《[仙三重飞]彼岸殇》 枕前泪共阶前雨 六界纪元二十万余年,魔界 “啪!” 昏暗的房间里,清脆的鞭笞声响起,布满尖锐倒刺的鞭子重重抽了下来,一瞬间便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冰蓝色的眼眸因疼痛渐渐涌上雾气,但骨子里的坚韧不拔始终不变。不管伤得多重,哪怕浑身上下再没一块好肉,那双眼睛里也没有丝毫动摇。 “很好,神将好高的忍耐力,本座佩服!”挥鞭子的人终于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正是魔尊重楼。 神将飞蓬微垂的头抬了起来,破了的嘴角竟微微勾了一下:“魔尊谬赞,本将可不及你胆大包天。闭死关走帝王道这么重要的事,敢在敌境进行。” “呵。”魔尊平静到死寂的漠然血眸凝望着神将,里头的情绪瞧不出半分喜怒:“若非如此,本座怎能在被你截断帝王道道途时,及时反应过来?又怎么能抓住你封闭神界、灵力耗尽的好时机,拼着伤上加伤,也出手重创擒拿了你呢?” 顺手将手上染了血的鞭子丢到一边,他的语气转为轻柔:“这世上,从来都是福祸相依的!”如此说着,重楼上前几步,凑的更近了一些:“不过,皮肉伤对神将的确不算什么,以此逼供还是免了吧。本座打算直接搜魂,你意下如何?” “事已至此,本将确实输了这一局。接下来,自然随便魔尊处置。”飞蓬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虽牵动伤口却并不在意。 对于自己的下场,他毫不畏惧,只是胸中有些疑问,不想到死也依旧不能知晓:“本将用天帝所留伏羲琴控制法则、封闭神界之前,已用灵识搜遍全界。” 神将抬眸瞧着魔尊,眼中有着疑惑:“当时,本将已以忘情道踏出半步,境界不在魔尊之下。又是在神界,按理说不该有所遗漏。可是,除深入我族腹地的魔兵魔将们,根本未发觉魔尊踪迹。敢问魔尊动手前,能否解本将此惑?” “不在我之下?”重楼似笑非笑的复述了一遍。 他脸上一瞬间闪过的神色,险些让飞蓬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的挚友,最是骄傲不过的魔界至尊,怎会在这最值得庆祝的好时候,露出心丧若死的绝望表情呢? 抱着这个想法,飞蓬定了定神。因疼痛而起的水雾破碎开来,神将再次端详了魔尊一番,心想自己果然是眼花了——重楼脸上只剩下了微笑,那是对方面对敌人时一贯的笑容,含着凛冽的威势,居高而临下。 “那还真是可惜呢。”魔尊轻笑了一声:“本座没有让敌人死个瞑目的习惯,更不喜欢在杀人前废话。”他缓缓扣住神将的下颚,红瞳对上了因忘情道变成冰蓝色的眼眸,发动了自创的搜魂瞳术。 激烈的疼痛席卷而来,转瞬便遍布整个神魂。恍惚间,飞蓬听见了自己急促的惨叫,但昔年因磨练殒神秘法而生起的灵魂防御,始终维持运转。 在这惊涛骇浪的心灵冲击下,他守得固若金汤,便连痛哼也只出口一声,就以莫大毅力强行止住了。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飞蓬被重楼重重摔了出去。他后背撞击在墙面上,而后滑倒于地面,击碎了片片墙砖。 “咳咳!”暗牢里灰尘洋洋洒洒,血顺着唇角蜿蜒而下,待模糊的视线重新清晰,飞蓬便见一双靴子停在自己面前。 再之后,一只宽大厚实的手掌卡住脖颈,逼迫沉默不语的飞蓬抬起头。冰蓝色的眸子再次望进冷寂肃杀的血眸,飞蓬从里头看出了三分了然、三分讥诮、三分冰寒和一分叹息,而重楼淡淡的声音也同时传入耳中。 “其实,本座擒下神将的那一刻,你是有机会自尽的。”重楼蹲了下来:“你之所以不那么做,并不是怕死,而是知道自己一旦死了,神界的封闭可能维持不了多久。” 他平静道出了飞蓬的心思:“若那个时候,九天玄女和轩辕氏还未练成精兵,那接下来,哪怕因三皇陨落而乱成一片的天道恢复正常,限制本座在六界内能发挥的极限,神界也不见得能保住。” “不过,既然神将想用自己拖延时间,那本座索性成全你舍身取义的‘梦想’,如何?”魔尊攥紧神将脖子的手掌一点点用力,声音越发低沉轻柔而冰冷刺骨。 窒息的痛苦蜂拥而来,飞蓬几乎以为自己真会这样死去。但理智又让他清楚,重楼下手再重,只要没直接伤及神魂,自己就只是痛苦、不会致命。 可下一刻这个想法便被打破,熟悉到刺目的阵法升了起来,是曾经重创了他的炼魂阵法。 飞蓬在阵中痛苦挣扎的时候,有些恍惚的想到,上一次救他的是重楼,那是以本源之力补本源之力,才将自己伤势治愈。但是这一次,再不会有人救自己了。 激烈的疼痛之中,飞蓬越来越无法维持理智。那双冰冷的蓝眸渐渐染上了水雾,湿润的像极了过去的颜色。 “飞蓬。”重楼忽然松开手,轻轻唤了一声。见那双失神空茫的蓝瞳下意识望过来,他血眸闪了闪,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缓声道:“忘情道博爱众生,众生尽皆平等,你现在的境界是比我高了。这就是不知,可还有特殊对待之人?” 飞蓬茫然的看着他,努力眨了一下眼眸,瞳中水雾破碎开来,理智艰难的凝聚起来。他用最后的力气轻笑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何为忘情?一切已矣。” “原来,是这样吗?”重楼低喃一声,松手站了起来。他面无表情的站着没动,目光凝滞于阵法里的那道身影之上,似在发呆,又似在挣扎。 一阵外一阵内,一站立一倒地,明明近在咫尺,却隔出胜败生死。 良久,重楼终于转过身来,脚步莫名有些踉跄的推门而出。 门一开一闭的刹那,刺目的光线让疼痛不已的飞蓬阖上眼眸,便错过了那砸落于尘埃的一滴热泪,更错过了重楼身姿的趔趄、眸中的挣扎,还有周身那一霎蜂拥而出的邪念。 飞蓬记忆的最终,是无边的黑暗将自己彻底淹没。 牢狱之外,重楼从喘息着靠在墙上,到无力的滑坐在地。 冰冷的地面给不了他丝毫缓解,只有脑海里嘈杂喧闹的争吵声接连不断,那是来自于恶念和原则在他心灵里掀起了争端—— “没有人可以背叛我,尤其是飞蓬。” “但那是飞蓬啊。” “说话不算话,凭什么我还要谨守底线和原则?” “三皇陨落,再也没有人能护着飞蓬,况且是他先负我。” “以直报怨?不,哪有魔用简单方法报复的?让一个人最痛苦的,莫过于践踏他坚守的一切。飞蓬最在乎神界、最在乎尊严,有什么比粉碎他的骄傲、攻占他的族群,更能报复他呢?” “可那样飞蓬会恨的,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 粗喘声渐渐平息下来,重楼重新站了起来。他眸中含着闪动的笑意,却已再无往日那一览无余的温情柔软,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邪肆放纵。 门重新推开,炼魂之阵已接近尾声。重楼抬手将阵法停息,揽住飞蓬的腰身把人抱起,跨步走出了暗牢。 这里是他的别院,停驻在魔界一处极其偏僻危险的地域。只不过,这里每一处景致都偏向暗色调,尤其是寝室。 木质的雕花大床上,敞开的床帐是纯黑色的。正对着一面穿衣镜,镜子旁是个屏风,屏风后则是打入地下的宽大浴池,池子里的活水来自于附近的温泉,灵力十足。 魔界的灵力对于神族来说,虽然有用,却是刺骨的。所以,飞蓬泡在里面没有多久,便被接连不断的刺痛给惊醒了。他睁开眼睛环视一周,目光还有些迷茫。 “神将醒了?”重楼抱臂站在岸上,看着飞蓬的眼睛里满是暗沉。见飞蓬拧眉不回答,他似笑非笑说道:“本源之力尽失,但忘情境界还在,本座现在搜魂,确实达不到目的。” 故意顿了一下,重楼甩手一挥,便以空间法术将飞蓬拖了过来:“不过,你的境界可不是无坚不摧,只要忘情道体被破,你我便又处于同一境界了。” 微笑着捏住飞蓬的下颚,重楼的眼神这一刻无比诡谲:“本座觉得,那时候再较量,才是真正公平,神将意下如何?” 飞蓬冰蓝色的眼眸霎时染了慌乱,脸色也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重楼,完全不敢相信,这样残忍的宣告来自于自己最好的朋友:“你…” “本座什么?”重楼眸中闪现森然之意,勾起嘴角一点点倾近了脸颊,言语间轻柔之极,仿若语意里透露的嘲讽,只是飞蓬自己的错觉:“神将莫不是以为,你三番五次毁本座道途,今日落在本座手里,本座还会秋毫无犯?”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神将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 “不…停下…你…还不如…杀了我…” “杀了你?”重楼动作一顿,连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 飞蓬冰蓝色的眸子里已平静不复,全然充斥着怒意。他知晓自己不会被放过,便没有白费口舌再和重楼争执什么,只以冰冷到极点的目光,瞧着曾经最信任的好友。 身居高位培养出的气度和风采,坚韧的心性与无上的实力铸造出六界独一无二的第一神将,哪怕这一刻已落入绝境,哪怕接下来要面对无法承受的凌卝辱,他骨子里的孤高也不容自己示弱半分。 …… 仅仅片刻,飞蓬便五脏六腑俱遭重创。可这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到来。 当温热的手掌搭上额头时,飞蓬的理智蓦地清明起来。如他所想,便在下一刻,比先前更猛烈的搜魂开始了。 “啊啊啊!”痛,到处都是痛,饶是以飞蓬的坚韧,这一刻也忍不住惨叫出声。 …… 但他的魂魄纵然缩成一团,似狂风巨浪里的一叶孤舟,于暴风雨的打击下险象环生,也始终不曾被真正颠覆。 不记得过了多久,等飞蓬再次恢复意识,瞧见的便是重楼那张阴沉到极点的脸:“这等逆境都能守住心神,神将好本事,本座佩服。” …… 不,重楼不是敖烬,他对自己从来没有其他方面的想法。之所以没在事后退出,甚至还有别的反应,或许…或许…只是因为他是第一次?空茫的蓝眸盯了重楼好一会儿,飞蓬悄然握紧手掌,极力无视了对方与往曰截然不同的侵略性。 “魔尊夸奖了。”他垂下眼眸,听见自己用前所未有却无比真实的喑哑声音,无力的问重楼:“既然你已无计可施,那能给本将一个痛快了吗?” 重楼挑眉重复了一遍:“痛快?” …… “你轮回多世,不可能依旧不通人事。” 此言一出,立即便迎来了一片静寂的沉默,飞蓬连抽气都忘了,抬眸直愣愣的瞧着重楼。他不再似多年卝前那么单纯,当然听懂了挚友兼心上人的言下之意。 也正因为如此,飞蓬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真是二十万年来,除了公事外,对自己多有忍让的好友吗?真是面对混沌异族、各界敌人,与自己并肩作战、从未退让的同盟吗? …… “所以…”不等飞蓬做出反应,耳畔便传来重楼依旧轻柔和缓的声音,揭卝露了他适才极力想故作不知的事实:“现在还抱有侥幸的在我面前装洒,又有什么意义?” 此言一出,飞蓬唇上最后一抹血色,也随之褪去。 …… 样式无比熟悉的罐子,终于让飞蓬恢复了理智。他猛地抬头看重楼,眼中露出被人背叛的伤痛和绝望,又不甘心就此任人宰割,即便明知是垂死挣扎、毫无作用,也动作快过理智的汲取灵力,并提起所剩无几的力气,一掌击在了强敌胸口上。 …… 不远处的窗户并未关上,不知何时外头已下起了倾盆大雨。 …… “你杀了我吧…”仅存的理智让飞蓬明白,自己已身处前所未有的绝境,可哪怕已渐渐在攻势里趋于崩溃,他也还是咬紧牙关 …… 但重楼自然不会答应:“不可能。” ……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 “你问我为什么?哪里有为什么,你有时候,实在是太过于天真了。” 飞蓬微微一颤,喉结跟着上下一动,到底没有反驳什么。 …… 重楼和敖烬确实不一样,或许平曰里是有什么想法,但他压根没打算付诸实际,不然自己不可能察觉不到威胁。可事到如今,这又有何意义呢?难不成,重楼还觉得自己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吗? …… “从前是不一样…” “现在一样了。”经过适才那次折磨,他已能冷静下来,用再疏离不过的微笑,也用绝无仅有的冷漠声音,掩去处境的狼狈不堪,平静答道:“都是敌人。” …… 魔尊用同样平静的声音,回敬了神将适才的讽刺:“我会向你证明不一样的,他于你无足轻重、不值一提,而我于你永远特殊。不管是曾经的承诺,还是现在我亲自造成的终局,你就算杀了我,也休想忘掉。” 飞蓬,炼化灵魂本源之力,我并未让你伤到妖界出手那次几乎魂飞魄散的地步,只是难以动用灵力。至于迷神草,那是截断你从外界汲取灵力的机会。如此双管齐下,已是未曾留情,但只要不杀了你,就注定困不了永久。 你违背对我的承诺,说明我确实高看了自己在你心里的地位。但现在就不一样了,从未有人如此欺卝凌过你,来自于曾经好友的折卝磨,会让你恨我。而你一贯只会杀人、不会恨人,这份恨便成了我亲手缔造的特殊。这般被动接受的这份特殊,你可不会再有违诺的机会了。 窗外雨声瓢泼,直至清晨,也雨雾朦胧、全无艳阳。 …… “去沐浴吧。”重楼松开了飞蓬,抚着对方疲态尽显的眉宇,发出了一声喟叹,心里沉重却又好笑。分明已是陌路,他却不想飞蓬太过难捱。这第一次,便到此为止吧。 飞蓬微微瞪大眼睛,他清晰感受着贴着自己的滚烫温度。可被重楼抱去浴池清洗时,或是精疲力尽实在不想动弹,又或是已尊严尽失,故作清高徒惹笑话,他终究没有抵抗。 ※※※※※※※※※※※※※※※※※※※※ 不要被章节名字误导了哦,跟我念此文是he、he、he 于无声处听惊雷 浴池里 ……沐浴…… 重楼心里升起后悔,悔自己适才太过恣意放纵:“忍着些,我马上就给你上药。” “什么?”正忍着痛的飞蓬,感受浊液被引出,无疑是松了口气。听见此言,他先是一怔,然后便笑了起来:“呵呵。” 重楼从未见过飞蓬这么笑,三分冷淡、三分森寒、四分嘲弄,就连为敌的生死时刻,也未曾见过。 “神魂不损,本将就死不掉。”他撇开眼睛,漫不经心说道:“魔尊说得好像你下一次,便不会这样做了似的。” 重楼的脸有一瞬间的苍白,但出乎飞蓬意料的是,他只是抿了抿唇,竟没有发火。就连手上的动作,也依旧轻柔小心,半点都没加剧疼痛,仿若先前的折辱只是一场幻觉。 重新回到床上的时候,飞蓬已是昏昏欲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被截断灵力后的身体素质之糟糕,在此刻体现无遗。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被拆了一遍重新装好,处处都是酥麻,还有轻微又连绵不绝的疼痛一波又一波袭来。 ……抹药…… “呵。”确实是没什么力气再做反抗,飞蓬终是疲惫不堪的阖上了眼眸。 很快,重楼抹好药膏,松开飞蓬给人穿好亵衣、包入被褥里,自己下床离开了。 听着重楼的脚步声,飞蓬没有抬眼,更没有吭声。 他本以为,不会再有别的,可过了不知道多久,飞蓬被重楼叫醒了。一杯温度适宜的灵药液体,正递至唇边。 湛蓝色的眸子睁开,飞蓬有些失神的看着重楼。初醒时的迷茫,让缩在被子里的他显得无辜又无害,瞧不出拔剑时的锋锐凌厉。 二十万年里,重楼有无数次看见这样的飞蓬,他嘴角不自觉勾了勾,将灵药朝飞蓬嘴里缓慢倾倒。 但这一次重楼失策了,飞蓬几乎是才喝下一口,便回想起发生了什么。失去了对重楼无条件的信任,他下意识抬手打翻药碗,眸子里的水汽也已消失了。 重楼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是把飞蓬整个人从被子里抱起来,又另外拿了一床被褥,把人给裹住。他则站在旁边,把被药液打湿的被子收拾了。 看着重楼转身欲离开的背影,飞蓬也觉得无趣之极,干脆哑着嗓子,提前拒绝道:“魔尊想怎么做都行,本将不需要施舍。” 听见此言,重楼忽然把被褥丢到一边,大步走了回来。 飞蓬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只在重楼伸手抚他额头时,露出几分不解。 “你开始发热了。”重楼收回手,轻声说道:“灵力尽数截断,皮肉伤、炼魂、搜魂的伤势,会影响你现在的身体,不喝药你会很难受。” 飞蓬垂下眼眸,冷冷淡淡道:“那不是正好吗?魔尊不用担心,本将费心思量算计你。” 半晌没听见反驳,他抬眼见重楼欲言又止,倒是想到另外一个可能,当即就气笑了:“看来,魔尊是嫌本将体质太差啊。” “本座不至于这么急色。”重楼额角青筋蹦了蹦,总算是怼了一句。但见飞蓬冷笑着不再回答,他又没了脾气,缓下声音劝道:“不喝药,受苦的还是你。如果你还想研究封印,起码要保证自己有精神吧?” 对此,飞蓬阖上眼眸翻了个身。喝了药养好身体,本将觉得我大概没什么可能去研究封印,更可能是再度受到折磨。 “飞蓬…”重楼走上前去,又唤了一声。理所当然的,飞蓬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这让重楼觉得有些苦恼,他伸手再探了一下.体温,敏锐的发现更高了。 想了一会儿,重楼走了出去。等他回来,揭开被褥便躺上了床,双手搭上飞蓬的后背。 ……喂药…… 过了一会儿,飞蓬总算缓过神来。重楼所行所为于自己,无疑是彻头彻尾的欺ru。飞蓬垂下眼眸,手指死死攥紧被单,若非力量过于悬殊,便已不顾一切动手了。 以重楼对飞蓬的了解,自然不会发现不了。但他早有心理准备,从强迫了飞蓬开始,就明白自己必然会被怨恨。可既然不打算放弃到嘴的肉,也不会改变主意,那便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困吗?”重楼语气平静的问了一句。 飞蓬终于抬起头,他将眸中的恨意藏得很好。信任不存,他已决定用对待敌人的态度和谨慎面对重楼,惜命必须为之。 死固然能得到解脱、免于受辱,但师父已逝,神界只有自己一个先天生灵,便不能去死。至少,在解决重楼这个威胁前,纵是再大的屈辱,自己都必须受着。 想到这里,飞蓬的心不自觉抽搐。他怎么都想不通,十拿九稳的复活,怎么就让师父和地皇一起没了呢? “不困。”神将淡淡回道:“本将有几个问题,想和魔尊确认一下,不知魔尊可愿解惑。”顿了顿,他眼尾闪过一抹自嘲,言道:“放心,不会耽误太久的。” 血眸闪了闪,露出几丝晦涩不明的意味,魔尊和声答道:“如果你是想问天帝、地皇陨落,本座只能说,心里有点儿底吧。” “什么意思?”顾不得稍微休息了一段时间的身体,依旧还脆弱无力的状态,飞蓬猛然惊起,下意识扣住重楼的袖口。 重楼没有拽回来,而是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飞蓬的手背,缓声问道:“你有景天的记忆,还记得天诛的出现吧?” “众生恶念…”想起景天那一世,飞蓬竟有恍如隔世之感。他湛蓝的眸子里闪过几分失神,又极快醒悟过来,重新关注正事。 飞蓬蹙起眉头:“他让你吃过亏,论实力和出生,确实有可能。但景天那一世结束,本将把功德剥离,在闭关前是占卜过一次的。” “那个时候,天诛确实还在六界。”重楼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给了确切答案:“可后来天诛是否去了混沌,本座也不知晓。” 飞蓬怔忪了一瞬,缓缓松开手:“是了,你也闭关疗伤去了。”为了不让景天以身封锁妖塔,以致于伤及自己魂魄,重楼耗尽魔力。事后又被各界偷偷派人追杀,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他刚离开人间,又即刻遭到天罚。 “整个神魔大战,本座因伤势未彻底治愈,并未出手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只是带兵罢了。”重楼忽然开口:“这一点,神将想必心知肚明?” 飞蓬微微颔首:“魔尊只是在战前,便截断了神界最后一个重振军心的机会。”他顿了顿,眸中露出几分无奈:“忽略了祝融的爱子之心,害得他根本没机会再回神界,连带长琴坠入空间乱流下落不明,确实是本将棋差一筹。” “神将自谦了。”重楼气笑了:“本座的目标原本可不是祝融,若非你闭关前做了准备,竟说通了女魃出手相救,长琴压根没有逃走的机会。早知道,本座就不该让赤霄和瑶姬去,而应该挺着伤势也亲自出马的。” 他说到这里,倒是转为真切的笑容:“不过,长琴确实是神族最后一个振军心的机会,若他奉你命令去寻玉衡军和神族退隐的精锐,此次大战兔死谁手未尝可知。” 比起水碧,长琴才是飞蓬真正的衣钵传人,哪怕不带什么信物,他也能得到大多数神族强者的相信。幸好此子下落不明,显然战前没能回神界。不然,若是神界精锐齐聚,这一战还有的拖呢。 飞蓬定定看了重楼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魔尊真以为,本将只说通了女魃吗?” 重楼一愣:“难道不是?” 飞蓬一只手抚上额角:“当然不是,本将知晓你不会以身犯险,伤势未愈之前断不会再出魔界一步。那最有可能出手的那几位,本将是全部算上的。”怎么会只有女魃一个人出手,那不是陷长琴于险地吗? 重楼陷入沉默,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胜得侥幸。半晌后,他又开口:“若此事是有心人所为,那此人明显是不想神魔大战焦灼下去的。” “这不符合天诛的利益。”天诛的名字从重楼脑海里流过,又被否决:“于他而言,神魔大战焦灼,会让两族腾不出手控制仙妖人三族。时间一长,各界失了规则,必然纷乱大起。为此所诞生的恶念,应该比神界一族造成多。” 飞蓬看向重楼,半是实话实说,半是有意示弱:“应该吧,本将说服的是钟鼓。” 重楼顿时吃了一惊:“他答应你了?”见飞蓬点头,他又拧起眉头:“钟鼓虽贪睡,可他曾为龙族大长老,与你不打不相识,对你也算信服,怎会答应的事不出手?” “而且,各界界主都去往混沌,钟鼓老奸巨猾,绝不会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得罪本将。”飞蓬轻叹一声,说道:“本将另有一个怀疑人选。” 重楼眸光闪了闪:“妖君瑾宸?他心不向着魔界,有什么理由出手坏你的事?” “这世间,从来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友。”飞蓬语气很淡,对瑾宸竟是半分怨念都没有。 重楼忽然就觉得不爽了:“如果此事真是妖君所为,那他无疑是让你落败至此的直接原因,神将对他倒是大方,什么怨怼都没有。” “他于我,只是利益盟友,勉强算朋友,只是剑术上颇为用心,才得本将青眼。”飞蓬瞥了重楼一眼,语气竟是越发清淡:“来自真正朋友的捅刀,才是最疼的。” 重楼身上的气势顿时一泄,转身道:“本座去查,晚点儿回来告知神将。” 飞蓬阖上眼眸,再次缩回被褥里。 要说瑾宸出手的缘由,他远比重楼来得清晰。大概也只有重楼自己才觉得,他是个大方好相与的主子吧? 可实际上,帝俊远去混沌,不知时间多久,以重楼的手段若想让瑾宸死的全无破绽,实在是容易。所以,瑾宸想要活下来,就必须对魔界有大功劳。 飞蓬并不怪瑾宸,只因他从未对瑾宸,抱有过对真正朋友才有的希望。能让他品尝到被背叛的痛苦绝望者,只有重楼一人而已。 重楼再回来的时候,飞蓬睡得很熟,但睡姿再无往日在空间的潇洒恣意、大大咧咧,而是整个人裹在被子里,缩成了一团。 下意识放轻脚步不发出声音,重楼坐在床边呆呆看着这样的飞蓬,只觉得揪心的疼。适才和瑾宸的对话,再次印入耳中。 “是你干的?本座还真是小觑了你小子。” “魔尊过奖,本君只是为了自保罢了。我总要立下一个大功给魔界看,你才不好下手,不是吗?” “哼,本座没那么小气。” “呵呵。” “你小子有没有想过,你害神界输了一阵,飞蓬回来对你是什么态度。” “我于飞蓬将军只是普通朋友,可不似魔尊与他那么要好,他的态度自然不会变,还会是温和有礼却无法亲近。倒是魔尊,飞蓬将军最后那一招封闭神界,魔界留在神界的战士损失殆尽,你竟丝毫不气?” “本座开始颁布旨意,只允许一对一决斗,是彰显平等,也给族人挑战敌人和与神族打好关系的机会。私底下,本座也不止一次派嫡系劝他们收敛点,神族底蕴深厚、不宜结仇。但他们还是把这个演变成了正大光明得到奴隶的机会。妖君难道觉得,对这等一心找死劝都劝不住的货色,本座会心怀愧疚?” “这倒也是,这些人在决斗里赢下同级神族、充作奴隶,已触及神族底线。而神族不乏有元老天资的天级九重,魔尊纵然把长老团赶尽杀绝,报了九泉神裁之仇,也有的是能人可以负责此事,只不过是需要飞蓬将军重振神族军心罢了。” “哼,那就与你无关了。望你记住今日之言,以后勿要后悔。” 重楼回过神,将飞蓬的睡姿bai正,手指轻轻抚平那凝起的眉。或许是前不久的qing事太耗费精力,飞蓬始终没醒过来。 “我是小觑了那只小凤凰,不过他倒是比我想的更了解你。”他轻轻叹了口气:“你看着对谁都客客气气,骨子里却清高傲气、眼高于顶,很难接近,更休提得你信任。” 可我明明得到你最宝贵的信任,却终究贪心不足,想要索取更多。不过,此番真是我错了吗?那明明是你亲口答应的呀!你违背承诺,我便换一种方式,要你将承诺重新背负遵守。即使最后你会杀了我,我也不觉得我错了。 飞蓬重新睁开蓝眸,自迷蒙中清醒过来,便发现自己正被重楼抱在huai里,jifu隔着衣衫相贴,一时间竟觉滚tang。 值得一提的是,飞蓬露在被褥外的手腕,反而感受到了空间中的干燥冰冷。这才几天时间,魔界竟是温度骤降了。 “你自己喝?”重楼端着一碗汤,里面有飞蓬熟悉的神界灵果味道,还有顶级灵米的香气。 飞蓬眼底滑过一丝不耐,他委实不明白,重楼这架势到底要做什么。 神魔之井的二十万年,他们确实亲密无间。但对方做出这等事,彼此除了公事已撕破脸之后,他还能厚着脸皮状若无事,确实是值得自己拜服。 不过,看着重楼的目光游移在自己唇瓣上,飞蓬还是很快做出了抉择。他端过汤碗一饮而尽,味道并不烫,也是他喜欢的清甜,滋味没有任何一处不合心意。 可是这一次,飞蓬全无往日点评的心情,囫囵吞枣就全部喝了下去。 重楼将空碗收拾掉,揽着飞蓬的手臂微微用力,将人拽下了床ru。他将准备好的裘皮大衣为飞蓬披好系紧,才说道:“室内设下阵法,会让内外气息不流通,我就没有布置。” “如今魔界是冬季,未免着凉,你平日里就穿上吧。”重楼收回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柜子:“那是空间柜,里面有各式各样的衣服,要是这一件不喜欢,你就自己挑。” 眼见蓝眸总算露出呆滞的表情,重楼邪气十足的血瞳里闪现笑意:“房间里有很多东西,你要打发时间的话,就自己找。” 他倾过身,对于飞蓬的躲闪也不在意,只在鬓发上留下一个极轻的wen,便转身走入房外的茫茫大雪中。 飞蓬下意识上前了几步,在门口时停下脚步。 他瞧了两下,心里的波动很快便平息下去。外面有阵法,是极其复杂的禁制和封印,完全杜绝自己离开房间的可能。 他扭头看了一下,室内比之前多了地毯,几处窗台上也多了几株绿植。微亮的烛火与天外透进来的天光交织在一起,不太亮堂但也不算阴暗。 飞蓬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开始熟悉房间。别的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被重楼留下来的东西里,有什么是自己能够利用的。 说起来,重楼的阵道修为虽无多大名声,可那是他不怎么外显,实际上并不弱于自己多少。不动用灵力就能布置的阵法,于他没杀伤力,尚不如破解自己身上被重楼施加的封印更有可行性。 但找了一圈之后,神将瞧着这一堆,自己往日所喜欢喝的吃的玩的用的,就是没有笔墨纸砚这等推算封禁之法的必要工具,心里饶是堵得慌,也还是得承认魔尊的心机手段相当高明。 他把那张琴拿在手里弹奏了一小会儿,忽然觉得气息有点儿眼熟。再翻来覆去仔细查看,顿时默了。 这和瑾宸的尾羽气息很相似,而颜色也像极了。所以,重楼是把瑾宸的毛拔了多少,琴的材料似乎还有凤凰经络? 也难怪瑾宸急于自保了,他要是不这么做,只怕哪天被做成龙肝凤髓端上桌子,也不是没可能的。毕竟,这可是最佳的毁尸灭迹方式,绝对是重楼做得出来的。 弹弹琴,吃吃点心,喝喝仙茶,甚至拿着工具,自己考虑功效作了果茶。在把体力都恢复,精神亦养回来之后,飞蓬还把几本书放回了书柜。 重楼实在是太谨慎了,这些书籍全是游记、话本和杂七杂八引人眼球的东西,书柜那边相似却不同的,也还有很多本。 好看是好看了,打发时间估计足够人看很久,但绝对没有九幽魔界各地的介绍,不管是风土人情还是地势地貌、秘境险地。显是不给自己任何机会判断地点,更别说求助天魔族了。 飞蓬无奈的叹了口气,却没有死心放弃希望,反而打算明日继续,一边在心里推算封禁解法,一边查找此地线索。 神将心知,以自己现在失去本源魂力的状态,哪怕能逃走,也暂时出不了魔界。那如何假扮一个魔族,如何在附近藏身变装,就至关重要了。为此,他必须耐下性子,一个线索都不放过。 接连几天,重楼都没有回来。 飞蓬找了很久,有一天他直到下午,才解下狐裘去沐浴。泡在浴池里,这几日一无所获的他半靠半躺,蓝眸微睐的思忖着——茶水、点心这种就算了,可以很快就准备好;衣服只要有钱,也能几日便搜罗来一大堆。 可是,魔尊是怎么做到书柜上这么多书,完全没有透露给自己有利线索的?这个念头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一下子攥住了神将的心,让他脸色有些发白。 但让飞蓬意想不到的是,想动想西的自己还没泡舒坦,便被恰好回来的重楼,给堵在了浴池里。 ※※※※※※※※※※※※※※※※※※※※ 神魔大战相关,该透露都透露了,不知道大家能不能串联起来哈哈 ps:不要以为飞蓬在享受生活,给大家提示一下—— 弹弹琴,吃吃点心,喝喝仙茶,甚至拿着工具,自己考虑功效作了果茶。 【弹琴、仙茶和考虑功效的果茶,全是恢复体力和精神的,别忘记飞蓬音道水平极高,而且博闻强识什么果子什么作用如何配合他都知道;点心,则是果腹】 焚心似火恨欲狂 …… …… 神族不禁双·修,但禁繁·衍,男色远比女卝色更引人注目。神族同卝性卝伴卝侣出现的频率,也是各族最多的。 …… …… 待飞蓬真正恢复清卝醒的思考能力,已是重新回到床卝上。 枕在背后的,是重楼滚·烫的魔体。一只手臂圈在清·瘦的腰间,十成十不容抗拒的占·有卝意味。 飞蓬垂下眼眸,齿列瞬间印入下唇,却还在颤卝动着。他屈·辱极了,也愤卝恨极了,恨重楼,更恨不争气的自己。 身·体的变化是最自然的本能,这其实无伤大雅。在神界修卝炼秘法,偶尔飘飞的灵识扫过族内同卝性卝伴卝侣的表现,飞蓬总是羞赧的避开,可心中也是有数的。 此番被敌人强bao,逼着露卝出最真卝实的身卝体本能,非他所愿,也非卝人力所能反卝抗,大不了就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 可真正的问题在于,自己根本没能抗拒重楼所赐予的欢yu,完全沉lun在了这场本质无比屈ru的qin犯之中。 重楼看在眼里,伸手扳过飞蓬的下颚,并且对上了那双蓝眸。一贯璀璨美丽的蓝瞳里,闪现掩饰不住的灰暗自弃,还有转瞬即逝的恨意。除此之外,这蓝眸的深处已泛出点点涟漪,那是屈辱和自惭的泪光。 “你不必遮掩。”一片暗沉的血眸无法克制的闪了一下,魔尊心里不是滋味,放软卝了声音道:“本座知道,神将现在恨不得将本座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神将微微一颤,眼底迸射卝出无比森寒的冷光。他定定看了对方好一会儿,忽然抬手一拳轰了上去。 哪怕上次便下定决心隐忍,哪怕明知如此做是自讨苦吃,飞蓬这一刻也抑制不住心头无尽的怒与恨。 这一招,用尽了他才恢复少许的体力,带着孤注一掷、不计后果的意味,狠狠砸向重楼含笑的嘴卝脸。 重楼并非无法阻止,可面对飞蓬燃卝烧着烈烈火焰却也遮掩着莹莹泪光的蓝眸,他想要阻挡的手臂,竟本能快过理智的未曾抬起。 “嘭!”这一拳砸了个瓷实,但飞蓬挣开重楼捏着他下颚的手掌之后,也随着这拳风,整个人歪倒在一边。 重楼揉了揉被打疼的地方,心里苦笑。飞蓬还真是会挑时机,这一拳砸的不止是脸,还让自己牙齿咬到了舌卝头。 可即便如此,重楼也还是没做什么,只是伸手把飞蓬再次揽了起来。 但可能是发觉自己没给重楼造成严重伤势,反而本身栽的不轻,彻底意识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事实,飞蓬再抬起头时,竟已冷静的缓下了脸色。 他没有挣脱重楼的怀抱,只微笑着问道:“欺·凌最信任你的好友,也折·辱自己最尊敬的对手,魔尊是不是觉得很得意,一点儿都不认为自己卑鄙无卝耻、下卝流龌龊?” 重楼被噎得无卝言卝以卝对,一时间居然无力反驳,只轻轻卝松开了钳制飞蓬的手臂。 “不过,这也没什么了。”飞蓬收回目光,同时也偏过头不再看重楼,只淡定自若道:“本将承认,是我眼瞎,错把豺狼虎豹当生死之交,确实该有此一劫。” 几分慌乱蓦然涌上心头,重楼无意识伸手,扣住了飞蓬的脖颈:“不,不是,我…” “看来,魔尊还没玩够。”但他的这个动作,显然让飞蓬生出了误会:“那你可以继续了。” 重楼嘴唇动了动,他明白,自己今日在浴池里把飞蓬逼到绝境、展卝露神族私卝密反应的行为,已彻底激怒了对方。 沉默对峙了片刻,重楼顺势将飞蓬ya在被褥里。瞧着蓝眸里不再掩饰的厌恶,他苦笑了一下低下头,并非亲wen,而是将凌卝乱的发卝丝拨卝开理好。 “你尽管恨我。”重楼轻轻叹息了一声,指尖抚平飞蓬倦怠却锋锐的眉眼:“但挑衅还是免了吧,本座不打算让神将再次受伤。” 其实,这一次从始至终,自己心中都是有度的。只打算让飞蓬因快卝感而沉沦,却从未想以疼痛去报复对方的违诺。当然,于飞蓬而言,这样的沉沦只会平添屈辱。 可逼出完全意想不到的反应,确实是个意外。若自己没猜错,神族除非被强逼到极致,否则应该只会在心定的伴侣面前展卝露这一面。 这固然是比原定更成功的让飞蓬越发痛恨自己,可自己心里也实在不好受。那下一次还是再收敛点儿吧,也尽量不要再把飞蓬欺负到适才那个地步。哪怕,那样的飞蓬确实是…美wei极了。 “呵。”飞蓬不置可否的嗤笑一声,事已至此,他并不会相信重楼,对方想要如何折ru他,也不是自己能反卝抗的。 能做的就只有事后好好休息,更抓紧时间去寻找破局线索。正因为如此,哪怕飞蓬再厌恶重楼现在的贴近和拥卝抱,也没有“不识趣”的反卝抗,而是阖上眼眸强逼着自己尽快入睡。 只不过,沉睡之前的一个念头,终究还是从脑海中闪过——以前重楼也是这样抱着自己入睡,为什么当年自己什么威胁都感受不到? 其实,若非这些年重楼实在是体贴入微,公事之外对自己好到不能再好,自己又如何会对他毫不设防? 这绝不可能是重楼收敛太好,人即使能装千年万年,也不可能装模作样二十万年。那便只能是,重楼曾经并无真正伤害自己的想法。所以,究竟是什么,让对方做出了这样的转变? 抱着这个念头,飞蓬睡的不怎么安稳。重楼就感觉怀里的呼吸渐渐稳定之后,整具身卝体时而绷jin,时而放松,眉头却不自觉皱起,一副很严肃很苦恼的表情。 重楼不厌其烦的伸手,为飞蓬抚平眉间褶皱,并将人揽在怀里,不轻不重拍打后背。 飞蓬折腾了好半天,但被褥内的空间就这么大。他最后安分下来之时,自然只能依偎在重楼怀里,而不是像重楼不在时那样缩成一团。 重楼看着飞蓬的睡容,将每一处都铭记在心里,最后烙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吻,落在发顶上。清晨,他压卝制住晨勃的动静,悄悄离开床褥。 屋外,鹅毛般的大雪纷纷而落,天灰蒙蒙的,显得荒凉而苍茫。 这险境里有一种极其奇特的植物,只会在雪天开花,雪过而落。花瓣香甜可口,能做茶做汤做酒做糕点。 重楼还记得,他摘过几次做成不同的食物,飞蓬赞不绝口。 可兴致勃勃去摘花的魔尊,并未想到一个问题,他好不容易才瞒过神将这里的地理位置,这么一来岂不是自己揭开了谜底? ※※※※※※※※※※※※※※※※※※※※ 微波修文者:晋江_飘逸的小船 修文日期:2020.10.2 国庆第二天,大家快乐呀,作者这里今天下大雨了呢,建议大家天冷穿围脖。重楼其实是知道做过了,下意识想哄飞蓬开心一点儿,哪怕知道没什么收效。但这种脑子一热的行为,确实不可能想的太全面。 ps:神族这样的反应,开关是没有抗拒的极·致·欢·愉。所以,此族专情不是没道理的,能在一起本来就合拍,再加上这种事也合拍,三观又相当,怎么可能分? 也无风雨也无晴 飞蓬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一阵奇异的清甜香气给饿醒的。他茫然的看向床头,被盘子里的糕点、香气馥郁的清汤吸引了目光。 不远处,处理公务的重楼抬起头,执笔轻轻笑了一下,眉眼间是松缓的温柔:“先喝点汤,再吃点儿东西?” 飞蓬怔了一会儿,抱着被褥坐了起来。他脸上有未散的潮红,慵懒的同时,又因颈间和手臂luolu之处的无数wen痕,显出与平日清冽禁欲截然不同的放浪形骸。 “深雪花?”飞蓬端起汤碗,又拿起一块糕点,鼻尖动了动,声音笃定但喑哑无力。 重楼点了点头,凝望飞蓬的深红眼眸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柔和。 飞蓬扫过窗外纷落的雪花,对着手中的精致糕点、清甜汤羹发了一会儿呆。他嘴角不自觉扯了扯,如果只是为了让自己养好身体,夜里好玩到jin兴,重楼有的是灵果库存,用不着起一大早出去摘花做饭。 时至今日,他所行所为也和神魔之井没有任何变化,即使双方已撕破脸了,亦依旧不妨碍他站在最特殊的立场上,继续对自己体贴。 这一点,哪怕自己对他恨之入骨,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本将从来不会浪费有心人的心意。”飞蓬沉声说着,清纯澄澈不复的蓝瞳里,涌现决绝和凌厉:“虽然这不是施舍,但本将不会接受,也希望魔尊勿要再做无用功。” 话音刚落,满盘糕点和汤羹一起砸了下来,滚了满地、湿了地毯。 重楼的嘴唇动了动,竟是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另外,本将不想欠情。”飞蓬深深看了重楼一眼,又道:“魔尊或许是走的太急了没想清楚,这深雪花你也提过,魔界只有一处地方才有。为这份心意,你将这个消息透露,本将自己点破,也算还你心意。” 飞蓬握紧手掌,指甲陷入掌心:“而从你做出这样的事开始,你我便只是敌人,不复知己,更不是朋友!” 就这样吧,打破重楼刻意营造的还算温和的气氛,哪怕陷自己于更糟糕的境遇,他也不想面对这样的温柔体贴。只因这份心意不是施舍,却比施舍更让他难以接受。 “你还是这样,永远拒绝不了别人的好意。”重楼却是心头那点儿怒意尽泄,他把笔丢在一边,迈步走了过来:“哪怕浪费,也不会欠人情。”他在飞蓬面前运转灵力,将地毯收拾掉,换上了崭新的。 正因为自己将这份关怀做的若无其事,飞蓬才更加无法接受,正如接受不了我的背叛。重楼心知肚明,可他并不打算改变:“以后,本座不会这样了。” 他挑起飞蓬的发丝,拨弄到耳后别起来,淡淡的说道:“我会让你自己选,是主动用膳,还是…我喂你。” 飞蓬沉默着偏开头,重楼收回手,背过身来走回桌案旁,安静的开始处理公务。 不小心泄露了此地位置不要紧,只要自己不离开,飞蓬哪怕真那么快找到解禁之法,也休想轻易逃离。自己还能继续拥有他,这个时间想必不会太短暂。 因为重楼在这里,也因为已得知此地在魔界何处,飞蓬还不想太快暴露接下来查找此地地形地貌势力的意图,便干脆在床上躺了一天,静默的推算封禁解法。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重楼处理完魔务之后,竟转而又去下厨了。他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不努力去解禁,也完全没有阻止的意向。 是自负,还是早有准备?闻着厨房传来的香气,飞蓬拧起眉头,心里觉得大概是两者皆有。 理所当然的,重楼端着菜肴回来的时候,飞蓬压根没有下床。大冬天的,自己不接受重楼的好意,便待在被褥里吧,起码不冷啊。 重楼也似乎不在意飞蓬的态度,自顾自饮了一些烈酒,但飞蓬能闻出来那不是重楼所酿。 然后,重楼又吃了一大盘外焦里嫩的烤肉。可一贯贪嘴的飞蓬完全没被诱惑到,口腹之欲固然重要,但终究不是必需品。他曾经是爱享受,现在是能克制。 这时,已是夜晚。 重楼去洗了个澡,便上了床。回来时,他手里端着一碗灵果汁液,一饮而尽。 对于重楼的接近,飞蓬不禁僵硬起来。 但重楼除了再次渡过灵液,并没有做别的事情,反而把被角压严实了一点儿。 这时,重楼注视飞蓬染了水光的眼眸和嘴唇,血瞳里滑过一抹笑意:“本座的封印没那么容易破解,建议神将莫要急于一时,如今天色已晚,还是早点歇息吧。” “歇息”两字瞬间让飞蓬警铃大作,可他终究没能反抗,只因重楼话音才落,手指便已拂过飞蓬周身要害。 重楼的魔力如丝如缕喷发,化作柔软绸带,将飞蓬禁锢在了huai里:“本座不似神将,所有力量在于神魂。若神将半夜真做些什么,于本座而言,确实危险。” 按理说,以飞蓬现在的力气,不应该能破防。但多年以来飞蓬创造的奇迹还少吗?重楼不想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至少他还不想这么轻易的死在飞蓬手里。 “当然,若神将当真不喜欢,本座可以换一种方式。”重楼在飞蓬的怒视里,将嘴唇贴上鬓角,柔声说道:“比如,让你累到手指都动不了,如何?” 蓝眸顿时闪了闪,怒意敛去化作冷静,飞蓬阖上眼眸,没有吭声。 这一幕,从他清晨彻底斩断心底柔软,将双方关系完全化为敌对时,便已料到了。只不过,重楼的作为还是比他想的和缓,他本以为,会是锁链锁住四肢的。 “看来,神将早有预测啊。”见飞蓬不反驳,重楼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 被这么清晰的料准心思,作为魔尊他该觉得有威胁。可看着神将压根懒得搭理自己,安安静静躺着,继续酝酿睡意的样子,他心头浮现的更多是无奈和茫然。 突如其来的占有欲,便在此刻侵占重楼的内心。他抱着飞蓬的手臂一颤,忽然就想看见对方失态的样子。 可是,飞蓬流着泪哽咽“不”的样子,注视自己满眼恨意的表情,决绝与自己断绝关系时,他本身都没发觉的怅然神情,一一冒了出来。 或许,我真的做错了?这个念头一晃而过,重楼重重咬住下唇,不愿意承认他心中的松动。 但他随后便想到飞蓬最初与他对峙时,那句半是叹服、半是讶异的“魔尊谬赞,本将可不及你胆大包天。闭死关走帝王道这么重要的事,敢在敌境进行。”之言。 重楼看飞蓬的目光,便从温情脉脉一点点变得森然冰冷。谁能想到,堂堂魔尊留在神界闭关,明知道有可能首当其冲受创,也这么做了,答案完全不是他回答神将时所言呢? 他其实,完全没有趁着飞蓬回神界时,出手重创擒拿的准备。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为了遮掩那一刻无与伦比的受伤而已。留在神界,不是为了对付飞蓬,而是防止天诛有自己不知道的手段,能够重创闭关而不知所踪的飞蓬。 作为第一神将的飞蓬,本身就是神界气运的一环。若他出了事,神族整体气运必然受到极大影响。 自己大战前后不好联系飞蓬,只因他们是敌人。可如果天诛真有这样的本事,那作为六界内对气运研究极深的先天生灵,他便能顺藤摸瓜找到飞蓬,并与之一起应对天诛。哪怕天诛是三皇境界,自己也愿意为飞蓬冒这个险,不计生死。 可是,自己迎来的是帝王道道途的破灭。作为敌人,这其实没什么,怒气过后也就冷静了。 真正的打击,是飞蓬周身无比冰冷却相当高深的气息。重楼至今都记得,自己那一霎如坠冰窟的绝望。 那是忘情道,忘情道博爱众生、众生平等。走此道途之人,心中只有大爱、绝无小爱,也不存在特殊。而飞蓬后来的回答,也应了这句道途总纲。 或许,这就是性格和感情不同造成的结果吧?于自己而言,飞蓬是心心念念的人,只要无关公事,他便舍不得伤一星半点。 但是,在飞蓬心里,自己只是好友是知己是对手,地位终究不是不可动摇的。所以,面对魔界的威胁,心中又因轮回有所感悟,飞蓬违背承诺走忘情道,毫不犹豫。 理顺想法之后,再去想这不到万年之中的巨大改变,重楼心里比先前多了冷静,不再总受恶念所侵染。但他也觉得索然无味,便没有再逗弄飞蓬,而是疲倦的阖上眼眸,把脸埋在了飞蓬肩窝里。 这一夜,雪落无声,一神一魔的呼吸也算平稳。 可不仅重楼睡相老实,飞蓬也再没有胡乱动弹。那睡姿文雅之极,像是这二十万年同床共枕时的随意和贴近,只是重楼一个人的幻觉。 又是清晨,飞蓬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解除了束缚。但他还是被重楼捏着下颚,灌了一碗热乎乎的汤羹。 重楼对飞蓬的喜好掌握的正好,这汤羹灵气相当充足,粘稠度和美味度正符合预期。他灌汤时,也没让飞蓬呛到,只是最后松开手的时候,飞蓬想要吐出来。 对此,重楼丢下碗,再次以吻封缄。 这纠缠来纠缠去,两人便压根没能下床。 …… …… “魔尊难不成打算,每次qiangbao本将之前,都无事生非的去问受害人的感受?” …… …… “本座还以为,神将真不怕呢。” 闻听此言,飞蓬气急而笑:“本将为什么要怕?”他不顾事后虚弱酥软的身体,一掌便拍向重楼。 “好好,神将没怕。” …… …… “怎么了?” …… …… “只是去沐浴,不过,镜子放在这里,确实有点儿不方便。” 说着,重楼使用空间法术,把挡在浴池前的穿衣镜,直接移到门口。原地留下了一道直路,能从床上便直接瞧见浴池。 “嗯。”飞蓬轻轻回了一声,低喘着偏过头,但眼尾有一抹被逼出的泪痕。 重楼站在那里没动,伸出手指抹去飞蓬眼角的泪痕,轻叹了一声:“别哭,不弄你了。” 飞蓬嘴角动了动,正欲反驳,说自己没哭。可看着重楼深邃的红眸里隐现温柔、挣扎,还有想要将自己吞吃殆尽的欲念,话到嘴边终是没能出口。 …… …… 最后,重楼又拿来湿软毛巾,给飞蓬正正经经洗了个热水澡,才把人抱回床上。 因为只做了一次,飞蓬全程都很清醒。在重楼抱着他上床,手脚利落的按mo时,他微微一颤,先是有些紧beng,但在确定重楼不打算再做什么后,总算放松下来。 按mo完之后,飞蓬确实发觉自己浑身松快。 “润润嗓子。”重楼递给飞蓬一杯清茶,将衣服放在床上,便转身下去,回到了桌案前。 飞蓬把茶水放在床头柜上,并没有接受,也没有起床穿衣,而是整个人缩回了被窝里。 重楼将公务处理完的时候,恰是傍晚。他抬眸看了一眼,无声叹了口气,说道:“一天不喝水,你就不渴得慌?” 飞蓬没搭理他,继续闭着眼睛,推算封禁解法。就连重楼走上前来,以吻渡入灵茶,他都没什么反应。 …… …… “你!” …… …… “神将总是研究封禁,都不觉得累吗?本座好心,让你松快松快,劳逸结合嘛。” 飞蓬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语气淡淡的说道:“魔尊怕是文字功底不怎么样,这叫有辱斯文,不叫劳逸结合。” …… …… 夜晚很快便来到,重楼揽着飞蓬的腰,丝绸照旧把人四肢制住。 飞蓬阖上眼眸,安安静静睡着了。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过去,重楼除了必要时,平日里也不出门,通通留在此处。他每隔个一两天,便会让飞蓬起迟一次,可也没了最初那几次的放纵,基本上都是浅尝辄止。 下厨的时候,重楼更是常做能够灌下去的汤羹流食,并在其中掺进灵果果碎和肉糜,保证飞蓬的身体能汲取灵力,不会消瘦下去。 因此,飞蓬保持了还算不错的精神状态,只是眉宇间总有淡淡的空寂。 这一转眼,三十年已过。 这一年,魔界各地爆发一场危机——神魔大战中不少滥杀无辜、战功彪炳,却较早回到魔界的魔将们,被人暗杀在家中,修为多是天级九重。一时间,魔魔自危。 ※※※※※※※※※※※※※※※※※※※※ 第一更,晚上我加点儿油,也许有第二更吧 痴心错付相决绝 荒僻危险的深雪域深处,魔尊别院里,一场对峙正在进行。 “魔尊初入神界之时,魔军为立威,杀了一批不服统卝治之人。”神将被缚神绫锁在床卝上,却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只淡淡说道:“不少魔将在其中浑水摸鱼,杀掉必杀目标后,将对方家当妻妾尽数据为己有。” 魔尊的语气更加平静:“不错,死者大多数是实力不弱的飞升者,非是古神族。再加上法不责众,本座发觉了也不好严卝惩,便颁布了只许同境界一对一的法卝令。” “与这些死者相交的,也多是同一阶层,后来确实不一定还留在神界,也许回了原本出生的小世界。”他冷冷道:“要是说,这些人愿为死者出头,本座信。可若是说,他们敢追到魔界来暗卝杀,本座绝不信背后无人指使!” 重楼俯下卝身来,那双凌厉的血眸,将目光凝聚在飞蓬的脸上,柔声道:“况且,这手段未免太精细了一点儿,使用秘法粉碎魔魂、释放灵力再融入周围灵脉。待本座发觉,哪怕愿意费劲,魔魂也被灵脉吸食的拼不回来了,真真狠辣之极。” “是啊。”飞蓬笑叹道:“也不知道是谁做得主,本将都想为他鼓掌了。” 重楼气极而笑:“神将还要装傻吗?这有多像殒神秘法,本座就不说了。但光是用出来,动手之人本身也得被抽干灵力。” “结果事发后,还能溜得连血覆都找不到。”魔尊冷笑一声:“试问除了玉衡军战士,神界精锐还有别人有这素质吗?本座奉卝劝你一句,乖乖把名单交出来!”再让这些人逗留在魔界,鬼知道会不会再来一场大破卝坏。 神将微微一笑,眼中有着赞许之色:“对,本将是不否认,是曾将殒神秘法剖为好几种变形,传给玉衡军所属。但魔尊认定是本将,也太过偏执了。” “你自己想想,神界封闭,本将身在这里沦为阶卝下卝囚,哪来机会指挥这场战斗?”他耸了耸肩,表情相当无辜:“所以,魔尊想从本将嘴里逼问名单,实在找错人了。” 其实,我是真的不知道。本将当时,不过是念在神界危难之际,有卝意留下一二后手,才让伯约送信给活动名额之中,人缘最好、最可能和所有离开神界多年的同袍,都始终保持联络的人。 并且,信中以自愿为第一前提,只请他们自己定下目标,一人杀一个即可。战果如何,并不强求。究竟有多少人敢冒险去魔界,本将还真的推算不出来呢。你问我名单,那我问谁去哈哈。 神将想着想着,再想对方魔尊的窘境,险些乐得笑出声来。 重楼的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飞蓬这是扯淡,可他无法反驳。但此局除了飞蓬,不可能有人布的出来——因为绝对没有任何一个神族高层,有这个威望让玉衡军战士以身犯险进入魔界。 “本座最后问神将一句…”重楼定了定神,嗓音低沉而危险:“你说不说?” 飞蓬凛然不惧,微笑着答道:“别说没有,就算是有,本将也绝不会出卖袍泽!” “好,很好。”重楼抬起手,缚神绫化作细丝,刺穿了锁骨处的风云图案,将飞蓬牢牢吊了起来。 全身重量都集中在最敏卝感的神印上,虽不是在床·笫之间,可也是最歹卝毒的肉·身刑罚。 飞蓬控卝制不住的发卝抖,重楼伸手点过所有骨头,在惨叫卝声里将之一一粉碎。 这时,飞蓬已是意识迷离,但重楼并不是打算搜魂,只是要飞蓬再无反卝抗之力。他伸出手,一只看不出材质的瓶子便出现在掌心。 那一霎,魔界法则涌动而来,无形中显露卝出觊觎垂涎的意味。 “别闹,一边去。”重楼伸手驱除蠢卝蠢卝欲卝动的魔界法则,打开了瓶盖。 那是原本被他困在鬼界的神将气运,在飞蓬落在他手里再无反卝抗之力后,重楼便以飞蓬为引,以特殊方法强行收了起来。可他还是动不了杀阵,救不了共工。 重楼缓慢的将神将气运,重新注卝入飞蓬体卝内。 飞蓬猜到了他要做什么,蓝眸瞬间瞪大,激烈的挣扎搐动起来,却因浑身骨头碎裂,别说反卝抗了,连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 良久,气运全部灌输进去,并因为飞蓬的伤势,自觉化为灵力滋卝润着身卝体,更与本体更加密不可分。 重楼收回手微微一笑,抚卝摸卝着飞蓬的脸颊,轻声道:“不管背后是谁,玉衡军战士本就受神将气运庇佑。现在你气运回归,他们只要有擅长占卜的,必然能发觉你在魔界。” “神将觉得,本座要守多久,能将他们全部抓获?”重楼嘴角的笑意令人胆寒:“当然,若他们发觉了之后,不想救神将,那本座此计便无用了。” 飞蓬的嘴唇嗡动了两下,蓝瞳里是最后的希冀:“他们…不会来的!”一人杀一个目标,不管得手与否,都要立即远遁逃离魔界。你们一定要听本将在信上写的话,千万不要留下来以身犯险啊! “别做梦了,他们连魔界都敢来,又怎么会舍弃自己的信卝仰?”重楼负手转过身来,一语打破了飞蓬的侥幸,脚步轻快的踏出了别居:“等筹码到手,本座再回来继续和神将算这笔账。” 重楼再回来的时候,面上有着淡淡的笑容。他来到飞蓬身前,伸手一挥,便有一堆瓶子落在了地毯上。 飞蓬的脸色一瞬间苍白,那是神魂的气息,数量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是玉衡军所有活动名额的人。 “就连本座都没想到。”重楼叹了口气:“玉衡军本身被困在神界,可离开的这些神修,会为了你一封信,尽数来到魔界。本座还以为,应该只有几个人呢。但哪怕长琴谨慎,因为忽然占卜到你的下落,心中生出怀疑,也不可能不救。” 魔尊凝望着神将雪白的脸,缓声道:“不然,哪里还会有人听从他呢?非得把他当叛卝徒不可。而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本座想神将一定能猜到吧?” 飞蓬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了:“调虎离山,却误中副车。” “不错,此事唯一的变数,便在于兵分两路之下,一方营救、一方报信,那已是元老境界的太子长琴,究竟会在哪里。”重楼笑了起来:“在他亲自前来营救你,和去天魔族报信之间,本座猜了前者。” 他抱臂笑叹道:“他也不愧是你一手教养、虽无名义但有实情的好徒卝弟,完全不怕死。瞧见本座,第一件事就是全力以赴拼命,妄图拖延时间,让去天魔族的同袍能报信成功。其实若是往日,本座不介意让他把平生所学尽数施展。” “可这次不行。所以,本座立即收拾了他,又赶去天魔族外,把你的好属下们尽数擒下。”魔尊伸手解卝开缚神绫,将面容惨白、身形踉跄的神将揽入怀里,用指腹轻磋那毫无血色的薄唇:“现在嘛,便轮到神将你了。” 充满诡谲与玩味的血瞳,深深望进那双燃着怒光却极力冷静的湛蓝眸子里,他柔声道:“说说看,你愿意付出什么,与本座交换他们的一线生机呢?” 飞蓬垂下眼眸,他在思索,也在斟酌。 过了一会儿,飞蓬总算抬头:“长琴的气息,你没有展示。” “他在这里。”重楼挑了挑眉,拿出一把琴,凤来琴。 飞蓬指尖一颤,轻轻卝抚了上去,感受到生机,才真正松了口气:“魔尊只是封禁了他?” “自然。”重楼微笑道:“比起其他人,作为你的弟卝子,他总是有些特卝权的。在你心里,想必也是如此?” 飞蓬摇了摇头:“不,是一样的。”将指尖收了回来,他轻声道:“从他们全部愿意为本将赴死,便和长琴一样了,都不可割舍。” “至于本将的筹码…”飞蓬看着重楼:“魔尊自己提吧,只要无关神界利益…”他嘴唇颤卝动了两下,有些艰难却毫无犹豫的说道:“你要本将做什么都可以,直到你…满意为止。” 重楼诡谲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更加冰冷而暗沉。他抬手攥卝住飞蓬的后颈,将人远远的掼在大床卝上。 “魔尊…”摔进柔卝软的床褥里,飞蓬还打算说什么,便被身上骤然增加的重量和堵上来的嘴唇阻住了。 飞蓬僵硬了一下,无数次之中第一次什么反卝抗都没有,反而攥卝住了重楼的袖口。 …… …… 那一刹那,飞蓬甚至握紧手掌、浑身颤卝抖。但凤来琴和满地毯的神魂瓶子,陡然印入了脑海。如果自己反悔,那这些为了自己赴汤蹈火的孩子们,会是什么下场? …… …… “神将要反悔吗?”魔尊听不出半分喜怒的声音传了过来。 逃避的动作登时顿住,飞蓬撕咬了一下嘴唇,哑着嗓子回答道:“并未。” “告诉本座,为了无关紧要之人,舍弃最后的尊严,值得吗?” …… …… “他们能为本将搏命,本将自然能为他们不惜一切。” “而同等性质的事,我也为你做过,重楼。”他的声音,似乎已恢复了平日的淡定冷静,听不出半点坠入不堪境地的沮丧和无力:“哪怕现在遭遇背叛,也不后悔当时的并肩作战。” 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息,飞蓬只听见了重楼猛然加剧的心跳声。而后,他承受了平生最疯狂的一个吻,持续到自己呼吸不畅、浑身发软、意识迷离为止:“嗯…” 等飞蓬的视线重新清晰时,他看见了重楼暗沉的血瞳。那个魔一只手臂揽住自己的腰,另一只手轻卝抚自己的脸,投卝注过来的目光,像是看一眼就少一眼那般,专注深邃,丝毫不错眼。 “飞蓬,适才我问的问题,现在我自己回答你…那是不值当的。”重楼伸手为飞蓬重新穿好衣服,从里到外都包裹的严严实实:“我一贯认为,为任何人舍弃自己,都不值得。” 重楼站起身来,离去之时只留了一番相当矛盾的话:“你嘴上说不后悔,心里却指不定悔青了肠子。可是,我不曾后悔与你并肩、为你战斗,不管是哪一次。” 飞蓬怔忪的看着重楼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你说为任何人舍弃自己,都不值得。但你又说,不后悔为我搏命。这样两相矛盾,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即掀起床帐。 瞧见凤来琴孤零零又好端端放在桌案上,神魂瓶子们也安安稳稳躺在地毯上,飞蓬松了口气,立即走过去收拾好,都拢在自己怀里。 其实,重楼有一点还是说对了的,太子长琴于飞蓬而言,确实是不一样的存在。非是指现在的轻重,这些人,飞蓬现在一个都不会舍弃。 可若是单论感情,太子长琴是飞蓬从一点点大的孩子,亲眼看着他长成翩翩美少年的。尤其,长琴不同于偏科的水碧,他是当真传承了飞蓬在下界前的全部知识,是飞蓬真正意义上的衣钵传人,还在楚惊鸿和姜维之上。 “先天生灵之间的较量,谁搀和进去,都是个不卝得卝好卝死的下场。”飞蓬苦笑了一声,抱着一堆瓶子的同时,手指也轻卝抚琴弦:“惊鸿前车之鉴,你怎么就这么傻呢?平日的聪明劲哪去了!” 想到长琴现在无知无觉,飞蓬忍不住叹了口气。可叹完气,他心中又蠢卝蠢卝欲卝动了。 不说别的,瑾宸羽毛做成的古琴,终究不如祝融当年精心所斫的凤来琴更顺手,而此琴作为长琴的本体,与长琴的状态息息相关。 飞蓬不知道长琴是怎么从空间裂缝里挣脱的,但这孩子不仅夯实了境界,就连本体也有所凝炼,弹奏起来的声音相当美妙。 可弹琴没多久,便是傍晚了。飞蓬看看天色,便去沐浴了。 换过亵衣,他又抱着瓶子们和凤来琴上卝床,继续弹奏。飞蓬觉得,被淬炼后的凤来琴,以琴音应该能引动灵力,也许是自己不得卝法。 可惜,飞蓬很快就听见了熟悉的空间法术破空之音。 那一霎,他下意识把凤来琴往床脚一放,并拽来了用不着的被单,把一堆瓶子包裹起来放到床下,才整个人缩到被褥里。 飞蓬在心里无比希望,重楼今天没别的兴致。但有些事不是他不想,就不会发生的。 …… …… 重楼每次想到那天,心里都是遗憾和回味的,但也充满了怜惜。 …… …… “既如此,神将就给本座一个今卝晚放过你的理由。” “长琴…”飞蓬的嘴唇颤卝抖了两下,低声吐出了顾虑:“还有…我的属下…” 重楼微微挑眉,灵识扫了一圈,便低低笑了起来:“好啊,看来神将对本座斫的琴不太满意?” 飞蓬挣动了一下,重楼不无醋意的解释:“本座可没见你抱着那把琴上卝床弹。”他想了想,又问道:“是音质不好吗?” “嗯。” …… …… “不行,还是太近了。” …… …… “本座封印卝乐神的时候,完全没有留手。他现在没有知觉,事后也不会有琴身所见的画面记忆。 …… …… “至于其他人,毁了肉卝身、只留魂魄,其实已是死人,更不可能看见听见。” 湛蓝瞳眸里满是抗拒,飞蓬用手掌抵着重楼心口:“那也不行!凤来琴是长琴本身,瓶子本身会散发气息,本将熟悉的很。”他极力推拒着对方,声音带着急促:“只要东西在,那里就等于躺着个人,哪怕无知无觉。” 箭在弦上不卝得卝不卝发,重楼忍到额角冒汗:“那就丢出别居!”话音才落,他便操纵着空间法术,让凤来琴和被单化作一道弧线,穿过门口禁制摔了出去。 “不行!”飞蓬下意识重重拍出一掌,从重楼身上挣扎下来,披起凌卝乱床边的亵衣,想要穿过门口似乎消失了的禁制:“深雪域充满危卝机,那些瓶子和凤来琴本身就没防御力,要是遇上点什么,他们绝对会出事的!” 重楼被飞蓬这么抵卝抗,再加上手掌适才拍打之处,本就是要害,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一时间并未阻止飞蓬的离开,只也披了一件外套,慢悠悠下了床。 这时,飞蓬被挡在禁制前,也明白自己关心则乱卝了。但他本就极度抗拒被重楼强卝迫,面对那森冷刺骨的目光,表情自然是平静而淡漠:“魔尊,本将之前的话始终作数。” 重楼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把一堆东西又拖回来,砸在了床卝上。 出乎飞蓬意料的是,重楼没有折辱他,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总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说着,重楼眉宇间涌上几分寂寥疏寒,甩手就走,走之前把门“啪”一声摔上了。 飞蓬怔然看着这一幕,他明白,重楼所言的,是自己不该为他人牺牲自己。 但飞蓬也有一点不知道,重楼本来想说的,是“你总是不把我放在心上”。正如飞蓬承诺心魔的话,终是背诺。 至于离开,是重楼清楚此刻心中燃卝烧一股怒火,留下来只会让飞蓬伤得体卝无卝完卝肤。可他纵然想以恨让飞蓬铭记于心,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舍亦不愿伤害太过。 一路狂奔,重楼来到深雪域的最深处。 深雪域之所以人烟荒芜,也就因为此地灵脉过于阴寒。但也正因为物卝极卝必卝反,这深处有一汪阴阳泉,阳泉为温,阴泉为寒。 重楼坐在寒泉池边,赤足浸入水中,凉意丝丝缕缕传递过来,冻结他的怒火。 “你说,是不是很可笑?”重楼忽然开口,眉眼尽显疲惫。从对飞蓬下手以来,便施在灵魂相连的炎波血刃上的束缚,终于解卝开了。 他最不甘心的,莫过于被人舍弃。当年因与父神命格冲卝突,被从小敬重亲近的长辈们施以暗算,是切肤之痛。如今因与知己立场不同,被自少同生共死的心上人背诺违约,是毕生之痛。 炎波血刃从重楼的魂魄里飞出来,顾不得吵闹什么,反而先安抚性的拍拍重楼的肩膀。器灵能清晰感受到,自己主人这一刻的情绪不再是压抑的暴卝虐,而是前所未有的死志。 “谢谢你的安慰,伤风悲秋确实不适合我。”重楼伸手,轻卝抚炎波刃锋:“我在凤来琴上没施加其他禁制,就看飞蓬能不能抓卝住这个机会了。若他真能从我精心设计的困局里逃走,我就等着他来杀我。等我死,父神便该复活了。” 地皇离开之前,父神的魂魄已收集完毕,自己暗中设阵蕴养。但因为天卝道排斥,蕴养的灵机足够,魂魄意识却无法复苏。重楼明白,要么自己离开,要么自己身死,没有别的选择。 他曾经想舍弃魔尊之位,深入混沌修卝炼,将魔界和魔族留给父神。这样,待到自己进入三皇境界,没了为敌的立场,便能对飞蓬一诉衷情。 可这个希望在飞蓬走忘情道时,就已经没了。飞蓬若能逃走,日后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然是死境。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得到了最完整的飞蓬。哪怕他能以博爱胸怀再走忘情道,经历过这三十年,便忘不了自己的背叛,也忘不了自己赐予他的屈辱、痛苦和欢卝愉。他休想再违约,只视自己为芸芸众生中普普通通的一份卝子。 炎波血刃弹跳起来,拍了重楼一下。 重楼回过神来,又笑:“若是逃不掉…”他目光闪了闪,让人毛卝骨卝悚卝然的阴郁和暗沉,在这一笑中尽数显露:“为他人牺牲自己,总是不明智的选择。我会让飞蓬亲身卝体验到这个后果。然后,他就再没有这个破绽了。” 再说重楼走后,飞蓬熟悉重楼的性卝情,明白对方哪怕欲念丛生,也被气得短时间不会想再见自己,便彻夜未眠的抓紧时间,寻凤来琴上有无自己脱困的机会。 索性飞蓬音道造诣相当高明,很快便发现以特殊旋律弹奏,凤来琴能引动灵力。在确定这一点之后,飞蓬欣喜之极。 可他也谨慎到了极点,并没有一时兴起就立即冲击门口的禁制,而是多试探了几种特殊方法,也确定了所能引动灵力的范围和限度,才将所有灵力用音符牵引归位,自己安安分分上卝床休息了。 以现在的身卝体素质和糟糕处境,劳逸结合太过奢侈,但必要的休息也要保持。只因飞蓬很清楚,重楼这一次愿意忍让,下一次却是不一定了。 尤其,此番拿自己当诱饵,重楼固然将玉衡军战士们尽数抓获,可他必须消除所有可能暴卝露自己在魔界的痕迹。除此之外,重楼还要处理此次纷乱的烂摊子。 所以,等魔尊回来,怕是满腔愤怒抑郁都会化为欲卝火,狠狠发卝泄在自己身上,指不定会被折磨到什么程度。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直到飞蓬差不多破卝解了门口禁制,找到离开别居之法时,重楼才顶着一双青黑的眼圈回来,眉宇间尽是疲惫。 他没和飞蓬说话,直接就去了浴池。沐浴更卝衣之后,重楼倒在床褥上,一只手圈住飞蓬,缓缓闭上眼睛。 动弹不得的飞蓬先是僵直,可在确定重楼很疲倦,并没有做什么的兴致之后,他总算放松卝下来。 飞蓬垂眸看了一眼床脚,也阖上了眼睛。忍过明日的折辱之后,他得抓紧时间冒险离开别居,以最快速度逃出深雪域。 其实,凤来琴这个能力,确实有可能是重楼故意卖的破绽。但只要能逃离别居脱离他的视线,自己也不代卝表就真的毫无逃脱机会。时至今日,只要一线希望,也值得一搏。 这么想的飞蓬,并不知晓深雪域的一大特点,除了冷寒之外,便是灵气匮乏。另外,深雪域除了温泉附近,灵气属性压根不是他以为能利卝用的水之变种冰,而是金。 金生水,水因灵脉阴寒结冰。可是,魔界灵气本就与神界不同,此地灵气属性又不是飞蓬最熟悉的风和水,哪怕引动了也极难利卝用。 除此之外,正因为此地冷寒、灵气匮乏,时常出没的魔族无一不是天级,甚至多有天级九重。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异族想逃,难上加难,这也正是重楼将飞蓬关卝押在此处的缘由。 第二日清晨,重楼倒不是不想一亲香泽,但专门用来和青竹等重要魔将联络的通讯器,大清早就响个不停。无奈,重楼打开看了一下消息,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 他转头把飞蓬吻了一通作为惩罚,离开之前似笑非笑的告诉飞蓬,玉衡军本事不小。 原来,玉衡军战士当时杀掉那些魔将时,最初被魔将们强抢回来的神修亲眷,是给放了的。不仅放了,他们还非常机灵的给了转修魔道、进境极快但后遗症也大的功卝法。 如今,这些神族亲眷堕卝入魔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在魔界一些地区掀起了报复浪潮。因为情况各自不同,需要他这个魔尊亲自前去拿个主意。 重楼不得不离开的事实,对于飞蓬来说,简直就是及时雨。 他本着“择日不如撞日”的想法,当即以凤来琴引动灵力,在门口禁制上改动了一笔。确定短时间不会惊动重楼,飞蓬便背着满布袋的瓶子,抱着凤来琴,悄悄离开了别居。 ※※※※※※※※※※※※※※※※※※※※ 然后,飞蓬就接受了现实的毒打 ps:第二更送上,请大家查收,求评论! 纵使相逢永参商 当然,飞蓬才逃出去没多久,便在冰天雪地里冻得瑟瑟发籣抖,并且明白了重楼的算计:“当真好算计,不愧是他。” “这样的地方换了神界,是绝对除了孤僻性子的天级九重,不会有谁愿意住的。”指尖捏的泛白,飞蓬喃喃自语:“放在魔界,应该也差不多吧?没到地级,谁受得住?总之,来往的任何一个魔,都能瞧出本将是什么处境。” 太子长琴还在被籣封禁,自然什么都回答不了。 神将垂下眸子,看着身上珍贵暖和的狐裘,瞥过jing间、手腕、耳后怎么也掩饰不住的wěn痕、ya印,感受着这三十年自己在沐浴时,无论如何cuo擦清洗,都还是染上的独属于魔尊的浓重魔力气息,蓝眸中闪过刻骨的屈辱和恨意。 这些负籣面情绪飞快闪过之后,湛蓝的瞳眸又沉寂下来。鹅毛大雪之中,飞蓬找了一个洞籣穴躲雪,并未引动灵力。这里的金属性魔灵力,他引动起来不顺手,若引起过往魔族注目,只会更不安全。 用最原始的方法生火之后,飞蓬坐在篝火旁,陷入了沉思。在门口封禁上改的那一笔,作用是不让重楼隔着远距离发觉。 但重楼处理风籣波的速度,料想不会慢,最多一两天就会回来。他一贯是以空间法术进入,立即就会发现自己不见了。 如果重楼没在自己身上留下什么后手,那以他的速度一旦亲自追捕,这等冰天雪地,身上封禁未解籣开,体力有限还抱着琴和一布袋瓶子,自己顶天只能拖延三日,就会被抓回去。 可是,以重楼的心计会不留后手,防范自己逃出来吗? 飞蓬无声叹了口气,理智的告诉自己不要抱有奢望。当以重楼留下后手为准,那逃出来已有大半天还多的自己,目前还能自籣由的时光,也就唯有一天了。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逃离的这一天里,自己能做些什么?飞蓬深深的思忖着,目光从自己身上转到了面前,凤来琴和一堆瓶子放在一起。 他忽然笑了一声,眉宇间尽是温柔和释然。 整整三十年研究,自己在封禁推算上,还是没有多少头绪,便意味着自己极难把握住这唯一的生机——解籣开封印,以本身灵力和先天生灵境界,强行撕籣开魔界界膜逃走。 既如此,这一线搏命之机与其用于自己,不如先赐予大家。 虽然在这有法则的魔界,强行施展轮回秘法送敌对种籣族魂魄入轮回,自己全身血脉蕴含的灵力、凤来琴全力发挥不问己身反噬能引动的灵力,确实是少了,大概只够种下神印保护魂魄、日后觉籣醒记忆。 可有些时候行籣事上也可以灵活一点儿,便如天青曾经笑言,鬼界一贯钓籣鱼执籣法,愿者上钩。 若是外出溜达,有魔族天级胆敢对自己不轨,自己为自保自然得动手杀了他们。若是更不巧,碰见的魔族身上,恰好缭绕着来自神族族人的怨气,而非战场上自然而然的血气,那自己便更该拔剑斩之,让死难族人瞑目。 与此同时,还能将魔族死去时逸散的魔力转为灵力,这是废物利籣用。飞蓬站起身来,以凤来琴艰难引动灵力,设下一个保护阵法,便脱籣下了狐裘,转身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希望以此方式得到的灵力,最后能让自己达成目的吧。 但是,让飞蓬没有想的是,过了一天的时间,可重楼还是没有出现。 不过,在此期间,神将也亲身籣体会到了魔界的乱。这深雪域如此荒僻的地方,一天之内,他就杀了好几个图谋不轨的天级。 第一波,便是五个,他们从飞蓬暴籣露在外的痕迹里,看出了飞蓬处境。 但本身实力有限,判断不出在这个神族身上留下这等魔气的同族,是何等境界的高手。自然就自恃实力不弱、三五成群,围着飞蓬意欲乐呵一番,事后或灭籣口或掳走,也不怕被人追来。 飞蓬本就心里对最近发生之事有心结,又被人如此污籣言籣秽籣语,当即大怒,拔剑绣了一地雪地红梅,就连魂魄都给搅碎了。 再之后,则是一个神族怨气较重、看他的眼神色籣眯籣眯的天级九重。他倒是乖觉,觉得在飞蓬身上留下魔气的那位,光看气息就不好对付,意欲卖个人情,擒下飞蓬这个脱逃的禁luan扭送回去。然后,自然也没了性命。 可是,以飞蓬现在被籣封禁的情况,用凤来琴引动灵力配合音攻,对付天级九重算得上相当费劲。事后,有不远处的魔族闻风而来,飞蓬只能暂时退避。当然,他终究还是布置了一个后手,一个只针对重楼的后手。 但由于属性不同却强行大幅度使用灵力,飞蓬遭到了不小的反噬。他只得快速用凤来琴收起逸散的魔力,立即回到原先的山洞里调息。 坐回篝火前,飞蓬一边转化魔力为灵气,一边在发呆,白天的对话又印入耳中。 “这么浓厚的魔气,看来你背后那位是个底蕴极高的同族。不过,我就想不通了,你长得这么好,看衣饰也不像不受宠的,又何必这等冰天雪地逃出来呢?我送你回去,也讨个人情好了。” 那个魔自顾自说着,半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完全将自己视为他人附庸,是一件物品,不是活生生的人。 从诞生起至今二十万年,何时有人如此轻蔑的对待过自己?神将抱紧了凤来琴,眼角隐隐泛红,嘴唇抿得死紧,心里的恨意更深了一层。 明明天寒地冻,他却对地上那件精致狐裘视若无睹,就连身上原本丝质上佳、无比舒适的亵衣亵裤,此刻都被丢在一块。换上了从魔将手里抢来的空间戒指里,普普通通的崭新戎装,即使那既不舒服,也不保暖。 正在这时,外头的防护阵忽然有响动,他立即警惕的抢过布袋背在身后,手指扣紧了琴弦。应该不是魔尊,不然该是空间法术直接发动,将自己瞬间制住。 “打扰了,天色已晚,离城镇太远,在下二人途经此地,见君所布阵法极老道,有迷惑魔兽、静寂隐蔽功效,故想借住一二。”清冷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愿以深雪花二十朵为资,已放入阵内。若君愿意,便请收下。” 深雪花二十朵。飞蓬眸子闪了闪,虽然在往日的自己和重楼眼里,深雪花也就是味道好,可此花之珍贵还在于滋补身籣体、恢复灵力。 这等灵气匮乏之地,此人提出这等交换,还先把东西给出,无疑相当有诚意了。正好,自己白日动手,虽引动的是外界灵力,可己身籣体力消耗也极大,深雪花恰好对症下籣药。 不过,这声音为什么有点儿耳熟?飞蓬艺高人胆大,丝毫不怕对方毁约,抬手变幻阵法,留出一条直路放对方进来时,又想到了这个问题。 但在看清楚来人后,他一下子明白过来。是坠入魔道的玄霄,这时正赤发红瞳、面色清淡的站在自己面前。 这位曾经的师籣弟瞧着自己,没像是那两波魔一样惹人生厌。他先是怔了一下,露籣出几分惊讶之色,而后很快便平静下来,只拱了拱手:“多谢阁下愿意冒险,打扰了。” 飞蓬心里复杂极了,有对往昔的回忆,有对未来的迷茫,也有对现在的怨恨。他摇头示意无妨,并指了指篝火,自己重新坐了下来,捧起深雪花一朵朵服用下去。 也许是重见玄霄,心理波动大了,飞蓬这时才注意到玄霄身后那个魔。 此魔正上籣上籣下籣下扫视着自己,眼神分外令人不快。倒不是白日里所见的龌龊和不屑,而是另外一种负籣面情绪,充满了品头论足之味的恶意打量。 玄霄怎么会和这种魔同行?飞蓬悄然皱起眉头,回以相当冷漠的目光。 那个魔移开目光,抬臂捣向玄霄,好像想要和他单独说些什么。 “何事?”让飞蓬有些意外的是,玄霄似乎和此魔也关系不睦,微微偏过身籣子没让人碰到,眼睛里除了淡漠,还有熟稔之人才能看出的不耐,便如飞蓬这个曾经的师籣兄。 那个魔放下胳膊肘,似乎对玄霄的态度早就习惯了:“有点儿私事找你。” “魅央族长,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人陪着。”玄霄再也克制不住火气。 魅魔族以容貌身段和床籣上功夫著称,半数只擅长双籣修,显得柔籣软可欺,半数更偏好采补,颇为热辣危险。 这和他没啥关系,可这位新族长才接任没多久,为了笼络各方天骄,老是想往人身边插如花美籣人。自己都拒绝好几次了,现在还旧事重提,真当自己没脾气吗?! 魅央脸上浮现一份难堪、一份尴尬:“咳,不是这个。”他干咳一声:“玄霄你都拒绝过了,我族内的美籣人儿又不是找不到伴儿。” 对此,玄霄充耳不闻,学着飞蓬的样子坐在篝火旁,正好是对面。他眼尖的发觉对方手中的古琴并非凡品,正将驳杂魔力转为灵力,一时间有大开眼界之感,更顾不上搭理半途碰上之后非要同行的魅央。 将魔力转为灵力,正常来说非是天级九重难以做到。若说器物,同样也难得,不是品级非凡之物,绝无可能。 单看此点,这位神族的身份就一定不简单。 “……”魅央无语,他犹豫着看了玄霄一眼,目光转向飞蓬,霎时间变得危险之极:“这位神族,你是自己老实回去,还是我们俩送你回去?” 飞蓬扣着琴弦的手指,顿时一紧。 “魅央,你这是何意?”玄霄也抬起头来,眉宇间有明显的不赞同。事实上,他对于魔族放浪形骸、恣籣意妄为的某些行为,确实看不太顺眼。 正因为如此,明明感受到此神身上的魔气,也看见了一些很清晰的痕迹,玄霄亦表里如一,半分鄙薄之意都无。 “玄霄,看见地上的东西了吗?”目光扫过地上的狐裘和丝质衣物,魅央意味深长说道:“狐裘出自皮毛最松籣软顺滑、有自动调温之能的烈焰狐,亵衣亵裤出自冰蚕中的变异品种火皇蚕,每年吐出的丝质极其限籣量,唯有魔宫留的最多。就这几件加一起,价值绝对比你一个地级魔将的身家更高。” 飞蓬的脸一下子猛地沉了下来,玄霄皱起眉头:“有话直说。” “这么浓重的魔息,你是魔尊大人的禁脔吧?”魅央却是扭头看向飞蓬,微微一笑道:“看得出来,尊者宠幸你的次数很多,想必疼爱极了,我们必须得送你回去。” 那一瞬间,飞蓬站起身来,声音清冽悦耳,笑容也是盛极:“你在找死吗?” 其实,他笑起来的样子,是任谁都得承认的美丽。这种美与男女无关,若是没有那冷如寒霜、锋如刀刃的目色,想来会让人觉得冰雪消融、春风拂面,十里桃花近在咫尺。 可是现在,被质问的人却没心情去想了,只因杀意铺天盖地而来,森寒而刺骨,几乎让他难以呼吸。但魅央也还是坚持下来了,哪怕心里打哆嗦,也挺籣立在那里没有后退。 魔尊的洁身自好魔界皆知,如此禁籣锢一个神,却让对方带着如此浓厚的魔气,安然无恙的逃了出来,偏偏身上带着的衣衫服饰都是极品,说不是心上人都没人相信。 而魔界心慕魔尊的芸芸众魔多了,魅央只是相当普通的一个。他既没多少见识、又没多少底蕴,还年纪轻轻没深入研究过历籣史,只是作为魅魔族族长,机缘巧合觐见过魔尊。 所以,他又怎么能不对这个得到魔界至尊真心,偏偏弃之若敝履的神族,充满了嫉恨呢?魅央心里有些乱,可还是继续戳人心肺。反正这个神身上定有魔尊的封印,不管本身修为多惊天动地,现在也都只是个落难之辈罢了。 “找死?不,只是尽忠心罢了。”魅央上前一步,手指已搭在腰间剑柄上:“还请跟我们走。” 让他意想不到,也让飞蓬有些意外的是,玄霄忽然开口:“不要带我。”他朝后退了一步,面色很冷硬:“魅央,这种事落籣井籣下籣石之事,也就你做得出来。” “送上籣门的功劳你不要。”魅央嗤笑一声,也不谦让,拔剑对飞蓬画了个剑花,言语更加轻佻:“来吧,美籣人儿,我建议你不要动,免得伤了这张尊者喜欢的脸。” 飞蓬气怒到了极点,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看了玄霄一眼,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但终究不是负籣面情绪。 “本来不想以大欺小的。”再次看向魅央,飞蓬眸中只有毫无波澜的平静,若重楼在此,一眼便会看出这是飞蓬看死人的目光。 他手中明明无剑,但走上前的时候,气势之盛竟让魅央手腕发软,一时竟不敢造次,只能后退。 “你连被废物利籣用的价值都没有。”飞蓬说了一句真话,地级的魔力他还真看不上眼。 而后,飞蓬出手了,连凤来琴都没有用,也并非凝灵气为剑,而是身上爆发的杀意几乎凝成白练,似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直接震慑了魅央。 玄霄便眼睁睁看着,这个与魔尊有关的神族空手夺下白刃,再抬手往回一扫,便瞬间割穿了魅央的脖子。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才惊异的发觉脖颈只留下薄薄一层皮,连着头颅使之没直接掉下来,算是留了个全尸。 “好强。”玄霄低喃一声,目光回到篝火旁。 那个神族已坐了下来,那张清俊的脸微微侧着,正一副索然无味、淡漠寂寥的样子,对着篝火在发呆。而他怀里的那把琴,正将逸散的魔力收集起来,一并转为灵力。 玄霄这才明白,对方适才所言的“废物利籣用”是什么意思。想来这位逃出来之后,便是用这种汲取外界灵力的方式自保。 “你要逃出深雪域吗?”玄霄蓦地问道:“我这里有地图。” 飞蓬抬眸望过去,轻轻笑了一声:“你胆子不小啊。”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玄霄淡淡回道。 飞蓬摇摇头,喟叹道:“不用这么说,我知道,你只是觉得我可怜。” 玄霄一下子沉默了,他是觉得这个神可怜,被困在魔界,困他的还是一界之主,就算现在逃出来了又如何呢?实力弱的,看见他肯定要打坏主意;实力强,若认出来魔尊气息,定然想讨好魔尊。即使有地图,他也很难逃离深雪域。 “玄霄。”飞蓬重新低头看着篝火,声音轻的仿佛风一吹就能飘走:“如果,有人与你少年知交、同生共死,多年来真心昭籣昭,偏偏在你家籣破籣人籣亡之际一朝变脸,欺你辱你迫你害你,你觉得会是为何?” 玄霄愣了一下,莫名就走了神,想起与夙玉远走天涯的云天青。 他在东海彻底入魔,自然而然被一道空间裂缝拖入魔界。然后便是漫长的修籣炼,还有时时刻刻的生死危籣机。可昔日共处一室的记忆,依旧那么明晰,仿若昨日。 “信念不同,或者有所误会。”下意识将自己代入进去,已成长许多的玄霄,同样失神的看着篝火,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却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回答这个不知名姓、萍水相逢的神族,而是回答当年那个偏执的自己。 飞蓬怔怔看着篝火:“信念不同…有所误会…” 想到轮回千年来重楼的世世追寻守护,玄震那一世在炼魂阵法中救下自己,景天那一世阻止景天封塔,为此散尽魔力,再想到今日从白天到黑夜,所有见到的魔族除了玄霄,对自己的身份都是同一个看法——禁luan,飞蓬忽然就再抑制不住多年来的爱与恨。 他情绪崩溃的起身,一脚踹翻篝火:“信念?误会?”飞蓬的笑容惨然到极点,笑声也喑哑之极:“哈哈!那得是什么样的信念不同,什么样的误会冲籣突…” “才能…”他握紧拳头重重砸进了山壁里,手背上多了道道血痕,也没有在意,声音更是低落到若非玄霄走近,定会难以听闻:“才能…让我最信任的挚友,对我做出这样的事?!” 之前那句自己走神了的疑问,再加上现在这句质问,所透露籣出的事实令玄霄的眼神顿时变了。他再看飞蓬时,同情怜悯之色已尽数收敛。 与魔尊同辈成长的无一不是各籣界高层,还很有可能还掌握了法则。这样的强者即便沦落至此,也绝不需要外人的同情怜悯。 飞蓬低喘着,呼吸相当急促,星眸里闪动几分水光,濡籣湿籣了长长的睫毛。 半晌,他收回手,面上已没了适才无法克制的憎恶怨怼,恢复为玄霄最初所见的淡漠冷静:“失态,见笑了。” 玄霄微微摇头,没有吭声。 “短短一天,见过我的魔…”飞蓬看向玄霄,意有所指的提醒道:“除了你,已经全死了。” 玄霄了然:“但他们是你杀的。”他的目光停驻在那把古琴上,残存的魔力已极少了,取而代之是无比精纯的灵力。若非在阵法内,想必已因为和本地灵力的属性不同,被其他魔族注意到。 “是,可若我不杀,他们也不见得能活下来。”对于玄霄的敏锐,飞蓬淡淡的笑了一下:“就比如魅央。” 他扫了一眼魅央还挺籣立着的尸体,轻声道:“若你们真把我送回去,迎来的不是软籣禁,就是灭籣口。” 玄霄心里一惊,红眸不禁一缩。 离山洞较远的地方,深雪域一角,重楼踩在雪里。在他面前,几个被搅得很碎的散魄,正漂浮着。 “果然与人交手了。”重楼弹了弹手指,魂魄碎片瞬间化为精纯灵气,挥发于天地之间。 他拧起眉头抬步就走,又来到第二个同样充满外界金属性魔灵力的地方。正常魔族之间交手,魔力气息会充满个人风格,只有飞蓬动手,才会留下这等痕迹。 不过,上一波死去的几个魔,魂魄被搅碎,周围灵气也恢复平常。若非自己将别居安在这里多年,对周围情报尽握在手,对于这个时常出没此地,将孤身一人、毫无背景的族人充作奴籣隶的捕奴队也算了解,还真把这个线索给放过了。 他们实力不强,但那套联手对敌的战阵也算不错,非天级九重无法对付。也就撞上阵道修为高深的飞蓬,才会那么轻易湮没在魔界历籣史里。 当然,重楼对捕奴队毫无好感,往日不在面前出现就罢了,敢把目标打到飞蓬头上,便是作死了。所以,他直接下了重手,连被飞蓬搅碎的碎片都不留。 “有趣。”站在飞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重楼搓了搓下巴。此地灵气未曾恢复,显然飞蓬当时是力有不逮。对付不了天级九重的敌人,那是不可能的,估计是周围又有魔接近,他大战一场耗费体力不少,才退避离开了。 这么想着,重楼再次伸手,从上方的魔界天际里,把陨落于此地的魂魄,直接拉了下来。 以魔界法则的速度,此人作为天级九重,当保留记忆万年左右重凝魂魄。可若是自己插手为其理顺魂魄,速度当能极快,作为等价交换,自己查看他的记忆,也算公平。 就在重楼的手指触及魔魂的瞬间,整个魔魂化为一片雾气,侵向重楼四肢百骸。猝不及防的魔尊立即运用空间法术,但这些附加了时间法则的雾气显然就等他这一招,竟立即与空间法术相融,强行凝固了时空。 被禁籣锢的重楼挑籣起眉头,缓缓露籣出了一抹冷笑。炎波血刃霎时间飞起,直直撞向了束缚,短时间未果。 山洞之中 “噗!”飞蓬猛地喷籣出一口鲜血,那个画面印入了眼帘。他嘴角绽放一抹笑容,捡起魅央的剑,毫不犹豫刺入自己心口。 玄霄被飞蓬突如其来之举惊到了:“你作甚?” 正在此刻,最后一缕魔气也化为了精纯灵气。飞蓬心口迸溅的鲜血洒在凤来琴上,指尖划拨着刻画下一个阵法,又快速打起了手势。轮回秘法的加强版,在他的动作下缓慢成形。 “你走吧。”飞蓬淡淡说道:“立即离开深雪域,也别和任何人说起我,这样或许能保你一命。” 玄霄明白过来:“魔尊来了?”他犹豫一下,竟是没有离开:“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和你投缘,很是莫名。”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玄霄低头,握紧了手中的羲和剑:“我为你护籣法。”这个念头相当疯狂,可以说是找死,但玄霄奇异的并不后悔。 飞蓬怔了一瞬,忽的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也罢,这与我,或许也是此生最后的时光,又或者是另一端噩梦的开始。可有友相陪,也算不枉。” 阵法已开启,他解下籣身后的布袋,在玄霄的瞠目结舌里,把一瓶瓶的神魂取了出来。与此同时,飞蓬划破自己的手腕,嘴里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将这一个又一个魂魄投入阵中,每一个都施加以自己鲜血刻画的保护咒语。 玄霄看得出来,保护的是这一生的记忆,也保护整个魂魄不会因劫籣难而毁灭。但他修为低微,别的是一概看不出来。 可若是重楼在此,便会直接暴怒了。只因飞蓬不仅用了鲜血,还将与身籣体融为一体的神将气运,强行剥离一点又一点、一滴又一滴,与咒语相融合。 另一边传来的画面里,以时间法术和心头精血刻画的牢籣笼,已开始摇摇欲坠。飞蓬捂着心口,干咳着擦籣拭唇畔的鲜血,一点都不浪费的继续涂抹。他手中的魂瓶,只剩下寥寥无几了。 “古琴也是魂魄吗?”玄霄震撼之余也隐隐明白过来,佩服的同时他举一反三,若有所思问出了这个问题。 飞蓬轻轻笑了一下:“不止,古琴是本体,神魂被籣封印在里面了。”他拍了拍古琴,眼神透着些许温和,这是长辈的目光:“是我徒籣弟,仗着晋级元老境界,胆子长肥了,敢直接和魔尊动手,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徒籣弟是新晋元老。玄霄几乎是脑子一震,这么高的境界于现在的他来说,太过高不可攀了。 “咳咳。”反震之力越来越重,飞蓬明白,自己那一半的心头精血已快要消耗殆尽了。他低下头看着阵法,最后一个魂瓶已空了,这剩下一半心头精血刻画的阵法,却还能再坚持片刻。 飞蓬摸了摸手中的古琴,半点不犹豫的运用所能调动的全部灵力,还有目前所能撕扯下来的全部神将气运,将之缩小成挂坠那么大,才连同魂魄一起丢下去。 这样,轮回会主动将长琴的魂魄拉出来,且出生的时候凤来琴会跟随,自行保住长琴的记忆,并随着长成渐渐恢复。 “轰!”耳畔的炸响近在咫尺,破空的动静已能感觉到,飞蓬依稀感受到重楼暴怒的注视,却把玄霄往角落里一砸,确保他不会首当其冲阻在重楼的脚步前,他自己也微笑着向后一倒,坠入轮回阵中。 我的气运经过你的手,你不可能没动什么手脚。如今强行撕籣裂,由我的属下们带着分散的气运入了轮回,你纵有后手,被我阻了一时片刻,现在也无计可施了吧。 至于我,鬼帝不在,天籣道混乱,身为先天生灵放光血脉、自伤气运、被炼本源、自坠轮回,魂魄除境界之外,气息等同于普通人。生死簿上当查无此人,饶是封印加身,下落亦无法推算,下场无疑是轮回中生生世世惨淡收场。 但哪怕短时间无法恢复真身与记忆,哪怕可能会遇上未知的危险,也强过留在魔界,成为无力反籣抗、无法逃离的禁luan好。 待漫长轮回自行洗去封印、恢复本源,记忆便能复苏。到时候,重归巅峰不见得就是奢望。此番之辱,本将必会让魔尊以命相抵! 祝你成功吧。瞧着已负手立于山洞内,浑身上下气势不稳的魔界至尊,被砸到角落里的玄霄轻手轻脚爬起来,明智的没敢上前,也没敢逃走。他看得出来,这位魔尊心情糟透了。 “你想用轮回逃走,也得看本座放不放!”满室神血的腥香,土地上星星点点暗红,都让重楼知晓发生了什么。 他邪气十足的血瞳,充斥着血丝:“你以为,本座为什么不急急忙忙搜寻?那是因为,本座的别居不是牢籣笼,深雪域才是!” 随他话语,轮回阵法整个儿停滞,即将坠入轮回的飞蓬硬生生停在轮回通道之中,被一股强籣势的力量裹籣着,飞向坠入的入口。 神将自是极力挣扎了,但耗尽鲜血和力气的他哪里还有挣扎的力量?落入魔尊手中,被扣住脖颈狠狠砸在山石上时,他艰难的扫了一下地表。 连成一片的蓝与红,让飞蓬明白了过来,喃喃道:“水火地脉,炼化一体。” 是的,深雪域最深处的那一汪阴阳泉,便是此地灵脉的中枢,堪称一地之地脉。一旦有强者以大手段将地脉炼化,便是掌控了整个地域,比被任命的一地主管魔将要强了无数倍。 可炼化地脉,首先要有元老修为,其次要灵气纯净,能帮助地脉成长,最后也是最困难的一点,要地脉不排斥。 但地脉无思无想无智慧,对魔族又怎会另眼相待呢?除非有人在地脉晋级之时帮助过祂。作为魔界之主梳理过各地灵脉的重楼,无疑是符合这个条件的。 而一旦成为地脉之主,想籣做什么就方便多了,因为站在其对面之人,将要应对的是整个地脉的力量,还有地脉上的所有生灵。 生存于地脉上,以地脉灵力修籣炼,关键时刻,地脉自然能抽取一部分原属自己的力量。每个人一丁点,甚至不会引人注意。 若飞蓬全盛时期,面对这股力量,确实能闹个天翻地覆。可这个轮回阵法,只是飞蓬用半数心头精血所刻画,能利籣用的轮回之力并不多,只是能送人入轮回罢了。 重楼之所以不急,便因为他掌控地脉,将飞蓬的气息输入到其中,飞蓬一旦走到深雪域最外围,便会发觉他走不出去。正因为如此,重楼才对炎波血刃称此为“困局”。 “不错。”重楼松开手,放任飞蓬滑籣到在地,目光居高临下、冰冷至极。 忽然,他笑了一声,语气充满嘲意:“我早就暗示过,你的心软早晚会害死你。若今日籣你自己先入阵,而不是给他们断后垫底,本座断断阻不住你。” “本座可还没有隔着界膜,将已投胎的魂魄拽回来的本事!”魔尊嗤笑,杀意凛然的目光转向了角落,这才认出来是谁,不禁迟疑了一下:“玄霄?” 魔尊知道自己?玄霄眼底滑过一抹惊讶:“是,晚辈见过魔尊。”他淡定自若的行了个礼,面上是该有的敬重,别的情绪一概没有。 “原来是你,难怪还活着。”重楼了然,想了想,终是将杀气收了起来,只丢籣了个束缚过去。 之后,他又将目光转向飞蓬,目光一下子暗沉到让人想起阴雨天的乌云密布:“放光血脉、撕籣裂气运,反噬的滋味好受吗?” 正极力忍耐无处不在的痛楚,意识几乎要疼得涣散开来,飞蓬躺在地上,听见此言竟精神一震。 他昂起头来,甚至提起仅存的力气拨籣开ru湿的发籣丝,明亮的蓝眸哪怕染了死寂,移过来的时候,目光也锋锐到让重楼和玄霄都隐隐觉得脸颊生痛。 “多谢魔尊挂怀了。”而后,飞蓬缓缓笑了,那笑容看似温和,却如悬于锋刃下的水珠,也沾染了来自利刃的冷与寒,还有不言而喻的冷嘲讥诮:“本将倒觉得蛮好受的,比在你床籣上好受多了。” 玄霄清晰的听见了,来自于魔尊的粗chuan声,显是被气急了。但他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魔尊的发火。只瞧见魔界的主人和被他禁制的囚徒一站一倒,在空气中沉默对峙,偏偏周围温度越来越冷。 过了好一会儿,重楼终于开口,带着几分疲惫说道:“你伤势太重,即将沉睡,必须跟我回去。”他走上前,蹲下籣身想要将飞蓬抱起来。 明明可以用空间法术一步到位,为什么明知道对方不会搭理,还是上前搭话?对此,玄霄是有些惊讶的,隐约也有了一些明悟。 可他也丝毫不意外于另一个人的反应,那个骄傲的神族推开魔尊的手,喑哑的声音里都是冰冷和厌恶:“惺惺作态。” “你总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重楼并未在意飞蓬的态度,制住对方徒劳的反籣抗,将人抱了起来,还收起了被丢在地上的亵衣、亵裤和狐裘。 他拢好飞蓬凌籣乱的衣衫,目光在jing间和xiong口大片jifu的明显wen痕上,稍微停留了一霎,忽然抬手将对玄霄的束缚加得更大,让人听不见也看不见。 “这么冷的天,你宁愿委屈了自己,都不肯接受本座的心意。”重楼布下结界,解下飞蓬身上破破烂烂的戎装:“但现在又如何呢?” 他从空间器物里摄来崭新但依旧丝质上佳、珍贵无比的亵衣亵裤,手脚麻利的给飞蓬换上,语气平静轻柔,却给人带来更大的打击:“还不是一样的嘛?你从里到外,哪里都是本座碰过的,什么都是本座准备的。” “至于接下来,别想以沉睡逃避,本座不会让你睡太久的。”最终,魔尊为神将披好一件崭新的狐裘,轻轻一掌切在对方后颈。他清楚的看见,那双蓝眸在闭阖之前,充盈着痛苦、恨意与不甘。 开启了一道空间裂缝,重楼抱着飞蓬走了进去:“玄霄,你也与本座一道走。”他想,飞蓬曾经的师籣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知晓太多,已没了别的选择。 事实也确实如此,被解籣开束缚的玄霄板着冰块脸,踏步跟了过来。 ※※※※※※※※※※※※※※※※※※※※ 飞蓬要沉睡一段时间了,但大家都明白,他醒过来要面对惩罚的~ 回首向谁诉心酸 深雪域,魔尊别居 桌案搬至床边,窗外晴天一片,温度虽然还低,却是魔界的夏季。距离飞蓬被带回来,已有将近二鷨十鷨年了。最开始,飞蓬一直不醒,伤情也多有反复。 重楼用了许多天材地宝,片刻不敢离开。熬到飞蓬耗尽的精血大致补全,剩下只能由身鷨体自行调理,伤势完全稳定,他才抽鷨出手来处理公鷨务。 看了看天色,重楼放下笔,先去泡了一杯灵茶,缓缓渡给飞蓬,再抱着人去沐浴更鷨衣。 “你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才这么乖了。”湿鷨软的毛巾擦鷨拭肌鷨肤,重楼的目光是清透温柔的,不带有丝毫情鷨欲。 每次想到自己赶去时所见的场景,赤眸都忍不住闪动两下,情绪有怒有气有不甘还有无奈。 “早说不要为别人牺牲,不说那些神魂,你就算比长琴快一步,也不会被我抓回来。”重楼又一次气闷了起来:“明明,这一线生机你是把握住了的,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就真的无怨无悔?” 重楼老生常谈的抱怨着,又苦笑摇头:“算了,问你也白问,我带他们回来的那一天,你不也做出了同样抉择嘛。也不知是天帝把你教的太好,还是你本性太纯善,活生生把存活机会让给别人。但也只有这么做了,才是你神将飞蓬。” 怒意一如既往被强行镇鷨压下,重楼明白等飞蓬醒了之后,自己还是会发火。可现在面对沉睡的飞蓬,他这二鷨十鷨年,终究是把脾气控鷨制的极好。 温热柔鷨软的吻落在睫毛上,重楼将毛巾丢在一边,把飞蓬抱起来,擦干水换好衣服放回床褥上。他重新坐回桌案前,这些年因大部分心思在飞蓬身上,自己这里积攒的公鷨务还挺多的。 当夜,重楼一如既往抱着飞蓬入睡。但整整二鷨十鷨年没有醒过来的飞蓬,星眸一颤一颤的缓缓睁开了。 蓝瞳有些迷离,是初醒的茫然失神,而后视线清晰,将那个熟悉的脸印入眼帘。瞬间,新仇旧恨一并燃鷨烧,可飞蓬才动了杀机,重楼便醒了过来。 “才醒就想动手?你还真是不老实。”他抬手护在心口,堪堪挡下了飞蓬握掌成拳朝着魔心一下子用出全力的一招。 飞蓬的记忆还停留在二鷨十鷨年鷨前,一天之内数次被人认定为重楼禁鷨脔,即将逃出生天之际被强行抓回,不愿接受充满占有欲的施舍,却还是被重新换了衣鷨衫,桩桩件件都摧鷨残着他所剩无几的自鷨尊。 “滚!”怒焰跳跃不休,飞蓬瞪着重楼,满心满眼都是恨意。 重楼眸中的温色一点点褪去,嘴角再次漫上冷笑,话语也是全无留情:“呵,需要本座提醒神将吗?深雪域本就是本座为你打造的囚笼,你自己耗尽精血、放弃生机,彻底沦为阶鷨下鷨囚,有什么资格让本座滚!” “总算不装了?”飞蓬嗤笑一声:“吃穿用度、琴棋茶点,什么都是最好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魔尊这是接待座上宾呢!现在想想,你只是享受亲自剥下来的乐趣而已!” 重楼气得胸膛不停起伏,手掌不由攥得更紧,直捏的飞蓬手骨隐隐作痛。可他下颚微抬,瞧着重楼的目光里只有冷寒与轻蔑。 “你凭什么这么样看我!”那轻蔑而鄙夷的目光,让重楼再抑制不住怒火,他手臂一收一甩,便将飞蓬身鷨子一抖,背向下摔进床褥更深处。 重楼倾身骑在飞蓬身上,一只手掐住飞蓬的腰,另一只手卡住飞蓬的脖子,用鷨力越来越大:“这二十万年,公事之外,我何曾对你不利?若论私事,又哪里对你不好? 森寒的血眸里,无尽的邪念恶意蜂拥而至,将原本清透的血色淹没,化为浑浊的混沌之色。重楼忽然又笑了起来,笑声癫狂,充满了绝望与不甘:“飞蓬,你有什么资格鄙夷我,觉得是我负你吗?分明是你先背弃承诺背叛我!” “咯咯…”被掐紧的脖子咯咯作响,飞蓬激烈的挣扎起来,他想要反驳,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重楼松开掐着飞蓬腰身的手,转而捏紧下颚用鷨力一掰,让人下巴脱臼,再也合不拢唇齿。与此同时,魔力便化作锁链,将飞蓬整个人禁鷨锢起来。 “神将不是清高吗?” …… …… 神将一团浆糊的脑子倒是还记得,魔尊的魔体纹路,是空间法则的具现化,虽只是法则赋予的假象,但关键时刻当有大用。且掌握的法则越多,魔体便会越高大、越接近于神器的强度。 …… …… “是,本将是管不住自己不争气的身鷨体。但只要还有理智,便不会屈服于你。” …… …… “再说,一个会说会骂会嘲讽本座的神将,才是本座想欺负的。若是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本座再让你哭,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神将的本事,本座不会低估。” …… …… “但即便有朝一日,你能逃出生天,甚至亲手杀了本座…” …… …… “这销鷨魂蚀鷨骨的滋味,这无比屈辱的折磨,这生不如死的经历…” …… …… “都注定,你永远也忘不掉我了。”这样,我在你心里,便是永远特殊了。 …… …… 这一系列遭遇在清鷨醒之后再次印入脑海,实在是让飞蓬羞愤欲绝、无鷨地鷨自鷨容。 那一霎,凝望身前折辱他至此,竟还笑意温柔的魔尊,彻骨的屈辱与怨恨充盈心头,神将不顾干痛的嗓子,声音喑哑的回敬道:“魔尊是在做梦吗?本将是会杀了你,但你已不是朋友不是知己连敌人都没资格当!只是一个死在本将剑下的人鷨渣而已,永生永世本将都不会再记得你!” 重楼一时间怔住,像是被人打破了一个梦境般怔然愣住。他不错眼的看了飞蓬一会儿,赤眸里的光几乎彻底熄灭,只剩下余鷨烬点点,却还是柔声说道:“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记得?飞蓬,你再说一遍。” 前所未有的危鷨机感盘桓在心头,可飞蓬受够了落入敌手后所遭受的欺鷨凌鷨折鷨辱,又兼此刻恨意沸反盈天、难以控鷨制,竟是难得口不择言:“不然呢?人不与畜鷨生为伍,你做出这等事,还想让我记得?” 现场陷入沉寂,先前的qing热已尽数散去。 重楼目光幽幽的瞧着飞蓬,轻声说道:“杀了我,把我从你生命中彻底剔除,不是朋友,不是知己,也不是对手,更休谈特殊的存在。你适才之言,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我被凶兽咬了一口,把凶兽斩了,还要一直记得这破事?”飞蓬的面色依稀还泛着潮鷨红,但精神已缓了过来,回答时更是斩钉截铁:“你于我,也就是一只不值得的畜鷨生罢了!” 重楼深深呼出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飞蓬…” “住口。”飞蓬蓝眸里满是锋锐:“魔尊,本将是棋差一招败于你手,那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他嗤笑一声,眉宇间全是疲倦和厌恶:“可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资格、什么脸面,故作无事这样喊我?没的让人恶心。” 重楼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是,这么对你,是我阴险卑鄙、下鷨流龌龊、无鷨耻之尤!但是,你又凭什么站在制高点上?我承诺过你,公事上哪怕有一日分出生死,也不会恨你半分。这一点我做到了,可你承诺我的,做到了吗?!” 飞蓬微微一愣、正欲反驳,重楼却已再次陷入疯狂:“本来,我对你做的,你逃出去后,不管是报复回来,还是一剑斩之,都是你的事,我死就死了。可你休想…休想再次背弃承诺,把我抛却在时光旧影里,与凡俗相提并论!” …… …… “是你逼我的飞蓬…我本来不想杀你!” …… …… 自己要死了,神界怎么办? 可是,飞蓬实在是没有力气反鷨抗了,他在欢yu到巅峰时,霎时间落入了地yu——“啊啊啊啊!” 比被搜魂还痛了无数倍的滋味,如潮水般蜂拥而至,瞬间将神将彻底淹没了。他只隐约感觉,身鷨体从灵魂最深鷨处开始融化消解,随着记忆的破碎,化为纷纷点点的蓝光,被魔尊的魔魂吞噬着。 此生就这么结束了吗?屈辱的死在曾经爱恋的劲敌shen鷨下,死于最残鷨忍的qin犯和灵魂吞噬? 绝望、不甘与后悔的泪水,又一次模糊了飞蓬的视线,从两处眼角一滴滴滑落,坠落在床单上。奇异的是分明距离较远,也相互吸引着,形成细碎的黑色粉末,而粉末聚拢着,又化作晶莹剔透的黑色宝石。 无与伦比的担忧,缭绕在飞蓬最后的理智中。但一个又一个记忆画面的支离破碎,哪怕他的魂魄在极力挣扎和防御,神识也即将失守。 重楼将飞蓬揽紧抱了起来,却没有再将人转过身来。他实在不想看见飞蓬最后的眼神,只能全神贯注的吞噬飞蓬此生的记忆。 非是为魔界,更非为权鷨势,而是为首尾俱全的拥有。从此以后,飞蓬会与自己融为一体,再无法逃离、再无法背诺。 可就在这时,不同于之前都是日常的画面,被重楼的魔魂吞了下去—— 天帝帝宫之中,伏羲对飞蓬展现了两个卦象,重楼一眼便瞧了出来,第一个是被杀机所凝死劫淹没的红鸾星,另一个则是被杀机森森的诡秘暗色所充斥的血红。 “魔尊很危险,他的运势变了,心也变了。”天帝伏羲此时的声音,是自己从未听过的冷锐,带着森然杀意:“他不怀好意、别有用心,不然以你的实力,怎么会出现你为他而死的定数?” 重楼整个人蒙了,但飞蓬下一刻的回答,惊醒了他:“您这是一面之词!作为魔界之主要管着六界公认最疯狂的魔族,重楼心狠手辣、城府深沉,有何错误?他从未利鷨用我的信任,更未在紧要关头陷害于我,我信他。” 像是坠入此生最可怕的噩梦,重楼眼睁睁看着伏羲和飞蓬短短几句话便大吵了起来。 双方对话之中,还透露了飞蓬因对他有私情,亲自前往幽都神狱受过族内惩罚。可重楼还没反应过来,飞蓬已经因伏羲不许他维持现状,执意让伏羲贬谪他入轮回。 “轰!”但有些时候本能总会比理智更快,等重楼回过神,魂殇饮已半途停下,所引起的反噬,也被他自己毫不犹豫接下来了。 重楼立即抽身退出,将飞蓬翻过身来。他的手抚鷨摸飞蓬的脸,不自觉的在发鷨抖。 飞蓬的魂魄已支离破碎,那双曾经璀璨的蓝眸虽然还迷茫的睁着,可里面再也没了往日的湛然神光。 重楼脸色惨白,一边承受着全部反噬,不再让飞蓬痛上半点,一边疯狂的撕鷨裂自己的魂魄,将刚刚吞噬到的一切,往飞蓬身鷨体里重新灌输:“不…不…飞蓬…求你…活下来…你怎么对我都行…只要…你…活下来…” 魔尊滚鷨烫的泪珠一滴滴砸落下来,破碎在神将一片狼藉的身鷨体上,却再没有人能争锋相对的回答他了。 今朝两望咫尺隔 还尽被吞噬的灵魂和记忆,并和上次一样吸干空间中的九泉灵力,将己身本源之力渡给飞蓬后,重楼总算勉强将飞蓬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可不稳定的魂魄只是因外力暂时粘合,随时随地都会散去。 想起神界彻底封印进不去,若将飞蓬魂魄送至神界入口,哪怕能被吸进去,离复生之阵所在也有很大一段距离,重楼便不怎么放心。他看着意识还未苏醒的飞蓬,决定尽快去找修复魂魄损伤、帮助融合碎魂的灵药。 但做完这一切,重楼的脸色已是惨白一片,周身气息极度不稳,显是境界有所衰落下滑。又有控制不住的疲惫从内而外波荡开来,让他眼前发黑,往后一倒,重重摔下了床。 “咳咳。”重楼捂着嘴,鲜血从指缝里溢出。可事到如今,他根本没心思照顾自己,只低头用灵气把血迹擦干净,便立即将飞蓬断了的骨头接好,把人抱去浴池,动作比往日更轻柔。 洗去心上人身上的狼狈,这一回重楼再瞧着短期消不掉的情印,再无往日无比顺眼的自豪感了,只觉得无比刺目。他咬紧嘴唇,小心的为飞蓬上药,一如既往的按摩了全身,甚至抹了一些修复肌理损伤的药膏。 结束后,重楼忽然又想到什么,赶忙环视一周。他瞧着暗色调的整个房间,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立即换个换个空气清新、景致美丽,更偏向于神族审美的地方,最好还要安全却充满人气,便于飞蓬醒了之后修养和散心。 索性,重楼为飞蓬塑造的牢狱只有这里,但本身在魔界各地拥有的住处居所,却是极多的,虽然他都不怎么去。以最快速度走了一圈,重楼选定了一处大隐隐于市的院落。 那里景致极好,是一处湖心小岛,地方不大,也就前院、花园和后院。可位置是在魔界一处很繁华的内海城市,仙妖鬼各族前来历练着常来常往。因在整个城市内都不允许动手,无疑又热闹又安全,充满人间烟火味。 正好,也方便得到外界灵药的消息。自飞蓬轮回至最近,他已将有助于魂魄的天材地宝搜刮了不止一次,品级高、效果好的,魔界内算是差不多清空了。去混沌又太远,短时间赶不回来,便只能关注外界了。 动手搬离的时候,重楼打开柜子满是衣物的,又看了看书柜和床褥,终是什么都没带。以飞蓬的细致,为了寻找破绽、逃离囚笼,必是屋内每一处都熟悉过。为了不让他醒过来之后,再触景生意的被刺激到,此地任何一物都不能再出现。 还好那个湖心岛的院子里,生活用品也算齐全,是暗星为自己添置的。等过去之后,自己再根据飞蓬的喜好采买新的吧。私库虽没剩下多少积蓄,但以自己的空间法术,随便找些耐用材料,就能制作空间器物贩卖,钱财还真不必担心。 可是,在他抱起飞蓬就打算走的时候,才被解开束缚的炎波血刃忽然跳了出来,戳了一下主人的手,钻进了床底。 “怎么了?”重楼面色苍白,抱着沉睡不醒的飞蓬,伸手掀开了床板。 床下一颗拳头大小的纯黑宝石,印入了重楼眼里,如巨锤重重砸下,刹那间肺腑俱碎、痛彻心扉。 “天生神族者较各族而言,感情略显淡漠。但若眼泪承载最浓烈之情,会凝成宝石,与持有者产生共鸣。其颜色随情而变,感情越浓、颜色越深,而块头则取决于实力。最小者莫过于指甲盖,最大者目前是羲和丧子流泪时,事后结成的宝石有半个拳头大呢。” “那你呢?你是风云之子,也算得上天生神族。” “你问我?若我因某事而彻底心如死灰,所凝成的一定是一块能让持有者如见归墟、再无光明的黑宝石吧。应该…还挺大的?” “飞蓬…” “只是说说罢了。我这一生,可绝不会落入羲和那般无力的境地!” 重楼脸上再无一丝血色,他伸手摄来那枚宝石,攥紧。 让人窒息的绝望、不甘、后悔和担忧扑面而来、无穷无尽。等他回过神,已是松开手,瞬间泪流满面。 “谢谢提醒。”极力压制灰暗的情绪,重楼勉强振作精神,他收起那颗飞蓬的眼泪所凝聚的宝石,抱着人踏入空间通道之中。 被主人感谢了的炎波血刃坠在后面,才来到新居的寝室,便安静的落在桌案上,仿佛自己不存在。 主卧临海,床内部有一扇窗户。隐约的风声水声,透过窗棂传来。 重楼心中了然,对于这种设计相当满意。他上前彻底打开窗户,心想,听涛声阵阵,赏流云飘飘,观旭日东升,看夕阳西下,一年四季、光阴轮转尽收眼底,会是擅长时光法则的飞蓬所喜欢的吧? 心里抱着一线希望,重楼把飞蓬安置在宽大柔软的卧榻上,从柜子里抱出被褥,还挑了舒适的绸缎亵衣,把人身上那件旧居的换下粉碎。 此后,他立即泡了一壶灵茶,缓慢的倾下茶碗,喂飞蓬喝下。值得一提的是,重楼这次没有再借渡茶之便占便宜。 但灵茶的灵力有限,只能滋养身体,重楼自然立刻去搜寻有助于魂魄的灵药。没服药之前以飞蓬现在的伤势,无疑是醒不来的。 重楼拿着炎波血刃,打算破空离开魔界,去搜寻天材地宝时,还是忍不住回了个头。 明亮似魔尊空间的房间内,飞蓬静静沉睡在榻上。他原本白里透红的肌肤,和往日一样,依稀染着些才沐浴过的光泽。 却在领口和手腕处,留有浅薄却切实存在的不堪痕迹。那是抹了修复肌理损伤的药之后,还存在着的,也是重楼魔体肆无忌惮留下创伤的证明。 而飞蓬整个人看似睡姿平稳,可又明显睡得相当不安稳。他蹙起的眉头形成了褶皱,不似往日那般舒展开来。嘴角更是再也没微微上翘,那副睡着也能舒缓轻笑的样子,重楼心知,自己想必是永远也看不见了。 齿列瞬间没入下唇,牙尖甚至戳破了皮肤,但重楼完全没有在意。他深深看了飞蓬一眼,终于迈步踏进了通道。前些年的种种作为,在重楼脑海中一一闪过,造成的结果和影响亦是一一回顾。 以飞蓬的性情,为自己不信死劫,为自己神狱受罚,为自己坠入轮回,又怎么可能单纯为了神魔大战,直接就走了忘情道呢?唯一的答案,就是飞蓬所行的忘情道,非是他想的大爱,而是极小众的忘小爱、全天下。 这虽然和大爱忘情一样,需要程度极深的博爱之心,也在成功后同样会形成不能破坏的忘情道体,但这一种走忘情道的方式,只能一往直前、全无退路,决不能被忘情对象破身。若是半途而废,不论心甘与否,都道途断绝、再塑无门。 其他通向三皇境界的道途,无情道众生蝼蚁,即是心中无人、唯我独尊,只要除自己外另有在乎之人,便不可能走通,就连各界界主也无一择选此道。 至于绝情道与有情道,前者抱断绝私情之心,以杀死所慕之人为方式,前提是有情可斩。重楼丝毫不认为,被自己如此对待之后,飞蓬还能有情意残存。而后者以有情为门槛,两情相悦、并肩而行为核心,飞蓬已不可能再对自己有情。 那么,被原本倾心相恋的心上人凌·辱至此,前路又再也不通后,飞蓬还愿意活下去吗?这个问题如霹雳炸响,令重楼再无法自欺欺人。 “咳咳。”无法言喻的心绞痛席卷而来,重楼一只手捂住心口,另一只手堵住鲜血蜿蜒流落的嘴唇,脸上难以抑制的浮现痛苦。 这一回,从他指缝里溢出的鲜血,已不再是正常的红色了,而是璀璨的紫金色,怎么擦都擦拭不尽。 正如重楼自己带给飞蓬的痛苦和折磨,永生永世难以倾尽:“是我害了你。”他咬紧下唇,声音极近呜咽,痛悔溢于言表。 “咳…”可纵使原本踏出的半步入情道,因自己负了所爱毁了心境,彻彻底底坍塌,伤重至五脏六腑俱受重创、内脏碎片随之咳出,重楼的脚步也并未停下。 哪怕这一去伤上加伤,重楼也不敢停不能停。只因飞蓬的情况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重楼不会忘记,三皇陨落后,天诛下落依旧不明。 不得不说,人在危急关头总会爆发极大的潜力,魔也是一样的。魔尊前往鬼界搜刮了一圈,回到城内又耳听八方,得到不少消息,继而出去了几趟,还真的就短时间凑足了治愈魂魄的灵药。 神将醒过来的时候,是个难得的艳阳天。那双蓝眸缓缓睁开,正见天高云阔、海天一色。等坐起身来,又恰将沙鸥翔集、锦鳞游泳之景收入眼底。 那一霎,或许是不想破坏飞蓬初醒时,自己希冀能够好转的心情,重楼本能的躲到飞蓬视线所及之外。 但重楼终究还是大失所望,只因飞蓬只是发了一下呆,便移开了视线。他靠在床上,态度安静到几近死寂。 这令重楼的呼吸声一急,他不得不站出来,坐在床边,轻声唤道:“飞蓬。” 这一次,飞蓬总算有了反应。他眼中浮现无颜见人的自耻自惭,死死咬住自己的唇,并未抬眸去看重楼,浑身上下都紧绷了起来。 “飞蓬…”重楼心里蓦地一酸:“别咬了,会破皮的…”道歉的话怎么都无法出口,因为那实在是太轻太随意太没有分量,他只能声音喑哑的做出承诺:“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 闻言,蓝眸转了过来,里面没有光亮,显得了无生趣。飞蓬看了重楼一眼,又轻易的移开了。仿若看的是一块石头、一株草木,而不是一个人,更遑论相不相信了。 然后,重楼看见飞蓬松开齿列,下唇处却还是破了皮,隐隐有了血渍。 接下来,飞蓬总算出声了。他的声音仿若无事般平静,透着无法言喻的疲惫:“魔尊是因为看见了,所以心生怜悯,留了本将一命?” “不是怜悯…”重楼垂在腰侧的手掌,悄然握紧成拳头,但很快便无力的松开了。他哪有资格因这份误会而难过呢?当务之急最重要的,还是让飞蓬恢复求生欲。 抬手摄来一个装着伤药的瓶子,重楼用柔软绸布沾了药膏,俯下身来想给飞蓬的下唇上个药。 可飞蓬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动了一下,极力的想往后躲避,但又因后背舒软的触感,强迫自己松懈下来,像是认命一般等待着什么。 “不…我只是想给你上药。”这令重楼僵在原地,而后站起身向后退了好几步,只维持弓着腰的姿势,将药瓶和绸布都递向飞蓬。 记忆被看破,尊严被毁灭,还有什么值得在乎呢?飞蓬木然接过,给自己擦药的动作却不可能有重楼那么细致,怎么看都显得粗暴。 “还是我来吧。”重楼蹙起眉头。 飞蓬停下手看向他,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重楼暗叹一声,没有触碰飞蓬,只用空间法术摄住绸布,隔空擦上飞蓬的下唇,将药膏均匀涂抹上去。 “飞蓬,我们谈一谈吧。”之后,他收起药瓶和绸布站在床边,破釜沉舟似的的叹道:“谈完之后,你魂魄什么时候彻底复原,我就什么时候解开封印。” 他赤色的眸凝视着飞蓬,专注而认真:“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不抵抗。”人生在世,总要承担自己行为的后果。 飞蓬静静看着重楼,也没说相信不相信。 看见他什么精神气都没有的样子,重楼心中更加疼痛。他放轻了声音,说明了前因后果,从自己的心慕,到取得飞蓬诺言时的欣喜,再到误会飞蓬背弃承诺时的绝望疯狂,但全程都无颜提及自己的付出。 当然,这就更导致了飞蓬的无法接受:“对,是我先背弃承诺!”坐在光亮的厅堂桌子旁,飞蓬一把推开面前的汤羹。 这是重楼今天早上做好的,从飞蓬被喂下灵药、情况彻底稳定之后,他总会在早上做些温度不烫不凉的膳食,就为飞蓬醒过来之后,能及时补充更多灵力。这锅汤羹也是,香气本是扑鼻,现在却洒了一地。 极端波动的情绪,让飞蓬没了初醒时的倦怠,也再难以维持平静和理智。这一刻,他倒是宁愿希望,重楼对他并无感情,只是怜悯他。而不是这一切折辱,都源于一个误会。 “但你…”那双空寂的蓝眸,重新出现了刻骨的怨憎,飞蓬在笑,他冷笑着以最深沉的恶意去揣测重楼的心,可这也是他确确实实怀疑的:“难道不是处心积虑已久,只是以此为借口吗?” 深雪域从别居到整个界域都是囚笼,还有在床上各种肆无忌惮的行为,都说明了重楼是期待已久,一朝得势再无隐患,便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罢了。 “不是…”重楼脸白的不像话,他急切的想要解释。但面对飞蓬充盈血丝的眸,他嘴角动了动,什么辩驳都说不出口。 还有什么,能用来证明自己的真心呢?二十万年隐忍按捺,可以说是戒惧天帝;成天整日体贴入微,可以说是让人习惯;面对强敌携手不退,可以说是博取信任…… 自己所有的作为,在飞蓬眼里都可以是别有用心、不怀好意,又如何解释呢?重楼垂下头,他无法解释。 魔尊垂头丧气的样子有点儿可怜,若换成从前的神将,只怕早就憋不住笑去哄他了。 但现在的飞蓬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碍眼之极,像是在看被耍得团团转的自己:“魔尊不必解释什么,尔魔族将战败的神族充作奴隶,也不是头一次了,成王败寇而已。” 他平静到死寂的吐出这一句,半分没提重楼才做出的承诺,显然是一个字眼都不放在心里。飞蓬站起身来瞧了瞧新环境,眼底滑过一抹嘲讽,主动走向浴室方向。里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浴桶,桶壁是木质的。 神魔两界不少阵法都可以家用,比如家用的加热水源、恒温等,这里也不例外。飞蓬靠在即热的桶壁上,用力搓洗了两下还存在的痕迹,却又停下了手,自嘲的笑了一笑。算了,不费力气了,反正还是要印上去的。 他阖眸在热水中泡了一会儿,直到全身舒坦,才睁开蓝眸。身体总是自己的,魔尊不管是如何想的,总归没杀了自己,那接下来为了神界,还是要寻找逃离机会。 重新冷静下来的神将走了出来,步伐有些僵硬,却并无犹豫和畏惧,像在赴一场新的战约。期间,他扫过屏风上崭新没见过的亵衣,并无穿起。 这时,重楼已将室内重新收拾了一番,摔碎的碗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整整一桌子美味佳肴。瞧见飞蓬出来,他立即看了过去,眉宇间露出几分祈求。 但在瞧见飞蓬不着寸缕时,重楼微微一怔,抬头便发觉,放在浴池门口屏风上的衣服,飞蓬并未穿上。他手指不禁一动,捏紧了骨节,用力大到咯吱作响。 对此,飞蓬毫无反应。他只看了一眼,便上床躺下。别说没胃口,就算是有,他也不可能接受。 “飞蓬。”重楼拿起屏风上的衣衫,来到床前缓声说道:“之前服下去的灵药,是用来治愈灵魂的。但魂殇饮效果太强了,你的魂魄只能慢慢恢复,需要补充更多灵力。” 飞蓬没有吭声,重楼最后做出努力,别的不说,只有这一项需要说清楚。不然,他怕飞蓬彻夜难眠:“我说过不会再强迫你,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 “呵。”说到此事,飞蓬终于开了口,不假思索、无比讥诮道:“魔尊把自己切了,本将就信你一回,如何?”丢下此言,他翻了个身,毫不在意此言影响。 让飞蓬完全预料不到的,是重楼的毫不犹豫。炎波血刃瞬间飞了出来,在其主的控制下,没有半点犹豫,就向着腹下切了下去。 “咚!”在床上修养多时,飞蓬目前的体力还不错,在听见风声后,哪怕错愕不已,他也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 就在触碰的那一瞬间,飞蓬的脚忽然踹过来。重楼猝不及防,又不想刃风伤了飞蓬,不得不立即转向。 “轰!”重楼用力过猛的一头栽倒,头撞在了地板上。也幸好院落虽建在岛屿的高处,可这里土质还算松软,他额头磕的发红,却依旧没有破皮。 飞蓬的脸色复杂起来,和重楼交手无数年,对方一招是否留手,他还是能判断的。适才那一刃,重楼用的是全力,全无犹豫。 但这个念头才冒出来,便被飞蓬按了下去。炼体流的强者,断臂断肢皆可重生。哪怕现在切了,等不在自己面前,也能瞬间补全回来,顶多只是新生肢体还需要多加磨练。 说不定,那样子等重楼耐心用尽,倒霉的还是自己。飞蓬心里自嘲了一声,语气却是淡淡:“一时气言罢了,魔尊不必放在心上。真要如何,本将若有机会,定然自己讨回,绝不会用阉割之刑侮辱敌人。” 重楼的嘴角动了动,他深深看了飞蓬一眼,低头去整理适才丢在床褥上的衣衫。将衣衫叠好放在床头,重楼又把被褥在床褥上摊开铺平,方转身离开:“那你好好休息吧。”这一次,他没有追问飞蓬信不信。 一桌子的菜慢慢凉透,魂魄伤势远远没有好透,飞蓬没一会儿便觉得疲倦。在意识模糊后,他不知不觉便缩进被褥深处,蜷缩成一团睡沉了。 重楼这才又悄悄推开门进来,袖口沾着一些泥土。瞧着飞蓬的睡姿,他血瞳中闪过心疼,好在被褥足够暖和,在这海中岛屿只要盖好,起码不会着凉。 心中百转千回不说,重楼始终不敢上前。他只站在门边上,用空间法术直接将凉透的菜品收走。 之后,重楼悄然捧进来几个样式不同、模样好看的盆栽植物,摆放在显眼位置,为屋内添了几分自然清新。 做完了这一切,见飞蓬始终没有惊醒,重楼攥紧袖口,终于迟疑的看向飞蓬,稍稍走近了一点儿。 似乎察觉到熟悉气息,飞蓬蜷缩的更狠,身子蓦地就往床内挪了挪。 这让重楼顿时僵住步伐,不敢再前进一步。他抿了抿唇,心里疼的要命,转头进入空间。那些菜肴正飘在半空中,被他抬手以空间法术碾成粉末、撒入天地。 为了让飞蓬睡得好一些,重楼思索起助眠的植物香来,空间里恰好有几个品种。他取来品质最佳的,剪下灵气充沛的枝丫和花瓣,磕磕绊绊的缝制起香包来。 在此过程中,弯了断了绣花针无数,重楼手上还出现隐隐能见的针孔。可绣出来的香包除了不露馅,也就是功效还值得一夸,丑到魔界最低等的绣娘看了,都只会摇头。 不敢接近飞蓬的重楼想了想,甚至连空间法术都没用,就直接一挥手,将那几个他自己都嫌弃的香包抛了出去,在地上无声无息滑落,正好丢入床下。因为声音几近于无,又没有动用灵力,飞蓬果然没被打搅。 当重楼离得更远之后,飞蓬渐渐舒展了眉宇。重楼松了一口气露出苦笑,转身走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香包持续效果有限,下一批得再用用心了,现在这水平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他堂堂魔尊,做什么都得一流才对。 ※※※※※※※※※※※※※※※※※※※※ 虐点开始,争取一点点加深,本章只是小试牛刀~ 瀚海阑干百丈冰 等到重楼再回来的时候,已是夜晚。 室内灯火通明,飞蓬只披着一件外袍,站在窗边看海。他知道,自己不该去想,因为真相如何已不再重要,事情已无法挽回,可到底没能管住自己的心。 “以近似于搜魂的夺取记忆方式,吞噬灵魂、融为一体,被吞噬灵魂者将魂魄俱灭,却与之行凶者永不分离。开始,有人以为这是开玩笑,就当做特殊的搜魂法诀来用。结果,那个倒霉蛋当场被反噬,直接魂飞魄散救不回来了。” “我算了半天,施行成功的条件,似乎非常单纯,就是爱意的深厚。” “是的,很奇葩的秘术吧?” “这倒是符合魔族一直以来所表现出的偏执、霸道。若是你求而不得…不,以你的身份地位修为,怎么可能有看不上你的人。” “飞蓬…我能认为,你这是对我的夸奖吗?” “那是当然。以你之条件和眼光,你看上的人怎么会差?既然不差也不瞎,那人家也绝对看得上你。” 曾经的对话时,魂殇饮的运行法诀、自己的推算结果、重楼那一霎复杂的目光,通通印入心底。 “呵。”飞蓬忽然笑了起来,笑意充满讥诮,眸子里闪现对自己的讽刺。 爱意深浅?就算足够用出魂殇饮,这份感情也一定比不过野心。毁了自己道途,掌握自己性命,只要破解了神界现在的封闭,以重楼的出色手腕,难道就不能再次吞并神界? 那样,江山美人兼得,并且不留后患,才是魔尊所求吧。他想要的,只怕非是平等的情谊,而是至高无上的帝王道之下,乐意时随时能捧上天,震怒时随时可贬下地。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收放自如赐予他人。 “飞蓬。”重楼推门而入,先是一愣,然后便担忧起来:“海风寒凉,你那样容易着凉。” 但见飞蓬头也不回,他只能干巴巴劝道:“你多披两件衣服吧。”这里的衣柜里,也有价值不菲的衣服,是自己熟悉此地温度变化后,不久前才采买回来的。 说着,重楼走到床边,掀开垂落的床单,打开鞋柜。里面有许多鞋子,包括了好几双暖鞋。 重楼从中取出了色彩最明亮的那双。鞋子通体是兽皮所做,毛绒绒的又好看又保暖:“把鞋子也穿上吧,要是不喜欢,我就铺上恒温地毯。”顾忌着飞蓬不一定喜欢地毯,他先前固然都采买了,可是没直接铺好。 飞蓬总算回过头,神色恢复了淡漠。重楼一如既往体贴,能注意到这种小节,和过去一模一样,却再无法打动他的心弦了。 “现挖现栽的?”飞蓬的目光,瞥过夜色下那几盆依旧绿的青葱欲滴的盆栽,这是他睡醒便察觉了的。 重楼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树屋的原汁原味便是一种倾向,他很清楚,飞蓬最喜欢野生土长,能够经风历雨的植株。 所以,不同于先前在深雪域别居,他只是随手调来几株人工养殖的绿株,重楼这次是去了城外海域那些个野岛,亲自挑选、亲手挖栽了一些生命力极其强盛、花期较长的野生植物。 被野岛上的魔兽打扰倒是小事,但因为以前他从来只挖过天材地宝,并无栽种经验,原本选好的植株,自然被重楼给栽死了几株。当然,这对重楼来说,比缝制香包容易多了。 虽然重楼也不明白,明明自己买的是已晕染好样式的透气布料,为什么装入香味清淡的花瓣和充盈灵气的枝丫后,缝制边角总是歪歪扭扭,不是对不齐,就是冒线头。大概,这就是所谓天赋了吧? 不过,重楼在栽花掐花种花上还是蛮有天赋的,而且多年培养的审美观也比较符合飞蓬心理。他最后带回来的全是模样不错,放在平时确实能被飞蓬瞧上眼。 但遗憾的是,现在的飞蓬根本没心情欣赏。他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嘴角,便迈步回到了床边。飞蓬并未穿上暖鞋,只背对着重楼解·开·腰·带,便大大方方上了床。 纯·白·肌·肤上沐·浴后特有的水·润光泽,随着衣衫摇曳坠地,完全显·露在重楼面前。他呼吸声猛然一滞,而飞蓬已趟入床·内。 “你休息吧。”重楼赶忙伸手解下床·帐,他很清楚,自从自己看破了飞蓬记忆,飞蓬便决定省下那点儿因羞·耻心会使出的力气。 纱帐外,那张脸模糊不清,声音也无比温柔:“不要多想,飞蓬。明早我给你送早膳,你多吃一点儿,伤势才能早点好。” 捏着床单的手指一紧,今早那一桌菜肴,被飞蓬回想起来:“本将不需要!” “这不是怜悯,也不是道歉和赔罪。”重楼深吸一口气:“我不奢求你原谅。如果你非要问为什么…”他轻轻叹道:“就当做,是对敌人的最基本重视吧。” 飞蓬安静聆听着,依旧没有回答。他没有动枕边的亵衣,甚至没有动床上铺好的被褥。就那么压在被褥上,冷漠到再次清澄的蓝眸,空寂的看着床顶。 裸·睡,一方面是因为省劲,反正穿好衣服,最后也还是要被剥·光,不管方式是脱还是撕;另一方面,则是飞蓬对于重楼的东西,能不接受就不接受。一个人的时候披一件外衣,才是飞蓬对自己的最后尊重。 他安静的听见重楼打开房门,在空间法术挟裹着身下被褥,转而铺在上方时,眉梢稍微动了动。 “晚安,好眠。”重楼轻轻叹了口气,隔空关上床边的窗户,才将灵力收回:“夜里不要蹬被子,飞蓬。” 这一夜,飞蓬是没有踹被子,但也依旧在床上缩成了一团,和幼时一模一样的没有安全感。 重楼却没有睡,他来到了鬼界。之前擒下飞蓬的时候,自己是从神界内部出手,飞蓬的照胆神剑和天幻神装,却都不在飞蓬身上,用的只是伏羲琴罢了。 上一次他来这里,是取走神将气运,尝试解救共工失败的时候。可是,重楼倒也稍微探索了一下里头,他敢肯定,照胆神剑和天幻神装都在这里。 原因很简单,这两件东西的气息和灵力,自己都太熟悉了。一旦出现在神界附近,自己只要没闭关,都可能反应过来。为了封闭神界,飞蓬不愿意冒这个险,反正最后耗尽力量,也用不上嘛。 果然,照胆神剑和天幻神装都在这里。瞧着照胆神剑安安稳稳待在自己手里,重楼嘴角露出一抹轻微的苦笑。 他敢肯定,等照胆神剑作为飞蓬的神器,再次融入魂魄,发觉自己做了什么,剑灵下次和自己见面,绝对会发疯般戳过来。但为了让飞蓬开心一点儿,取回神剑又是必然的。 拿着照胆神剑和天幻神装回到魔界,天光已是乍破。重楼暗叹着,打开房门把照胆神剑松开。瞧着神剑乳燕投怀般扑向初醒的飞蓬,重楼把天幻神装挂在了里面的门把手上,默默关上了门。 然后,等着魔尊端着一盘甜点和清茶踏进主卧的时候,便毫不意外的瞧着照胆神剑从阖眸静坐的神将体内飞出,气势汹汹对着自己心口直刺过来。 “照胆,回来!”飞蓬睁开蓝眸,看向重楼的方向,却瞧都没瞧重楼一眼,只出声呼唤神剑。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对伙伴的亲昵和担心,比先前的冷寂让重楼放心了一些。当然,也酸涩了一点儿。 “既然还给你,我就不会对剑灵不利。”一只手攥住剑尖,瞧着滴落在剑刃上的血,重楼面色相当平静。 他来到飞蓬前方,把神剑递还给他,顺手朝着被飞蓬铺开洗过的天幻神装打出一道灵力,令之落在其主身上,取代了那件随意披着的外衣。 “那么,看在我送来照胆神剑和天幻神装的份上…”重楼把餐盘放在了桌子上:“你能不能赏个脸,把早膳吃了?” 飞蓬用手指捏紧天幻神装,这件神器贴在身上,便随着他的心思幻化为戎装。他执剑来到重楼面前,淡淡说道:“那是两回事,魔尊。这个因果本将记下来,若能活着,自会还你。” “长时间不汲取外界灵力,你的魂魄伤势恢复会很慢。”重楼眉宇间露出几分苦笑,声音很轻很轻:“现在这具身体,也会受不了。我知道你想杀了我,可那就得先把魂魄养好。” 飞蓬用更清淡的语气,回答了重楼:“这具身体,本将根本不想再要,所以没必要养。” 这个答案扎的重楼心绞痛不止,他沉默了很久,直到茶点和清茶凉透,才再次开口,岔开了话题,甚至换了自称:“本座有一事想问,如果神将脱困时抢回伏羲琴,能回到神界吗?” 飞蓬怔然看着重楼,似乎在想对方是不是在诈自己。但过了半晌,他还是实话实说了,只因这本就是个死局:“不能。本将封闭神界,用的是师父留在琴里的灵力。现在神界已完全封闭,必须等灵力耗尽。” “除非…”飞蓬的嘴唇动了动,轻声说道:“支离破碎需要立即入复生之阵的神魂,才能被神界法则吸入进去。可复生之阵对神魂的聚拢,有实力上的限制。” 言下之意是重楼明白的,他无比庆幸自己当时没把飞蓬送到封印之处。否则,飞蓬进入神界后,恐怕会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里,悄然陨落。 “可是,你的魂魄需要更多灵力滋养。”重楼深深吸了一口气:“神将之所以不肯接受,是因为不想欠本座因果。” 飞蓬慢慢点了点头,眼睛里却有了几分戒备。被如此凌·辱,他是没多少求生欲,但也不可能放过罪魁祸首。而既然要杀了重楼,就不能欠下太多因果。不然,哪怕天道现在不全正常,自己也可能手到擒来之际迎来意外。 “公对公,私对私。”将飞蓬的戒备尽收眼底,重楼勉力笑了一下:“迄今为止,你我之间发生的,几乎都是私事。我毁了你的所有,你汲取再多灵力,也不会倒欠我因果。” 飞蓬摇了摇头,冷静理智到了极点:“你毁我道体未来,是一回事。别的,是另一回事。当时,你是为了公事。” “不,是为了私事。”重楼垂下眸子:“飞蓬,若是换成别人,你以为我会为了搜魂,就亲自破其道体?不,不会的。” 他的声音极轻:“或许,你说对了。我从一开始,就只是想找个借口,把自己二十万年没能达成的私欲,尽数发泄在你身上。” 飞蓬的脸上多了红晕,不是羞的,而是气的:“好!”他握紧了拳头,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但声音里还是多了几分锵然杀意:“魔尊果然很好。” “那事到如今你又何必惺惺作态?一天到晚给本将提供灵力,生怕本将杀不了你?”飞蓬看着重楼,蓝眸里全是怀疑。 重楼沉吟片刻,总算开了口:“飞蓬,我说心慕你,是真。这二十万年,无数次想占有你,也是真。此番因你背诺,发了疯折辱你,还是真。” “此番是我错怪你,你想杀我,理所当然。可是…”他轻轻说道:“我心慕你,后悔伤你,为你提供灵力,也是理所当然。若你想杀我,我随时等你。前提,是你养好魂魄上的伤势,到时候我自然会解开封印。” 看着重楼那双燃烧的赤眸,飞蓬忽然就烦躁之极。 重楼说的太直白,没有半点遮掩和辩驳的意思——发觉错怪自己后,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给自己提供灵力,重楼都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同样,重楼也不觉得,自己接受了,就会倒欠因果。 可是,重楼眼里的自己,始终是他所觉得的样子,也是他所谓“心慕”的模样。但自己心中的重楼,已是面目全非。 站在敌人的立场上,自己无法接受这样的好意。哪怕,重楼说了这不是补偿和道歉。只因这样的好意可能影响自己的心,令最后关头那一剑刺偏地方。 “本将还是不能接受。”飞蓬终究还是拒绝了:“魔尊为了让本将魂魄聚拢、意识苏醒,耗费已不小,这份情到此为止吧!”他偏过头去,不再看重楼殷切的红瞳。 重楼并没有为这份拒绝生气,其实,若是轻易就劝动了现在的飞蓬,才会让他惊讶。重楼只是站在那里,换了个话题:“飞蓬,你对我的承诺,是不是并不相信?不信我会解开你的封印,不信我会不反抗任由你杀?” “我不需要你解开封印,也不需要你不反抗。”飞蓬语气冷漠极了:“魔尊若是不阻止,本将早晚会解开封印,也必定能杀了你。” 重楼静静看着飞蓬:“那你告诉我,你杀了我之后,会好好活下去吗?” “这是本将的私事。”飞蓬淡淡说着,表情不置可否。 重楼周身的气息有一瞬间的沉郁和深邃,却又极力的平稳下来:“噩梦总有尽头,梦醒了就该好好过日子,飞蓬。” “这也还是本将的私事。”飞蓬转过身来,不想再搭理重楼:“魔尊若不打算做什么,本将就要午休了。” 重楼深吸了一口气:“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神将是不是完全不想看见本座?” “是。”飞蓬将被褥铺开:“事已至此,相见不如不见。本将无须魔尊手下留情,也不指望魔尊手下留情。” 重楼凝视飞蓬的背影,轻轻问道:“飞蓬,说到底,我说的话你没有一句相信,是不是?” 我说心慕于你,你觉得只是占有之欲、征服之念;我说不再迫你,你觉得只是暂时忍耐、迟早破功;我说解开封印,你觉得只是拖延时间、妄你软化;我说任你处置,你觉得只是随口哄你、毫无诚意。 “信任,我只给一次,全心全意的给出去。”飞蓬抖开被褥的手指一颤:“可是,本将输了,一败涂地。” 重楼垂下眸子,唇角勾勒起一抹苦笑。是的,飞蓬输了道途、清白、尊严、骄傲,又怎么敢再相信自己? “我知道了,会尽量少出现的。”重楼转过身走向门口,离开之后第一时间便去了深雪域。 将这耗费极巨的囚笼重新打量了一下,重楼深吸一口气,空间法术蓦地使出,便欲将整座别居及内中所有,都尽数碾碎毁灭。但灵力铺天盖地之时,又忽然发觉了一道生命气息。 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楼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一个被自己随手关起来的魔。 最开始关押飞蓬的那个房间里,玄霄艰难的意图定住身形。说起来,若非这些年始终苦修,又兼本身意志坚定,只怕他已被那要命的空间波动卷入粉碎了。 便在快要坚持不住之际,一道空间裂缝自身后出现,猛然将玄霄吸入进去。他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的栽在地上,一时半会站不起来。 “不错的意志。”重楼微微挑了挑眉。 以玄霄的年纪到地级,固然算得上资质不凡,可各界资质不凡之辈这二十万年还少了吗?但这份意志力令重楼比较看好,只因他想起来的时候,玄霄还没到极限,便没急着出手相救,想不到能在自己掀起的空间波动里,坚持了这么久。 和飞蓬相关的人物,似乎都不怎么简单。重楼脸上一闪而逝的笑容,有着一抹温柔、一抹好笑,还有一抹寂寥。 这被玄霄看的清清楚楚,已站起身的他垂下眸子,当做没看见,只行了个礼:“魔尊夸奖了。” 重楼上下打量了玄霄一会儿,看得玄霄都有点儿不自在,才说道:“本座随手丢下一本心法,你作为辅修,能练到正儿八经入魔,没半途因灵力冲突而陨落,也是不容易。” “心法?”玄霄错愕的抬眼,心里迅速的回顾了自己人生中的全部奇遇,很快便找出了答案,眸中闪动震惊之色:“琼华!” 重楼点了点头,嘴角笑意更涩了几分:“那段时间,本座正好在琼华。云天青那小子成天整日乱窜,本座藏得好好的,几次差点被他撞破。” “传那本心法给你,本是看他三天两头惹你,想让你实力强一点,能在那小子捣乱的时候,抓住了打断腿,省得乱跑。你倒好…”重楼轻嗤一声:“哼,尽惯着他了。” 玄霄的表情一言难尽,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看得出来,魔尊的兴致只在于那段记忆中他所独有的那些,而不是自己和天青。只是,魔尊是因为什么留在琼华一段时间的? 重楼回忆了一会儿,不自觉显得柔和的笑容,又重新收敛了起来。他瞧了闷不吭声的玄霄一眼,也拿不定主意要如何处置。杀是肯定不行的,放也是不行的,那就只有继续关着了吧。 “魔尊…”玄霄忽然开口:“晚辈想问一事…”见重楼只是眯起眼睛,他直言不讳问道:“晚辈那位出生神族的…朋友,还好吗?” 重楼眯起的红瞳闪动几分异色:“本座也正要问你,你与他是如何相识的?” 以飞蓬的脾气和心情,那个时候绝对不可能和玄霄相认,而玄霄也确实只是和飞蓬萍水相逢、结下交情,明显并未认出飞蓬是玄震,他甚至连飞蓬的名字都不一定知道。 玄霄也不隐瞒,把原委说了个清清楚楚,特别是魅央的言语与下场。但他留了一个心眼,重点只说了魅央态度上的不敬,并未提及那位神族好友短暂的情绪崩溃,也未主动说自己最后留下来护法,只因此确有完全反对魔尊的倾向。 重楼的脸色变化极大,才听见魅央之言时,是惊愕与暴怒,而后则是杀气腾腾:“杀的好!”他气得胸口不停起伏,赤瞳全是怒、痛、悔。 是自己在飞蓬身上留下了那些难以消去的不堪痕迹,亦是自己故意给了飞蓬逃离机会,才让飞蓬在处境最狼狈时,被人如此刺激。重楼想也能猜到,这样羞辱的话、这样难听的字眼,飞蓬当日只怕听了不止一次,也难怪醒来会暴怒了。 “魔尊心慕晚辈那位朋友?”玄霄蓦然开口问道:“他曾问晚辈一句话…”看重楼立即投注来认真的眼神,他有些想叹气,可还是照实说了。 重楼怔在原地,将飞蓬的问题和崩溃一一重复:“…少年知交、同生共死,多年来真心昭昭,偏偏在你家破人亡之际一朝变脸,欺你辱你迫你害你…什么样的信念不同,什么样的误会冲突…最信任的挚友…” 那一霎,玄霄清晰看见,魔尊眼底霎时生泪。 “你很聪明,玄霄。”重楼阖上眼眸:“是的,源于一个误会,最后证明是我错了。但是,人之一生,有些错能犯,有些错不能犯。我犯的错,已不可挽回。” 玄霄沉默良久,再次开口道:“是因为他不想活了吧?”重楼猛地睁开眼睛,玄霄却面色沉静:“我看他放血的动作,是恨不得全身鲜血流尽,舍掉身体,也舍掉自己的性命,换族人安然无恙进入轮回。” “连一点点生机都不争取,若非根本就不想活了,又何必如此?”玄霄摇了摇头,莫名就有些无力和焦急:“晚辈能去见他一面吗?” 重楼深深看了他一眼:“他不一定想见你。或者说,他可能不想见任何人。” “可若是做个选择…”玄霄淡淡回道:“晚辈觉得比起魔尊,他还是更愿意见我的。” 重楼当即噎住了。 ※※※※※※※※※※※※※※※※※※※※ 重楼说“我犯的错,已不可挽回。”,玄霄立即明白“是因为他不想活了”,相关逻辑是这样的: 如果魔尊爱得不够深,那站在他的立场上,无法挽回→道歉得不到原谅,双方和好不了 但如果魔尊爱得足够深,那他犯错应该是以对方为判断标准,而不是以自己→心上人被伤透,不想活了 玄霄想想那位萍水相逢的神族好友表现,再想想魔尊本身的表现,认为是第二种。 舴舟缓缓荡涟纹 重楼最终没有给玄霄一个确切答复,不管是答应,还是拒绝。因为如今的他,已不再似从前和飞蓬亲密无间,自然不能做这个主。 数日之后,接到重楼带来的玄霄请求时,飞蓬正坐在床上推算封印解法。即使解开封印后,很可能立即伤势复发,飞蓬也没有迟疑过,更不指望重楼能真履行承诺。 只不过,玄霄的请求确实出乎了飞蓬的意料。他总算抬眸,给了重楼一个正眼:“魔尊对他说了什么?” “那段时间我在琼华,还有给他心法的缘由。”重楼靠在床边,双手背在后头,手指头上是比先前更多的白点。 赶在这一批香包味尽前,他赶工磨练手艺。在耗费太多布料之后,总算是有模有样,看起来像店内买的正常香包了。再配上本就极佳的布匹材料,还有用来制香的花种,算得上效果极佳的精品。 重楼状似不经意的垂下眸子,瞧了眼动也没动过的床底方向。感受着轻微之极的香气,他知道,室内盆栽和来自外界的灵力都比较充足,才会让飞蓬忽视了床下的异样。 不过,那几个看着就是自己拙作的香包,必须换掉。不然,飞蓬若发觉了,必定不会接受。倒是现在这一批,看着像是随意花一笔不菲价钱买来的通货,反是飞蓬可能会不在意而接受的。 心中千思百虑,重楼在看着飞蓬时,却只余温声安慰,半点没露出破绽:“你放心,线索很少,他推敲不出来你的身份。” 飞蓬沉默不语,难得有点儿犹豫。 见玄霄吧,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愿意表明身份。 但要是不见,又不合适。因为玄霄拒绝离开,留下来帮自己护法,这份情谊确实难能可贵。虽然自己明白,这是玄霄潜意识中的遗憾,是对玄震的兄弟情谊,而自己也的确清晰记得,玄霄和云天青最初拜入师门时,尚且青葱年少的样子。 重楼没有开口,更没有打断飞蓬的思忖。他有些害怕飞蓬拒绝,只因飞蓬现在确实太空寂太孤僻,哪怕自己已备好船在岛屿边缘的渡口,哪怕自己从不曾将院落各处的门锁上,也不见飞蓬踏出半步。 “如果本将答应这次邀约,魔尊是打算…”良久,飞蓬开口问道:“把玄霄带到这里吗?” 重楼心里大喜,说话却相当有余地:“不,这是由你决定,这里当然可以。但玄霄远来是客,此水上城市最热闹的中心,有许多酒楼市肆,所卖的本地水产无不新鲜。” 他顿了顿,甚至没敢提自己去定雅间,而是小心建议道:“这片内海极深,魔兽族群多,水产资源相当丰富。城内不少铺子,都收魔兽。所以,最受捕兽队伍欢迎的武器和补给,除了空间饰品必须外,既不是丹药,也不是高品级灵器。” “而是阵法师的阵图。”发觉飞蓬露出几分好奇之色,重楼欣喜之余,越发想让飞蓬出去散散心:“只因刀口舔血之人所需的利器,最好是危急关头能轻易用出的。阵图最是灵活,可覆在最简单的布料上,面对兽群冲击撕开便能安然无恙。等级高、功能全的,甚至能让使用者腾出手,从外头捕捉猎物。” 飞蓬的神情,有一瞬的复杂。明知不该去问,但他这一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专门去打听的?”作为魔尊,重楼固然情报掌握很好,可这等小事若非他上了心,又怎么会这般清晰? “也不是专门。”生怕适得其反,重楼赶忙否认,他还道:“我前段日子采买之物较多,好几家铺子将东西赶制好送来时,稍微介绍了一下。还说,要是有厉害阵法师不愿出面,可约他们上门取货,我留了几块用来联络的令牌下来。” 飞蓬的嘴唇动了动,他确实不打算出门,可重楼把话说到这份上,如果再推脱,反而是有些对不起玄霄这个昔日的师弟了。 清楚瞧见飞蓬的意动,重楼越发喜悦,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我先把玄霄带到城中心安置下来。至于上门取货的人,要是你不想亲自见,就直接把阵图放到渡口,他们会老实按照市价付账的。” 第一步踏出去了,后头的还远吗?飞蓬早晚会愿意出去的吧。重楼飞快消失在现场,心里抱着希望,留了几块令牌下来。 瞧着重楼的背影,飞蓬伸手缓缓握住了令牌。他一点点用力,力量即将逼近令牌启动的底线。 “不!”然后,像是被烫到一样,飞蓬猛地松开了手。他将令牌丢在一边,背向后靠在床头,低喘着阖上清冷透彻的蓝眸,掩住了一闪而逝的意动。 这里于自己还是牢狱,不是住处。而城中心,只要不想被人看见,就必须直接去某个酒楼的包厢,需要重楼用空间法术,说白了还是脱离不了对方的控制。 更何况,这样的动摇本就是沦陷的开始。此番惨痛的教训,还不够成为噩梦的吗?自己不能,也不敢再信重楼了。 飞蓬握紧拳头,脸上有克制不住的痛楚之色。曾经那么深刻的爱,一夕之间尽数变成了恨,又怎么可能不痛苦,又怎么可能…不委屈?只是面对害自己至此的罪魁祸首,他本能不想露出脆弱之态罢了。 这般,待重楼回来时,自是极其失望。但他眸中情绪只是一闪而逝,便将洒落在屋内的令牌收起。 提着活蹦乱跳的游鱼,重楼走出卧房,来到了花园。在面对飞蓬的时候,依旧是一副温柔到让飞蓬觉得虚假的样子:“今晚吃鱼吧。” “魔尊想吃什么,与本将无关。”飞蓬坐在石桌上吹风闻着花香,并未回头。他破解封印终于有些头绪了,总算决定休息一下子, 也调整调整灰暗太久的心,免得接下来思索封印,会因为精神不佳而影响效率,便走到了花园里。 结果,飞蓬很快就惊讶的发觉,花园的土壤都是新翻的。不仅如此,此处每一朵鲜花都娇艳欲滴,保持着最美丽的状态。且任何一朵都和旁边的种类不同、颜色不同,端的是五颜六色、七彩缤纷,让人看着闻着便心旷神怡。 站在自己花了不少精力打理的花田里,听着飞蓬依旧冷硬的声音,感受着却比往日和缓一点儿、不再那么紧绷的气息,重楼的眉宇悄悄松软了下来。 看来,自己用心选花种、选花香,仔细进行配色,每一朵都趁夜悄悄修剪栽种,让花园每一日都保持美丽的行为,果然是有效果的。 重楼嘴角勾起一抹温软的笑容,缓声劝道:“我吃不吃鱼无所谓,可你想吹风的话,不如去海边。运气好还能碰上涨潮退潮,礁石下会有小鱼,还有贝壳、海螺,颜色都挺漂亮。” “魔界的海螺,是不是能储存声音?”飞蓬忽然问道,脸上莫名多了几分怅然。 长琴有一次偶然谈到,说溪风有个好嗓子,还非常有情调,把自己唱歌的声音留在海螺里,送给了水碧。 这一回,重楼斟酌了片刻,才开口:“不必担心,溪风和水碧都在海底城下方,灵力固然散尽,短期内难以恢复,魂魄境界却还在。” 他答非所问,说的全是溪风和水碧:“神魔大战开始前,我亲自去过一次,加了一个封禁。只有他们可进可出,外人不可进,全了他们同生共死,不负承诺、不负族群,也不负彼此的一番心意。” 飞蓬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在玉衡军战士们在魔界出事后,就隐隐存在的不安,被抚平了。 “嗯。”他很轻很轻的答了一声,在重楼面前始终挺直的腰背,也不知不觉的放松了少许。 重楼看在眼里,心软的一塌糊涂。这样温柔的飞蓬,自己之前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就舍得伤他至深呢?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抬手拍一拍飞蓬的后背,好安慰他一下。可重楼还是忍住了,他知道真这么做,飞蓬只怕会立即又紧绷起来。 说起来,这个岛屿面积不大,低矮的前院和建在高处的后院有围墙,但中间的花园反而没有遮拦。被重楼种满芳草鲜花后,远远看着是一片花海,花海里是一方石桌,坐在石桌旁越过花海,能看见两边海面。 这一日,飞蓬和重楼之间,难得有了几分和缓。即便一个始终没回头,另一个始终没坐下,即便重楼始终没有劝动飞蓬外出走动,可总算能平平静静的说上几句话。 当然,重楼话不多,都是飞蓬想到什么问一下,他便答一下。偶尔开口,不是劝飞蓬喝点儿茶水,就是指出不远处有某一朵花,花瓣簌簌而动,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极其好看。飞蓬便也会面色平淡的看过去,轻轻的点一点头。 如此,等待海天一色渐渐从蓝变成橘红,天边出现一轮夕阳时,看着飞蓬脸上一闪而逝的舒缓微笑,重楼一时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慌忙收回视线,生怕自己的目光过于热切,会引起飞蓬的不快,以致于让人想起某些他极力避免让飞蓬再回想的画面。但也许是回头的动作太大,重楼的手指一松,只听见“啪叽”一声。 飞蓬终于回过头来,看向了地面。 地上,一尾金色的鱼拍打尾巴,翻着死鱼眼,对重楼吐泡泡。 不得不说,内海的魔兽出名不是没道理的,一条活鱼被晾了这么久,还能活蹦乱跳至此,确实难得。 也足见重楼所捕的这条鱼品级之高,若是做成佳肴珍馐,正常绝对是让某个神垂涎万分,能毫无顾忌丢掉平时的架子。 “噗!”不过,现在看见一条鱼对魔尊不敬,神将还是一个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重楼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道:“能博你一笑,也算这条鱼有本事。”他蹲下来,将鱼拎了起来,鼓起勇气递给飞蓬。 “你要不要把它放生了?”这么说着,重楼并没有站起身,那双赤眸可怜巴巴瞅着飞蓬。 飞蓬瞥过去一眼,表情恢复了平淡:“魔尊自己捕的鱼,问本将作甚?你若想,直接开个空间裂缝丢进去,不就行了?” 重楼无言以对,垂眸看着那条鱼。大概是离得太近,也大概是怒从心来,那条还有不少力气的鱼和重楼对视着,重重拍了一下尾巴:“啪叽!” “噗咳咳!”神将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笑出来的。但是,看着鱼尾巴像半个巴掌那样,拍在魔尊的脸上,留下一个像极了巴掌印的水痕,实在是搞笑极了。 而重楼终于恼羞成怒:“哼!”当然,他的恼怒也只是对那条鱼,他当即开了个空间裂缝,把鱼摔了进去。 “啪嗒!”不远处的海岸线旁,落水声分外响亮。那条鱼重归内海,开开心心在水里摇摆着鱼尾,很快就游远了,完全没有回头。 飞蓬看着那一抹涟漪渐渐平息,比往昔清冷许多的蓝眸里,竟浮现由衷的欣羡之意。 “飞蓬…”重楼站在他身畔几步远的地方,看得心酸不已,小声劝道:“你去用膳吧,只要吸收灵力够多,伤势早晚会好,我一定解开封印放你走。” 飞蓬没有回头,他静静看着微微翻卷的海浪,眸色晦暗不明。 这些天,来自内海的水属性灵力,他始终在悄然吸收,重楼也没有阻止。可是,这对于魂魄伤势而言,真的只是杯水车薪。 所以,别说自己不愿意接受重楼的“好意”,就算是他愿意,以用膳方式服用血食和灵草,那得过多久,才能彻底治愈? 况且,就算治愈又有何用?一个心有间隙、前途灰暗的先天生灵,自己难道就打得过魔尊了? 心底恨意再次翻涌,飞蓬偏过头,看向重楼:“本将想一个人待会儿,魔尊请回吧。”你不是一直标榜给本将自由吗?本将就看看,你会不会拒绝,会不会…继续监视我。 重楼怔住,他咬了咬唇,垂下眸子,眼底却满是失落的回道:“好,注意安全,最好…不要下水。”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开。 飞蓬目送重楼远去,缓步迈过群芳,走近了海岸。他怔然了许久,脱下足下那舒适的布鞋,赤足浸入海中。 凉爽湿润的触感让飞蓬很舒服,他干脆阖上眼眸,躺在了礁石上,任由浪花朵朵扑来,浸湿了全部衣衫。 可长久没有熟悉的气息后,飞蓬又觉得不开心。他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周遭,眉梢轻轻凝起,犹豫片刻后终是向下滑落,整个人都落入了海中。 ※※※※※※※※※※※※※※※※※※※※ 会不会出危险,你们自己猜(#^.^#) ps:今天晚上做出行准备,明天去一日游,没时间更新,就提前发出来了 无可奈何花落去 为什么重楼告诫飞蓬不要下水呢?他倒不是怕飞蓬逃离,重楼恨不得飞蓬当真一走了之,只要处境安全即可,那总好过如今画地为牢。 但先前的告诫是因为魔界内海魔兽众多,时常会从深海爆发兽潮,各个岛屿在管理整片内海的城主带领下,会抽调人手组成自卫队防卫,可由于兽潮面积大,终究是多有漏网之鱼穿过阻拦,潜入相对安全的浅海,构成一些威胁。 飞蓬自损气运,那平日里运气就会不怎么好,重楼当然不放心。事实上,也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飞蓬偷溜下海,没放松心神的游多久,便被一头漏网之鱼盯上了。 “轰!”油光滑亮的触手自背后袭来,角度相当刁钻,直取脚踝。 飞蓬猝不及防之下,确实吃了一惊。但战斗经验充足的神将临危不乱,融入了体内的照胆神剑当即出现于手中,正在海中游动的身体没有躲避,而是任由那触感怪异的触手缠绕脚踝,将自己拖入一个洞窟里。 潜藏的异味在靠近本体时,再也瞒不过飞蓬的嗅觉。他眼底滑过一抹冷意,已明白了怎么回事——一只受了重伤的魔章正处于排卵期,大量失血的祂为养育后代,必须进食。 眼神往旁边扫了扫,飞蓬没发觉别的牺牲品。显然,这只章鱼虽是还没有开启的野兽,可本能还是挺强的,知道附近任何一只魔都不是祂能对付,才挑中了飞蓬这个“没修为”的食物。 被送入章鱼口中之后,飞蓬终于出剑。一时间,洞窟内惨叫声连连,这才发觉自己踹了铁板,章鱼疯狂的挣扎起来,条条触手直扑飞蓬的方向。 但飞蓬实在是太能忍了,明明洁癖的很,他却是等自己被章鱼咽下去,才出的手。有章鱼本身的躯体在外面挡着,那些触手怎么也伤不到飞蓬,反而加剧了自己的死亡。 赶过来有一会儿的重楼慢慢放下手,眼中有了几分慨叹。他并无监视飞蓬之意,可也不会飞蓬被卷走都没反应。 但见飞蓬神色那般镇定,重楼想了想,还是没敢插手。果然,自己派不上任何用场,飞蓬只出了一剑,便让这条魔章自寻了死路。 不过,飞蓬的心情也不怎么好。有这样的手段是一回事,可从前的他哪里需要这么麻烦的应付敌人?瞧了瞧身上黏糊糊的章鱼食液,飞蓬心里膈应的要命,正待再出一剑,劈开章鱼腹离开,便见面前陡然出现一道空间裂缝。 “唰!”飞蓬坠入温热的水中,他脚下站稳再抬首,便瞧见了重楼。 对方站在木桶外,为自己开了保温和加热水源的阵法,泛着泡沫含着皂角香气的温水,不停从头顶流落,又从脚下流出,快速将粘液冲去,带给肌肤被冲刷后的舒适滋味。 “那只魔章重伤,腹内没有任何残渣,明显没吃过任何魔。”重楼将毛巾递给飞蓬,干净的衣服挂在不远处,轻声说道:“我想,你会愿意尝尝看烤鱼?” 浑身泡在水里,肌肤感受到的是平日里最喜欢的温度,就连沐浴用的液体,也是最习惯的清香皂角。飞蓬恍惚间心想,自己信任重楼,不是没理由的。 只因对方总能在不经意间,以再平常再普通不过的姿态,把事情做得让自己连心坎里都觉得舒适。于是,面对魔尊的温声问询,神将下意识就给了肯定答复:“嗯。” 重楼并没有笑,仿佛他问的是个非常正常,一定会被答应的问题,只是将阵法又变了一下。再冒出来的流水已不带皂角香气,飞蓬下意识低头,便发觉自己身上的粘液已都没有了。 这个变化,重楼比自己更早发觉。明知不该有任何动摇,更不该还留存希冀,飞蓬眼眶也还是蓦地一热,他还没来得及抬头,也没来得及拿出完全冷酷理智的心来平复这次波动,便感受着头顶传来一口烫热的吐息。 发心处,一把木梳插在那里,缓慢向下滑了一下,然后不再动了。等飞蓬再度抬眼时,便发觉重楼已悄悄的消失在浴室里。他怔了一下,抬手抓住了木梳。 木梳有点儿烫,不是水的温度,更像是那个魔的体温,正如那口烫热的吐息。飞蓬垂下眸子,捏着木梳边缘的手指,不自觉就用力到发白。 “你太用力了,也不怕指骨发疼。”可就在这时,另一只手伸过来,正是重楼。将木梳从飞蓬微颤而避让的手中取出,他向下梳了过去,几下便让这满头乱发服服帖帖。 飞蓬似是无意的撩动发丝,手指恰好触及重楼的指腹,又自然而然伸入自己的头发里。但指尖泡在热水里,却还依稀残留着适才那一瞬相触所感受的温度,冰凉仿若寒髓支流的温度。 适才动用空间法术,让飞蓬得以立即入浴,重楼同时扣下了天幻神装。可憋了不短时间,一下子靠的太近,猛然瞧见飞蓬不着寸缕的样子,终究还是一下子引发了他压抑的欲念。 重楼只好丢下木梳,快速洗了个寒髓冷水澡,顺便清理了一下天幻上的粘液,又赶回来。 “你先穿亵衣吧。”他取过木梳,为飞蓬梳好头发,解释道:“天幻也洗好了,用膳时当外衣穿。”这用星云所炼制的神器,当亵衣终究没有丝质的穿着舒服。 飞蓬没吭声,重楼也不敢多言。他移开视线,不再看于其而言过于诱人的美景,只专注用干毛巾擦干心上人发丝上的水迹。 按理说,飞蓬该拒绝的,但今日他始终没有出声赶走重楼,只迷离失神的看着木桶里的流水,微微发呆。 再说重楼,以曾经的亲密无间,他本该一脸无奈而纵容的好笑,把懒洋洋不想动弹的飞蓬抱起来,拿浴巾从头到脚擦干。 “飞蓬。”可如今明明已将发丝上的水都擦干,并已拿来另外一条干毛巾包住,重楼看着还浸在木桶里的飞蓬,却不敢再动手碰对方,只得轻声打断飞蓬此刻的怔神。 飞蓬回过神来,瞧出重楼眼底的小心翼翼、不敢唐突,忽然就觉得无与伦比的疲惫袭上心头。 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变成了这个样子?这是意外,还是注定?一瞬间想了许多,飞蓬没有回答,而是轻轻阖上了眼皮。 “我抱你起来?”重楼犹豫一下,声音更轻了几分,好像是十分怕被拒绝。 索性,飞蓬这一刻是真的什么都不想再说。 重楼也就当做默认,在外蒙上一件浴巾,把人抱离了木桶。 那一霎,魔尊感受到了怀中之人皮肉一下子紧绷。他的心顿时蒙上一层阴霾,而这层阴霾上还有无数利刺,扎的整颗心鲜血淋漓,也让人痛不欲生。 但这份无法掩饰的痛苦,只存在了很短时间。只因感受到重楼臂弯一紧,脚步却没有动弹,飞蓬总算再次睁开眼睛。 “适才那一剑很精彩。”当飞蓬的眼睫毛颤动的时候,重楼迅速压下心中痛楚,眸底一派温暖柔和,对看过来的飞蓬轻轻笑道:“你要是累了,就先睡吧。等章鱼烤好了,我再唤你起来。只是炙烤,章鱼肉质上佳,不需要什么珍贵调料。” 飞蓬嘴角一动,偏头避开了重楼温软含情的目光,可拒绝的话并未出口。既然是自己意外打来的猎物,那吃也就吃了吧。反正只是烤个火,也不算什么人情。 烤章鱼的味道究竟如何,飞蓬后来醒过来用完膳,并没有做出品鉴。但已空空如也的盘子,本就证明了重楼的手艺。 接下来的日子,飞蓬也并没有听从重楼的告诫。他经常下水,活动范围也有所扩大,只是依旧避开魔族。不过,他经常潜入到深水,又或者游到危险的荒岛,主动去寻些魔兽的晦气。 重楼静静跟着、看着,从未插手过飞蓬的战斗,不管是多容易,还是多艰难。他始终只是在战后现身,给飞蓬最令人觉得舒坦的洗浴照料,并以最简单却最考验手艺的烹饪炙烤之法,就地处理食材,周围有什么用什么。 当然,飞蓬的活动范围,是重楼用空间法术限制了的,只在于近处,一些灵气充足、魔兽强悍的岛屿和洞窟,都被他用空间结界隔开了。 可排除这一点,飞蓬心里还是满意的。这便不得不说重楼的厨艺了,能耐都是逼出来的,比之从前,重楼的手艺竟又有提升,特别是在如何以灵植中和肉食荤腥与提炼调味品上,颇有令飞蓬新奇的建树。 飞蓬就这么白天打猎以汲取灵力,晚上随重楼返回岛屿。 但有一回,魔尊破例出了手。那次,神将遇上的魔兽恰在发情期,而魔界有不少魔兽在发情的时候,除了同族,还会拿魔族本身发泄。 比如黑鬉魔狮,此狮性喜淫乐。罗刹族擅长驯兽也就罢了,魔界其他族群常有驯兽不成,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以致于被淫弄至死的例子。 事后,面对飞蓬蹙起的眉头,以及并未怒视却透着审视的眼神,重楼支支吾吾的移开视线:“咳,免得脏了你的手,这种魔兽…” “并不吃人。”飞蓬语气淡淡,打断了重楼的话:“这是黑鬉魔狮,本将认识。魔尊动手,是因为这只狮子正好发情吧?” 重楼一下子哑口无言。 飞蓬平静说道:“无所谓,魔尊实在多虑了。”他没有上前的打算,转身便打算回到牢笼里。 “飞蓬,我不是怕你想起来。”重楼站在背后,忽然开口:“那是自欺欺人,我不屑于为之。今日之所以出手,是因为发情的黑鬉魔狮实力会有所增加,很擅长持久战,动静也会不小。” 重楼低声说道:“可你在此之前,已战过好几场,体力有所下降。这里却正是魔兽众多的荒岛,久战不离,只会引来更多暗中窥视和觅食的目光。” 飞蓬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那本将另挑猎物呢?” “我会一直在这里站着。”重楼不假思索的答道:“这里不少魔兽,肉质都算上佳。还有很多灵植,汁液偏辣、偏甜、偏酸皆有。” 飞蓬深深看了重楼一会儿,忽然道:“花园里那么多花,你都是从野外移栽的吗?”若非如此,怎么会还没到换季,就有新的花朵出现?一年四季轮转,但花园从未有任何一个角落没有艳色。 “嗯,野外的花有野性,不容易死。”重楼随口答道,心中却想,就是伺候起来也需要更精心。因为每一株对灵气、气候和水量的需求都不一样,自己又非按照花朵需求排布,而是按照颜色,所以只要记错一点儿,都可能令花凋谢。 飞蓬垂下眼眸,他喜欢自然景观,所以重楼安排的每一处都满足自己的审美,处处妥帖温柔。若说不动容,那是矫情;但若说动容,又并无那么震撼。 面对魔尊的心意,神将心中更多是无法言说的烦躁,以及无处宣泄的莫名委屈。他最后瞥了对方一眼,飞起一脚踹开路上的阻碍,身影消失在无比茂盛的魔界灵植之中。 重楼无声叹了口气,走上前把那只倒霉狮子拖起来。狮子毛绒绒的躯体上,脚印无比鲜明,五脏六腑都被飞蓬那一脚震碎了。可见哪怕无法动用本身的灵力,飞蓬如今所能汲取的外界灵力,也还是不容小觑了。 但重楼眼睛里更多是担忧,只因随着灵力汲取,伤势有所好转的飞蓬,却更加心焦气躁了。这应该是看不见前路所导致的,飞蓬的道途已因为自己彻底崩塌,前进无门。不解决这个问题,飞蓬很可能永远无法开怀,甚至渐渐走向自毁。 此刻,距离飞蓬落入魔界,已足足七十余年了。 而在七十五年整的时候,一神一魔于傍晚回到岛内,重楼提着猎物前去处置,飞蓬沿着花海走近礁石,看潮涨时浪花朵朵惊涛拍岸,竟有一个熟人从海里冒出了头。 “玄霄?”飞蓬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浑身浴血的玄霄拱了拱手,来不及说什么,便立即回首一剑,将追过来的魔兽劈回海里。 飞蓬瞥了一眼,那是一只长了角的魔蛟。皮倒是挺厚实,被玄霄持羲和剑全力一剑,居然只是摔了回去,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玄霄似乎被追了很久,身上染了血迹,还受了不轻的伤。他不太想连累飞蓬,但几次想换方向离开,都被魔蛟给死死缠住。 无奈,玄霄对飞蓬说道:“此事与你无关,还请暂避。” 此刻,飞蓬已看了一会儿战斗,心里早就有了底。这条魔蛟,显然是被收复了的,既追了过来,便说明其主人也快到了。 “你为什么被追杀?”飞蓬蓦地开口问道。 玄霄一剑刺向龙角,被蛟龙甩头避开,他也随之向后跃去,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不知道,我被带到这里,若说做什么,大概也就是调查了一下你的下落。” “哦?”飞蓬若有所思:“你怎么查的?” 玄霄紧紧盯着魔蛟,浑身戒备的与之对峙着,嘴上道:“我查了几十年前忽然大量采购生活用品,而且所要质量皆为极佳的岛屿。” “原来如此,投石问路罢了。”飞蓬缓缓摇了摇头,为玄霄解了此惑:“这个岛屿位置是普普通通,地方也小,可总归有隐秘珍贵之处。他见惯琳琅珍馐,自不会放在心上,却不代表此地无人觊觎。但你而言,便是无妄之灾了。” 玄霄恍然大悟,的确是无妄之灾——幕后之人是见自己孤身一人至此,调查这座岛屿的主人,以为双方有些关系,必然知道些底细,才想拿下自己,为以后动手夺岛做些准备。 “幕后人眼光不错。”玄霄冷不丁说道:“而且,有这等意欲虎口夺食的勇气,委实不凡,堪称魔界绝无仅有。” 飞蓬险些笑出声来,是呀,想夺魔尊的地盘,可不就是魔界绝无仅有嘛!他摇摇头,忽然拔剑而出,剑光摇曳着坠落海中,卷起巨大漩涡,把周遭灵气尽数吞噬。 眼看着那条魔蛟被撕成碎片,飞蓬神色平静的收回照胆神剑,对玄霄说道:“上来吧,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得找正主说一声,才能避免刚离开便又遭追杀。” 玄霄默默踏上礁石,跟着飞蓬的脚步走入岛内。进入花园时,感受着无比强大而无处不在的灵力,还有让人心旷神怡的香气,他脸上露出一抹动容。 “是不是忽然觉得,自己没见过世面?”飞蓬看着玄霄,目光是对晚辈的温和。 玄霄默默点了点头,飞蓬淡淡说道:“此岛之珍,在于最高处。” 他指了指后院里寝室的方向,平静的点破如此孤小岛屿还被觊觎的缘由:“下方,是整个内海的地脉,炼化者当为内海之主,分位还在中心城那位魔将之上。” 玄霄的表情微微一动,轻声问道:“和深雪域一样吗?” “不一样。”这一次,回答他的是重楼。他端着盘子从房间里走出来,放在了花园的石桌上:“深雪域地脉已被炼化,内海地脉却是无主之物。” 魔尊看了神将一眼,暗叹自己果然还瞒不过去:“内海地域广阔、生灵众多,地脉所释放的不止是灵气,还有虚无缥缈的生机。若身上有碍寿元、影响战力、妨碍突破的旧伤,在岛上多待一段时间,当能无药自愈。”不然,他也不会把飞蓬带到此处了。 玄霄心中了然,识相的没有多问,只是道明自己被追杀的前因后果,以及对于属于哪一方势力的判断。至于其他,玄霄没说,重楼也没问,只是写了一封信送入空间裂缝里。 飞蓬安静用膳,偶尔抬眼看上一下,倒也没有招呼玄霄一起。他对于关系不错的同族,甚至异族晚辈都很大方,但这份大方只限于自己的东西。 重楼亲自下厨所做的,食材和调料确实只源于自己打猎所得,不算多珍贵。可内中心意之重,飞蓬心中再是有恨,也都清清楚楚,自然不会故作大方的糟蹋。 不过,重楼也没闲着。玄霄来到魔界后,没过多久便出了名,这些年断断续续有情报提到他,重楼倒也记得清清楚楚,自是不吝啬于给予指教。 魔尊眼界何等之高,不过寥寥几句点拨,便让玄霄受益匪浅。玄霄抱拳还礼,重楼挥挥手,也不太在意,转眼看飞蓬吃完,习惯性抬步走过去收拾桌子。 瞧着重楼收拾完东西,丢下一句“我去泡茶”,就又钻进后院的背影,玄霄眼底滑过一丝讶异。 但很快重楼就又出来了,他将煮好的茶水摆在石桌上,本身却又匆匆离开了:“玄霄,后续你不用再管,本座会解决的,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 目送魔尊踏入空间通道,再看萍水相逢、君子之交的朋友一双蓝眸略带惘然,不自觉便对着消失的空间通道怔神,玄霄不禁无言。 过了一会儿,见对方一直不说话,玄霄终于开口:“我适才还以为…”他伸手拿起茶壶盖,看着整整一壶茶水,再看看两只茶盏,不由更为叹息:“魔尊只会你泡一个人的份呢。” 神将回过神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飞蓬。” “很好听的名字,就是没听过。”玄霄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看来,是我太弱了。” 飞蓬扫了一眼玄霄,实话实说:“没到天级,是弱了一些。可若是论修炼速度,倒也不算泯然众人。” 从小到大都被称赞天赋异禀,玄霄对这个评价不太满意。但沐浴在飞蓬相当平静的目光下,他刚挑起的眉头,又不自觉落了回去,似是回到了少年时在琼华被教训也被保护的岁月。无比熟悉的同时,心猛地揪紧,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喝酒吗?”玄霄的手指拨过羲和剑的剑穗,那是他意外得到的一件空间饰品,一坛酒被放在了石桌上。 飞蓬眨了眨眼睛,伸手揭开了封泥,神情顿时微妙了起来。 玄霄的心“砰”的落地,长久以来对飞蓬不自觉的熟稔终于有了答案。他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染了红的眼眸露出回忆之色:“我很怀念那天晚上,可惜…” “可惜我去早了?”飞蓬把酒往玄霄的方向推了推:“若我没有打扰你们,或许…” 玄霄摇了摇头:“不,如果师兄没来,或许我和他会闹掰更早。那个时候,我和他都太年轻,谁都不会退让。” “那现在呢?”想到那天晚上喝醉酒的云天青,把玄霄当树爬的猴子样,一边手脚并用,一边坏笑着挠痒痒,硬是把玄霄逼得冰山脸裂开,被自己意外撞破后尴尬之极,撩火的云天青却不管不顾的倒头就睡,鼾声震天,飞蓬就想笑。 玄霄垂下眼眸,将一杯茶喝干,转而斟满了酒,手指一点点收紧:“我需要他给我一个答案,明明缠着我,为什么忽然就说心慕夙玉师妹。” “唉。”飞蓬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是这个问题,那该给你的答案的,反而是我了。” 玄霄一愣:“师兄,你那个时候,不是已经…”看着飞蓬截然不同的脸,却和过去一样的眼神,他说不出“死”字,只好道:“你不是应该已魂归鬼界了吗?” “非是你想的那样,幻瞑界与琼华派的交集,所谓网缚妖界,从开始便是一个局。”飞蓬轻轻呼出一口气:“用来编制网的工具,是幻瞑和琼华,也是我的好友九天玄女。被调虎离山引走的,是前来护我的魔尊重楼。被网进去的猎物,自然是我……” 听完了神魔仙妖各界的争端起因,再听明白琼华派这个局的实质,玄霄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他的情绪难免有些低落,为九天玄女不曾言明的维护,也为师兄玄震受的苦,更为始终蒙在鼓里,连救援都没能参与的自己。 “天青果然聪明。”良久,玄霄终于重新振作起来:“不过,若再给我一个机会,如果不知晓师兄之事,我还是会选择留在琼华,不管结果是生是死。” 飞蓬笑了笑,并无意外:“所以,能成魔的只有你。你有一颗魔心,偏执极端、感情用事,却…不曾言悔。”他将目光投向花海,声音里没了温度:“好在,你比他讲理,天青比我幸运。” 玄霄看着花海,这里的灵气相当充足,光看色彩就知道花费了多大精力:“但我做不出这么精细的活,人无完人。” “终是外物罢了,再深的心意也无法弥补错误。而有些错误可以犯,有些错误不能犯。同样,有些时候可以回头,有些时候无法回头…”飞蓬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海边清风淹没:“更有些时候,你左顾右盼,却发觉自己早已无路。” 飞蓬话语中的荒芜,让玄霄心中生寒,再顾不得去判断花海里那几株眼熟的,像是极其稀有而著名天材地宝的花卉,高声叫道:“师兄!” “我没事。”飞蓬按了按额角,将茶水一饮而尽,转而倒满一杯酒灌入喉中。 火辣辣的触感,熟悉的香味,和云天青当年一样。说起来,这种酒的配方还是那不老实的小子自己捣鼓出来的,结果头一次喝就险些闹了笑话。要不是自己撞见,给遮掩了一下,云天青多半不仅把自己搭进去,还会闹得连太清都知道。 “我和他相识,足足二十万年。”飞蓬的脸上,勉力露出了一抹苦笑,为自己灌下第二杯酒:“少时沙场相对、险死还生,都不曾怕、不曾恨,便以为此生不会动摇。” 或许是真的憋了太久,也或许是明白,重楼压根不会让玄霄有机会脱离掌控,飞蓬接二连三灌酒,终于吐露出心底压抑的痛苦:“而之后二十万年,他魔界为尊高高在上,我于神界只在天帝之下,相处亦始终融洽,他更对我多有忍让。” “便如这花海,玄霄,你也觉得很美很珍贵是不是?但这二十万年,他给我的又有哪一样,会比这差了?”飞蓬看着花海发呆,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喑哑而痛苦:“我自然便觉得,此生再是为敌,哪怕他为了走帝王道,私下手段无数、防不胜防,也绝不会磨灭彼此情谊。” 玄霄静静听着,没有插嘴。他甚至主动替飞蓬斟满酒,让人喝得更痛快一些。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飞蓬瞧着被自己化作酒觞的茶盏,酒液正荡起涟漪,又一滴水珠落入进去:“我不该有这份私心,我害了他,更害自己再无退路。现在,一切都完了。” 如果自己没有生出私心,又怎么会进入轮回?如果自己没有进入轮回,又怎么会发生误会?如果自己没有发生误会,又怎么会决定忘情?如果自己没有忘情,又怎么会刺激重楼发了疯? 亲身体会到那份狠辣之后,飞蓬想要死心,偏偏重楼的作为再无一丝一毫值得挑剔,让飞蓬死不了心,更狠不下心抱着这最后的情谊走绝情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跌入死角。 可重楼现在是什么情况?有过道途崩塌经历,飞蓬当时是不想搭理,却不代表他发觉不了重楼道途崩塌。如今,重楼入情道已无有可能,便面临和自己相似的抉择——是走绝情道,还是忘情道。 对此,飞蓬不敢再信重楼了。哪怕重楼表现的再温柔、再愧疚、再想弥补,他都始终觉得,自己脖子上悬着利剑,随时会致命。 因为重楼既然能因为违约,就以自己最无法忍受的方式折辱自己,那这份感情再深,也深不过野心和道途,更不可能愿意为此真正搭上前路和生命。 所以,终有一日,重楼会做出抉择,而不管他最终选择哪一条道途,都注定舍弃承诺,将过往情谊尽数埋葬。 这场鏖战或许旷日持久,却注定是狭路相逢、心狠者胜。飞蓬自认,关键时刻他往往不如重楼自私狠辣、决绝利落。那么,最终与情谊一同埋葬的,很可能会是自己的尸骨。 即使在此之前,重楼所有的温柔体贴,确实出于真心,也确实只给过自己一个人,亦会淹没在时光旧影中,化作虚无。 飞蓬垂下满是醉意的眸子,晃动杯中酒液,这是玄霄为他倒的最后一口酒。 何为绝情?有情可绝,有情愿绝。只要自己比重楼更快死心,自然能抱着断绝这份感情的心,初塑绝情道基。到时候,只要逃出生天,日后想办法杀了重楼,也就能成功了。 该如何让自己抱着目前的感动和动摇,尽快死心呢?飞蓬举杯饮下,意识模糊之中,心中也还是有一个计划快速成形。 玄霄却是不敢问也不好问,只是看了看天色,劝飞蓬回房间休息,自己打算在就近找个歇脚之处。 飞蓬自是应了,摇摇晃晃走回后院。以重楼的速度,应该快回来了吧。 ※※※※※※※※※※※※※※※※※※※※ 飞蓬可能相信重楼对他温柔对他好是出自真心,但他不太可能再信重楼的人品了,更不可能相信重楼愿意搭上性命和前途,只为了让他活下去 此间种种付云烟 飞蓬的酒量很好,哪怕想要喝醉,哪怕身体素质大不如前,那一坛酒也还是勉强了一些,只是让他升起醉意,不足以让他和过去一样毫无顾忌的撒酒疯。 所以,飞蓬从卧室床底里翻出了别的酒水,那是重楼一坛一坛塞进去的,都是最近才酿好。其实,重楼知道飞蓬不会接受,可养成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 不过,被酒意熏晕了神智的飞蓬在痛快灌酒的时候,并不知道有人正静静看着他。 重楼负手站在空间之中,怔怔瞧着飞蓬。处理一个岛屿,以他魔界之主的身份,多的是办法做的又快又稳、滴水不漏。 所以,重楼回来的远比飞蓬、玄霄意料的快,也听见了飞蓬后来的话。不同于玄霄熟悉的只是玄震,对飞蓬知之甚深如重楼,几乎是在飞蓬自责着低语时,便意识到了飞蓬会做出什么选择。 那双赤眸里浮现刻骨的痛苦,对于自己所有真心都被低估、都被小觑、都被怀疑深浅之事,重楼确实心知肚明。可他万万想不到飞蓬为了试探,会强行灌醉他自己。 但重楼终究没有上前阻止,他默默看着飞蓬喝醉酒,最后一头倒入柔软的床褥里,才在刻意等了一会儿之后,弄出一条空间裂缝,装作自己刚刚回来。 在飞蓬一拳头砸过来的时候,重楼并未反抗,反而松懈肌体,所以他很快就被捶打的鼻青脸肿。 可是,沉默挨揍的重楼在醉了的飞蓬看来,只觉得分外不顺眼。他重重一推,把人撞得后脑勺磕在墙上。 飞蓬的嘴唇动了动,身上酒香扑鼻,湛蓝瞳眸染了迷蒙的水色,却泛着危险的锋锐。模糊的低语似乎想要出口,但终究淹没在一个wen里,这个wen带着飞蓬的体温,一瞬间击穿了重楼的心。 唇间丝丝缕缕的刺痛传来,可最明显的还是心口的疼痛。照胆剑锋一点点刺入,将蕴养的精纯灵机送入魔体。 此物当年蕴养时间不长,用在重伤的玄女身上,便已是吊命良药。如今蕴养几十万年,用在属性不同的魔尊身上,一点一滴汇聚起来,却无疑是致命的危机,足以将重楼从魔体到魔魂的防御都完全瓦解。 酒后泌出的细汗浸透衣衫,飞蓬静静伏在重楼怀里,每一寸ji肤都紧紧贴着。他状似在杀人,却留给了对方充分的zheng扎余地。 飞蓬像是个最耐心的猎人,在等自己的猎物坠入陷阱——只要重楼出手反抗,便会亲手打破他深情的面具,也打破这些年的克制自持。 同样,只要疼痛屈ru再次降临,便能换一场彻底的心碎。自己将完全舍弃现在的心软,选定对象初成绝情道基。 果然,便在下一刻,一只手臂牢牢环住了飞蓬的yaoshen。 被压在榻上的时候,飞蓬感受着重楼的手指搭上照胆剑锋,自己闭阖的chi列被挤开,灵巧温热的she钻入里头,juan住自己的she头,本就留有余力的他心中冷笑。飞蓬等着重楼抽出照胆丢在地上,眼角却滑落一滴泪水。 可这一滴泪水,被重楼松开手臂,抬手用指腹拭去了。而他另一只手捏着剑锋,重重向内一刺。 飞蓬猛然瞪大了眼睛,重楼已松开齿列,结束了这个温柔的wen。他唇边,鲜血蜿蜒而下,脸色迅速苍白了下来。 就在刚才,心脉被更进一步的照胆神剑完全截断,精纯灵机也趁机游走,先是断绝了重楼浑身上下的全部经络,再直接侵入魔魂,瞬间便彻底爆炸开来。 “咳…”前所未有的虚弱席卷而来,重楼伤得比那次在混沌更重,因为他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已彻底被重创了魂魄。 此刻,即使飞蓬身上还背负着封印,光凭汲取外界灵力,就凭照胆神剑的破魔之能,也足以将重楼斩尽杀绝了。 “为什么…”飞蓬心想,自己大概是真的醉迷糊了吧,不然怎么会视线一下子模糊了? 而重楼…飞蓬模模糊糊的想着,重楼任由自己把他伤成这样,感情无疑比自己想的更重。既如此,他又为什么那么心狠,非要以自己最无法承受的方式折ru自己? “我回答过你的…”重楼亲wen飞蓬的脸:“现在再说一遍,飞蓬…”他猛地拔出照胆神剑,魔心已被彻底搅碎,鲜血溅起,洒在飞蓬脸上、身上,刺目的红:“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是你太天真了。” 我本性便心狠记仇、霸道baonue,不似你那般纯善。臆想中的背叛,解开了自己心神中的枷锁,释放了自己心中全部的阴暗狠辣,伤人伤己。 被扣住yao肢压在shen下,一只手将汗shi的发丝拨开,shunxisuo骨神印时候,飞蓬的终于回过神来:“不…住手…” 他努力挣扎着,想要脱离重楼的掌控:“你的伤…必须现在就治疗…” “没必要了。”重楼的手指很是灵活,抽丝剥茧一般,bo落被热汗jintou的上衫:“飞蓬,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吧。我不问你为什么忘情,但我想,那个答案绝不是为了你自己,嗯?” 抵kang的力道骤然停息了一霎,当手伸入下shang里的时候,飞蓬的声音微微发颤,响了起来:“对,不是为我。” “那么,第二个…”又一个吻落了下来,重楼总算放下神印,转而tianshi着眼睑。 suma的chu感让飞蓬阖上眼眸,强行放松身体,他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叹息:“如果…如果那个答案不成立,如果我放下魔尊之位前往混沌,如果我们不再为敌…你会答应我吗,飞蓬?” “呜…”一根手指潜入shenxia,造访这些年没再被peng过的地方,飞蓬终于低qi出声:“会…我会的…够了…停下来…” 重楼俯下身,给了飞蓬一个wen:“别哭…”这个吻充满了魔血的味道,热辣而血腥气十足,但吻本身却是十足十的温柔jiu缠,只是掠夺尽了飞蓬的呼吸:“来,拿着。” 手指抽离出去,熟悉的guntang热度接近shenxia时,飞蓬的手里多了一个剑柄,剑刃对准了重楼的脖颈。照胆神剑安静待在主人手里,等待着命令。 “第三个问题,飞蓬…”重楼深深望进飞蓬的眸子里,熟悉的湛蓝印现出红瞳,充斥着血丝,蕴含着痛苦可也决绝的情绪。 魔尊笑了,笑中含泪,泪落无悔:“给我一个拥抱,嗯?” 我以为,我足够心狠手辣。但临到终局,瞧着你的眼泪,明知道什么对你才是最好的选择,也狠不下心将这次伤害进行到底。 那么,就请你给我一个拥抱吧。让我忆起你此番醉酒,本就是轻视我的感情,意欲将我视作断情绝爱的工具。这样,我便能狠下心来zhan有你。然后,你顺理成章用剑刺穿我的要害,重新成就你的道途。 同样滚烫的泪砸在颈间,温热的拥抱围绕而来的时候,重楼的心坠入谷底。这是他想要的结果,飞蓬终究亲自决定了绝情。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那么难受呢?重楼苦笑了一下,却明白这也是自己自找的结果。他揽住飞蓬,yaoshen向下一chen。 何为绝情道?有爱才能绝。此念断绝,心底再无痕迹。从今以后,你高高在上、永生不死,而我消失在你的生命中,再不留半点涟漪。此间种种,尽付云烟。 重楼没有动弹,他等着飞蓬出手。 但是,飞蓬同样没有动弹,他反而松开了手。 “啪!”正待束手就死,重楼被照胆落下的声音惊醒,他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下意识扭头去看,立即便僵直了shen子。 飞蓬深吸了一口气,充盈着酒意的蓝眸,染了真切的泪。他惨然一笑,身上的杀意没有了,哑着嗓子说道:“我多希望,你适才没有处处为我考虑。” “飞蓬…”重楼回过神来,几乎手足无措:“我…我不是…装的…” 飞蓬的手指拂过重楼的心口:“我知道。”那里的伤势没有丝毫好转,连带整个魔魂都虚弱之极:“你说你是私心,那我们现在就论私心。” “重楼,你听好了…”飞蓬抬头贴近重楼的耳朵,声音几近于耳语,是前所未有的柔软:“我爱你,曾爱逾生命。” 重楼整个人僵住:“不…”他赤色的眼睛里,都是慌乱和哀求:“飞蓬…别…别说了!” 他僵硬的挺zhiyao背,刚想choushentui出,却被飞蓬重重一口咬在了脸侧的魔印上。那原本意yu退出的动作一顿,取而代之是再无法抑制的火焰,连带着tinei不敢动弹的玩意一起,tangre着pengzhang了一圈,呼吸声也重了一霎。 “对,就像是这样,这才是你真正的反应。”飞蓬松开齿列,脸上多了一抹笑,笑容里不带任何情绪:“绝情道,本是以我性子,连考虑都不会考虑的选项。” 他伸手轻抚重楼脸上的牙印,眼睛里是对方能看见的温柔,而这份温柔正一点点褪去,变得无比冰冷:“我没有怀疑过你,就因为二十万年时光,我们太过亲密无间。现在想来,是你藏的好。” “实际上,你是个真小人,也是个伪君子。装的全无破绽,心里指不定怎么着呢。”飞蓬冷冷说着,看似没有醉酒迹象,但话语间尽是不考虑后果的尖锐:“正如你此番对我,用我最无法接受的方式恣意发泄,把曾经的幻想付诸现实。” 重楼脸色惨白,这一回不是因为伤势了,而是因为飞蓬用最尖刻的话语,戳破了他一直以来潜藏的龌龊心思。 “识人不清,是我自己的错,酿成现在的苦果,也是活该。”飞蓬说话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也没有一点情绪波动:“重楼,你听着,忘情道体被毁时,我纵使难以接受,也还是…没有恨你。” 他轻轻呢喃道:“是你之后为了报复,也为了纾解自己那点龌龊肮脏的yu望,亲手断绝了我们在一起的全部可能。” “噗!”鲜血顺着重楼唇角流淌,带了点点金色。显然,心头血已因情绪剧烈波动,比流淌更快速的从口中喷洒了出来。 重楼瞧着飞蓬,眸中满是绝望:“飞蓬,你是不是现在看见我,都觉得恶心?” “不是现在,”飞蓬抬眸看向重楼,淡定的吐出更伤人的话:“从你彻底玷污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自己从内到外脏透了,而你…再深的感情,我也觉得恶心透了。” “如今走不了绝情道,确实是不争气的动摇了,但也仅仅只是动摇罢了。除此之外,杀一个手无寸铁、毫不反抗的敌人,也非我所愿。”不复澄澈的蓝瞳虽带醉意,可也一如既往的坚定不移,但与之对视的那双红瞳,却再无往日的从容不迫、自信自傲,反而充满了仓惶。 飞蓬心想,如果重楼刚刚反抗了一下,又或者犹疑了一下,自己都会真正下手。可是,完全以成全为目的的伤害,又是重楼主动愿意献上生命,于飞蓬而言,无异于施舍——你想用命结束一切?不,那未免太便宜你了。 “重楼,你记住,我恨你,恨之入骨。”飞蓬用无比冷寂的声音宣告道:“此生此世,只要你还在,我便不会原谅。而我之生死荣辱、道途抉择,也与你再无干系。早晚有一日,我会用自己的办法讨回公道,无须你相让。” 讨回公道,却不一定非要杀你,只因打蛇尚且要打七寸,既然你在乎,那我就要你活下去,每一分每一秒都铭记当日的错误,永生永世活在后悔之中。至于你以牺牲施舍给我的道途,哪怕未来再光明无垠,我也不屑一顾。 此言一出,重楼原本强压的伤势再也压制不住,本就苍白的脸再无血色,他歪着头吐出一大口心血,周身气息衰落到极致,直接晕了过去。 飞蓬冷冷看着这一幕,伸手推开重楼,也不在意抽离给他带来的摩擦刺痛,便从床上起身收拾好衣服,再度离开了房间。 过了好一会儿,重楼总算醒过来。他走出主卧,坐在了门外一个石桌上。三天时间,他就像是化作了一个石雕,孤坐着再未动弹过。 第四天清晨,重楼终于再次站起身。他步伐轻缓的来到飞蓬面前,靠的极近。 “魔尊。”飞蓬表情冷淡的看着他,蓝眸全无情绪外露。有照胆神剑和天幻神装在身,哪怕几日没有回房间,他也白日不热、晚上不冷,安然无恙。 重楼轻声说道:“这些年,你送我的东西很多。那里面蕴含着不少灵气,足够你重塑一具身体。” 他凝视着飞蓬的眼睛,只见那双蓝眸前所未有的亮了一下。这让重楼嘴角勉力勾了一下,挥手把花几天时间,才从空间里整理出来的零零碎碎,全摆放在了此地。 大部分是口味香醇的茶、仙界进贡或神界少有的独特烈酒,其他也是神界独有的灵物,无一不是飞蓬费了不少精力搜集的,也全是重楼会喜欢的。 本来,重楼是想留着睹物思人,直到他死亡,便随自己一起埋葬。可现在没有必要了,如果能让飞蓬稍微开心一点儿,重楼不介意一个人背负所有痛苦。哪怕从今以后,他手里再没有一件东西,能用来思念飞蓬。 拂袖挥出一个阵法,将所有灵力尽数提取,看着飞蓬入阵的那一刻,重楼的泪无声无息落下。自此刻起,曾经的亲密无间不复存在,自己与飞蓬已是真正意义上再无关联了。 飞蓬一身清爽的出阵时,正巧将重楼擦拭眼角的动作收入眼底。哪怕,重楼已迅速放下了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触动自然不至于,但飞蓬确确实实能以冷静的态度面对重楼了,哪怕他已经用最残酷的方法,让重楼生不如死。 不过,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飞蓬决定问出当年没能出口的困惑——“为什么?”他问道:“你为什么对紫萱那么好?” 重楼愣住,他定定看着飞蓬,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怆然和悲哀:“她是女丑,纹姬也是。” 这次,飞蓬怔了一瞬间。然后,他蓝眸闪过了然与怅然,问道:“大劫里紫萱作用不小,为我?” “不重要了。”重楼负手背过身去:“现在这具shen体是你自己塑造,动用少量灵力,想必并无关系。至于你魂魄里的封印…既然你将我一举一动都视为施舍,不愿欠下因果,我自然不会再让你为难。” 魔尊一双赤瞳望着天边,决断之色尽显:“便依你所愿,魂魄封印连同这整个岛屿,都化作牢笼,由你自己解开。此后,本座便在混沌,静待神将出招。” 丢下此言,重楼踏入空间裂缝,一步便已在魔界之外。界内,整个岛屿被空间封锁覆盖,形成一个牢笼,是重楼能动用的空间法则之极致。 就算是天诛来了,从外突破,也休想在他赶到前成功。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内部,直接撕破封锁,想来飞蓬能以他的实力做到。 其实,重楼怎么会不明白飞蓬的心思呢? “这样的成全,你不屑一顾,实际上还是心软。”重楼呢喃着,眸中尽是温柔。飞蓬一方面是想让自己生不如死的煎熬在愧疚里,另一方面却也心软不忍下手,故意留下一些空间。 他将手指按在心口:“可我们还有公平竞争,生死决战,你是不会手下留情的,我也不会。” 事到如今,双方都还有旧情,那能走绝情道的人,自然不止是飞蓬,还有自己。当然,一旦自己想走绝情道,飞蓬就再也不需要留有旧情,能顺理成章的将他们二十万年的纠缠,在一战中彻底斩灭。 重楼心中已有定数,立即内视查探自己的状态。伤口表面已好了,可炼体流的实力本就很大一部分在于肉身,更别说自己还被照胆神剑重创了魂魄,如今总归是外强中干,得好好闭关。 反正,自父神蚩尤魂魄完整,意识无法苏醒,自己便决定了退位,并做出了充分准备。现在,重楼干脆将这些准备提前揭露了。他以魔尊的身份留了一封信给魔界长老院,便只身前往混沌了。 动身前,重楼柔和的目光扫过魔界,带着无穷的愧疚后悔、无尽的思慕爱恋,最终泯灭痛苦,化为决绝。 如你所愿,飞蓬,我会以最佳的状态迎接这一战,尊重这场决战。但放弃魔尊之位,心无牵无挂却留有心痕,无法理直气壮的我,不会是你的对手。你会另塑道基成功的,这无需我保证,更无需我相让,只是我对你的了解。 我只希望,在你今后的生命里,永远不要再想起我,更不要再想起这段屈辱的记忆。你这样干净光明的人,合该站在阳光下,活得开朗明亮、无拘无束,永无痛苦。若能寻到一个志同道合之人,便更是完美无缺了。 ※※※※※※※※※※※※※※※※※※※※ 我这里温度下降很快,不知道大家目前的情况,总归是冬天天冷,建议多穿点衣服 云淡风轻怀铮骨 重楼离开之后,飞蓬原以为,自己会心情舒朗一些,睡得也会更踏实一些。 可实际上,听着海风吹拂水面的声音,飞蓬反而孤枕难眠了。他躺在床上,对着魔界的月亮发呆,总觉得缭绕在身边少了一些什么。 是重楼的视线吗?不,不是的,从来到这里开始,重楼就再也没在夜晚以视线窥视过这里。 当时自己觉得对方虚伪,但重楼确实做到了秋毫无犯。哪怕是先前自己差点走绝情道,给了他机会之时,重楼也没有真正顺水推舟,只是想成全自己。 飞蓬怔怔的想着,再忆起景天那一世,重楼对紫萱的照料,竟是源于为自己把女丑请下界参与大劫的歉意,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扯了扯嘴角,指尖不自觉伸到枕边,轻触照胆神剑的剑柄。 重楼封锁空间时,是将整个岛屿连同地脉,都尽数锁在一起。地脉附近的魔界灵气混杂却充足,充满了水属性气息,十有八九孕育了不少厉害海兽。 未免忽然有魔兽自附近攻击岛屿,飞蓬便没有再把照胆神剑收入魂魄,而是就放在身边。只因引动魔界灵力终究需要时间,而重塑身体时的灵气又有限,用一点就少一点,他可不想意外到来时,不得不消耗本身灵力。 睡不着的飞蓬抚摸神剑,在床上翻来覆去。剑灵似乎也发觉主人心情欠佳,居然动了动剑柄,从床上飞了起来,忽然钻入了床底。 飞蓬分外奇怪,翻身下了床。前不久,他从床下翻了好几坛子酒,别的倒是没在意,看照胆这样子,难不成下面另有乾坤? 这么想着,飞蓬把剩余的酒坛都挪了出来,又掀起床铺,才在床下的四个角落里,发现了香包。他怔忪了一下,伸手抓了起来。 线头很整齐,布料手感极佳,残留的味道也给了飞蓬熟悉的感觉,还闻着便觉心神一定,显有安神静气之效。只不过,这味道被床下的酒香盖了过去,这是飞蓬自己当时揭开封泥之后喝得太猛,洒了不少酒液所致。 重楼没这个手工,大概是从中心城买的吧,但效果还可以,想来不便宜。翻看了几下,对重楼富裕程度知之甚深的飞蓬自顾自确定答案,把香包挂在了帐顶。 隐隐约约的香味中,他缓缓阖上蓝眸,总算有了睡意。可第二天清晨起床,抱着剑才至花园,便吃了一惊。花园里,好几株花都没精打采,没了往日的耀目。 飞蓬眉梢一动,心里有了个想法。他头一次认真检查起花园里,却一个阵法都没发觉。这个结果,令飞蓬的神色复杂了起来。 重楼不会让外人登上岛屿,也就是没有请园艺师前来,便只能他自己亲自侍弄花草了。而他这么做,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往日很喜欢自然美景。 “何必呢…”飞蓬低语一声,眉宇间闪烁几分痛苦悲怆。 其实,自己真能走绝情道吗?这个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如果重楼一错再错,自己自觉瞎了眼,为讨回公道是会下杀手。可是,若是为了铸造绝情道基,以断情绝爱之心亲手杀死心慕之人,那无疑是将对方当做踏脚石。 哪怕再恨重楼,这等完全违背自己一贯处世原则之事,飞蓬都是做不到的:“我做不到…”他喃语道:“但你也做不到。” 飞蓬曾经以为,重楼哪怕知晓已负了自己,也会因那份自私霸道、野心权欲而断绝情爱。 可现在看来,重楼竟也是拿得起却放不下,与自己一样。不然,又怎么会放任自己杀他,又怎么会在自己拒绝后,换一种方式前往混沌,等自己再下杀手? 是啊,一样。飞蓬几乎想哈哈大笑,这是多可笑的事情?明明他们俩都是用情至深,偏偏时至今日,自己做不到原谅,重楼也心知肚明,不奢望原谅、不徒劳纠缠,只静待一场决战,终至不死不休。 但是,重楼终究料错了一点——他走不了绝情道,对自己没有真正的杀意,也确确实实以各种手段想要补偿,那自己就真能狠下心来杀了他吗? 飞蓬忽然拔剑,没有动用灵力,却用尽体力使出各式剑招。一时间,剑光纷落如雨,卷起五颜六色的花朵,化成一场花雨,花瓣纷纷扬扬落下,粘在飞蓬的头上、发上、脸上、衣上,将泪水尽数遮掩。 “咚!”脱力的那一霎,照胆神剑脱手而出,飞蓬半跪在了已经空虚的花园里,拳头猛地砸进土壤里。他眼角发红,笑容无比怆然、无比狼狈,低语道:“我真是不争气啊!” 照胆神剑自己飞了回来,剑柄轻轻摩擦飞蓬的脸颊,露出安慰和理解的意味。 混沌之中 藤蔓堆里,重楼缓缓睁开眼睛。 遮天血藤伸了个头出来,声音没了诱惑食物时刻意的悦耳轻灵,只剩下了无奈:“我说你伤势好了没,我可不想老是在这里给你护法。” 飞蓬应该发觉花会谢了吧?也许,还会睡不好。不过,这样倒是正好,先前做的太过无微不至,才让飞蓬生了心软,现在花开始凋谢,香包渐渐失效,飞蓬心情变差,想必杀心会更盛吧。 重楼心里想着,回答时却是一心两用:“没好,还得再劳烦你一阵子。” “哼,说好了,我为你护法,之前我欠你的人情一笔勾销。”遮天血藤摆了摆藤蔓,虽然对于不能出去颇为心急,但能还清因果也算不错了。 最开始他和重楼、飞蓬确实是敌人,那次看重楼跳草裙舞之后,倒是算有了些交情。而后多年,偶尔也有往来。 尤其是在神魔大战期间,因各位界主失踪,重楼忽然来混沌做了一些阵法布置,竟阴差阳错从那位半步三皇手里救了自己一命。 “我拜托你的事情,最近怎么样了?”重楼开口问道。 遮天血藤表情一凝:“你说的那位天道异变始终下落不明,至于那方残破世界…”他是纯粹的混沌生灵,与另一方世界并无关系,那位闭关不出的三皇想让属下强行收复自己,未免太过欺负人了。 “那位三皇还没出关,我只能肯定你说的天道异变,没有现身前往。”因此,遮天血藤自然不介意帮重楼监视一下对方:“再说,那个天诛再是天道异变,也只是你世界的。” 遮天血藤与重楼持不同态度:“他不太可能和敌对世界联手吧?那位要是看见他,很可能会想拿他填补本世界天道的残缺。” “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重楼点了点头:“如果天诛狠下心,许会将计就计,诈做上当被擒,再想方设法吞噬那方残破天道,用来弥补自身。” 遮天血藤心头一震,低语道:“不错,你的担心很有道理,确实无法排除这个可能。” 某些事情上,他比重楼知道清楚一点:“那位三皇不是不想出来,但你世界的天帝、地皇、人祖当年那一战,是把他打碎了魂魄。他这么多年都在养伤,不见得就是全无破绽的。” “等飞蓬来混沌,你去提醒他一下。”重楼冷不丁的说了此言。 对重楼、飞蓬与伏羲、重楼的关系有所了解,遮天血藤幸灾乐祸说道:“知道啦知道啦,你这一身伤势绝对是飞蓬干的吧?帝俊他们不在,也就他有本事伤你。你要我去说,不自己去,是和他闹别扭了?” “嗯。”重楼淡淡应了,垂下眸子状似打算继续养伤。 见他这个样子,遮天血藤以为是神魔公事,一时也就没了追问的心思,默默隐入藤蔓之中。 重楼继续静养,等待飞蓬哪一日破封而出。 可重楼一旦安静下来,就忍不住去想飞蓬,想曾经的点点滴滴,想飞蓬面对他时或温暖或捉狭的笑容,想飞蓬跳的那场绚丽绝伦的剑舞,也想飞蓬放松安眠在他怀中的睡颜。 但画面一转又将一切美好粉碎,重楼想起飞蓬的剑刺入心口时的冰冷,也想起飞蓬被迫在他shen下shen吟时眸中的恨意,更想起飞蓬说自己恶心透了时的漠然。 “噗!”一口血抑制不住的喷洒出去,心神剧创的重楼无法克制伤势再次加重。 遮天血藤被吓了一跳:“喂,你没事吧?飞蓬这次下手这么重吗?”若非重楼气息急剧下降,他还真没发现伤势重到这种地步。 “我说,你怎么不回神魔之井闭关,那里好歹安全一些。”他说了一句公道话,这也是不少混沌生灵都看出来的:“公事之外飞蓬可不会再伤你,不然,你们在混沌也不会联手的那么默契吧。” 自己能怪谁呢?是怪飞蓬错以为自己爱慕紫萱,以致于违了约定?重楼自嘲的笑了一下,他又不是傻子,飞蓬有多善解人意,别人或许不知道,这么多年下来他还能猜不到吗? 飞蓬分明是不想给自己的情路平添坎坷,也为了不违背他本身的道德底线,怕控制不住情绪来找自己,导致自己知晓好友的爱慕后陷入左右为难,才当即便忍痛走了忘情道。 自己怎么有脸怪他呢?重楼甚至万念俱灰的想,或许飞蓬说的没错,自己根本就是忍耐克制太久,才在有一个借口之后,欣然将所有yu念发泄出来。 “我没事。”重楼强行定了定心神,沉声回道:“麻烦你先退出去吧,我得闭死关疗伤。” 见劝不动重楼,遮天血藤只好答应下来:“我只答应帮你护法,但要是飞蓬追过来了,我可打不过他。” “他要来了,你直接放他进来就是。”重楼淡淡回道:“记得躲远一点儿,我和飞蓬还有一战呢。” 遮天血藤无言以对,甩手就走了出去。 重楼隔着无数距离,将目光投向魔界方向。 他封印时特意将地脉也囊括在内,以飞蓬纯清的风云之体、极高的先天生灵境界,地脉哪怕是魔界的,也还是水属,对飞蓬的排斥不会太强。以飞蓬的本事,数年想必就能解决。 一旦得到灵脉相助,飞蓬就有机会撕破封印了。虽然他不能回归神界,但以其本事,找个安全地方隐匿起来,彻底解决自己封禁他魂魄和灵力的封印,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魔界之中 飞蓬也确实发现了地脉,但重楼没想到的一点是,飞蓬完全没有感受到魔界地脉的排斥。相反,魔界地脉对于他的到来,给出的是和神树相似的反应,欢迎而亲近。 “怎么会这样…”神将陷入了沉思,不应该的啊,自己是神,不是魔,更不是曾帮助魔界各方地脉成长的魔尊,魔界地脉怎会对自己毫无排斥? 是因为身体吗?不对啊,现在自己依旧处于被封印的状态,重塑身体用的灵力是自己送给重楼的东西里的,这些灵力其实浅薄而纯净,堵不住神魂气息外泄,怎么会让魔界地脉这般欢迎? 飞蓬百思不得其解,可机遇近在眼前,他自然不会不要,干脆强自静下心来,开始炼化灵脉。 杀不杀重楼是一回事,但逃离魔界是必须的。飞蓬再也不愿意留在这里,哪怕景色再好看,蕴含的心意再真切,他想起这短短几十年所发生的种种,也还是觉得窒息一般痛苦。 被封禁的灵魂全神贯注,一点点和魔界地脉融为一体,飞蓬慢慢体悟到了很多,有内海的形成,有内海的繁荣,也有内海这二十万年发生的杀戮,生者的向往,死者的不甘,尽数能体会到。 最神奇的是,飞蓬和地脉没有任何隔阂,仿佛他就是地脉的一部分。而地脉是魔界的一部分,魔界是六界的一部分,六界源于盘古大陆,盘古创造世界,天道应运而生,唯有天道才能和任何灵脉都无有隔阂。 在想到这一点的那一霎,飞蓬猝然一惊,整个人陷入到一个极其玄妙的境界。他看见虚无混乱的空间之中,有一团水光、一团清光绽放光彩,被推出空间。 光芒离开空间的那一霎,整个空间都为之一震,混乱更多,虚无更显,显是有伤元气。与此同时,又有一道冷笑声在冥冥之中响起,一双无光无亮的眸子看向滑入通道的光芒,充满了恶意。 “天道…”飞蓬蓦地睁开蓝眸,喃喃自语间满怀讶异。 天道为了创造自己,付出了很强的灵力。那个时候天诛作为众生恶念,已有了完整的意识,瞧着自己的眼神尽是不怀好意。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天道也是一片空间,而这片空间相当不稳定,显然天诛的诞生对天道影响极大。天道创造自己,意在让自己克制天诛。 也就是说,自己的灵力从根本上,就是与天诛相互克制。若这部分灵力带着自己多年所修炼出的力量,回归不完整的天道,天道能否被补全? 飞蓬若有所思,回归天道无疑是泯灭自我,对自己毫无好处。既如此,天道为何要让自己看见这一幕呢?他想了想,再次将自己的意识投入其中。 这一回,飞蓬浑身巨震。他隐隐约约看见了天道空间里,有几个相当模糊的身影,正呈现三对一的局势。被围攻的那一个飞蓬认不出来,可那三个再看不到脸,身形也是三皇最初不复人形时的样子啊! 可惜,大抵是飞蓬情绪过于激动,又一次从那个奇异境界里退了出来。他花了很久稳定心神,才堪堪迈入静心的状态。 但是,哪怕飞蓬成功稳定了自己心神,靠近了那个奇异的空间,也破不开那层隔膜。同样,里面大战的几个人也没有发现他,激战无疑正酣。 可飞蓬旁观者清,很清晰的看见天诛虽屡战屡败,但也是边战边退,不停汲取同源的天道之力,始终都留有余地。反而是三皇明明人多,却根本无法致天诛于死地,还时常消耗灵力,需要更长时间弥补。 此消彼长之下,战局的天平隐有倾斜之意。飞蓬的心陷入了谷底,很明显这才是天道让自己看见这一幕的缘由—— 天道乃至整个世界,都遇上了劫难,这个劫难是来自于本方世界的众生恶念,他不知何故竟补全了自己,与天道平齐。偏偏他还扎根于天道,能够继续汲取本方天道的根基之力。 若让战局继续下去,等到三皇落败,被天诛吞噬,天诛再进一步吞噬本方世界天道,也就再无人能敌了。 “怎么办…”飞蓬退出了那个奇妙的视角,他看着手中的神剑,喃喃自语。 照胆神剑当年能问景天是否要召唤他的锋芒,现在又怎么可能无法回答飞蓬呢?于是,剑柄动了动,主动钻进了飞蓬手中。 “主人,无论你选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剑灵的声音,直接响彻在飞蓬的灵魂里,这是飞蓬多年来精心蕴养,毫无顾忌让照胆神剑寄居自己魂魄之中,才能培养出的能力。 对于神剑忽然开口,飞蓬没有半分惊讶:“你总算愿意开口了,做好准备吧。” “主人,你要回归天道?”和飞蓬心神相连,剑灵几乎是一瞬间便了然:“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天诛能弥补阶位的不足,分明是去了那一方不完整的混沌世界。” 他的声音多了些不愿,可还是说道:“我们去找魔尊,联手把那个世界毁了,就能间接重创天诛啊!” 剑灵这么说的时候,无论是他还是飞蓬,都不知晓重楼对天诛的打算早有预料,也不知晓重楼虽聪明的猜到了,但他见到天诛的时候已太晚。早在飞蓬轮回之初,天诛便已去了那方残破世界,雾魂之主也是被他放出来的。 天诛就是附在雾魂之主身上来到人间,才渡过了吞噬异世天道之后的虚弱期,并成功躲过天道的搜索,还有天帝、地皇和各界界主的眼睛。在那几位前往混沌复活女娲,又趁机轮回以求悟道时,他一举成长到了让毫无灵智的天道都觉得,这会是一场劫难,能直接威胁世界的地步。 飞蓬淡淡说道:“我知道,但天诛身在天道,想毁掉那方世界,魔尊一人即可。结果也不过是斩断天诛的后路,天诛依旧可以汲取天道之力,只要他想逃,三皇就杀不了他。你说,这对我有什么意义呢?” 他叹了口气:“我不可能原谅重楼,就走不了入情道;我做不到亲手斩断心中最后的柔软,更不愿违背多年来坚守的原则,也就走不了绝情道。” “就算杀了重楼,我的路也堵死了。”不等照胆神剑反驳,飞蓬便轻轻笑了:“相反,如果我死了,天道创造我的灵力会收回,还能另有收获。天道只怕很快就能完整,便可杜绝天诛的汲取,也能尽快释放三皇。” 剑灵无言以对,飞蓬又继续笑:“魔尊或许会死,但他死后,兽王便会复活。以我现在的状态,不会再是兽王的对手了。” “与其拖师父后腿,不如牺牲自己。天道念在我的功劳,自会自行计算因果。”他一字一句的说出理由,说是在说服自己的剑,不如说是最说服他自己:“这样,或许师父就能得偿所愿,创造一个真正属于他的、不会和他对着干、能让他省心省力的神子。” 飞蓬低语着,用剑刃刺破指尖,将鲜血抹在了剑锋上:“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无论如何,魔尊能打入神界,都是因我私心犯了错误在先。” “后土他们那么信任我,族内战士那么爱戴我,我总得给大家一个交代,哪怕代价是我的性命。”飞蓬心想,哪怕这个交代不是大家想看见的,我也应该站出来,承担这场一败涂地所应该背负的责任。 照胆神剑划破了天际,炼化了地脉的飞蓬全力以赴,一瞬间便撕裂了封禁。然后,他站在岛屿上,将剑锋刺入了心口,紧接着便驱使地脉灵力,顺着自己发现的破绽,刺破了魂魄之中的封印。 那一霎,属于先天生灵的气息蜂拥而出,强大的灵力随着不稳定的魂魄涌动不止,被飞蓬引动着划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阵法纹路。 那是殒神秘法,死在这个秘法之下,他才不会被魔界法则吞噬,多年修炼的灵力才能归于天道,助天道完整。 弥留之际,飞蓬感受着熟悉的气息远远的破空而来,莫名就笑了起来。 “主人,我是剑,剑乃利器,利器无心。”剑灵忽然开口,带着几分感伤,又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杀意,说道:“既然那方世界毁不毁都行,那魔尊就没用了。你既已生恨,又何必留念、何必留情?杀了便是,一了百了。” 饶是飞蓬心情沉重,听了这孩子气十足的话,也忍不住在心中笑了一声:“你啊,说的容易。” “他之前不就没抵抗嘛。”剑灵很不解:“炎波也没动,杀他很容易。” 飞蓬摇了摇头,眸中有几分温柔、几分怨恨、几分决断、几分释然,还有几分狠辣,心里回道:“不,死容易,如你所说,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会记得。真正痛苦的,是背负足以压垮他的愧疚思念,然后生不如死。” “飞蓬…”重楼才到,唤飞蓬的声音就在发抖。他将照胆神剑飞快拔了出来,丢在地上,紧紧抱住了飞蓬,疯狂的输入精纯灵力,妄图祛除陨神秘法的效果:“为什么…你明明…知道…” 飞蓬静静看着重楼的脸,对方眼圈已全红了,本就红色的眼眸里充斥着血丝,整个人显得绝望而仓皇。 “别自作多情…”飞蓬轻笑了一声:“本将不愿意走绝情道,可不是为了你。” 重楼摇摇欲坠的泪水瞬间滑落: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以你性情,做不到拿别人感情性命当踏脚石塑造道基!” “可是,我是别人吗?”他咬牙道:“是我先负你,是我私心作祟,毁了你的忘情道基,羞辱你折磨你,你拿我当工具,本就理所当然!” 飞蓬看着他,语气平静的说道:“你负我,是你的事。但我不会因此,就违背我的原则,这与魔尊无关。” “好好好!”重楼怒极反笑,怒笑的同时,泪水依旧不停。他输入飞蓬体内的,已不只是灵力了,还有本身的魂力:“你不走绝情道,是你的事情。但你宁肯自尽,也不愿意杀我,又是何故?” 陨神秘法的强悍,飞蓬可算亲身经历。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的意识便已迷离,照胆剑灵也不再说话,视线摇曳的厉害,气氛更是空寂的可怕。重楼的声音传来,仿若来自云端,悠远而模糊。 “哦…”飞蓬费了点儿劲思索,才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句:“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不走绝情道?” 重楼已经换了好几种治疗秘法,都无济于事。他抱紧飞蓬,惨笑道:“你以为我对你真能心狠手辣?可我怎么舍得!不然,我早在以为你背诺违约的时候,就已经走了绝情道。” “是啊,你不舍得…”飞蓬虚弱无力,却笑得让人怆然:“你不舍得…”他呢喃道:“那你觉得,我舍得吗?” 重楼抱着飞蓬的手臂猛然一颤,他嘴唇抖个不停,狂怒却不知道该怒谁:“你…”胸膛起起伏伏,重楼的热泪顺着发丝,一滴滴砸在飞蓬的颈间。 “其实,我还是舍得的。”飞蓬攥紧重楼的手,吃力的说道:“重楼,你问我要了一个诺言,我做到了,却也没做到。现在,我也问你要一个…”那双蓝瞳盯紧充血的红眸:“你答应我,无论如何,绝不自寻死路,更不得束手就死!” 重楼扣住飞蓬的手腕:“你是要我生不如死活着,还是不忍心让我去死?” “自是前者。”飞蓬的声音越发无力,手也不自觉往下坠落:“我恨你…重楼…不许死…你记住了…” 重楼抱着他,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在地脉上半跪了下来:“好,我会活下去,活到地老天荒。” “还不死心?”魂魄渐渐散去,化作风云慢慢散开,最后的意识也即将散尽,感受着魔界法则的到来,飞蓬强行凝起理智,在还能清醒的最后时刻,半是嘲讽、半是好笑的问了一句。 重楼揽紧了他,嘴唇颤动不已:“不要死…飞蓬…算我求你…陨神秘法是你所用…一定有办法收回吧…” “你要我怎么样都行…”他的声音带起几分抑制不住的泣音:“我可以再不见你、再不纠缠你,也可以留在混沌,再也不回去,只要你能活下来…” 飞蓬摇了摇头:“你说我天真…你也不逞多让…我怎么可能…就因为前路不通…便自私的选择自绝?总归要…换来…足够的利益…” “记住我的话…”他缓缓笑了,伸手拉下重楼的脖颈,在魔印上烙了一个吻,带给重楼最深沉的绝望:“无论如何…都不许你…自寻死路…更不许面对强敌…不起求生欲…我要你活下去…”话音落下,飞蓬再无意识。 重楼的回答,是扣住飞蓬的脖颈,将吻落在眉心:“我答应你,但我也不愿意你死…” 属于魔尊的气运,在这一刻灌入神将的身体,配合着魔界法则,强行留下神魂。他不顾气运的损耗和反噬,拼命祛除陨神秘法的效果。 这一招是重楼适才想到的,必然会反噬其主的危险招数。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试,他不停吐血,强行压制气运反噬,一点点将飞蓬支离破碎的魂魄聚拢在一起。 但纵然重楼已极尽全力,直到他再坚持不下去,效果也只是聚拢了散碎的魂魄,无论如何使劲儿,也再无法唤醒飞蓬的意识。 “众叛亲离吗?”只要把飞蓬送回神界,神族高层不可能发现不了飞蓬身上发生了什么,而九天他们一旦联系上赤霄他们,自己所作所为必定让大家心寒。 进而迎接自己的,只怕是众叛亲离的局面。重楼对此心知肚明,可哪怕如此,他也绝不会放弃飞蓬的性命:“是我的罪过,我自会承担。” “魔尊之位不要了,生不如死我也受着了,还怕众叛亲离吗?”重楼笑得决绝,却也坚定,自己造的孽,便合该自己受着。 想到飞蓬说过,复生之阵有力量限制,重楼更是拿出了伏羲琴。他把飞蓬魂魄小心的送入伏羲琴内,一起送到神界入口。 瞧着琴与魂魄一道被吸过去,重楼可算松了口气。这一松气,伤势也就压不住了,他不得不匆匆回魔界闭关。殊不知,神界高层很快就发现了飞蓬的归来和遭遇,以致于掀起了阵阵惊涛骇浪。 ※※※※※※※※※※※※※※※※※※※※ 飞蓬问重楼要的承诺,几分是不想重楼死,几分是想重楼生不如死,大家自己判断哈,我自己都不知道【顶锅盖跑】 峰回路转有波折 神界,烟霞般美丽的天际依旧。 来往的人,却不似当年那般无忧无虑,脸上多了坚毅,周身气息也尽数凝炼,气势厚重而稳固,瞧着便都不是易于之辈。 显然,魔界入侵使得神界活下来的人,都经历过不止一次生死之战,方能有现在的效果。 神树苗圃,作为神族禁地的复生之阵旁边,多了另外几个阵法。神官忙忙碌碌,偶尔会相互搭个话。 “还剩下多少要清洗气息?” “一半吧,死的人太多太惨了。” “幸好有日神、月神大人设下的阵法,不然,手动清洗掉浸入魂魄的异族精气,不知道要多久。” “也幸好飞蓬将军出手够狠,占卜之阵卜算出的仇敌名单,基本上全死在这次封界之中了。” “说到这个,倒是奇了怪了。前些年占卜,还有不少敌人活在魔界,短短一年不到,大部分敌人竟都死了。他们实力又不弱,怎么会全死在魔界倾轧里?” “你问我,我问谁去?或许,将军另有安排呢?” “也是,将军封闭魔界后没有回来,说不定就是安排此事去了呢。” “行了行了,好好干活。诶,又飘过来一个魂魄,等等,这好像是新的,怎么忽然插队过来了?” “我看看,咦,瞧不出实力境界哦?不过,看气息是风和水。额,刚刚还提起将军…” “我呸!你少特么胡说,飞蓬将军才不会出事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太巧了而已。唔,这魂魄支离破碎,魔息浓厚,阵法自有判断紧急与否的功能,难怪被插队送来了。行了,我给送到阵里去,你们看看敌人是谁,死了没有。” 说话的神官只是天级中阶,但行事相当老练。三下五除二就检查出了伤势极重,有浓重魔息侵入魂魄。他眼中多了一抹复杂,魔息这般浓重,这位族人的经历之惨可见一斑。 若非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又若非次数极多、程度极重,还根本没有祛除的机会,又怎么让魂魄被这么多魔息侵入? 神官暗叹一声,不敢再耽搁时间,立即将魂魄推入了占卜阵法里。 占卜阵法的效果,自然不止是推算敌人名字,还有死活与实力。之后,便依据被浸染的程度,送族人魂魄进入效果不同的清洗阵法,洗去被玷污留下的魔息。 最后,所有被清洗了气息的神魂,统一放在一起,由神族长老轮流前来,理顺魂魄及记忆,并将族人记忆中不堪的抹去,避免复活后想起所受折磨,就此一蹶不振。 这一点,是此次大战之后,看族内哀鸿遍野,神族长老们讨论一番方下的规定。神官们自觉很体贴很人性化,可想想缘由,心里对魔界不免更恨了。 “喂,我说你发什么呆呢。”眼看着占卜阵法发出金光,显示出名字,那位天级初阶的神官抬眸,见负责记录仇敌名单和情况的同僚蓦地愣住的样子,分外不解。 他的同僚嘴角颤抖个不停,声音也发颤:“魔界叫重楼的魔,很多吗?” “怎么可能!”神官莫名其妙:“你当魔尊好脾气吗?” 他一边回答,一边伸头看,然后整个人摔了一跤,爬起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声音亦是充满了慌乱:“这不可能!” 占卜阵法里,显示结果之处,赫然显出一个金色的名字“重楼”。 这动静也惊来了别的神官,看了看名字,再瞧一瞧那个风水属性,谁也看不出生前境界的神魂,他们的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别愣了。”最终,一位地级神官哑着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金色代表最强阵法,把这位的神魂推进去,看能不能洗掉魔息。” 众人如梦初醒,清洗阵法最强只能清洗掉天级九重留下的气息,而魔界在天级九重以上的魔族,神界都有记录,叫重楼的只有魔尊。 片刻后,看着清洗阵法罢工的样子,周围一片死寂。 “所有通讯器,交出来。”良久,在这里的最强者,一位天级中阶的神官握紧拳头出了声,还设下了结界:“你们都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他砸了所有通讯器,在所有同僚的默许下把大家都软禁,确保无人将此事外传,才一个人走上神树高层。 神树顶层 长老团在重楼攻下神界后,便已经遇难,连魂魄都没能留下。而在神界封闭后,得以脱身的神族高层之中,九天、辰轩、蓐收、句芒和后土、雷泽主、禺疆这三位硕果仅存的魔神都不在,最近百年他们皆在练兵,吃住尽在营地。 羲和、常羲和五帝恰好都在,没有一个抬起头,人数少了,又处于战乱之后的结果,就是大家要应付的公务变多了。 他们的动作相当一致,头也不抬批公文,离门最近的正是轩辕,他下笔极快,嘴上言道:“有事直说。” 天级中阶的那位神官悄悄握紧拳头,用指甲狠狠挠了一下自己的手心。作为古神族,他对历史相当了解,也知晓五帝由来,自然不想有碍神将名誉之事外传。 “日神大人、月神大人,这两日魂魄清洗速度比往日快,已积攒了不少。”他强自镇定的说道:“属下觉得有必要向两位汇报一二,请两位尽快前往。” 羲和原本并未多想:“嗯,知道了,你先下去。” 常羲眸色一闪,笑道:“行了,你先忙,我去吧。” 五帝之首的轩辕笔锋一顿,抬眸扫过神官,淡淡道:“日神也去吧,公务有我们在呢。”只怕是出事了,否则,单纯为人数多就特地来禀报一趟,闲得慌吗? 沉迷于公文的羲和总算听出了不对,站起身狐疑看着手下。 “多谢您体谅。”神官露出一个无比难看,像是要哭了的笑,转身推开了门。他甚至没等羲和与常羲,便率先走向小路。 这使得常羲、羲和拧起眉头,知道出的事只怕不小。 小路相当幽静,常羲一边走,一边冷然道:“说吧,出什么事了。” “我们发现了一个被魔尊魔息彻底浸染的风水属性神魂,目前魂魄支离破碎、伤势极重,意识无法苏醒。我等实力低微,看不出他生前境界。”神官低下头,一句话概括了所有。 羲和与常羲的脚步都停住了,她们听懂了属下要表达的含义,也正因为如此,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常羲几乎不敢相信,这么刺耳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但这一刻她的本能超过了理智:“这不可能!” 如果不看已经掐断的指甲,这位神官无疑是冷静的要命:“是真的,属下已在现场设下禁制阵法,毁了所有通讯器。同僚们无人离开,皆在等两位大人判断。” “别说了,我们现在就去。”羲和攥住常羲的手,声音隐约发颤,风驰电掣般奔向神树苗圃。 神官也跟在后面,还没忘记和来时一样使用法术,遮挡了自己与两位失态长老的踪迹。 到了地方之后,常羲与羲和并未第一时间解除禁锢。她们来到占卜之阵前,感受着神魂的气息,心第一时间坠入了谷底。 而看着两位长老的脸色,负责复生之阵外几个阵法的数位神官,也跟着没了最后的希望。 “你做的很好。”羲和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属下:“如果消息传开,后果不堪设想。” 一旦一传十、十传百,就算处理掉记忆,也很难确定有无遗漏。若传出神界,便多的是异族落井下石、传播流言蜚语,乃至于编排整个神界。 到时候,飞蓬就算复活了,只怕也会道心崩塌、心底留痕,再也无法突破,最后被自己的责任感活生生逼死。 “属下宁愿自己不需要这么做。”神官扯了扯嘴角,他不错眼的看着阵内魂魄:“飞蓬将军要怎么办?” 古神族哪一个不是听着这位的故事长大,眼睁睁看着敬仰的人落得如此下场,还十有八九是因先前封闭保护神界之事,现场几位神官难免更无法释怀。 当即就有人气炸了:“什么怎么办?两位大人,魔尊这样羞辱我神界,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常羲眼睛里都是冷意:“我留在这里,委屈大家主动点儿,任我们将记忆抹去。” 见无人有意见,她才道:“羲和,你把飞蓬的神魂收了,去召集所有长老开会。” 羲和一惊:“不行,此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常羲咬了一下嘴唇:“飞蓬明显神魂重创,记忆混乱,魂魄需要进一步治疗和梳理。但我们俩没这个能耐,去治疗一位先天生灵。” 她又是怒又是悲:“复生之阵更是承担不了这等境界的力量,无法将飞蓬复活。也就所有元老境界齐聚联手、集思广益,才有希望救他。” 羲和无言以对,只能点了点头。她和常羲一起,修改了在场神官的相关记忆,收起飞蓬的魂魄悄然离去。 会上,被叫过来的九天、辰轩几人,看着飞蓬破碎的神魂,感受着清晰浓重的魔息,都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不可能…”过了好一会儿,九天才缓过神来,难以置信的摇头。 天界副帅扭过头,难得慌乱无措的看向一起长大的伙伴,显是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重楼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和飞蓬明明…” 辰轩的手在发抖,他刚刚打出了一个检测咒语,答案却打破了仅存的希望。听见九天的声音,辰轩合了合眼睛,才勉强冷静下来,声音喑哑的问道:“飞蓬是自愿的几率,诸位认为有多大?” “我倒是宁愿他是自愿了。”句芒扶住额头,喃喃道:“反正他去过幽都接受惩罚了,总比…总比…承受心慕之人的折辱要强。” 蓐收面沉似水:“别自欺欺人了,飞蓬或许会和重楼暗通款曲,但…”他冷笑了一声,语气尖刻之极:“就算他俩真夜夜笙歌,只要事后调息得当,就绝不会留下这等浓重魔息!” “只有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又不是一次两次,才会…才会…”他再也说不下去,一巴掌拍碎了桌案:“魔尊这么干了,还敢把神魂送回来,是不忍心?还是刻意羞辱整个神界?!” 这么说着的时候,神界却是无人知晓,重楼对于某些事司空见惯,可qing事过多导致精气浸入魂魄之事,他还真没发觉。 原因很简单,最初擒下飞蓬时,重楼封印整个神魂,使用大量灵力,封印自然充满了自己的气息。后来侵入神魂的精气属于重楼,气息与灵力相近,封印不会有反应,重楼自己也自然没有察觉。 最后他为飞蓬聚魂,更是将己身灵力、气运灌入飞蓬魂魄,精气与之混合,更加不起眼。也就神族有专门洗净气息的阵法,才能检查的如此细致。 魔神之首的后土呆呆看着飞蓬意识未醒的魂魄,始终一言不发。直到耳畔传来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发展到了大家对魔尊破口大骂,他才突然站起来。 “嘭!”后土一脚踹飞了面前的椅子,冷声道:“行了都闭嘴!” 作为九大初代元老中实力最强的,他一发话,哪怕是怒极了的天界副帅九天,也不敢再吭声。 后土在室内转悠了两圈,目光扫过众人,眉心蹙起。过了半晌,他说道:“去请轩辕来。” 大家吃了一惊:“这种事怎么能让五帝知晓?” “飞蓬的伤势,我等联手,有可能很快治愈吗?”后土冷冷问道。 现场一片沉默,自然是没有可能的。 “我神族第一战将为了族群受了什么磨难,又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大家都记住了!”后土将目光自飞蓬的魂魄上收回:“我们总得为他做些什么!哀兵必胜,轩辕当年做的很好,现在想必也不逞多让。” 他冷声道:“至于排外?呵,各位莫忘记神将说过,只要身处神界、心向神界、遵守神界规则,不管此前是何等身份、何等种族,现在就是我们的同胞!” 众神无有不服,辰轩更是推门而出,前去邀请轩辕氏。 片刻后,轩辕氏走了进来,周身气息与诸神一样阴郁。 在查探飞蓬的情况之后,他面色冷凝的摇了摇头:“飞蓬情况很糟糕,有陨神秘法的痕迹。” 轩辕顿了顿,又沉声解释了一句:“女娲娘娘在时,曾向我详解过天帝的殒神秘法,故我能确认。” “飞蓬是自尽的…”九天喃喃自语:“重楼敢放他回来…”她的脸色白的近乎透明:“这不是立威,也不是恐吓,而是…” 辰轩面上血色尽褪:“确信…哪怕我们救活飞蓬…哪怕我们群情激奋…哪怕神界群情激奋发了疯…飞蓬也再构不成他的威胁了…”能让飞蓬那般坚韧的性子,不得不用殒神秘法自尽,显是已被折磨到精神崩溃。 “一个人眼瞎不奇怪,可所有人眼瞎,就不对劲了。”轩辕氏看向后土:“不管是和魔尊一起长大的九天玄女和辰轩战将,还是对他们而言算是长辈的诸位,不都没怀疑过魔尊对神将的心意吗?” 平日里和飞蓬关系极佳的后土、蓐收、句芒齐齐抽了一口气,和飞蓬不太熟但也相当信服的雷泽主和禺疆也是面沉似水。 “眼下,便只有两个可能,一切是个误会和意外,又或者是最糟糕的情况…”轩辕氏叹道:“这份从友情升华的情意,最初就源于伪装。我和重楼只在战场上过过招,平日里并无交情,也无甚了解。敢问玄女和辰轩将军,你们认为是哪一种?” 九天和辰轩目光连闪,几次想开口,却又像是被堵住嗓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重楼对飞蓬如何,他们自然都看在眼里,想欺骗那么多聪明人那么多年,谈何容易?何况,飞蓬本就是无比敏锐之人。 但是,那支离破碎、浸满魔息的风水神魂便在眼前,像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让他们俩谁都不敢对重楼抱有希望。 更何况,就算飞蓬此番一时不察,被重楼算计落入其手,历经种种折磨又如何?飞蓬可是一贯冷静理智、心志坚定啊,以他的性情,不到万不得已、走投无路,又怎么可能丢下深深眷恋的族群,连仇都不报,直接选择自绝? “虽说神界封闭,可一些特殊方法加上巨量的灵气耗费,还是能联系界外的…”沉默良久,九天低声说道:“我想亲口问一下重楼,然后本玄女便向魔尊宣战…” 后土皱眉正待反驳,轩辕氏却已颔首表示赞同:“两军交战,此为当有之意。” 九天点头,和辰轩一起退了场,还捎带走了飞蓬的魂魄。 等他们俩离开,几位神族初代元老才纷纷开口。 “殒神秘法,还有这么浓重的魔息,飞蓬分明是被活生生逼死的!” “对啊,事到如今,还有必要问吗?” “就是,难道是误会,我们就能不追究了吗?” “不问,怎么让他们俩死心?”轩辕氏摆摆手,眉宇间一派肃杀之意:“再说,事情不戳穿,怎么能让魔尊众叛亲离?” 他竟冷笑道:“你们也忒小瞧九天的决断力,她纵然大局观不如飞蓬,可心狠上不亚于各位。魔尊逼死神将也好,误会也好,总归事情是做了的。你们觉得,要是让魔界大祭司和瑶姬神女他们几个知道,会对魔尊毫无隔阂?” 从开会就沉默至今,听了轩辕此言,羲和、常羲对望一眼,心里的邪火可算是出了一点儿。 九天从离开议事殿堂,便一路狂奔。辰轩追在后头,直到九天停在了云端。那是他们和夕瑶经常聚会喝茶的地方,夕瑶出事之后,除了他俩再无人能上来,也就不会有任何人能窥视。 “真的还有必要问吗?”辰轩怔怔看着飞蓬的魂魄,几欲落泪:“这么重的魔息…他经历了什么…谁会猜不到?” 九天终于转过身,那张秀美的脸庞上尽是杀伐果断的决绝:“正因为如此,我才要联系赤霄他们。” 将飞蓬的魂魄安放在近处的神树枝丫上,她拿出他们十二人用来联络的神器,疯狂的输入全身灵力,明眸里尽是狠辣:“他连飞蓬都能下此毒手,那落得个众叛亲离、孤家寡人、再无知交好友的下场,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很快,神器化为一个屏幕,景象从模糊转为清晰。赤霄和瑶姬的脸浮现在上面,身后是古朴大气的宫殿。他们俩正在九幽禁地的帝宫前,研究着阵道和星象。 “九天,怎么啦?”瑶姬笑着问道:“难道,是静极思动又出不来,想我们了?诶,你这是什么表情?” 辰轩沉着脸走上前,打了个招呼:“瑶姬、赤霄。”他嘴唇扯了扯,想笑一下,但怎么都笑不出来,只能直截了当问道:“你们最近百年看见重楼没?” “重楼?”赤霄扫过九天咬紧的嘴唇,再看辰轩阴沉的脸色,微微蹙起眉头:“是他做了什么吗,你们急着找他?不过,他这百年确实神出鬼没的,连魔宫都不怎么待,公务也常有延误。” 这时,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是女娇:“是哦,我们刚刚从魔宫回来。”她走进九幽禁地,身后跟着女丑和骄虫。 “对,本来是想他别偷懒,多处理点儿魔务,结果那家伙又闭关了。”女丑挽着骄虫,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他们却并不知晓,重楼在飞蓬出事后,曾回过魔宫一趟。见自己以魔尊身份留给魔界长老院宣布退位的那封信没被发觉,他便悄悄换成了闭关的留言。 九天面无表情的往旁边站了几步,露出木桌上晦暗无光的浅淡蓝金色光晕。 “这是…”赤霄他们是何等眼力,当即便认了出来,各个目瞪口呆:“飞蓬…他神魂重创了?是重楼干的吗?” 辰轩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不止。”他张了张嘴,有些难以启齿,不禁求助的看向九天。 “飞蓬魂魄支离破碎…”九天垂下眸子,漠然说道:“且从内而外被魔息浸染。” 赤霄、瑶姬和女娇、骄虫木愣愣了好一会儿,尽是难以置信,不假思索道:“不,这怎么可能?重楼怎么会这么对飞蓬?!” “确定是重楼的气息?”唯独女丑,先是震惊,而后便是握紧拳头,面上血色尽褪:“那飞蓬神魂没有受别的伤害?” 她急忙走上前去,隔着屏幕,仔细去看飞蓬的魂魄,焦急关切的问道:“比如不去轮回补魂,就根本好不了的那种?” “是殒神秘法…”辰轩低语道:“轩辕很肯定,说女娲娘娘对他详解过陛下的这个秘法。” 女丑身子一颤,竟从屏幕上滑倒摔在了地上:“竟是如此…飞蓬是自尽…”她呢喃着,情绪无比复杂:“为什么…我告诫过他的…重楼你…你…怎么敢怎么舍得!” “女丑,你知道些什么?”九天和辰轩怎会听不出女丑的言外之意,立即就追究起来。 女丑伸手设下结界,赤霄、瑶姬和女娇、骄虫也凑了过来,脸色清一色的难看。 “我当了两世女娲后人,第一世就是纹姬,被大鸿下诅咒加剧执念形成情劫,丧命于重楼之手。”女丑咬了咬嘴唇:“你们都应该知道吧,飞蓬是利用纹姬试探重楼的底牌,纹姬才没能逃走。” 她声音越来越低弱:“可是,那重创魂魄到令人全无反抗之力,只能落入敌手后任人宰割、自尽都难的招数,本就是重楼为了日后能生擒飞蓬才费心自创的,纹姬只是挡了灾。” 眼见九天、辰轩震惊到无以复加,连带赤霄他们都无比惊骇的目光,女丑眸中染了泪光:“我恢复记忆之后,私底下告诫过重楼三思而后行。就是为警告他想清楚,压制住心中的黑暗,莫要以后让自己追悔莫及,重楼当时没给我肯定答复。” “但他态度分明是默认了,这么多年也从未对飞蓬下手,我怕影响飞蓬和重楼的关系,就从来没说过…前不久…重楼请我转世…帮飞蓬渡过大劫…”至此,她满是自责的声音,更多了抽噎:“呜呜…飞蓬…对不起…我…我…以为重楼已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场一片沉寂,只闻九天和辰轩粗重的喘息声。好半天,九天才冷静下来:“不是你的错,女丑。你为飞蓬挡了灾,也暗示告诫过魔尊,前不久更是不顾大劫危险,欣然下界相助飞蓬。作为朋友,你做到了极致,谁都不欠。” 她的语音已恢复平静,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全无情绪,有的只是压抑到极点的森然杀意:“至于告诉飞蓬,别开玩笑了。魔尊演技这么高,你即便说了,他也不可能相信。哪怕去问魔尊,也只可能被花言巧语糊弄过去,起不了疑心。” 现场无人开口,哪怕是和重楼血缘极近如瑶姬,也做不到说好话。事实上,他们也确实,都被女丑透露出的消息吓到了。 眼见再为实,重楼往日对飞蓬再好,也架不住有中了招的受害人正在此处,还对重楼危险的想法知之甚深。更何况,另外一位受害人也在,只剩下魂魄,还浸满了象征屈辱与不堪的魔息,洗都洗不掉。 “瑶姬。”辰轩忽然开口:“我知道,你有血缘秘法,麻烦现在联系魔尊一下,让他过来。” 九天猛地扭头,吼道:“你让他来作甚?!还嫌对飞蓬的羞辱不够吗?!” “调虎离山而已。赤霄,麻烦你通知葵羽、沧彬,立刻带天魔族撤离魔界。”辰轩冷冷说道:“我想,这一点诸位没意见吧?还是说,你们打算让天魔族和魔族来个界内火拼,并且放任魔尊直接杀了他们俩?” 赤霄立即接口,一锤定音:“我现在就去。”他站起身,拍了拍瑶姬的肩膀,又看向脸色惨白着的女娇、女丑与骄虫:“你们负责把他拖在这里,在我回来之前。” “一定做到。”骄虫握紧女丑的手,女丑已是泣不成声。 女娇重重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 “你放心。”瑶姬的嗓音喑哑之极:“我不会让沧彬、葵羽变成第二个飞蓬的。” 正在闭关的重楼拧起眉,他感受到来自血脉的源源不断呼唤,终于睁开眼睛。发现方位是九幽禁地,重楼有些奇怪,可还是动身前往。 这一落地,便是脸色微变,瞬间将屏幕上的光晕印入眼帘。随后,重楼才回过神,发觉自己被几位好友联手禁锢了。 他怔神了一下,环视一周没发觉擅长空间阵法的赤霄,几位同伴脸色又白又冷,看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戒备,远在神界的九天、辰轩更是一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样子,顿时了然,心中不自觉发疼:“赤霄去天魔族了?” “比起削弱我族的力量,我宁愿让天魔族成功撤离。”瑶姬抬眸,淡淡说道:“起码,沧彬、葵羽不会落得飞蓬的下场,被你逼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用殒神秘法才能解脱。” 早已预料到自己会众叛亲离,但重楼确实没想到,飞蓬意识尚未苏醒,自己的所作所为便已彻底曝光。 “我知道了。”他怔怔看着飞蓬的魂魄,若你能睁开眼睛,就真的彻底见证了我如何众叛亲离。 九天受不了重楼这个眼神,忍不住挡在重楼视线前:“为什么?你明知道自己的作为对飞蓬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对他?” 她的声音在发抖:“你就这么恨飞蓬吗?!活生生把他逼到自尽,他就算活过来,也再也摆脱不了那份羞辱。心中留痕,他什么前路都没了!” “你们都这么天真吗?”再看不见那团魂魄,重楼不得不收回目光,他的语气却漠然之极:“我当时怎么回答飞蓬,现在也就怎么回答你们。哪里有为什么!我想要的,自然会不择手段得到。” 九天的回答,是捏碎了屏幕一角。 瑶姬几人也仿佛第一次认识重楼,眼睛里都是难以置信。 “重楼!”女丑冲了上去,骄虫拉都没拉住,眼睁睁看着妻子狠狠给了重楼一个耳光。 结果,重楼没有躲,静静挨了这一下,头随掌风偏了偏。 “你…”女丑愣住:“为什么?” 重楼深深呼出一口气,沉声说道:“没有为什么,我以煞气灵力修炼,本就集怨念黑暗于一体。” 他看着屏幕,想到这百年的纠缠,想到飞蓬的自尽,想到飞蓬毫无希望的前路,心神俱疲到一点辩解的心都生不起来。 “我想要飞蓬,想了很多年,始终顾忌这顾忌那,或许为了感情,也或许是戒惧天帝,但总归是忍住了。”重楼只轻声回答:“而这一次,我破功了,就这么简单,没有为什么。至于葵羽、沧彬,不必担心,我的目标从来只是飞蓬。” 终究是自幼相识的好友,大家从重楼木然的表情里,读出了一些对方没有言明的意味。 “破功?你忍了这么久,不可能没有真心。”骄虫率先出手,他狠狠踹了重楼一脚,见人哪怕一个踉跄,也还是没躲,心中更是若有所思:“你特么倒是说啊!给我当着九天、辰轩的面,也当着飞蓬的面,解释清楚!” 重楼摇头不语,这次是瑶姬炸了,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把头狠狠磕在了屏幕上:“说!”她眼睛里含着泪,有希望也有失望:“重楼,你从小就有担当,可不要让兄长日后复活了,觉得无地自容。” “解释,重楼。”辰轩伸手,把怔然不语的九天往旁边推了推,将飞蓬的魂魄捧到屏幕前:“飞蓬的魂魄里都是你留下的魔息,也就是…” 九天嘴角嗡动,声音低不可闻的接到:“就是…精气…你真的…是有意欺辱他吗?我需要一个解释,重楼。”从少时至今,你要么不说,出口便不屑于欺骗。只要你解释,我们终究愿意相信。 重楼垂下眸子,声音很轻,却已有了几分哽咽:“是我的错,别问了,都是我的错!是我私心作祟毁了飞蓬,就这么简单。” 飞蓬走忘情道看似是背叛,但事到如今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当时不问个仔细,究竟是真的气炸了没深入思考,还是当真如飞蓬所言,只是怕错失了这个肆无忌惮占有凌虐他的绝佳借口。 再劝慰也无法消解心中的自责,女丑声音已接近凄凉:“重楼,我的提醒,你根本没当一回事,对飞蓬的野心只是掩饰的好,对吧?大家都珍视的情谊,对你而言也什么都不是,对吧?” 重楼的嘴唇翕动了两下,竟是没回答。 这一回,是真的惹毛了所有人。 “你滚!”女娇指着九幽禁地的大门,率先骂出了所有人想骂的话:“给我们滚出去!” 重楼失魂落魄的低下头,慢慢解开身上的所有禁制,却还是小心没伤到任何人。 赤霄回来的时候,正巧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脚步一顿,无声叹了口气。 “葵羽、沧彬让天魔族走了。”赤霄落在垂眸不语的重楼面前:“但他们俩坚持留下来,我劝也劝不住,现在人就站在禁地外头,等你给个解释。” 重楼抬起头,却不是看赤霄,而是瞧向屏幕另一端的飞蓬神魂:“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事实如此,我确实因私欲逼死了飞蓬。” “你非要嘴硬如斯吗?”赤霄比谁都沉得住气,他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便凝视着重楼,淡淡说道:“求而不得这种事,始终不得手,又没有露出破绽,最重要的就是有一颗真心。以你的心机,若真想设计个意外,难道很难吗?” 重楼无言以对,赤霄又道:“大家需要的是完整的真相,然后便能沉住气帮助飞蓬苏醒意识、理顺魂魄。你非要把所有错误往自己身上揽,难道这样就能把飞蓬的困境解决了?” 打动了重楼的无疑是最后一句话,他一下子崩溃的蹲倒下来,双手捂住脸,泪顺着指缝蜂拥而出。 这一次,大家都没打搅他,连葵羽、沧彬悄然进来,瞪着重楼背影的眼睛虽几欲喷火,也还是没有上前叫骂。 过了好一会儿,重楼总算站起身。此番他老实多了,在好友们的包围中,把一切交代了个清楚,飞蓬的承诺、误会、忘情道,自己的欣喜、暴怒、入情道,通通说了个明明白白。 “居然是因为我?”女丑再也摆脱不了心中的愧疚,恨不得时光流转回到从前:“我早该把纹姬的事情告诉飞蓬,那样他就不会误会了。” 重楼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公道话:“这和你什么关系呢,是我请你下界,也是我让飞蓬生了误会。”他低语道:“飞蓬太过善解人意,他是为了不让我困扰,才走了忘情道。结果,我破了他的道基,他又走不了绝情道…” “不对。”九天的神色却是复杂到了极点,眼睛里除了怒,甚至还多了恐惧:“重楼,魔尊,飞蓬说的很清楚,足够的利益。你以为,单是前路不通,就会摧垮他吗?” 重楼愣住,辰轩深吸了一口气:“别特么废话了,你现在立即想办法,把飞蓬接去魔界,马上!” “不好!”赤霄头一个反应过来:“对飞蓬来说,足够的利益是神族安然无恙,想确保这一点只有天帝重生。” 他焦急的起身踱步:“不行,飞蓬前路断绝,他绝对不能留在神界。重楼,你干的好事,赶紧想办法啊!” 伏羲和飞蓬……重楼皱起眉头,又舒展开来:“不,飞蓬的记忆里,天帝对他极好。” “你蠢不蠢!”瑶姬也总算明白过来:“正因为天帝重视飞蓬,我们才要把飞蓬接走!飞蓬贬谪轮回是因你,也因为你毁了忘情道,他道途断绝、前路尽毁,一旦天帝回归,就算愿意出手相救…” 她对重楼现在的迟钝气不打一处来,跺脚道:“总之,救醒飞蓬只能我们动手。如果是天帝亲自救,飞蓬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请罪,再求天帝彻底废逐了他!” 是了,飞蓬的责任心那么重,一旦确定自己活着只能拖后腿,而天帝却能安然归来,必然会请天帝炼神血、贬谪他离开神界。甚至,有可能在那个时候自裁谢罪。 重楼是情绪波动太大,影响了理智,这下子也恍然大悟:“我现在就去!”想到天帝随时可能归来,他慌乱之极,顾不得和九天他们打招呼,立刻开了一道空间裂缝,直奔神界封印处。 ※※※※※※※※※※※※※※※※※※※※ 伏羲:本场最佳工具人.jpg ps:第二卷正式开始啦,今天是难得日万的一天,求评论热度么么哒~ 心力无穷道无终 眼见重楼跑了,赤霄他们面面相觑,终是趁着空间裂缝还没合拢,也冲了进去。 结果,便瞧见重楼停在封印前,面前竖着一把剑。再一看,居然是飞蓬的佩剑照胆。 神剑飘在半空与魔尊对峙,察觉到更多人的到来,剑尖稍微动了动。而后,大家便听见了一个不带情绪的声音:“来的很齐全,走吧,随我去混沌。” “照胆?”重楼蹙了蹙眉头:“你要做什么。”他当时忙着凑齐飞蓬的碎魂,事后发觉照胆神剑不见,但剑灵实力不弱,又汲取了足够的力量,不会出事,便没有去搜寻。 照胆剑灵淡淡说道:“我能猜到你们在想什么,可主人死志已决,你们就算把他从神界带走,也救不了。尤其是你,魔尊。” 剑尖点了点,锋锐的剑气刺破重楼的眉心,一滴血珠滑落。重楼面色却没改,只道一句:“看来,我知道的不够多。” “魂殇饮没用完整,你当然知道的不如我多。”剑灵冷冷道。 其他同伴脸色又是变了,重楼竟对飞蓬动用过魂殇饮?不过,听照胆神剑话中之意,重楼半路后悔了? “魔尊,主人为你违天帝之意在先,执意轮回使神界军心尽散在后,偏偏被你占了神界、毁了道基、前路尽断。”照胆神剑冷声道:“你们都想让他活着,可他纵然活下来,也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个笑话,又如何面对天帝、面对族人、面对他自己?!” 重楼脸色蓦地惨白,冰镜之中的九天、辰轩,还有在现场的瑶姬、赤霄等人,也一样是面色惨然。 “行了,别人脸色发白,我还能理解,魔尊你抖个什么劲?当时可没见你半点犹豫。”照胆剑灵继续冷言冷语:“我也懒得和你多说什么,主人确实愧疚,但他自尽并不是逃避,而是不得不为之。” 话至此处,照胆神剑的声音更冰冷了一些:“天道和众生恶念此消彼长,恶念化为人形后占了上风,此番更是借天道之力困住三皇。主人诞生自天道,魂魄若彻底溃散,所修炼的全部灵力,将回归天道令之完整,使恶念再不能扎根。” “如此,方能增加三皇胜算,战胜恶念。”照胆剑灵沉声道:“主人意识全无前告诉我,恶念很可能吞噬了混沌里另一方世界的残破天道,才能实力大进。魔尊,你打破主人计划,未免恶念吞噬天道,再无人能够抗衡,得尽快前去。” 见大家神色各异,神剑顿了顿,总算道明了自己的真正目的:“其实,主人并不止是天帝弟子,而是真正的神子。事到如今,他心中自责太过、死志太坚,也只有天帝亲临,亲口要他活下来,才有一线希望挽救他。” “若是这样…”终究是最了解飞蓬的人,重楼脸色并未好转,他反而喃喃道:“飞蓬会更难过。” 话虽如此,重楼却是很快收敛愁绪。他飞快拿出一堆防御器具,按照每个同伴的属性,分发最合适的。大家默然不语的接过来,同样飞快的炼化和使用。 照胆剑灵看着这一幕,心稍稍定了。剑尖摇摆一二,飞到了葵羽、沧彬身边。 重楼瞧了一眼没吭声,而葵羽接过神剑,也无心想别的,和大家一样原地收拾库存补给。 很快,重楼开启前往混沌入口的空间通道,一行人整装待发。 当然,困于神界的九天和辰轩看着这一幕,心情别提多复杂了。九天更是嘴唇动了动,开战宣言徘徊数次,可还是没有现在便脱口而出。 “九天玄女。”重楼忽然开口:“事已至此,神界要开战乃应有之义,天魔族退出魔界,更是理所当然。” 他最后扫了一眼神界封印,决绝的率先踏入空间裂缝之中:“而本座所行所为,后果也自会承担。混沌一行归来,便静待诸位出招。” 史载,六界纪元二十万年年末,神将飞蓬自轮回归来,悍然出手封闭神界,令深入神界腹地的魔军尽数陨落。 魔尊重楼早有提防,暗中藏身于神界,猝不及防之下虽来不及救援属下,但抓住时机重创了耗尽灵力的对手,将之擒入魔界。 历时百年,种种酷刑之下,神将飞蓬虽守住神界各等军情隐秘不失,却也接近油尽灯枯。可就在此刻,作为诞生于天道的风云之子,神将发现了天道异状,一桩即将席卷六界的劫难,正在酝酿。 所谓六界劫难,名唤天诛,乃众生恶念,扎根于天道汲取力量。神将飞蓬轮回期间,其与魔尊、神将转世有过照面,野心勃勃引起两位强者警惕。 如今,天诛借天道之力,困三皇于天道之内意欲吞噬,再转而替代天道、统治六界。 情况紧急,己身却即将陨落,神将飞蓬做了两手准备。 他先以粉碎魂魄之法自绝,欲将全部灵力归入天道,换取天道完整,断绝恶念汲取,援助三皇。 魔尊重楼及时发现,立即出手阻止。 神将立刻自爆神魂,借爆炸破开束缚逃出魔界。大劫始末、封印灵活运转之法等种种后手,尽被神将交与佩剑剑灵,他则利用魂魄支离破碎,会被神界复生之阵所引的规则,成功穿越封印。 见魔尊紧追不舍,被神界封印所阻,照胆神剑剑灵上前告知大劫。 魔尊信之,当机立断停手,召集数名魔界长老。在得知天魔族知晓神将消息,集体撤出魔界时,亦未曾留难。 照胆剑灵见魔尊大局为重,遂遵循神将遗命,前往说服天魔族两位领袖,暂时放下前嫌。 于是,根据自神将处所得线索,魔尊率魔界几位长老,正欲杀入众生恶念在混沌中的异界大本营时,意外得到了天魔族两位领袖的援助。 此一战,所有人全力以赴、险死还生,成功斩断天诛根基,援助三皇战胜恶念,使天道渐趋正常。为此,魔尊身受重创,在同行者规劝中,先行一步返回魔界疗伤。 同时,神剑照胆回归封印,变幻封印状态为可出不可进,将神将最后遗命告知神族高层,就此开启神界以游击反攻为练兵的序幕,等待封印灵力削减后的正式大战。 同时,魔族几位长老及天魔族葵羽、沧彬皆留于混沌,至二十一万余年,终迎三皇归来。 听着下方来来往往的行人议论纷纷,坐在雅间窗户旁的伏羲无声叹了口气。他伸手把窗户关了,看向看似品茶、实则发呆的儿子。 “在想什么?”他温声问道。 飞蓬回过神来,轻声说道:“七分真三分假,度拿捏的不错。” 除了他不是自己逃回来的,而是重楼送回来的之外,全是真的。倒是难为六界这些有心人,就连自己给照胆的遗命,也挖了个大差不差。 不过,葵羽、沧彬的反应比自己想的冷静,照胆没派上用场。倒是回来之后,说服神族高层先练兵,而不是为了自己去拼命,反而费了照胆不少口舌。 “你放不下。”伏羲叹了口气:“不如去见见他?” 沧彬、葵羽吞吞吐吐,只说飞蓬出了事,自己本以为自家神子顶多输了一局,却在回来看见魔息时懵了。强压怒火先梳理混乱无序的记忆,结果开始就瞧见儿子吃大亏,险些气吐血。 但随着梳理的深入,瞧着飞蓬小时候因自己审视的态度,过的始终小心翼翼,反而是重楼才认识飞蓬,就提点飞蓬重视自保,后又胆大包天与飞蓬一起做逆天之事,就连差点死在飞蓬手里,也不曾有半点负面情绪,自己心情难免复杂。 更别说神魔之井时的相处,伏羲看着儿子在重楼面前展现前所未有的放松,而重楼也确实从来没辜负飞蓬的信任,甚至始终是面面俱到、体贴入微,完全算得上是纵容娇惯的态度,不得不承认,飞蓬觉得自己占卜结果有误相当有道理。 “相见不如不见。”飞蓬垂下眸子,摇晃着杯中佳酿。 伏羲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叹道:“难怪你要点这种酒了。” “彼岸花,开彼岸,花开千年落千年,花叶生生两不见。”飞蓬浅浅一笑,这酒是彼岸花的花与叶所酿,花叶不相逢,正如神魔永殊途:“倒是您,居然喝过这种酒?” 伏羲伸手,像是小时候那样,揉了揉飞蓬的发顶:“酆都请神农喝过,在神农追我的时候,气得神农把他打了一顿。” 最后,神农还是追成功了,可见这酒没有诅咒的作用。而你若想要得到什么,也无须有任何不能相见的敌对顾虑,我从你龙阳一世结束,便已经默认了。 其实,若抛却重楼最后百年误会之下的疯狂,他确实是你最值得定下的道侣,因为他已通过漫长的时间,把自己活成了你的习惯。 这也正如六界皆知那样,只要没有你死我活的立场冲突,魔族的爱情将是任何一个种族都梦寐以求的宝物。 只因魔族虽霸道占有欲强,却也绝对深情,只要他拥有的,都愿意为了伴侣而付出。 相对而言,神族更多只会选择陪伴,连两情相悦都不见得愿意走出一步。妖族本能作祟,多有发情期,私生活往往比魔族不懂情时还要靡乱。 龙性本淫,留在神界那些经常是看人长得好看,就前去追求,发觉另一个更好看的,立即就断了现在的去追求,几乎不存在专情。 鬼族就更别说了,动不动便轮回,把感情因果当磨练。最后,仙族学着神族,从不与外族通婚,亦不用考虑。 “噗!”在人热情追求伴侣的时候泼冷水,活该被打,飞蓬忍不住笑出了声。但他笑着笑着,想到伏羲的言下之意,眼圈又止不住发红。 飞蓬极力想要忍耐,他刚刚虚弱之极,被师父从神狱抱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族内严惩阵法所造成的伤势,明明疼的发抖都没哭,又怎么能现在掉眼泪呢?! “呜…”低不可闻的呜咽声慢慢响了起来,伏羲没有动弹。他既没有安慰,也没有阻止,只是静静看着自己的儿子发泄。 哭声从很小慢慢的变大,再变小,最后变得无声,只有泪珠砸在桌案上的轻微流动声。 “我知道…”飞蓬的说话声,带起了浓重的鼻音:“您想我活下去,最好可以走入情道,这样才能有前路。但是,我做不到,实在是…” 他猛地捏紧茶盏,因主动接受所有惩罚而虚弱的身体,被碎裂的瓷片割破手指:“我无法原谅他,更不想再看见他了。” 伏羲伸手拍了拍飞蓬紧绷的后背:“那就不见。”是啊,曾经的温暖有多让人留恋,现在的背叛就有多让人痛苦。不过,自己本就不打算勉强儿子,道途和神界前景再重要,也比不过飞蓬本身。 “你愧疚难忍,非要入神狱,我放你去了。”天帝的声音淡定而温和,半点看不出为自家神子梳理记忆的前期,恨不得冲到魔界掐死魔尊的狰狞:“你心气难平,拒绝见重楼,那就拒之门外。多大点儿事,嗯?” 自成年之后,已经太久没和师父这么亲近过,哭了一场的飞蓬把脸埋在了桌面上,耳根微微发烫。 伏羲见他终于有空羞赧,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甚至体贴的拨了一下飞蓬的头发,为儿子挡住发红的耳垂,然后塞过去一杯茶盏都冰凉的茶水,示意飞蓬降降温。 对此,飞蓬有点儿茫然,他稍微抬头看了一下,下一刻便被熟悉的气息出现在门口惊醒。赶忙把杯盏往脸上一贴,飞蓬运起灵力,消除了眼圈的红肿。 “啪!”门开了,女娲推门而入,一脸神清气爽,身后跟着鼻青脸肿的神农。 伏羲忍着笑:“下手够狠啊你。” “哼!”女娲坐了下来:“蚩尤不可能不会教孩子,肯定是某人太懒,才导致了孩子长歪。” 飞蓬发誓,他真的不故意笑出声的,但他偏偏还就笑了出来:“噗!” “蚩尤我也没怎么管啊…”神农一脸无奈:“谁知道…咳…”他看着飞蓬,再看身边的同伴,恍惚间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但那只是一瞬间,神农很快便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略过了这个不太愉快的话题:“飞蓬,你别想多,事情没到那地步呢。关于道途,你们几个先天生灵,了解都不如我们仨。” “怎么说呢…”见伏羲、女娲有意把这个机会让给自己,神农也没有什么顾忌:“所谓道途,是通往境界的道路。但境界这玩意,真的有上限吗?” 飞蓬微微一怔,三皇之上,还有境界吗?若是无尽,那这道途又有尽头吗? “你那么聪明,应该不需要我们多说。”神农笑了笑:“你只记住一点即可,还是你出师时,伏羲说的那句话。心的力量是世间万物都无法比拟的,是一切道途的始终。现在我再加一句,你且听好…” 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所谓伦理纲常、是非善恶、正邪殊途、因果情仇,皆乃束缚,而心随意动,便无可束缚。”拍了拍飞蓬的肩膀,神农漫不经心笑道:“祖神为什么是祖神,造物为什么是造物,区别便在于此了。” 这说法完全与约定俗成的各界规则不同,让飞蓬陷入了沉思。他的悟性也确实足够高,哪怕受了重创,亦不影响心境提升。 他周身气息更是在阖眸之后,很快便圆转如意。显然,轮回至今一系列的经历,虽有险些承受不住的打击,也还是让飞蓬心有所悟。 对此,三皇相视而笑,颇有欣慰之意。只不过,他们品尝着鬼界的特殊菜肴时,都注意没有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儿,飞蓬总算重新睁开眼睛。他看向伏羲,若有所思的问道:“三皇的道,是不是本质一样?” “不错。”伏羲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心里的担忧虽很多,却总算有了希望:“若刚才是我说,我会告诉你,辞去第一神将的天职,接下来,我给你放个长假,你该去找自己最喜欢的生活方式。” 飞蓬垂下头,心中隐隐有了一些感想,但细思又不见了。 “对了,你才醒就去幽都,应该没来得及得知,伏羲干了什么好事吧?”正在此刻,神农放下把玩多时的杯盏,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飞蓬一怔,下意识看向伏羲:“师父?” “就你多嘴。”伏羲瞥了神农一眼,才回答飞蓬道:“天诛根基已断,天道渐渐趋于正常。神族因复生之阵所欠因果,天道已借魔族入侵全部洗净,包括你那一下子落入谷底的运气。回来之后,为师据天道之意,重塑了复生之阵。” 他沉声道:“从今以后,神魔两界保持一致,只有天级九重,能在复生后保留记忆,天级以下轮回皆属鬼界。我神族天级,当以神修后裔或神果方式,达成界内自行轮回,与魔界一批批诞生魔族同一性质。” “这…”飞蓬表情微微一动,终究没有反驳:“罢了,也算公平。”现在想想,自己当年的决定确实太过偏执偏心,族人永生不死更是在未来造成了内部腐朽。不然,这些年界内古神族也不会文官越来越多,还都没上过战场。 神农不在意伏羲那一瞪,歪过头来坏笑道:“飞蓬,你觉得这么一来,原本死于神界界内的族人,还能安然无恙带着记忆复活吗?” “不能。”飞蓬这才明白过来,拧起眉头道:“他们的亲人对他们的复活翘首以待,规则却忽然改变,九天他们怕是要忙于安抚族人了。” 伏羲竟是冷笑一声:“那又如何,难不成还有人敢闹到朕面前?真战死就算了,那些一对一决战落入下风,明明有机会避免最糟糕的后果,却因胆怯不敢自绝…” “以致于活生生落在魔族手里,在神界内被折磨至死。”想到这一点,天帝就气不打一处来:“哼,这等人既无风骨,又无实力,哪怕愿遵守神界规则,朕也不愿意要!没让养出他们的人同罪,那已是九天他们求了情的结果!” 话是难听了一点儿,但其实很有道理。飞蓬心里品味着,对于某些族人怕死,所以不敢死,导致自己最后生不如死的行为,委实不敢苟同。 而且,先前在族内担任文官,能有不菲的俸禄和功劳,也有资格参与功劳兑换。这导致不少天性恬静平和的古神族,还有神果一族,都死活不上战场。最后,他们却因战斗力不足,一对一决战中要么是死,要么就是比死更惨。 这等惨痛后果,让飞蓬下定决心,不再姑息族人的懒散:“师父,回去之后,我想更改一些族内约定俗成的规则。” “好。”伏羲自然也猜到了飞蓬的决定,眸中尽是支持和鼓励:“尽管去做。”等你做完,想必鬼界这边,后土也已找到玉衡军那些战士,还有长琴的下落了,到时候你放下心,便该放个长假好好休息调养一番。 这时,女娲开了口:“你这孩子倔强的很,伏羲劝不了,我也就不说了。但你要做正事之前,记得先把自己照顾好。” 她叹了口气,将几个玉瓶塞到飞蓬手里:“我这里管雷罚之伤的药,还真不多,你先用着。” 幽都神狱的惩罚链接天道因果,飞蓬虽神魂无事,可皮肉伤虽不再流血,疼的也不狠,却终究断断续续,且不是用了普通治疗法术,就能很快起效的。伏羲是心不够细,还是猜到飞蓬想要自罚,才刻意没有点破? 事实证明,是后者。只因飞蓬迟疑着摇了摇头,把药瓶放在了桌案上:“没事,我只是皮肉伤。”这些药灵气极其精纯充足,治疗这点只是让人虚弱的小伤,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共工之事,是意外,就算占卜问天道,你也不欠什么。”女娲笑道:“反而是你这次轮回,积攒你无数人族功德,最后全剥离出来复活我。你要是不收,岂不是我欠你因果?” 飞蓬哑口无言,伏羲微笑颔首,示意儿子接受。这令他叹了口气,垂眸时神情晦涩不明,伸手把药瓶攥在掌心:“那晚辈先去疗伤了,我在鬼界府邸不远。” 三皇自是应了,等飞蓬走后,伏羲拧起眉心:“那些药,真是你的吗?”灵气也太充足了,女娲才复活不久,人族底蕴又所剩无几,这等灵药,真能如此快就收集来吗? “我先前在九幽禁地,向女丑那姑娘问一些事情。”女娲答非所问:“然后,重楼来了,我和他打了个赌。” 她看着伏羲,摇了摇头:“你传讯让我们来鬼界聚会时,可什么都没说。我自然就以为,你是为了还没从轮回里回来的酆都他们,才跑到这里,而不是允许飞蓬才清醒就去幽都,刚伤好就又受一身伤。” “这孩子刚醒过来,就愧疚之心太深需要发泄,非要入幽都神狱受罚。”伏羲揉了揉额角:“只因确实是他任性执意轮回,才导致神界军心尽失、精锐尽散。而九天他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对魔尊那样的对手,自然只能输的一败涂地。” 天帝苦笑了一声:“飞蓬醒来时,神族高层尽在附近,听见他醒过来的动静,全是欣喜若狂,就被他请罪之举吓到了。然后,所有人都在劝他,也在劝我。可是,有什么用呢,你说我要怎么阻止?我劝不住,更没法劝。” “甚至,我的偏心、众神的维护对飞蓬来说,不仅不是安慰,反而更令那孩子无地自容。”伏羲现在想起飞蓬当时那像是到了绝境,随时会被压垮的眼神,都觉得有一种无法呼吸的窒息:“幸好,九天他们也有所察觉,及时住了口。” 神农夹了一筷子菜,吃的时候却觉得索然无味,忍不住叹了口气。 女娲眸子闪了闪,没再吭声。 “他们没有再求情,我也没阻止,直接就命蓐收亲自走一趟,送飞蓬入神狱,按例判决,该罚就罚。”伏羲苦笑更深:“果然,这孩子出来之后,虽是一身伤,但总算有了一点儿原本的人气。” 神农长叹一声,接过女娲先前的话茬:“重楼才来禁地,就求女娲帮他一把,将这些灵药交给飞蓬。他相当笃定的说,飞蓬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前往神狱。” “虽然,我现在非常不想听见那个名字,但他确实是最了解飞蓬的人,也是最在意飞蓬的人。”伏羲轻轻一叹,伸手覆在神农手背上:“我们都明白,神子也好,同伴也好,族群也罢,固然都重要,可以我们的秉性一旦有道侣,终究是道侣最重要。” 想到记忆里的一幅幅图片,伏羲头疼的按住额角。 他甚至怀疑,出师时不说事事都精,也算事事都会的飞蓬,被重楼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过就洗、洗过就睡,连洗澡都懒得动的娇惯那么多年,除了经常做的泡茶和弹琴,别的诸如打猎后如何剥皮剔骨、如何烤肉煲汤,真的还记得正常该怎么做吗? “唉,反正我和重楼据此打了个赌,然后我就输了。”女娲无奈的摇了摇头:“灵药反正都给飞蓬了,可飞蓬会不会猜到…”她干咳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 伏羲:我的儿子似乎被前男友惯成了生活废【烦恼.jpg】 离歌且莫翻新阕 握着药瓶,飞蓬回到了自己在鬼界的府邸。收拾一番之后,他来到花园里,把药瓶放成一排,没有回头的淡淡说道:“你确实一如既往的了解我。” 清风吹过花园的草木,青翠碧绿摇摇曳曳,似是无声的欢迎。 “不进门吗?”飞蓬看了一眼花园一角,那是后门的方向。 重楼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我承诺过,只要你能活下来,你要我怎么样都行,哪怕是不能再见你,哪怕是留在混沌,再不回六界。” “我的伤势并不严重,师父先前为我理顺记忆、治疗神魂时,本就释放了一些精血,为我增补灵力。这一点皮肉伤没多久就会好,疗伤药你还是收回去吧。”飞蓬忽然招手,一排药瓶飞了过去,还有一枚空间戒指。 他轻轻说道:“至于这些酒水,若我没猜错,你接下来想必是打算长留混沌,不再归来了吧?” 重楼默然无语,他了解飞蓬,飞蓬又何尝不了解他呢? 不过,他这一沉默,便等于默认了。飞蓬素日清朗的声音,不禁变得喑哑起来:“如此也好,你留着酒,慢慢喝吧。” “至于你我之间…”转过身来,飞蓬一步步踏回房间:“相见不如不见,各退一步留些余地,总归还会有些情谊剩下。你且…保重吧。” 重楼握紧药瓶,攥住了空间戒指:“好。”他隔着清脆茂盛的花草,怔怔望着不远处那模糊的蓝影,轻声道:“你也…保重。” 飞蓬脚步一顿,猛地加快速度,几乎是一个踉跄的推门,反手隔绝了那抹视线。 而重楼也再坚持不住的转过身,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既然这是你的要求,我一定会做到。从今以后,山高水长,再不相逢。 熟悉的魔息再也感受不到,飞蓬在房间内颓然苦笑,瞧着窗棂久久无声。 都说流脓的伤口需要割开,才能重新长好,可哪怕真的正视这段错过,哪怕承认自己毫不争取就走忘情道确实有错,他也终究无法原谅重楼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选择—— 同样求而不得,自己选择守护,重楼选择掠夺。违诺是个□□,但那真的不是一个借口吗? 飞蓬无法解答这个问题。 所以,他无法释然那份令自己无比痛苦的伤害,以致于他即使承认重楼的心,即使承认重楼的感情,也再也无法原谅,倒正好应了那句话——到底意难平。 “既然覆水难收,不如各退一步,海阔天空。”想了许久,飞蓬终于开口,喃喃自语着,也不知是想要说服自己,还是说服那个已离开的魔。 再说重楼,他并未第一时间前往混沌,而是来到九幽禁地,那次带飞蓬来魔界观看开天辟地时的地方。 地皇神农恰好不在禁地,重楼站在飞蓬踩过的地方,缓缓闭上了眼睛。应魔尊召唤,魔界法则幻化出模糊的影子。 这是与各界所不同的地方,因魔界法则最初的诞生源于重楼引进命魂,产生了孩童式无法再进化的灵智,以及本能而简单的好恶。 将魔魂融入法则,所有灵力尽数宣泄出来,连带自己的气息被法则感知,重楼割破手腕,随鲜血流逝而脸色越发苍白。 意识渐渐模糊之余,他轻声命令道:“记住这个鲜血的气息,等我父神归来,尔当待他如待我。” 法则本能般汲取融合来自于魔尊的鲜血,一如每次魔尊重伤到伤及根本,都会主动献上大量灵力供其疗伤,这就是祂与魔尊的关系,相辅相成。 过了许久,重楼在坚持不住的时候,总算停了下来。他喘息着跪倒在地上,笑了一声:“地皇回来了啊。” “你小子…”神农的身影出现在身后,把重楼拉了起来,眼神复杂的很:“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恋栈权势,说退位就罢了,还真想办法提前为蚩尤扫清了最大的障碍。” 重楼低低一笑:“应有之义罢了,无足挂齿。只是,待父神醒过来知道,怕是会狠狠教训我一通了。” “你…唉…”神农更想叹气了,他连连顿足:“我提醒过你的!不要被魔界所灌输的煞气影响,可你…罢了罢了,去混沌冷静冷静也好,省得你跟长不大的少年一样,天天和飞蓬腻歪在一块儿!” 如今不像是当年,你和飞蓬一起外出历练,成天整日腻歪在一块儿,还暗搓搓排斥对飞蓬有意者接近。这回儿闹出这等事,你已真的没了任性和追逐的资格。 暗示了重楼一句,见人一下子心领神会,神情难免怅然失落,神农无声一叹。他安抚性重重拍了拍重楼的肩膀以示安慰,又给他塞了一堆天材地宝,才负手而去:“天诛下落不明,你且小心点。若在混沌见势不妙,当先走为上。” “是,晚辈明白。再说,我承诺过飞蓬,哪怕过得生不如死,也绝不主动寻死,可不会借天诛之手,白送了自己性命的。”重楼在背后行了个礼,已勉强压下心中因思忆而起的怅惘,淡淡回答道。 神农脚步一顿,手被在身后招了招劝算道别,便叹息着走远了。 重楼原地打坐恢复灵力,不久后,他一一别过上门探望的众位好友,方动身去了混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飞蓬不接受重楼的好意,却也不想亲人再为自己担忧。他是等皮肉伤全部好透,才重新出了门。 彼时,神农已回魔界,伏羲、女娲倒是都在,正在飞蓬的府邸花园里喝茶下棋。 “伤势大好了。”伏羲露出一抹笑意,眼中有着欣慰。 女娲摇了摇头,一眼便瞧出来飞蓬是自行疗伤的:“你这孩子果是聪明,灵药都还回去了?” “是的。”飞蓬歉意的笑了笑,为自己没给女娲这份面子有些抱歉。 女娲倒是不以为意:“无妨,我也就找借口给你带个药,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她关切的瞧着飞蓬:“神农回魔界了,短时间不会再出界。” 重楼走了。飞蓬立即明白了女娲言下之意,再是早有预料,也不自觉露出一抹怔忪。 “飞蓬…”见儿子神色惘然,伏羲难得踌躇道:“你要不,也去混沌修行?”真要说起来,飞蓬确确实实、自始至终,都没有和重楼真正分离过太久。可这一次的分离,说不定会是接下来的漫长人生。 飞蓬猛然回过神,立即摇了摇头:“不了。”他满头乌发在清风中轻轻扬起,发丝遮住了半边脸,也挡住了这一刻蹙起而无法舒展的眉梢。 “回神界吧,改革需要我一手主导。”神将想了片刻,人强自振作了起来。 伏羲心里越发无奈、越发担心,可一如往日儿子要做什么,他总是拗不过对方:“那就回去吧,太子长琴也找回来了,已被祝融带回神界调养。” “他一身因果还清,又因天罚时冒险以雷罚淬炼琴身,本体得以进一步进化,如今元老境界彻底夯实。”伏羲平静说道:“你的封印,我没动,但神界利用的挺好。长琴归来一事,九天隐瞒了各界,打算正式大战来个一鸣惊人。” 飞蓬眸色一闪,露出了一抹笑容:“好的,我会对九天托付大事,持我手信,前去劝神族精锐归来。” 后神界史载,六界纪元二十一万余年,神魔大战再次爆发。此一战开始之前,魔尊重楼便已宣布过退位,所有事务由魔界长老院接手。 虽因神将飞蓬战死之事,提前揣测到神界精锐尽出,也发觉了副帅九天拜访了不少神族精锐中人缘较好之辈,但魔界长老院做出的应对却落了空——此番神界的领头者非是副帅九天,而换为了众魔都不熟悉的乐神太子长琴。 此子之行事,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尽得神将飞蓬真传,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在他的策划下,魔界纵是所有长老联袂而出,也被神界长老们全部牵制,战局堪称一败涂地,活生生被神族攻破了通道口。 随着神军深入魔界,魔族人口虽未锐减,事后却发觉有望天级九重的好苗子,几乎尽数陨落。此前在神界为非作歹、捕捉奴隶回魔界者,更是在太子长琴的辣手指挥下,往往连家眷在内,株连至血脉尽绝。 “没人知晓,长琴那孩子是在迁怒,都以为是因我神界上次被魔族攻破,这回需要报复和立威,才会辣手无情…”九天抛下棋子,端坐看向神色平淡的飞蓬,嘴角嗡动着,很是小声:“欢兜他们全部不知道,赤霄他们谁都没外泄。” 飞蓬深吸了一口气,抚了抚额头:“我知道,只是有些意外。长琴在我面前的时候,可什么表现都没有,比你们强多了。” 刚回神界的时候,就连九天他们,在自己面前都小心翼翼了不少,生怕哪句话不对,会戳痛了自己。最近好不容易因自己表现平淡,他们才放松了一些。却是没想到长琴能遮掩的滴水不漏,自己竟没发觉,他已知晓了最隐秘的真相。 九天一头磕在桌案上,在飞蓬“噗”一声笑出来之后,抬眸闷闷的说道:“别笑了啊,你以为,祝融敢把这种事往外说吗?” “当然不敢。”飞蓬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祝融,我猜,是长琴自己猜到了。” 九天瞪大眼睛:“怎么可能啊?!”在飞蓬的目光里,她声音很快就小了:“但是…但是…重楼那家伙表现一直蛮好的啊…” 长琴的所作所为,固然不符合飞蓬一贯不连累无辜的三观,但对于手中染遍族人鲜血的魔,还有在他们的照拂熏陶下成长,本身就不可能性格端正的魔族后辈,飞蓬也并无太多怜悯。他只是写了一封信给长琴,让这孩子到此为止。 “九天…”想到长琴那封干脆利落,只有一个字“好”的回信,飞蓬微微一笑,挑了挑眉毛,打算把原本的重担换个人承担,也算是对长琴的奖励了:“要不,你我打个赌吧。要是长琴是自己猜到的,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你来给我当副手。” 默默扫过不远处另外一个桌案,上面堆满了神族天规戒律的卷宗,九天一时间头皮发麻,干笑道:“我能不赌吗?” “不可以。”飞蓬温和而宽容的看着她:“但本将允副帅多拉几个人一起赌。” 九天捂住了脸:“我真是谢谢你了啊将军!”她风风火火的起身飞奔了出去,飞蓬金口玉言,那自己就多拉几个人干活好了。 在九天离开后,飞蓬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他端起杯盏,喝了一口茶水,微微蹙了蹙眉。不如往日喝的口味对胃,也不是自己最喜欢的温度。 飞蓬放下茶盏,眉宇间漫上刻骨的寂寞。 回到神级的这些日子归于平静,几位好友闲下来,便轮番来找自己玩。师父也没事便召自己去天帝帝宫,甚至于为此翻修了神将府邸,让自己经常住下来。 自己几乎很少有一个人孤单的机会,可正因为如此,在仅有的私人空间里,总是有无法言喻的寂寥涌上心头。 飞蓬明白,这是无人能够填补的空缺,就像是缺失了另外一半灵魂,让自己再无法得到发自内心的安逸与满足。 自己煮茶的时候,如果重楼准备灵水,往往算计的刚刚好,煮好之后恰是自己觉得最舒适的口感。而若是重楼亲自动手,那便更好了,从来都是自己最青睐的温度、最喜爱的滋味,无一不符合自己的习惯。 飞蓬眉宇间的寂寞更深了几分,他索然无味的将目光从茶水上抽离,转而注视神界绚烂美丽的天际,周身气息是不自知的疏离淡漠,高高在上、不履凡尘。 “我们来啦。”过了一会儿,门口的声音响了起来,飞蓬总算回过神来,嘴角轻轻扬了扬,眉宇间也稍微舒缓了一些。 总归有友相伴,不能总让大家担心。说起来,自己也手动调整了一下师父所立的复生之阵,可夕瑶的复活还是需要很久,若是有九泉神器蕴养的灵机就好了。但自己照胆神剑的灵机已用完了,而嫦娥最近重塑肉身正在闭关,不好打搅。 远在混沌,才出手相助的重楼干咳一声,拭去唇畔的鲜血。他扭头看向身边萍水相逢的两位熟人,见对方讪讪一笑,有些好笑:“你们才复活,就敢来混沌,胆子不小嘛。” “女娲娘娘选择了女魃殿下为神女,嫦娥重塑肉身,需要大量灵气,她们身有重任不好动弹,就只好我们来了。”后羿微笑着回答,实力正是当年的元老境界。 大禹也笑了笑:“我来给后羿帮忙,顺便女娇想要狐裘…咳。” 重楼愣了一下,莞尔间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儿:“那正巧,我也有求于嫦娥,她手中有春滋神器,我需要所蕴养的灵机。” 说着,重楼丢下一堆混沌异兽身上的宝贝,从骨节骨骼到血肉,进是灵气充足。 后羿估摸着算了算,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好,你说个地点,我把灵机送来。” “不了,送去神界吧。”重楼不以为意:“夕瑶魂魄被打散,虽无大碍,但要加快复生,当以滋补神器所蕴养的灵机为上佳补品。你把灵机送去,飞蓬自然会收下。” 后羿了然,大禹亦是带笑道:“那好,你们俩怎么算,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重楼垂眸掩住一闪而逝的痛苦,声音却依旧淡定:“一言为定,东西给你们,我继续闯荡了,你们也不要久留混沌,不安全。” ※※※※※※※※※※※※※※※※※※※※ 所以说,飞蓬怎能释怀呢?重楼实在是太了解他,也太在乎他了。 从此无心爱良夜 神界,神魔大战刚告一段落,如火如荼的改革便开始进行。 由神将飞蓬牵头,召来才下战场的神族最高层,大家集思广益,对每一条天规都进行了最详尽的分析。 值得一提的是,女娲本有意为五帝重塑人躯、回归人族,但看飞蓬他们忙成了那个样子,委实哭笑不得。她干脆宣布等这事儿忙完再动手,也算支持了飞蓬一把。 当然,对于飞蓬有意重修神族规则一事,飞升的神修和龙族、神兽都无所谓,可古神族并不是全部支持。 只不过,飞蓬的威望太高,亦足够得人心,哪怕有族人不赞成,也并未真正的出言反对什么,只是私底下难免嘀嘀咕咕。 对此,伏羲认真思索了一段时间,召来自己正在忙活的神子。 飞蓬的眼圈有些青黑,但精神蛮亢奋。他故意让自己忙得团团转,也就没时间去想其他事情,先前效果还算可以。 可随着修订即将完毕,却无人敢以最松散而真挚的态度,去评价新订的规则,他又难免觉得彻骨的寂寥。 但正在此刻,又发生了一件特别让飞蓬哭笑不得的事情——大抵是平日里过于温和可亲,飞蓬忙于公事,回到无有人看守的神将府邸,三番五次有人在床上“搔首弄姿”。 当然,这个形容词是飞蓬暴躁之后的心里话,当着气质纯清、含羞带怯的族人面,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谁让来的不是飞升者,就是龙族呢?这两种族人在神界,素来喜爱享受生活,只要你情我愿,神族规则也碍不到他们。 也因此,想在龙族和神修中找到保持纯清气息,完全洁身自好之人,就很难了。更别说,那些长得好看,看着就不缺人追求的。 瞧着这样的族人,神将叹息之余,是异常的耐心而有礼貌,温声请人出去,并为保族人颜面,未有声张。 然后,这事儿就开始一而再、再而三发生。只要飞蓬有一日为公事忙碌,忘记在寝室设下阵法,当日回来休息,就必定会有不同的人在床褥上对他自荐枕席。 “师父,您说说,这都什么事啊!”来到天帝帝宫,虽知伏羲多半是为了正事,方正式下诏书让自己过来,飞蓬还是忍不住先偏题抱怨了起来。 伏羲也生了疑惑:“每次都有?听着像是有预谋的,你派人查了吗?” “没有,我在赶新规则。”飞蓬哽住,他摇了摇头。 伏羲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最容易与人有染的生活方式,偏偏做到洁身自好,保持了体质纯清?” “对,甚至这些族人本身底蕴深厚,实力也不弱,确实是心性坚定之辈。而且…”飞蓬话语微顿,又正色道:“我能看出来,他们并无他求。” 伏羲宽容的看着飞蓬:“也许,只是对你情有所钟,现在觉得机会来了?想想长琴吧,他能猜到,别人虽然不见得猜的多详细,可聪明人许是能猜到…你和重楼闹掰了呢?” 飞蓬陷入了沉思,伏羲笑而不语,抬杯饮茶。 半晌后,飞蓬也喝了一口茶,师父这里的口味是自己从小就喜欢的。他放下杯子,轻声问道:“对了,您叫我过来…” “族内最近议论纷纷的,我想着,你还是少了一份名义。”伏羲平平淡淡说着:“既如此,那便补上吧。其实,早在当年三族之战结束,便应该公开了。” 他想到飞蓬记忆中的误会,再想到自己当时的想法,不禁叹息:“可我总想着你胆子太大,不知晓我总会救你,还会保留几分敬畏心。也免得有朝一日,把自己弄得在天罚里再无翻身之地,让我来不及救。” 飞蓬怔住,他虽然猜到了,但确实没想到,师父会那么淡定的决定,公开给予自己神子的封号:“师父…”他低语着嘴角微动,竟有些难言的欣喜和茫然。 “诏书就在这里,你自己看看,时间和礼节需不需要再改。”伏羲摸了摸下巴:“真正册立过神子的,也就神农和帝俊。瑾宸是妖族,帝俊也不是三皇境界,更不如我富裕,我便参照了当年神农册立蚩尤时的用礼。” 满腔的感怀瞬间没了,飞蓬莫名啼笑皆非:“所以,您是想炫一波富?” 神子册封用什么规格的仪式,往往代表界主对其有多少重视,瑾宸当年不如蚩尤,更多是因为妖皇没地皇那么丰厚的身家。可看自家师父之意,是有意比过地皇? “不是我,是你。”伏羲认真回道:“神子之位给出,我不会再管神族,日后这一切都是你的。你要有个准备,第一神将和神子的变化,不止在于头衔,还有权势、地位、话语权,以及更重要的决策权。” 看着飞蓬有些迷茫的眼神,伏羲笑了起来,缓声道:“不必多想,你会慢慢体会到的。” 飞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总归不是完全统领一界的首领,哪怕是第一神将,这方面的意识也确实不如重楼,自然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神将再如何也还是臣,神子却是君。界主不管事,意味着神子毫无掣肘,可以随心所欲行事。 伏羲的诏书,飞蓬终究没有当场打开,只因伏羲忽然神色微妙,打开了水镜术。 镜面之中,后羿、大禹的身影赫然在神将府邸的寝室门口。今日走的比较急,飞蓬依旧没有随手设下封禁的习惯,这一回的倾慕者在寝室里,尴尬的被有要事找飞蓬的后羿、大禹给堵住了。 “……”飞蓬表情木了,在伏羲忍俊不禁的目光下,他脚步踉跄的奔出帝宫,以最快速度回到了自己府邸。 后羿、大禹站在那里,没有吭声。 六界众生眼中,神将才复活,便全力为神界规则重修努力,而魔尊似乎因公事不得不对神将下辣手有了心结,此番推却魔尊之位,已前往混沌修行,倒是没觉得双方彻底撕破脸了。 因此,眼看着一位朋友被陌生人爬床,这位朋友还是另外一个朋友的心上人,后羿、大禹的尴尬可想而知。见飞蓬来了,他们努力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笑容,可那笑容怎么看都很别扭。 “抱歉,是本将失礼了。”飞蓬抚了抚额头,伸手一招,直接将里面的族人连人带床移了出来。 神将的神色冷淡了下来:“本将这些日子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我并不需要人…如此。” 见飞蓬直到此刻,还是没有口出恶言,被移出来的龙女掩去那份羞赧,大着胆子说道:“飞蓬将军,晚辈是真的…”她明眸善睐,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倾慕,火热而真挚。 “神修十五个人,龙族三十六个人,全是从神魔大战上下来的,也全有军功,都见识过本将出手。”飞蓬淡淡叹道:“对你们的话,本将确实相信。” 他正色道:“本将也不问你们究竟有多少人,我只最后说一遍,本将不需要,各位请回吧。至于府邸,本将不会再住。日后公务再繁忙,我都会回神树之上。” 若非办公之处离得太近,神树上又多是古神族在住,未免遇上族人前来打探或反对新政,自己也不会这些年都住在府邸。不过,此处对自己终究不是家,只是个落脚之处。否则,也不会什么东西都不留,也怎么都养不成留禁制的习惯。 送走恋恋不舍的龙女,飞蓬总算放松下来。面对少时交情不错的异族朋友,他直接往门柱上一靠,露出了一抹苦笑:“两位见笑,想笑就笑吧,别憋了。” “噗!”从对话里听懂前因后果,后羿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禹更是眼珠子转悠几圈,坏笑道:“我正想怎么逗女娇开心一些,你介意我把这事儿告诉她吧?” “就算我说介意,你会不说吗?”飞蓬没好气的说道,大禹当年对女娇的在意,他们谁不知道?如今没了立场罅隙,他见色忘义那是妥妥的了。 大禹闷笑一声,后羿也莞尔不语。随后,后羿神情凝重起来:“我们此行,是受重楼所托,为夕瑶送来灵机。” 他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春滋神器,在飞蓬惊异又恍悟的眼神中,将春滋蕴养的灵机取了出来:“他在混沌帮我们收集了不少灵气,助嫦娥重塑人躯、洗去鬼气,也令女魃殿下无需去混沌,便不乏精纯灵气。” 飞蓬的手指猛然一颤,并不知晓重飞闹掰,大禹温声说道:“你最近忙得很,夕瑶之事为你心头一根刺,重楼主动帮忙,倒也不出我们意料。至于你们之间怎么算这笔因果,是于公还是于私,我们就不管了。只希望,夕瑶能尽快复活。” “无论如何,一句多谢还是要说的。”飞蓬垂眸,捧起灵机。 如果是自己需要,面对重楼相助,他确实会拒绝,便如之前重楼请女娲捎带的灵药。 但夕瑶是与自己,也与重楼一起长大的好友,同他们二人都曾出生入死。飞蓬确实无法就为了自己心安,便拒绝重楼这份能让夕瑶早日归来的好意。 远在混沌,重楼紧绷太久,此时难得在休息。 他打猎之后,拖着猎物来到厨房,烧菜时下意识就加了糖,好端端把自己喜欢吃的咸辣,莫名做成了糖醋。然后,在煲汤的时候,更是无意识的放盐放少了,以致于浓汤香气扑鼻,偏偏淡的不合口味。 “呵。”重楼莫名一笑,眼睛里强凝的坚强涣散开来,染上发自心底的疲惫、无尽的思念,还有追忆往昔的沉迷。 良久,一桌子菜肴都凉了,重楼才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 自己和飞蓬一起在混沌闯荡,几乎每日都加餐。今日煲汤做菜,汤是飞蓬喜欢的清淡、菜是自己青睐的咸辣,那明日汤便是自己喜欢的咸辣浓汤,菜则做成飞蓬青睐的口味。 结果,再无飞蓬陪在身边之后,自己做菜煲汤倒是不自觉全随了对方。可是,如果你把另外一个人活成了自己的习惯,又要如何做,才能剔除这深入骨髓的默契与熟稔? 感受着这份彻骨的思恋,重楼忽然就希望,飞蓬并没有那么喜爱自己。 因为只有这样,飞蓬才可能剔除自己对他的影响,而不是像自己这样,烧烤下意识烤不同味道的两份,逃命下意识看旁边有无默契相守之人。 就连晚上阖眸熟睡,都会下意识抬臂,想要搂住身畔不知何时又睡到床边,再不拦可能就滚到地毯上去的人。 重楼想把人拉到自己怀里,用体温去温暖对方,使得那个体温清冷却贪热的神,迷迷糊糊的乖乖凑过来,和自己共枕同眠直至天亮。 但每到此刻,重楼都会被那永远消失的另外一个人惊醒,他轻轻拂去眼睫边的湿意,再无睡意的独坐至天明。 不知不觉的回顾过往,再被今夕的分离彻底打击,重楼扫过满桌菜肴,一时间索然无味。他什么胃口都提不起来,步履蹒跚的走向了酿酒的酒坊。 那里放着自己堆存的所有原料,被飞蓬归还的一坛坛酒水,亦是在里面堆放了起来。 对着一堆酒水发了好一会儿呆,重楼想想这些日子的紧绷、灵力的无尽消耗,终究还是动手继续酿造了。 他一会儿想酿造清酒,一会儿想酿造烈酒,零零总总敲敲砸砸,脑海一片空白。好在到了关键步骤,重楼总算还记得不同原料的口味不一,赶忙把成品味道不同的分开了。 一身热汗的离开酒坊,重楼算了算时间,心想飞蓬想必已收到了后羿、大禹送去灵机,为了夕瑶,他应该会收下吧?只希望夕瑶复活速度的加快,能让飞蓬开心一点、放松一点,莫要再……多想自己。 这么想着,重楼去沐浴了。他直接靠在炎波神泉分支之中,阖上了那双不再明亮的赤眸。 可有些事情总归无法避免,重楼才合眼没多长时间,迷迷糊糊刚睡着,就被通讯器的声音吵醒。 本能把通讯器打开,所化冰镜对准自己的脸,重楼困得眼睛都没睁开,哑着嗓子问道:“怎么了?” “重楼。”女娇的声音传了出来,她笑了一下,说起神界今日正在举行神子册封大典,句里行间皆弥漫着为好友被正名而生的欣喜。 重楼的睡意几乎是顷刻间全没了,他脸上露出一抹放松的笑容,轻声道:“飞蓬该是很高兴才是。” “不止呢。”骄虫沉声,却面上带笑:“天帝诏书写了,他本有意在三族大战结束,便举行大典。但飞蓬以复生之阵得全族之心,威望甚重,天帝见族内皆欢欣鼓舞,便没有多此一举。” 重楼心领神会,笑意越发松缓:“此言一出,各界皆知飞蓬一早便是神子,而不是从神将之位奋斗多年,方得了天帝认可。这两种情况,象征的感情可截然不同呢。” 赤霄、瑶姬、女娇和女丑、骄虫嘴角都维持着扬起的弧度,开心的连连点头。 可随后的情况急转直下,只因女娇小心的扫过重楼的眉眼,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阖眸不带半点停顿,一鼓作气将飞蓬被人爬床之事,完完整整说给了重楼听。 重楼的笑不自觉敛去,他静静的听完了,眼皮子不由自主的颤动了两下,轻声回道:“多谢告知,我知道了。” “你打算如何?飞蓬还是太单纯了,我暗中查探了一下,听信流言觉得飞蓬因差点死于你手,和你关系不再那么亲密,有意进一步在中间捣鼓捣鼓,甚至传播流言败坏你名声,以破坏神魔一直以来在大方向上的联手,这事儿在仙妖两界已有了苗头,人鬼两族有无搀和,暂时无法确定。”说这话的人,正是赤霄。 他凝眉暗示道:“首领还没复活,你这魔尊之位只算递交辞呈,还没正式卸任呢,有些事情还是应该由你解决。特别是关乎你的,我们总不好遇阻代庖吧?不过,你出个主意,我们暗地里给你帮忙的,是肯定无妨的,地皇都不会阻拦。” 作为血覆军师,私下于几位好友间一言九鼎,威望地位仅次于重楼,还要高于神女瑶姬,赤霄这话里话外所透露的意思,无疑是大家共同的决定。 他们谁都不会强求飞蓬原谅重楼,但觉得重楼退位不再是魔尊,人又前往混沌不归,偏偏飞蓬地位大进,就敢挑拨离间,想破坏重楼和飞蓬的关系,无疑触及了他们的底线。 哪怕,这些人想破坏的关系,早就被重楼自己亲手毁掉,也是一样。为此敲打敲打被流言煽动,敢去爬床追飞蓬的人,哪怕事后被神界一方好友们知晓,找机会暴打他们一顿,赤霄他们也是在所不惜。 重楼心里发暖,却还是摇了摇头,虽有黯然,但并无犹疑:“不了,把证据交给飞蓬,余下不用管、不用关注,顺其自然便是。” “若这确实是你所愿,我们自然不会违背。”瑶姬轻声叹了口气。 重楼缓声说道:“其实,飞蓬若能接受这些人,哪怕只是挑个倾慕者相处相处,都是好事了。因为那说明他已渐渐放下,开始考虑下一段更值得的感情生活。” “就比如妖君瑾宸,只要帝俊他们归来突破到三皇,他论身份、地位,确实配得上飞蓬。人也蛮痴心,我无论如何打压,他都死心不改。要是飞蓬认可,那我们这个圈子接受他,便如当年接受大禹一般,也是无妨的。”重楼垂下眸子:“对了,我在休息,等会儿还要继续追踪天诛下落,就不聊了。” 话音刚落,重楼不等好友们再说什么,便关闭了通讯器。 他将自己整个人完整埋入炎波支流中,唯有扣住土壁的手掌无声用力,指尖全没入了灵土之中,指骨更是用力到微颤而发白。水下隐隐泛起了涟漪,痛苦的饮泣低不可闻。 ※※※※※※※※※※※※※※※※※※※※ 理智认可是一回事,自己会不会痛是另外一回事唉,个人觉得这一章其实很虐重楼了。 ps:谢谢冰泪的营养液,我看见了,但本文不上榜咳咳,所以给了也没用,多评论就好啦(实在不行,你去老福特给我点几个热度哈哈哈) 两心相通不互疑 飞蓬身份公开后,确实体悟到了变化。 最重要的,莫过于所有事他都无需再请示天帝,尤其是关乎异族的决定。 这要说起一件事,最初得到仙妖两界来使的请求,飞蓬习惯性请来使暂留一二,他召高层商讨。那一刻,仙妖来使惊讶的目光,让飞蓬颇为错愕。 然后,到来的几位魔神表情各异,告知了飞蓬一件事——蚩尤作为地皇神子,大部分情况下的决定,都是独断专行,兽族高层只负责听令与分工。 “好吧。”飞蓬低语道:“这大概,就是兽族高层筹谋独断能力不足的缘由了。”开玩笑,长时间不动脑子,再高明的智慧都要生锈了吧! 飞蓬当即拍板道:“我神界无需这样独断专行的神子,一切照旧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甚至为了避免同伴们养成不动脑子的习惯,直接断了大家的后路:“一切由你们先判断、分析、决定,真有谁都无法决定的大事,再给我呈几种合理解决方法上来,由我做出最后决定即可。” 九天他们面面相觑,这本就是神族高层处理公务的一贯方式,他们自然没有意见。只不过,对于飞蓬树立神子的威望,似乎没什么好处? “我不是蚩尤,我族也不想踏兽族后尘吧?”飞蓬反问一句,站起身来,走向了门口:“就这么定了。” 于是,神族一切照旧。 可为了神魔大战中转变阵营而来的仙妖两族,再见不到神将,却是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寄希望,于曾在魔尊手里一败涂地的神族高层。 没错,就是转换阵营,自魔尊重楼远去混沌,妖君瑾宸感悟法则日深,而魔族又在上次神魔大战后损失惨重,妖族自然有了脱离控制的想法。 与此同时,因神将归来、神魔大战以神族为胜方,魔尊又离开六界,有意脱离神界控制的仙族顿时老实了。 此番妖君先派人和仙界暗通款曲,自是得到了仙族元老们的鼎力支持。他们派使者求见昔日的神将,如今的天帝神子,自是有意商讨改换阵营一事,却没想到飞蓬似乎并不当回事。 伏羲、神农喊飞蓬喝茶的时候,倒也好奇的谈到了此事。 结果,飞蓬只是轻笑摇头:“几位界主连年不归,自是想办法突破去了,等到他们回来,想必已夯实三皇境界。” “目前,我暂时达不到那个境界,蚩尤前辈复活之后,也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新情况。”对这些事情了然于心,昔日的神将笑得从容淡定,毫无失落:“我们对上几位老前辈,皆没多少胜算。是故,仙妖独立已是板上钉钉了。” “仙族元老们能把仙界的烂摊子管理好,妖君虽弱于魔尊,可也不是傻子啊。”飞蓬摇了摇头:“试问他们难道不明白这一点吗?”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如今派人来投效,不过是意图示敌以弱、不愿开战,好保住本族嫡系战力。这决定,想来是妖君所为。” 不怎么问正事的神农了然,伏羲倒也不太意外,只是挑了挑眉:“这么看来,帝俊宝贝的那只小凤凰,最近有长进了。” 起码知道示弱,而不是犟着头不肯低下。虽然,比起飞蓬还是嫩了不少,意图一下子就被看破了。 “不止如此,当年神魔大战,我布下棋局,意欲请钟鼓将长琴安然送回神界,被他出手所阻,才令祝融被封印至战后,长琴更是没能按时回神界挽回军心。”飞蓬淡淡说道:“现下他主动低头,也算是对我示好,以后意欲正常往来罢了。” 想到长琴没能回神界,才让神界军心无法挽回,终至一败涂地、再无回天之力,令飞蓬不得不以伏羲琴留下的灵力封闭神界,为此耗尽自己抵御魂魄封印影响的灵力,才被重楼得手,伏羲勃然色变:“你布置了这一手?” 就连神农,都吃了一惊:“是小凤凰破坏的?” 想到自己和重楼那场对话,飞蓬微微点了点头:“确定,妖君也是无奈,若他当时没有这桩功勋,或许已死在魔尊手里吧?”他态度笃定,并无责怪之意,只有淡漠:“魔尊想要他的命,也不是一时半会了。他不努力,何以自保?” 伏羲、神农哑口无言,重楼对瑾宸有杀心,他们几个老家伙都心知肚明。 若是帝俊离开后,瑾宸没有这桩在妖魔两族高层内部都足以服众的功绩,借机引起不少人的看重和赞许,重楼想对他下手,确实容易的很。况且,他身处魔界阵营,以破坏神界一方战局优势自救,哪里有错了? “不过,定心丸还是要给仙妖两界吃的。”见两位长辈目光有几分寒意,飞蓬却是不太在意瑾宸的算计。 他完全站在种族立场上,做出最有利于神族的决定:“大战刚刚结束,就掀起下一波纷乱,确实不利于我族休养生息。” 这次大胜凭借的是神族底蕴,那些退隐的精锐,因自己的遭遇和牺牲而大怒,方应太子长琴之召参战。 实际上,神族在被攻占期间,中低层的人口锐减还是没能缓过来。既然立威已借大战立过了,那接下来最要紧的任务,便是弥补这部分损失,以及培养能担大任的小辈。于是,比之仙妖两界,倒是我族更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 “晾晾他们,道明我已看破仙妖两界意图,等他们忐忑不安,我再出马吧。”飞蓬微笑定计:“这样,妖君他们想必会老实很久,直到各位界主归来。” 他浅浅一笑,智珠在握:“我也好,蚩尤前辈也好,都不是劣势下会轻易认命的性子。到时候,两界想脱离掌控,总归需要来场对决,不大出血一番是不行的。” 好么,所有事情都被飞蓬算完了。伏羲哭笑不得,最终还是决定放任自流,只做飞蓬最坚实的后盾。 神农想的更多一些,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飞蓬,最近各界的流言你注意到没有?有些不像话了啊。” “什么流言?”飞蓬露出不解之色。 神农叹气道:“最初,说你因差点死于重楼之手,对他已不再那么亲密。至于结果,你已经体验过了吧?不少倾慕者对你自荐枕席之事,已闹得魔界都知道了。” 飞蓬点了点头,无有羞赧之色,只有一派平静:“还有呢?” “说重楼洁身自好是假,金屋藏娇遮掩得严实,不被发现才是真的。嗯,这是因为深雪域的地脉被炼化。”神农苦恼的按了按额角:“还说你在魔界没魔界高层知晓,是因为被重楼藏起来了。这也算有理有据,只因当时的确无人知晓。” 他干咳一声,继续道:“不过,后来就有人传,你不仅被用刑,还发现了重楼养的小情儿。双方大吵一架,最后又因公事险些分出生死,重楼才远走混沌,他是无颜见你。” 飞蓬沉默了一会儿,一针见血的给予评价:“没事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传流言的人是闲的慌吧?”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有些事情倒是猜得没错,比如,为什么没人知晓我被擒。但我和他闹掰的缘由,猜得太轻了。” “呵。”飞蓬笑了一声,可眉眼间全无笑意,声音只有冷意:“大概是因为,他平日里的表现太好吧?但既然到了这一步,那哪一日被人传我在魔界失了身,也不足为奇,只能说是流言的必然发展趋势罢了。敢问前辈,幕后可有人指使?” 神农无言以对,这也是他告诉飞蓬的原因,提前让飞蓬心里有底,别到时候被流言弄的措手不及。而他甚至魔界高层,都确实没有查出来幕后有人,更像是人没事干说笑,才让流言从简陋,无组织的一步步发展到现在,更显有理有据。 “我明白了,多谢前辈提醒。”神农的无言以对,已给了飞蓬答案:“我反驳,大抵会被人认为捕风捉影的事情,没必要专门澄清,十有八九真有那么一回事。可若是置之不理,等流言传遍六界,任谁看我不言语,怕都会以为我是默认。” 这么说着,飞蓬冷不丁又问了一句:“哦是了前辈,敢问各界传他养了小情儿被我发现…嗯,就是您暗示的,他一边和我亲近,一边私底下养像我的人发泄。这个流言,是不是从我神子册封大典,他作为宿敌好友没出席之后,才传起来的?” 原来,飞蓬还是听懂了的啊。神农尴尬的无以复加,捂住脸点头:“对,就是这样。”以重楼、飞蓬为敌都难掩默契的交情,这么重要的事情,重楼不出席,确实太让人意外了。 “深雪域的痕迹,有心人是能发现一二。”飞蓬握紧茶盏:“再配上我被囚禁魔界,却整个魔族高层无一人知晓之事,难免让人心里犯嘀咕。” 说到此处,他抑制不住的嘲讽一声:“起码,他们现在传的还是重楼养了替身被我发现,而不是直接把我给怎么着了,也没传什么桃色说法,事情可没到最糟糕的情况呢!” 这一次,连伏羲都没敢吭声,生怕戳中飞蓬敏锐的神经,让他紧绷的心弦断裂。 一时间,室内只听见飞蓬不痛快之下,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但慢慢的,这呼吸声又渐渐平稳了。 “算了,再说什么都晚了。”飞蓬蓦地展颜一笑:“若有人闯到我面前,问我怎么怎么样…他若是猜中了,我难道还要胡言乱语、扯东扯西,怎么都不给个明确答案吗?” 伏羲嘴角一动:“飞蓬!” “我没事,父神。”自册封大典开始,飞蓬便自然而然改了口。 他轻轻笑了一声,眸中殊无笑意:“求而不得就强取豪夺,此等行为在我神族看来,才真正是不可理喻之举。”飞蓬昂起头,反问道:“既然事实已经如此,难道我作为受害者,还要连头都抬不起来吗?” 伏羲回答不出来,神农也闭了嘴。 飞蓬挺直腰背,眉眼间坚毅尽显:“那不就得了?有人敢挑衅我,便无论是什么方式,都得付出代价。流言蜚语伤人心,只是其中最低廉无成本的方式罢了。” 有些事非我所愿,可既然发生了,我就不会一味躲闪避让。即使自己确实无法释然重楼的伤害,也不代表面对这样的提问,会默认别人对他的污蔑,又或把所有错处都推给对方。 说服天帝、地皇,飞蓬离开帝宫之时,一步步走的轻缓而踏实,周身气息亦是凝实又圆润,深邃的让人看不明白。 随后,和飞蓬接近的人便发觉,他身上的威势比之先前,竟更上一层楼了。 族人们偶尔在神树上瞧见飞蓬,哪怕因最近的流言,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真面对那双清凌凌的蓝眸,饶是飞蓬温和依旧,也只顿足行礼,不敢上前打搅。 至于九天他们这样的知情者,来探望飞蓬顺便问正事时,更是什么都不会多问。 飞蓬见多了族人欲言又止、不敢多问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也没有主动解答的意思。这种事,他虽不认为自己作为受害人有过,但也没主动透露伤心事给族人的道理呀。 直到有一日,意外发生了—— 因夕瑶的气息渐渐凝实,眼见着即将复活,飞蓬、九天他们高兴不已,便约了魔界好友们,还有葵羽和沧彬,齐聚在神魔之井,开开心心拼了一次酒。 回到神界时,带着几分醉意的飞蓬躺在云端,任由云朵自由的飘来飘去。九天他们酒量远不如飞蓬,一个个醉的东倒西歪,也卧在云端懒得下去。 不知道飘在哪里,下方恰好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嗨呀,神界这边风平浪静,还以为咱们能听到最新流言呢。”说话的是个尖嘴猴腮的妖族,气息还算强大,看得出来基础扎实,明显背景不小。 同行者没好气的说道:“你闭嘴吧,一天到晚就听八卦,我们是来神界历练的!神将飞蓬现在可已是神子,你小心被神族知道了,背后敲闷棍打死你!” “又不是我传的,不过我倒是好奇,神将俊美绝伦到了什么程度。古神族一个两个的,可都是清心寡欲、洁身自好。这样的美人,怎么都肯定是正版的欺负起来更爽吧?要不然,他是怎么从一贯心狠手辣的魔尊手里活下来的?” 飞蓬醉意已无,云层不再流动,他在上方冷冷听着这些流言。九天他们一个个气得怒目圆瞪、浑身发抖,却大气都不敢喘。 哪怕同行伙伴提醒阻止,下面的人也越说越起劲了。 飞蓬静静听着,哪怕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在听见某些话时,还是气得如果重楼在身边,他会不假思索一剑刺向魔心。 不过,在下方有来历练的妖族觉得不像话,对话间有意无意转移了话题之后,飞蓬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凝眉拔出照胆神剑,一剑刺破云层,剑光不偏不倚刺向那妖面门,激起一阵惊呼。下方兵荒马乱,有慌乱求饶的,有出手相助的,但那妖还是被刺伤了舌头。 “他并非流言传播者,只是嘴碎,本将略施小惩,只是让他突破天级九重前再无能说话,又何须这般慌乱?”飞蓬从云端落下来,微微笑道:“谁让这么巧,本将刚好从你们头顶飘过,他声音又太大,想当听不见都不行呢。” 一群妖族抖成了筛子,这令飞蓬笑眯眯的,言语间不无失望:“本将还以为,你们打算再问几句呢。现在看来,是没人想问喽?” 多嘴多舌的那位妖族,脸色惨白。被神将兼神子的飞蓬当面撞见,他清楚自己绝对要废了。早死晚死都是死,激怒神将死在神界,大不了被法则撕成碎片,总好过回去不知道什么死法好。 恶向胆边生之下,那尖嘴猴腮的妖踉踉跄跄往前一扑,硬是摆脱了同伴的搀扶。 “飞蓬!”眼看着一行字浮在半空,九天再忍不住从上方追了下来,看着那帮来历练的妖族,眼睛里都是杀意。 倒是飞蓬反应让人意外,他瞧着那行字,恍惚之间,心底却是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你问本将魔界一行,是否被破了纯净之身?” 没等飞蓬回答,便当空落下一把剑,瞬间斩落了头颅,剑光之惊艳隐有飞蓬的风格。 九天几人都看了过去,神情一下子微妙起来。 “妖君瑾宸,想不到你亲自来了神界。”飞蓬敛去心底复杂的情绪,惊讶的挑了挑眉。 瑾宸苍白着脸,一步步走了过来。但他第一句同飞蓬一样,论的是公事:“是,将军不肯赏脸,属下又不敢回去,本君便只好亲自来了。不知神将意下如何?” “你我都知道,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飞蓬不置可否:“各界终有一战。” 瑾宸点了点头:“但神族现在需要时间培养后辈,本君也想抓住魔尊未打压的绝佳时机,发展自己的嫡系。于将军而言,此为皆大欢喜吧?”他说着,却将几位同族困住,连通讯都以妖界秘法彻底隔断了。 “确实皆大欢喜。”这一回,飞蓬看瑾宸的蓝眸里,多了些赞许之意:“妖君既将话说那么明白,那本将也不吝说实话。对于你们的算盘,本将心知肚明,所以这投效之言便勿要再提了,来点儿实际的吧。” 他微微一笑:“至于妖界投靠神界,挑拨神魔再战的意图,想必不是妖君之意,而是答应仙界元老的吧?” “将军果然明察秋毫。”瑾宸颔首,转身便抬手拔剑,在族人的惊呼中,他将人杀了个片甲不留。而后,妖君吹去剑尖鲜血,回眸时面色不改,连提都没提。 有些真相飞蓬不说,瑾宸却还是猜到了。正因为自己当时阻了钟鼓出手,才害的飞蓬最后不得不耗尽灵力封印神界,方落在了重楼手里。 终究是少时至今的真心,哪怕愧疚,哪怕愤怒,瑾宸也不忍再问。他将在场的妖族处理了个干净,避□□言传的更不像话,只道一句:“流言来源,我查过。发觉最近妖界有些人心紊乱、恶意传播,仙界也如此,负面情绪多难以消解。” “将军所要的实际,我回去和仙族元老们再商议一二,必当尽快奉上。”妖君拱了拱手,干脆利落离开了。 飞蓬目送他离去,抬头招了招手,示意酒醒的大家全部下来。 瞧着好友们眸中的隐怒,飞蓬摇了摇头:“葵羽、沧彬,本将给你们一个任务。” “将军请说。”沧彬与葵羽立马正色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伏羲归来把飞蓬魂魄理顺后,开始着力于帮水魔神沧溟复活。对此,沧彬经常不在天魔族,而是留于神树,天天蹲着看复生之阵,想在父神归来的第一时间迎上去。 “天魔族现在神魔两界都难觅栖身之处,本将考虑许久,本想将你们安置在新仙界,但如今…”飞蓬的脸上浮现一抹锋锐的杀机:“还是要你们带领天魔族,前往混沌入口施加封印了。” 九天立即明白过来:“你怀疑,流言与下落不明很可能在混沌的众生恶念有关?” “妖君找不到痕迹,地皇也觉得发生太自然而然,那除了确实是无意中酿就这样的结果,便只剩下那位有这个本事了。”蓝眸中精芒若隐若现,飞蓬沉声道:“但如果真是天诛,就说明他伤势极重,需要一个祭品用来疗伤了。” 和天诛,或者说和天道有关,可起到补全根基作用的祭品,莫过于自己。但是,这手段未免过于粗暴低陋,如果自己不上当,不前往混沌寻天诛麻烦,天诛又怎么把自己引出相对安全的神界呢? 当然,如果天诛算准自己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和他算这笔账,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么想的时候,神将飞蓬并不知晓,妖君瑾宸并未像他所说那样,即刻去仙界找元老们商议,而是不远万里前往混沌。妖界在魔界之下,哪怕想要脱离掌控,他为妖皇神子,也还是有办法直接联络魔尊的。 大抵是发觉瑾宸来了混沌颇为意外,重楼很快便应联络而至。他才落下来,便被瑾宸通红的眼睛吓了一跳。 “你是故意的,对吧?”妖君咬住嘴唇:“望你记住今日之言,以后勿要后悔。你早就知晓,我会后悔的,是吧?” 重楼反应过来,了然之余,痛苦自责之色难以掩饰:“原来,你也知道了。我是说你会后悔,可现在连我自己,都悔不当初了。” “是嘛。”事到如今,瑾宸如何不知晓,他亲手断绝了本就微茫的希望呢?心丧若死的同时,他也不会让重楼好过半分。妖君盯着卸任的魔尊,轻轻道明了最近喧嚣的流言。 看着那张在自己面前,总是冷酷威严的脸庞,慢慢变得惨白,晶亮残酷的血瞳,更是漫上了无尽的愧疚心疼、无穷的后悔自责、还有无与伦比的绝望无力,他心底又是痛苦,又是爽快。 “这些年,你一直霸占他身边的位置,驱逐、排斥所有对他有心,想要接近他的人,胜券在握、肆无忌惮、居高临下…”瑾宸冷笑一声:“我还真想不到,你也会有这么痛不欲生的一天!” 重楼抬眼瞪着他:“闭嘴!” 恋情还没开始,就被情敌掐灭所有希望,气疯了的瑾宸凛然不惧:“怎么,我说错了吗?何为禁脔,珍美的、仅独自享有,不容别人染指之物。魔尊重楼,你敢发誓,自己并不是这样看待飞蓬将军的吗?” “我…”重楼愣住,居然无法辩驳。 瑾宸更是气急,快步走上前去。一时间气焰之烈,竟逼得本就心有短处的重楼不自觉后退,眉宇间尽显仓惶。 直到退至这块破碎陆地边缘,重楼才恍然醒神,一掌击退了瑾宸:“对,是我带给飞蓬痛苦,也是我害他终要独自面对这么难堪的处境!” “所以,飞蓬想怎么对我都行,我敢任由飞蓬处置,绝不还手一星半点。”他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眉间除了自责、内疚、担忧、难过与心疼,更有孤注一掷的狠意:“再是杀要剐,我都毫无怨言!” 重楼冷笑着看向瑾宸,声音若雷霆霹雳:“可你敢吗,你能做到吗?” 此言一出,瑾宸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重楼拭去下唇的血迹,冷冷追问道:“妖君瑾宸,你是因自己为了保命,帮着本座狠狠坑了飞蓬一把感到愧疚,还是仅仅为自己丢失了追逐梦醒的资格,而感到不忿?” 尖锐的话语一下子击中了瑾宸的心,他彷徨着后退几步,明丽的眼眸里泛上了迷茫。 “若是后者,敢问你算飞蓬什么人,你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和他之间的事?”重楼继续追问,看着瑾宸迅速坚定下来,目光变得清醒锐利,他放缓了声音:“如果是前者,那你要做的,便不该是来找本座算账,而是尽可能弥补过失。” 虽不报什么希望,但想到飞蓬现在的处境,重楼还是忍着心酸,提点了瑾宸一句:“若想不明白或做不到,那我劝你放弃这份执念,只因你给不了飞蓬他想要的感情。” “飞蓬所求的,是一份毫无瑕疵的情谊,立场敌对不放弃,并肩而行不抛弃…”重楼转过身,步履蹒跚的踏向混沌深处,心中、眼里满满都是酸楚和自责,最后这一句话,喑哑的险些淹没在混沌那无形无影的风中:“两心相通不互疑。” 瑾宸木然站在原地,看着这位牢牢压制他多年的老对头,那写满了孤寂痛苦的背影,心里隐隐觉得,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对方了。 他们这番对话,自是无人可知。而自这一刻起,魔尊重楼终此一生,再未回过六界。 六界纪元第二十二万年,神界于第一神将兼天帝神子飞蓬的主持下,天规戒律的统一修订宣告完毕,并对外公布。 即日起,神界诞生的孩童,不管是古神族、神果、神修还是龙族、神兽,在经过公平一致的启蒙教育后,都必须被蒙蔽天机、封印记忆、只留神族最根本的传承及本身学识和潜意识,下放至小世界历练。 历练期间,神族少年不禁婚育,可自行拜入人间宗派。 若陨落于正常仇杀,其长辈底蕴丰厚者,可收回魂魄、重塑肉身,除记忆无法恢复外,等同于重生,余者则直接坠入轮回。家人若不忿想报复,当等到仇敌飞升后,允许寻同等级族人代下战帖,正大光明邀战,一战了仇怨。 当然,如果神族族人被看破身份,陨落于欺凌、欺骗或采补,神族会派人直接寻觅仇敌,压制境界至同等,杀死对方方休。 除此之外,神族废除不得与外族婚育的旧规。唯一例外的便是魔族仍属于敌对,若选之为道侣,必须经过幽都神狱族规严惩,并不得再搀和神魔大战。 且古神族、神果一族成婚之后,不建议以陨落为代价孕育子嗣。若有孩子,则跟从神族孩童新规下界,不得留于另一方。但可灌输另一方传承,由孩童自行做出抉择,同样在飞升后可恢复记忆。 零零总总的规则变化,引起各界议论纷纷,多是赞赏居多,将原本就成为昨日黄花的神将、魔尊流言彻底压了下去。 却是无人可知,神将飞蓬便在此刻,动身前往混沌。他此行,意在磨练心境,亦是找寻天诛踪迹。 临行前,飞蓬曾拿来九天的通讯器,单独联系了重楼。 冰镜并未转化出来,传出的只是熟悉的声音,但这一回因疲惫显得有些陌生:“飞蓬,我知道是你。” “所以你没用冰镜。”再也不见的承诺,重楼是真的守住了,飞蓬蓦地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觉得心头涩涩:“既如此,我也猜到了。你和天诛是不是已交过手,还把他逼急了?后来流言传播被切断,之前又太急躁,都不像天诛之意。” 重楼轻轻回道:“女娲娘娘立下神女,便返回混沌追杀天诛,逼得他疲于奔命,流言便是那时传出来的。后来我得知流言传出那样,直接布下连环的空间爆炸阵法,找上天诛拼了一把,他伤上加伤,应是无力再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控制负面情绪。” 所以,真正在自己出手前,就解了燃眉之急的,还是重楼本身。这算不算应了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飞蓬阖上眼眸,声音有些沙哑:“你当时,心情是不是很糟糕?”能把三皇境界的天诛逼得伤上加伤,再无力操纵流言,哪怕有女娲功劳,重楼的疯狂也不言而喻了。 “我从未想过,会有人猜到,可我还是小觑了聪明人。”重楼的语音很低沉,他并没有提及瑾宸给自己带来的消息,造成了自己那一战里不顾一切的发疯,而是说了另外一件事:“前不久,我遇上钟鼓来混沌帮忙。” 重楼所言之事,同样也解了飞蓬始终未能问出口的一个疑惑:“我那时才知晓,竟是悭谀先怀疑,然后拉着同样拿捏不定的长琴,前去逼问了祝融。我不得不说,那条小龙随着长琴一起被罚,跟着女魃历经人族变迁,确实长了心眼。” 飞蓬低促的“呵”了一声:“难怪长琴什么话都没在我面前说,表现的一如既往淡定,这确实是最不会戳我痛楚的方式。” “除却惊鸿,他是你门下我最欣赏的弟子。”重楼轻笑了一下,笑声低不可闻,极力不想将话题再转到之前。他无论如何,都不想飞蓬面对的难堪境地,还是在他不在飞蓬身边时发生了,但他连道歉都不敢。 飞蓬亦有相似心境,他听着重楼声音里不自知的湿气和强压的泣音,心底那点儿怒意莫名泄了,取而代之是涩然:“嗯,惊鸿也很好。” 此言一出,忽然发觉自己和重楼再也无话可说,飞蓬下意识捏紧了传讯器。 对面同样一片沉寂,只能听见重楼隐忍到几乎破碎的呼吸声。 静寂了一会儿,重楼干笑了一下,哑着嗓子说道:“飞蓬,天诛在混沌最深处。目前,女娲娘娘把他困住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皇境界的争斗,终究是你我很难插手的。” 上一次,若非有女娲牵制了天诛,自己又发了疯不怕死,确实很难伤到想逃的天诛。 “我知道了。”飞蓬若有所思。 重楼犹豫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并非诋毁女娲娘娘,但正因她和天诛纠缠太久,却始终未能毕功于一役,我才觉得,不该太信她能制住天诛。” 这言下之意太过明显,飞蓬沉默片刻,回答道:“多谢提醒。”他关了联络器,重新把自己的防备又提高了一级。 “飞蓬,你不需要谢我。”重楼将东西收起,轻轻回道:“永远都不需要。”他脸上浮现一抹苦笑,这句话,他怕是再也没当着飞蓬面说的勇气和资格了。 不过,既然飞蓬打算来混沌,自己是得未雨绸缪一番,尽量让天诛无有机会对飞蓬不利。 ※※※※※※※※※※※※※※※※※※※※ 第二更求评论~这一章,算是虐点都写完了吧 一夕轻雷落万丝 重楼如何未雨绸缪的,飞蓬并不知晓。他收拾完东西,谨慎的在自己身上佩戴各种防御恶念的挂饰,又一次来到了人间。 锁妖塔早已连残骸都没了,飞蓬寻着风神珠的气息,来到一处在外界号称无解之谜的地方。他取回自己的珠子,正准备离开此地,却感受到下方传来了另外一股气息。 “雾魂…”那气息熟悉的令飞蓬意外之极,不自觉露出一抹好笑。景天那一世,邪剑仙陨落,雾魂之主与天诛相继失踪,想不到会在这里。 他蹲下了身,翻了翻土地,把藏在风神珠下苟延残喘了许多年的雾魂之主,从地里掏了出来。天可怜见的,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稀薄魂魄,所有灵力都被汲取殆尽。 “与虎谋皮,下场就是被虎吃了啊。”飞蓬清晰感受到来自天诛的恶念气息,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想必雾魂之主二十万年不见踪迹,本就和天诛有关——他是天诛的后手,用来存放灵气。 若非雾魂本身实力确实不错,人又机警,被取走灵力后及时逃离,又用风神珠掩盖了己身气息逃避追踪,只怕根本就活不下来。被利用到这份上,不得不承认,是够惨的。 “是你啊…”几近于油尽灯枯,雾魂之主笑得比哭还难看:“飞蓬…” 飞蓬点了点头:“你还有什么遗言吗?魂魄稀薄至此,不入轮回没有活路。”又不是自己人,他可以各种手段齐上去治疗,把魂魄补回来。自己和雾魂之主,确实没什么交情。 “魔尊…”雾魂之主哑着嗓子说道:“天诛在他诞生时投下魔种,魔种被吞噬了,可天诛借机灌输了大量恶念给魔尊。若魔尊不能战胜恶念,有可能被天诛吞噬掉…还有你…你出自天道,也是天诛的目标。”他撑着一口气,把天诛卖了个彻底。 蓝眸里精光一闪,飞蓬颔首应道:“多谢提醒,我会小心,现在就送你去轮回吧。” “谢谢。”魂魄飘入飞蓬用阵法贯通的轮回中,雾魂之主最后道了一句谢谢。 这位上古凶灵落得这般下场,难免让人心生喟叹。飞蓬叹了口气,对天诛越发警惕。至于雾魂所言的恶念,飞蓬却心里有了一些想法。 只怕重楼之前对自己所作所为,便是自己走忘情道对他震动太大,导致恶念趁虚而入了。但重楼最后聚拢完自己魂魄,不惜众叛亲离,也将自己送回神界,便证明他已经摆脱了这份影响。否则,重楼也不敢入混沌,更休提对付天诛了。 “目标也有我?”飞蓬念叨了一句,眼睛里戒备之色更深。低头轻抚照胆神剑的剑锋,他轻声道:“若是避无可避,那就决死一战。” 照胆神剑的剑柄蹭了蹭飞蓬的手,无声表达了毫无畏惧的支持。 飞蓬笑了笑,将空间器具里的一切都转移至青穹风神珠。 这枚神器开始是女娲所备,后来被飞蓬、重楼几次淬炼,又经过人间大劫,沾染了些许气运,品级上竟是丝毫不亚于九泉神器,在混沌依旧能稳定使用,哪怕动手时波动再大,被弹飞亦不会破碎。 只不过,飞蓬看着珠子的时候,不自觉就神色复杂起来。他握紧风神珠,不免想到穷奇血玉,再想到那个魔,还有之前的二十万年时光,甚至恍惚间依稀能感受到属于那个魔的温度。 但这种种繁杂情绪没有持续多久,飞蓬收起风神珠,眉眼间已尽是坚毅。无法忘怀是真的,无法释然也是真的,他不会欺骗自己的心。 无论前路如何,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关心自己的人,他都不会再度寻死,也同样会小心谨慎。站在人间缓缓一笑,飞蓬总算动身前往混沌。 这时,混沌深处变幻莫测的星云中,据说被女娲困住的天诛,悄然钻了出来。他回眸看了一眼牢笼,冷笑一声。 不惜一切代价分裂灵魂,这其中的损失,我自然要讨回来。魔尊重楼擅长空间法术不好下手,本身也不是你三皇感情上多在意的后辈,可神将飞蓬却是不一样了。 他出自天道,灵力虽精纯,也还是算与我同源而出,吞噬起来不需要麻烦转化。再者,他还是天帝神子,若能送伏羲一场丧子之痛,也不枉自己如此冒险了。 天诛和逃出时一样,悄悄消失在原地。分裂灵魂的□□术,本就是天诛和女娲周旋多年时,故意瞒下的绝招,自然没让同样还在牢笼里追捕他的女娲察觉到。 唯独有一个人隐隐发觉了不对,正是重楼。他没多久就通过空间法术来到这里,打出几个法诀后,眉心不禁紧锁。 所谓未雨绸缪,自是不在乎麻烦和费劲。为了飞蓬的安全,重楼到处留下隐蔽的空间阵法,每用掉一个,就原地再塑一个,不间断的在整个混沌里巡逻。 这样的办法适合逃离和追捕,但极其耗费灵力,也对空间法则感悟有极高要求。就算是同样通晓空间法则如地皇神农,亦不敢在危险的混沌里,如此肆无忌惮。 可重楼不在意这样的消耗,他每到一处都收集混沌中的灵物,或酿酒或做膳,为自己增补灵力。当然,十次有九次,他是恍恍惚惚就按照飞蓬的口味来了,做完后对着满餐桌非是自己口味的菜肴佳酿发呆。 最后,重楼回过神来,把菜肴汤羹文雅的吃完喝光,自己整理杯盘狼藉,仿若飞蓬还在的时候。 只是,这次再没人吃过饭,会一边喝着酒,一边为自己煮茶,投过来的视线里,全是让重楼打心里就温软松融的笑意了。 也不会有人彻底吃饱喝足之后,安心的闭着眼睛缩在他怀里,任由他抱去沐浴更衣了。更不会有人与他同床共枕,安睡至天明了。 但也正因为不敢休息、不想休息,重楼才会把所有精力投注在阵法里,令每个空间阵法,都和他感官相连。一有不熟悉的气息出现在附近,立即就会被重楼察觉,便如此刻:“是谁…” “天诛吗?可这里没有邪气啊。”重楼喃喃自语,心里把最近来混沌的钟鼓、瑾宸等人气息与之比对。 在确定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之后,重楼不敢耽搁,当即就追了上去。 当然,他也联络了赤霄和瑶姬,让他们帮忙调查是否又有人进入混沌。因葵羽、沧彬已带领天魔族守在混沌出入口,赤霄、瑶姬调查速度远比重楼想的快。 在知晓除飞蓬外,最近确实无他人进入混沌后,重楼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在三番五次给女娲送去讯息,或者对外送讯息,却再无音讯之后,追着天诛的重楼脸色更黑。他再次拿起通讯器,语气分外肯定的说了情况,让同伴们立即告知三皇。 不提魔界那边鸡飞狗跳的情况,重楼转而联系飞蓬无果,神情自是愈发担忧。那份发自内心的不安,在他发觉天诛的气息消失不见后,瞬间发展到了巅峰。 那一霎,无言的恐惧攥紧了重楼的心。 混沌一角,天诛的脸色黑成锅底。他自认没有小觑飞蓬,只因六界内流言蜚语的试探,让天诛并不认为飞蓬真在重楼手里吃大亏,不然飞蓬为何那么淡定,根本不屑于澄清? 但自己是三皇境界,对方只是先天生灵,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飞蓬已有半步三皇的战斗力,与自己猜测的未免相差太大。若非开始就不怕消耗的布下结界,还真让飞蓬逃了。 “你确实是可造之材,若本尊没以大欺小的同时,还谨慎的布下天罗地网,你确实打不过也绝对能逃得掉。”天诛冷不丁赞了一句:“倒是比魔尊还难对付。” 他的语气不乏叹息:“时间法则掌控到花开花谢一念间,能将敌人所有生命力尽数凋零的地步,各界委实低估了你。若魔尊当时没趁你耗尽灵力下手,哪怕你本身被封印,他也不见得能讨到好去。” “过奖。”飞蓬嘴角血迹蜿蜒而下,一滴滴蓝金色坠落,是心头血,足见伤势之重。 但即使如此,他的笑也依旧从容无惧:“上古时期盘古大陆之上,有一处苍穹之崖,那里有一种特殊的花,名为伽罗岚花,有传言说其开谢蕴涵天地至理。” 忽然听飞蓬说起题外话,天诛竟也没急着打断,反而好奇的追问:“愿闻其详。” “我问过女娲娘娘,娘娘告诉我,若从未向下堕落,便永远不会知道,如何才能向上翱翔。”飞蓬轻轻一笑:“后来我才明白,对永生种族来说,堕落指的是什么。” 天诛若有所思:“永生堕落,那想必是不复长寿吧,也就是轮回?这对感悟时间法则有帮助?” “不错。”飞蓬笑意更深,适才的激战让他身受重伤,可握着剑柄的手一点儿都没有颤动:“七情六欲之苦,炼化有利于滋补魂魄,这是大多数人能猜到的。但生灵由生到死的过程,本就是光阴和生命的体现,操纵时间也就能操纵生机。” 天诛了然,忍不住鼓掌:“好高明的悟性!” “过奖。”飞蓬第二次自谦,顺便礼貌的提出了困扰他的疑惑:“请问,你是如何锁定我下落的?” 天诛微微一笑:“你真以为,我没发现雾魂的下落,没看见你的珠子吗?” “原来如此,那是诱饵!”飞蓬猛然一震:“你吸收雾魂的灵力化为己用,只给他留下魂魄,他依托风神珠苟活,自然不知不觉会让自己的气息覆在珠子上。” 他苦笑道:“苍茫混沌,追踪别人的气息很难,但自己的气息就很容易了。” “不错,我吸收掉雾魂的灵气后,当即撕裂了魂魄。这部分魂魄以雾魂的灵力供养,从未在女娲面前出过手,为的就是被女娲低估,好逃出她布下的囚笼,然后感知到雾魂的气息,还有你的位置。”天诛缓声笑道:“我如此机关算尽,你栽的不冤,飞蓬。” 飞蓬很认同:“让一个三皇这么算计,是我的荣幸,死也只能说技不如人。” “但是…”天诛定定看了看飞蓬,想到适才那一战,连自己都觉得惊艳的时光法剑,不自觉起了爱才之心:“同出于天道,你若愿意和我站在一起,我可只吞噬灵力、留你魂魄。” 他语含真挚:“甚至,我可以带你去混沌中的另一方世界。那里天道被我吞噬,前不久被重楼他们斩尽杀绝,以你时间法则可操纵生机。待生机恢复之后,我为天道,你为世界之主,难道不比此方世界高手辈出、颇受掣肘来的好吗?” “不好。”飞蓬挑起眉头,用更真挚的语气反问回去:“躺平晒太阳,平日里吃吃喝喝睡睡,什么烦心事都不用想,这样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天诛:“……”他一时间竟是无言反驳了。 深深看了飞蓬一眼,天诛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口气还没叹完,周遭便黑气大盛。 重伤在身的飞蓬动手速度丝毫不慢,时光法则覆在剑光上,一道道一条条迸发而出,绚丽又明艳,映衬的蓝金色血珠更加璀璨。 黑气被屡次打散、消弭,又被天诛泛出更多,周而复始、无休无止,却也渐渐稀薄了下去。 但黑气稀薄的同时,剑光也不复明丽。飞蓬持剑的手逐渐颤动不稳,照胆神剑终被黑气击飞出去,可象征殒神秘法的光晕已再次运转,于神印处闪亮。 飞蓬宁肯彻底陨落,再无复活机会,都不愿意让自己一身灵魄,都便宜了天诛。但正在此刻,他清楚瞧见天诛的脸上,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 这个充满玩味的笑,让飞蓬后背一凉,却已被两柄利刃刺穿了琵琶骨和神印。强大的灵力从背后侵入殒神秘法的阵印里,顷刻间便将阵法破坏殆尽。 “魔尊!”飞蓬的声音像是牙缝里挤出来,不可置信之余,是彻骨的恨与绝望。 只有魔尊重楼,才能做到如此顺遂的阻止殒神秘法,因为对方在吃过一次亏的地方,从来不会跌倒第二次。 果不其然,一只铁臂从身后禁锢了飞蓬的腰身,熟悉到让人发冷的温度袭来,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飞蓬颈间,声音平静而沉稳:“不错,是我。” ※※※※※※※※※※※※※※※※※※※※ 别激动,别激动,还有下一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完) 飞蓬不可置信的同时,也立即有所明悟,抬眸死死盯住天诛。 天诛对他微微一笑,目光却转向重楼:“按照约定,人归你,灵力归我,他永生永世境界无法恢复。当然,三皇只能算出神将陨落于我手。” “好。”重楼低头紧紧抱住了飞蓬,垂落的发丝遮掩住飞蓬的脸,还有他自己的血瞳。不管是飞蓬还是天诛,这一刻都没看见他的眼神。 可是,飞蓬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地方,重楼环住他腰身的手点了点,在自己腰带上悬挂了一个毫无气息的坠子。 然后,他只能听见重楼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得偿所愿的叹息道:“一言为定,按照计划,我先起誓。” “请。”天诛更放心了,但还是没有解开周围的禁制。 重楼也不以为意,当即道:“我以本心起誓,助你吞噬三皇、一统六界。若有违誓约,魂魄碾为齑粉,此生不入轮回、不归魔界,上穷碧落下黄泉,世间再无魔尊重楼。” 什么?!被长长赤发遮住脸的飞蓬,在重楼怀里使劲儿挣扎起来。 天诛倒是以为飞蓬怕了,哈哈大笑道:“魔尊好气魄,春宵一刻值千金,快入你空间吧。汲取完灵力,本尊立马走人,绝不打扰你。” 他解开阵法,重楼皱了皱眉,似乎不太高兴这样的打趣,却还是打开一条通道,抱着被制住的飞蓬,率先走了进去。 这样的态度更安抚了天诛,他艺高人胆大,毫无畏惧的跟了进去。然后,天诛就惨遭打击,被揍了个瓷实。 众生恶念万万想不到,才发了毒誓的魔尊,在自己进入空间后,立马封锁整个空间。这也就罢了,重楼还完全不要命,直接将整个空间碾碎,将天诛活生生埋在了爆炸最中心。 回到混沌之中,自行碾碎与本体相连的空间的重楼,自是未战先重创。 在他身畔,飞蓬来不及去想那个毒誓。要是这一关闯不过去,他们别说毒誓了,怕是要一起被天诛给吞了。所以,他一声不吭就充分利用自己和重楼的库存,迅速服下了一堆天材地宝补充灵力。 “这是什么?”调息了一下之后,飞蓬方解下重楼系在自己腰带上的坠子。他将灵气输入了其中,那坠子竟化为一把七弦古琴。 古琴上,却挂着一枚崭新剑穗,剑穗为黑红交织,气息相当熟悉。昔年无数次,青丝赤发交缠,暧昧却不自知。飞蓬看着那剑穗,一时间怔了神。 重楼自然知道飞蓬想到了什么,可他一时间竟完全不敢去看对方,只轻声回道:“琴名琰衡,以混沌初代龙筋、凤羽、仙木为材料,斫琴之法师从祝融,成品不在凤来琴之下。” 他不错眼的盯着爆炸,努力将话题转回现在的正题:“照胆神剑被天诛所收,现在拿不回来,你赶紧试试手。我已通知三皇,我们在他们赶过来前保命就行。” “适才我坚持了很久,现在恢复不少力量。”飞蓬回过神,压下心里翻涌着的复杂心绪,快速挑拣出不少火雷属性的灵药,塞给重楼道:“你也别光盯着,赶紧恢复。若我没猜错,事已至此注定惊动三皇,天诛会收回另外一半魂魄。” 适才寻踪追过来,被天诛引出最黑暗的欲念,怕飞蓬出事,不得不顺水推舟的假意答应,重楼倒是不知道天诛这只是一半魂魄,不由得蓦然一惊:“什么,他现在只是半魂?” “对。”飞蓬一边试琴一边叹气。 可事情确实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灵光无视空间风暴,也越过了飞蓬和重楼的先后阻拦,飞入到渐渐平息的爆炸中。 飞蓬的心顿时落入谷底,沉声道:“准备吧,他要拼命了。” 一口把灵药全吞下去,重楼任由混乱的灵力在体内炸开,没有去梳理,而是率先冲了过去,将灵气立即倾泻出来。 “轰隆!”原本平息的空间风暴爆炸,刹那间,再起波澜。 飞蓬面沉似水站在原地,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的音符尽显肃杀之意,将那爆炸引的愈演愈烈。他配合着重楼,硬生生没让天诛短时间冲出来。 某些观点上,神将和魔尊始终都保持了一致——何为最好的防御?自然是进攻。 可是,大招数需要大消耗来支撑。 “咳咳!”重楼没过多久,就拦不住的喷血倒退了。 飞蓬的心更冷了,完整状态的天诛似乎完全没受多少伤。若非自己对时机拿捏的正好,立即打过去一道时光法术,将重楼的生机留住,重楼现在已经陨落了。当然,飞蓬自己也同样身处险境。 他之所以适才只辅助,其实是留有余力,防备天诛陡然对照胆神剑出手。但是,哪怕飞蓬险险扛住了天诛借自己和照胆心神相连,而直击魂魄的那一招,也只是没有直接魂飞魄散而已,魂魄伤势之重,与重楼相仿,一样是再无力量反击。 “好好好,本尊真是小瞧了你们。”天诛走出爆炸范围,瞧着耍了自己的重楼和飞蓬,眼睛里全是杀意:“可惜,境界的差距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半魂只是半三皇,本尊现在才是真正的三皇境界,全无反抗之力的滋味如何?” 时至此刻,天诛只是出了两次手,所体现的力量与先前,却是天壤之别。 蓝金色的心头血再次涌出,飞蓬看向身边的重楼,从容的笑道:“你后悔刚才没真正和天诛合作吗?” 重楼也正好在看飞蓬,那双赤眸里是飞蓬最熟悉的光芒,温暖专注,只印现出飞蓬一个人的模样。他的语气平实而含笑,毫无悔意:“不,此心已决,死战不退。” “好。”飞蓬轻轻笑了,扭过头走上前去,神情平静的伸出手:“已是终局,利器动摇不了胜负,阁下可介意把照胆神剑还我?” 饶是处于气愤之中,天诛对于飞蓬的胆大,还是颇为讶异,而讶异之余又有止不住的欣赏和惋惜:“也罢,还你就是。”他将灵光灰暗的神剑放入飞蓬手中。 手指抚摸剑柄,飞蓬抬手,微笑道:“最后一招,请君品鉴。” 重楼静默不语,只踏前一步,一如往昔与飞蓬并肩而立,捏紧了炎波血刃。 天诛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终是先行出招。漫天黑气涌上来,万物俱静。 涌动的黑气中,蓝金色、紫金色的光团像是夜风中的两盏烛火,摇摇欲坠即将熄灭,又不甘心的膨胀起来。正在此刻,紫金色光晕抢先大放光彩,顷刻照亮整个黑暗。 “重楼!”迷离变幻的光影一片静寂,却被一声惨烈的惊呼撕破了这份安静。但也只是一道声音罢了,下一刻,那紫金色就被黑气撕成一粒粒光点。 这期间,还伴随着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惨叫声,克制、喑哑却痛苦至极,并即刻虚弱。 正在此刻,一道异彩从蓝金色光芒中立即分出,将无数光点再次聚拢,反使得蓝金光团瞬间黯淡无光,眼看着便要被黑气淹没。 可黑气无法阻止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道空间裂缝猛然撕开,又突兀合拢,已将黯淡的神魂吞没于其中。 想到飞蓬终究还是唤了自己一声,就像他们亲密无间时那样,充满焦急和关切,甚至将所有力量不假思索传输过来,隐忍痛苦没有回击,只运力构造空间通道的重楼,那双赤瞳里涌现出欣然的同时,更是一点儿都不后悔。 何为死战不退?若有生路,首让对方。魔魂微笑着,无惧来势汹汹的滔天黑浪,只狠下心来断绝了自己的所有生机,同样不给天诛任何吞噬的机会。 黑气围绕之中,才聚拢的紫金色光点再次炸开,霎时迸溅出无与伦比的亮光,如星子陨落,再不留痕迹,却成功击退了此次黑暗侵袭,令黑气暂无法侵袭到近处。 自爆了所有魂魄碎片的重楼,意识已到了涣散边缘。他强撑着理智,沿着缝隙将风神珠丢了进去。珠子里是照胆神剑和古琴琰衡,而古琴琰衡又内藏空间,里面是重楼剩下的全部身家,多为飞蓬喜爱口味的酒酿。 “此举无悔…”以仅存的力量抹去最后的空间痕迹,令天诛无法追踪,重楼只来得及将最后那一句微弱无比的声音传了过去:“惟愿君余生安乐,有人相伴而行。” 史载,六界纪元第二十二万年,第一神将兼天帝神子飞蓬入混沌历练,遭众生恶念天诛伏击,才卸任不久的魔尊重楼及时发现,通知三皇并前往驰援。 此一战,魔尊、神将联手全力以赴,以先天生灵之力伤及众生恶念,禁锢其身无法逃走,才让三皇毕功于一役。 只憾魔尊重楼此战陨落,终成绝响。为纪念其之煌煌,六界改号为兴盛元年。 兴盛百年,飞蓬携一壶酒来到当年死战不退之地。 “还记得我说的话吗?”他静静坐了下来,轻轻道:“我当时说,你难道不是处心积虑已久,只是以此为借口吗…” 飞蓬眼睛里闪着释然的光:“现在,我这个疑惑得到了解答…”他将酒水倾洒在土地上,低语道:“你这笨蛋,还不如与你心神相连的炎波聪明。” “他至少,还知道把你的记忆都拿给我看。”飞蓬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你要是还活着,铁定要被他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气得跳脚。不过,谁让物似主人型呢,炎波和照胆一化形,就黏糊到一块去了,倒是比你我都聪明。” 洒一杯酒,喝一杯酒,直到一坛酒见底,飞蓬就地躺了下来。 “喏…重楼…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飞蓬笑得洒然又捉狭,一时间浑身发抖:“各界现在都以为我为情所困,入情道走不通,忘情道不可能…但实际上不管哪一条道途…都不过遵循己心…心之道…无形无影无气无息…” 放任酒劲蔓延开来,占据自己的心田,飞蓬伸了个懒腰,声音随困意升腾而越来越低:“扣心自问,我心无悔亦无愧,三皇之境,唾手可得呀!” 鼾声渐渐响了起来,飞蓬嘴角微微扬起,一只手臂无意识搂向身旁,明明触感空荡荡的,他也还是静静睡着了。 ※※※※※※※※※※※※※※※※※※※※ 随心所欲,便是三皇之道。于飞蓬而言,重楼希望他过得好,而那份温暖也忘不掉,那就不必强迫自己忘却。顺心而为,怀念也好,释然也罢,皆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一切归于平静。 好了,彼岸殇正传到此为止。喜欢看be的朋友,留在此处就行,剩下的故事在后传胡不归,同样发在本文。 不过,我打算先写一个无责任番外,给大家吃吃糖。当然,如果大家不想吃,可以提出来,要是想先看后传的人多,那我就不写无责任番外了哈哈。 无责任番外1 六界纪元二十万年年末,魔界,深雪域 鹅毛大雪铺天盖地,一处偏僻山洞里,一个清瘦俊美的青年坐在篝火前,身上裹着精致舒适的狐裘,微微出神。若有魔界资格老的天级九重再次,赫然会认出,这是与本界至尊齐名的第一神将。 三十年前,被贬下界的神将飞蓬才归来,便悍然出手封闭神界,并令深入神界腹地的魔军尽数陨落。为此,魔尊重楼帝王道途被截断,一时间受伤不轻。 事后,神将踪迹不显,各界都以为回了神界,却不成想竟在魔界。当然,也就无人可知,魔尊早有准备,藏身神界戒备神将出手,此番伺机而动,趁神将灵力耗尽一举成擒。 “已足足一天了…”飞蓬忽然喃喃低语:“你是有把握我逃不远,还是另有打算?”自己调整重楼别院的禁制,借此逃出来已一天时间,要说重楼一无所觉,他是绝对不相信的。 可直到此刻,重楼也没追过来,自己也没感受到他的气息,他人去哪里了?这令飞蓬百思不得其解,再想想之前困扰自己三十年的疑惑,便更是心情复杂了。 若有朝一日,你被立场敌对的好友擒获,对方没多加逼供,只将你封印了软禁起来。 但你在软禁自己的地方,发现里头所有东西都是自己喜欢的。用以打发时间的游记、话本和杂七杂八引人眼球的东西,出产时间更是从十几万年前至今不等。偏偏无任何一物,能对你逃离囚笼无有帮助,你会是个什么心情? 别人会怎么想,飞蓬不知道。 可他瞧遍衣柜里任一一件都价值不菲的裘袍,书柜上每一本有趣好看又无有线索的书籍,用着自热火属性灵晶铸就的精贵浴池,还每日都能通鮡过空间传鮡送阵,得到重楼亲手所做的精美膳食,喝着自己喜欢口味的灵茶和清甜灵果,只觉得自个儿有些背脊发凉。 飞蓬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想左了,但理智不停提醒着他重楼的不对劲、不可信。所以,在有把握改动别居封禁后,飞蓬不假思索的逃了出来。 就算重楼封印了自己的神魂,无法动用本身灵力,但飞蓬有把握仅凭外界灵力,便在天级手中自保。这总比留在笼子里,或许什么时候就被吃掉要强。 不自觉苦笑了一下,飞蓬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等破解了封印,他一定要找重楼问个清楚明白! 正在此刻,飞蓬猛地抬起头来,他发觉外面的防护阵法,被人动了一下。不过,飞蓬很快又淡定轻松了下去。 来的定不是重楼,那家伙关键时刻,动手绝对干脆利落,要是找到自己下落,定然会直接动用空间法术,绝不给自己运用时间法则攻击的机会。便如在神界,自己使用伏羲琴耗尽灵力,旧力才尽、新力未生的那一霎,他时机抓得刚刚好。 “打扰了,天色已晚,离城镇太远,在下二人途经此地,见君所布阵法极老道,有迷惑魔兽、静寂隐蔽功效,故想借住一二。”清冷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愿以深雪花二十朵为资,已放入阵内。若君愿意,便请收下。” 深雪花二十朵?飞蓬无声一笑,若放在往日,深雪花也就是味道好罢了。可在这等灵气匮乏之地,自己又处于落难,此花能滋补身体、恢复灵力,倒正适用。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飞蓬自恃实力强大,也不在意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深雪花,上门借宿的魔实力如何。只是,他变幻阵法留出一条直路,示意对方可以进来时,莫名觉得这说话的声音有点儿耳熟。 这份耳熟,在来人面色清淡的站在自己面前后,飞蓬才明白过来。他脸色微妙极了,这不是自己作为玄震时,被重楼一本心法坑入魔道的师弟玄霄吗?想到玄震那一世,飞蓬又不自觉飘了神。轮回千年,重楼的守护自始至终未曾缺席。 赤发红瞳玄霄自然没认出旧日的师兄,他感受着那清晰的神族气息,颇为惊讶。但玄霄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拱手谢道:“多谢阁下愿意冒险,打扰了。” “无妨。”从往昔温暖的记忆里回过神,飞蓬的笑容多了一抹真切。 他扫过玄霄背后那个魔不太讨喜的打量眼神,竟也没怎么不悦,只温声道:“都坐吧。” “在下玄霄。”玄霄性子清冷,可作为曾经被玄震熏陶过一段时间的师弟,他为人还是很讲究礼仪的,现在成了魔也是不逞多让,礼貌报了名:“这是魅央。” 飞蓬纠结了一下,然后分外真挚的道:“我的名字,你们还是不知道比较安全。” “……”玄霄、魅央一时无言。 不过,不同于玄霄的清冷无求,魅央的视线飞快扫过飞蓬周身,心里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神魔大战才结束不久,沦落到魔界的神族只有两个可能——奴隶,或是被族人求而不得,一对一击败后带回的敌族心上人。 看这神族的名贵穿着,光是狐裘和里头内衫衣领显露的布料,就足以超过一位正常地级魔将的身家,加上身上又没有魔息,八成是后者,大概是那个魔还没得手吧?那么,要不要留下他呢,也可给幕后实力想来很强的同族卖个好。 魅央的想法,飞蓬自是不知道的。但他一贯敏锐,很清晰的察觉到了不言明的恶意,垂眸时自是目光幽幽。 可飞蓬再抬眸时,蓝眸已是一片毫无阴霾的澄澈。他看向山洞外,茫茫大雪正飘飞而下,四处皆纯白。 是夜,玄霄和魅央起了争执。彼时,飞蓬正倒在篝火前,睡得极沉,空气中有一股异香飘荡。 “玄霄,你有病吧!”魅央气急败坏:“这个神族,你看清楚了,他身上的是烈焰狐裘,内衫是火皇蚕衣,每年出产只有魔宫留的最多,背后说不定是魔尊嫡系。这个好你不卖,也别拦着我卖行不行啊!” 玄霄脸色更冷:“他这般处境敢放你我进来,深雪花二十朵,仍是我们欠人情。魅央,你若正面动手,我不会干扰。但背后迷晕对你我有恩之人,此举我不耻!” “你!”魅央气得咬牙,可别看他是魅魔一族新任族长,玄霄只是孤身一人的魔修,但玄霄能单人仗剑在魔界闯出一定声名,战斗力却是比他强的。所以,魅央再是黑着脸,都没敢再动手。 可就在这个时候,飞蓬在地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鮡势,抬眸淡淡道:“吵完没有?” 现场顿时安静到了极点,飞蓬叹了口气:“恩将仇报这事儿,我是第一次碰上。”他坐了起来,指尖轻轻扬起:“魅央是吧?我出一招,你要是接下来能不死,便放你一条生路。” “原来你没中招。”魅央眸中露出几分警惕,缓缓向后退,还不忘记动摇玄霄:“瞧见没有,你把人家当恩人,人家把你当傻子耍!” 玄霄蹙了蹙眉,没搭理他,而是向旁边走了几步,一副不打算插手的样子。只是,玄霄扫向魅央时的眼神,像是在看个真正的傻子。 专门克制神族体质的迷鮡药没效果,这个神族之前还说过,他的名字不让他俩知道反而更安全,便说明了一种罕见的可能——他是个实力极强、地位重要的战俘,而对方能安然无恙逃出来,又怎么会没动手杀敌的能力? 不得不说,昔日师弟这既不为敌、又不小觑的态度,让飞蓬心里舒服了许多。他嘴角有了几分笑痕,指尖引动灵力化为剑风时,便带了一点儿提点的意思,令玄霄目光发亮。 这一剑简单到极致,偏偏快如雷霆,魅央压根躲不过去。他颈间溅出一抹殷鮡红的血水,脖子“咯吱咯吱”作响,身鮡子慢慢倾倒了下去。 玄霄不禁动容,看飞蓬的眼神带着惊讶、好奇,却没有戒备。只因以此神表现的力量,想杀自己实在是容易的很。 不过,对方引动的是外界灵力,这让玄霄的心里有了几丝了悟:“你身上禁制没解开?” 飞蓬唇畔若有若无的笑消失了,他转过头看着篝火,轻声说道:“要是解开,我早离开魔界了。” “天色未明…”玄霄沉默少顷,又道:“我打算继续休息,你呢?” 飞蓬嫌弃的看了一眼尸体,问道:“先把尸骨处理了吧。”话虽如此,他站在原地,完全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 玄霄和飞蓬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嘴角不禁一抽:“洁癖?” “咳。”飞蓬扭过头,可耳根悄悄红了。战斗的时候他不怕溅一身血,因为事后总能很快洗掉。 但自从与重楼成为莫逆之交后,处理猎物、尸体这种活,都是对方会自觉做的。飞蓬目光一柔,嘴角也勾了勾,心里的疑团亦是不自觉浅淡了一些。 神将却是不知道,自己这一刻不经意展露的笑容,有多么令人赏心悦目。可以说,这是任谁都得承认的美丽。与男女无关,只让人觉得冰雪消融、春风拂面,十里桃花近在咫尺。 被晃了一下眼睛,玄霄莫名就想到了云天青。算了,不能指望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和自己师弟一样能听话的配合默契吧? 玄霄把魅央的尸骨拖出挺远,动手埋了起来。可他也好,飞蓬也好,都没想过被引动的灵力杀了人,伤口依旧会带上飞蓬的气息。 这点儿气息虽是微弱,很快就会自动消散,但在有心人眼里,却还是相当明显。便在此深夜,魔尊寻着神将的气息,踩在了尸骨上的雪地里。 沿着被雪花覆盖的痕迹,他悄然来到了山洞口。听见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那双赤眸闪了闪,重楼的心却软鮡了下来。 自己离这么近,飞蓬都没反应过来,想来是真睡着了?罢了,把人带回去也不急一时,天亮再说吧,总得让飞蓬睡个安稳觉。 重楼负手站在雪地里,任由雪花飘落,粘在自己衣襟、发梢、颈间,没有动用一丁点魔力搅扰到飞蓬。 “唔…”天光破晓,零零碎碎投下斑驳的光影,飞蓬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看了一下山洞口。 下一刻,他睡意全消,人更是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连身上狐裘滑落,冷气直接袭来,都没有在意。 这么大的动静,小憩的玄霄自然不可能还没被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向对方戒备的方向,整个人都僵住了。 印入眼帘的是一道发色似火的背影,他衣衫深沉如墨入画,气势凝实若海之渊,仅仅是一道背影,便让人觉得高峻沉稳、深不可测。 而后,此魔转过了身来,露出一张英俊而富有侵略性的脸。他神情从容不迫,声音亦是沉稳有力,含着淡淡笑意问道:“神将睡醒了?” 玄霄就看见那位神族的脸上,漫上了相当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怀疑、还有几分无可奈何的释然。他走上前去,停在几步之外:“魔尊等了多久?” 魔尊…魔尊?!玄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惊诧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一夜罢了,无足挂齿,能让神将好眠就行。”重楼摆摆手,似笑非笑道:“你逃出来,本座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可神将的属下相当会闹鮡事,跑到魔界给本座添了不少麻烦,让本座无法脱身,为了尽快解决,本座只好以大欺小了一番。” 飞蓬眼皮子欢快的跳了跳,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魔尊何意?” “未归神界的玉衡战士,有不少来了魔界。”重楼看向飞蓬,哼笑道:“神将大方的很,殒神秘法都能分解成秘技交给属下。他们学的也不错,暗杀了本座麾下不少沾染因果、战功彪炳的天级九重。” 飞蓬了然,回以冷笑:“魔尊初入神界之时,魔军为立威,杀了一批不服统治之人。不少魔将浑水摸鱼,杀掉必杀目标后,将对方家当妻妾尽数据为己有。死者大多数是实力不弱的飞升者,非是古神族。” “法不责众,魔尊只颁布了只许同境界一对一的法令。”神将语气平静的说道:“诚然,本将是留过后手,但也只是送信给几位人缘最好、最可能和所有离开神界多年的同袍,都始终保持联络的战士。” 重楼目光闪了闪:“你之信笺,想必是以自愿为第一前提?” “这是理所当然的。”飞蓬点了点头:“本将只请他们自己定下目标,一人杀一个即可。无论是否得手,都要立即退出魔界。” 重楼挑了挑眉毛:“这么简单吗?可神将想必不知道,你这些属下的手段有多精细!他们使用秘法粉碎魔魂、释放灵力,再融入周围灵脉。” “待本座发觉,哪怕愿意费劲,魔魂也被灵脉吸食殆尽,再也拼不回来了。”他那双凌厉的血眸,将目光凝聚在飞蓬的脸上,似是柔声,但任谁都能听得出话语中的滔天怒意:“这可都天级九重,是我魔界的中坚战力!” “不错。”飞蓬笑叹,在玄霄佩服的目光中,当脸色铁青的重楼面,鼓了鼓掌:“本将虽不知道,这究竟是谁做得主,但这手段确实够解气。本将若能活着回神界,必为他请功!” 重楼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玄霄简直都怀疑,他是不是下一瞬便会暴起杀神。但实际上,魔尊气极而笑之后,竟又冷静了下来:“神将多虑了,本座若要杀你,一开始就杀了。你活着,才是本座牵制神界的最佳筹码。” 此言一出,飞蓬的脸却不自觉白了一瞬。他想到了深雪域的别居,原本的怀疑又升了起来。 可重楼适才被挑衅的怒火还在酝酿,完全没有停息的架势,反而张开了手掌,微笑道:“你看。” “你!”飞蓬眼中顿时有了惊怒之色,只因重楼掌心运转空间法则,一排瓶子浮在了半空中。熟悉的神魂气息让飞蓬眼前发黑,全是他的战士,全死了! 重楼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状似柔和:“对神将之外的人,本座可没那么好的耐性。”这么说的时候,魔尊的眼神冰冷之极:“所以,神将若想讨回自己属下,还是想清楚筹码的好,他们可是给我魔界造成了莫大损失呢。” “很好。”飞蓬沉默了很久,然后语出惊人:“那本将能给魔尊的筹码,只有本将自己。这不就是魔尊想要的吗?可以,我给你。” 他看着重楼,眼神同样冰冷,声音同样轻柔:“反正,你打造别居那个囚笼的时候,不就想着有朝一日把我关进去吗?倒是为难魔尊了,活生生想了十几二十万年,才得到这个机会。” 这一回,轮到重楼的脸色全白了。 听明白的玄霄被双方气势所压,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但还是坚强的撑住了没倒。过了一会儿,他才听见魔尊开了口,声音活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飞蓬,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飞蓬,那个被魔尊觊觎的神将名字倒是挺好听的。玄霄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又听见那个神冷冷淡淡说道:“说与不说,都一个样儿,本将没有装傻的习惯。” 重楼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深深看了飞蓬一眼,忽然张开一挥。 玄霄猝不及防被一阵大力拽出山洞,然后定在洞口外,再动弹不得。他面前也上了一层结界,隔绝了风雪和所有危险,但背后的山洞口同样被封上了。这令玄霄清冷的眼眸里,漫上了几分若有所思的叹息。 山洞里,飞蓬看着重楼一步步接近过来,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熟悉之极的热度凑近时,他却觉得发冷。 或许,真是自己看错了重楼?可既然如此,那自己无论挑不挑衅这一回,都会落得一样的下场,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恍惚间这么想着,在一只手搭在肩头时,飞蓬下意识抬臂扣住对方手腕,一个过肩摔把人狠狠摔了出去。 “砰!”玄霄猛地抬起头,惊讶的发觉山壁震动了一下,他不禁凝起眉头,这是直接打起来了,还是反抗太激烈了? 不过,这晃震也就是一瞬间,接下来就没动静。而山洞里的情况,也和玄霄想的截然相反。 “飞蓬…”后脑勺着地,头顶狠狠砸在山壁上,没有防御什么的重楼爬起来,那双赤眸尽是无可奈何,还有不加掩饰的委屈和受伤:“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瞧着重楼乱了的头发,还有头顶上沾染的草灰、石屑,飞蓬的嘴唇颤动了两下。他有点儿想笑,又莫名笑不出来,只能移开视线,轻轻的“哼”了一声。 “如果我真想做什么,又何必绕这么大圈子威胁你?”重楼叹了口气,斜斜的走上前去,停在离飞蓬两步远的地方。 血瞳没有半分不悦的情绪,直直注视着那双蓝眸,专注而温和、含笑而纵容,不再掩饰的情意一览无余,亮得惊人。只一眼,飞蓬就溺了进去。 谁能拒绝充满爱意、那么温柔,又满眼只有你一个人的目光呢?被抱住的时候,飞蓬得出了这个结论。所以,他虽然迟疑着扣住重楼的肩膀,却终究没有动作。 这份接受,重楼心知肚明。他心里大喜,可也克制着自己没有妄进更多,只就着抱姿,轻轻叹了口气:“从你轮回下界,我再没机会,在你清醒的时候这样抱着你了。” “……”飞蓬嘴唇动了动,轻轻的“嗯”了一声。 重楼笑叹道:“深雪域,确实是本座为神将尽精心打造的囚笼,耗时足足十几万年。” “但我把你喜欢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纯粹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若略胜一筹…”感受到怀里的身体绷紧,他把人抱得更紧:“你再是足不出户,也依旧能过的开心。” 这次,飞蓬是真的怔住了。他想到装满的衣柜,想到每一本自己看了觉得有趣的游记,想到重楼每一日亲手所做的膳食,确实无法否认里面的用心。 可重楼的话还未说话:“飞蓬,你听着…”他松开手,看着飞蓬,郑重说道:“你低估我的感情就罢了,怎么还低估自己的魅力呢?” 是你太好,我才不舍得唐突。双目相对的那一霎,飞蓬莫名理解了重楼的意思,脸一下子红的要命。他下意识偏开了头,还顺手把重楼往旁边重重推了个趔趄。 站不稳的重楼后脑勺再次撞了山壁,碎下的石屑迷了眼睛,那表情无辜而蒙圈。 “噗!”飞蓬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就被重楼控诉的目光看的不好意思。他赶忙一只手捂住嘴,干咳了好几声,才勉强压下笑意:“咳咳…好了,你把自己收拾一下,这像什么样子。” 重楼的神色微微一僵,立即收拾起来。红光一闪,他已恢复先前的样子,高手风范十足。 但神将瞅瞅魔尊扬起的下巴,脑海里全是对方适才那满身石屑草灰、发型完全混乱的,赤眸瞪圆了控诉自己的窘迫模样。于是,他眼睛里的笑怎么都止不住,肩膀亦是抖个不停。 “飞蓬!”重楼的声音又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了,可比之先前又多了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你笑够了没有?!”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再无魔尊平素里酷烈肃杀的样子,惹得神将歪歪倒倒靠在山壁角落里,大笑出声:“哈哈哈哈!” “你!”这下子,重楼是真的气急败坏了,他手掌按住飞蓬头侧的石头,倾身去索吻。但哪怕是此刻,这个吻都不带有逼迫的意味,反而留了十成十的余地,只要飞蓬抬手,便能轻易推开自己。 可是,飞蓬没有抗拒,反带着几分踟蹰、几分迟疑、几分轻柔,将双臂环上了重楼的脖鮡颈。 那一霎,重楼听见了自己脑子里“嘣”的一声,象征理智的弦活生生崩断了。 火鮡热的舌再无犹疑,向前撬鮡开齿鮡列,舌鮡尖勾鮡住躲闪的同类,邀之共舞,连呼吸都为之急促起来。 口鮡中每一寸空间都被扫鮡荡鮡掠鮡夺,魔的体鮡力在这一刻体现无遗,而被鮡封印的神体跟不上节奏,渐渐就落入了下风。 良久,重楼恋恋不舍的移开唇鮡舌,飞蓬瘫鮡软着倒在山壁上喘鮡息,蓝眸被水雾所覆盖。他们之间,银鮡线藕断丝连。 但变故也就在这一刻诞生,蓝瞳阖上的那一霎,指腹处剑气蜂拥而出,瞬间就掏空了神将能从外界引动的全部灵力。这也是他目前为止最强的一招,蕴含了时空法则的最新感鮡悟。 可是,魔尊无疑也足够了解自己的宿敌。那一霎,他速度达到极致,险之又险避过了直刺心口的剑风,仅仅是四肢和重要经脉被剑风穿体而过,不退反进的冲向近在咫尺的对手,炎波血刃直刺心口。 “唔…”刃锋终究是偏开至肩头,鲜血迸溅开来,飞蓬痛的闷鮡哼了一声,已被重楼死死扣住了下颚,被鮡迫仰起头来。 但重楼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白的像纸:“生机凋零?你时间法则又有精进了。可这个时候暴鮡露鮡出来,倒不如继续隐忍。” “不…”飞蓬无力的睁开眼睛,苦笑着低语道:“境界进步是藏不住的,你只会越来越戒备我,这时反倒是最容易得手的时候。” 重楼眸色闪了闪,捏紧飞蓬的下巴,重重吻了上去。这个吻,带上了血鮡腥气,又含鮡着不再掩饰的占鮡有欲和征鮡服欲。与此同时,他施展治疗法术,让飞蓬肩上的伤口愈合了。 飞蓬张嘴承鮡受了这个吻,眉眼间毫无意外之色,却在双鮡唇即将分离之时,抬手猛然扣住了重楼的后鮡颈,反客为主的狠狠回击了过去。 “什么时候开始的?”气喘吁吁松开的时候,飞蓬轻声问道。 重楼用指腹擦鮡拭飞蓬殷鮡红如血的唇鮡瓣,轻轻笑了一声:“年少之时,大概是…你在饕餮血盆大口下救我的时候吧。” “真早…”飞蓬喃喃自语:“我真够迟钝的…” 重楼深以为然,语气含笑的回道:“不错,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也就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重楼啊重楼…”飞蓬笑叹着摇了摇头:“你不是个好人,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接受。可是,道侣和知己对手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重楼伸手轻鮡抚飞蓬的脸,看飞蓬的目光无疑是在看此生最珍贵的宝物:“是的,所以我不会再故意遮掩另外一面,哪怕明知道你早已有所预料。” 漫长的相处时光,若藏起另一面,就等于给对方看不完整的自己。作为道侣,这是不尊重情意的行为。 “飞蓬…”重楼再次倾过身,将飞蓬压在山石上,轻轻鮡咬着对方微微滑鮡动的喉结,言语间满是压抑的欲鮡念:“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要你?我想剥了你的衣服,掰鮡开你的双鮡腿,让你在这里哭出来求我,外面有个人知道我在欺负你,我却只会更兴鮡奋。” 飞蓬的耳根和脸颊瞬间晕染粉色,不过,他对于自己的处境倒是并不担心——重楼的黑鮡暗面有多重,自己直面过心魔身上那浓重压抑的恶鮡意,还能不知道吗?但对方克制这么多年,都不舍得对自己如何,又怎会在两情相悦之时欺辱自己? “恶趣味!”心头思绪一念间理顺,神将还算镇定的笑了一句,抬膝不轻不重的顶鮡开压鮡着自己的魔尊:“赶快起来,我衣服都被你蹭乱鮡了。” 重楼撇撇嘴,可还是听话的站直了。他欣然扫过飞蓬的脸颊和耳根,垂头细致耐心的为心爱之人整理衣鮡襟和头发。 又拿来一件崭新的貂裘,为飞蓬披上。最后,重楼还给飞蓬别了个玉冠,动作从始至终都顺畅极了。 飞蓬任由重楼收拾,半点儿不适都没有。事实上,他喝醉酒或者洗过澡不想动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了,重楼哪一次不是任劳任怨? 玄霄被解开身上禁锢时,第一眼便看向神将。见对方装备整齐,随时可以当场打个雪仗的样子,不自觉抽鮡了抽嘴角。 再看魔尊,好嘛,这满脸笑意的样子,想也知道得偿所愿了。于是,他半是疑问、半是肯定的开口恭贺:“恭喜两位?” “玄霄,你的心法…”飞蓬拧了拧眉,瞪了重楼一眼:“你干的好事,自己解决。” 重楼摸鮡摸鼻子,小声嘀咕道:“不就挖了九天一个门人嘛,她也没生气啊。” “云天青还在鬼界等玄霄。”飞蓬无奈的看了重楼一眼:“他和夙玉完全是被我连累的。” 重楼脸色顿时就不好了:“你说,我对妖界的处理是不是太轻了?想想就好气。” “瑾宸怎么得罪你了?”飞蓬哭笑不得:“那几个妖力尽失,族人全散,也算不上什么。你再给妖界惹乱子,就只是瑾宸会忙得团团转而已。” 重楼脸色更黑了,他顾不上玄霄还在旁边,直接怼道:“太子长琴之事,我查出他也插了一手。是他拦下了钟鼓,才导致祝融孤立无援被封印,太子长琴更是坠入空间乱流,可以说间接左右了神魔大战之局,使神界落败,你不怨他吗?” “本将为什么要怨他?”飞蓬莫名其妙:“妖君本就是你魔界阵营,那几次和本将联手,不过是想摆脱你的控制,充其量也就是利益盟友。又不像是你我,从小一起长大。” 神将何等聪明,才听见就把妖君的心思猜了个八鮡九不离十:“现在妖皇帝俊失踪不归,他势单力孤、毫无依仗。若不借这神魔大战立个功劳,吸引足够目光…”他似笑非笑说道:“那估计没多久,就要被魔尊你做成龙肝凤髓端上桌了吧?” “哼!”重楼偏过头,但脸色倒是好看了不少,看向面色连连变幻的玄霄:“你想去鬼界吗?本座可以送你过去,真相你也能找云天青问个清楚。” 玄霄深吸了一口气,他适才已听出了琼华一事另有内情,却还是看向飞蓬,直截了当问道:“你是谁?” “那一世,我真身下界,是琼华大弟鮡子玄震。”飞蓬叹了口气:“玄霄师弟,琼华派网罗幻瞑界之事,牵扯到神魔仙妖各界纷争,是妖界几位资深长老针对本将下的套。” 飞蓬摇了摇头:“我有所预料,留了一个后手给夙玉师妹,请她在玄震身死后,去一趟封神陵。没成想,她会因担心我的安危,拉了天青师弟下水。天青师弟为了救我,也为了不牵连你,才…” 说到此处,看着玄霄变红的眼睛,飞蓬说不下去,不禁求助般看向重楼。 “行了,本座不多说,你直接去找云天青吧。”重楼一点儿都不废话,直接开了个空间通道。 玄霄头也不回冲了进去,直到通道即将彻底合拢,才如梦初醒回过头:“多谢师兄解惑。” “我现在想起来…”飞蓬忍不住叹了口气:“还觉得那一世特别近…”他握住了重楼的手,轻轻笑了一声:“你为我疗伤,我虽记不清,可依稀还记得感觉。” 重楼也笑了,握紧飞蓬的手,一起坠入另一道空间通道中。通道那一端,深雪域的寝鮡室近在咫尺。 “重楼,我想喝酒,想吃烤肉,还想…”被扑倒在床褥上,飞蓬伸手轻鮡抚重楼脸上的魔纹,笑得眉眼弯弯:“吃你。” 重楼垂眸吻上飞蓬的眉心:“那就都给你吃。”他顿了顿,又道:“你麾下战士的神魂,我放空间里了,筹码你可以先欠着。” “噗,你可别后悔。”飞蓬并不意外,只环住重楼的腰,翻过了身来。 重楼笑叹道:“不会的,我很愿意。不过,你最好想清楚,迈过这道坎,你我都回不去了。” 飞蓬以吻封缄,劝作答复。 第二天早上,酒醒的飞蓬看向厨房,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做渣鮡男的潜质——昨晚稀里糊涂把人吃了就算了,爽鮡完鮡事一头睡过去,一片狼鮡藉都是重楼自己收拾,还要起一大早给自己作早膳。 不过,在可口的早膳端上来之后,飞蓬很快就把这个疑惑抛之脑后了。要怪,就怪重楼手艺太好吧。 当然,重楼也并不吃亏。飞蓬从不是只占便宜的人,当日午后,他便让重楼也如了愿。 值得一提的是,错估敌我力量的结果,就是飞蓬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泪如雨下。但从跪鮡趴着咬着鮡床单,一直到瘫鮡软鮡着鮡无鮡力鮡咬鮡紧,他都只感觉到了爽,半点疼鮡痛都没有尝到。 ※※※※※※※※※※※※※※※※※※※※ 阅读指南:无责任番外送上,设定和正文不同,飞蓬没走忘情道。至于是从正文剧情哪里开始的这种分割,大家可以自己猜,猜不到的话就看下文吧哈哈 无责任番外2 晋江_飘逸的小船 10月28日 “重楼…”飞蓬抿了抿唇,倏尔回过头来,看着抱自己走向浴池的重楼。 重楼低下头,眼睛里一片温软:“怎么了?” “我…”飞蓬轻轻道:“确实不喜欢那个姿势…” 重楼笑了:“我知道。”用嘴唇贴了贴飞蓬的嘴角,他语气很是平静,却相当让人信任:“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飞蓬也笑:“跪着确实让我不太高兴,但我更想说,我不喜欢任何背对的姿势。”他抬手环住重楼的脖子,主动去吻重楼脸上跳跃的魔纹:“我想要在感受你的同时,一直都看着你。” 重楼的脚步一停,赤眸像是有数个层阶的明灯,一点点亮了起来,每一刻都比前一刻明亮:“好。”他还以为,飞蓬那么容易羞赧的性子,□□之中不会想每一个表情,都被自己一览无余的。 ※※※※※※※※※※※※※※※※※※※※ 重楼有一点点失控,被飞蓬撩的 无责任番外3 被抱去浴池的时候,飞蓬的手还停留在重楼颈间。 他指腹描绘魔纹的纹路,见魔纹游晜动不止,轻轻晜咬了一下重楼的喉结,模糊的笑声溢出唇晜瓣:“我记得,你心情激荡或大量运用魔力的时候,魔纹就会如此,至于这么激动吗?” …… “别洗了。” …… “何必强忍?我受得住,不需要你这么让着。” 赤瞳里闪过一抹心动,重楼没吭声,只是微微用力,将飞蓬压在了池壁上。 …… 重楼收拢手臂,紧紧抱住飞蓬。发觉飞蓬毫无反抗,甚至做好了准备时,他却没有再进一步,而是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叹气:“不要这样放纵我,飞蓬,我怕我会伤到你。” 魔尊脸上的魔纹,在这一刻飞快的蔓延开来,占据了整个魔体,温度一下子升高。 “有点儿烫…”加剧的温度,烫得被抱住神将颤动了一下。 但飞蓬还是依偎在重楼怀里,没有推开对方,反而含笑道:“你还伤我?我倒是担心,等我逃离时,捅你一剑你怕是都不会抵晜抗。” 这么说着的时候,那双蓝眸上下扫视重楼的身晜体,紫金色魔纹流动不息,金色华美、紫色尊贵,又有流动的野性,美得充满诱晜惑力。飞蓬难以抗拒的伸出手,更细致的在重楼身上摸索着。 重楼无奈的摇了摇头,运转魔力将跳跃的魔纹压下去,在面露遗憾的飞蓬眉心落下一个唇吻:“别的古兽族忍耐什么,是出自于环境影响下诞生的伦理纲常。可我受魔界法则的晕染太深,本质已和本源魔族一模一样。” “忍耐于我,克制本能、违背本性。”重楼欲言又止,终是叹道:“总之,你不要太好说话了。” 飞蓬立即就明白了:“你的魔性,得到了释放?以后有可能再也压抑不了?”他忍着笑:“这么说,你是怕纵晜欲过晜度?” 诙谐的话语令重楼眸中的沉重敛去,他将唇向下移去,停在飞蓬颈间:“对,你是我的执念。”他喃喃低语道:“你不明白,我忍的有多辛苦,又有多怕伤了你。” 飞蓬背后已无天帝,只要自己想,无人能够救他。对任何一个魔来说,将立场敌对的心上人彻底控制在掌中,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如今两情相悦,自己就更不想放走飞蓬,只因飞蓬一旦走了,他们就注定摆脱不了为敌的立场。 “所以,你每天给我传送最新鲜的膳食,却不敢来见我?”飞蓬了然,甚至对之前的事情更多了联想。 他倒是没对自身处境有所担心,反对重楼更加心疼:“二十万年朝夕相处,若我始终不开窍,你就这么…永无希望的陪伴下去?” “总比你触犯天规、名誉受损、威望有失要好。”重楼不假思索的回答,但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爱上别人,比如那只碍眼的小凤凰。” 他的语气充满了幸灾乐祸:“呵,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迟钝也是好事。他一直暗搓搓献殷勤,在你面前各种刷存在感,但你什么都没意识到。” “瑾宸…”飞蓬瞪圆了蓝眼睛,诧异的问道:“他喜欢我?”一点都没察觉到。 重楼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辉。这是继qing事结束后,他首次在飞蓬面前表露出侵略性。 “你以为,我为什么和他不对付?”重楼扣住飞蓬的后颈,唇贴上了风云神印:“公事上,本座其实很大方,妖君想反,本座容得下,因为他根本翻不出本座的掌心。可私事不同,毛都没长全的毛孩子,敢抢我的心上人?哼!” 飞蓬任发软的身晜体倾倒在重楼怀里,反应却淡的出乎重楼意料:“哦。” “你这是什么反应嘛!”重楼撇撇嘴。 飞蓬戳了戳他的脸,好笑道:“还能什么反应?我俩青梅竹马、生死之交、知己宿敌,他只是个小辈,哪里值得你醋?不过,这事儿我知道了,以后是有必要和他疏远一些。”自己已经是个有道侣的神了,要讲道德,不能沾花惹草。 重楼泛酸的心立马不酸了:“也对,那以后都不见他。” 啧,这魔也太好哄了。飞蓬忍着笑,环住重楼的脖颈:“好了,别提不相干的人了。”他吮晜吻重新缩回原处的魔印,在重楼立即急促的呼吸中,齿列闭合咬了上去,闷笑模模糊糊流露晜出来:“我想看你的魔纹,快点儿,全放出来!” “不行…”重楼粗喘着:“你答应我只看不摸,不然不能放出来。” 飞蓬秒懂,忍俊不禁:“摸魔纹会让你起兴吗?那如果我那天晚上摸了?” “你摸过了!”重楼磨了磨牙:“你喝醉酒,非要我把魔纹放出来任由你摸。把我撩晜拨的火起,自己却爽过就睡!” 飞蓬:“……”忽然觉得自己果然很渣啊。可这一闹,飞蓬还是得逞了。 ……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呢。不像是从前,藏得不露痕迹,无数次同床共枕、沐浴更晜衣,我从来没察觉不对。”他若有所思:“大概是因为破戒了,所以不太好克制?” 重楼的目光一下子晦暗起来,嘴唇嗡动了几下:“飞蓬…你不会觉得…我…私底下肖想你…敖烬…”他欲言又止,但又没有明言。 飞蓬安慰性的吻了吻重楼写满不安的眼睛:“我第一次知道,你也会这么患得患失。不过,你只是想想,哪怕真准备了对付我的办法,也忍耐二十万年,并未付诸实际。更没有像敖烬那样,娇妻美妾应有尽有,还敢打我的主意。” “更重要的是,重楼,你从未踩踏我的底线。”他露晜出笑意,语气淡然的说道:“魔尊禁锢本将,是公事。你我的感情,是私事。重楼,你听好了,我是心慕你,才愿意献上所有。” 蓝眸凝视那双血眸,飞蓬的声音平静,可也斩钉截铁:“倘若我不喜欢你,那你就算控制我的自由、毁掉我的清白、践踏我的尊严,把我从里到外都染遍你的魔息,我也不会屈服。” “这是敖烬想做的,你永远不是他。”飞蓬吻着重楼的眼睑,又顺着面部曲线来到唇角,再次投下一个吻:“对你,我甘之如饴、绝无勉强。” 重楼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他揽住飞蓬的腰身,再忍耐不住的运转空间法术,眨眼便到了床上。 屋外大雪纷飞未停,屋内温暖如春。 直至第二天清晨,一神一魔沐浴更晜衣,重楼又为飞蓬仔细按晜摩过,才一道安歇下来。 ※※※※※※※※※※※※※※※※※※※※ 晋江_飘逸的小船 这一章建议围脖配合正文看,会别有一番滋味【微笑】 无责任番外4 飞蓬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午后。 重楼端着膳食走进来的时候,便瞧见飞蓬整个人缩在被褥里,只露出一张红润的脸,凑在窗边看雪。 “好看吗?”将深雪花做成的点心,还有咸辣正好的暖胃汤,都放在餐盘里端到飞蓬身前,重楼笑着问道。 飞蓬回过神来:“初见这么大的雪,觉得新奇,看了这么久倒觉得无趣了。”他慢条斯理用膳,自己吃的同时,也不忘用筷子夹起一块点心、用汤勺舀起一勺汤羹,再塞到重楼嘴里。 当然,对于飞蓬不想待在深雪域别居的言下之意,重楼是听懂了的。他一边张嘴接受飞蓬递过来的食物,一边陷入沉思。 少顷,重楼咽下点心和汤,瞧着飞蓬闷不做声用膳,沉声说道:“神将想必是猜到,深雪域作为牢笼,本座布置了不止一个后手。” “是,不然魔尊也不会放心让本将逃出去两天。”飞蓬头也不抬,分外淡定的说道:“可封印不影响境界有进境。魔尊觉得,在本将走有情道达到三皇境界之后,你的后手还能发挥多大作用?” 重楼沉默不语,他炼化了深雪域的地脉。但若飞蓬当真到了那一步,哪怕借用一地生灵之力,也不见得能留下对方。 只因这是魔界,飞蓬再不想伤及无辜,也不会在事关重大的打斗中,为敌方生灵而手下留情,再次被自己擒拿住。 “神将想换个软禁地点,本座可以答应。”良久,飞蓬终于用完膳,重楼拧起眉头,开口道:“可是,你我约法三章在先,一旦违了…” 他深深看了飞蓬一眼,嘴角勾了勾:“水神共工的魂魄,你必须完整还给本座。” 飞蓬挑起眉头,露出一抹笑容:“一言为定,你且说条件吧。” 就依共工所作所为,若非当年让他占了水魔神之位,自己早把他魂飞魄散了。若是迫不得已必须归还,碎成齑粉让魔界费时费力费资源的慢慢拼还差不多,完完整整还给魔界,那自己未免太吃亏了。 “首先,神将不得以任何方式,求助于天魔族。”重楼微微一笑:“当然,若神将日后逃出生天,命天魔族举族之力搬迁离开魔界,本座也不会阻拦。” 天魔族无一不是天级中的精锐,这些年不上神魔战场,但在内部事宜的处理上,或者在对阵仙妖两族的事情,在全魔界都算颇有名望。如果飞蓬逃出生天,那自己可犯不着为了阻拦一心离去的他们,让魔界发生内乱。 飞蓬点了点头:“合情合理,下一个吧。” 天魔族是自己的忠诚簇拥,此次略输于重楼,是己身不察之过。怎能让他们为自己逃离担风险、承损失呢?重楼,你此言,倒是正合我意。 “其次,若本座为阻止神将脱困出手…”重楼沉吟着,轻轻叹道:“我知道,你不会恨,哪怕逃离失败。但是,本座需要神将一句诺言,你我全力出手需有限度,谁都不许用殒神秘法这个层级的。” 他瞧着飞蓬凝眉的样子,认真的解释了一句:“神将勿要忘记,众生恶念天诛目前下落不明。” “也是…”飞蓬一惊:“好,这一条同样过了。” 重楼笑了笑:“最后嘛…”他将餐盘和碗筷都收了起来,严肃的说道:“本座需要加固封印。” “可以,本将早有预料。”飞蓬将被褥解开,神色平静如常:“魔尊请吧。” 重楼摇了摇头:“非是你想的那样。”他倾下身,贴着飞蓬的耳朵说道:“我一直没告诉你,当年迷神草之事,钩戈偷偷换了药。” “真正用来对付神将的成品,最后还是落在了本座手里。”说着,魔尊掌心里出现了一个罐子,封泥被揭开了。 神将一惊,然后,便浑身发软的倒在了床上。 这滋味与先前情热时截然不同,是全身上下提不起半分力量,也失去所有汲取、利用外界灵力的办法。像是身体被上了一道锁,将己身与灵力牢牢隔开了。 “魔尊好手段,藏得真严实!”想到曾经想利用这玩意对自己干点什么的敖烬,飞蓬恨的磨牙,看重楼的目光也不免染了怒焰,几欲喷火。 重楼面上没一点儿喜色:“此法于本座,一直觉得是鸡肋。能派上用场,实属意外。”他将飞蓬从床褥上抱了起来,轻轻吻上嘴角:“你生气了吗,飞蓬?” “你是不是早有这个打算?”飞蓬深吸了一口气。 重楼实话实说:“要说没有,那是骗你。”他把人抱得很紧,低声道:“可是,真抓着你,看你神魂重创、遍体鳞伤,都什么也不肯吐露,我又心软。只觉得,深雪域一地为囚笼,困你足够了。别的,我最多想想,怎舍得真用这个辱你?” “哼!”飞蓬轻哼一声,脸色却缓和了下来。当重楼抱着他收拾东西的时候,他阖上眼眸,靠在那宽厚温热的怀抱里,没再吭声。 当日,他们便乔迁到了一个海岛上。重楼没和飞蓬说位置,只撤下了护岛结界,带飞蓬走遍了这个不大的岛屿。 天色暗了下来,浪花不停击打在礁石上,早已将石头表面打磨的无比光滑。 飞蓬和重楼肩并肩坐在石头上,瞧着海上升明月的美丽景色,吹着海风,心情好了许多。他弯下腰,指尖搅扰浪花,只觉触感微凉,但并不冰冷,舒服的很。 “护岛结界,你白日还要开启吧?”飞蓬忽然问道。 重楼从背后揽住飞蓬的腰肢,不让人掉进海里:“不了,我会找几个魔将看着你。”他想了想,问道:“飞蓬,你觉得,钩戈罪不至死吗?” 钩戈?那个冷艳却也决绝的魔女,面容印入到飞蓬脑海中。他回过头来:“她可是喜欢你,你这么问我…” “我从少时便只喜欢你,对献殷勤的男男女女,可从没正眼瞧过。”重楼很无奈的说道:“钩戈的魂魄支离破碎,她犯下大过,自己也说不想复活,本座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只不过,她终究是溪风的好友,那心软的小子费劲把魔魂拼好封印,丢给了水碧,现在在海底城。” 飞蓬哭笑不得:“溪风这小子,还挺会来事。不过,他没想瞒着水碧,倒也聪明。”他对于重楼的心思有所猜想:“论工作能力,钩戈是足够优秀,你是想让她复活?” “飞蓬,我接下来会很忙。”重楼将靴子脱下,赤足浸入海水里,自己也躺倒在石面上:“让你被困在孤岛上,估计你很无趣。这护岛结界,我就不开启了,但想要看守神将,本座总得找两个知根知底,而且不会为你所迷的魔将在这里。” 飞蓬了然:“若如此,钩戈的确是个好人选。她既然喜欢你,就绝对不会为我所用。”他含笑道:“可是,你不怕我不高兴?” “若你不愿,那就另外找个魔呗。”重楼不以为意:“我只是觉得,钩戈为人细致,对本座的心思也心知肚明,不会让你过得不开心,又不敢有丝毫逾越,本身实力也不错,可以应对不少麻烦罢了。” 飞蓬沉思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其实你也明白,她对你充其量只是憧憬吧?不然,以魔的疯狂,想必不该换药,而是在里面再捣鼓捣鼓,确保本将出事。” 重楼轻轻点了点头,当年,他就对这一点了然于心了。 “重楼,你是不是要有要事,过段时间要离开魔界许久?”飞蓬冷不丁问道。 这一回,重楼是真惊讶了:“你怎么猜到的,就因为钩戈吗?” “你想复活钩戈,一是为了看守本将,二也是钩戈历经大难,再复活想必有望元老境界。她现在没了桎梏,又是被你复活,自然只会效忠于你。”飞蓬分析道:“这么费劲弄出一个完全倾向于你的元老,难道不是有要事吗?” 他笑着摇头:“但溪风因为水碧,不太可能回魔界。青竹管管暗事还行,胆子太大,容易惹事。那魔宫势力交给谁,就成了问题。也就只有独立出来,让一个有能耐又忠心的人统领,才能保证在你归来后依旧如臂挥指。钩戈正合适。” “不错。溪风太重感情、不够狠辣。青竹…”重楼撇撇嘴,不无郁闷:“拉倒吧,那丫头做事的本事,和她惹是生非的能力一样高,琼华派一事就是典范。” 重楼唉声叹气:“本座已准备好了高额赎金,就等着九天日后动手,好把她的命赎回来。”他手底下有望元老的数来数去,竟然就一个被放弃的钩戈,有本事确保自己离开魔界后,手下嫡系不会出问题。 飞蓬“噗”一声笑出声来,拍着重楼的肩膀,赞道:“你是个好魔尊,真的哈哈哈!” 重楼翻了个白眼,抬臂把飞蓬往怀里拖了拖:“给我个准话,你能接受钩戈来镇守岛屿吗?能的话,我就安排,她一个人足以负责全部。” “如果不能,我就去把玄霄拉回来,然后另外派几个魔将。”重楼耐心解释道:“其实,我之所以偏向钩戈,是因为若派几个魔将过来,你我来往会不太方便。” 为了自己的名誉,重楼不想自己和他的关系曝光。飞蓬心知肚明,笑得柔和:“得了吧,你复活钩戈便是,但让她过来就算了吧。” 他顿了顿,又道:“我是真觉得,以她的本事来守着本将太大材小用,也认为有些别扭。并非因为你派其他魔将,我可能更容易逃走。” “我明白,你不用特地解释。”重楼把脸埋在飞蓬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接下来会很忙,但我会在卧室里设下自动阵法,每晚到清晨,还有午时都自行开闭,不会让魔将能窥见你休息。” 他叮咛道:“每日我都会做好膳食,可未免显眼,我会从魔宫抽调每日给魔将准备的午膳。我会命他们领取自己的份,并将独一的饭盒送去给你。你现在没灵力,可一定要好好用膳。我每晚都会过来,要是白日的膳食不合你心意,那咱们就再加餐,如何?” 听重楼安排的那么详尽,飞蓬哪里还会有意见。他也并无过问重楼为什么忙,只微微侧过身,让重楼的唇擦过自己衣领,将衣襟蹭开了。 听见那陡然重了一拍的呼吸声,飞蓬眸中尽是笑意。他将手掌覆上重楼揽着他腰身的手背,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却调皮的把附近系好的腰带拍散了:“好。” “又逗我。”重楼嘟囔了一句,但只是低下头去,为飞蓬系好腰带、整好衣衫。 从深夜谈天说地到天明,飞蓬兴致勃勃看过旭日东升,才有了几分睡意。 为此,重楼跳下海,给飞蓬做了一道烤鱼片,方哄着吃饱喝足的人去补觉了。 等飞蓬再醒过来时,便发觉寝室里果真自行升起了阵法。他在床头找了找,便发觉了阵法的控制点,自然换好价值昂贵、样式精致的衣服,穿上布料舒服的鞋子,才将阵法关上了。 踏出寝室来到院子里,飞蓬一下子瞪大眼睛。先前还一片空白的地面上,不知何时种满了灵花灵草,此刻正在清风下摇曳着,香气扑鼻、美不胜收。 可飞蓬欣赏奇花异草的时候,也并不知晓,自己亦成了别人眼中的绝佳风景——清风扬起他的发丝,阳光洒在他的肩头,将那抹不自觉荡起的微笑半遮半掩又打了光芒,配上那张清隽俊美的脸,杀伤力惊人。 不远处一方石桌上坐着几个魔,听见动静回过头时,除了心有所属并见过飞蓬的玄霄,都第一时间为飞蓬的容貌气质怔了一瞬,才想起来行礼:“公子。” “……”从来都习惯于被叫神将、叫将军,飞蓬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叫自己,颇觉惊奇。他瞥了一眼沉默装作不认识自己的玄霄,心里有了底:“魔尊派来的?” 几个魔将齐刷刷道:“是。” 再之后,冷场了,几个魔你看我、我看你,竟谁都没开口,脸上都隐隐有些红。 和自己在深雪域所见又不同,放开了心神的师兄,真容杀伤力貌似是有点儿大。玄霄有点儿想笑,但他憋住了,维持着冷脸,干脆利落道:“玄霄。” 几个魔如梦初醒—— “寒雪见过公子,我擅长画画,笔墨纸砚都在我处。”气质和玄霄一样冷如冰霜,一位地级巅峰的女魔口齿清晰道:“尊上说了,若公子想画画,由我伺候笔墨。事后也由我收拾桌案,公子只管作画便是。” 另一位女魔貌美如花,一笑间比花瓣还明艳,她是地级高阶:“在下江蓠,负责为公子煮花茶。” 飞蓬瞥了一眼花海,那里是有不少花,花瓣可以入茶,还有不少灵草适合酿酒。 “翊麟。”笑容沉稳的男子微微拱手,同样是地级高阶:“我擅长音道,还请公子多多赐教。”他正好坐在石桌最前方,有些不舍的转过身来,从被挡住的桌面上抱起一张琴,递给了飞蓬:“这是尊上让我给您的。” 飞蓬接过来,却是一惊。混沌龙筋、凤羽的气息极重,再上下翻了翻,材料无一不是世间仅有之物,这把琴本身更是品级极高,不再昔年的凤来琴之下。 最后一个魔笑得爽朗,但实力是难得的天级,就是气息不太凝实,似乎是刚刚突破:“我叫铭焰,除了下棋没什么别的能耐,公子若想对弈,随叫随到。” 他们似乎是早就被叮咛过,谁都没问飞蓬的名字。 “公子今日要做什么?”铭焰作为实力最强的,主动道:“尊上说了,公子若在房间,我们只需要守在此处。若在海岛上游逛,我们至少抽一人相陪,余者可远观。” 他顿了顿又道:“但公子若要下海,我们五人必须要全跟着您。还有,膳食会在每日午时送来。” “花海,只有公子可以随便采摘,也只有公子要泡茶时,才由我采摘新鲜花瓣。茶水亦由公子处置,其他人皆不能经手。”江蓠也笑道,心里却是非常想叹气。 那些花草里,不乏等级高的珍稀天材地宝。真不知道,这位让魔尊如此重视的战俘,是个什么身份,竟给予这等座上宾的待遇。 飞蓬若有所思的颔首,状若严肃的目光瞅向玄霄:“他们都有特长,才会被魔尊派来,那你呢?” 玄霄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他和飞蓬相视了一会儿,艰难的找出了一个特长点:“我擅长剑法,公子若是手痒,可以寻我。”寻我来,挨打,和少时被大师兄教导时差不多。 噗!玄霄藏而不露的意思,飞蓬想到了,他险些笑出声来,可还是绷住了脸:“哦,原来如此。” 飞蓬考虑了一会儿,才道:“现在还没到午时,玄霄来吧。你陪我走走,回来再用膳。” “是。”玄霄拱拱手,跟了上去。 其他人见飞蓬无意让他们陪着,便散于四方远远望着,但都谨守来时的命令,没任何一人探出魔识,全靠眼睛追随、观察。 走远了一会儿,飞蓬停下脚步,站在之前和重楼并肩看星星月亮太阳的礁石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玄霄扯了扯嘴角,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却并不让飞蓬感到疏离,这大概也和他言语中的淡淡笑意有关:“我是五个魔里第一个到的,看见魔尊当了一晚上农夫。” 飞蓬蓝眸瞪大:“真是他亲手移栽过来的?” “对。”玄霄给了飞蓬肯定答复:“从海域里不少危险岛屿上,我亲眼看见他挑选植株,频繁使用空间法术,一株株的移栽过来,品相保存的完好无缺。” 他幽幽道:“我说,我可以帮忙,我是水属性。但魔尊说不需要,还扔了一群魔兽给我,让我负责把魔兽引去下方海域。” “他说,留给你无聊的时候玩,全是不太好对付,可足够肉质鲜美的那种。”说着,玄霄撩起披到肩膀上的发丝。 飞蓬脸上在发烧,发丝之下,玄霄身上有明显的划痕,不止一道。 看出师兄的不自在,玄霄体贴的停下言语,静静看着飞蓬。 “咳…”飞蓬手指拨弄琴弦,掩住自己不自在的干咳声:“打扰了你和天青吗?” 玄霄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几位界主失踪,疑似进入轮回。鬼界忙的团团转,神子嬴政需要人辅助,天青先前被鬼帝收为弟子,也忙得脚不沾地。我留在鬼界,只会让他分心,得鬼帝回来再说吧。” 飞蓬怔忪了一下:“轮回…那几位倒是…抓的好时机…”但他们能放心去轮回,三皇是真的陨落了吗? 这个疑问,飞蓬自然不会告诉玄霄,而是温声道:“我并不喜欢被人照料,除了重楼。你这几个同僚,我都会稍微指点指点,我想重楼或许提过?” “是的,魔尊说,如果有幸得你指点、有所感悟,决不可在神魔战场,将相关招式对神族使出。”玄霄轻声回答。 飞蓬微微笑了一下:“那便好办了。” 他伸出手,玄霄心领神会把羲和剑拔了出来。羲和剑乃琼华派镇派之宝,虽认玄霄为主,但面对神族气息,倒也安安静静的任由飞蓬使用。 如少年时过了几招,玄霄却觉得自己处境比少时惨多了——当年面对玄震,好歹还能还两招,现在对上飞蓬,他是基本上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若不是魔界身经百战,单论剑术和战斗技巧,只怕自己早就横尸在地了。 “不错,比天青在鬼界第一次和我练剑要强。果然,还是魔界能锻炼人啊。”飞蓬叹息着,面上已有了热汗,喘息着靠在礁石上。 玄霄迟疑的他:“师兄,你好像…没之前一剑斩魅央时强了?” “嗯。”飞蓬无奈:“重楼彻底封了我汲取灵力的办法,只靠体力,这几个魔,我是一个都打不过。” 玄霄无言以对:“但你没生气。” “我和他交锋何止一次?”飞蓬坐在礁石上,认真抚摸琴弦,一次次试音:“总是公私分明的。” 听着音符,他缓缓勾起唇角:“重楼不止一次差点死在我手里,事后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没见他生过气,做人总得公平嘛。只不过,是有点儿不太适应现在的虚弱。”连让重楼尽兴都做不到,自己现在还真不是个好道侣。 “你玩的开心就好。”玄霄默了,静静听琴。 余下来的日子,也正如飞蓬所言。他先在几个魔将最擅长的领域,给他们最大的打击,再不经意间,给他们不菲的指点。 这使得几位魔将对飞蓬敬佩有加,越发明白魔尊命他们前来时,所言这是一个任务,也是一场机遇,是什么意思。 当然,正因为发觉飞蓬深不可测,他们侍奉飞蓬时,就愈发殷勤真诚。非再是完成任务就好的态度,而是极力想让飞蓬高兴,然后给他们更多指点。 对于这种变化,重楼夜间和飞蓬共枕眠,午时也时常忙里偷闲,前来看望飞蓬,看得是一清二楚,心情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骄傲有之,郁闷有之,无奈也有之。最后,魔尊伏在神将身上使劲,却从不在明显的地方留下痕迹。他再是吃醋,也不想属下看低自己的道侣。 值得一提的是,重楼献殷勤的手段也发生了进步。他从内海其他海域,引进许许多多好看的鱼类和水生魔植,飞蓬不管白天还是夜晚,下水总能有一番酣游和刺激。 对此,飞蓬也是兴致勃勃,经常抱着琴下海,用琴音杀伤猎物。他虽不能动用灵力,但琴音足以在海中自保和杀敌。 几位魔将倒也知恩图报,他们不想打扰飞蓬畅游,就远远坠在远处,只要能看见飞蓬模糊的身影即可。 这般,飞蓬经常把猎物藏在水草深处,等晚上重楼来了,再告诉地点。然后,当天夜里就有相当美味的夜宵。 不过,成天整日在岛屿和倒下海域游荡,飞蓬还是引起了附近周围几个大岛屿的注意。 这几个岛屿的首领都是天级九重,实力不弱,对最近的变化有所察觉。在冒险靠近了观察之后,他们自然被这方小岛上的天材地宝、奇花异草惊呆了。 但见岛屿主人经常不露面,只有个被娇宠的神族美人时常游荡,负责镇守此地的玄霄几魔虽有知名度,可全都不高,实力也最高也只是天级,身后亦并无靠山,那几方大岛屿的岛主商量了一下,决定抢一波就丢下基业逃走。 反正,那些天材地宝足够回本了。当然,他们私底下,有没有把美人一起抢走的念头,就不得而知了。 怪只怪神将飞蓬名声响亮,但为人过于低调,又因和魔尊重楼相交甚笃,魔界虽有夸赞他实力、容貌的流言,却无人敢散播神将真容的画卷。除了当面接触过的,旁人还真认不识他。 可是,奉魔尊之命镇守在这座岛屿上,看守这位神秘莫测的神族战俘,几个魔包括玄霄在内,是谁都没想到,魔界内还有这等竟然敢抢魔尊私人岛屿的勇士。 所以,几位天级九重来势汹汹,齐齐开启结界,包围了整个岛屿时,他们都是懵的。就连赏花喝茶画画的飞蓬,都抬起头来露出了惊容。 “各位何意?”玄霄第一个冷静下来,仗剑走上前去。 为首的魔一双眼睛盯着花海,感受着灵气,眼珠子都快要掉了。他□□了一声,眸中尽是舒爽:“好强的生机。” “生命法则雏形?”飞蓬忽然开口:“倒也不错,劝你不要自误。”神界也有天级九重领悟法则的天骄,都是颇受重视培养的存在,这个也许在重楼心里还挂了号呢,便给个机会吧。 那岛主惊讶的看了飞蓬一眼,显对这个神点破自己感悟法则颇为讶异。但他没打算改变主意,而是转身对同伴道:“我全部身家给你们,帮我夺下这座岛。” 同来的几位岛主眼睛亮了,其中之一扫了一眼飞蓬几人,展露一抹玩味的笑容:“可以,魔尊及各位长老的嫡系,府邸都会赐予大型远距离传送阵法。这座岛上没有,其主我们应该惹得起。” 笨蛋!没有大型传送阵,是因为魔尊大人用不上,我们只负责镇守,不可能擅离职守。几位魔将险些嗤笑出声,但念及魔尊可能不会那么快赶过来,立即就纵身挡在了飞蓬面前:“公子,请先退回寝室。” 飞蓬抱起琴,转身往回走。不同于几个魔将,也不同没有灵智、空有肉身力气的魔兽,他用琴确实对付不了几位天级九重联手。 不过,重楼能选这几个魔来镇守自己,那必然有把握他们遇上意外,能坚持到他用空间法术来援的。 果然,铭焰直接引动护岛大阵,强行拦下了第一波攻势。飞蓬回到寝室里,从窗户观看战局时,清晰感受到了熟悉的空间波动,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笑。 可让魔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大抵是魔尊的容貌在魔族实力不错的族人里,算得上人尽皆知,重楼才自空间裂缝里走出来,挡在几个天级九重的岛主面前,他们就认了出来:“魔尊?!” 蓝眸、长发,擅长音道,气质清冷但气势并不惊人……为首的岛主似乎还想了更多,瞪圆了眼睛,一句话脱口而出:“大人饶命啊,我们真不知道,这是您养替身的地方!” 什么意思?重楼脚步一顿,面上浮现几分茫然。 在他背后,被护住的几位魔将也一头雾水。 唯有玄霄第一时间明白过来,看几个魔的眼神顿时就像是在看死魔,语气凉凉的为重楼解惑:“魔尊,他以为您背着神将养替身呢。” 重楼周身气息一滞,他气得胸口起起伏伏,再抑制不住的紫色魔力爆发开来。滔天海浪刹那间卷上岛面,气势汹汹把几个魔将冲下了岛,在海中绞成碎片,鲜血瞬间染红了海域。 这下子,再没谁敢吭声了,才口出惊魔的玄霄都往后退了退,谁都不敢接近被污蔑了人品而正处于暴怒的魔尊。 这么明显的事实,都见到自己人了,也没魔相信自己会被重楼所擒,反而以为是替身。哪怕魔族素来偏执专一,求而不得从来只会更用心的设局,意图把心上人关起来强取豪夺,哪怕结果是同归于尽,也不会后悔,更不存在养替身的情况。 所以,这几个魔为什么不认为自己是神将呢?寝室里,飞蓬思考着这个问题,身子却已滑倒在床褥上,无声无息笑得肚子疼。大概,是因为自己太强了,平日里和重楼的较量,又从未吃过亏吧? 这个时候,重楼则已入了海,将几个魔魂抓了回来。他搜了一下魂魄,脸色更黑了几分,回眸道:“飞蓬在外游荡,你们没阻止别人看见?” 话音刚落,重楼又拧起眉头:“罢了,几个天级九重隐藏身形,确实怪不得你们,”想到这几个魔除了劫掠,不无被美色打动,想将飞蓬一起抓走占为己有的念头,他眸中就杀意大作。 顷刻间,魔魂支离破碎、形神俱灭,竟是连重生的资格都被魔尊剥夺了。做完这些,重楼迈步走进了房内,充满魔力的结界代替往日的阵法,万籁俱静。 被留在外面的几个魔面面相觑,眼睛都不自觉漫上担忧之色。 “收拾一下残局吧。”玄霄走向一片狼藉的花海:“能抢救多少就抢救多少。”魔尊这也是气过头了,等出来后肯定要补救,多抢救一些,也给他减少点工作量。 ※※※※※※※※※※※※※※※※※※※※ 飞蓬【忍笑】:都怪本将太强了,才害魔尊人格被污蔑哈哈哈哈 无责任番外5 重楼走入房内直奔床榻,把笑不能停的飞蓬从床褥上拖了起来。他又是愤懑、又是委屈,拽着飞蓬的衣领抖啊抖:“你还笑?!他那是污蔑我的人品!” “你哪里有人品?明明是魔品。”飞蓬用手掌覆上重楼的手背,满怀笑意道:“很遗憾,魔族在各界声名狼藉。强取豪夺还少吗?” 重楼气极反笑:“那你听过有本源魔族求而不得,就拿长相相似的人发泄吗?” 飞蓬忍俊不禁:“确实没有,所以我也很惊讶,这想象力…”他托腮啧啧称奇:“到底是本将太强,让人觉得不可能吃亏?” “还是…”飞蓬憋笑:“魔尊你魔品太让人怀疑了?” 重楼眯起眼睛,磨牙露出一抹不善的笑:“那神将觉得,是哪一种?” “本将觉得,大概是后者哈哈哈!”飞蓬再次笑得停不下来:“重楼啊重楼,连魔界中坚力量的天级九重,对你髇的髇人品都这么不相信,你这魔尊当的哈哈哈!” 重楼深吸一口气,抖手把飞蓬摔在了床榻深处:“养替身是个什么行为?自欺欺人罢了。” “本座若要欺负…”他倾身压了上去,捏着飞蓬的下颚,重重吻了下去:“那也要找神将本身啊!” 唇齿相依,飞蓬的笑声总算泯灭在亲吻中。暧昧的气氛,随彼此相视间那不加掩饰的情谊越发酝酿,在唇分而藕断丝连时达到了极致。 “唔…”飞蓬模糊的呻髇吟一声,含髇着水光的眼眸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上下颤动,像是两把小刷子勾挠重楼的心。 …… “不说话?那我真欺负你了啊。” …… 这些年,他和重楼发髇生髇关髇系的次数,其实并不算多。只因比起□□上毫无罅隙的相互占有,他们俩都更在意心灵的契合相通。 夜晚,飞蓬和重楼多半一起在海中畅游,重楼甚至会带着飞蓬,避着魔将来到不远处的岛屿。 飞蓬瞧着重楼处理自己白日藏在海中的猎物,闻着香气扑鼻的烧烤,品尝伴侣一如既往的好手艺,最后安眠在重楼怀中。 醒过来时,陪伴了他一夜的重楼往往已经离开,床头却总会有一盏清茶或一盅热粥,温度正好。正如夜晚他沐浴时,赶回来的重楼总会将衣衫挂在浴池上方,悄无声息的体贴,可精心细致尽显。 …… “神将怎么就这么乖呢?你这样任凭摆布,本座会更想欺负你的。” …… “等你全身上下都是本座的魔息,再有人看见,就绝不会有人怀疑你不是神将了。” …… “因为魔都是宁缺毋滥的!” …… “我很生气。”欲髇火已消,重楼抱着飞蓬,把脸埋在了他颈间:“你不明白,飞蓬。被猜到我心思的族人,在你面前怀疑我的用心,你还只觉得好笑?” 他嗓音有些沙哑:“别的都可以原谅,只有这点不行。没有人能怀疑我对你的心,你是我唯一的底线。这座海岛不是深雪域,不是我打造的囚笼。这里有魔界最大内海的地脉,我只是拖延时间,也在等你境界进步,顺理成章脱困。” 飞蓬一惊:“你要退位?”以重楼的责任心,若非下定决心,怎么会放任自己? “你该不会觉得,我和你在一起之后,还能继续当魔尊与你立场敌对?”重楼喃喃低语:“我自己都过不了这道坎,我会退位去混沌等你。在混沌里,你我只是道侣,再无立场之敌对,也不会有隔阂、有保留。” 他低语着,忽然道:“对不起,我刚才失控了。我不该仗着你纵我,就如此迫你。” “该道歉的是我。”飞蓬叹气,回抱住重楼:“我只觉得此事可笑,却没料到对你而言,此事相当严肃严重,并非是可当做玩笑之事。” 开始不了解重楼为何这么生气,自己自然觉得有点委屈。但现在换位思考一下,便能立即明白过来——重楼气的不是那几个魔将,而是自己知悉此事后的态度,过于不将他的人品放在心上。 飞蓬想到这里,只能苦笑。于重楼而言,这某种意义上,代表自己心里其实是不太在意这段情谊,也不怎么相信他用心的。 这就难怪重楼会不安,意图用“魔”的正常手段,在自己身上打遍印迹、染遍魔息,以确定自己真的心甘情愿。 重楼闷不做声,只是抱着飞蓬的手紧了紧:“我险些就觉得,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而不是坚定能够永远。” 直到飞蓬分明是委屈不解,可也依旧纵容自己的一切行为,默认自己在他身上为所欲为、肆意发泄,即使这会让他本身难受不适,自己才恍然初醒。 自己不该拿魔的想法,去判断一个神感情的深浅。因为神魔对于如何爱人,是两种方式。 魔求的是全部的占有、完全的信任,神却往往将感情视作一个人的私事。他们无私付出、默默守护,以及对伴侣赐予的一切,都全部接受。 于飞蓬而言,他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只因他给了自己他所拥有的全部,也包括信任。因此,飞蓬对于“替身说”只觉得好笑,而不是像自己这样怒不可遏。 “那现在呢?”飞蓬笑了出来:“现在你总相信了吧?” 重楼抱着飞蓬不撒手,释然而开心的笑了:“嗯,我再也不会怀疑了。” 飞蓬抬首去吻重楼的眉眼,眸中原本潜藏的委屈,已被明亮的笑意代替。可他笑过之后,又挑起眉头:“你气过了,便轮到我了吧?” 重楼默默看了飞蓬一眼,抱住了头,并瞬间把所有□□防御尽数撤下。其实,他也明白适才说话过分了,飞蓬愿意出手讨回,而不是憋在心里,倒是让重楼放下了心。 床幔飘摇着落下,随着大床的震动而摇动不止。等平息下来,飞蓬已神清气爽,重楼则是鼻青脸肿。 “先把脸上的伤势治一治吧,免得不好看。”飞蓬笑意盈盈的说道,眼睛里却都是精芒:“重楼,我不介意你使劲用力,但下次说话注意分寸,言辞上你要是让我不痛快了…哼!” 他轻哼一声,可又吻上重楼恢复平整的唇、眉、眼,眉宇间再次漫上温柔:“不过,你既然想用魔体,那就用,我们继续吧。” “飞蓬…”重楼反而打了退堂鼓:“还是算了吧…” 飞蓬笑了,揽住重楼的腰身:“可是,我愿意,我想要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甘之如饴、绝无勉强。哪怕会有点儿难受,但我相信,你会让欢愉盖过难受,对吗?” “那是当然!”重楼再抑制不住粗喘声,他们相拥着再次倒在床榻上:“我再怎么样,也终究不舍得让你难受。” 飞蓬跟着笑了,笑的同时,耳根和脖颈都红了。 …… 重楼一个激灵,欲躲又不敢躲:“怎么了?” “去看镜子。”飞蓬坏笑了一声。 重楼脚步顿住,干巴巴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说说,深雪域别居里,专门对着床摆放的、背后就是浴池的那面镜子,你是怎么想的?”飞蓬嗤笑一声,用眼神充分调笑重楼有贼心没贼胆的行为。 重楼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顺了飞蓬心思。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飞蓬再是习惯了和认定的道侣欢髇爱,也还是没能耐住视觉上首当其冲的刺髇激。 他干咳一声扭过头,把头埋入重楼怀里,嘟囔道:“难怪你事后总是还不满足。”看见自己这个样子,飞蓬不得不承认,重楼只是还想做,而不是直接扑上来,已是定力好了。 重楼哭笑不得,没再和飞蓬就这个问题纠缠,直接踏入了浴池。 但是,当他意图把明显部位,如脖子、手腕、脚腕等容易外露之处的吻痕一一抹去,就和搬来之后每一次都一样时,飞蓬白了他一眼,把人推开了:“不,日后都留着吧。” “可是…”重楼欲言又止。 飞蓬叹气,抬手敲了他一个板栗,语气却分明是淡定决绝的:“我敢在附近游动,本就猜到了会外泄。既然都不怕身份暴露了,我还怕留几个吻痕,让人知晓你我关系吗?” 重楼愣住,飞蓬好笑道:“喂,你都想退位了,该不会以为,我只敢吃不敢认,不愿意给你个名分吧?” 呼吸声瞬间凝滞,重楼的手在抖:“可是,天规戒律…” “轮回前,就已经破了。”飞蓬闷笑了一声:“你以为,溪风、水碧齐去幽都神狱,是为什么?” 重楼嘴唇颤抖:“飞蓬,你…” “我去过了,与敌私通的所有惩罚,我一五一十都接了下来,没用半点外物护体,神族高层对此无一不知。”这一回,是飞蓬将重楼拥入怀中,紧紧抱住:“我所求,也是永远。我是你的执念底线,而你是我此生唯一的私心。” 本以为此生隐婚,结果心上人愿意公开给名分,重楼狂喜之中,也有飘飘乎不知所在的感觉。为了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他下意识抬手紧紧扣住飞蓬的肩膀,指腹发抖。 飞蓬了解他的心情,手掌覆在重楼手背上,再次吻上重楼的唇。 重楼回应了这个吻,良久才松开:“飞蓬…”他轻轻唤了一声:“睡吧,等我给你洗好,就给你按摩。” 飞蓬眨了眨眼眸,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放松的合上了眼眸。 重楼无声的叹了口气,眼睛里是比星子更明亮的暖色。 他为飞蓬沐浴擦身,动作比先前每一次都更缓慢更轻柔。扫过脖颈上昭示孟浪的吻痕,重楼暗自决定,下次可绝对不能飞蓬仰着脖子凑过来索吻,自己就忍不住上上下下都盖章了。 洗完后,他把人抱回房间内,用空间法术快速收拾了狼藉,又铺好了新的床铺。此刻,重楼开始给飞蓬按摩。 他这一次耗时相当长久,甚至取用了一些有舒缓皮肉功效的灵植碾磨成汁液,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太奢侈。或者说,奢侈这个想法,从来不会被重楼用在飞蓬相关的事务上。 正因为如此,飞蓬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舒适,连骨头都比平日松了几分,舒服的想再睡一觉。 无责任番外6 再说几位魔将,他们费了不少力气,才把花园勉勉强强恢复。再之后回过头,却发觉玄霄端坐在石桌上,拿着早前从寒雪处要的纸笔在写写画画,不禁好奇起来。 “你在画什么?”把纸笔给玄霄的时候,寒雪就很好奇了,只是当时忙着干活,才没有问。 玄霄抬起头,放下纸笔将画交给江蓠:“看一下,少的是这些吗?”少时入琼华派,画符也是要学的,大师兄玄震很耐心的教他们,又为了不单调,还教他们画些别的。隔了这么多年,自己还没有丢了这份感觉,倒是派上了用场。 翊麟和铭焰也围过来看,都颇为赞叹:“玄霄,你真细心。” 玄霄淡淡笑了笑,并未多言什么,只抬眸看了一眼寝室的方向。说来也巧,便也是这个时候,寝室上笼罩的魔尊结界散开了。 几个魔都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要不要去探望一下?”江蓠轻声问道:“这段时间,公子给我们的指点不少。” 寒雪、翊麟和铭焰神色跟着复杂起来,颇为踟蹰。 唯有玄霄表情淡然:“过两个时辰吧。”他指了指花圃:“江蓠,你先摘花,我想这次魔尊不会责怪你的。” “……”江蓠哑口无言的点了点头。 几个时辰之后,他们前去见飞蓬。隔着房门,听见飞蓬让他们自己开门,里头并未反锁,那声音有些喑哑,让几魔心头一紧。 等打开门,发觉房间内窗户通明,床幔低垂,飞蓬根本没能起身时,他们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公子,要喝花茶吗?”江蓠小声问道,把她早上采摘的花瓣种类报了一遍。 飞蓬点了点头:“好,多谢,清淡一些吧。”他直起身子想将床幔挂起,玄霄已眼尖的看见,上前一步帮忙挂起了床幔。 印入几位魔将眼里的,是一张红润的脸,蓝眸水润中带着几分慵懒和疲意,腮前至耳垂都在发红,原本打算挂床幔的手臂收回,宽大的袖口遮不住从手腕处蔓延进去的吻痕,清晰一如颈间。 江蓠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赶忙起身去洗茶具泡茶。 翊麟、铭焰与寒雪亦纷纷偏开视线,故作平常该擦琴擦琴、该摆棋盘的摆棋盘、该摆笔墨纸砚的摆笔墨纸砚,不想给飞蓬任何难堪。 被他们这么有趣的反应逗到,飞蓬险些笑出声来,而玄霄眼疾手快的拉过一只软枕,垫在床头让飞蓬靠得更舒服。 “没有平日香甜。”茶喝上口,飞蓬拧了拧眉头,又舒展开来:“也是,被海水泡过了吧。” 江蓠尴尬的低下头:“让公子失望了,抢救回来的花草品质有所下降。”魔尊那一招丝毫没顾忌,强大的魔力涌入海水,被这样的海水浸泡过,不会没影响。 “无妨。”飞蓬摇了摇头,并未在意。若他所料不错,重楼定会再补上。 翊麟正在奏乐,曲调和缓,有关心安抚之意。 寒雪把笔墨纸砚铺在方桌上,把桌子搬到床前垫高,那双平素清冷的眸子关切看着飞蓬。在飞蓬点头后,她撸起袖子,认真的开始研磨。 这时,飞蓬已将茶水饮尽,眼底疲态有所缓解:“玄霄、铭焰。” “在。”被点名的两个魔都应声。 飞蓬伸手接过笔,在纸上快速画出了几座岛的样子:“仔细看着。” 几个魔瞪大眼睛,倒抽了几口凉气。飞蓬画得不止是岛,还将几个岛屿防守上的漏洞全点了出来。 “从这几处登岛,你们去吧。”飞蓬丢下笔,语气平缓:“玄霄以剑、铭焰以火,当能打开局面,赢不难。至于赢了之后要如何处置,等你们魔尊来了问他。” 光处理掉几个岛主,重楼想必气不顺,自己出这个手,也算安抚安抚他了。至于魔将们会怎么想,不在飞蓬考虑范围之内。 “是。”几个魔不敢耽搁,收拾东西就退了出去。 关上门回到院子里,他们面面相觑。 “这就是神界高层的军事素养吗?”铭焰低语道:“公子出去游玩,我们可都坠在后头,也没看见他多关注其他岛屿啊。” 江蓠实话实说:“我觉得不太可能,这大概是公子独有的素养吧。” 翊麟也点头:“不错,我是不相信,神界高层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有公子这种本事的。”他轻哼一声:“只是外围绕几圈,就能把岛屿轮廓和防守弱点全部判断出来。他们要有这本事,也不至于输这么惨了吧。” “玄霄…”寒雪冷不丁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她认真问道:“那几个作死的家伙说替身的时候,你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公子他…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原本看魔尊在岛上的布置,便知晓这位神族高层地位绝对不低。但看魔尊此番所为,便证明他并非无有私心,想必也有讨人欢心的意思。他若不是真心昭昭,也不会把人擒回来这么久了,直到这回被人刺激,才动手破了戒吧? 正因为如此,这位公子的身份地位,便更是一个谜了。而神界高层他们不是没听说过,可也没一个能对上的啊,更别说也没听说有哪位被擒到魔界的啊。 “还好,我知道的不多,全是别人说的。”玄霄深深叹了口气,想到自己鬼界一行长的种种知识,有点儿烦恼。 说起来,他得到那么多消息,真要感谢八卦的鬼王弟子、鬼帝副手容琦——他拉着天青喝酒,使劲吐槽魔尊从小到大的各种迷之操作,其中大部分都和神将有关,具体为魔尊为了神将从少时就各种卖队友。 想到这里,玄霄就头皮一麻,郑重其事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听过之后,他几乎再也无法直视魔尊那张冷峻威严的脸了! 不顾同僚们控诉的目光,玄霄无情的掉头就走:“好了,办正事去,公子都把路给我们铺好了。” 寝室内,飞蓬叹息着把脸埋进被褥里,心里难得后悔。 今早醒过来,他是想睡回笼觉的。但为了醒过来能吃上想吃的大餐,当即就把重楼赶下了床,让人给自己做饭去了。 重楼倒是勤快,含笑亲了自己一下,就麻溜跑去空间下厨了。可结果是自己孤零零躺在床上,因为没人搂着自己一起睡,直接失眠了,回笼觉没睡成! 自己是不是太娇惯了?飞蓬哀叹一声,这没有重楼就睡不着觉的新习惯,必须得改!不然,以后回神界怎么办,难道要把魔尊当抱枕带着吗? 树屋虽不接待外客,但九天他们时常来往,要是看见了还不得笑死?想到之前在深雪域别居的时候,没重楼自己也能睡着,飞蓬更是下定了决心。 于是,做了一顿大餐给飞蓬的重楼,在接下来那些年里,就悲催的发现,自己似乎总被飞蓬用过就扔。平日里吃过晚膳不再给留宿就算了,连一亲香泽并为飞蓬按摩全身之后,飞蓬也总是会把他赶走。 偏偏重楼不舍得拒绝飞蓬的任何要求,他只能垂头丧气离开。这就导致处理了周围几个岛屿的几位魔将,时常半夜发觉魔尊一身沉郁的从寝室里出来。 但值得一提的是,花园很快就恢复了原样,甚至因几座岛屿合并后扩大面积,种植的花草灵植比先前更多更美丽。 可惜,哪怕魔尊找来这么多奇花异草,也没能讨心上人欢心。这不,又半夜里出来了,还脸色黑的要命,十有八·九再次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几个魔将躲在角落里,压根不敢在重楼面前出现,只是相互交换着眼神。 把飞蓬从浴池里抱出来穿好衣服,重楼煮了一壶茶,做了一蒸笼的点心,把人喂得饱饱的,一门心思想混到床上去,抱着人再说说情话。 结果,飞蓬开开心心的吃饱喝足,然后就微笑着请重楼回去处理魔务。 这样的日子持续已不短了,重楼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了飞蓬不高兴,只能各种手段哄人开心,结果飞蓬始终没有改变主意。 又一次被拒绝留宿,他实在是郁闷,再加上花园满了,也不想再走,干脆不再顾忌所谓的魔尊颜面,直接出了门便坐在了台阶上看星星,满身都透露着些许忧郁的气质,让人心生怜悯。 在不知情的几位魔将看来,这无疑是魔尊勉强了公子,哄人又无数次宣告失败的表现。他们越发不敢出现在失败的当事人面前,生怕自己成了出气筒。 唯一例外的只有玄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又是出什么幺蛾子了?” 抱着念头,玄霄找了个空闲时间,悄悄去看了飞蓬。 彼时,飞蓬正在床褥上,对着窗户看风景。他颈间又有了新的吻痕,是昨夜撩拨重楼被印上的。当然,重楼也没讨到好,床笫间总是会解下所有防御的他,后背被挠出不止一道血痕。 这些私密的情趣暂且不提,飞蓬感受着熟悉的气息,头也不抬的问道:“师弟,有事吗?” “师兄,你和魔尊这些年…”玄霄站在床边,无奈的说道:“是闹别扭了吗?他近期的脸色糟的,把他们几个吓得都不敢出面。” 飞蓬“噗”一声笑出来:“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是我发现一个问题,让重楼先适应适应而已。”他偏过头来,脸颊隐隐发红:“总不能以后我回了神界,还让他时刻跟着吧?”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周围好玩的地方都玩过了,晚上和重楼出门已经没了新鲜感,他又不愿意再和重楼同眠,免得好不容易治好的失眠再犯,才让重楼最近比较焦躁。 因飞蓬已经调整过来,脸色也好,玄霄自然没往失眠方向想。他拧了拧眉,才问道:“你什么时候回神界?” “等我自己打开封印。”飞蓬含笑回道:“重楼说过,他不会阻止。” 都是要离职的魔了,重楼确实不打算多加阻止,而是将白日里的时间都用在处理后事、安排属下上。就是不知道,自己不让他夜里过来,他多出来的时间在铺好花园外,又用在什么上了。 玄霄无话可说,只能干巴巴的回应一句:“你们玩的开心就好。” 这一天晚上,飞蓬迎来了一个无比意外的惊喜,重楼在他脸上扣上一个面具,也给自己脸上扣了面具,手拉手把人拉入空间裂缝。视线再恢复清晰,竟已到了集市,集市上不少魔族和异族,大多数都戴着面具。 吃吃喝喝玩了一路,最后的目的地是一场大型拍卖会。飞蓬总算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戴面具,感情是以这种方式达到隐藏买主身份的作用。 拍卖会的内容,重楼也提前做好了工作,还算有意思,而且没有飞蓬无法接受的东西。有的东西,飞蓬也颇为意动,重楼就大大方方买了下来。 拍卖会结束后,重楼交了尾款,便和飞蓬手拉手离开。现场各族气息交杂,被封印了的飞蓬体质纯清,颇似仙族,倒也没引起过多注意。 当夜,集市灯火通明,周遭暗巷却黑暗安静。 重楼拉着飞蓬的手迈入巷子里,双方在角落里相拥着,隔着面具交换一个吻。在他们头顶,满天星子洒下光晕,仿若祝福。 “开心了吗?”重楼咬着飞蓬的耳垂,轻轻笑着。 飞蓬挑起眉头:“我什么时候不开心了?” “那最好。”重楼松开掴着飞蓬腰身的手,转而握紧飞蓬的手。他占领指缝,与飞蓬十指相扣,并肩走在铺满月光的夜路上:“我多安排几次,以后晚上我们都出来玩儿,怎么样?” “反正,走入情道的关键不在于闭关,而在于心境。”重楼含笑,声音里满是柔和:“我都能感受到,你我最近都收获不菲吧。” 飞蓬不禁低笑了一声:“你最近不是很忙吗,怎么有空天天晚上带我出来玩?不该好好补觉吗?” “哼!”重楼轻哼一声,却是握紧飞蓬的手:“你都不让我留下来,我空出的时间倒是充裕,几乎都放在公务上,已经快要安排好了,现在就等你突破封印。” 说着,他把飞蓬拖入死角,脸埋入肩窝蹭了蹭:“不许再把我赶出去,我一个人孤枕难眠!” 飞蓬险些笑出声来:“你这是撒娇吗?”自己是娇惯,才有这毛病,可也很快就调整好了。而重楼这说法,是专门来逗自己笑的吧? “哼!”重楼又哼了声,但并未反驳“撒娇”的评价。 飞蓬再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哈哈哈!”可笑过之后,他又蓦地敛去笑意:“重楼,若日后我回到神界,你不得随意越界,在神魔之井等我吧。” 深深看了重楼一眼,飞蓬不无歉意的说道:“师父在的时候无所谓,他其实是默认了的。但现在师父不在了,我镇守神界,不得不对自己严格要求。纵使我已经去过幽都神狱,甚至决定顺其自然,不刻意向各界隐瞒你我关系。” “我理解。”重楼抬眸抿了抿唇,心头有点儿不是滋味,可还是答应了下来:“那你也要答应我,不再把我赶出门!” 飞蓬又笑了,重楼已退了一步,他当然也不会寸步不让:“好。” 此时,距离飞蓬落入魔界,足足百年了。天道之内,虚无空间之中,白热化的战斗又一次平息。 “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们落入下风了。”伏羲冷着脸:“你们有什么办法联系外面?飞蓬也好,重楼也好,哪怕是嬴政、钟鼓或瑾宸,只要让他们知道就行。” 神农和女娲一起沉默,而后女娲把目光也投注在神农身上:“你擅长空间法则,有办法吗?” “办法…说有是有,说没有也没有。”神农叹了口气:“需要和我血脉相连者有三皇境界的心境,重楼他达不到啊。” 女娲揉了揉额角,伏羲眼中闪过一抹无奈:“死马当活马医,你先试试吧。”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自然只有尝试了。神农确实试了,这一试也让三皇都大吃一惊。 “额,消息发出去了。”神农一脸如梦初醒:“那小子什么时候突破的,怎么会突破的?”他还以为,以飞蓬的脸皮薄程度,这辈子都不会表白呢。 本来不抱希望,伏羲皱起眉头:“入情道,两情相悦…你家魔尊,喜欢谁?”那飞蓬岂不是没机会了吗? “当然是飞蓬啊。”神农理所当然说道:“难道你不知道?” 伏羲愣住:“你说什么?” 这回,轮到神农目瞪口呆:“不会吧,全六界明眼人都知道的事情,你居然还不知道?” 伏羲和他面面相觑,在女娲一视同仁的关爱傻子的目光中,两人一起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 正文好几章了,来一章番外吧~ 无责任番外7 当然,神农尝试打破隔膜,借血缘传递消息,固然是成功了,可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到的。 时间回到早前一些,飞蓬答应不再把重楼赶出去之后,他们的生活总算又发生了一些变化。比如重楼再次问起飞蓬为什么那么做的时候,飞蓬沉默片刻,偏头道明了原因。 听见飞蓬失眠的前因后果后,重楼忍不住爆笑出声:“哈哈哈!” 飞蓬的头重新偏回来,狠狠瞪他:“很好笑?” “咳。”重楼的笑顿时僵住,他的手还搭在飞蓬腰间,把脸凑过去靠在肩头,软声说道:“不好笑,但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飞蓬。于你而言,我已是你的习惯。” 飞蓬的脸色稍稍好转,可还是“哼”了一声。 重楼又笑:“别生气嘛,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解决这个困扰呢?” “哦?”飞蓬来了兴致:“说说看。” 拍了拍飞蓬的肩膀,重楼不无得意的说道:“我的私人空间,还是很有作用的,比如现在…”他伸手一招,炎波血刃便出现在他掌中,重楼将两柄血刃之一交给了飞蓬:“喏,一分为二却还是一件神器,你拿着这个能当做通道钥匙。” 他嘿嘿一笑:“想休息的话,就在树屋直接跟炎波说,器灵会为你开启通道,直接去我空间。你一行动,我这里自然也会收到讯息,很快就进去陪你,保证你不会再失眠。等第二天一早,我再叫醒你,原路送你回树屋,保管没人发觉。” “这是个好办法。”飞蓬很满意:“我可以在傍晚回树屋后上个结界,这样,大家都以为我夜里休息,不会有人来打搅,也就没人会发现我一晚上都不在。” 说着,飞蓬忽然倾过身,给了重楼一个吻:“啵!”而后,他又坐直了身子,蓝眸里满满都是笑意:“这是给你的奖励。” “再亲一个。”重楼也笑了起来,把脸再度凑过去。这一次,是他主动索吻。 一神一魔嬉闹着,亲吻渐渐变了味道。 “别…”飞蓬低喘着摇头,声音带了shi气:“窗户…”他欲迎还拒的往后退了退,身后却是柔软的chuangru:“嗯…还没关…啊!” 飞鸟从天空中飞过,留下一连串清鸣。 …… “我永远不会在有外人的时候,把你拉到室外,那是欺辱不是qing趣,哪怕上了结界。” “这还差不多,但也不许再这样逗我。”飞蓬阖上眼睛,说话时已满是鼻音。 重楼吻他吻的更轻柔,却从额角移至嘴唇,撬开齿列温柔的扫荡。 “只要你说…”飞蓬被他亲的神魂颠倒之际,方听见一声笑叹:“我什么时候拒绝过?” …… 可惜,前去中心城的几位魔将怎么就回来那么早。重楼心里遗憾着,但他瞧着飞蓬羞赧的样子,还是相当克制的停了下来。 结界当即笼罩整个岛屿,直接阻止了几位魔将登岛。听不见动静之后,飞蓬在重楼shen下再次放松身体,重楼吻了吻他的眉心,用最快速度恢复了生态,把人抱回了寝室。 随后,结界才重新撤去。 几个魔将上了岛,瞧着看似一如往常的岛屿,感受着花园内浓重的魔力,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目光。自家尊上这是越来越过分了啊,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拉出来yezhan,公子可是一贯矜持禁欲的古神族啊。 ※※※※※※※※※※※※※※※※※※※※ 其实,这个矜持禁欲的古神族,玩的可比你们魔尊恶劣多了【微笑】 起码,重楼对飞蓬不舍得玩jing面play,更不会恶趣味到不sheman镜子就不停【狗头缩】 无责任番外8 回到寝室的床褥上,飞蓬靠在重楼怀里,两人都是坐姿。 “难受吗?”重楼顺了顺飞蓬的头发,轻轻把人拥住。 飞蓬把头搭在他肩头,轻轻摇了摇,只深深呼出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小声问道:“那天晚上,你是不是特别生气啊?” “这个…”重楼的手臂微微一紧…… “好吧,我承认,是有一些。” ……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你衣服都没穿好就冲出来找我,那一脸焦急的样子,成功安抚了我。” 本来,是打算飞蓬喝完那茶水,就立即报复回来的。但飞蓬的在乎让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选择将此事静默翻过。谁让飞蓬喝醉酒就闹腾的习惯,自己纵容了整整二十万年,早就习惯了呢。现在不过是改了方式罢了,没什么不能接受。 …… “我们继续吧?” “别闹了,我可没这么记仇。”重楼咬了一下飞蓬的耳垂,贴着耳廓沉声笑道:“你自己想想,今天在外头做了几次了,你真的不难受?” 虽因境界提升而体质有所改善,但飞蓬终究无法沟通灵力,重楼动用魔体之前,他还算承受的轻松,哪怕叫出了声,那也是因为他知道重楼想听。不像是重楼现出魔体之后,飞蓬按了按自己发酸发软的腰,陷入了沉默。 …… 飞蓬却是不知,重楼帮他洗好穿好衣服,自己回到空间里,快速洗了个冷水澡。以其熟练程度,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这习惯绝非一两日能形成。 再醒过来的时候,飞蓬抬眼便看见天朗气清、海阔天空,飞鸟鱼群皆有。他的嘴角露出笑意,偏过头来看重楼。 重楼坐在床上,盖着被褥对他挑了挑眉,招手摄来一杯温热的花茶。 飞蓬稍稍抬头就顺利喝了下去,再之后,他又被重楼搂到怀里,笑问道:“怎么了?” 重楼把头埋在飞蓬颈间,任发丝垂落盖住自己的脸,只深深吸了口气。 飞蓬觉得有点痒,不自觉动了动肩膀。在感受到颈间濡湿的时候,他抱住重楼的肩膀,耳垂有些发烫,却还是大大方方问道:“晨勃?” “这个没关系。”重楼摇了摇头,轻轻吻着飞蓬白嫩的颈:“是昨天太放纵了。” 飞蓬有些不解:“哪里放纵了,我今天没有不适啊。” “你身上全是香气。”重楼没有抬手,只是心念一动,直接将床幔放下、窗户关上。 狭小的房间内,出自身体的香气很快就明显起来,飞蓬健康的脸色越发红润,有点儿哭笑不得:“好吧,原来是这个问题。” 重楼栽种的花草无一不珍贵,全是天材地宝。各种花瓣被重楼铺在自己身上,随着蹭动碾碎成花汁,灵气融入了身体,短时间花香不散,也是正常。 “可是,为什么只有我?”飞蓬愤愤不平的反咬一口,在重楼颈间留下一个牙印。 …… “要不,我结界不撤,你暂时不要见玄霄他们了?”重楼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小声问了一句。 飞蓬松开齿列,瞪了他一眼,呵呵笑道:“你是想他们以为,本将被魔尊欺负的连床都爬不起来,还是想他们觉得,你肆无忌惮到一天时间不够,非要闹腾个几天几夜?” 重楼默默闭嘴了,坐在床上可怜巴巴的垂眸看飞蓬。 “罢了。”飞蓬也无奈,其实这算好的了,只是染了香气而已,身体始终没有半点不适,重楼算得上相当克制,总比那天晚上自己所作所为要体贴多了:“都做好了昭告六界的准备,那让你麾下魔将得知你我关系,也是无妨了。” 重楼的血眸一下子亮了,立即倾下身来抱紧了飞蓬。 飞蓬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轻声说道:“现在是白天,你先去处理公务吧。他们几个等你撤去结界,应该会来拜访我。”他们上一回就误会了,玄霄又不是多话的,如今也该解开这个误会,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误解了重楼。 “好。”重楼话虽如此,但手臂根本没松开。 飞蓬不禁好笑起来:“又怎么了?” “哼!”重楼轻哼一声:“我把放在空间的玉衡军战士神魂,送去给女丑蕴养了。” 飞蓬吃了一惊:“这么大方啊你?” “太子长琴那小混蛋跑去天魔族了!”重楼翻了个白眼:“我也不知他怎么想的,你的神将气运被剥离,现在还在我手里,他不可能占卜出你在魔界的啊。明明前阵子都一败涂地,只剩下自己一个光杆,他怎么还敢赖在我魔界不走。” 飞蓬疑惑的想了想,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又问道:“女丑的伤势如何?” “不就祭了一次塔嘛,最后还被我救出来了,当然比上次被我重伤时好调养。”重楼实话实说。 他又竖起手指,抵在两人相距不远的唇间:“嘘,飞蓬你要始终记得,你从来都不知道她是纹姬!更不知道她又当了一次女娲后人,挑男人的眼光却远不如上次。” 你又隐怼徐长卿了啊。飞蓬险些笑出声来,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想到多年之前,重楼悄悄把纹姬之事告诉自己,还调笑女丑嫌弃中招丢人,不许自己告诉神界这边的好友。说完,他也如现下这般竖起手指,对自己眨眼,坏笑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独女丑不知,我也算满足了她不告诉你的要求”。 重楼这才满意,放下手瞧着飞蓬,轻轻吻了一下嘴角。然后,重楼直起身子,向后开了一道空间裂缝:“那我回魔宫啦,你有兴趣就和他们多聊几句。” 从最近几次的情况看,飞蓬体质改善很多,想必境界颇有长进,只差一个契机,便能跨入三皇境界。比起虽然无有封禁枷锁加身,却受魔务所扰的自己,依旧丝毫不差。 “好。”飞蓬应了,并且坐直了身子。他头也不抬的伸手,从床头柜上取下还温热的餐盘,上面是一咸辣的菜、一甜香的汤、一软糯的糕点,都是自己喜欢的材料所做。 魔将们发觉结界撤下,试探性敲了敲门,被飞蓬应许进来时,闻见的便是满屋佳肴糕点的香气。直到走近了,他们才闻到飞蓬身上和花园无比相似的香气。 尴尬漫上几位魔将的脸,飞蓬也不在意,倒是玄霄面色如常:“公子先用膳吧,我们此次前来,是因为先前在中心城,听见了一个消息。” 飞蓬面前的餐盘上,菜肴和糕点已用尽,只剩下些许残渣,他正慢条斯理喝汤。听见此言,飞蓬饶有兴趣的投来一瞥:“什么消息?” “神界乐神太子长琴现身,前段时间的诸多行刺,背后唆使被带入魔界的‘战利品’堕入魔道掀起纷乱,皆是此子所为。”玄霄语气冷淡,他对于族人攻占了神界后,趁乱掳掠一些飞升者极其家眷为战利品的行为,很看不上眼:“如今,他正被通缉,下落不明。” 飞蓬面上浮现一抹玩味的笑:“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你魔界元老,无一出手对付太子长琴?”见玄霄点了点头,他放下汤碗,又笑:“那你不妨先说说,你在鬼界都知道了什么吧。” “我只知道,乐神长琴出自玉衡军,玉衡军是你的属下。”玄霄眸中闪现几分好奇:“可为什么没人出手?” 飞蓬摇了摇头:“不是没谁出手,是普通魔族不知道。”他一手托腮,眸中隐有几分笑意:“这源于一个约定俗成的上古规则,玉衡和血覆相互牵制,他们的战场不会有外人插手。其中,血覆战队为魔尊嫡系,行动往往不外传。” “实际上,结果已定…”飞蓬顿了顿,叹道:“此番来魔界的玉衡军战士,除了长琴已尽数陨落于魔尊之手,只剩下神魂。前不久,太子长琴逃往天魔族,便代表他即将逃离魔界。所以,魔尊放了他一马,只是通缉,没再赶尽杀绝。” 其他几位魔将听出了一些道道,越发震惊了:“尊上饶了太子长琴,是因为公子吗?” “是,也不是。”飞蓬蹙了蹙眉,缓声说道:“长琴掀起魔界纷乱,但对魔尊构不成真正的威胁。放他一马,借此卖天魔族一个好,让葵羽、沧彬付出更大代价,何乐而不为?” 重楼虽不说,可有些事自己不是猜不到,但暂时不知天魔族付出了什么,才从重楼手里把长琴救走。 远在魔宫,也有人在问魔尊这个问题:“尊上,恕属下无理,水神共工虽为兽族初代元老,可他遭受天罚染了无数因果,就算救回来,也极难恢复修为了。您拿太子长琴的命,还有快速凝合魂魄、唤醒意识的禁法阵图,去换天魔女、沧彬战将一诺,日后尽量向神将求情,将之魂魄完整放回,又是何必呢?” 重楼正在批阅文件,听见青竹不解的问询,他总算抬起头来。 “论利益,如今的共工于魔界,确实是鸡肋。但最初他留于神族,只是因我的一道命令。之所以闹成现在这样,也是为了给父神报仇。”重楼平静的说道:“所以,不管是我还是父神,都不会真正舍弃他。几万年,几十万年,总会找机会救他。” 共工在神界,不过是承载水魔神命格气运的工具。或许高层还会念及共工当年算计的种种惨烈,可共工的算计被飞蓬反利用,反而让神族涅槃重生,于他们而言早已扳回一局。 隔了这么久,共工在神界的地位,已是鸡肋。若非前番他以己身陨落为代价,算计祝融、长琴和悭谀、钟鼓,想必都没人能想得起他。但现在既已陨落,就只剩下作为利益被交易这一个用途了。 不然,葵羽也不会答应求情答应的那么痛快,她身为神果族长,飞蓬明里暗里的最重要支持者,对飞蓬的政令反是相当了解的。比起留下什么用处都没了的共工,还是助沧溟尽快复活更有利于神界,只是自己还得付出更多代价赎人。 青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重楼再次低下头去。快点把今天定下的份解决吧,才分开没多久,但他又想飞蓬了。 海岛之上,飞蓬在弹琴。 这是饭后,翊麟向他讨教的。现在,他正认真听着飞蓬的演奏,心里默默记下每一个音符的变动,那是音攻可以利用的地方。 一曲毕,飞蓬停下拨弦的指。黑发蓝眸的青年端坐绿树下,落英缤纷从头而降,停在发梢、鬓角上,越发衬托的那张脸、那双手白皙无暇,而那个人更是美的浑然天成、动人心扉。 飞蓬忽然来了兴致,将重楼所赠古琴抱在怀里,自己起身走进花丛。几个魔很眼尖的发觉,那古琴上比先前多了一枚崭新剑穗,剑穗为黑红交织,颜色相当的眼熟。 轻轻松松寻了几株灵植,飞蓬走到了石桌旁:“江蓠,用你的灵力蕴养着。” “是,公子。”笑容比花瓣还明艳的魔女照办无误,好奇的问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飞蓬不假思索回道:“酿酒。” “诶,公子也会酿酒吗?”翊麟很是惊讶:“听说尊上酿酒术一绝呢。” 飞蓬神色微妙了一瞬:“这就是给他酿酒的,我不会。” 寒雪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公子是说,让魔尊酿酒给你喝吗?” “对。”飞蓬笑弯了眉眼:“他酿酒术和厨艺都是极佳,我也早习惯了。” 现场顿时一片沉默。 直到飞蓬再次挑了几株灵植回来,江蓠才颤巍巍问道:“公子,您的饭菜之前和我们一起送过来,用不同餐盒装…” “哦,你问这个啊。”飞蓬恍然大悟:“不错,你们的是从魔宫调来的。”他说到这里,蓝眸中飞快掠过一抹捉狭:“我无法沟通灵力,魔界有些灵植和魔兽,确实不能随便服用。所以,我的是他单独开小灶做。” 铭焰干笑一声:“那尊上厨艺是真不错啊。”有时候隔着很远,他们都能闻到那香味,确实以为是单独做的。可是谁能想到,那是魔尊亲自做的呢?! “不错,他手艺非常好,但这也是讲究天赋的。”飞蓬深以为然:“少时一起历练,剔骨烤肉从来都是他负责,他总能用最简易的条件达到最好的效果。” 想起从前,飞蓬也忍不住叹气:“哪怕被围堵在险地,天天吃一样食物,他都能逮着同一种食材变着花样下厨,从不会让我吃腻。” “换了我…”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尝过一两回后,他就再也不让我动手了,明明那味道也是熟了嘛。”真不是自己太懒不想干活,明明是重楼嫌弃自己嘛! 其他人已被惊得一脸木然,唯有玄霄还保持着平静:“熟了,只是能吃而已。我想,如果被困在一地,那正常人都会想吃的好一些。” 他看着自己曾经的师兄,语气虽淡,却真挚之极:“再遇上这等情况,公子就不要为难自己,也不要为难魔尊了。”师兄啊,你转世之后的手艺,也同样不好,还不如我和天青呢!可见,这就是天赋问题。 “……”飞蓬硬是被堵了个无话可说。 等重楼回来的时候,便正好是在傍晚。飞蓬坐在海边礁石上吹着海风,几个魔将在旁边巡逻。瞧见魔尊悄无声息出现,他们识相的撤了。 离得老远回头瞥了一眼,正巧看见魔尊和公子并肩坐着,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惹得公子笑扬起嘴角,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眼睛。 然后,便是一个拥抱。再一眨眼,一神一魔都从石面上坠下海,再不见了。 “你明明早就发现了,也不想办法来这里修行?”站在内海地脉深处,重楼的手轻轻握着飞蓬的手。 飞蓬轻笑一声,反握住重楼的手掌,十指相扣:“难道不是魔尊日日白天派魔将看着本将,晚上亲自看守本将,才让本将没时间来这里吗?” “只是亲自看守?”魔尊低笑一声,把神将压倒在地脉凝固显形之处。 那是一块水属性的巨大灵魄,光滑如一面水镜。两人一起靠上去,很快便整具身体都陷入了灵魄里,触感细腻仿若沙尘,却是温软舒适的。 飞蓬诧异的瞪大眼睛,觉得意识在快速抽离身体,陷入到一片玄之又玄的虚无之地。 最后的记忆里,是重楼伏在自己身上,投下了一个吻,一声叹息传来:“飞蓬,对不起。” 飞蓬彻底昏迷过去,被灵脉吞没之后,重楼才从灵魄上脱离。他手指扣紧周遭的灵石,跪倒在地上喘着粗气。接到地皇传讯得知六界劫难,又得知飞蓬诞生本就是为了克制天诛,重楼便下了这个决定。 原因很简单,飞蓬和天诛既相互克制,那同出于天道的天诛,必然为飞蓬准备了绝招。他不怕飞蓬全力以赴杀不了天诛,但他怕飞蓬会和天诛同归于尽。尤其天诛已三皇,而飞蓬还不是,时间已不够了。 可是,重楼才站起来转身欲走,就被身后猛然爆发的灵力震惊了。他猛地回头,迎来的是当头一剑。 历经轮回,飞蓬的意志力何其坚毅?感受到不对的那一刻,他便立即全力醒转。而身下地脉不知为何全力为他提供灵力,竟一瞬间冲破了神魂封禁中,这些年已寻到了几处破绽点。 “轰!”先天生灵境界又隐有几分提升的灵力,在飞蓬的愤怒之下凝为利剑,直直刺向重楼。 重楼下意识想要躲闪,却被整个内海地脉给强行压了下去。于是,那一霎血光迸溅开来,但在即将刺入心口的那一霎,终究是偏了几寸。 “咳咳。”一剑贯穿肩胛骨,重楼被飞蓬卡着脖子,狠狠砸在海中山壁上,他表情一时间有点儿懵然。 剑架在重楼颈间,飞蓬余怒未消:“解释!”重楼并无伤他之意,这一点飞蓬可以肯定。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理解重楼此举的目的。 重楼的嘴唇动了动,有意想隐瞒真相,身体却在飞蓬愈发凌厉刺骨的目光中,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我…”重楼抿了抿干涩嘴唇,颇为沮丧的低下头:“只是不想你冒险,我已经三皇境界了,可你还没有。” 飞蓬冷笑一声:“你确定我还没有?”他将剑刺入更深,听着重楼一声闷哼,气笑了道:“你天天处理公务都能三皇,那我呢?” 其实,飞蓬也是在那么快就炼化了地脉之后,才发觉自己原来已达三皇境界。只是先前对这样的生活颇为满意,对于封禁神魂的封印只是探索,但并未孤注一掷打破,才没及时察觉到心神变化所带来的实力进步。 重楼愣住,他定定看了飞蓬一会儿,脸色一下子激动起来。也不在意被剑锋划破喉间肌肤,抬臂便重重抱住了飞蓬。 飞蓬正欲推开重楼,可冥冥之中忽然传来的声音,让他目光失神了起来。 随着他晃神不语,重楼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先前自己接到地皇传讯,也是如此表现。 过了许久,飞蓬晃了晃头,收剑阖眸靠在旁边。 重楼体贴的凑过去,为他按摩着额角突突直跳的青筋。 静默了好一会儿,飞蓬才终于抬眼,没好奇的踹了重楼一脚:“哼!我都知道了,你下次还敢自作主张不?” “不了,我早该想到的。”重楼无奈的笑了一下:“我都突破了,你不可能突破不了。早知道,真不如把封印直接撕开,让你看看境界如何了,再下决定呢。” 飞蓬脸色稍稍缓和:“那我们先去混沌,还是我先去一趟神界,把我们的关系公开?反正,师父在我轮回时,就已经默认了。” “那你是准备怎么说?”重楼蹙起眉头:“说我先前趁人之危擒了你?那样会影响你的威望和名声。” 飞蓬不以为意:“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此次是本将思虑不周、棋差一招,有何不敢认?魔尊多虑了。” “那你觉得,这事和你回神界、你我定情的消息一起传出去,会传成什么样子?”重楼摇了摇头,极力反对。 飞蓬总算皱起眉头:“传你为色所迷、不负责任?” “对,传我色迷心窍,也会传你…”重楼幽幽道:“传你用美人计,怎么不堪就怎么传,莫要小觑六界众生的恶意,有机会踩一脚高不可攀之人,大多数人都乐意人云亦云一回。” 飞蓬无言少顷,忽然低声问道:“重楼,你决心退位,除了不想和我继续为敌,想要心意相通、再无隔阂,也是觉得自己有负魔尊重任吧?” 重楼偏开头,沉默不语。 “先前无人知晓三皇尚在,只知三皇陨落、界主失踪。若你杀我,当有机会一统各界、攻破神界,一举以帝王道成就三皇战力。”飞蓬并不在意,只淡淡笑着,回想了一下先前局势。 他叹道:“但你不杀我,本就是失职。以你对自己的严厉,又怎么会宽恕自己?”见重楼的嘴唇嗡动了两下,没有反驳,飞蓬苦笑了一声:“退位,是你给自己,也给魔界一个交代。可你愿意以卸任为代价,除去你我之间最后的阻碍,那我牺牲一回又有什么大不了?” “我是战败被擒后,才在魔界与你两情相悦,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纵然会被传成以色侍人、勾引敌酋才逃过一劫,也无所谓了。”飞蓬浅浅一笑:“我不可能仅仅为此,就不公开你我关系。我答应过你,给你个名分,不会食言而肥。” 话说至此,重楼不可能不动容,但他不想为此影响了飞蓬的声誉:“你都答应给我名分了,那不如把仪式全了?” 飞蓬挑起眉头,重楼握住他的手,眉间满是笑意:“我是说,你我各退一步,先去混沌解决了这次劫难,再禀报天帝和地皇,由他们为我们做主。” “好。”比起私定终身,这个办法确实更得飞蓬的心。 一神一魔相视一笑,飞蓬没有再提先回神界,而是与重楼一起就地静修,以最快速度稳固了境界。 他们出关时,重楼留了一封信在魔宫,对魔界长老们交代了劫难本质,言自己此行便算卸任,有事可等父神蚩尤复活后商议。 飞蓬也有学有样,留了一封信在鬼界的神将府邸,便静悄悄的离开了。 无责任番外9(完) 来到混沌,重楼、飞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联手先将混沌深处的残破世界清理一遍。那个早已被天诛吞噬三皇,只剩下一个壳子在闭关之处,自是被他俩轻易解决。 待天诛的本体在天道内反应过来,已是截断了半数根基,瞬间伤于三皇之手。他恨恨的退出老远,身影迅速没于无尽虚无之中。 “飞蓬他们是成功了?”伏羲拧了拧眉,又舒展开来:“也是,他们俩都是三皇境,外界想必没人是对手。” 女娲看了伏羲一眼,缓声道:“是啊,他们都三皇境界了,不容易。”她微微一笑:“大概是你这试图棒打鸳鸯的老古板不在吧,所以进展一下子就变快了。” “噗!”神农忍不住笑出了声。 被狠狠插了一刀的伏羲:“……”他尴尬了一会儿,若无其事的移开话题:“那现在就赶紧找空间薄弱点吧,尽快脱离天道空间,天诛可能跑去对付飞蓬他们了。” “这还用你提醒?”神农翻了个白眼:“我已经在推算了。” 重楼要退位离开魔界,那自己儿子应该快醒了吧。赶紧把事情解决,他出去就把这些年攒的身家给蚩尤。那臭小子把身家全给重楼,自个儿倒是一点儿不剩,再不给点东西,怕是魔尊继任仪式都没钱大办。 儿子不怎么听话,找个伴侣是敌对,而自己最亲近的道侣和同伴没事儿就阴阳怪气,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伏羲一手扶额,心累的再不想说话了。 三皇寻找出路的时候,天诛已下了一个决绝的决定,他将留在外界的分|身启动,将本体所有力量隔着天道空间的界膜,全部传输了出去。 哪怕过程中有些流失,天诛也决定先孤注一掷除掉重楼。不然,等重楼和神农两个擅长空间法则的汇合,自己怕是逃都逃不掉。 于是,飞蓬和重楼没过多久,便迎来了一场疯狂的攻击。 “轰!”好不容易躲过一抹攻势,重楼、飞蓬都是额角见汗。 不得不说,不愧是和三皇别苗头别了那么久的众生恶念,全力以赴的他战力极强。飞蓬和重楼两个才突破三皇不久之人,为了将他留在这里,可谓手段尽出,应付的相当艰难。 但让他们俩有些错愕的是,天诛似乎瞄准了重楼,杀伤力极大的攻势都冲着他去。若非重楼空间法术无比纯熟,又有飞蓬倾力相助,怕是中招身亡了。 俗话说得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在天诛发了疯一样攻击重楼,不惜耗费本源之力掀起更猛烈的黑雾后,飞蓬与重楼的应对越发捉襟见肘,被逼着站在黑气形成的包围圈内,蓝金和紫金色的灵气团摇摇欲坠。 灵力急速消耗,魔体千疮百孔,重楼顾不得己身空间的承受能力,一次性汲取了大量灵气,以空间法则将灵气爆炸开来,形成一条随机传送通道。 “走。”黑气蜂拥而至,在强大无匹的压力制约着他,形成一把利剑刺向自己心口时,已无法躲避的重楼不假思索挥臂,狠狠推了身旁的飞蓬一把,让他坠向空间通道。 飞蓬摇摇头,看了他一眼,霎时间化去神体,摆脱了那一推的力气。 “你!”重楼立即就明白飞蓬要做什么,他目眦欲裂的吼了出来:“不!” 既然躲不了,那就挡。飞蓬将神魂彻底显现,所有魂魄防御都被放出,轻柔的包裹着重楼。 炼体流重平衡,浑身上下没有缺陷,但若被破坏防御,那伤势往往是致命的。与之相反,炼魂流更重视心神修炼与魂魄防御。 所以,在足以将他魂魄撕成碎片的攻势中,飞蓬忍耐着痛苦,意识却完全清醒。他极力调动防御,以各种手段维持魂体不灭。 他记不清自己坚持了多久,也许是许久,也许只是一瞬间。唯记得耳畔清晰的哭声,还有滚烫的泪水滴落在魂魄中的灼烧感。黑气形成的利剑终被磨灭,而飞蓬的意识也随之散落,再无一点蓝金色的灵光。 天诛感受到三皇气息袭来时,第一反应便是逃离。 可在他撤去灵力的那一霎,得回了自由的重楼,立即动手反击。他疯狂燃烧了本身的空间,无数碎片洒落当场,形成空间风暴,硬生生拖住天诛的脚步,使得三皇成功赶了过来。 耗尽全部力量的重楼倒了下去,昏过去的那一刻,他将掌中的蓝金色碎片贴在心口捂住。那个姿势,是珍视,也是保护。 史载,六界纪元二十万年年末,神将飞蓬在封闭神界百年后,与魔尊重楼同往混沌。此战,魔尊、神将联手全力以赴,先毁混沌深处残破世界,断绝六界劫难根基,后苦战众生恶念,方迎来三皇回援。 只憾神将飞蓬魂魄飞散,魔尊重楼宣布退位,留于混沌拼凑神将魂魄。同年,兽王蚩尤苏醒接管魔界。 此后数万载,各界皆有新发展,在各族元老各自超过十位,神子、神女也尽数册立,六界统一改号为辉煌元年之时,神将飞蓬神魂聚齐,于神界复活。 当年,在天帝伏羲、地皇神农的支持下,神魔两界公开前魔尊重楼与神将飞蓬结为道侣的消息,并举办结契大典。至此,两情相悦、再无波折。 树屋 “开心了吗?”飞蓬轻轻笑着,去吻重楼拧起的眉。 从自己醒过来,重楼就寸步不离,显然是先前险些天人相隔,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嗯。”重楼脸色chao红,伸手揽紧飞蓬的肩头,把脑袋埋在对方jing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现在正在树屋的溪流里,离木门和水帘很近,浑身上下都shitou了,水上的衣衫看起来还算整齐。可重楼的眼角和面色一样红,人相当piruan无力。他靠在飞蓬身上,若没抱紧飞蓬的肩,只怕已滑倒了下去。 飞蓬手心贴着重楼的yao杆微微用力,相当温柔的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人能pa的更舒服一些。 重楼昏昏欲睡,听着飞蓬在他耳畔呢喃:“按理说,蚩尤前辈立威,应该找老对头我族才是。结果,全冲着想脱离掌控的仙妖两族去了,甚至还主动派使者和我族联手,九天告诉我的时候一脸惊讶,我想你肯定出过力?” “哀兵必胜,你死讯传出来的时候,神界精锐处于一点就炸的状态…”重楼强打起精神,结契大典结束之后,是他chan着飞蓬彻夜不眠,从床上折腾到地板上,连沐浴更衣都不老实,把新穿好的亵衣再次弄了个全shi。 他半阖半睐着血眸,嘴里嘟囔道:“与其啃硬骨头,不如挑本就实力不咋样,还眼睛长到头上去的妖族。至于拉着神族一起,是父神自己的主意。他想帮我把天规改了,先和神族打好关系,再去请地皇和天帝说和,我觉得这法子不错。” “是不错。”飞蓬低低笑了起来,又doong了qi来。 溪流泛起不大不小的波澜,水声巧妙压下他们接下来的si语和动作,夜尽天明方休。 飞蓬拥着精疲力尽的重楼,眉眼间尽是yan足。他轻wen了一下重楼的erchui,心想风水轮流转不是没道理的,总算轮到我让你明早起不来了。 至于重楼对此满不满意,也就没外人可知了。只不过,从此之后,重楼都会在他们发生点什么之前,先备好热茶和点心。 这样,如果爬不起来的是飞蓬,重楼总能再做些对方更爱吃的。但如果爬不起来的是他自己,也能在早上睁眼后,先一起润润嗓子、填填肚子。 然后,飞蓬自然能攒足力气,正正经经的煮一杯茶,而重楼喝茶养养神,也就能起床做一顿正餐。吃完要是阳光正好,他们俩还可以继续睡。 当然,时间一长,也就不止一个人看出重楼过于贤惠、飞蓬从不下厨的端倪。九天他们强忍着笑不外传,可鬼界那伙人就没那么严实的嘴了。 云天青和玄霄上门探访的结果,是离开树屋就躲到角落里,一个狂笑不止、一个冰山脸无奈。与他们同行的容琦更是蔫儿坏,回去就告诉了鬼帝酆都。 等飞蓬被伏羲犹犹豫豫点出这一点,示意他不要总是那么懒的时候,险些掩面而奔。此时,他早已对伏羲改了口,叫起来也亲近多了:“父神!我做的真的不好吃啊!” 伏羲还欲再言,神农已冒了出来,抱住他的手臂把人往外拖:“晚辈的事少管,飞蓬这样还不是重楼惯出来的!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几十万年了,就让重楼自己消受着吧。” 被丢下的飞蓬:“……” 他回去踟蹰着提了一下,重楼满不在乎的回绝了:“不了,我下厨就行,难道我做的不好吃吗?” 重楼所做的任何一道菜、一块糕点、一杯茶,都合乎自己胃口,简直再好不过了。飞蓬当即摇了摇头,重楼又道:“那不就得了,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何必在乎这些家长里短?” 前魔尊晶亮的红瞳涌上笑意,揽住神将的yaozhi把人压在ta上,咬着耳朵轻笑道:“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 随着重楼的低语,飞蓬的脸泛上粉色。但他只是抱紧了重楼的后背,任由蓝衣tuo落在地。 斑驳日光中,床幔缓缓落下,遮住满室风华。 ※※※※※※※※※※※※※※※※※※※※ 双更,这一章其实是飞重→重飞,当然啦,无责任番外就此完结,大家后传胡不归正文见~ ps:接下来几章留白当以后的番外,后传胡不归还是自33章开始连载。 pss:飞蓬已经改了口,我暗示的其实是……结契大典和神子册封大典,实际上是一起办了的,场面多盛大,大家可以自行想象哟 伏羲番外 我是伏羲,从诞生起,便是三皇之首的天帝。我有伙伴四位是先天生灵,还有两位是与我同源而生的天生三皇。 这一生,我们一起创造过族群,一起征战过混沌,还一起羡慕过神农有个十项全能的神子,经历称得上波澜壮阔。虽然,神农后来成了我的道侣,而蚩尤那小子更是我们一起看着长大的。 为此,我一直想自己创造个神子,我愿意像神农那样,放血给那个才诞生的孩子自由汲取,更愿意像教蚩尤一样倾囊相授。可惜,天道一直限制着不让。 岁月如白驹过隙,五十二万年过去,在盘古大陆即将化为六界之前,天道送来了一个孩子给我当神子。说句实话,开始我是很不高兴的,任谁被剥夺亲手创造子嗣的乐趣,都会不高兴。 所以,飞蓬虽是我命定的神子,我却终究只按照将帅标准培养他的心境,导致这孩子过于谨慎自持,在我面前丝毫没有蚩尤面对神农的轻松放肆。 于是,在我真心真意把飞蓬这孩子视为神子后,此事成为了我此生最大的遗憾——飞蓬是个好孩子,他太好了,好到什么都为族群、为别人考虑,为此不止一次挑衅天道底线,不考虑自己的安危与得失。 我彻底意识到这一点,是神界飞升者叛乱被飞蓬平息之时,可形成的观念态度无法回转。我只能将我手上最有攻击性的秘法传给飞蓬,只要他有强大的实力,那不管面临怎样的危险,都不会有问题。 后来,飞蓬为了重楼和我大闹一场,我在酆都的劝阻下,放弃原本的想法,也同样是为了酆都赐给飞蓬的那一场机缘。我以为,在轮回转世的七情六欲化为机缘后,飞蓬那场杀劫他自己便能渡过。 唯独没想过,最后的危险竟还是重楼给飞蓬带来的。或许是重楼平日的表现太有迷惑性,也或许是我的感情过于一帆风顺,和神农唯一的龃龉也不在私情上,才让我错算了骨子里的偏执疯狂,会带来极大的杀伤力。 强压怒气将魔息拔除,我为飞蓬支离破碎的魂魄梳理记忆,却还是在看见最近这些年的经历时勃然大怒。指尖倾泻出的剑意霎时劈碎九幽禁地外的隔膜,对着重楼重重劈下,可重楼站在原地没动,只侧身避开了要害,任由自己重伤他。 “天帝陛下…”他抬头隔空与我相望,淡淡说了一句话,语气充满了死寂:“您可以重创我,但您杀我不行,我怕飞蓬没亲自动手,会走不出来。” 这话,确实有道理。我继续梳理飞蓬的记忆,看着飞蓬在重楼面前轻松的微笑,眼神包含着信任和笑意,看到重楼对飞蓬无比纵容,潜藏的爱意随岁月酝酿而越发深刻,再想到飞蓬记忆里自尽时,那轻柔和缓却将重楼推入生不如死境地的轻笑要求,正欲再加一剑的指腹一颤,剑气终是收了回来。 没错,飞蓬想的没有错误,对于现在的重楼来说,活下去远比死亡痛苦多了。但是,这还不够。 魂殇饮是吞噬,只是看见记忆画面,只能根据表情用理智判断记忆主人的情感变化。可是,不让重楼从身心双方面切实感受飞蓬的绝望,又怎解我心头之怒? 我缓缓笑了,传音对重楼冷冷道:“你说的没错,就算朕是飞蓬的父神,也没有遇阻代庖向你下杀手的道理,那就略施小惩好了。” 平衡法则当即发动,幻化为一杆秤,将飞蓬近些年的经历尽数提取,最后凝聚成一颗筹码。 我将整杆秤丢向重楼:“这一招,名为还施彼身。你且放心,朕会很公平,你伤飞蓬几分,朕就还你几分,一丁点都不会多!” 重楼没有躲,但在下一刻便被秤的另一端吸入进去,化为另外一颗人形筹码,整个人惨叫着在托盘里缩成一团,不停颤抖痉挛。我冷冷看着这一幕,给他设了一个禁音隐匿阵法。 所谓还施彼身,是将同等重量的伤害反弹回去,为平衡法则的一种体现。魔尊,你伤飞蓬多少,是身是心,于平衡法则之下,所有伤害都会尽数返还给你。 既然你对飞蓬,也有飞蓬对你的感情,那就能更清晰的感受着,你是怎么把飞蓬那孩子,一点点伤到从失望到绝望,最后心如死灰。 我冰冷的笑了一下,传音补了一句:“你应该还记得,飞蓬忘情道被破时并未真正恨你吧?是你自己,在朕已默许,而你和飞蓬之间其实没了在一起的真正阻碍后,亲手毁掉了一切。” 托盘里的人形筹码猛地喷出一口血,我收回了目光。曾经的爱有多深,现在想起来,就有会多痛苦。即日起,魔尊算是废了,他对飞蓬再也构不成威胁。 唯一的问题,就是飞蓬如何才能走出来了。我无声叹了口气,情伤这玩意,大概只有飞蓬自己,才有可能找到回旋余地吧。 此时,距离重楼为飞蓬而死,还有好些年。而这些年里,不管是伏羲还是重楼,对这还施彼身的影响,始终未曾在飞蓬面前提起。 ※※※※※※※※※※※※※※※※※※※※ 伏羲公平的很呢【微笑】看清重楼对飞蓬一直以来的纵容,明白重楼感情远比自己想的深,伏羲根本没必要扩大平衡法则的伤害。 因为对爱着飞蓬的重楼来说,他在经历还施彼身之前,虽然知道飞蓬痛苦,但哪怕飞蓬自尽,也无法真正切实体悟到那种伤害有多重,自然不知道飞蓬在他身下挣扎的时候,究竟有多绝望。 可现在,感受着自己从身到心越来越绝望痛苦,重楼才真正明白过来。这份折磨让他一点点把飞蓬刻在灵魂里,他依旧爱着飞蓬,却再也不敢奢求,甚至没法再坦然面对飞蓬,永远低了一头有愧疚感,当然也就再也构不成飞蓬的威胁了。 重楼番外 战争三十题 大江东去浪淘尽 兴盛百年,飞蓬携酒至混沌祭奠重楼,后回归神族,约了轩辕氏喝茶。 轩辕氏跨过水帘,推门而入时,便闻见袅袅茶香,而神将姿势慵懒的靠坐木桌旁的椅子里。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为他清淡含笑的眉眼镀上一层浅金色。 他悠悠一叹,笑叹一声:“你都知道了?”知道娘娘终于和天帝说好,让我们五人再塑人身、回归人族。 “是啊,回来就听见大家议论纷纷。”飞蓬动手为轩辕斟了一杯茶,自己举杯道:“此后一别,再见有期,也不负这多年同僚之谊。” 轩辕举杯相撞,笑容里充满慨叹。作为曾经的统帅,三族之战时,他和飞蓬未免误事,都多年不饮一杯酒。隔了二十万年,飞蓬还能记得,送别特地摆了茶,也实在是让人心暖。 最终离开树屋的时候,轩辕背对飞蓬停在水帘里,任流水打湿衣衫,沉声问道:“你放下了吗?” “何来放下?”飞蓬笑着摇头:“随心释然,让外人误会亦无妨。” 轩辕了然而笑:“也好,他为你而死,你惦记着他,始终不肯忘情,为此耽搁前途,足够许多有情之人望而却步了。” 免得飞蓬的倾慕者以为重楼死了,他们就都有上位可能,和之前在神将府邸那般,惹得飞蓬心烦意乱。 “知我者,轩辕也。”飞蓬颔首,又轻声提点了两句:“女魃为人族神女,你为人族领袖,父女联手,人族当是无忧。但重楼既死,蚩尤当活,昔年仇怨终要解决。” 轩辕脚步一顿,然后不再停留:“一笑泯恩仇罢了,蚩尤此人,我亦懂他。” 飞蓬举杯一饮而尽,目送轩辕再无担忧踏步而出。 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兴盛百年,人祖女娲正式册立神女女魃,大禹、后羿、嫦娥为辅,得人族长老席位。同年,女魃突破为半步先天生灵,以轩辕氏为首的人族五帝回归人族,神族无甚意见。 魔界,魔族长老院经过一场讨论后,主动归还热海神泉。人族喜之,冰释三族时期前嫌。 神界神树,飞蓬负手靠在树干上,静静听着九天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禀报此事,眉宇间散漫一片。 “飞蓬,你倒是说句话嘛,给大家吃颗定心丸。”夕瑶才复活不久,嘴角含笑说道。 飞蓬无奈看了她一眼,环视一周,摊摊手道:“这有什么好讨论的?蚩尤复活还有一些时日,地皇陛下又不可能和女娲娘娘动手。他们全上都打不过女魃一个,再不主动一点,难不成等人上门揍他们吗?”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要是赤霄、瑶姬能主事,可能还能想到别的办法。但他们不是被打压了,最近正好不在魔界吗?眼看着女魃突破,按六界立威的潜规则,会找个有仇的种族,魔族长老们才不得不认栽。” “噗!”九天他们齐齐笑出了声,笑语中不乏幸灾乐祸。 重楼逝后,瑶姬、赤霄、女娇、骄虫和女丑魔界势力大减,一方面是主动避让,另一方面也是欢兜他们为给蚩尤归来后的统治铺垫,有意打压他们。 眼看着好友们情况不好,九天他们碍于立场敌对不能插手,可瞧着欢兜他们吃瘪,自然颇觉快意顺心。 “都别担心了,他们现在都在天魔族,葵羽和沧彬会照顾好的。”飞蓬说着,又想到了驻扎在混沌外的天魔族,蓝眸里漫上几分温柔和无奈:“倒是那些族人,混沌环境算不上好,但我邀他们回神界,竟没人愿意归。” 他摇了摇头:“葵羽、沧彬太谨慎了,如今我是神子,由你们理事不假,可若是独断专行,其实也无大碍。他们回来,便回来了。” 九天他们都很赞同,辰轩更是道:“夕瑶不是还没去过嘛,明日咱们再一道去劝一劝。” “好呀。”夕瑶应了下来:“我们一起去劝。对了,沧溟前辈何时能复活?” 九天蔫坏:“是哦飞蓬,他什么时候复活啊?等他要冲到天魔族打儿子的时候,咱们可得拉着点儿。” “快了。”飞蓬摸了摸下巴,听懂了九天的暗示之意:“到时候,就给沧彬两个选择吧。要么,我们松手,让沧溟前辈过去打他一顿;要么,他劝服葵羽带天魔族归来,我们负责劝沧溟前辈消气。” 几位好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笑了。 兴盛五百年,水魔神沧溟归位。同年,天魔族回归神界,神将飞蓬以神子之尊出面,于照胆神泉区域内,划一外人难以接近的灵气充足区域,供天魔族居住。因神界众生修炼所需灵气质量无损,神界上下皆无异议。 彼时,飞蓬立于云端,表情清清淡淡,像极了伏羲。 “怎么,觉得有点儿失望?”伏羲站在他身边,轻轻笑道:“按理说,天魔族曾背叛神界、归于魔族,再是曾为神族立下汗马功劳,此番也该有不少人反对。结果,只要无碍他们利益,他们就毫无他议。” 飞蓬偏过头来,湛蓝的眼眸清透澄澈:“强权之下无公理,我以神子身份颁布法令时,其实猜到了的。”自己很少以神子身份颁布什么,一旦如此做,只要不违背大部分人利益,就没人敢提出异议。 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父神,自从神界包容并蓄,我便知晓,族人迟早要褪去昔日的单纯,染上人族以利益判断一切的习惯。只是,随着各族越来越强,竞争日益激烈,讲究种族利益对于神族而言,也未尝不是好事。” “等把玉衡军编入正规军,神界琐事,我便不会再管,由长老们自治。”飞蓬淡淡说道:“二十万年,我也该放手了。”九天他们虽然也在意利益,但骨气和原则都是在自己影响下定型的。只要他们不长歪,神族行事作风就不会堕落。 伏羲满意的笑了:“我以为,我还需要再提点你一番呢。” “谢谢父神。”飞蓬跟着笑了:“我已看开了,无为而治如今是最适合我族的。” 风骨不失,只要犯事者尽数按照族规处置,那再是利益为重,外界的坏风气如鼎炉、如奴隶,也永远不会在神界正大光明出现。 至于光明之下的阴影,飞蓬心想,待自己放下重任,彻底无官一身轻,不妨在神界经常走动。那样,不平事撞上一个就重惩一个,时间一长自然也就不会再存在了。 伏羲拍了拍飞蓬的肩膀,欲言又止道:“天诛已除,你要是想去混沌磨练时间法则、提升感悟,可以放心大胆去。” “我知道。”想到重楼记忆里,他在空间做好所有准备,自己喜欢的仙草灵茶全有种植,连喜欢的血食兽类都规划区域放养,飞蓬的目光便是一柔。但一柔之后,又空余无奈。 飞蓬轻轻说道:“您放心吧,我不会因为贪图享乐,就在混沌栽跤的。”即便没了重楼,自己生活品质迅速下降,可享受终究只是外物。少时在外历练时,自己多能承受苦难,没道理现在长大了,反而会受不了呀。 终是飞蓬的父神,伏羲很容易就理解了飞蓬的想法,但他现在更不放心了—— 重楼是从少年时和飞蓬并肩而行,就无意识惯着儿子。开始还是飞蓬负责打猎,重楼负责烧烤,后来因为瞧出飞蓬洁癖,就变成了飞蓬只需要一击毙命,其他由重楼负责。 六界成立后,重楼惯飞蓬惯的更是过分,直接演变成了飞蓬只需要吃,其他的他全包了。连吃过了沐浴更衣,飞蓬都懒到了一动不动,全是重楼所做。 那事到如今,就算飞蓬在混沌打下猎物,就算飞蓬依旧熟知所有混沌异兽要害在哪里,他还会不在意淋漓鲜血,干脆利落的解剖剥皮,再把肉割下来处理好,不介意满手血腥气的去做烧烤吗? 再者,就算是飞蓬会做,他的手艺能比得上重楼,让他自己吃的津津有味吗?伏羲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罢了,这个残酷的事实,还是让飞蓬自己发现吧,自己就当个好父亲,不要在儿子一脸自信的时候,残忍的泼他冷水了。 伏羲善解人意的转移了话题:“蚩尤已经醒过来了,神农将神血交给他炼化,又大肆放血帮他,大概…五百年吧,就能真正复出。” 重楼当年所花时间……飞蓬摇了摇头,蚩尤有神农相助,比重楼快也是正常。他回过神来,笑道:“好的,我知道了,去混沌前会提醒一下大家的。”而且,帝俊他们这么久,想必也该回来了,仙妖两界怕是要不平了。 又五百年,飞蓬自混沌中归,精神颇为不振。 在得知妖皇、仙帝、龙祖和鬼帝以三皇境界归来,仙界有意独立,仙界元老向神界下战书后,他一笑置之,尽数交给九天等人。 此为兴盛千年,蚩尤于魔界即将复活的消息,也正是此年自魔界长老院流出。 至此,血覆战队集体退隐,魔族大祭司赤霄、神女瑶姬、螫虫首领骄虫、巫女首领女丑及青丘族长女娇挂冠而去,魔界前几代本源魔族亦随之退隐。 顷刻间,魔界纷乱不断,各地诸侯再不听令。以欢兜为首的魔界长老院大怒,派麾下重兵镇压。魔界各方诸侯不敌,妖界几位元老却悄然加入这场纷争。 在妖族智者们的布局策算下,魔界纷乱愈演愈烈,各方诸侯有所联手,长老院为代表的魔界中央政权风雨飘摇。 正在此刻,前兽王蚩尤恢复半步先天生灵修为出关。他未管魔界纷乱,直入妖界中心。 那一战,天地倾颓、日月无光,妖君瑾宸重伤,妖族九大元老过半陨落。蚩尤旧部尽数追随旧主而去,各方小妖界刹那间空置近半。 蚩尤率众而归,宣布对魔界纷乱之中树立反旗的势力既往不咎,魔界战乱转瞬平息。 同年,仙神之战结束,仙族精锐战士于战场上一败涂地,元老战亦两败俱伤,交出天地灵物、奇珍异宝无数。神界收之,遂撤出驻兵,仙界宣告独立。 两方战场,妖皇帝俊、仙帝昊天皆未插手。 龙祖烛龙召集族人后,龙潭未动,留于神界的龙族也并未想要脱离。外界龙族却有提出留于神界者,被龙族递交此请于神界长老会。 神族长老拿捏不定,上禀于神将兼神子飞蓬,得到“一视同仁、族规为准”的答复,恍然大悟。此后不久,神界包容并蓄之美名,于六界再次传唱。 从此刻起,神魔仙妖人鬼各界虽有强弱之分,但再无从属关系,六界进入难得的和平期间。此后近万年,各方天骄层出不穷,甚至多有天级九重突破至元老。 至兴盛万年,各族元老各自超过十位,神子、神女也尽数册立,六界统一改号为辉煌元年。 岁月如梭,悠悠九万载,转瞬便逝。 小剧场—— 飞蓬篇 临行之前:我去混沌散心,一定开开心心 去过之后:我以后还是……在家葛优躺吧 蚩尤篇 复出之前:呼噜呼噜呼噜 复出之后(儿子死了,同伴不给力,正在暴怒状态中):从来只有我挖人墙角,妖族你们敢挖我墙角?我挖死你们! 重楼篇 即将开启“失忆重生·惊鸿一瞥·崭新篇章”副本,玩家尽情期待 ※※※※※※※※※※※※※※※※※※※※ 彼岸殇系列后传《【重飞重】胡不归》已开始,本章为飞蓬视角。下一章起,预计会以重楼为主视角。 顺便,大家请注意一下,本后传设定的性质……咳咳→_→是重飞重(*/w\*) 当然,为了和之前保持一致,文名没改,还是“[仙三重飞]彼岸殇”。到时候如果哪一章有明显的飞重,我会特意把作话调整到正文上方标明的。 前尘应断梦犹在 辉煌历九万年初,后来席卷各界的崭新故事,便开始于三千中小世界中一个不甚起眼的中世界。 此方中世界科技与修炼相当发达,结合的颇为巧妙,生灵则以道途为区分,大致分为魔道、仙道、妖道、人道,各道包含无数势力。 势力等级被强者联手规划为日、月、星三个等级,与机甲一致。又组建修者联盟,刮分星系和资源。 值得一提的是,这星际宇宙里强者虽多,却还是充满了研究不出来的秘密。便如许多险地被划分为禁区,能活着出来者有男有女、有强有弱,毫无规律,几乎都凭运气。 这一日,赤发红瞳的青年狼狈逃入了一个禁地。此方禁地名为渊,是为深渊之意,几乎可进不可出。他名唤重楼,乃魔道一派魔宗宗主帝释天的小弟子,也是魔道第二少主。 前不久,师父传令将首都星第一大学华清的内院名额,越过同在考验期的其他几位竞争对手,独独交给了他。结果就是他辛苦创建的势力遭到围攻,自己被围追堵截直至坠入了禁地。 重楼主动解下身上的机甲,将之化为液态凝成手环,套在了手腕上。 所谓机甲,是以各方世界内的稀有资源所制作,哪怕未曾修炼,只要精神力够强、肉身够强壮,便都能操纵。擅长使用者,更能利用机甲灵活作战,以致于越级击败强者。 越是珍贵资源所制作的机甲,使用效果就越好,对自己的消耗也就越大,时常伤及操纵者的肉身和灵魂。上界正因为如此,还有心神攻击盛行的缘故,使用机甲负重太过,难以躲开无形攻击,才令各界研究者无奈放弃了机甲在各自军界的推广。 题外话暂且不提,重楼回眸看向云间,红瞳眸光幽暗深邃,他静静思索了一番,才身法轻盈的跃入林间。 山内的丛林茂密之极,到处都是隐秘的杀机。但重楼步伐很娴熟,巧妙躲过妖蛇、毒虫、魔藤、噬人花等种种危险,甚至还记得抹去自己的痕迹。 当然,这也是极其消耗灵力的做法,他周身的魔灵力越来越少,终在夜晚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处相当隐蔽的山洞,周围草木虽茂盛,却毫无异味,足见并无异兽,就是不知道里面怎么样。 眼力极佳的重楼顿足犹豫片刻,终究是向内探索。禁地山林的夜晚,留在外面实在是太危险,自己总得找个隐秘处休息的。 说来也巧,便在片刻之前,世界外有一道人影悄然穿过界膜,轻轻松松钻了进来,落在这个幽暗静谧的山洞深处。 这是一个蓝衣青年,黑暗之中,无人能瞧见他面容清俊,嘴角含着几分笑意。唯独那双湛蓝眼眸静若沉渊、清如秋水,竟是熠熠生辉。 “就是这里了吧?”飞蓬收起照胆神剑,眸中运灵力观察着四周。诞生于天道之中,又突破为三皇境界,他对天道意识可谓相当敏锐。 此番途径世界之外,感受到了一股呼唤,离开神界本就是随便转转的飞蓬生起好奇,自不介意为此半路停下脚步。他根据此方世界天道的指引,来到了本源之地。 “呵,原来如此。”少顷,飞蓬便探查清楚情况,不禁失笑摇头。 一方世界若灵气过于充足,世界本源之地就会诞生灵脉,灵脉如果品级极高,当诞生灵石。灵石一旦太多,就会堵塞灵脉,使灵气难以滋润世界。 此方世界呼唤自己,是感受到了同源于天道的气息,呼唤自己帮忙为灵脉取走灵石。这于自己不过小事一桩,帮就帮吧。飞蓬笑了笑,正准备出手相助,便感受到一股微薄却精纯的魔气从不远处传来,越发近了。 那气息隐隐让飞蓬感到熟悉,他下意识便回过了头。也正是这一霎,重楼抬手小心拨开山洞口的草木,谨慎的隔着些距离看向洞内,月光顺着他的肩膀洒下来,照亮了洞口。 隔着洞口山壁上的苔藓,还有明明暗暗的月光,重楼那双写满冷静警惕,仿若血玉般清澄冷彻的赤瞳,深深撞进了一双晶亮的湛蓝色眼眸里。 下一瞬,他清晰瞧见那双蓝瞳瞪得滚圆,浮现出震惊和错愕之色,莫名显得可爱。重楼脑子里一瞬间冒出这个感觉,而心中紧随其后涌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期待,驱使他忘记未知的危险,反而不知不觉就踏进山洞,想看清楚洞底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什么模样。 这就导致一时间,双方竟都没移开视线,反是一方急切、一方震撼的对望着。一瞬、两瞬……飞蓬总算反应过来,灵识猛地铺天盖地溢出,将又近一步的重楼全身上下搜寻了个彻彻底底。 当然,境界的无边差距会令重楼一无所觉。 熟悉到极点的气息细细一查,竟是极为淡弱,还掺入了一些陌生的味道,明显是破碎魂魄与新的灵魂耦合而生的新生灵。 可哪怕事实已摆在面前,哪怕陌生的气息和断绝的因果都在阐述一个事实,这只是重楼一个灵魂碎片,顶多是被人暗地里收集起来、教养长大,实质上根本不是那个人,飞蓬也还是更相信他自己的直觉—— 这就是重楼!是曾与自己相伴二十万年的挚友,也是曾与自己敌对二十万年的劲敌,他曾伤自己到万念俱灰,也曾救自己不惜以命搏命。 肯定了这个结论,飞蓬心乱如麻,下意识一股灵力把重楼推了出去,还一把取出灵脉中的所有灵石。霎时间,灵脉里被堵塞的灵力尽数宣泄,浓的凝结成雾,整个禁地都弥漫雾气,伸手难见五指。 重楼站在洞口处,对着深邃幽暗的洞穴发呆,直到云端传来异样的响动声,才脸红的如梦初醒。 自诩处事波澜不惊,从来不被美·色·诱·惑的他,明明没能看清对方的容貌,只瞧见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心也止不住怦怦直跳,胸中甚至升起了几分莫名的情绪——好漂亮好清冷的眼睛。 不过,藏身于山洞,又有一双湛蓝色眼眸,那想必是禁地内的天地灵物诞生了灵智,经过长远的时光化形成人。 这等灵物或许单纯,或许强大,或许为了更进一步,决定放弃安逸安稳的环境,前往外界历练,但因为本质是会被觊觎、能被利用的天材地宝,往往从始至终都对人存在极重的戒惧心。 年轻人发昏的脑子想到这一点,立即警醒起来。他迅速后退好几步,满怀柔软的退出这个灵族可能会加倍警戒、不敢松懈的范围,并把周围属于自己的痕迹消除。 再看了一眼头顶上,浓密的雾气掩盖了机甲飞行的异响,可敌人显是已追到了禁地里。不,不能让他们发现这里,不然新生灵族消息传出,怕是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打主意。 重楼忍不住望了一眼山洞,轻轻说了一句话:“请维持雾气不散,不要走出来。”趁夜把追兵引走,里面这位应该不会被发现,也就不会有危险。他越过山洞,朝着相反方向去了,一路留下慌不择路的痕迹。 并不知道自己被当做了才化形,正处于精神灵敏、神经紧张等极度戒备状态的灵物,山洞内的飞蓬像是脱力一般,踉跄靠倒在山壁上。 重楼死后,不止是自己尝试过,就连地皇都曾试图自混沌意欲拼凑魔魂。蚩尤回归之后,更是才稳定魔界,便深入混沌意图召回魂魄。结果,无一成功。又怎么会今日,悄无声息的复活了近百年? 是的,看重楼的骨龄,绝对不到百年。而飞蓬能肯定的除了这个,无疑是蚩尤定插了一手。只因重楼身上的陌生气息,固然是属于人族的人气。 可他血液里依旧流动着蚩尤精血的味道,甚至比当初年少时灵气更加纯净、气味更加香甜。飞蓬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无论如何都不明白,蚩尤是怎么瞒过各界也瞒过所有三皇,悄悄将重楼复活的。 但他想着想着,波荡的心情也渐渐平息了下来,神情五味俱陈。若说欣喜,是有一点儿,飞蓬不得不承认。当年,纵是恨不得重楼生不如死的时候,他都没想过真正让重楼彻底死去,更何况重楼最后对自己以命相救。 只是,飞蓬作为神界如今的领袖,又不得不重新担负起久违的责任,去思索前魔尊复活的影响——蚩尤和重楼之间道途相同,本质上不会没有竞争。但父子情谊又是实打实的,重楼的归来和支持,很可能使蚩尤能间接调动魔族已退隐的那些战力。 这其中,便包括了下落不明的血覆战队,听调不听宣的大祭司赤霄、地皇神女瑶姬等几位元老,还有只忠于重楼、有不止一位元老的前几代本源魔族。 当然,这些战斗力的隐退,正是导致魔族这十万年来势头低了神族一些的直接原因。而他们纵然是回归魔界,结果也只是神魔再次平齐,不可能让魔族超过神族。 飞蓬缓缓笑了,蓝眸晶亮了起来。若他是重楼或蚩尤,便绝不会用才拢为己用的势力去对付神族,那样只会两败俱伤。倒不如退而求其次,转头逼迫大不如己的仙妖鬼三族,让他们吐出既得利益。 不需要多,各族吐出一点,让魔界所获与神界相当,就足够了。这恰好在各界能接受的损失范围之内,只是最开始,各界掌权者定不会轻易答应,肯定要和复出的魔尊重楼做过一场。 确定未来的风波不会波及神界,飞蓬一下子轻松许多。他再度卸下重担,去思考自己的私事,蓝眸滑过了几分复杂。思忖片刻,飞蓬又想到重楼适才的告诫,他将灵识探出,不禁皱起了眉头。 山洞外的夜空上,正有一群妖族,他们披着机甲,正气势如虹向下投放毒气弹和火雷弹烧山。 禁地里不少强大生灵都在更深处,附近还真的没什么强大之辈,全是才开启灵智不久的小家伙们。始终对弱小有怜悯之心,飞蓬凝眉正欲动手,就听见了一声怒喝:“住手!” 飞蓬抬眸望过去,透过山洞缝隙和幽暗的苔藓与藤蔓,再次看见了那双眼睛。这一次,那双血眸里涌动着怒火。 重楼相当愤怒:“放火烧山?你们找死!”幸好自己因为不放心,没有逃出不远,就急忙回头看。不然,真等弹药落在林子里毁了生态环境,说不定会给这位不知本体为何的灵族造成极大伤害。 他立即割破手腕,任鲜血滑落。无尽火苗从土地里、从林木中、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落里,猛地燃烧起来,竟是霎时间腾空上天,疯狂炙烤烧杀着机甲及里头的敌人。 那是自幼便流动在重楼血脉里的火属性灵力,随着鲜血滑落,极快引发周围火灵力聚拢,只需心念一动,就能燃烧所有可燃之物。 这确实是效果最佳的群攻之法,但燃料是重楼的鲜血,很容易虚弱。当然,他并不在意这一点,只是在有敌人逃脱火焰包围,冲出来要杀他时,一边丢出远程法术,一边速度并不快的逃往山洞相反方向。 他是为了自己吗?!飞蓬脑海里蓦地跳出这个念想。在重楼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只状似不经意的回眸扫来一眼,可其中有不加掩饰的担忧时,他得到了肯定答案,霎时间便品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当初年少时的重楼,是个什么性子来着?飞蓬神情怔忪,回忆过去。 那是个看似性烈如火的刚莽少年,但实际上却是粗中有细的性子。他与自己同路而行,是做不到仅为了日后敌对,就提前对自己暗下杀手。可那一路上收拾凶兽、夺取资源时,也算得上灵活狡诈。 先前惊鸿一瞥,能够提醒自己一句不要出来,已相当出乎意料。现在为了自己引走敌人,更是意想不到。飞蓬站在洞口藤蔓丛后冷眼旁观,胸中却莫名有些发热。 当年,自己和重楼是何时真正化敌为友的?是努力放下戒备信任对方的时候,是首次倾力合作不惜为对方耗尽灵力的时候,也是真正做到了死战不退替对方挡下攻势的时候。如今想来,竟是历历在目、宛若昨日。 但现今这样又是为何?若重楼没被自己第一时间推出山洞,看见了自己真容,飞蓬还能说一句或许是见色起意。可重楼瞧见的,只是一双眼睛、一道身影而已,难不成还能是觊觎他臆想里的天材地宝? 飞蓬摇摇头,自己否决了这个可能。化为人形的天材地宝,已是有灵智的生灵,自己和重楼当年也不是没碰见过。重楼自己都说过,兽王蚩尤教导过他,任何有灵智的生灵都不能再以本体论处,更不得当做食物。 那以小来说是沾染因果,以大来说是对生命毫无敬畏心,绝不可取。既然重楼复生有蚩尤之功,那想必兽王对儿子的教导也不会变。 所以,究竟是重楼还残留着一些关乎自己的本能,还是他这一世就是个纯善的性子?不,不可能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重楼为战而生,本质中便有一份狠戾。他再怎么养,也变不成纯善君子。 就像是吃肉的狼,即使披上羊皮混入羊群,也变不成羔羊。飞蓬很好笑的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想法。他用灵识瞧向远处的战场,毫不意外的发觉,重楼闯入禁地果是有所准备的。 重楼心里回想着曾经背熟的各方禁地资料,冷静的规划逃生路线。他一路逃跑,眼睛里却有讥诮之意,很快便将那些妖族引入险境中。 被重楼吵醒的凶兽魔藤相当凶残,唯初醒时会有一瞬间的迷蒙。重楼的逃生欲便在这一刻发展到巅峰,他低头一弯腰一扑倒,刹那间就蹿进了凶兽视线中暂时的死角。 于是,迟来一步的妖族们就倒了大霉,那只长了无数只藤蔓的魔藤狂舞着“手”,三两下便砸坏了机甲。 一片混乱中,重楼在地上不停打滚,屡次避开魔藤砸下的藤蔓,伤势不算重的率先逃出来。逃离的过程中,他还没忘记回头一脚一掌,挡了几个侥幸逃生的妖族一下,令他们步伐一缓,便被魔藤缠住腰身,活生生卷入半空撕裂。惨叫声中,鲜血染红了土地,也溅了重楼一身。 飞蓬清晰的瞧见,重楼面色冷厉丝毫不为所动,只随手拭去鲜血,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向上一蹦躲过一根藤蔓,然后扑进了浑浊的水中。 河道浅水区域瞬间沸腾起来,无数长着利齿的鱼扑到他身上,撕扯他的血肉,每一条都不比重楼身上的气息弱多少。 重楼咬住嘴唇,死死护住要害。屏住呼吸的同时,他周身气息迅速衰减下来,不过几个瞬息,便僵硬住再无生机显现。 利齿怪鱼们咬了几口,失望的松开嘴,三三两两游远了。显然,这种鱼只吃活物。飞蓬用灵识关注了一下魔藤,魔藤似乎是畏惧河道里的生灵,藤蔓慢慢缩了回去,渐渐恢复了安静,又睡着了。 直到此刻,重楼才重新恢复生机,没等鱼群反应过来,他就一只手按住土壁,瞬间从河里跳起,轻轻巧巧落在了岸边。 浑浊河水自带的气息弥漫他全身,盖过了血腥气,他小心翼翼越过沉静的魔藤,朝着来的方向一点点挪移过去。良久,重楼终于安稳回到了山洞附近。 飞蓬瞧着重楼手脚利落的包扎伤口,又开始换衣服,才收回了灵识。这家伙,还是和少时一样,有优秀的战斗意识、敏锐的听觉知觉,还有一颗坚韧隐忍的强者之心。 便在此刻,重楼总算收拾好自己身上的狼狈,换了一身新衣裳,满怀笑意来到了山洞前:“你好,我叫重楼。” 飞蓬没吭声。 重楼也不在意,那张脸上的笑再真挚开朗不过。显然,适才为飞蓬引走外人时的艰难,对他来说完全没构成阴霾。 “作为灵族,你应该才化形不久,有没有兴趣出去历练?”他自信满满的介绍自己:“我来自魔宗,魔宗掌握着此方世界魔道资源,算得上师出名门。哦,刚刚那群妖族不算,他们于我是内部竞争。” 重楼拿出他所认定的杀手锏:“对了,我知道灵物化形天生就有传承记忆,不乏稀有的禁制手段。如果你愿意,可以放我进去,这山洞既是你诞生之处,你定然会有办法,让外人毫无反抗之力吧。”他敛去笑容,正色又诚意满满道:“这样,可以证明我的诚意了吗?” 湛蓝瞳眸闪了闪,飞蓬陷入了沉思。他固然想弄清重楼复活的始末,但事已至此,答案其实并不重要——重楼还活着,便已足够。 除此之外,飞蓬始终都记得,蚩尤推拒魔尊之位,自号为魔王时,对六界宣告的话语:“我子重楼,为魔尊二十万余年,功大于过。魔界尊位以他为始,也当以他为终。” 想必那个时候,蚩尤就有复活爱子、尊王并存的想法了。既然魔尊终将回归,既然立场敌对在所难免,那曾经纠缠太久最终断裂的那根红线,又何必在断裂后再次连上呢? 温暖存心,是飞蓬和重楼不曾言明的默契;相忘江湖,是神将与魔尊彼此默认的终局。 这样,也许就……很好。飞蓬指尖猛然捏紧,瞬间设下一层坚固的结界,彻底隔绝了重楼的容颜与气息。 ※※※※※※※※※※※※※※※※※※※※ 修文日期:2020.12.6 修文内容:增加了重楼视角内容,字数从4316→6027 物换星移几度秋 一盏茶、两盏茶……一个时辰,飞蓬静心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将神识探出山洞。发觉重楼的身影不在了之后,他以为自己心里会松了口气。 可结果是飞蓬不自觉蹙紧了眉头,心底莫名涌上一股子烦躁。等他意识到自己心情不悦时,山洞口的结界已经撤下。 现场狂风大作,一时间藤蔓乱舞、雾气吹散,禁地内其他生灵受了惊吓,逃的逃、躲得躲,钻进山间缝隙、地面坑洞的比比皆是,活像凶灵出没、众生退避。 飞蓬:“……” 自己多少年没出现过灵力失控外溢的情况了?自以为早已能保持冷静的心态,去看待彼此的关系,可如今看来,自己还是没能接受重楼的不在意。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不是离了谁就再过不下去的性子,飞蓬站在原地稍稍汗颜,赶忙将灵力平息,心里对自己默默说着. 哪怕在混沌因为队友太不给力,联手争斗时经常打不过帝俊他们,以致于十次有六七次一无所得;哪怕被养叼了品味,单独一人不愿委屈自己,自饮自斟只愿意开启一坛坛尘封的酒坛…… 诚然,品着熟悉的酒香时,面对强敌而失利时,飞蓬确实会忍不住回忆往昔,回忆那个曾与自己言笑无忌、无所不谈的身影,继而被那片空荡荡的落寂惊醒。但他也打心眼觉得,自己已失去重楼十万年,早就应当习惯了,不该如此失态。 明明以重楼的性子,好心好意的提出邀请,被陌生人拒绝之后,根本就不可能折返,自己怎能因为重楼和自己重逢后,表现的比对普通陌生人要热情太多,就抱有更高的“期望”呢? 神将低低嗤笑一声,眸中所有因怀念而生起的柔软,都被强自按了下去。看在旧日交情的份上,他是不打算破坏蚩尤的布局,也不会出卖魔尊复活的消息,但没必要留下来。 平息心境之后,飞蓬转身便准备出剑。可正在此刻,熟悉的气息再度接近过来。 重楼风驰电掣般到了现场:“刚刚…”他驾驶机甲,落地时已是满头大汗,机甲上更有好几处破损和血渍。瞧见那道站在山洞口的背影时,重楼的脚步登时顿住,不敢再上前一步。 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无端变小了:“…风灵力好强,我从禁地外赶过来,避过了几次兽潮,你没受伤吧?” 正欲斩开一道缝隙,飞蓬的动作一顿。他站在原地未曾回首,但终究开了口:“阁下受了伤?” 机甲的破损不算什么,可重楼身上有时光法则的痕迹,而且是昆仑镜所造成的。让飞蓬意外的是,这位镜主的能力出乎意料,竟达到了剥夺生机的效果。 奇异的是这并不致命,只要静养就能很快恢复。但若强行压下去,会在不久后爆发,使人即刻虚弱下去,许久才能恢复。在此期间,若是重楼遇上麻烦,会不会出事便不一定了。 “没事儿,我能补回来的。”重楼爽朗的笑了起来,心里却是在想,淡漠而不显高傲,疏离又不掩礼貌,这态度真好。就连声音都很好听,清越若玉石之声,不愧是天地灵物化形。 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殷切,和平日的性子大不相同,重楼满心满眼只有那道蓝影。他想,要是这位愿意跟自己一起历练就好了,一定要加把劲劝劝。 飞蓬捏紧手指,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了想,总算回过了头。 那一霎,重楼眼中流露的不是惊艳,而是失神与迷茫。他像是陷入一场梦境,不知身之所在。 果然,有感情作为本能留了下来。飞蓬心情更加复杂,在重楼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晰而明亮时,他报上了自己名字:“飞蓬。” 这名字很好听,就是荒凉了一些。重楼的嘴唇动了动,有意说几句好听话,却在出口前又卡住,生怕自己被当做了登徒子,一时间竟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那张英俊到锋利的脸,很快就憋得泛了一层红,越发显得人是个毛头小子,分外不成熟。直到面前自称飞蓬的灵族蓝眸波荡起几分笑意,重楼才勉强调顺了气。 他耳垂发烫的干咳一声,飞快转移了话题:“我这里有机甲,要我教你用吗?” 从小和重楼一起长大,飞蓬发觉动心时已过于习惯。重楼的记忆里,他在动心时恰逢三族大战,心里压力不小,自然也没有这份最纯粹的羞赧窘迫。 因此,重楼的表现无疑让飞蓬很是新奇。他心情一好,就顺口答应了下来:“好。”人间的机甲,自己还真没试过呢。 当然,飞蓬在机甲承受力上的测试结果,令重楼惊为天人:“日月星,我手里的是半月级别。你才化形,就这么轻松承受半月级别的损耗,要是有日级机甲,想必也不难,不愧是得天独厚的灵族!” 说到这里,重楼神色一紧,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佩:“我知你实力不会弱,可那些活了成千上万年的老家伙实力已接近飞升,想必还是能看破你的身份。这是遮掩气息、断绝天机的,出自我师父魔宗宗主帝释天之手,你戴上以防万一。” “我没答应和你一起走。”飞蓬没有接。 重楼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失落之色。 “那也无妨。”但是,让飞蓬意想不到的是,重楼竟还是把玉佩递了过来:“我师父那里我还能再讨一块。这块给你,就当我交个朋友啦,你总不会永远不离开禁地吧?若有缘,他日还能再见。” 飞蓬垂下眼眸,蓝瞳里惊讶的情绪愈发真切。他声音听不出喜怒,却仿若泉水淌过山石,又如清风拂过绿叶,相当清朗动听:“这是你保命之物吧?” “我回自己家能有什么危险。”重楼笑得依旧开朗,自信耀眼而毫无阴霾。 年少的时候,重楼似乎也是这样意气风发。可他现在又多了一份当有的澄澈,不再像那个背负了太多重任,为了族群刻意维持有勇无谋形象的兽族少主。 “好。”今非昔比啊,飞蓬恍惚之间叹息一声,鬼使神差伸手接下了那枚玉佩。 重楼笑得更开心,眸中闪现星子般纯粹的欣然。他对飞蓬摆了摆手,转身回了有血污的那架机甲里,朝禁地外飞去:“这个也送你啦,希望能在外头遇见你!” 如果一个人什么都忘记了,却在看见你的第一眼便惦记起你的安危,为此给出保命之物,不在乎自己会否陨落在本就内忧外患的归途,你会不会有所触动? 飞蓬那双湛蓝的眸中闪烁挣扎,他捏紧了手中的玉佩,里头所蕴含的蚩尤魔力,让它并未破碎开来,只是也“咯吱咯吱”作响了。重楼以为这是第一次见面,所以自己不会明白,他那句“希望”是一语双关—— 若他这一路平安无事,日后有缘自会再聚;而若陨落于半路,那这再不会出现的萍水相逢之人,自然会消失的彻彻底底,不会外泄任何心生灵族的消息。 如此真挚、如此无求、如此随缘的一腔爱意,哪里还像是当年的重楼?飞蓬很清晰的记得,就算是昔日最亲密无间的时候,重楼对自己也拥有极强的占有欲。不容外人觊觎,不让外人靠近,是珍宝,却也是禁脔。 脸上漫上几分苦笑,飞蓬将玉佩收了起来。他深深看了重楼离开的方向,走入了那架才试过的机甲中。 重楼是为自己的安危赶回来,也是为自己才不顾后果压下昆仑镜造成的伤势,不惜陷入极度的虚弱状态。神将不该欠魔尊人情,飞蓬心里说服了自己,伸手启动了机甲。 一个时辰后,飞舰在禁地外的星空里徜徉。布置整洁大方的客舱里,脸色苍白的重楼正在笑,他面前是整整一桌子小碟装的美食。 “这是天珑星的炙烤榛果,别看是果子,吃起来口感像肉,又不膻,比肉好吃。”重楼兴致勃勃,为飞蓬介绍着:“至于这个,是……” 他简单介绍了几句,说到了重点:“我不太了解灵族的口味,就让他们每样都盛了一点儿上来。你不妨都尝尝,觉得哪一样合你口味,就多吃几口,我再给你多盛一些来。” 重楼为飞蓬布上一双崭新的公筷,整个舱内只有他们俩人,正常用来招待客人的侍者都被撤了下去。 这是一开始让人上菜,在侍女近前弯腰放盘子时,重楼发觉飞蓬微微蹙了蹙眉之后,很快就做出的决定。果然,飞蓬不再端正腰背的挺着姿态,而是放松了不少。 说起来,飞蓬适才没有多加暴露实力,只是架势机甲,把包围圈撞出一个漏洞,让重楼得以脱身和援军汇合。事后被迎入飞舰内时,他神色很是平静。 重楼以为飞蓬作为灵族性格平淡,却不晓飞蓬早已对各种或惊艳或觊觎的目光习以为常。所以,他大大方方接受了重楼的招待,只是略带压力的眼神扫过角落里那几个难掩震惊的熟面孔,方和重楼坐在了一起。 至于那几位血覆战士,是如何踉跄着进入飞舰其他舱房,又会不会立刻联系蚩尤,飞蓬毫不在意。现在,他只是安然坐在此处,用公筷夹起菜来,慢慢品尝了起来。虽不如上界灵气十足,但味道的新奇足以弥补缺漏,确实不错。 重楼含笑看着,也时常夹菜吃几口。可他眼力极佳,很快就确定了飞蓬的口味,刻意避开了对方喜欢吃的几道菜。这一点,飞蓬自然也发觉了。 “你既已离开禁地,那该搜集的讯息就要搜集。”重楼将佳肴咀嚼吞咽下去,才开口说话。 他句句在理,很为飞蓬打算:“我已让助手整理最近的消息,还有各方势力的介绍及范围。看你是风属性,相关属性的星球我先给你介绍几个?” 飞蓬喝了一口茶水,这茶是菜上齐之后,重楼亲自泡的。他说菜太多,汤和菜总有相似之处,自己要是吃腻了菜,可以喝茶改改口味,不可谓不贴心不细心。 “不需要。”飞蓬回过神,摇了摇头,依旧没解释自己并非灵物化形。 重楼也不勉强,只是耸了耸肩,笑眯眯说道:“从禁地活着出来,我的试炼便已完成,华清的内院名额也已到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一道去首都星?” 飞蓬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了舱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哒哒哒。”很是整齐的敲击声,然后是清脆悦耳的声音:“主上,属下求见。” 有点儿耳熟?好像是从重楼陨落之后,就失踪的首席魔将兼暗魔将青竹?飞蓬心里想着,在重楼按了一个按钮将门远远打开时,得到了肯定答复。 曾经的暗魔将,换了一身利落飒爽的黑色连衣裙,面带微笑的躬了躬身:“主上,这是您要的资料。”她似是不经意的弯了弯腰,对飞蓬也行了个礼,将两张邀请函各自摆在两人面前:“还有首都星最近的拍卖会邀请函。” “属下打听到,里面有古遗迹出产的酒酿、酒方,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青竹温声汇报着,颇有劝说之意。尊上啊,飞蓬将军不缺珍贵之物,还是这种好玩的、好吃的、好喝的,比较能吸引他。 这丫头确实蛮好玩的,飞蓬莫名想笑,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重楼身边的魔,是不是都对自己的喜好有所了解? 可是,让飞蓬意想不到的是,青竹又道:“属下另外注册了一个账号,在华清插了个班。如果客人有兴趣,可以去玩一玩。” 她脸上的笑容甜美之极,仿若话中暗示只是错觉:“本界不少大能,都是华清的客卿,时常会去呢。而且,插班生在华清很常见,想退学也只需要交个申请。” 重楼一下子来了劲:“对哦,我记得里面也有灵族,你要不要也去华清上学玩?” 看来,蚩尤现在就在华清。不同于一无所觉的重楼,飞蓬是听懂了青竹暗示的,而他也确实想要知道真相。 “也罢,账号给我吧。”飞蓬看了青竹一眼,看着重楼一瞬间亮得惊人的红眸,心里叹了口气,却终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饭后,重楼大概是觉得,飞蓬初出禁地,又是容易排斥外人的灵族,也不打算操之过急的拉进关系。他领着飞蓬来到自己住处附近的客房,亲自布置了一番,就请飞蓬好好休息。 飞蓬很清楚的看见,重楼为自己所选的摆设、衣服都是崭新而明亮的,这间客房的布置也是大气的,无一不合自己心意,心情就更复杂了。 他坐在窗台前,看着窗外星空中一望无际的夜色,还有不少闪烁的星子,静静等待着。果不其然,仅仅片刻后,就有魔来到了门口。 飞蓬挥了挥手,门应声而开。 “见过飞蓬将军。”青竹反手将门关上,立即行了个大礼:“多谢您援手。”自家尊上身上的时光法则伤势,本应该爆发后让人即刻虚弱,却没有到这地步。 飞蓬不置可否:“行了,不必多礼。”他一手托腮,语气淡淡的问道:“那位在培养新一任昆仑镜主,顺带给自己儿子添添乱子、多些磨练,是吧?” 青竹苦笑点头:“那位昆仑镜主名唤帝炎,已被魔王收为亲传弟子。只是,他并不知晓魔王的身份。” “事到如今,你还只叫蚩尤魔王,而不是王上。”飞蓬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你只叫重楼尊上,那几位跟过来守护重楼的血覆战士,想必也如此?” 青竹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眼睛里并无后悔。他们效忠的从来只有重楼,不是蚩尤。如今联手,只是因为双方都不想在意之人出事。 “看来,从魔界离开的那些精锐,很快就要回来了。”飞蓬抿了一口茶,重楼怕他适才吃的不够多,专门留了一些点心还有花茶,给自己当宵夜。 青竹默认般没吭声,只是拱了拱手。 飞蓬自己都说不清楚,他明明可以脱离飞舰,直接用神识搜遍此方世界,再直接去找蚩尤,为何还要留在这里任重楼招待。但既然想要这么做,飞蓬就不会违逆自己的心:“你退下吧,本将要歇息了。” 青竹犹豫一下,行了个礼转身欲走。推开门的那一霎,她却鼓起勇气回过头来:“尊上重生百年,我从未见过,他笑得那么单纯开心的样子…敢问将军,您…会留下来吗?” “你的胆子比血覆战士要强。”飞蓬答非所问。 那帮家伙明明和自己与重楼同辈成长,竟是连上门来问都不敢,让他不禁啼笑皆非,但又很快敛去笑意,靠着窗户阖上了蓝眸。 明白这是飞蓬不想回答的表现,青竹屈了屈膝,关上了门。然后,她表情僵住了。 不远处,本该在休息的重楼不知何时醒了,正把寝室门开了一道缝,目光幽幽的盯着青竹。 救命,我这要怎么解释啊!青竹的脸色苦了起来,心里把血覆的前辈们骂死了,要不是他们都不敢来,现在起码有人陪自己一起倒霉啊! ※※※※※※※※※※※※※※※※※※※※ 青竹啊青竹,首席魔将是那么好当的吗哈哈哈 ps:给大家分析一下在禁地的情况哈—— 重楼等在山洞口→那么大个头矗在这里进不去,傻子也知道山洞里有宝物→敢无声威胁我?再也不见by飞蓬 重楼等在禁地外,风力爆发没回来→飞蓬斩破界膜,回神界了,没见重楼,也就没有新的开始 重楼感受到风灵爆发,但没有不要命的冲过来以至于受了内伤→飞蓬不会觉得欠人情随他走,同样没可能开始 …… 无数条通向be的路途,重楼选了唯一一条现在没有结果,但不会直接被判死刑的路,可喜可贺【笑哭】 少年气盛多欢乐 远在华清内院,魔宗宗主帝释天从虚拟时空中出来,一脸懵逼的得到了禀报。说起虚拟时空技术,这是作为空间法则之主的地皇神农,在外游历接触到人族机械文明后,试验心爆棚捣鼓出来,想要推广至六界的。 可惜,地皇做事永远三分钟热度,这件事没多久就被丢给魔务繁忙的爱子蚩尤,被无限期搁置。后来,魔王蚩尤感受到魔界法则异动,发觉在九幽禁地最深处被法则一点点凝聚回来的重楼魔魂,自是欣喜若狂。 但想想重楼作为魔尊那二十多万年的树敌情况,他赶忙分离魂魄,把儿子带去下界养,免得被敌人发觉。有孩童灵智的法则见现任界主如此配合,高兴之余当然也帮忙遮掩了。 下界后,分魂帝释天在蕴养重楼魔魂的游历途中,也接触到了人族不能修炼之人发展的科技。他饶有兴趣的深入研究,将这项半成品技术进行更新,意欲日后推广至六界。可蚩尤终究不是专研空间法术之人,目前的效果仅限于远程于虚拟时空联络,省了不少灵力。 帝释天得知飞蓬下界直接和重楼撞上之后,也是无语了:“真是巧合?” 当值的血覆战士站在帝释天面前疯狂点头:“我们就离开了一会儿,只有一会儿,尊上就在禁地里撞上了飞蓬将军!”他们从开始便和魔王约定好,除非涉及生死,否则不能使出表面修为以外的手段,自然不好时时刻刻守着。 “飞蓬近些年确实没什么事情做,比我过得潇洒多了…”帝释天若有所思:“他有说他为何而来吗?”见血覆战士一脸尴尬的摇头,他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下:“那就顺其自然吧。” 血覆战士欲言又止:“可是…可是…如果飞蓬将军改变主意…” “呵!”帝释天哼笑了一声:“你们血覆的战士,有人是傻子吗?”那战士理所当然的摇头,他便道:“既然你们都猜到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也知道重楼为什么去死,那还担心什么?飞蓬若不想他复活,绝对第一时间就动手了。” 丢下此言,帝释天甩袖子消失在原地。血覆战士愣了一会儿,叹口气也下线了。 飞舰之上,青竹吱吱呜呜的:“主上…” “哼!”重楼轻嗤了一声,把自己的房门打开,转身走了回去。 青竹明白他的暗示,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并顺手把门关上。她在重楼凉飕飕的审视目光下,垂眸沉声说道:“属下知错,不该自作主张。但飞蓬公子初来乍到,便为您得罪帝炎少主…” “借口!”不等青竹把话说完,重楼便开口打断。 那一霎,青竹的膝盖颤动了一下,险些就跪倒下去。她清晰感受到重楼身上的气势,那是这百年从未出现过的,森然、沉郁、凝重、肃杀,恍若从前,魔尊气怒之时。 可也只是一瞬间,险些让青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只因重楼接下来的语气竟是一转,从咄咄逼人的变得淡定平静:“行了,夜深,你下去吧。” 青竹瞪大眼睛,完全没想到自家尊上没有追究。 瞧出青竹的诧异,重楼的赤眸浮现几分冷静:“你无法对我不利。”曾经以本心发誓,只效忠自己的人,是无法反悔的。 “至于飞蓬…”重楼沉默不语,赤眸里浮现几分失神与犹豫,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警告青竹什么,只道一句:“我不管你今日之言是真是假,但既然提出来了,也确实有些道理,那就要做到实处。” 尊上居然真的没追究自己贸然接近飞蓬将军的事,甚至没警告自己不许再往飞蓬将军面前凑。青竹暗暗惊讶,倒也不敢多留:“是,属下明日便将帝炎少主在首都星的明暗势力标出,交给飞蓬公子。” 目送青竹风风火火离开的轻松身影,重楼负手而立,目色深沉幽暗。 喜欢一件物品,可以放于一处,不许他人赏玩;喜欢一个宠物,可以养在身旁,不容他人触碰。但若是喜欢一个人,难道赶走所有想接近对方的,自己就能得到他吗? 重楼几乎不用想,就干脆利落的给了自己一个否定答案:当然不。 这惊鸿一瞥所遇之人,如风般潇洒,如云般飘渺,是一个自由自在的灵魂。若囚在一处不容他人接近触碰,纵给他千般奇珍、万般异宝,也只是困人为笼中鸟、掌心雀,何其自私卑劣、何其残忍冷酷? 黑暗的念头从未升起,重楼这一瞬展露的笑容,是曾经的他绝不会有的纯净。扫视了一眼飞蓬所在的方向,他想了一会儿,悄悄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另一个房间里,飞蓬原以为自己不可能睡着,可喝了茶、吃了点心,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星子,竟渐渐生了睡意。 重楼悄然推开门,伸进来一个头时,就瞧见飞蓬睡得很沉。他看了一下床上半铺半盖、松松垮垮的褥子,没走过去给飞蓬重新盖好,而是悄悄后退,把门轻轻关上了。 走到主舱,重楼调整了客房的室内温度,以一点点上升的方式,使满屋温热舒适。瞧着屏幕上显示温度已上升的提示,他才放下心回到自己寝室,完全没有趁着飞蓬未反锁房门,就多去看两眼占占便宜的想法。 如此,重楼自然也就不知道,在自己回到寝室后,飞蓬睁开了眼睛。那双湛蓝瞳眸毫无初醒的迷蒙,有的是清醒的思索。飞蓬召出照胆神剑,低语道:“重楼这是改了性子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照胆剑灵的声音,在飞蓬识海里响了起来。 飞蓬莞尔一笑,指腹轻拭剑刃,默然的态度显然也并不抱有希望。 “不过,魔尊是比以前规矩多了。”照胆沉默片刻,又开了口:“他以前趁你睡着是占了便宜,可从来没真正过分。不然,我再是修为不到、无法出声,也早就跳起来打他了。” 飞蓬擦拭剑刃的手指一顿,不经意间想到一个画面,失神的加重了一点儿力道。剑尖在指腹上划出一道浅淡的白痕,不痛,却有点痒。 那一日艰难熬过药效,而那个魔抱着昏睡的自己,仔细按摩了一番,然后恬不知耻的坏笑:“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说着,他得意的落下一个深吻,好不容易放开,眼睛和手又乱放乱瞟,实在是没个正行儿。 直到想起敖烬,方杀意大现。可人还是又勤快又体贴,让自己睡了几天几夜,还洗了神器、做了饭菜。啧,就是会装,整整二十万年都没露馅。 飞蓬失笑的摇了摇头,自从得到重楼的记忆,他想起从前,就多是温暖,而非干涩了。最后瞧了一眼窗外的星云,飞蓬阖眸任由暖意浸透心灵。这一回,他是真的睡着了,睡梦里美酒佳肴应有尽有,香气扑鼻。 “飞蓬。”飞蓬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重楼在外面敲门,分外热情的说道:“到首都星了,我准备了几套应季新装,你试穿一下吧。” 飞蓬将门拉开,眼神扫过重楼捧着的托盘,上面是好几件折叠齐整的衣物。有青翠如竹的锦衣,也有月白似水的素袍,是自己偏好的颜色,也有好几种款式以供挑选。 见飞蓬接过托盘,重楼又笑了起来:“你慢慢试,试完不妨在我这基地里转悠几圈,青竹会给你介绍的,我得先去一趟华清。” “为了名额?”飞蓬相当敏锐。青竹说的轻描淡写,看似难度很小,但既然重楼为了华清内院名额的信物被追杀,那必然牵扯甚大。想进去当个旁听生,不见得就那么容易。 重楼也没有瞒着飞蓬:“只旁听容易,可如果想和内院学子有一样的待遇与机遇,就不那么容易了。”申请名额的旁听生,内院都是另外安排宿舍的。而且,皆是多个人挤在一起,自己怎么也不能让飞蓬住的这么委屈啊。 “事在人为,总要去尝试一下。”重楼心里嘀咕着,眼睛倒是明亮清澈,充满了笑意:“你先换衣服吧。”他转过身去,朗声笑道:“等我带好消息回来。” 飞蓬轻轻点了点头,当即关了门。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重楼勾了勾嘴角,脚步愈发轻快。走到舱室里,青竹正候着,他叮咛了一句:“注意大家的情绪,盯紧一点儿。对了,等飞蓬出来用膳,你就把飞舰控制器给他。” “是。”接下来的话,重楼并未明言,青竹却是心知肚明。 这里是尊上在首都星的一个重要基地,放下一艘飞舰绰绰有余,而收拢在此处的星盗,比起留在尊上封地的那些,更是天赋悟性皆强,性子自然也多是心高气傲。 他们对于尊上突然看中一个人,当做座上宾对待,怕是会颇为不满不忿,万一没看好,说不定会冲撞了飞蓬将军。尊上送整座飞舰给飞蓬将军,意在如果飞蓬将军有所不满,大可以驾驭飞舰一走了之。 当然,青竹并不认为会发生这种事:“属下会看好他们的。”绝不让他们打搅了飞蓬将军的雅兴。 对于青竹的办事能力,重楼还是很信任的,他自然放心的走了。 华清内院,重楼直接找上了内院院长。 此子非神非神非仙非妖,是人间极其少见的鬼修,实力已接近飞升,又兼经历丰富、见多识广,与各方势力皆无关系,背后据说还有一位更强的鬼修大能,素来是按章办事,谁的面子都不卖,各道还得称赞一句公平。 “重楼少主,你这是为难我呀。”听懂重楼的来意后,这位鬼修院长拧起眉头:“旁听生只有听课资格,不能参与训练和考试,这是华清内院初建立,便定下的规则,哪能随便打破。” 在打不过人的时候,重楼总是很有礼貌,也很有耐心,并没有半点怒意,而是微微一笑:“院长也说了,是不能随便打破。”他端起院长随意倒的一杯茶抿了一口,不动声色道:“那便请院长示下了。” 内院院长深深看了重楼一眼,沉声说道:“你那位来自渊禁地附近土著星球的朋友,年龄、名字、身体素质先报给我,带了吧?” “有。”重楼从储物器中取出一道玉简,资料固然大部分是伪造,可也绝对是天衣无缝的。 内院院长接过玉简,灵识一探,手指顿时一紧。片刻后,他重新抬起头来:“你也知道,负责教学的老师,工资是按学子数量算的。” “嗯,多的我会抵上,院长你报个数就行。”重楼不以为意:“当然,关键还是破例得说服不少人,这就请院长多多费心了。”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又取出一方盒子,往内院院长面前推了推:“一点心意,无足挂齿。” 内院院长没有打开盒子,但也没有拒绝,只道一声:“好。” 至此,重楼总算松了口气,面上的笑容也多了真意:“多谢,我就不打扰院长了,告辞。” 内院院长目送他,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沧桑。在身影再看不见之后,他才打开了盒子。果不其然,里面放着一枚阴魂果,对于正常鬼族,这是相当珍贵的宝物。 可这位院长只是看了一眼,便“啪”一声合上盖子,将宝物连盒子往衣袖里一丢,幽幽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起身将门一关,他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于联系人界面里点了一个人,这个人名为“红焱鬼王”,图像是古典仕女图,色彩却半红半蓝。 第二日,尚在魔宗种植基地的重楼收到了消息,事成了,入学时间和自己一致,宿舍有两种选择方式。他对着两种方式发了一会儿呆,心里有点儿沉。但现在还是正事要紧,怎么住还是回去告诉飞蓬,让他自己选吧,自己总不能遇阻代庖。 重楼屏住呼吸,藏身在低矮灌木丛中,一点点挪向不远处的瀑布。瀑布水流湍急,下方湖泊深处有一处溶洞,洞内种着魔宗至宝之一的夜幽昙。 此为稀有的可进化灵植,战斗力相当惊人,喜吸食灵力充沛之血,花期千年一次,服下花瓣能使天地灵物、草木生灵化形者,本体更进一步、气息愈发隐晦。飞蓬要去华清内院上学,玉佩随身佩戴,尚有可能遗失,不如服下花瓣来得安全方便。 片刻后,重楼总算悄无声息潜入到溶洞里。熟知夜幽昙习性,他在心口处以匕首划出伤口,又将己身气息完全泯灭,方脸色苍白、双眸紧闭的倒下。带着灵气的血流入水中,很快就引起夜幽昙的注意。 魔宗这处种植基地,本是一处用来历练的险地,自然常有魔宗弟子死去。尸体机缘巧合被水流送入溶洞之事,发生过不止一次,夜幽昙并未起疑心。当然,这也是因为夜幽昙灵智并不高,充其量也就几岁孩子的水平。 只见暗色的枝丫如蛇信子般灵巧,缠绕上重楼的四肢,枝丫上的刺划破了手腕、脚踝,汲取着更多鲜血,并将人送向夜幽昙的根部。那儿正开着一朵姝丽如血玉的红花,花瓣绽放着,娇艳欲滴。 似乎是重楼的鲜血灵气太足,刚刚被放下来,根部的无数枝丫就迫不及待缠了上去,远远的只能瞧见血玉红花摇曳生姿,颜色竟越发艳丽起来。 “啪!”说时迟那时快,便在一根树枝再受不住诱惑,直直刺入那流着血的心口时,重楼猛地睁开眼睛。蓄势待发的雷光自掌心陡然劈出,一刹那就震飞了缠绕的枝丫,包括满饮自己心头热血的那根。 趁着夜幽昙没反应过来,重楼眼疾手快的扑过去,粗鲁的一把揪下红花,便不顾失血过多的晕眩,纵身跳入到另外一个河道内。 “嘶!”水流之中,他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却没有时间回头,直接就顺着河道,从溶洞口摔了下来,被瀑布急流冲入湖中。血丝在湖水中扩散,浅淡的颜色被水一冲,渐渐看不清了。 重楼本来做好了坠入湖中之后,会被夜幽昙枝叶从下方再度攻击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溶洞并无动静。所以,重楼虽狼狈无比,可还是安然无恙从水里爬上了岸。 重楼自然不知道,有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而此人正是帝释天。他站在阴影处,瞧着儿子捂着心口的伤,一瘸一拐走远,眼里有几分心痛,嘴上却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呵,为了初见不久的人这么不顾一切,一点都没怀疑不对,我怎么瞧他这辈子变傻了呢?” “大概是因为,您没谈过恋爱吧。”泼辣的红衣女子捋了一下头发,漫不经心的笑了一声。 帝释天或者说蚩尤,硬是被噎的哑口无言:“你这丫头…” “啧,实话实说罢了。”红衣女抱臂而立:“徐长卿传来的消息,我也告诉前辈了,前辈打算如何?” 蚩尤挑了挑眉:“重楼不是说,要多给内院老师的钱款,他会买单嘛。既然他付得起,那就随他去吧。”说完,他转过身,便欲离开。 “魔宗最近可不怎么太平。”女子没有追过来,只淡淡提醒了一句:“魔尊给那位伪造身份,看起来万无一失,但总归用的是魔宗势力,不是查不出来的。万一,有人觉得那位是突破口…” 蚩尤脚步一顿,没有说什么便走了。 飞舰上,飞蓬试了一圈新装,心想重楼的审美果然一如既往的好,挑出来的全是适合自己的颜色与款式。这样的好心情持续了许久,直到接到蚩尤一张传信,他瞧着那行苍劲有力的字迹,拧起眉头。 可没等飞蓬细想,重楼就回来了:“飞蓬!”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怀里抱着一个花盆,脸色是失了血的苍白,面上却满是欣然的笑意:“飞蓬,快出来看看这个!” 飞蓬将门打开,微微一怔。那是夜幽昙的花,还是万年份的。此物对先天神族有很大裨益,九天在水碧幼年时,就曾赐予一朵给她。 重楼很开心:“华清高手如云,但只要你把这夜幽昙花服下,就算不小心把我的玉佩弄丢了,也不会有人能识破你的身份。” “对了,现在华清校方给了两个方案。”他单手挠了挠头,有点儿赧然:“要么你我一个宿舍,虽然唐突了一些,可平时就不需要遮遮掩掩。我知道,灵族的喜好往往和其他族都不太一样。” 重楼顿了顿,见飞蓬不动声色,好像完全没兴趣,不禁失落起来,不无沮丧的说出另一种方案:“要么就和今年入学的雪狼族两兄弟一个宿舍,雪狼族族人稀少,能诞生灵智者,往往都是和雪莲花伴生,而雪莲花是灵族中的强者。” 说到此处,重楼就不得不承认,那位华清内院院长确实了不得——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猜到飞蓬是灵族。但既然愿意以雪狼族给自己卖个好,便也证明没有恶意,或许是自己送的礼物还算合他心意? 这个念头于心间一闪而逝,重楼想到飞蓬初入世,有些隐秘不知道,就又解释了一句:“雪狼族因此有族规,不得与灵族主动为敌。就算发现了你的身份,他们也不会对你不利,还有可能为你遮掩,好交个朋友。” 这番话,飞蓬静静听着,但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夜幽昙的花上。作为先天神族,夜幽昙这等裨益不小之物,他当然不陌生。此花性野,灵智不高却极易伤人,摘花更是必须大打出手。 重楼能拿到,多半放血当诱饵,大战一番才成功夺了花。飞蓬眸色一深,用灵识扫了一下,在发觉重楼身上有不轻的伤势,还心头血损耗过度时,眉头不自觉皱起,心里也颇为不满:蚩尤怎么不拦着,他明知道这花对自己没用啊! 心如此想,飞蓬手臂快过理智伸了出去,从重楼怀里接过了花盆。正如之前的每一次,他总是拒绝不了别人的善意。然后,飞蓬才有空去思考重楼适才所言。 “宿舍…”抱着重楼费了那么大劲弄的夜幽昙,看着重楼亮晶晶的红瞳里充满期待,飞蓬才冒出的拒绝念头便再也说不出口,只好道:“必须住宿舍吗?” 重楼赶忙道:“不,只有大一是必须住。但是,首都星房价很贵。”飞蓬一个化形不久、外出历练的灵族,一年时间想攒够钱租房子、买房子,哪那么容易?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飞蓬,如果你真想大二就搬出宿舍…”他思索片刻,有了主意:“那你手里若有什么来自于渊禁地的东西,自己用不上的,可以拿给我看看。我送拍卖会去,应该很快就能给你凑一笔钱,这样又快捷又安全。” 飞蓬不怎么感兴趣:“租房子、买房子,终究只是法侣财地中的地,还只是地,对修炼无益。反正都差不多,就暂时住在宿舍里吧。和狼族两兄弟一起好了,人多热闹。” 灵气充沛的灵源地,很难用钱买到,在哪里都是如此。若想让重楼尽快归位,修炼场地从开始便该注意。飞蓬忽然就想到了这些年来,神魔两界高层联手的杰作之一——拟态修炼环境。 那是内部刻录空间法则、时间法则纹路,布置了聚灵阵的灵器。时效性足足五千年,内部修炼一年,外界只过去半年。两界每隔万年,会随机性投放下界。有机缘者自可得之,以此传承功法。 最初则是出自自己之手,如今他懒得每次都亲自炼器,便将有固定生效时长的空间、时间法则纹路,铸在神器上供神魔两界,甚至是各族复刻。但异族每次使用都要给自己一大笔钱,时间一长嫌太贵,自然会在私下多加研制,希望能破解阵纹,至今尚未有人成功。 “飞蓬…”飞蓬一念之间若有所思,重楼自是看出来了:“雪狼族纵然没什么威胁,也终归是陌生人,不值得过多信任。和他们住在一起,总会有些不便之处,你要是有新的主意,不妨直说。” 飞蓬深深看了重楼一眼,蚩尤适才给他的那张字条,再次印入脑海。字条上的字迹很清晰,是蚩尤的告诫:“魔宗内乱将至,入学或被牵连。” 可是,魔宗内乱,蚩尤又有心磨练儿子,重楼接下来大概会很惨吧?飞蓬心念一动,话锋便是一转:“风助火势、利于修炼,此物给你用倒是正合适。”他取出光华烁烁的青穹风神珠,示意重楼接下来。 重楼直愣愣的看着珠子,他能感受到珠子正散发出极其精纯强大的灵力,再是为飞蓬愿意送自己礼物而欣喜若狂,也不敢接下来:“这…太珍贵了…” 珍贵不假,但这珠子当年就送给了你,后来你在混沌被我设局伏杀,以为必死时,又把装满美酒的风神珠还给我,让我喝完就向前看。结果最后你没死成,被惊鸿救走了,我再看着这珠子,总想起必死境地里,你脸上那无惧而平和的笑,竟是不好意思再还。 直至人间大劫,又用上了一回。可最终你还是死了,这珠子便再也送不出去。想起昔年旧事,飞蓬无声叹了口气,伸手把珠子往重楼方向一弹,淡定自若道:“给你就是你的,我不缺。”我送出去的礼物,不想再收回来。 “哦对了,里面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飞蓬说着,眼底却滑过一抹哭笑不得的情绪:“也一并给你了。” 魔宫每次给魔将分配布料、衣衫、配饰之类,重楼总会悄悄留下最好的,再找机会故作平常塞给自己。这些零零碎碎太多,当年接受的次数太多,过于习惯之下,飞蓬竟也没察觉到数量之多、质量之贵,直到得到炎波所给记忆。 诚然,飞蓬无法不动容,无法不感动,但逝者已逝、多说无益。他便决议收集重楼喜欢的玩意,打算凑的质量、数量都差不多时,再去混沌将之化为灵气,作为一场祭奠。 可因为重楼送的太多太杂太贵重,飞蓬不可能从公库走这一笔巨款,就只能自己慢慢积攒。便如贩卖拟态修炼灵器的内部阵纹,便是飞蓬的一项长期产业。十万年过去,飞蓬还没收集的让自己满意,重楼却忽然复活。 不过,反正都是给重楼的,活着死着不都一样嘛?飞蓬没纠结多久,便来了个物归原主。 但重楼下意识把灵识往里面一探,被惊人的数量吓了一跳:“不,不行,这…这也太…太多了…” “也罢。”飞蓬接过珠子,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所购衣饰本就是为祭奠重楼,虽材质稀有、珍贵,却从未动用过。长久以来堆积良多,绝大多数都因时间太久,各种功能早已消磨殆尽,只能维持形体。倒是 色彩一如初时,鲜艳明亮很是好看,在这小世界里穿着正合适。 快速浏览了一番,飞蓬嘴角微微上扬:“我来挑,你来试。” 片刻后,重楼站在镜子前,把飞蓬挑出来的衣衫、挂饰一一试穿。 他一袭玄色长袍,正被腰间一抹鎏金紧紧系着,恰好勾勒出结实的身体曲线,头戴一顶武牟冠,额悬一块玉挂饰,满头赤发服服帖帖披在肩头,精神而英武。 重楼瞧着镜子里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自己,红瞳里透着几分惊奇,脸上更是隐隐发烫,回过头来看飞蓬,忐忑的问道:“怎么样?” “很不错。”用新装把重楼从头装点到尾,飞蓬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眼看飞蓬面上露出了微笑,重楼跟在放下心头那抹踌躇,重拾平日里的自信:“那我先去回复华清那边了,让他们尽快收拾宿舍。” 飞蓬颔首表示答应,重楼当即便联系了负责住宿的内院老师。 即将开学的那段日子里,重楼白天几乎都和飞蓬在一起。他领着飞蓬在首都星转悠了好几圈,各种好吃好玩的有趣之地,都没有放过。 理所当然的,魔宗内和重楼存在竞争的另一位少主帝炎,以及少主之位的其他候选者,皆得知了这个消息。 但重楼从开始便为飞蓬伪造了身份,他们自然认为那是重楼在禁地萍水相逢的其他势力天骄,只派属下简单查了查。发觉飞蓬是来自于禁地附近一个星球,出生在一个古老却没落的家族后,他们只以为重楼动了色心,更没有多加在意。 一个才认识不久,还没追到手的美人,抓来了除了激怒重楼,还有别的作用吗?重楼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为了美色,就放弃追逐宗主之位的啊! 唯独一个人生了怀疑,便是帝释天座下唯二的弟子,魔宗目前的另外一位少主,名义上是重楼师兄的帝炎:“呵,有趣。” 不同于其他几位是魔宗其他长老的弟子,帝炎比重楼大了十多岁。虽因重楼长大后有意魔宗主位,产生了相当激烈的竞争,他也终究是看着重楼长大之人,对重楼颇为了解。 看完情报,再想到前不久飞蓬救走重楼时的游刃有余,帝炎直接发话让属下去查:“你们去那个星球,好好查一下那个家族的历史,还有那个叫飞蓬的年轻人从前的经历。”一个星球出生的土著,会有那样平静自信的样子和身手吗? 不提几位少主候选人觉得重楼年少慕艾,也不提帝炎觉得飞蓬高深莫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便到了十月入学期。 华清大学内院,傍晚 红发红眸的青年身上穿着一件玄色长袍,穿过宽阔的林荫大道,走近宿舍区域。 与他并肩而行的,是一位和他差不多大的蓝衣青年。他相貌俊秀,脸上笑容清浅,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内院名额稀少,课程全和修炼与战斗力有关,每一届学生都不多,提供的住宿全是一个寝室占一层楼,好几个房间。重楼和飞蓬分到的是114号宿舍,是第一区第一栋楼第四层,一共六个房间。 来到寝室前,重楼看了看门牌,瞧了瞧身后笑意礼貌却疏离,明显不欲开口的飞蓬,主动上前敲了敲门。 其实,以妖魔两道中人的一贯脾气,他应该踹门而入,和里面的雪狼族两兄弟先打一场,确定谁来当寝室长的。不过,谁让飞蓬跟着呢,重楼不禁收敛了一些,不想显得自己太跋扈嚣张。 “这谁啊,居然会敲门?”无独有偶,里面的人和重楼是一个想法。但在轻声嘀咕了一句后,那人还是做了表面工作,清清嗓子加大音量道:“请进。” 对声音里的诧异故作不知,重楼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三位舍友,以及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地面。他愣了一下,问道:“不是说四人间吗,怎么多了一个?”负责分宿舍的老师,自己可是联系过了啊。 一声不吭的飞蓬悄然扫过一眼多出来的那个少年,蓝眸闪过一丝惊异,然后便是恍然的叹息。 雪狼族的双胞胎兄弟长得很像,身上妖气浅淡,实力虽不及重楼,但在同年龄段里也算不错了。他们笑的时候,露出尖尖狼牙,倒是有几分可爱:“雪狼族苍炎、苍风见过道友。” “灵族楚惊鸿,见过道友。”少年微微一笑,主动解释了一句:“最近几届入学之人里,灵族就我一个,前几天才侥幸得了内院入学信物。族内长辈言雪狼族与我族关系近,才将我加塞了进来。” 灵族!重楼心里警惕心大作,生怕飞蓬对楚惊鸿生起特殊的在意,干笑一声道:“魔宗重楼,见过几位道友。这是飞蓬,我朋友。” “两位道友好。”双胞胎兄弟眨了眨眼睛,一起还礼。 楚惊鸿眸中掠过一抹深邃的笑意,也拱了拱手:“日后还请两位道友多多指教。”他温声说道:“两位没来之前,我们正说到今晚去食味居吃,你们可要一起?” 雪狼哥哥苍炎微微颔首:“我们兄弟来之前,特地打听了一下京城的灵食店,食味居是最好的!” 弟弟苍风也笑着点头道:“我们手里还有才办的贵宾卡呢!” “只怕用不上两位的卡了。”楚惊鸿的目光投在重楼身上:“食味居就是魔宗的产业。” 重楼和妖族接触颇多,妖族重食欲的习惯,他是知道的。至于食味居这种自家产业,他自然早带飞蓬去过,所有经典美味也都品尝过。但此前只是用膳,自此次开始,吃完饭倒是可以借用训练场,赶在内院首次考核前,帮飞蓬培养战技。 此方中世界的灵族终究人太少,飞蓬就算是加入进去,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自食其力,会过得很艰难。就如楚惊鸿,自己派人打听时会漏了他,绝对是他当时险象环生,属下认为他多半抢不到名额,才没报上来。 其实,加入魔宗是最好的选择。但即便和飞蓬认识不久,重楼也觉得以,飞蓬的性情绝不会加入任何一方势力,此人合该站在云端,自由自在、无有拖累。 思绪急转只是心头一念,重楼答应的相当爽快:“行,我带你们去。” 如此一来,几人看看天色,便决定先去用膳。一路上,飞蓬不怎么爱说话,但别人问他也有问必答,态度温和有礼,让苍风、苍炎颇有好感。 他们说说笑笑走出校门,上了飞行器。楚惊鸿毫不犹豫地坐进驾驶位,飞蓬紧随其后坐在了他身后,重楼赶忙上前,抢占了飞蓬身边的位置。 慢了一步的苍炎瞧着这一幕,饶有兴趣的笑了一下,拉着弟弟坐了后排。 楚惊鸿驾驶技术不错,开的快速而平稳。可他听着重楼不停找话和飞蓬搭讪,而飞蓬爱理不理,反而时不时问自己两句,从本体是什么,问到修炼途中有没有困难,再到有没有道侣,越发有如芒在背的针刺感,心里不由自主升起后悔。 被他们忽略的雪狼兄弟,在后排你看看我看看你,则颇有自己不存在的错觉,幸好很快就到了食味居。 楚惊鸿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推门率先走入食味居内。很快,大家便在引路的古典仕女带领下进入包间,入目皆是玉质的饭桌和碗筷。 然后,一队仕女鱼贯而入,端着香气四溢的菜轻轻摆放在桌面上,又给大家乘上莹白的灵米饭,最后倒好猴儿酒,再脚步轻盈地低头退下。过程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让苍炎和苍风都暗赞魔宗对旗下侍者的训练果然是老道之极。 对此,重楼和飞蓬都很是淡定,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只不过,正依照飞蓬用膳的喜好,为之夹菜盛汤的重楼,并不知晓飞蓬一边用膳,一边和楚惊鸿传音。 “求您别再逗他了,我刚刚差点以为,我衣服要着火啊!”楚惊鸿几乎在惨叫。 飞蓬对重楼露出一抹微笑,相当满意对方的体贴,顺便毫无诚意的敷衍徒弟:“怕什么,重楼现在的实力可烧不了你。对了,你现在的本体是什么来着,刚被重楼打岔,我没听清。” 低头喝汤的楚惊鸿额角立起黑线,这一世作为灵族意外觉醒最初的记忆,于他而言完全是意外,想想都觉得惊悚。但得知重楼、飞蓬的消息后,他立即想方设法混进华清内院,确实惦念那份师徒情谊。 因此,楚惊鸿对于自家老师不负责任的坏笑,只是黑线,并无抱怨:“夜幽昙。” 飞蓬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眼中滑过一抹异彩,再次传音道:“重楼前不久给我送了一盆万载夜幽昙的花,那朵花是新揪下来的…” “那就是我的花!”楚惊鸿嘴角狠狠抽了抽:“我就是吸收了他的心头血,被激活了魔印,才一下子恢复记忆。” 然后,立即就被魔王蚩尤发现,被好好盘问了一番,完全撑不过去全招了。想到当时的狼狈,楚惊鸿不无怨念:“一朵花一千年,他揪的轻松,我本体要秃整整千年,才能再开一朵,丑的都不敢变回原形了!” 飞蓬笑呛着了:“噗咳咳!”这倒霉孩子,每次碰上重楼都没好事哈哈哈。 “你没事吧?”重楼‘噌’一声站起来,手忙脚乱给飞蓬拍打后背。 可飞蓬一扭眼,便看见楚惊鸿幽怨的眼神,顿时笑得更狠了:“咳咳咳!” 楚惊鸿生无可恋的低下头,继续用膳了,没再管两位老师之间的闹剧。当年的经历早就让他明白,谁搀和到魔尊、神将的闹腾里,都会落得惨淡收尾的下场。 至于苍炎、苍风,这两兄弟瞧着重楼照顾飞蓬的样子,睿智的选择了无视,安安静静的吃自己的。 最终,这场饭局宾主尽欢,饭量不小的苍炎、苍风和楚惊鸿吃饱喝足后,都很没形象地躺在了沙发上,姿态相当闲适。对面的沙发上,重楼满面笑意,语气轻快与飞蓬聊着天,和他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休息了好一会儿,重楼首先站了起来:“飞蓬,从这里可以直接到我魔宗据点,里头有训练场,我带你去活动活动筋骨吧?”内院的课程里,训练占了很大比例,总得让飞蓬先习惯一下。不过,自己确实没和飞蓬真正交手。 飞蓬弯了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烦请带路。”他扭头问:“你们呢?” “我们兄弟等会自己回去,在宿舍等你们回来!”苍炎和苍风异口同声道。 楚惊鸿神色微妙的看了重楼一眼,对于他的跃跃欲试,报以由衷的幸灾乐祸:“我也去。” 重楼定定看了楚惊鸿一眼,眼底滑过一抹不悦。但还是转头带飞蓬和楚惊鸿走出了包厢,拿出一枚紫色令牌贴在墙壁上。 灵力激发,一道传送阵骤然出现在他们脚下,重楼轻声道:“摩罗居,练武场。”地上红光亮起,眼前转瞬换了天地。 刚到地点,飞蓬和重楼便把身上的衣服换成了戎装。一蓝一红呈现面前,熟悉感令飞蓬眸光略一恍惚,又在熟悉的红眸注视下回过神。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骤然酸涩的思绪,视线与重楼相触。那一霎,四目相对,神光湛然。 “飞蓬,你小心。”见飞蓬那么快就凝神静气,重楼便率先出了手,红色的魔元化为火海正面笼罩过来:“看招!” 飞蓬嘴角微微一挑:“风起云涌。”风助火势,火海燃烧更烈,却掉头把重楼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真正让重楼惊讶的是,飞蓬身影在风火燃起的烟尘中消失了。找不到对手的现状,让重楼难得陷入了被动,他索性静下心来控制灵力、加强戒备,以不变应万变。 可旁观的楚惊鸿只无声摇头,别看飞蓬用的力量完全没超过重楼,但经过时光千锤百炼的战斗技巧,完全不是现在只活了百年的重楼所能匹敌。 果然,飞蓬巧妙利用烟尘四散晃动的死角,很快便悄无声息接近了重楼后方。 重楼战斗天赋确实惊人,他才惊觉,反应便极快,不退反进之余,更将强劲有力的腿拧成鞭,狠狠横扫过去。但进攻速度再快,也抵消不了对方近前的优势。 飞蓬只是轻轻一个闪躲,重楼便自食苦果,整个人扑向那个方向。见状,飞蓬理所当然揪住重楼的后衣摆,把人“砰”一声掼倒在地。 楚惊鸿不忍直视的撇开眼睛,就听见一连串重击的声音,全是拳头、皮肉以及地面相碰的声响。 等他重新偏过头,重楼已是仰面躺倒。额头上青了一大块,配饰更是歪歪斜斜,膝盖、臂弯处的衣料甚至已经褪色,可见适才被飞蓬按在地板上,揍了个瓷实。 “噗!”楚惊鸿发誓,自己绝对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这声笑真不是故意的。 怪只怪重楼脸上那怀疑人生的懵逼神情,实在是太生动了!六界任何一个了解这位前任魔尊的人看了,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的。 但对于飞蓬来说,只有他自己能毫不客气的欺负重楼,换成别人是想都别想,哪怕那是他和重楼当年一起收的徒弟。 所以,楚惊鸿立即乐极生悲,被一阵风卷入了场中,飞蓬清朗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也来练练手。” “……”楚惊鸿暗暗叫苦,但还是和当年被磨练一样,瞬间调整好了状态。 飞蓬停下手的时候,楚惊鸿也已倒在地上。他比重楼更惨,想必苍炎、苍风来了,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个鼻青眼肿之人,片刻前正是他们俊秀潇洒的舍友的。 可重楼没在意这个,只注意到楚惊鸿一个非炼体流的灵族,竟比他坚持更长久。对实力的追求,霎时间在重楼心里燃烧起熊熊烈火,令他无意识握紧了拳头,嘴唇也紧紧抿着。 把“不肖徒”揍了一顿,飞蓬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对重楼道:“这套衣服扔了吧,回去我再给你挑一套。” “好!”重楼精神一震,嘴角立即绽放了笑容。 只是一句话而已,影响还真大。楚惊鸿看在眼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但他很久以前就明白,两位老师之间的事情,绝不是自己能插手的。 “时间不早了。”搓着被摔疼的地方,楚惊鸿从地上爬起来,一语引开了话题:“你们俩床铺行礼还没收拾,还是先回去吧。” 心上人说会挑新衣服给自己穿,重楼心情大为愉悦,顺口答道:“那就走吧。” 重楼和飞蓬回到宿舍的时候,雪狼族两兄弟已经收拾好了,住在靠近门的两个房间里。楚惊鸿本来是第一个到宿舍的,他挑了最里的房间,收拾的整整齐齐。 仔细把剩下三个房间瞧了一遍,重楼和其他人点头打过招呼,选择了采光最佳的那个房间。他手在腰间一枚崭新玉佩上一抹,巨大的行李箱就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空间法器虽然来自上界、数量稀少,但以重楼在魔宗两位少主之一的地位,还是有的。飞蓬就瞧着,重楼把为自己准备的行礼一一拿出,问询的看着自己。 在飞蓬点头后,重楼露出一抹笑,亲手把房间装点的明亮、打扫的干净,又将飞蓬没服下的夜幽昙摆在窗边,方转头笑道:“飞蓬,这样摆设还行吧?” “嗯。”飞蓬心情颇为不平静,其实他看得出来,重楼开始的动作还有些生疏,显然是从来没干过这种体力活的人:“你把这一套换上。”飞蓬又拿出了一套新衣,这次是比较居家的款式。 确定飞蓬很是满意,重楼汗津津的脸上笑容更盛:“那就好。”他接过来,便去自己房间沐浴更衣了。 飞蓬原以为,今天一战重楼并不轻松,待换好衣服来炫一番,便会早早休息了。可让他意外的是,重楼简单洗了个澡后,会费心烹茶再为自己端过来,只因为这些日子里,自己确实有饭后饮茶的习惯。 坐在桌前静心品茶,待飞蓬第一杯茶饮下,重楼才开口小声问道:“飞蓬,你有这么强的战斗技巧,在禁地是不是时常遇上危险?”这么问的时候,他的红眸里满怀关切和心疼,专注的只印现出飞蓬一个人的模样。 “什么?”此言一出,飞蓬就有些懵,不清楚重楼为什么会这么想。 重楼摩挲着杯沿,无意识洒出了一些茶水,烫红了手背,却没注意,只轻声道:“你的躲闪很厉害,攻势配合守势更是滴水不漏,难道不是经常遇险,才会养成这样的习惯吗?” 飞蓬顿时沉默了,这个攻守兼备的习惯,其实还是少时养成的。那个时候,有人在历练中和自己并肩,屡屡告诫自己:你注意防守,脚步再灵活一点儿嘛,不要总喜欢以攻代守,一个不小心就会受伤! 本来担心重楼不会收拾房间,思来想去还是冒着以后被坑的风险,来到门口准备搭把手,结果听了一耳朵的楚惊鸿:“……” 其实,魔尊师父还是挺会哄人的,用不着任何人操心。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默默转身回了房间,把房门反锁并升起了隔音结界。 在彻底进入静心修炼状态的前一刻,楚惊鸿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诶,自己好像有什么忘记解释了?算了吧,等明天想起来了再去说,总比现在过去提醒,却碍人眼睛、吃力不讨好要强。 当夜,华清内院负责住宿的那位老师,被人一把火堵在家里,讪笑道:“重楼少主,你这是做什么?” “我·这·是·做·什·么?”重楼一字一顿,似笑非笑的复述着。 此刻的他已没了在飞蓬面前的温柔体贴,反而一脸冷笑,周身气息危险。但这才是后来居上,一举压过其他少主候选人,夺了魔宗第二少主之位的重楼,在外面的一贯表现——霸道强势而不容置喙,和他夺取夜幽昙花时的冷静理智、步步为营,有异曲同工之妙。 “呵,你怎么不说你自己作了什么?”重楼抱臂靠在窗台上,周身魔灵力燃烧成火焰:“说好四个人,无缘无故加塞一个,还不知会我一声,私自就定下来了,嗯?” 塞人就塞人了,偏偏塞进来一个灵族!弄的飞蓬没事就看一眼,连和自己聊天,都时常谈到新来的那小子。重楼对飞蓬能收敛脾气、笑脸相迎,可看着面前给自己添了暏的人,自然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能成为华清内院的老师,自然都有一技之长,但这并不代表战斗力就一定很强。尤其,天生强大的精神力,还有强大的灵力恢复能力,令重楼承担等级很高的机甲,这更增幅了重楼的力量。 这位老师被火焰逼叫苦连天,灼烧感让他浑身发疼,不得不婉言求饶:“重楼少主,我解释我解释,你先把火收回去啊!” “是你先答应我的事情,没能办好,我就算动手了,只要不致命都不要紧。”重楼晃了晃腿,不冷不热说道:“所以,别想拖延时间耍花招,再不说我就烧光你全身毛发,看你明天怎么坐办公室见人。” 那位老师再也不敢耽搁,举起双手道:“楚惊鸿虽是灵族,也确实有灵族大能发话,可他的推荐信是你魔宗之主帝释天大人写的,也是帝释天大人让我把他插进你寝室的!” 火焰应声而灭,月光下,重楼的脸色阴郁了起来:“你确定?” “是的。”他快速道:“这是你魔宗的事,连校长都不敢过问,我哪里敢搀和!” 重楼扫他一眼,冷冷道:“你今晚遇上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我在睡觉。”那位老师看了一下房间,见没有一个地方真正被魔火烧着,对于重楼的控制力相当震惊,不由更加小心翼翼,不惜为重楼圆谎。 重楼拧起眉头,从窗台上跳了下去,顺着墙壁滑至墙根,毫发无损,但心沉重极了。对于魔宗宗主帝释天,那个养大自己,教授自己各种人生道理和本领,赐下天材地宝从不吝啬,既如师又如父之人,重楼除孺慕之外,也有深深的疑惑。 他是真的从来没想明白过,师父在想什么。便如自己第一次起野心欲夺少主之位,同师兄帝炎争夺未来的魔宗主位时,帝释天投来的那一眼,轻飘飘之下是满满的不赞同。但让重楼不解的是,帝释天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会让魔宗不稳,也还是没有阻止。 事实上,重楼确实带了个不好的头。正因他这个嫡亲师弟有心夺位,才让帝炎的大师兄之位不稳,各支脉长老的弟子冷眼旁观,也渐渐起了异心,致使魔宗短短十数年便势力林立。 可就在重楼以为帝释天偏向自己时,帝释天忽然横插一手,将两位魔宗少主和其他候选人,一并调离总部,扔到外头承担一方重任,发展魔宗分支。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帝释天给重楼这个素来受宠的小徒儿的,竟是最贫瘠的星系。 那也是最漠视星际律法之地,魔宗在那里甚至无法立足。重楼过去之后,历经生死劫难,才勉强拉拢到一批人手。他用几十年时间组建星盗团,靠劫掠维持生计,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就在这时,帝释天突兀力排众议,将内院名额越过表现更出彩的其他候选人,分配给重楼,并且公开了此事。 结果,重楼险些没能活着回到魔宗,所组建的星盗团更是历经血腥厮杀,势力被打散了大半,可谓竞争力大降。 “师父,你究竟想做什么?”重楼走在林子里,眉心紧锁。他踱步好一会儿,深深呼出一口气:“我怎么样无所谓,但不能连累飞蓬。”重楼终于下定决心,从他所知的一条通道深入到内院,想找帝释天说个清楚。 巧的是,趁着重楼外出,飞蓬此刻也溜到了楚惊鸿的房间里,此生楚惊鸿从开启灵智便一直待在魔宗,前不久才机缘巧合觉醒记忆,对于魔宗对于重楼都颇有了解。 得知了重楼这一世的人生经历,飞蓬心里越加肯定,蚩尤完全不想重楼蹉跎时间,才非要为重楼增添劫难,希望重楼能追求个人实力、尽快飞升。 但飞蓬想到他在渊禁地所见的一切,再想到重楼这段时间,白天兴致勃勃带自己游逛,夜晚还要奋笔疾书处理星盗团事务的辛苦,对蚩尤的行为就相当不顺眼了。于是,他丢下被问的口干舌燥的楚惊鸿,也前去找蚩尤了。 “咳。”蚩尤自然不会避而不见,他坐在对面,缓声说道:“飞蓬,说起来,今日是除了公事,你我这些年第一次私下会面吧。” 飞蓬以茶代酒敬了一杯:“确实,前辈请。”和蚩尤虽是同辈,但年龄的差距让飞蓬愿意在无关公事的时候,把蚩尤当个长辈看待。 蚩尤笑着还了一杯,然后慢悠悠用指腹磋磨杯壁,幽幽道:“你此来,是为了重楼吧,觉得我给他的历练太险恶了?” 飞蓬定定看了蚩尤一会儿,倏然一笑:“晚辈还以为,前辈见我来,应该会很高兴呢。” 此言明明没头没尾,但蚩尤竟是点了点头:“不错,我是很高兴。”他正色道:“你看见重楼,没被他身上我刻意施加的气息蒙蔽,直接判断出他根本不是魂魄碎片养全的新生魂魄,我不意外。就连你没动手,我也不奇怪。但你没掉头来个两不相干,我是很惊讶的。” 蚩尤笑叹了一句:“现在看你为重楼的遭遇不平,愿意亲自来找我,我就为重楼高兴了。哪怕,你的这份心,大概只会维持到他恢复记忆前。” “前辈果然是个明白人。”飞蓬不置可否:“他现在只是重楼,纵有野心权欲,也只是个少年人,我自然会宽待一些。” 飞蓬淡淡说道:“重楼欠我的早就还清了,不管是感情还是因果。等他重新回到魔尊之位上,与我就只能是魔尊重楼和神将飞蓬了。”他缓缓摇头,叹道:“魔尊和神将,还是毫无瓜葛的好。” 蚩尤沉默片刻,突然笑出了声:“飞蓬,你留下来,无非是因为重楼如今毫无记忆,以一片赤诚之心待你,而你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善意。既如此,那就顺其自然,我不强求你待他如何。可作为一个父亲,我希望你能做到一点。” “愿闻其详。”飞蓬没直接拒绝。 蚩尤长出一口气:“重楼那孩子要是不说还好,要是说了…我希望,你能直接拒绝他,不要给他一丝一毫希望。不然,他怕是会生了妄念,一发不可收拾。” “请您放心,我虽不打算再续前缘,但也是希望魔尊能回来的。”飞蓬很理解,若是拒绝,重楼确实会伤心,可那不会让他一蹶不振。 但如果自己若即若离,就很有可能影响重楼的心境了。万一影响飞升,那重楼日后就无法恢复记忆和修为,更休提归来了。 想到这个可能,飞蓬心里有隐约的痛,却被他压了下来,平静道:“就算为了让长琴有突破到先天生灵的机会,魔界这第三位先天生灵,本将也得让他回来。” 对于飞蓬的口是心非,蚩尤看破不说破,只是笑了笑。 正在此刻,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禀宗主,重楼少主求见。” 飞蓬挑了挑眉,直接隐去了身影。 蚩尤抹了一把脸,恢复成帝释天的容貌,方把重楼放了进来。 然后,飞蓬就看了一出大戏。 “弟子见过师父。”重楼打了个招呼,反手把门扣上,半点不见外的往桌子上一趴,坏笑道:“弟子把夜幽昙花摘了,师兄来闹过了没?” 蚩尤一点都不意外儿子惫懒的表现,直接伸手敲了个他一个板栗:“他人没过来,倒是写了一封邮件。至于你,十年内别想从宗门内拿好处,记住了?” “十年?”重楼顿时不乐意了:“凭什么啊,您说过我和师兄都有一次机会摘夜幽昙的!” 蚩尤似笑非笑道:“是,可我也说过,是给魔宗内部用,你是给谁了,嗯?”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重楼继续趴在桌子上,挑刺道:“您可没说未来还是现在。” 蚩尤拧起眉头,重楼立马转移了话题:“十年就十年吧。”他轻嗤一声:“哼,反正我之前在外积攒势力,可没动用宗内力量。” “倒是师兄,他得了人口最多、灵气最旺盛的封地,却只是守成,压根做不到开疆扩土。”重楼眉峰一挑,唇角微微扬起。 闻言,蚩尤眸中笑意更深了:“小子,有话直说,不必弯弯绕绕。” “我知道,您在意正统,不想打破嫡长弟子继承制度。”重楼的语气弱了下来,委屈的说道:“我不奢望您给我支持,但您能不能别拆台?” 他低下头,半边脸都埋在桌案上,沮丧道:“我好不容易组建星盗团,才积攒一点儿家私,您就一个内院名额甩出来,直接给我拆了个底朝天。” “这不是故意给我挖坑嘛,您明明发现了…”重楼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刻意缩减了收入,表现的中规中矩。” 蚩尤看着他:“对呀,你自己都说了,你缩减了收入。要是加上去,表现第一的便是你。”他摊摊手:“我按照实际情况把名额给你,这才是公平,哪里有错?” 重楼沉默片刻,再次抬起了头。他下唇有用力咬合的齿印,眼神却无比锐利:“那您说,您是单纯不想自己弟子被那些长老的徒弟压一头,还是刻意打压我手里的势力?” 此言一出,蚩尤终于也沉默了。 “弟子想要您一句准话。”重楼血眸里的温度几欲灼人:“如果您说,不许我成为下任魔道之主,弟子这就退,绝不再与师兄争夺。” 蚩尤揉了揉额角,淡淡说道:“如果我说是,你是打算老实下来,安安稳稳当个魔宗长老,还是待我飞升,就立即反出魔宗?” “您所担忧的,无非是自相残杀。您放心吧,绝不会有那一日的。”重楼见好就收,微笑道:“至于准话,如果您给不了,那也无妨,我只求一事。我们魔宗的事情,您不要牵连外人。” 外人?蚩尤怔忪着看向儿子,而重楼脸上浮现一抹无法克制的绯红,目光也下意识飘离,不敢与他对视。 这个反应令蚩尤心头一震,立即明白过来,原本的纠结霎时间化鸟兽散,余下的全是酥麻瘙痒,自心头传自掌心。这让蚩尤特别想飞出一巴掌,最好是把面前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呼到墙里,抠都抠不出来的那种。 “我分明记得,你刚刚还诡辩说,给飞蓬的那朵夜幽昙花,也是给魔宗之人用的。”蚩尤气极反笑:“那怕不是你想要的外来内人吧!” 重楼登时就笑不起来了:“师父!您不要胡说!”他脸色通红,在蚩尤愈发气急的瞪视下,声音越来越小,可还是眼神坚定的说完了:“会…会…影响…飞蓬…清誉的…” 这是自己儿子,不能打,现在也不经打!蚩尤深吸了一口气,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事到如今,他再不明白,那就是傻了——重楼今晚的装可怜诉苦水都是做戏,压根就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了日后再有类似内院名额之事发生时,飞蓬不会像他身边其他人一样,被自己的布局所牵连。可气的是,自己一开始竟然真被这臭小子糊弄住了,以为他委屈了呢! 蚩尤越想越气,指着门喝道:“滚!本宗什么时候牵连过无辜者?”见重楼的嘴唇动了动,他眯起眼睛:“再多一句嘴,我明天就让人把楚惊鸿和飞蓬都从你寝室里调走,另外组个队。” 目的既已达到,见蚩尤雷霆大怒,重楼哪里敢留下来?他乖觉的要命,让滚就立即麻溜的溜了,一声都没多吭。 等蚩尤回过神,便连儿子的背影都看不见了,徒留他这个老父亲一肚子火气待在原地,连个撒火对象都没有。 而作为此事□□的飞蓬,已现出身影,正趴在桌沿上,笑得捶桌子:“哈哈哈!” 蚩尤心累无比:“你也请走!不然他回寝室发现你不在,又要闹腾了!” “噗!”飞蓬忍笑从窗户跳出去,迅速飞身离开了。 ※※※※※※※※※※※※※※※※※※※※ 修文日期:2020.12.21 修文小记:增加字数5100+,丰富重楼戏份 新生入学再生乱 重楼回来的时候,飞蓬的房间门裂开一道缝隙,里头透出些微光亮,显是还亮着灯,人没睡。他怔了一下,走上前在门边上停下,很有礼貌的敲了敲,并未冒昧的从门缝向内窥视。 “进来。”飞蓬正坐在床上,抱着插好网线的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玩些什么,听见动静便随口应了一声。 重楼进来时,便见飞蓬那双湛蓝的眸子闪闪发亮,眉眼一道弯了起来,满心满眼都是笑意。他自是不知,飞蓬适才拿着手机,把他在蚩尤面前九曲十八弯闹腾的画面拍了下来,回来后立即存入电脑,打算随时欣赏。 “飞蓬。”重楼只无奈打断了飞蓬的雅兴,关切的说道:“明天要上课,我知道你实力强,不需要睡太久,但还是休息一会儿好。” 飞蓬干脆利落关了笔记本电脑:“好。”说完,他将电脑放在床边桌子上,曲起的双腿在被褥下放平,又随意拽了拽被子,便躺了下来。 重楼扫了一眼歪歪扭扭的被子,心里好笑的近前一步,拉了拉被褥四角,确保没有缝隙透风才松开手。这时,他才发觉飞蓬的脸陷进被窝里,蓝眸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眸光清澈又专注,整个人竟莫名乖巧,耳垂登时就烫了起来。 “咳,我帮你设个闹铃吧。”重楼移开视线,拿起桌子上自己送给飞蓬的那部手机,帮忙设好了闹铃,还顺手拉上窗帘,方站在床边轻声道:“睡吧?” 这些年不适应别人离这么近,飞蓬在重楼靠近掖被角时,不自觉目光凝实紧紧盯着,直到对方乖乖收回手才放松下来。听见这声问询,他阖上眼眸,声音带起几分慵意:“嗯。” 重楼勾了勾嘴角,出门时关了电灯。一夜好眠,自是不提。 清晨,微光照亮寝室,重楼起的很早。他才洗漱好推开门,便瞧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早啊!”楚惊鸿一点都不见外,笑着打了个招呼:“去买早膳?” 重楼淡着脸色:“嗯。” “有些时候,买不如做。”楚惊鸿垂眸换鞋子,似是不经意的说道:“买来的膳食总是随大流,我要是在附近有房产就好了,可以自己做饭。” 重楼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即又狐疑的看了楚惊鸿一眼。 楚惊鸿视若罔闻,率先推门而出。他提出的确实是好点子,谁试谁知道。 宿舍内,飞蓬这一觉睡得很舒适。他醒来时眼睫毛轻颤,那双睁开的蓝眸犹有朦胧之意,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看了看身边闹铃在响的手机。 已经七点了,第一节课在八点。飞蓬关了闹铃,起身用风灵叠好被子,再换了衣服,推门时动静不大。但时候不早,其他房间的苍炎、苍风也已相继收拾起床了。 正在此刻,楚惊鸿和重楼回来了,还给其他人带了早餐回来。 这段时间,重楼带飞蓬在首都星不少地方玩乐,对飞蓬的口味自是颇为了解,在测算过私人房产离学校多远,早上适合什么点起床去做早膳后,他回到学校附近为飞蓬买了喜欢吃的早膳。 楚惊鸿和他在楼下碰上,额上有些许晨练留下的薄汗。他手里提的全是肉食,是雪狼族会喜好的。 114寝室一共六个房间,五人各自一间,剩下那一间便成静修密室。当然,也摆放了沙发和饭桌,平日里可充当客厅,算是两不相误。而对于重楼和楚惊鸿的心意,被带饭的对象反应截然不同。 雪狼兄弟如果不是化形够完全,用膳的时候怕是要开心的摇起重重的狼尾。飞蓬则是神色淡定,接过早膳,有温热的粥和糕点,坐在饭桌旁微笑道:“谢谢。” “吃过便该去上课了。”重楼微微摇头,示意飞蓬不必客气。 肉包子一个接一个入了肚子,雪狼兄弟舒服的眯着眼睛,靠着椅背含糊的说着话。 “第一节课是现代管理学,我们几个不听都没什么,倒是重楼你,该早点去占前排位置。” “确实,魔宗支脉众多,管起来忒难,两位少主还明显闹内乱。不过,重楼你赢面有些低啊,黑市里赔率特别惨淡,本来还想投一点钱支持你,我想想还是算了吧。” “……”重楼无语,抬手一推,把楚惊鸿给兄弟俩带的肉粥往他们面前一震,大有用吃堵他们嘴的意思。 楚惊鸿肩膀颤抖了两下,背过身去,声音憋笑憋的有点儿飘:“我先走了。” 看他三两步就蹿出客厅门,飞蓬的笑声也再憋不住:“噗咳咳!”他再抬眼,就瞧见重楼郁闷的一手扶住额头,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笑闹了一早上,大家还是一起到了教室。就连说是先走的楚惊鸿,也只是等在宿舍楼下,同舍友们一起前去。 内院学子有不少来自各方势力,有心者对于管理学这样的课程自不会错过。可重楼他们一来,还是迎来了万众瞩目的待遇,原因却非身世,而是因为容貌。 重楼的张扬邪气、楚惊鸿的温文清雅、苍炎的平和沉稳、苍风的阳光灿烂,还有飞蓬收敛过后,依旧无法完全遮掩的清俊出尘,使得几人一起出现时,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各方势力青年,也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教室里先是一片寂静,然后就见男孩们眼睛里流露出欣赏,而女孩们眸中满满都是惊艳,低低的私语响起—— “好帅啊!那个红衣服的,是魔宗第二少主重楼吧?他长得真不错,不比第一少主帝炎差!” “可惜了,实力差一大截,势力前不久还被打散了。” “雪狼族双胞胎也不错呀,一个稳重一个天真,可惜不是我的菜。” “喂喂,你们怎么不看重楼少主后头那位?” “嘘,你不也说了,人在后头嘛。你仔细看看重楼少主那样子,他站在前头把人挡了半边身子,你想抢,那也要抢得过他才行。” “好吧,那你看旁边那个穿青色上衣的,简直自带柔光呐!我猜他一定是温柔体贴的类型。” “唔,等等,我帮你查一下。哦,那是灵族的人,据说本体是草木灵植。” “难怪啊…” 以上来自看脸的花痴迷妹,但也有人唱反调的—— “哼,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草木灵族一般都温温柔柔的,战斗力不强需要保护,不然容易被吃掉!”说话的是一位妖艳女生,她话虽如此,可眼底却掠过一抹贪婪。 重楼没注意,但正好被飞蓬看在眼里。他小幅度挑了挑眉,想到楚惊鸿如今修为太弱,也就比重楼强一点点,真碰上本界高手很可能完蛋,便眸带关切提醒的瞧了徒弟一眼。 很不巧的是,这关切的一眼,被回过头看飞蓬的重楼,给瞧了个正着。一瞬间便感受到来自于重楼的清晰敌意,楚惊鸿无比心累。 但幸好讲师很快就到了,在此之前,大家各自挑选座位,重楼、飞蓬坐在最后一排,苍炎、苍风选了前排。楚惊鸿非常识相,选择和雪狼族兄弟俩坐一起,而不是继续在重楼、飞蓬面前刷存在感。 这管理专业课倒是很有趣,讲师颇有水平,配合课件和视频,愣是把枯燥无味的课程说的意味百出。 重楼很认真的记笔记,偶尔拧起眉头思索着什么,却没把想法记载在纸张上,端的是谨慎。飞蓬饶有兴趣听着人族关于管理的理论,包括权利的分割,心里拿着神族律法进行比对。 这一场大课结束的时候,大家都还沉浸在之前的氛围里,之后科技课更提到了种种构思,越发引起来自各大势力青年们的畅想。 这一回,飞蓬听得比重楼还认真。对于中小世界自行发展的科技,他还是蛮好奇的,尤其是发觉不少科技确实能与修行相结合时,就更感兴趣了。这堂课,不少有趣的构想也被他记了起来。 可惜,最后一节是纯粹的修行课,飞蓬听了听,便没了兴趣。课中休息时,有心人回过神,才发觉他们五人已经渺然无踪。飞蓬悄悄离开,走到宿舍楼拐角处,才回过头:“你们怎么都跟我出来了?” “妖族有自己的修行之法,刚刚这些更合适人族。”雪狼哥哥苍炎和声解释了一句。 重楼也从后方走过来,和飞蓬并肩:“我走魔道,这些听了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没什么用处。” 苍风也笑:“不错,反正考核只考综合战斗力,我们听这些,还不如去做任务。” 楚惊鸿最后一个转过拐角,手里拿着轻薄的光脑。这玩意其实比笔记本好用,奈何除了人族,其他各族都不怎么喜欢,只因光脑绑定魂魄,又不能放入空间灵器里,一旦遗失在外,很容易被敌人用以远程咒杀自己。 重楼瞥了一眼,有些不明白楚惊鸿一个重视灵魂的灵族,为什么要想不开的用光脑。但他和楚惊鸿没什么交情,又对飞蓬在意楚惊鸿有点吃味,自然不会问。 倒是飞蓬秉持着为师的责任心,关切了一句:“惊鸿,你在看任务吗?”这孩子一贯贴心,很可能已经在为舍友分忧了吧。 立即迎来另一位老师变得警惕的目光,楚惊鸿拿着光脑的手一僵。他没敢抬头,只将眼神凝聚在旁边墙壁上,那是光脑投影出来的网页。 飞蓬仔细看了两眼,重楼终于按捺不住的走过来,抢在其他人面前为飞蓬解惑:“这是各方势力一起组建的任务大厅,刚刚修行课上老师说让我们多多练手,指的就是通过这个平台。” “对,我先看看有哪些合适,大家继续走,等会儿到宿舍再选。”楚惊鸿登录上去,以京城为搜索目标。霎时间,网页弹出了许多悬赏,里头有不少是普通人解决不了的。 同样做了如此行动的,还有已经上了楼梯的苍炎苍风两兄弟,他们是用手机。 重楼迈步进入宿舍门槛的时候,飞蓬正好看见楚惊鸿那边弹出一条加好友提示,若有所思问道:“你们兄弟俩,是一起出任务的吧?” “对,这样族里比较放心,谁让我们年龄小呢?”苍炎叹气道:“一起行动如果碰上危险,可以相互照应,存活可能大一些,干脆就弄了个啸月炎风的组合出来。” 苍风有些炫耀地接口道:“名字可是我起的呢!” 苍炎看着自己弟弟,眼中掠过宠溺的笑意。 “已经加了。”楚惊鸿抬起头来:“大家去客厅吧,我把任务做了个挑选,有几个比较合适的。”这一层六个房间,本来住四个人,能空出来两个当客厅和静室,但自己插进来之后,就只好把一房两用,当做客厅和闭关静室了。 其他人自然没什么意见,都来到了客厅。 楚惊鸿操作光脑,把网页调整到最大最清晰,投放在了白色的墙体上:“这个,是京郊一座会所的悬赏,他们为了生意养鬼,现在鬼成了鬼修反制他们,希望能解决。” “切,自己惹事,自己没本事解决?”重楼嗤之以鼻:“下一个。” 楚惊鸿一点都不意外:“还有这个,邻省一方湖泊,里面有水灵修吞噬之道,周围门派扛不住了,集资求救。” “这个不错,具体信息发一下给我们。”苍炎、苍风颇感兴趣。 楚惊鸿点了点头,继续念下去:“最后一个悬赏任务离得很近,就在首都星内,我觉得很适合重楼少主你。” 他看向重楼,很真挚的说道:“这是个座位旋转的高科技电影院,能让人身临其境。先前几个月,总有人死去。据调查,要么是情侣中的负心人,要不就是资质特殊可做祭品的普通人,疑似是走邪魔道的魔修。” 负心人?飞蓬狐疑的看了楚惊鸿一眼,有点儿怀疑徒弟是不是在隐喻什么。可他看见的是楚惊鸿那真挚无辜的眼神,只好继续沉默。 重楼对此一无所知,却被挑起了兴趣。他摸摸下巴,回眸去问飞蓬:“那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吧,就是这家电影院,怎么样?” 飞蓬清晰瞧见重楼眼里的期待,明白对方想假公济私,不免哭笑不得:“只是看电影?”你要是什么都不干,满脑子只有约会,那就自己忙活去吧,我才懒得去。 “不,能放到任务网上,说明机甲科技检查不出来。”重楼当然没那么荒唐。 或者说,重楼哪怕“色迷心窍”,也不会在飞蓬面前拉低印象:“咱们不妨去早一点,先在周围逛逛,看一下有没有符箓、咒术的线索,再根据死者生前常看电影的时间点,选几个电影欣赏。” 飞蓬眸色缓和下来:“嗯。” 重楼又补充道:“其实,资料上负心汉被撕去面皮,看情况像是生前遇人不淑的骨女和画皮常做之事。但那些能当祭品的特殊体质者死亡,就不对劲了,我打算给他们招个魂魄试试。” “如果失败,那就说明肯定有人暗中出手,收集特殊体质魂魄,也不知是炼鬼,还是想炼制什么效果强的魔器。”重楼这么说着,轻轻摇了摇头。 作为魔宗宗主帝释天的嫡传弟子,他从不屑用这等邪门歪道之法,去提升实力。只因师父从开始教导他们师兄弟,就说过滥杀无辜会沾染因果。 可重楼也清楚,魔宗不少人不在意因果,生活上更是及时行乐,烧杀抢掠、强取豪夺全凭心情,所以伤天害理之事大多数魔修都干过。 于是,楚惊鸿才送走拿着资料去研究的雪狼兄弟,扭头还没来得及再说两句,就见重楼凑到飞蓬耳旁。 重楼压低声音,自觉是楚惊鸿目前的实力听不见的:“我怀疑是我魔宗内部之人,不然很难有炼鬼炼器秘法。而且,楚惊鸿这小子是我师父送来的,又特意给我推荐了这个任务,他肯定是来监视我完成任务的!” “……”拥有神将、魔尊昔年毫无保留传授,各种手段都不缺,把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楚惊鸿面无表情的再次转身,不仅踏出客厅,还把门给关了。 飞蓬深深看了重楼一眼,肩膀实在是忍不住颤抖了两下。徒弟难得想尽尽孝心,给你创造个约会机会,结果被你这个无良老师这么误会哈哈哈!他笑着笑着,再也压不住声音:“哈哈哈!” 重楼被飞蓬笑得一脸懵,还有点委屈:“怎么了?楚惊鸿就是很可疑嘛!”他才不是小心眼故意说人坏话,分明是楚惊鸿本体来历不明,又和魔宗有关,这推荐任务的行为还那么刻意,怎么看都不像是友方啊。 “噗!”飞蓬实在是撑不住了,他笑得往后一倒,躺在客厅的柔软沙发上,几乎要打滚:“哈哈哈!”可怜的惊鸿,如果你被重楼气得日后决定回归神族,我一定帮你拦着重楼。 重楼气闷的坐到窗边,终于不再看飞蓬了。但他没管住自己的手,下意识就开始煮茶,还不是自己喜欢喝的苦茶,而是飞蓬喜欢的清清甜甜的花茶。 在飞蓬起身坐过来,忽然伸手戳了一下重楼鼓起的脸,蓝眸全是笑意时,重楼心头的气一下子泄了。这是飞蓬第一次愿与自己这么亲近,重楼耳垂发烫的垂下头,慌忙抬臂给飞蓬倒才煮好的花茶,手因为激动有些颤抖,茶水洒了少许。 “慢点儿。”飞蓬轻轻一笑,收回了手,眼底掠过一缕释然。 其实,当年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自己便不自觉有些排斥与人肌肤相触,无论是谁。这一点,父神、地皇、女娲娘娘,甚至是九天他们都有所察觉,却谁都不敢在自己面前提起。 可今日鬼使神差的这么戳一下,竟是再无往日的厌腻感。该说,果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吗?飞蓬暗叹一声,慢悠悠品了口茶。 在瞧见重楼赤眸亮晶晶盯着自己,一副求评价求表扬的样子,他不禁失笑摇头,真心赞了一句:“甜而不腻,手艺不错。”此番初遇,自己随重楼来到首都星的时候,重楼的茶艺只能算一般。为了自己,他进步确实飞快,尤其是在掌握自己喜好上。 飞蓬垂眸又喝了一口,是他最喜欢的口感,也是他最喜欢的温度,重楼在水开后,就已经用灵力予以调整,和从前那些年一模一样。他将一杯茶喝完,冷不丁说道:“不是说今晚要早点出去吗?你先看看,下午是什么课。” 气氛一下子变冷了,是自己说错话做错事了吗,怎么感觉飞蓬忽然就情绪低了?重楼那双赤眸里露出几分茫然无措,但面对飞蓬正色不少的目光,他还是定了定神。 “下午是机甲实战课,内院提供各式各样的机甲。”重楼老老实实回答道:“让大家自己尝试控制极限,再于结界内进行整整一个下午的混战。每天下午都是这样,可每月一次的考核定在星空,偶尔会有人收不住手,令对手重伤退学。” 飞蓬皱了皱眉,重楼立即就判断出对方的想法,劝道:“飞蓬,我觉得你还是去一趟,起码把自己能承受机甲的最高限度查出来。这样,我好从魔宗给你准备一台,你随身带着以防万一,此方中世界和不少大中世界都有往来,不算安全。” 飞蓬微微动容,当然,不是为重楼愿意不惜血本准备机甲,而是因为重楼明知自己不感兴趣,也为了自己的安全“忠言逆耳”了一回。他定定看了重楼一会儿,见重楼丝毫不移开视线,坚定执着的回望自己,却是笑了起来。 这一笑,仿若昙花一现,令人惊艳但并不长久,只因飞蓬笑过,就恢复了平时的平静:“那就去玩玩好了。”要是出力太多,机甲都承受不了试探而直接炸了,此方世界的势力必然能判断出,自己的实力已超出了人间所有。如果要长久留下,如此做确实不妥。 被飞蓬这一笑,重楼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崇冲上眼睛,险些就要移不开视线,脸上更是止不住发红。他好不容易压抑住这股子失态,强行移开了目光:“你再喝一杯茶,我们差不多就要去上课了。”说着,他再度给飞蓬续杯,心里却想起楚惊鸿今早的话。 内院这次的下午课很快就到了,却不是一贯的机甲实战,而是实战摸底。负责上课的老师,将所有人带去了首都星外的星空。大家这才发现,内院财大气粗,居然为每一个到场学子,提供了日月星级别机甲各一套,颜色都一样。 “真是大方。”重楼小声嘀咕了一句,拉着飞蓬进了自己的飞行器。 其他学生也同样如此,并未将自己能承受的机甲极限暴露在外。 老师着手布置了一个大型结界,然后放心守在了外面。结界内,机甲实战摸底考试,即将进行。 飞蓬并没有和一群年轻人过家家的想法,就随手拿起日级机甲,轻而易举套在自己身上。这整整一堂课,他表现的始终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来挑衅的都被击飞,不来挑衅便原地待着,不主动攻击别人。 重楼开始有意护着飞蓬,但见飞蓬不爱战斗,却也绝对能够自保,便放下了心。最近一段时间颇有进步的他,驾驶着已完全能承受的月级机甲,像是脱缰野马般恣意妄为,在结界内杀了个七进七出。 “很耀眼。”苍炎、苍风战力不错,可比起重楼也还是差了一些,已经败下阵来,便和其他战败者一样,规规矩矩站在结界最外层观战。 飞蓬站在中心,饶有兴趣的瞧着不远处的战斗。 现在还能和重楼动上手的,只剩下了楚惊鸿。他大有“公报私仇”之心,压着楚惊鸿暴打。 但机甲承受力考验精神力和灵力消耗后恢复的水平,楚惊鸿于此并不差重楼多少,再加上前世多年的战斗经验,他虽被压制,也还是没有败退。 眼睁睁看着战局渐渐偏向平手,重楼不禁瞟了一眼飞蓬的方向,发觉对方面带微笑瞧着楚惊鸿,心里警铃大作。 那一霎,楚惊鸿便觉得面前的攻势从狂风暴雨,变成了巨浪滔天。他机甲覆盖下的嘴唇不自觉抽了抽,传音大声抱怨:“您故意刺激他吧?” “他现在还是太弱了,需要变得更强。”飞蓬避重就轻,装作没听见徒弟的郁闷,声音里满满都是玩味:“压力就是动力,你不必留手。” 楚惊鸿:“……”我怕以后魔尊老师恢复记忆,我得被提溜过去暴打的比今天更惨。算了,就平手吧。 可便在此刻,一道烈焰般的火光忽然从天而降,硬生生撕裂了结界。现场惨叫声连连,所有人都急速撤退。 飞蓬挑起眉头,竟是没有反抗,放任自己被一股巨力摄入那个陌生的飞行器,被带着一飞冲天,眼睛里闪过几分寒意。 “飞蓬!”重楼顾不得楚惊鸿,立即驾驭机甲冲了过来。他认出了飞行器中的气息,那是魔宗一位修行吞噬之道、对宗主帝释天不甚服从的长老,他吞吃过不止一个灵族。 但那个飞行器展开了种种部件,化作一个飞舰,霎时冲入星空中,比机甲更快。 同样感受到那股子气息的,自然还有楚惊鸿。他心想,按理说,这位魔宗长老吞噬过不止一个灵族,没道理放过自己。想必自己是帝释天送入华清内院一事,在魔宗内部已传开。 所以,这起了外心的魔宗支脉再有心分裂魔宗,也不敢直接打宗主帝释天的脸,才只对飞蓬下手。只因他觉得这点小事不会让帝释天出手,他只需要对付第二少主重楼,却不知自己踹了最大的铁板,不知道会落得个什么死法。 想到这里,楚惊鸿眼底滑过一抹森然,低嗤一声降落下去,在有人过来询问时,已变作满目惊惶惧怕。 ※※※※※※※※※※※※※※※※※※※※ 修文日期:2020.12.23 修文内容:改动不多,增加字数1000+(丰富带早膳剧情) ps:还记得上一章埋下的一个伏笔吗,魔宗内部因重楼和帝炎这对宗主嫡传弟子争权夺利,使得支脉长老起心,内部派系林立……喏,影响这就爆发了,魔宗分裂。 赤子之心何曾惧 楚惊鸿如何糊弄其他人暂且不提,重楼发疯一样驾驭月级机甲追着魔宗长老,一时间倒是让守着他的几位血覆战士措手不及。 “怎么办?要追吗?” “追你个头啊,我们把活都干了,尊上还怎么表现给飞蓬将军看?” “那就不追。” “笨,追还是要追的,尊上身上有炼体的天材地宝,之前怕疼不想强行炼体,可等他发现快追不上,肯定就顾不得了啊!到时候,咱们得给他护法!” “那你废话这么多,走!” 飞舰之内,情形也很是紧张。那位铤而走险的魔宗长老苗羽,正和帝释天座下另一位弟子远程通话。 “苗长老,你把我师弟身边那位掳走了?”帝炎手中捏着一只酒觞,似笑非笑的问道。 苗羽的脸色很难看,当年,宗主帝释天横空出世,逼迫此方世界各支魔道传承臣服,他也是其中之一。但吞噬之道的修行者素来不懂信服,他对帝释天便是如此,对于帝炎和重楼的争夺也没有站队的想法,只希望能找个机会重新自立。 “少主好本事啊。”苗羽皮笑肉不笑:“竟能强行攻破我这飞舰的通讯防御。不过,你费这么大劲联系我,不会就为了问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吧?” 帝炎轻轻笑了一下:“自然不会。”他举杯慢悠悠饮了一口,才淡淡说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我师弟身上有一号试剂。” 所谓一号试剂,是帝释天的实验结果,将天材地宝以特殊方式发酵炼化成药剂,效果是将肉身和精神力一下子提升到所能承受的极致,以便承受更强等级的机甲,发挥更强大的战斗力。 “一号试剂当年的成功率,只是十分之一。”苗羽脸色顿时就变了,他声音幽幽问道:“重楼少主敢用吗?失败了,可是会爆体而亡的。” 帝炎挑了挑眉:“若你再不放人,只怕就会亲身体验到一号试剂的效果。”丢下此言,他直接截断了通讯,全然没了半分钟之前,埋在重楼身边的奸细紧急禀报,说重楼为那个灵族不顾生死,驾驭机甲追着苗长老离开时的震惊。 “流光,你让我这么说话,真有用吗?”帝炎转头,去看身边的少女:“重楼小心眼记仇,苗羽哪怕放人,也已经得罪了他。那家伙万一铤而走险,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吞了那个灵族,重楼不就…” 昆仑镜镜灵流光弯了弯嘴角,玩味的笑道:“你打压重楼的时候,可从来没担心过他受不受得了,现在怎么…” “那不一样。”帝炎皱了皱眉:“师父内定我为下任宗主,师弟非要争,闹得魔宗不稳,我自不会将主位拱手相让。你看,我为此做出的所有打压,师父不都没出手吗?” 他笑着,却又拧起眉头:“但重楼这次不顾后果的追过去,可见动了真心。这灵族要是死了,他很可能走不出来。我再恼恨他野心勃勃给我添暏,也不希望他为情心境动摇、魔途无望。” “原来如此。”流光深深看了帝炎一眼,莞尔一笑:“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苗羽真敢下手,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魔尊的复活天衣无缝,本就有自己的功劳。当然,蚩尤对自己也不错,为自己培养了一个有潜质也有底线的主人,也许这次真能比鸿雁走的更长久吧。至于那个作死的苗羽,且看飞蓬将军赐给他何等死法吧。 自魔尊陨落,神将的脾气可是各界皆知的见涨——这位神界真正的首领没事儿就爱在外闲逛,偏偏以因果之术阻止容貌广为人知,一次次钓鱼执法闹得各族不知多少立身不正者人仰马翻,动静大到自己这个死宅都听说过不止一次。 所以,那个苗羽运气好,大概是被一剑抹脖子。但要是动了歪脑筋,怕是要被赐一个幻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后被送到鬼界以天道测算因果,落得个凄凄惨惨戚戚的下场。 镜灵和帝炎的对话,重楼自然是不知道的。此刻,他视线模糊的正喘着粗气,坠在苗羽飞舰后头一段距离。哪怕四肢百骸已隐隐作痛,哪怕灵力恢复快要跟不上消耗,重楼也没有停下一个瞬息。 长久以来,帝释天一统魔道,可对于某些现象再看不惯,他也没有下太大功夫治理。正因为如此,在有吞噬灵族前科的苗羽抓走飞蓬后,重楼万万不敢跟丢,他必须给苗羽极大的压力,让对方不敢即刻对飞蓬下手。 但这不是解决之道,重楼很清楚,他想把飞蓬救回来,唯一希望就是服下一号试剂,强行突破现在的肉身与精神力强度。那样或许能驾驭满日级机甲,冲进飞舰里抢出飞蓬。只要苗羽不敢当真杀了自己,就只能放任自己带走飞蓬。 这么想着,重楼脸色变都没变一下,眼底更是一片平静。他从储物器里取出被封存的一号试剂,直接一饮而尽。 “啊!”下一刻,灼烧的痛感、电击的疼痛席卷而来,无尽的灵力洗刷魂魄,又涌入魔躯,令重楼抑制不住的惨叫,整个人在天空中翻腾。 火焰和雷电渐渐从魂魄从身体蔓延出来,围拢着重楼。可即使是意识模糊之际,他的路线也依旧未曾改变,牢牢坠在飞舰之后。 “触发最精纯最本质的属性,用相应属性的巨量灵力炼魂炼体,效果看起来不错。”帝释天用灵识观察着这一幕,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来,眸中却有几分叹息和心疼。 重楼的灵魂是他和法则一起拼凑的,开始就融入了突破到三皇后的本源神血,这样唤醒力量重楼扛得住,就是要受很大的罪。不过,想来重楼不会后悔的。 帝释天叹着气,扫过追在重楼身后不远处的血覆战士,看见他们一边飞一边认真护法,便撤回灵识不再管了。 “长老,重楼少主在炼体了。”苗羽踌躇不定时,得到了负责监视重楼的属下禀报:“他还追在后面。” 苗羽皱眉来到飞舰尾部,通过观察孔看了一下,眉头愈发紧凝。隔着飞舰,他都能清晰感受到,重楼周身气息在渐渐强大。 表情冷漠的想了一会儿,苗羽扭头走进了房间。开始把那个灵族抓进来的时候,他便将人丢在卧室里,一直没来及去看。但这一瞧,眼睛里就有止不住的惊艳。 苗羽自诩阅人无数,也没见这等气质、容貌、身段都顶尖的人,更难能可贵的是,这灵族明明身处险境,也冷静淡定、面色不改。 是个真正的美人。苗羽心里发痒,却不打算耽误正事。他手上掐了一个法诀,直接打在了飞蓬身上。 飞蓬认出那是个探测法术,用以测算灵力和本体,便没有抵挡。然后,他就瞧见那个走吞噬之道的修行者,眸中贪婪之色尽显。但飞蓬想想也不觉得奇怪,他纵然收敛了气息,也还是灵力充沛,对于这等人而言,确实是最佳的补品。 苗羽此刻,已是下了决定。反正已经得罪了重楼,就算放人对方也肯定会记仇,而面前这个灵族体质是最纯净的风和水,又灵气充沛到吃了他能有极大裨益,说不定能匹敌宗主帝释天,自己凭什么放弃呢? “你在想重楼?”苗羽大踏步走上前去,手上出现了一枚玉环,周围一切蓦然晃震:“别指望重楼了,他救不了你。” 飞蓬坠落在一个陌生林子里,闻着周围的花草香气,心里无比好笑。想不到,此方世界真有神魔两界投下的拟态修炼时空灵器,也难怪此人修为如此扎实,原来是用双倍时间夯实了基础。 当然,再有时空灵器辅佐,吞噬之道作为难度颇大的正经修炼法门,也得有后天的刻苦勤奋,才能把修为炼的这般扎实。这份才华与努力值得肯定,可惜为尽快提升修为,不惜吞噬多个开启灵智的生灵。这种对生命毫无尊重敬畏之举,这令飞蓬心头生出了几分杀意。 值得一提的是,此人用这灵器作为吞噬之地,也确实安全——就凭重楼现在的水平,他想打破灵器防御,无疑是极难的。可这灵器的内部纹路本就出自飞蓬之手。苗羽将飞蓬带进来,无异于自掘坟墓。 “美人儿,你灵力这般充沛,不像被人消受过的样子嘛。”飞蓬的想法苗羽自是不知,他自觉已无后顾之忧,走到飞蓬靠着的绿树前,看着那张令自己惊艳的脸,一念间升起了别样念头。 吞噬是要吞噬的,可这等极品吃掉前不享受一番,委实亏待自己。瞧瞧那白皙到极点的肤色,苗羽扫了几眼就觉得,自己要是掐上去,大概立刻就能印出个红色指印,而再掐一把,估计能直接出水。 要是自己得了这样一个美人儿,大概会忍不住夜夜笙歌,让他在自己□□辗转承欢,身上时时刻刻都印满被自己征伐留下的烙印。真不知道重楼那毛头小子怎么忍住的,好歹也是掌握了生杀予夺之权的少主,难不成是因为没尝过滋味? 原以为对方只是想吞噬自己这个“灵族”,正打算直接把人干掉,飞蓬抬起的手指微微一动。他一巴掌拍飞苗羽的手,蓝眸眯了起来,对上那色眯眯的眼神,声音已冷彻到极致:“你刚说什么?” “我说…”已认定飞蓬没什么力量,顶多是本体乃奇珍异宝,才天生灵力充沛,不然不会被自己轻易抓住,苗羽对飞蓬抗拒之举并不在意,反而调笑道:“放着你这个白玉般精致的美人不剥个精光压在身下,重楼那小子怕不是阳痿吧?” 隔着衣服,他眼神放肆的在飞蓬身上逡巡,让飞蓬一瞬间恶心的起了鸡皮疙瘩。于是,飞蓬自不会手下留情,苗羽几乎是霎时间就倒地再起不来。 飞蓬自然不可能触碰,直接隔空来了个搜魂。看了一堆乌七八糟的事情后,他眼底滑过冷光,微微笑了起来:“你很喜欢强取豪夺?” “那不如,我让你和被你玷污、吞噬的那些人掉个位,你自己体验一番,如何?”不等苗羽挣扎着想说什么,飞蓬就用苗羽的记忆设下幻境,无比嫌弃的把人往里一丢。再之后,他坐在草地上,心情不怎么好的靠着树根发呆。 外界,飞舰上不知不觉已是大变样子。重楼一身雷火,驾驭满日级机甲,处于满飞舰魔修的围攻下。飞舰的面积很大,他辗转挪移的闪避,雷火所至之处,惨叫声连连响起。 重楼竭尽全力的靠近灵器,身上已处处都是伤口,有自己的灵力毫无顾忌倾泻,被敌人挡住、反弹造成的,也有敌人拦在必经之路上,为了不耽误时间而强行承受造成的。 “呼…”灵力消耗越来越快,重楼快要负担不了,他视线已经模糊,甚至还能听见自己五脏六腑不堪重负之下,发出的即将崩溃的哀鸣。但严重的危机感让重楼的脚步无法停下,他扫飞最后一个站着的敌人,终于扑向了那个灵器。 除了师父帝释天,无人知道重楼天生就通晓空间法术,总能无意识运转自如,现在便派上了用场。重楼匆匆看了看灵器上的纹路,敏锐分辨出哪些是空间类,然后本能寻到了最快的破解办法,再次不顾身体的警告,耗费灵力冲入灵器。 “飞蓬!”重楼带着焦虑恐慌的叫声,惊醒了发呆的飞蓬。他回过头来,惊讶的发觉重楼狼狈不堪的出现在灵器里,几乎一刹那就到了自己身边。 重楼来来回回端详飞蓬,满脸都是关切担忧,直接甩了一个治疗法术过来:“你没受伤吧?” 飞蓬认出那是三皇真传,会耗费不少灵力,想必是蚩尤分魂帝释天教的。他看着重楼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嘴唇嗡动了两下,轻声道:“我没事,有事的是你魔宗这位长老。” 重楼这才想起来,顺着飞蓬的视线瞥过去,一下子瞪大了血瞳:“你…” 飞蓬还以为,重楼会对自己的实力有所警惕和质疑。 结果,重楼晃了晃身子,露出一抹欣慰松融的笑:“你赢了?太好了,你没事。”他放心的阖上眼眸,早已耗尽灵力,只靠一股意志强撑着的身体再也撑不住,一下子倒了下去。 ※※※※※※※※※※※※※※※※※※※※ 微修,看过者不必重看(2020.12.24) 遥想当年怨憎怼 修文日志:本章依旧主飞蓬视角,蚩尤、飞蓬会谈处小修——2020.12.25 正文 眼睁睁看着重楼倒地,飞蓬手指动了动,他想要将人扶起来,却还是没有出手,而是看向灵器外,沉声说道:“你们来得很慢。” “见过飞蓬将军。”血覆战士现身出来,一脸的尴尬,支支吾吾道:“尊上他…” 想也能猜到,他们是恨不得重楼这种事多做几次刷好感。飞蓬懒得搭理这帮‘老朋友’的花花心思,直接打出了一个治愈法术,将此次极速提升给重楼造成的内伤尽数治好。 “你们也不劝着点儿。”当然,这也让飞蓬更清晰的了解到,重楼为了救他有多奋不顾身。他看了几个靠边站的战士们一眼,忍不住斥了一句。 血覆战士们赶忙低下头来,没人敢回嘴。 “善后便交给你们了。”飞蓬吩咐了一句,原地用灵力拆了苗羽的飞舰:“拿新的飞行器来。”对苗羽搜过魂,知晓飞舰上其他人都是吞噬一脉魔修,平日里没少为虎作伥,飞蓬便没管血覆的战士如何处置他们。 他用灵力托起重楼,飞入战士们急忙拿出的新飞行器中。重楼的伤势尽数愈合,被灵力洗刷许久造成的拉伤亦已养好。被放置在床褥上时,他眉宇已舒展开来。飞蓬坐在床边瞧着重楼,心情复杂难明。 苗羽出言不逊、勾起旧忆,飞蓬不免升起了动手帮重楼一把,还清人情就走的念头。结果他搜魂才发觉,魔道吞噬一脉对重楼、帝炎之争持中立态度,始终两不相帮,而非开始所想,除了想吞噬难得一见的灵族,苗羽也有意帮助帝炎。 再加上重楼为他如此奋不顾身,飞蓬这才升起的离开打算,便当即落了空。他忽然低笑一声,带着泄愤之意的伸出手指,狠狠戳了一下重楼的脸:“你啊,混蛋的时候是真混蛋!” 重楼“嗯唔”的吱呜了一声,但因为飞蓬的气息并未躲闪,反而伸手握住飞蓬的手指,往心口处轻轻一放,便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满足的弧度,继续沉睡了。 飞蓬瞧着这样的重楼,莞尔一笑间,莫名想到了多年前。炎波所给的重楼记忆里,天诛被重楼以命困住时的神色,真是精彩的让飞蓬毕生难忘—— 有什么比自己的魂种生根发芽,孕育的分魂却在最初诞生自我意思后,毫不犹豫封印传承、背离本体、压制魂种、补全灵魂,又于多年后为心头所爱,不惜以最后一丝因果联系为引,燃烧魂魄化为囚笼,也要致本体于死地来得更讽刺? 当然,重楼原本诞生自天诛的布局,但早从融合蚩尤精血慢慢自行补全魂魄起,就已算和天诛划清界限了。他本能选择以蚩尤之子的身份存活,蚩尤对此心知肚明又容得下,便顺理成章接受这个才诞生的孩子。 可这样的重楼总归是诞生于邪念,再是脱胎而出,也比常人更易受负面情绪的侵染。魔界输送的灵力蕴含煞气,随着魔界繁荣,更包含了魔界众生的欲念。 重楼越以此修炼,就越被一点点引出灵魂深处的凛然邪气。纵使他用克制为自己上了一把锁,这锁也总有断裂之时。 景天那一世如今想来,天诛引动邪念,自己选择忘情,确实成了压垮重楼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导致事情的发展滑向深渊,一发不可收拾。但此刻再回首,飞蓬虽多有慨叹,却也不再如当时那般屈辱无力。 他拍了拍重楼放在心口的手背,眸色一闪。也亏得重楼什么都不记得,若换成他当年的性子,只怕早将自己一把拽倒,揽在怀里困住了。 这个魔的情,总和占有欲息息相关,便如他的本性,脱胎于邪念,又终是来源于邪念,是忍是放只在一念之间。这么想着,覆在重楼手背上的手又收了回来。 飞蓬正欲站起身来,但睡梦里察觉到身边气息的异动,重楼竟是蹙起眉头来。他放在心口的手抬起来握了握,又因握不住什么而无措张开,嘴唇更是不自知的嗡动,很轻很轻的呢喃传了出来:“不…别…别走…求你…” 脚步一顿,飞蓬深深看了重楼一眼。气息还是那么稳定,毫无清醒的趋势。这让飞蓬眼底滑过一抹若有所思,指腹抚上重楼的眉宇,轻轻蹭动两下,又张开手掌,贴上重楼的脸颊:“睡吧。” 唇弯出一抹舒缓的弧度,重楼将脸在飞蓬掌心蹭了蹭,安心睡了过去。不多时,便有轻微的鼾声在屋内响了起来。 原来如此,经历过自己在他面前被人抓走,若近处没了气息,重楼因为不安,会即刻醒转。飞蓬想明白了,要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但看了看自己抚在重楼脸庞上的手掌,他还是更惊讶于这般近距离接触,自己竟没有半分不喜与难忍。 终是多年未与人肌肤相触,飞蓬一时兴起,惊奇之余戳了又戳、掐了又掐,硬生生折腾的重楼一张脸上落满了指印,一点红一点白、一点饱一点瘪,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重楼始终安静的沉睡着,只有偶尔被戳疼了,才轻轻的“哼”两声以示抗议,却始终没有过躲闪之举,实在是乖得让人心软。 飞蓬有点儿汗颜的放下手,有点不好意思再欺负下去,便运起灵力悄悄把重楼脸上被戳出的酒窝、指印尽数消去。但看着安安静静、白白净净的重楼,他又忍不住想起苗羽那句调笑,耳垂顿时发热,心里更是啐了一口。 痿?呸,这混账有贼心没贼胆的时候还好,连占点便宜都要偷偷摸摸,更是为自己不止一次把倾慕爬床者丢出门,一度让魔尊不举的流言蜚语被好事者传遍魔界。可动了真格的时候,也忒让人无力思考其他,完全瘫软如泥、任他摆布。 有些事情,飞蓬不愿想起,但并非记不清。一如昏昏沉沉间,重楼每一次lao下的亲wen;再如明明饮qi着zhengzha抗ju,也还是避无可避的被que取极深极si密之处。 那个魔,总能以言语以身体以亲吻以最温柔的方式,给予自己最大的打击,让自己难堪到对他恨之入骨。 可他又会在暗地里露出心碎痛苦的表情,抱着睡不安稳的自己,指腹轻柔磋开拧紧的眉,手掌轻拍紧绷的后背,不厌其烦的安抚,为此彻夜不眠。简直可怜可笑、可悲可鄙,矛盾到让人爱恨交织。 飞蓬阖了阖眼眸,是的,他承认他还爱重楼,正如他也还恨重楼。但这么多年下来,爱也好,恨也好,都被岁月冲淡了。 现在他希望重楼活着,是作为飞蓬欢迎一个旧友归来,是为了记忆中那份最真挚最纯粹的情谊,也是为了这些年存留于心的淡淡暖意,却与爱恨无甚关联。 可亦是作为神将希望魔尊回归,只因魔界多一个有望三皇境者,得了自己本源神血的长琴才能突破。 飞蓬终于收回手,任重楼嘟起嘴伸手去握却捞了个空。他起身用被褥把人蒙住,径直离开飞行器,去找蚩尤分魂帝释天了。 对于飞蓬的到来,蚩尤并不意外,他甚至已经煮好了茶虚席以待。 “前辈似乎心情很好?”飞蓬抿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蚩尤点了点头:“确实。”他摩挲着杯盏,坦言道:“这一世,我没直接认了重楼,而是学天帝当年只定师徒名分。本是怕那小子此番没战争压力,会被惯的无法无天。” 蚩尤叹道:“但我想不到,即使他生了野心,和我新收的弟子争那小小的宗主之位,被我发配到边缘地区,也还是对变强没太多渴求,就这么不上不下吊着,权欲心渐强,变强心始终不够。” “好在,我教的还可以,他们俩争归争,手段都不脏。”他无奈的耸了耸肩:“偶有不拘小节,也只是略染因果,无损大义。” 飞蓬握着茶盏的手掌一顿,蚩尤又道:“那混小子之前满不在乎,一号试剂给他他都不用。” “可为了你,却是毫不犹豫吞了。”蚩尤的声音里,涌上浓浓笑意:“飞蓬,他宁可忍受千刀万剐几近于凌迟的痛苦,也要突破极限,好从苗羽手里救你。” 飞蓬垂眸又饮了一口茶,才道:“重楼已正式走上炼体之路。有原本底子在,有体内本源神血在,他不会爆体而亡。那只要忍住疼,就能炼化更多天材地宝以强化魔体、尽快飞升。” 蚩尤颔首,眸中笑意更深:“不错,飞蓬,你是重楼此生最大的转机。我期待他多吞几次,我手里可不缺炼体之物。” “我留下,确实能刺激他越发追求本身的强大。”飞蓬抬眸轻哼一声:“但我凭何要留那么久?”就算重楼天赋异禀、悟性超群,就算重楼愿意忍耐生不如死的痛苦强行炼体,在一方中世界想要飞升,也得再过个最少几千年吧。 我知道,你需要一个台阶下。蚩尤看着飞蓬,眼中尽是宽容:“虚拟时空技术,神将不是很感兴趣吗?本王愿代魔界答应你的条件。” 飞蓬最开始了解后,是有意与自己联手,将之推广至六界。可他代表神族提出的条件有些苛刻,自己便没答应,现在却因此有了相商余地。 听见蚩尤语气里的让步,飞蓬蓝眸微微收缩,似笑非笑道:“前辈真是大方啊。”自己当时提出,可以时间法术配合蚩尤,但虚拟时空一旦成功研制出来,神界要占据一半控制权。结果,蚩尤宁愿永不开发,也断然拒绝了。 “没办法,这项技术需要时间、空间法则。本王两项都不沾,只能去求父神指点。”蚩尤无奈的摊了摊手:“可重楼回来了,他同样擅长空间法则,还不像父神那样三天两头跑去混沌。若本王一直不答应,你是不是就会直接找他谈?” 飞蓬不为所动:“重楼为魔尊,从来公私分明。” “这点不假。”蚩尤嗤笑了一声:“但他一旦恢复记忆,想要尽快恢复修为,甚至拥有三皇战力,最佳方法莫过于另立一方世界,钻研空间法则。所以,这虚拟时空于重楼,是最大的诱惑,也是最佳的捷径。” 蚩尤淡淡说道:“我了解我的儿子,他不会愿意被曾经远远甩在身后者,譬如瑾宸、钟鼓、女魃、嬴政之流,给牢牢压在头上的。” “而且,他已经不是魔尊了,只是…”他戏谑的挑了挑眉:“刚刚复活,就发现自己落后太多的重楼。这个时候,你送机缘上门,他要是不答应,那才是真的傻了!” 这一次,飞蓬委实哑口无言了。可蚩尤已让出足够的利益,而如今的重楼确实让他生了几分不忍,飞蓬最后还是答应蚩尤会暂且留下。 关于魔王蚩尤和神将飞蓬的这次对话,各界无一知晓,却不知此次会谈加快了魔尊重楼的归来。 ※※※※※※※※※※※※※※※※※※※※ 总算让飞蓬合情合理的留下来了,我不容易啊(*/w\*) ps:重楼和天诛的真实关系,之前埋过不少伏笔,可惜大家光觉得重楼黑化铺垫的顺理成章,这一条没人猜到。干脆,我在这里揭露一下吧——《流年记》第一章 见状,蚩尤满意收刀,下一刻脸露讶异的回过头。只见地面上,他先前所滴落的充斥战意的精血,正与战场上弥漫的英灵煞气混杂交感。 “轰!”正在此刻,天空上飞劈下来一道充盈火光的闪电,【最深处夹杂一抹细不可见的黑芒】。正凝结旋转的漩涡中,【模糊的身影被劈散开来】。 蚩尤凝眉“哼”了一声,正待动手拦下剩余的闪电之力,就见【身影顽固的凝聚在一起,强硬的缠住闪电和雷火。】他微微一愣,有点儿举棋不定,而那身影贴着闪雷,在“噼里啪啦”的响声中,颤抖着不停吸收,偶尔会传来两声带着童音的痛哼。 蚩尤精血和英灵煞气混杂交感时,并没有第一时间诞生意识,是追着魂种的天罚闪电雷火一起降下来之后,身影被披散的那一霎,魂种诞生了意识。然后,魂种诞生的意识自己缠住了天罚闪电和雷火(这是会压制魂种的东西),并且继续融合着蚩尤精血。 说白了,魂种发芽诞生意识,融合了还没有自我意识的蚩尤精血与英灵煞气,反过来封印了自己的传承和作为天诛分魂载体的魂种,只认了蚩尤之子的身份。从这一刻起,重楼真正诞生。 便胜却人间无数 重楼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一阵清香勾醒的。眼睫毛颤动了两下,他睁开眼睛,扭头看向香气传来的地方:“飞蓬?” “嗯。”从蚩尤那里回来,飞蓬发觉重楼还没醒,便带着人回到了华清内院:“魔宗已派人解释,但你师父目前自顾不暇。”自立的支脉不止吞噬一脉,有想浑水摸鱼的,有决定站队的。蚩尤有意放任,意在磨练重楼和帝炎。 重楼早已料到,轻轻点了点头:“意料之中。”他眼巴巴盯着飞蓬的手,那只手正在往茶杯里倒茶,喉结滑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飞蓬,我渴了,能帮个忙吗?” 飞蓬挑了挑眉,用另外一个杯子给重楼倒了一杯。 “谢谢。”重楼瞧着飞蓬,眉宇间尽是欣喜,赶忙披了一件外衫起身下床,伸手接过茶盏。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上所有伤势都已恢复,连疲倦感都没有,自己属下里可没人有这个本事,那出手之人可想而知。 飞蓬不置可否,在重楼喝茶的时候,冷不丁说道:“魔宗内乱,我留在你这里,怕是要天天被牵连,还是退学为上。” “噗咳咳咳!”重楼一口茶才入喉,就呛的脸色通红。他急急忙忙放下茶盏,焦急又慌张的看着飞蓬:“你一定要走吗?我…我…” 重楼嘴唇嗡动,想要挽留飞蓬。可对着那双清澄的眼眸,再想到这次的危机,若非飞蓬实力够强,只怕就真的出事了,偏偏这一切的缘由,是因为自己把他从禁地带了出来,重楼的声音便越来越小:“不…还是算了…” “我现在实力确实太弱了,还是送你回禁地吧。”晶亮的血瞳被沮丧和淹没,重楼失落的低下头:“等我走了,你再离开,这样我不知道你的下落,魔宗也不会知道。” 这么说的时候,重楼自然没察觉,在他低头的那一霎,飞蓬眼睛里就布满星光般的笑意,连肩膀都在隐隐颤动。 “但是…但是…你能不能留个我的联系方式?等你觉得安全了,可以联系我。”对飞蓬的忍笑一无所觉,重楼还在继续说:“我把你带到华清内院,却没起到地主之谊,还害你被牵连…” 飞蓬再忍不住了:“噗!” 重楼抬眸,满头雾水的看着飞蓬倒在椅子里大笑:“飞蓬?” “哈哈哈!”飞蓬浑身都在发抖:“你魔宗的人,战斗力堪比苗羽的,有几个?” 重楼认认真真的想了想,魔宗有十几个支脉,但若说比苗羽厉害的还真不多。这时,他才明白了飞蓬的意思,犹犹豫豫问道:“你真是自己赢的苗羽?没用任何外力?” 见飞蓬点头,重楼的红眸里顿时亮起光来,却又反应了过来,半是委屈半是幽怨,控诉道:“你…你逗我!” “是你太迟钝了。”飞蓬含笑摇头:“你明明亲眼看见,我身上什么伤都没有的,睡一觉就全忘了?” 重楼撇撇嘴,可算是放松的坐了下来。他从桌案上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润嗓子,而后满怀希冀道:“那你不走了吧?” “嗯。对了,原本打算晚上去电影院,但如今看来还是本周末吧。”飞蓬笑着,因苗羽之事,他们已错过了一个星期的课程,也错过了第一个周末。 同时,飞蓬又想到自己留下来的另外一个缘由,就是激励重楼尽快变强,便决定隐藏自己的实力:“我考虑了一下,对外就宣称你炼体成功,从苗羽手里把我救回来的,免得引人注意。” 重楼点头赞同,而后脸色红了红,磨牙道:“我还要炼体,等巩固现在的修为,我就去找师父要别的试剂。下次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了,就算你实力够强不怕被牵连!” “会很疼的。”想到蚩尤的吩咐,再想到重楼这一世从没这么拼命修炼过,飞蓬还是提醒了一句。可看见重楼明亮而坚毅的目光,他终究没有再多言。 之后,重楼因错过课程,主动去寻了除了实战之外的课程录播,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上课的时候相当专注,一笔一划补好笔迹,看得出来是用心在记忆和理解。 这认真模样惹得飞蓬轻轻的笑了一下,眸子里有几分柔和。他很快就把目光转移到别处,饶有兴趣看着自己面前的电脑,浏览着觉得有意思的网页。 “给你。”重楼写完,转手把纸质笔记本交给飞蓬。 飞蓬接过来,有点纳闷:“怎么了?” “我打听过,老师往往会提问。”重楼微微一笑:“喏,我把有可能考的内容都用红圈圈起来了,你心里有个底就好。” 真是贴心。飞蓬心里评价了一下,并不想自己被提问后答不上来,欣然看了一会儿,确定都已掌握,才把本子还给重楼。 其后几天,他们自然是和雪狼兄弟、楚惊鸿一起去上课,面对其他人的注目和试探,纷纷搪塞了过去。这一转眼,便到了周末。 “重楼,我们去吃饭吧?”夜晚,飞蓬站在大厦第五层,看着面前的火锅店,神情跃跃欲试。 这些年,他孤身在外游玩不少次,但难有如此轻松的心境。这是只有同重楼一起才能有的心情,飞蓬心知肚明,会怀念却不会沉溺。当然,在重楼复活后,他也不会拒绝这种好心情再次降临。 “你是不想再继续逛了吧?”重楼了然,低头看手机:“也是,还有一个小时,电影就开场了。我们别的地方都找过了,没有引魂魄的符箓,只有电影院没查。” 飞蓬嘴角上扬,轻轻笑了一声,悦耳如风铃:“呵呵,难道你真不觉得饿吗?”他戏谑的瞧了重楼一眼:“你昨晚就在宿舍里处理魔宗事务,今天又早早就出来寻觅线索,整整一天都没吃东西。” 实力强确实能辟谷,但重楼目前正处于炼体状态,他不一定要吃五谷杂粮,却需要经常补充灵力。 一整天一无所获,重楼那暗沉阴郁的眸色因飞蓬一言顿时转暖,嘴角更是勾起一抹笑意:“那就去吃吧。” 他抬了抬手,想握住飞蓬细瘦的手腕。可手才伸出,重楼心头莫名一慌:太突兀了,不会被当做登徒子吧?他下意识收回手,这一收,正好对上飞蓬投过来的目光。重楼登时就脸上发红、耳垂发烫,再没勇气伸出手了。 “走吧。”对此,飞蓬偏开头吐出一句话,没再看重楼,心底却是无声叹了口气。 这时,火锅店里大多是三三两两的情侣或闺蜜,光线偏暗,方便了角落处的亲密。但看两个帅气的青年并肩进来,不少人的眼里生起了好奇。 对于这样的眼神,飞蓬并不在意。他随意找了个安静靠角落的位子坐下,开始翻看菜单上的锅底。 重楼坐在他对面,环视四周后皱了皱眉。看向已经垂眸选菜的飞蓬,他指尖微搓,霎时点燃一簇温暖但不烫人的焰火,火焰相当明亮,将菜单上的文字照的清清楚楚。 低着头的飞蓬微微笑了笑,他其实看的很清楚,可重楼太过体贴了,点亮火焰压根没吭声,倒是让他那句不需要不好出口了。选出锅底又挑了灵气足的菜,飞蓬把菜单给了重楼。 重楼随意看了看,没挑灵气足的,反而选了几个味道鲜美的配菜,还荤素搭配了一番。这些日子,他对飞蓬的用餐习惯也是很了解,飞蓬无所谓荤素,甚至对于咸辣清淡也没特殊偏好,唯独喜欢味道好的。 等火锅和菜品都上来之后,重楼自然而然就帮着飞蓬涮火锅了——鸳鸯锅一淡一辣,他轻车熟路地把菜品分开倒下去,再拿着筷子把肉类压在最下面。 “先吃最上面这一层的。”重楼用漏勺拨弄淡锅里的菜,笑着提醒飞蓬:“这些都很薄,烫一下就能熟。这个状态最脆,味道也最正,快尝尝。”说着,他用漏勺舀起了许多,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这一幕令久违的熟稔感从飞蓬心底泛起,蓝眸快速闪过一抹亮色。 重楼只看见一瞬,还没来得及理解那抹情绪的意思,便再也瞧不见了,下意识问了一句:“飞蓬?” “嗯。”飞蓬嘴角轻扬,湛蓝眸底显出舒缓笑意,伸手接过漏勺,把菜倒了一半在自己盘子里,另一半顺手倒在重楼盘里:“你也吃。” 重楼很开心的接受了,两人默默用膳,气氛不似其他情侣那般亲密,却也相当温馨。 少顷,重楼用公筷捣了捣辣锅,笃定说道:“荤菜也都能吃了。” 不等他动手,飞蓬便向辣锅伸出了筷子。他从最下面夹起一片已被烫熟的滚烫肉片,对着重楼笑道:“嗯,你先吃。” 被这一笑迷得直了眼,重楼下意识就夹起飞蓬才放下的肉片,想也不想便往嘴里送。然后,他被那又烫又辣的味道刺激了眼睛,红眸瞬间就蒙上一层水雾。 “你太急了。”这逗趣的行为委实让飞蓬忍俊不禁:“快喝点果汁。” 重楼赶忙拿起冰凉的果汁,好不容易才把嗓子里的辣味冲下去。可他耳垂还是烫的惊人,这回不是为了辛辣的刺激,而是为了自己丢人的表现。 本来还想调侃他两句,但看重楼窘迫的险些抬不起头的样子,飞蓬还是“好心”的憋住了笑,只一言不发开始用膳。 见飞蓬没笑话自己,重楼紧绷的肩膀总算松懈下来。但他态度越发殷勤体贴的给飞蓬夹菜,颇有用美食贿赂的架势。 如果在场有魔宗的人在,大概能掉了下巴,他们素来桀骜的第二少主啥时候这么会讨好人了?!尤其,被讨好的那个还那么淡定自若,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飞蓬就这样开心的享受正餐,偶尔意思一下也给重楼夹个菜,这一顿饭吃的是津津有味,连其他人好奇的窃窃私语都没有再注意。 一切结束后,他们准时走出火锅店,一起去看电影了。说起来也好笑,午夜场多是灵异恐怖类的电影,而这一场同样是灵异恐怖,却多了情情爱爱,难怪来看的大部分是情侣。 于是,现场时不时响起女孩的尖叫,接着便是男友的低声安慰和趁机携油。从小就见惯了各种层出不穷鬼怪的重楼嘴角直抽,实在不明白这些假的要死的画面有什么好怕的? 飞蓬则看着电影,直直摇头。 鬼界那边自从轮回盘自成世界,轮回便自成一体,与善恶值判定一样,由轮回盘世界以规则自行判定。这规则来源于整个宇宙的变化,鬼界元老级别及以上虽有人为插手余地,却也会背负因果。 为此,散落在外的鬼族传承,皆被鬼帝酆都施以极大的限制,不但传承难度较大,还相当重视心灵修炼。几乎彻底断绝厉鬼修成鬼修滥杀无辜的可能。 连带三千世界之中,都很少再诞生脱离轮回的鬼。普通冤魂纵能修成为鬼修,得了极强力量,也很难复仇,因为仇敌往往在他们修炼间便死了。 不过,重楼坐在最后一排,身边只有飞蓬一人,可不是为了看电影而来。他的灵识小心搜遍电影院每个场区,确实发现很多符箓被贴在阴暗的角落,其上甚至附加了隐藏忽略的效果。但最重要的还是符箓本身,在总体形成了一个大阵。 “好高明的手段。”重楼轻声说着,眼底除了惊讶,更多是警惕和杀意:“竟不是引魂,而是时光结合占卜,想来是我师兄的手笔。” 飞蓬现在对于这位昆仑镜之主,倒也越发赞赏了:“推算特殊体质之人的未来,以梦境方式展现。若未来注定穷困潦倒,大部分人都会不甘。”身在一个科技修炼时代,明明有特殊体质,却是生前无法修炼的普通人,谁会明知此生注定贫苦,还不想逆天改命呢? 帝炎帮他们改命,他们得到半生辉煌,只需要死后付出灵魂,无疑是一个你情我愿的平等交易。纵是天道,也只能清算帝炎改变普通人命轨的因果。 但对于帝炎来说,他只需背负一定因果,就能收获一批体质特殊的灵魂。再从魔宗讨来鬼修传承,哪怕十个里只有一个能成功成为鬼修,这鬼修在中世界也能对他助力不小。 “可惜,还是被人发现了。”重楼蓦地一笑:“这些人还没来得及辉煌,就被人给杀了,灵魂也被收走。我这倒霉师兄一番布置,倒是全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若有所思:“师父从小教导我们,实力必须自己修炼。这强夺特殊体质魂魄炼器炼魂的行为,完全是歪门邪道,他可是容不下的。帝炎师兄要是被人诬陷却无法自证,怕不是要被逐出师门。” 飞蓬眼睛里闪过几道异彩:“那你是打算,放任这个罪名在他身上被彻底坐实?” 这悬赏该不会是师兄自己下的吧?为了过个明路卖惨,免得被人诬陷?重楼原本越想越好笑,直到听见飞蓬此言,登时瞪大了眼睛:“什么?!” “难道不是?”飞蓬似笑非笑睨了重楼一眼:“他要是被逐出师门,难道不是你最得利?” 重楼慢慢拧起了眉头:“不错。”他沉声说道:“我回去就查,不能让师兄就这么被诬陷!还得查幕后人是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如果是,那可真是猪队友了。”不分青红皂白杀这么多死后适宜修炼的鬼修体质者,万一这盆脏水泼在自己头上,真是解释都不好解释。 果然,重楼还是和以前一样有底线,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就诬陷同门。飞蓬静静看着重楼,眉眼柔和了几分。 “其实,负心汉也是一条很明显的倾向,最近一个死的就在一个月之前。”重楼飞快转动脑筋,想的更深远了:“我得去查记录在案的骨女,瞧瞧有人这半年来过首都星。” 电影正好放完,飞蓬看了一眼屏幕,对男女主相拥而吻的画面完全不感兴趣:“那就去。”他起身站了起来:“走吧,你不是要去找这里的负责人吗?” 重楼含笑跟了上去,摆出魔宗的身份后,负责人识相地答应了带所有工作人员退出楼层,并不管谁问都绝口不提见过他们之事。 瞧着重楼悄然给对方下了个咒,飞蓬挑了挑眉毛,倒是并不反感,该有的谨慎还是要有的。 很快,电影院的人就被负责人成功疏散了,重楼便动用灵力,小心翼翼、一丝不损地撕下了四处的符咒。 飞蓬颇有兴致地看着重楼将符咒分开,然后去分辨所有遍寻符咒的布置顺序,再依次放入原有大阵的阵心处,问道:“你要反制?”帝炎的阵法被人改动过,反制自然制的是幕后人,而不是帝炎。 “当然。”重楼勾了勾唇,深沉似渊的血瞳露出一抹狠绝:“我师兄我能打压,别人可没资格算计!” 还是和从前一样护短,自己人他可以随便欺负,别人不能。飞蓬莞尔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重楼打出一个繁杂的手印飘在半空,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因果符。幕后人或许有办法强夺人命、暂避天道,这种法子各界都有不少,传承到小世界的也不止一个两个,但都只是暂避而已,自然也会有直接揭破因果的克制之法,让天道进行清算。 “不错。”飞蓬眼力何其之高,瞬间就猜到了重楼的目的,含笑赞了一句。 被夸赞的重楼眼睛更亮,手中依旧未停。他飞快动用因果符,神秘莫测的因果之力被直接融入手印,霎时就爆发出银白的光芒。 地上的符咒被笼罩其中,渐渐化为齑粉,之后白光更盛,达到顶点后直入九霄眨眼就消失不见。 重楼眼底满意之色闪过,但还是遗憾道:“可惜这点因果不足以降下天罚,只会以劫难方式展现,我是看不到对方倒霉的样子了。” “没关系,你再找找别的线索呗。”飞蓬笑着鼓励了一句。 重楼“嗯”了一声,又看了看剩下的一叠普通符咒。上面有怨气、鬼气,混合在了一起。他若有所思道:“我会想办法找出那个骨女,再注意一下魔宗里谁近期会运气变差、经常倒霉。” 飞蓬颔首,心里想到之前遇上的那个似乎有点问题的妖艳女生,或许她会是个突破点?不过,惊鸿也不是傻子,也许已经注意到了,想必他会想办法暗示重楼的。 “那我们走吧?”重楼扭头问飞蓬。 飞蓬回过神:“嗯。”似乎想起什么,他掏出手机一看,开玩笑道:“重楼,宵禁时间已过,我们今晚要露宿街头了!” 重楼也低头一瞧,好嘛,内院从来都是夜晚12点准时开结界,现在都快1点了啊!想了想,他犹豫了一下,直言问道:“飞蓬,你要是不嫌弃,就到我那边挤一晚吧?” “你是说基地吗?”飞蓬含笑问道。 重楼摇头:“魔宗那边难分敌友,纵然是我的基地,也不一定就安全。但我私底下用另外一个和魔宗全无关联的身份,在首都星买过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地点在环城小区。” 他压低了声音:“里头布满阵法,我派了最信任的器灵守着,是我为重伤逃命准备的。” “那就去。”飞蓬了然,心里明白,重楼是打算把他带去最私人的住处,这无疑是信任的表现。 重楼的眼睛亮得惊人:“好。”他拿出一面令牌捏碎,启动了传送阵,转瞬就到了目的地。 阵法外,一个盘膝而坐的赤发少年猛地站起身来,看见重楼、飞蓬的时候,怔了一下,故作不知的问道:“主人,这是?” “这是飞蓬。”重楼笑了起来,直言表明了飞蓬对他的重要性:“以后,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炎波血刃毫不意外的答应下来:“是。” “哼。”他起身收拾东西去了,眼睛里都是笑意,耳畔传来了一声冷哼,是来自于飞蓬的照胆神剑:“这就是你说好的闭关?” 炎波血刃并不担心,他相信照胆神剑能理解:“重楼毕竟是我的主人,照胆。” 照胆神剑陷入了沉默,他确实理解,只因若换成是自己,也同样会如此选择。 炎波血刃看了眼重楼,传了一句音,也不在意飞蓬会不会听见。反正也就提前一下,等明早肯定是瞒不过的。 “主人,你让我网购的东西都到了。饺子皮在冰箱上层,灵兽肉在冷冻室,调味料、厨具和菜谱书都放在厨房。”炎波血刃的声音,满含笑意:“需要我明早喊你起床包饺子做早膳吗?” 飞蓬脚步微不可察的一顿,而重楼的眼睛亮了起来。 ※※※※※※※※※※※※※※※※※※※※ 修文日期:2020.12.26 增加字数:900+(细化重飞相处) ps:后传和流年记一样是长篇,剧情慢热,大家别急哈 相处犹如故人归 修文日期:2020.12.27 修文内容:增加字数1700+(炎波飞蓬夜话恶念隐患、重楼铭记飞蓬喜好而下厨) 尴尬了一瞬之后,飞蓬装作没听见,四处打量起来。作为同生共死多年的好友,他对重楼的喜好还是颇为了解的。 重楼少时审美偏向粗犷大气,后来担任魔尊,有意显示威势,便更喜好厚重的玄色,魔宫就以暗色调为主。飞蓬至今都记得,深雪域别居那张从床幔到床单皆为黑色的大床,确实是符合了重楼喜好,却每每让自己觉得窒息。 可飞蓬同样不会忘记,漫长岁月之中,重楼也曾迁就自己,把他真正的家——空间里那座寝宫,布置的无比温馨。那寝宫卧室里的床褥、家具、装饰,甚至是悬空的灯火,皆为暖色调。 唯有少数重楼常用之物、常去之处,而自己不怎么碰的,他才择选了暗色,如厨具和书房桌案,再如酒窖酒具与静室。这种对自己的无声体贴,早成了重楼的习惯。 这次一时兴起随重楼前来,飞蓬在传送阵发起后,才想到这个问题——重楼无有记忆的情况下,私人居所会不会如深雪域别居,是让自己无比压抑的暗黑风格?但入眼的满壁柔黄令飞蓬相当惊讶:“重楼,这装修是你自己选的吗?” “对呀。”悄悄传音给炎波表示同意,重楼回过神,含笑道:“我可费了不少劲呢。”他快步上前推开了卧室的门,里面延续了客厅的温馨风格,一眼望过去尽是暖色调,只有几个装饰的颜色偏深。 飞蓬恍惚间险些以为,自己回到了昔日的魔尊空间寝室,直到重楼笑着问道:“是不是很柔和很居家?” “嗯。”飞蓬垂下眸子,顺势接过炎波递过来的水杯,里面是一杯清茶:“看着很舒服。”让我的心很舒服。 重楼松了口气:“那就好。”他顺手把旁边的客房也打开,迈步走了进去。 飞蓬瞧了一眼,发现客房几乎和主卧一模一样,除了床上没有被褥。 “装修的时候我就想,若有人过来和我同住,必是我信任的朋友。”重楼打开柜子,从里面抱出了一套崭新而舒适的褥子、绒被和枕头:“既如此,客房就该布置的和主卧一样精致,没有主次之分。” 他说着,已是自然而然弯下腰,干脆麻利的开始铺床。 飞蓬站在背后,沉默不语的瞧着重楼,眼神一瞬间复杂难明。 “装修是主人一手操持。”炎波的传音恰在此处入耳,带着几分同样的复杂:“设计公司给他提供了好几种方案,但他一种都不满意,黑色更是第一时间就被剔除,自己一件一件辛辛苦苦选购,一件一件拆开组装,完全没有假手于人。” 炎波轻声道:“他眼睛里是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执着,最后就成了这个样子,除了无法复制之物,外形和陈设简直和空间里的寝室一模一样。我那时就明白,哪怕没有记忆,有些事情也烙下了无比深刻的影响。” “诚然,韶华难留,吾主的执着注定没有结果,能抓住的现在只是幻影,醒来只会再度伤怀。”炎波淡淡道:“可我想,他绝不会后悔的。” 飞蓬终于移开视线,传音反问了一句:“所以,你希望我留下来?” “恰恰相反,小时候,主人作为兽族少主,为了族群掩饰真性情;长大后,他作为魔界至尊,背负所有重任。”炎波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疲惫:“从始至终,吾主未曾安逸。” 他轻轻道:“若我是蚩尤,宁愿封印了主人的记忆,让他按部就班慢慢修炼,而不是因你的刺激放弃现在的平静,这是他难得能享受到的轻松。但我又明白,以吾主的性子,他绝不会后悔与你相识。” “不管是当年一战相交,还是这一世一眼万年。”此刻,重楼已经铺好被褥,凑到飞蓬身边说起笑来。 炎波也乖觉的很,走过来从飞蓬手中接过空茶盏,转身时弯了弯唇角:“你于他,永远是骨中血、心上花,无法割舍。”他不再传音,径自去厨房洗杯子了。 听了这一番话,飞蓬的心情颇为动荡。可他奇异的并无厌腻,反而耐下性子和重楼说笑。 当然,纵是周末,重楼也并不想打扰飞蓬的正常休息。他唠叨几句,提醒飞蓬阵法开关在哪里,将灯光调成暖色,便退了出去,手里还抱着几套衣衫,是飞蓬才给他挑好的。 不多时,重楼安歇下来,炎波才来到飞蓬的房间:“飞蓬,你还记得主人最初是天诛分魂,而天诛是众生恶念吧?” 暖灯下的飞蓬心头一凛,放下手中的书,抬眸道:“记得,天诛确实死了,这是我们所有人都肯定的。” “天诛诞生灵智,本就是天道规则默认。”炎波冷哼一声:“他死,吾主也死,众生恶念既无载体,又再无处宣泄,这十万年下来,该如何是好?” 飞蓬的脸色微微一动,眸色深邃了许多,反问了一句:“你以为,蚩尤为什么恰好在不久前,以重楼为借口,同意和我联手研制虚拟时空?” “原来如此,他果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炎波恍然大悟,继而又颇为不解:“可是,吾主此番修炼并未吸收邪念煞气,众生恶念是从哪里宣泄出来的?” 飞蓬轻轻摇头:“蚩尤不肯明说,我不好问。” 重楼和天诛的关系,自己和蚩尤都是知情者。若重楼复活关系众生恶念,蚩尤因为神魔立场敌对,不敢完全信我,只能一步步试探,也是正常。自己见好就收答应留下来,同样也是接受他的试探。这一点,双方皆心知肚明。 “算了,众生恶念宣泄之处暂且不提,总归你和蚩尤都能肯定,再放任不管,可能会令天诛之事重演,对吧?”炎波血刃嘀咕了一句,见飞蓬颔首,更是明白过来:“你们想用虚拟时空技术创造另一个大型空间,将众生恶念剥离?” 飞蓬点了点头:“不错,这样就算恶念凝聚在一起诞生灵智,吾等也能随时掌控状态。且这个空间必须足够大,才能容纳众生意识。” “可众生意识太多,时时刻刻在增加,也在陨落,为此产生的恶念是流动的,无法捕捉。想创造一个空间容纳恶念,又何其艰难?”飞蓬苦笑了一声:“这个构想还在最初的试验阶段,至少要有个成果,蚩尤才能去求助擅长空间法则的地皇神农。” 当然,天诛用七十多万年才成气候,现在才过去十万余年,众生恶念逸散尽在自己眼中,并未成气候。所以,自己和蚩尤目前并不急。 炎波想了想,忽然语出惊人:“为什么非要是神农陛下?吾主难道不是更合适的人选吗?” 不错,地皇神农虽创造过空间,但魔界土地和材料是来自于混沌,只有重楼的空间是他亲自创造,又一点点成长起来,随着实力成长而愈发完善。 因此,地皇神农能做到的,重楼日后也定然能做到,甚至会因为有经验有耐心,做得比大家想的都好。或许,这才是重楼轻易复活,消息一直未曾泄露的缘由。因为这是天道想看到的结果,祂虽无灵智,却总会根据此方宇宙的需要,作出最有利宇宙发展的决定。 “我知道,可就算成功了,也很可能需要人时时刻刻守着新界,用心用力净化恶念。”飞蓬轻声道:“重楼确实沉得住气,人也不像地皇总是三分钟热度,但这分明是六界众生共同的责任,只放在他一个人身上,何其不公?且以他性情,又怎会愿意此生困于一地?” 照胆从飞蓬体内飞出,化为人形:“太久远的事情暂且不提,当务之急是先创造一个虚拟时空,能与各界平行又独立,不受任何一界辖制。此事非魔尊不可为之,而今各界灵气浓度不够,魔尊想恢复修为,需要不少支持,尤其是恢复记忆之初。” “但在能重新庇护属下前,他绝对不好意思接受供奉,便是连蚩尤那里,魔尊怕是都不好意思开口。”照胆说到此处,似是不经意的给炎波使了个眼色。 炎波心领神会:“不错,先让主人把空间建立起来,再说其他。”他笑眯眯道:“到时,飞蓬你尽管掏钱雇他干活,就像你赠给主人的衣服,再多挑几套!”真等空间建立,主人估计很乐意承担接下的净化恶念任务,只为了你能放下心来,不再为众生安危所扰。 可你一贯脸皮薄心善良,见他毫无怨言接下烫手山芋,必然会留下来,想方设法研究更简便的净化之法。那样一来,可不又成了当年那样的二人世界?主人怕是要乐不思蜀,再不想着去混沌了。 虽没能想到炎波的思路,但还是敏锐感觉到对方掩饰不住的笑意,飞蓬莫名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对话总归停在了这里,大概是受了炎波笑言的影响,飞蓬一晚上都在做梦,梦里在数天材地宝,满脑子充斥着花钱雇佣的念头。 就是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自己是要雇佣谁,雇佣来做什么。正纳闷着,飞蓬一抬头,便看见重楼那张熟悉的脸。与当年不一样的是,重楼从头到脚穿戴的全部,都是自己提供,正对自己笑得眉眼温软,看着乖巧的不得了。 画风不对!飞蓬当即一个激灵,直接从梦境里苏醒了。他睁开眼眸,才觉眼前有斑驳的光,那是阳光从床幔外的窗户洒进来。 “我真是疯了。”飞蓬足足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照胆剑灵在他心神里憋不住笑,才回过神来,一把用被褥捂住脸。自己对于那二十万年,重楼不停买买买,所有私房钱都花在自己身上,竟有着这么深的怨念吗,非要在梦里扳回一局? 正在此刻,浓郁的香气传了过来,伴随着“咚咚咚”的敲门声。 此日清晨,重楼起的很早。他悄悄来到厨房,把门关好,心想这样隔音效果不错,应该不会吵醒飞蓬了。 台子上,饺子皮、灵兽肉都摆放开来,显然是早上从冰箱取出来的,已自然解冻了。重楼暗赞兵器一声贴心,便撸起袖子开动了。以他和飞蓬的实力用膳并不是必须,主要是满足心灵,自以味道好为准。 灵兽肉的肉和骨头分开,骨头早早放在锅里,熬制原味骨头汤。肉切成肉泥作为馅料,撒入的调味料按照食谱称量。第一次亲自做饭的重楼,手开始还有点儿紧张颤抖。但等骨头汤快开,飞蓬还没动静的时候,他已经很淡定了。 飞蓬睡醒往往没个准点,自己早起本是怕做不好,得重复几次,但现在相当顺利,反而比想的早了许多。不过也没事,当时买饺子皮和饺子馅时,便选了质量最好的,泡再久也不会分离变烂,若里头浸满汤汁,味道反而会更浓重。 唯一可虑的,就是饺馅和调料混合后,本身的味道怎么样,如果再加香油、陈醋,会不会更好吃。重楼心里这么想着,嘴角微微扬起,用漏勺捞起一个开始试验。这一回,重楼完全放心了。 他来到客厅里,打算一边完成自己的工作,一边等飞蓬睡醒。所谓工作,自然有关魔宗内乱。 重楼给青竹发去通话时,脸色冷凝一片,却还是很小心的将手机对准空无一物的白墙,完全不曾暴露自己所在的地点:“青竹,让你监视的吞噬一脉如何了?” “尊上,吞噬一脉已如您所愿,与合欢一脉合并了。”小小的手机屏幕上,现出了青竹微笑的脸庞:“两脉基地的坐标,我稍后就发给您。” 重楼眸中闪过一抹狠辣,却是柔声笑道:“干得不错。” 合欢一脉最擅长双修采补,飞蓬身份暴露便和他们有关。也怪自己管教不严,跟在身边的支脉之人虽是经过筛选的精英,自己平日里对他们也不错,但他们在事关重大的事情上,还是选择了上报给支脉,才导致有人猜测起飞蓬的身份。 可合欢宗相当狡猾,想要先试探一番,就先把消息捅给苗羽。他们是据此确认了飞蓬是灵族,但自己的紧追不舍是谁都没想到的,以致于他们给苗羽设下了陷阱,却没拦到人。反而是被自己埋在合欢宗的棋子,探知到了这个消息。 “让我们的人今晚撤出来。”重楼冷冷一笑:“今晚我带人亲自去,一网打尽。”这两脉平时就作恶多端,自己带领星盗团去黑吃黑,也算变相为民除害吧。 青竹并不意外,她又看过重楼身上丝质极佳,颜色相当衬他的玄紫衣袍,还有手腕上的赤色手链,心中慨叹之余,也问了一句:“您晚上打算穿这一身吗?”飞蓬将军的审美相当好,尊上这么穿、这么戴,大气而耀眼,精神极了。 “怎么可能。”重楼理所当然的给了否定答案:“这可是飞蓬给我挑的衣服,打架的时候穿,要是坏了怎么办?倒是宴会可以穿去,这紫色很配我嘿嘿。” 看着重楼说到最后自己傻笑两声,忽然就没了言前一番话时的锋锐凌厉,青竹一阵无语,只能干巴巴道:“那您可要把衣服收好,我会给您另备戎装的。” 她主动下线,想了想,还是没敢提醒重楼,飞蓬将军喜欢吃什么食材,生怕自家尊上真会误会,以为自己对飞蓬将军别有居心。 最大的正事做完,重楼接下来就有点儿心不在焉,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客房方向的动静。他这一等,便等到太阳高照。听见飞蓬房间里传来动静时,重楼火速进厨房揭开了锅盖。 他舀了一大碗骨汤饺子,又新调了一小盘香油陈醋,一起放入托盘。随后,重楼低头打开台子下方的柜子,取出了一套崭新洗漱用品,甚至体贴到将新毛巾用开水烫洗了一遍,方重新以温水润湿。确定再无遗漏,他才抬步走到了飞蓬门前。 听见敲门声,飞蓬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将门一下子隔空拉开。人也同时拉开被褥,抬眸望了过去。 重楼穿着自己挑出来给他的衣衫,手腕上还戴着自己送他的手链,笑得温软柔和,和梦境里一模一样,站在床头端着漱洗用具和早膳,体贴到自己一整天不下床都没问题。 “昨晚回来还是太晚了,你睡得很熟,我就没喊你。”重楼温声说道:“现在已经中午,你可以漱个口、洗把脸,再吃午膳。” 这感觉,无疑是久违的轻松、舒服与熟悉。自重楼陨落,已太久没体会过这样纵容的关心,飞蓬不自觉就出了神。直到重楼疑惑唤他,他才揉了揉眼睛,含糊道:“睡太久了,有点浑。” 飞蓬接过托盘,默不作声接受了重楼的好意,吃的时候总觉得温度有点儿高,竟弄得自己眼圈发热。 重楼并不想表现的过于刻意,自然没有留在房间内,便自觉回厨房收拾了。再来时,却是拿回托盘的,还没忘记叮咛一句:“还想睡就睡,晚上我叫你吃饭。” “暂时不睡。”飞蓬莞尔一笑,这一回是完全没客气,语气戏谑而亲近:“有电脑吗?有茶吗?有糕点吗?” 重楼的答案自然是有,没有也有,反正此方小区附近设施很是齐全。于是,飞蓬这一日在重楼的私人住宅里,过得是无比开心。笔记本电脑有人给送到床上,吃的喝的有人送到手边,无疑很方便很体贴。 值得一提的是,重楼下楼买点心的时候,是排队买了刚出锅的新鲜点心,而且是每个品种都买了两三个。飞蓬吃着点心,有的口味是吃了一个,会忍不住拿第二个。 重楼算算时间,最后施施然走进来送清茶时,瞥过没合拢的盒子,默默记下了被飞蓬吃光的那几种口味。当然,他今天是没时间去挑战这种高难度了,只在晚膳时自告奋勇做了飞蓬曾在外面吃过,觉得还不错的几道菜。 可惜,炒菜控火与下饺子截然不同,重楼没把握好分寸。菜最后端上来时,卖相不是特别好看,有点儿焦了,却还是散发着香气。 “我…要么…我们还是出去吃吧?”重楼吞吞吐吐说道,脸上尽是沮丧。 飞蓬闻着香气,以多年老餮的经验判定,重楼用的绝对是最新鲜的食材,估计是让人采摘、猎杀之后,大老远赶在傍晚送来的。不然,他完全没必要再次下楼一趟。 “不用了,就尝尝你的手艺。”飞蓬含笑垂下头,用筷子夹起一块焦香的菜心炒肉片,送入了口中。那双澄澈的蓝眸闪过一抹柔和,其中又有几分追忆,这几分咸几分辣的味道,正是自己所喜欢的:“不错,你也吃。” 说罢,他又拿起汤勺,波开上方有一点糊了的汤,舀出一碗酸辣汤去品尝。这个味道,也同样是自己所喜欢的。当然,最让飞蓬慨叹的是,重楼本能里深深记得,自己在一天之内不太喜欢口味重复。 所以,在用过骨汤饺子、清甜点心、清香茶水之后,自己晚上用膳最期待的,也就只剩下咸辣和酸辣风味的菜品与汤羹了。甚至,哪怕自己什么都没有提醒,重楼也为自己准备了一份酒。 这份酒,非辣非清,是才发酵好的米酒。一直以来,如果一桌子菜和汤都偏向咸辣,自己就会想喝米酒或煮一杯清茶。可以说,今天这一整天的膳食,都是重楼用心准备的,他明显是下意识不想让自己在品尝美食时重复,生怕委屈了自己。 飞蓬承认,经过今日,自己怕是再也做不到毫不动容了。就连留下来的原因,他也无法再自欺欺人,说是为了解决众生恶念。他承认,终究还是为了重楼。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飞蓬吃了菜,喝了汤,最后倒了一碗米酒,与重楼碰了个杯。此刻,他心情舒畅之极,连眉眼间都流淌着笑意。 重楼笑道:“上次预定电影票,看了午夜场时间之后,让炎波酿好放家里的,你喜欢就好。” “等会儿我送你回华清吧,晚上有点魔宗事务要处理。”他顿了顿,也没瞒着飞蓬:“是有关吞噬一脉余孽和合欢宗,你的身份还有些后患要解决。虽然我知晓你实力强大,不惧他们,但能省点事也好。放心,明天晚上肯定回学校。” 飞蓬瞧着重楼写满真挚的赤眸,颔首应道:“好。” ※※※※※※※※※※※※※※※※※※※※ 在蚩尤、炎波看来,重飞现在这场相交,于重楼而言,宛如镜花水月,梦醒时分就曲终人散。 但飞蓬心里会怎么变化,是别人无法预料的。重楼准备的东西其实不值得飞蓬动容,可明明什么都不记得,还能把飞蓬的习惯、喜好记住,这份本能却是飞蓬再也无法漠视的。 风波干戈几时休 周一凌晨,华清内院宿舍 【“您说什么?”耗尽灵力、重伤昏厥,才醒过来问战友的下落,就得到噩耗,飞蓬纵然浑身无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魔尊…他能把我推入通道…自己又怎么会…没逃掉?” 伏羲叹道:“是真的,我们赶到的时候,重楼的魂魄已彻底消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天诛魂魄受创,没能逃离空间束缚,被他困在原地正用力脱离。” 他顿了顿,又道:“杀了天诛之后,女娲和神农联手招魂,又搜索了周围空间。但重楼的气息彻底消失了。他的魂魄已经逸散,连轮回都入不了,无力回天。” 飞蓬怔怔的坐在床褥上,那个曾让自己爱到不忍他有一丝一毫为难的挚友,那个曾让自己恨到非要他生不如死无法解脱的仇敌,就这样永远消失在自己生命中了吗? 原以为会生出的疼痛绝望、伤怀感动,全部没有发生,他只觉得眼前涌上一片黑色,令人窒息的空虚油然而生,一切景象都扭曲着支离破碎。】 “飞蓬…飞蓬…”正在此刻,周围忽然传来低沉的耳语,带着几分焦急的唤道:“醒醒,飞蓬你醒醒啊!” 一道光在眼前骤然炸开,铺天盖地的黑暗破碎开来。飞蓬浑浑噩噩睁开蓝眸,印入眼帘的是红发血瞳的青年。 “重楼?”飞蓬本能的伸出手,想确定不是幻觉。 重楼轻轻拍了拍飞蓬的手背:“是我。”另一只手送上一杯才倒好的热茶:“你喝口热茶吧。”见飞蓬接了茶,他两只手收回,别在背后握掌成拳,指甲陷入了手心。刺痛让重楼冷静下来,他敛去眸中的担忧,轻声道:“我刚回来,便发觉你房间里灵气波动不正常。” “敲门你不应,我有些心急,就直接闯了进来,发现你在做噩梦。”自己差点就以为,有梦魇在附近撒野,但飞蓬的灵力那么精纯强势,也不像是被暗算。 飞蓬按了按眉头,宿舍内一片黑暗,只被重楼点燃了一簇火焰,正在指尖闪烁。缓缓饮下热茶后,他的声音有一点模糊的沙哑:“我没事。”周日白天,他和蚩尤进行了一番交流,把各自私底下进行的实验结果比对了一番,都有了一些新想法待实践。 但在真正动手净化众生恶念之时,阻力之大还是让自己颇感不适,就像陷入垃圾堆里,觉得呼吸不畅,甚至在不知不觉间吸入了一些。虽然效果也就做个噩梦,可这委实让人心情不爽。 “飞蓬…”对于众生恶念的影响越发重视,飞蓬心念一转只在瞬息,可重楼还是发觉他出神了。轻唤一声引来对方注目,他又缓言劝道:“天亮了还要上课,你要是不舒服就多睡一会儿,我帮你请个假。” 重楼指尖焰火不动,抬手取回空茶盏放在一边,远远摄来搭在洗漱台上的毛巾,引校园内的灵气液化加热。 飞蓬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幕,直到温热柔软的毛巾轻落在手上,才回过神来。他有点儿哭笑不得:“我真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话虽如此,可面对重楼关切执着的目光,飞蓬还是抬手擦了把脸。唔,噩梦的残留情绪一瞬间被舒适的温度祛除,其实还是蛮舒服的。 默默瞧着飞蓬,直到对方含笑把毛巾递回,重楼才一边接过来,一边开口欲言又止:“你没发觉,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几个完全没反应吗?”你的灵力,已经波动到震晕他们的地步,真的只是做了个噩梦这么简单吗? 飞蓬这才意识到这一点,灵识一扫,神色顿时微妙起来。还好,只是晕过去了,自己灵力只是波动,无有伤人之意,他们仨都无大碍。 重楼自觉如果自己如此,是绝不会想被人打听隐私的。他按捺住了忧心,没有出言相问,只和声道:“你睡吧,我先去把他们弄醒。等天亮我会给你发消息,要是没回,我就不叫你,直接帮你请假了。” “好。”飞蓬笑了起来,蓝眸里泛起几分柔和的情绪。重楼怎么对雪狼族两兄弟和楚惊鸿解释的,他没有管,清晨时不想起床,也就没有勉强自己,而是放任自己继续睡了过去。重楼说可以帮他请假,他愿意相信。 可被重楼这么一纵容,飞蓬就越来越懒了。下午的实战课他再也没去过,也就白天的课程觉得有意思,才会去听一听。 当然,这在不少能查出飞蓬本是旁听生的人看来,这等浪费好机会的行为,完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白瞎了这个进入华清的好机会。 再加上当日苗羽出手,作为吞噬一脉首领,也不是谁都能认出他的,在重楼干掉吞噬与合欢两脉后,飞蓬“灵族”的身份自然就彻底成了隐秘。于是,不少人都觉得,飞蓬本身也就一张脸值得一提。 对此,飞蓬完全不在意,他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锁在宿舍里做实验。 重楼一天三顿给他送饭,为此买了一个功能齐全的电锅。他每天都一大早就去买最新鲜食材,蔬菜和肉类或煎或煮或炒,又搭配汤粥,保证鲜嫩可口、绝不油腻不说,几乎是一周都不重样。 值得提一提的是,每次宿舍聚会的时候,重楼从来都表现大方得体,该掏钱的时候抢着付,没有半点抠门小气。可野地烧烤、湖边烤鱼这类活动,重楼从来护食的很,只有飞蓬能享受他一次比一次好的手艺。 以上种种至对其他舍友的影响,重楼和飞蓬都心知肚明,却不打算改变。于是,雪狼兄弟没过多久,便已多次提交申请,希望能提前搬出宿舍,无奈皆被驳回。 见状,楚惊鸿打消了同样的念头,却不声不响接了许多任务以攒钱。他可不像是其他人背后有势力支持,只好自己努力,打算在大二能在外租房时,立即搬出去。 飞蓬暗暗摇头,将红花还给徒儿时,还是点拨了一句:“惊鸿,你在内院这几年,不要提前毕业,更不要搬离宿舍。”他淡淡笑道:“不入魔,蚩尤不会护你。前世自创功法,此生坚持自改自修,住在华清内院,无疑比外面更易利用师资,也更为安全。” “如此,日后六界元老境界,当有你一席之地。”说完,飞蓬便没有再多言,楚惊鸿早已出师,本身也聪慧绝伦,根本无需费心。 当然,在知晓飞蓬不仅没服用隐匿气息的宝物,还把花送人了之后,重楼的表情是颇为沮丧的。但也只是沮丧,并无怒意,甚至这点儿沮丧在被飞蓬忍俊不禁点破楚惊鸿本体时,立即变成了恶寒庆幸。 “你做的对,还给他,一定要还给他!”原本用来开花的灵植化为人形,红花便等同于他人血肉,重楼一想到这个事实,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险些惊到跳脚:“千万别要回来了!” 飞蓬憋笑点头,伸手拍了拍重楼的肩膀:“好了不说这个,我继续试验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重楼一日三顿样样不少送来,飞蓬偶尔兴致来了,也会放下实验,应对方邀请于周末一同外出。至于重楼在魔宗内部的活动,还有偶尔来见他的时候,身上有尚未彻底消去的硝烟与血气,飞蓬却是从未过问。 本来并不打算隐瞒什么,但左等右等不见心上人开口,本想让飞蓬接近自己生活的重楼颇为失落。可失落过后又是自我安慰,飞蓬提都没提,显是并不介意自己手染鲜血的,底线大概是不滥杀无辜? 这般,在平静生活持续了许久之后,重楼于四月中旬邀飞蓬一道,前去首都星的修真联盟总部。 进入特殊的隔绝禁制中,抬头便见大厅里有传送阵,阵旁边立着a、b、c和s的号牌,对应各等级的悬赏任务。 此时留守的工作者并不多,看见两个年轻人一大早就过来,不由露出惊讶之色。但等他们看清重楼的脸时,立即移开目光不敢多看了。 “看来,你名声挺大。”飞蓬瞧着这熟悉的一幕,不禁想到少时在花语草原的初见,重楼目光所至之处,同样是众生退避。 重楼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自嘲了一下:“我以为,你会说我恶名昭彰。” “星盗的名头确实不好听,可在这茫茫星空里,却是少不了的行业。”飞蓬并不在意:“况且,以你的性子,也不屑于滥杀无辜吧?” 果然,飞蓬在意的是自己为人有没有底线,重楼心中登时一定,立即回道:“那是自然!我更喜欢黑吃黑,打劫别的星盗搜刮奇珍异宝。这样不会脏了自己的手,更不会无端沾染因果。” 闻言,飞蓬蓝眸闪过一抹笑意,与重楼一起走到s级任务牌前,听重楼报出了电影院一行的任务结果,以及接下来几个月以来他各种查探的无果。 本来,这个在网上汇报就行,可重楼亲自来了,自然还有别的目的。为此,他求见了镇守在此地的两位联盟长老,一个是仙道蓬莱派大长老都灵子,另一个是魔道帝释天座下五灵之一雷帅玄殇。 按理说,飞蓬并非接了任务的人,是没资格进入内部的,但重楼怎么也不可能把飞蓬一个人孤零零丢在大厅里。他态度坚决,给了两个选择,要么在这里谈,要么他和飞蓬一起进去。 见重楼态度如此坚决,雷帅玄殇作为帝释天嫡系,自然出言劝了自己的同伴。 豪华的办公室内,都灵子原本颇为不满。可听了详细情况,他已顾不得不高兴,而是皱起了眉头:“占卜测算命格,找的都是天生鬼修体质,又全是生前无法修炼的特殊魂魄…” “这等魂灵,改天换命后命格不定,不论是占卜还是别的追踪之法,都会很难寻到下落,无疑是修鬼道的好苗子,堪为极佳的暗中手段。”都灵子冷笑一声:“你魔宗这位第一少主还真是好算计啊!” 重楼眸光一闪,雷帅玄殇沉默不语,都灵子眉头越蹙越紧:“你魔宗能确定,这不是他贼喊捉贼,好日后下黑手时摆脱嫌疑的把戏吗?” “这世上从不存在不透风的墙,缺德事干了,早晚会外泄。”重楼靠在椅子里,一只手拖着下巴,似笑非笑的驳了回去:“我那师兄能和人他谈好条件,等人死了收魂,让自己手上干干净净,又何必沾上血腥,留个把柄等人发现?” 都灵子眉宇缓缓松开,雷帅玄殇却道:“二少主,那你自己手底下的人呢?” “正在查。”重楼淡淡说道:“本少主在此承诺,若真查出来是我的人敢犯忌讳…”那双赤眸里闪过一抹寒光:“那就一律从重处理,杀一儆百!” 他走的是亦正亦邪,但绝对能对得起自己心的路。在魔宗内收拢人手时,也说了绝对不要破坏规则之人,谁再敢给他玩花样,就休怪自己不客气了。尤其是敢打着自己旗号,却不择手段谋私利,抓出来全部按自己这一脉规矩处置。 便在此刻,房门被人敲响,一个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两位长老,帝炎求见。” “啧,正主来了。”重楼看了一眼身畔饶有兴趣的飞蓬,直起腰背往前坐了坐,在帝炎走进来的时候,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师兄。” 帝炎一点都不意外:“师弟。”他先对见面的飞蓬礼貌性拱了拱手,才对重楼戏谑笑道:“周末了不好好看书,你跑这里干什么?我记得,你去内院前,可是对师父说要五月就考试的。” “哼,我自然有把握,师兄多虑了。”重楼嗤笑一声,眉宇间一派自信,不怀好意的笑道:“说起来,师兄在华清内院的那四年,好像每次都是六月考试吧?” 华清内院每个学年都是十月入学,年末考试是在第二年的五六七三个月,□□两月是假期。三场年末考试难度一致,有把握可以提前报名,通过便提前放假。 “考试成绩可是当场就会出来,师弟如此说,想来是信心满满呢。”被嘲笑的帝炎眼色一冷,似笑非笑道:“既如此,师兄会提前在品仙阁给你定好酒宴,请首都星的同门来给你庆祝一下,你可要记得准时到场啊。” 重楼的脸色顿时黑了:“你放心,我就算头悬梁锥刺股,也会比你考的高考的快!” 对此,帝炎回了一个“呵”。 幼稚。飞蓬看着这师兄弟俩的交锋,心里万分好奇蚩尤是怎么教徒弟的,一个两个都这么逗。 好在,帝炎还没忘记正事,他不再搭理重楼,转而对玄殇和都灵子拱拱手:“让两位见笑,是在下管教不严,才让画皮和骨女携魂潜逃。目前已有了踪迹,但为了引出幕后人,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 说起正事,重楼态度也郑重了许多:“你确定幕后人身份了吗?” “无极道、刺客道和饿鬼道一些不走正途的家伙联手,还想栽赃给合欢道。可合欢道和吞噬道一起被你灭了,他们不就暴露了嘛。”帝炎轻轻一笑,眼底浮现几分煞气:“敢吞并我的属下,破坏我的计划,还到处给我魔宗树敌,找死!” 一直没吭声的雷帅玄殇正在看消息,听见此言抬起头:“其他星球刚传来消息,有人在医院隐蔽之处贴了遍寻符咒,不少人族、妖族的婴儿百日后失魂,现场有邪魔修和堕仙修的气息。” “什么?”重楼一震,见帝炎面色沉凝颔首,显然已得知此事,眉宇间更显露几分不善之意:“对幼崽下手炼制鬼婴?亏他们干得出来!” 帝炎沉声道:“不错,事涉三道邪魔修,师父便把此事交给了我。我已命人去查那些邪修下落,到时一律宗规处置,藏匿者也尽数同罪!万不可再让他们将毒手伸向无辜生灵。” 说着,他看向不说话的都灵子:“都灵子长老,堕仙是你仙盟之事,你蓬莱派作为仙道之首,不能不出力吧?” “我会立即上报。”知晓仙道各方门派里出了堕仙,都灵子脸色也不好:“便不留两位少主了。” 重楼不依不饶:“我们这边已查出主使,就差行动而已,想必很快便会结果,再不济也会尽快把无辜者魂魄抢回救治。但那些堕仙要怎么处理,长老总得给我们一个准话吧?!” “不错。”帝炎相当同意:“我魔道都决定全部从严责罚了,你仙道可别又是不温不火、拖拖拉拉,让人跑了!” 被这难得统一战线的魔宗师兄弟逼得无奈,都灵子只能给出准话:“放心,对幼儿下手已触犯底线,哪怕这次被七情六欲影响的堕仙,身份背景不凡,本长老也顶着压力秉公执法,如何?” “这还差不多。”重楼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他虽无太多怜悯弱小之心,可保护幼苗是很重要的事情,不管哪一道的修者,总归都是从弱小修炼成强者的。 帝炎也笑了笑,率先走向门口。 重楼跟在他后面,却脚步轻缓,等待着从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心上人。 见此情形,飞蓬自然无意多留,便直接跟了上去。 三人一起走出去,步入楼外直通大门口的一条小径中时,帝炎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表情平静的飞蓬,语气透着些许玩味:“师弟,你今天很顾全大局嘛,居然一点都没任性。” 想在心上人面前留个好印象?帝炎心头好笑,在惊讶的瞧见素来桀骜的师弟“哼”了一声,却耳根发红说“我大事上什么时候任性过?”时,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师弟,攘外必先安内,你好好想想。”帝炎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 重楼站在背后看他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飞蓬静静瞧着这一幕,直到昆仑镜和帝炎的气息都消失,才不紧不慢的问道:“你想一统魔道,再一统此方世界?” “飞蓬…”重楼猛然扭头,他确实没想到,飞蓬和自己认识明明不久,却一语揭破了自己潜藏的野望:“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狂妄?” 飞蓬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任何生灵都有欲望、都有追求,你野心是大,但有魔宗为后盾,这个想法并非远不可及。”你为魔尊时,想要一统六界,现在还算退步了呢。 “我只是…不知道…”重楼呢喃道:“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小到大…我都觉得自己特别…特别…空…”他低语:“师兄开始就知道,他要成为魔宗之主,让魔道各支脉真正融合。” 重楼的眼睛里,泛起几分空茫:“但我不懂,我只觉得自己心空荡荡的,再多奇珍异宝堆在面前,也填不满。抢师父给师兄的东西,只是因为生活太过无趣,总想找点刺激。”直到那一日在禁地惊鸿一瞥,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收起那点儿莫名其妙的伤春悲秋之心,重楼嘴角微扬,眸光含笑看向飞蓬清澄冷彻的眸子,红瞳里已无迷茫空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然的愉快:“可现在,我不觉得无趣了。” 飞蓬蓦然无言,重楼又笑:“今天还去看电影吗?有一部悬疑片,我看预告蛮有意思的。” “我以为,你会和你师兄商讨一二。”飞蓬挑了挑眉。 重楼撇撇嘴:“不急,等看完电影吃过晚膳,我把你送回宿舍,再跟他联系就是。”攘外必先安内,他们师兄弟的争锋都为了魔宗,也确实都有压过仙道、妖道对外扩张的野心,那在此之前首先就要彻底收复魔宗各方支脉。 师兄肯舍下第一少主的颜面,邀自己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合作,的确是颇有诚意,自己是时候退让一步了。至于最后谁为魔宗之主,等压服了属下,再各凭本事吧。 “嗯,你们师兄弟的事,我一个外人当然不会插手。”飞蓬淡定点头。 你才不是外人!重楼张了张嘴,却没好意思说出口。 “但我想,我要提醒你一下。”飞蓬含笑道:“魔宗之事重要,考试成绩同样重要,莫要忘记你今天夸下海口,要提前在五月就通过考试,而且要比你师兄考的成绩好。” 重楼的脸色一下子僵住,飞蓬笑意更深,手背负在身后,慢悠悠向前走去:“实战你不怕,可笔试是好多门科目。我听楚惊鸿说过,你师兄每门课都是九十分朝上吧?你得把教科书和课件全背了,还得多做题目。” “……”重楼痛定思痛的低下头,一只手捂住了脸。 他怎么忘了呢,帝炎那个混蛋,他是考试之前用昆仑镜一天当几十天使,甚至吞了不少充饥丹药,才把海量课本和题目都看完做完,考出了门门高分。本来,自己通过考试容易,但一时嘴快的结果,是要每一门课都比帝炎成绩高啊! ※※※※※※※※※※※※※※※※※※※※ 修文日期:2020.12.29 修文内容:增加900+(多为重飞相处)。修文到此为止,即日起皆为全新内容。 学海无涯苦作舟 看完电影,飞蓬和重楼坐飞行器回华清内院。 “今天算是最后一次放纵,我后面一段时间得抓紧复习了。”重楼深吸一口气:“夸下海口,就要做到,不然岂非贻笑大方。” 飞蓬微微偏过头来,含笑说道:“你是说,不做饭也不出来玩儿了?” “不,做饭还是要做的。”重楼的语气很轻快:“我要好好背书,这可是很费脑子的,需要天天补脑子。” 飞蓬“噗”一声笑出来,心里却是知道,重楼是心念自己,才会找借口不放弃下厨。他并未点出来,只轻轻笑道:“你师兄是怎么考高分的,能借鉴一二吗?” “很遗憾不能。”重楼无奈的笑了笑,还算有点儿底线,没点明昆仑镜这等魔宗至宝的存在。 飞蓬也不在意,坐在座椅上不快不慢的晃悠双腿。过了一会儿,华清内院的轮廓隐约可见,他才道:“早考早了,最近我不做实验了,和你一起复习吧。”第一个月就通过考试,接下来可以直接放假,一鼓作气继续试验。 飞行器在半空中猛地一颤,重楼在飞蓬含笑的注视下耳垂发红,赶忙控制好力道,安安稳稳飞落在宿舍楼顶部的交通平台上。 “你没意见的话,就这么定了。”飞蓬率先打开舱门,走了出来。 重楼紧随其后,满是欣喜的回道:“好。” 说来也巧,他们回去恰好赶上一个通知,是本学年第一次考试报名。面对班长的问询,重楼自然把自己和飞蓬都报了名。 飞蓬想了想,嘴角微微勾起:“把楚惊鸿也填上吧。” 重楼一愣,班长也是疑惑:“他自己要求的?” “嗯。”飞蓬一本正经回答:“他跟我说过。”惊鸿目前实力不算太高,但见识摆在这里,逼着他早点考试,考完就能给自己做助手,何乐而不为?自己又不会亏待徒弟。 班长并不认为飞蓬有必要坑害舍友,自然就填上了。重楼撇着嘴巴,当真以为飞蓬和楚惊鸿交情深,拿着手机打电话给了雪狼兄弟,问过之后把他们俩也加了进去。 “好了,现在就开始。”目送班长离开,飞蓬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去把你的课本拿来,我们一起看。” 立马把对楚惊鸿那点儿不爽抛之脑后,重楼开心应道:“好,等我一会儿。”回到房间里泡了一大壶茶端过来,他坐在了飞蓬身畔,并肩看起了课本。 气氛静谧而温馨,偶尔传来翻书的轻响,又有茶叶清香,让人心旷神怡。直到天色完全黑了,看看手机已将近深夜,聚精会神的重楼才回房休息。 再之后没课程的时候,重楼和飞蓬的相处也是如此。但时间一长他就发现了不对,飞蓬靠在椅子里,端着茶水慢悠悠看着课本,几乎是一目十行。 “飞蓬,你这真的在背吗?”重楼挠了一下后脑勺,不解问道。 飞蓬抬眸瞧了他一眼,把手中最后一门课的课本丢给重楼,阖上眼眸就开始背。重楼从开始的好奇变成惊讶,到最后彻底木然了:“过目不忘?” “嗯。”飞蓬睁开眼睛,无奈说道:“你把心完全静下来,应该也能做到。” 重楼趴在桌子上,沮丧道:“修行功法我能看过就记住,这些课本是不行的。” “原来如此。”飞蓬恍然,是了重楼这小子从小就偏科,当年便是如此,时隔太久自己疏忽了这一点。想明白这一点,飞蓬蓝眸闪了闪,语气清淡道:“那就没办法了,你慢慢背吧,我先做题去。” 重楼点了点头,继续背书了。直到和飞蓬一起用过膳,才站起身来:“我出去转悠转悠,晚点回来。” 看书看久总要休息片刻,再加上不时有来自魔宗及麾下势力的公务要处理,飞蓬早已习惯了重楼的作息,就没问什么。 离开华清内院后,重楼回到了套房里,炎波早就等在那里。厨房里摆满了制作蛋糕、面包等点心的模具,又有各种香味的水果和花瓣,都是清洗干净的。 若飞蓬在此,便能认出来全是他这段时间爱吃的口味,而重楼动作娴熟的动手,最后将做好的各类点心取出试吃,并在早已写满记录的本子上添上了新的痕迹。 “火候已经很不错了。”炎波静静看着,开口劝了一句:“也就比店里专营的差一点。” 重楼摇了摇头,没有吭声。他总要做出更好的,才能端过去给飞蓬。 “我回学校了,这些你看着处理。”重楼洗了个手,留下满室面粉和还没擦洗的厨具。 炎波早已习以为常,不经意的点了点头,挥手目送主人离开,才走上前去品尝,嘴里喃喃道:“明明已经很好吃了呀,非要吹毛求疵啧。” 重楼回到宿舍时,已是星夜。飞蓬的房间灯火已熄,倒是楚惊鸿的房门开着,对他招了招手。这令重楼拧起了眉头,他和楚惊鸿确实不熟,摆出这种架势是什么意思? 楚惊鸿也没辩解,就站在那里等着。 重楼定定看了他几眼,总算是走了过去。 等他进来,楚惊鸿反手扣上门,才说道:“你最近都在复习,大概没关注仙道那边的消息吧?那些堕仙的身份基本上全部揭露了。” 重楼这才大吃一惊:“这么快?仙道那边查出来的?” “不是。”楚惊鸿的表情微妙极了:“就在三天前,仙道各大门派掌门聚在一起开会,堕仙们联手叛门而出,还与邪魔修们里应外合,盗走了不少门派的重要法宝,现在下落不明。” 重楼沉吟不语,想了片刻后,幽幽道:“三天,看来仙道是有心压下消息。你能知晓此事,想来也费了不少劲,却这么轻易告诉我…”他似笑非笑道:“有所求?还是此事对你,有所牵连?” “好吧,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楚惊鸿摸了摸鼻子:“仙修要堕落,自然是因为七情六欲,我猜各道掌门都会觉得,是邪魔修早就布下陷阱,引诱心性不坚的修者堕落。可我的想法,恰恰相反。” 重楼眸光微微一动:“何以见得?” “推荐我来内院修行的我族长辈,作为灵族修行的是仙道法门。我在他身上,发现了过多七情六欲的痕迹。莫要问我是如何发觉的,但我以心起誓,是真的。我都能发现的问题,我觉得…”楚惊鸿的声音越来越轻:“帝释天不可能发现不了。” 重楼沉默许久,沉声道:“你还告诉过谁?” “没了。”楚惊鸿实话实说。 重楼深深看了楚惊鸿一眼,转身打开门,只丢下一句话:“我会查,你不许再告诉任何人,特别是飞蓬。” 回到自己房间,重楼难得联络了帝炎:“无极道、刺客道和饿鬼道的邪魔修,你处置完了,有无发现不对?” “是发现了一点儿不对劲,他们修炼许多年,分散在各种星系,堕入邪魔道却都在最近百年。”手机里传来了帝炎的声音:“很像是被什么东西削弱了心志。” 重楼若有所思,也道:“邪修和堕仙明显流窜作案,目前为止失魂之人足足有上千个,其中阴阳五行属性俱全,多是二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年轻人,正是魂体最可用的年龄。” “除此之外,里头还有不少几个幼童,差不多可以炼成好一套五行鬼童。”他斟酌着问道:“对了,你可有骨女画皮的下落?上次不是说要钓鱼吗?”骨女画皮实力不弱,非等闲邪魔修和堕仙能控制。但如果是灵族大长老,就另当别论了。 手机那边静默了一会儿,帝炎道:“你也发现灵族大长老不对劲了?但我觉得他可能不是根源,而是第一个被污染的人。至于骨女画皮,若灵族极其被污染,那只剩下魂体的鬼修无疑更容易。” “知道就好。”重楼淡淡回道:“我还以为,你被表象蒙过去了。”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嘴角微微勾起。 帝炎收起手机,轻哼了一声:“这臭小子,提醒就提醒,非得阴阳怪气的。”他低语道:“不过,污染源到底是什么呢,是一件魔器,还是别的?”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帝炎之后的安排,便与重楼不约而同了。他们俩都让属下尽量隐藏踪迹,去查探灵族大长老最近百多年所得之物及行动轨迹。 但比起帝炎来,重楼又多了一手,就是找外援。说是援也不那么准确,他只是去了一趟鬼蜮星,说明了前因后果,以及希望鬼王查探主动座下鬼族是否堕落的打算。 一头红发的鬼王红焱,亲自出面接见了他,似笑非笑道:“有意思,本王和魔主帝释天都以为,你们师兄弟要许久才能发现不对。当然,让楚惊鸿愿意透露他的怀疑给你,那也是你的本事。” 果然,师父是知道的。重楼拧了拧眉,并未就此纠缠,反而问道:“敢问骨女画皮与鬼王你这一脉,有关联吗?” “有,繁华之地自古就不缺痴心女子负心汉,她们死的太惨,才成气候时我恰好经过。”红焱或者说红葵也没隐瞒:“当时,魔道没有主动出手对付过她们,仙道出手却败了。但她们还挺恩怨分明,对仙道一方手下留情了。我便出手教导了一番,权算记名弟子。” 重楼了然:“难怪她们素来只针对做得太过分的负心人,一贯过的如鱼得水,被各道默认。”他顿了顿,沉声道:“她们心性大变暂且不提,其他鬼族,鬼王打算如何?” “既然你们猜到了,本王座下鬼族,本王自然会自己查。”红焱的语气理所当然:“至于她们俩,谁查出来谁负责。你来都来了,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她丢出一个小瓶子,玩味道:“这是任务奖励,提前给你了。” 重楼取出瓶塞一看,默了。 “用不用随你。”红焱嗤笑一声:“本王提醒你一句,要是灵族大长老是第一个感染者,整个灵族现在怕是都沦陷大半了,不是想避就能避开的。你想守护什么,总要有实力才行。” 重楼握紧了瓶子,冷冷道:“我现在就用。”这是相当珍贵的炼体宝物,但越珍贵就越痛苦。不过正如鬼王所言,他不想让飞蓬牵连进去,就要有实力将影响排斥在他们的生活之外。 花了一周时间才完成炼体,重楼出关时,毫不意外自己在这里看见帝释天。他上前一步,行了个礼:“师父。” “你这段时间修炼,可比以前用心多了。”帝释天负手而立,对着儿子笑吟吟的调侃了一句。 重楼干咳一声,低下头道:“您帮我请假了吗?” “我?”帝释天摊了摊手:“我倒是想的,可飞蓬直接帮你请了,也没来我魔宗据点问什么。” 重楼拧眉想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师父,飞蓬真是灵族吗?”他怎么觉得,飞蓬虽和楚惊鸿关系不错,但从头到尾没打算和灵族有任何牵扯,让自己劝阻的话想好了都说不出去,是有点儿奇怪呢。 “你自己问他呗。”帝释天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脚步向前跃去:“我来,是因为下周一就考试了,你还没回学校。” 重楼思索的表情登时僵住,他低头看了一下手机,只来得及向鬼王红焱抱了抱拳,便跳入飞行器冲天而起。先前只复习完了知识点,自己没来得及练多少题目啊! 华清内院,夜深人静时 “还没回来吗?”飞蓬有一口没一口吃着楚惊鸿送来的外卖,百无聊赖的问道。 楚惊鸿一手托腮:“还没有。”他瞧着飞蓬不怎么有食欲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味道差这么多吗?”还是您太挑嘴了? “还行吧,能入口。”飞蓬放下筷子,不以为意道:“重楼做饭菜是按照我喜欢的口味来。” 楚惊鸿无言以对,只见飞蓬把外卖盒扔进篓子里,再次打开笔记本电脑编写模拟试题。他的嘴角抽了抽,复杂道:“至于吗?就算周一考不过,还有下个月啊。”值得您用时光加速去看考试题,再变形编出来给魔尊吗? “耽误时间。”飞蓬眼睛眨也不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为你下厨做饭?这句话在唇边流转片刻,楚惊鸿终究没敢出口,只丧丧的道:“那弟子先告退了。”他把垃圾桶里的袋子提起来,便打算出门。 半路先回了套房一趟,重楼恰好在此刻推门而入,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点心盒。瞧清楚惊鸿那惊愕的模样,还有一瞬间变得心虚的神情之后,他那双红眸慢慢眯了起来。 “咳,你给飞蓬带了夜宵?”楚惊鸿干巴巴说道:“那正好,他晚上没吃饱。”他呲溜一声穿过重楼身后门缝,用了此生迄今以来的最快速度。 坐在电脑桌前的飞蓬,总算抬眸瞥过来一眼:“又炼体了?” 看飞蓬这么平淡的样子,重楼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开口去问楚惊鸿之事,只是点头应道:“对,略有小突破,为此耽搁了一周时间,是我高估了自己。” 他叹了口气:“我以前炼体顶多一天。”不愧是鬼王给的高品质宝物,重楼心里暗自叹气,走到飞蓬身边坐下,把手上的点心盒打开:“尝尝看?” “好。”飞蓬唇畔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拿起一块点心之后,指了指电脑,音调微微上扬,透着轻快的意味:“你还没做题吧?这是我根据平时上课重难点,编写的习题。你才出关,想必精神极好,正好努把力做完,直接去参加周一的考试。” 重楼看了一眼,飞蓬恰好编写到最后一题,题序号是第五千道。他顿时张大了嘴,而耳畔传来了飞蓬的轻笑声:“一门课五千,十几门课,一门都不缺。本来吧,考个六十分通过考试是很容易的,可你自己非要超过帝炎,就只能更努力了。” “……”重楼眼前一黑,一头磕在了电脑桌上。 ※※※※※※※※※※※※※※※※※※※※ 2020年最后一天,祝大家明年起一天比一天好呀~ 黄金不惜栽桃李 不过,重楼恢复的速度还是挺快的,他相信飞蓬的话,自然也就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么多题目都是飞蓬亲自编写的。 感动的情绪瞬间席卷,重楼猛然抬起头,手掌搭在了鼠标上:“好,你先吃夜宵,我来刷题。” 见重楼从垂头丧气忽然变为干劲满满,正享用美食的飞蓬咬合动作一顿,而后含笑道:“这些点心,你练习了很久吧?”无一不是自己喜欢的口味,无一不是超过了之前的美味。 “还好,不难。”就是怕不好吃,所以才练习了很多遍,重楼轻描淡写的回答,已按照考试顺序找了第一门课的题库。 飞蓬笑而不语,没点破重楼私底下的努力,眸中的笑意却是更真切了几分,不再是之前那样,多为看好戏的意味。他连续吃了几个点心,才开口道:“要我帮你精简一些吗,有些题型是重复的。” “不了。”重楼摇了摇头:“这些题目,都是你编写的,不是从网上找的。你费了这么大劲帮我,我当然要做完,掌握踏实对我也是好事嘛。”你一番好意,我绝不会辜负。 飞蓬没再说话,重楼练习着,不知不觉已夜色更深。 听着耳畔的呼吸声变得平稳,重楼偏过头来,瞧着飞蓬阖眸靠在椅背上睡着,眉头不知不觉拧起,重楼伸手想要抚平,又踟蹰不定的收了回来。他轻轻站起身,从床上拿来一床轻薄舒适的被褥,悄悄盖在了飞蓬身上。 之后,重楼抱着飞蓬的笔记本,回到了自己房间里。清晨时,他看着渐亮的天色,揉着眼睛洗了把脸,转而动手煮了一大壶茶,收拾一番后,才再次去飞蓬的房间。 少许斑驳晨光正透过窗帘,撒在飞蓬的脸上。听见门响的动静,感受着近处多出的微微热度和鼻翼附近缭绕的清香,他无意识的低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唔?” 原本不怎么愉快的梦境带来的情绪,如迷雾般,被当即印入眼帘的青瓷茶碗和茶香驱散,耳畔传来了重楼温和的声音:“喝杯茶?” “嗯。”飞蓬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温度正适宜,清甜中带一点点苦味,茶叶已被滤尽,茶碗里只有茶水,喝起来更为舒适。他放下茶碗的时候,早先还拧着的眉宇已悄然舒展:“做了多少题了?” 自觉和飞蓬的关系没到亲密无间的地步,重楼没去问飞蓬梦见什么了,竟那样蹙眉。但看着飞蓬心情好转,他无疑松了口气,便轻轻偏开头,端起另外一杯茶,囫囵吞枣饮了下去,打着哈欠道:“做了三门课了,都是第一天的考试。” “速度还行。”一万五千道题能几个小时做完,看来重楼背知识点时掌握还蛮扎实,飞蓬扬了扬嘴角,瞧着重楼有些倦意的红眸,戏谑道:“困了?” 重楼“咳”了一声,隔着衣服摸了一下肚子,苦笑摇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饿了。” 飞蓬恍悟:“是了,炼体流大成前,每次进步都会需要更多灵气巩固境界,基本上都是以吃的方式。”他掀开被褥站起身来:“下去吃点东西再继续吧,宿舍里能吃的还是太少。” “飞蓬…”重楼欲言又止:“你完全不需要复习吗?”他有点担心耽误飞蓬本身的复习。 飞蓬不以为意摇首,已率先打开了门。 重楼跟在后面,离开前抱起了笔记本电脑。早膳用完后,他开着飞行器带飞蓬回了套房。之后半天和第二天,重楼理所当然把下厨当做了休憩。 飞蓬接受的也很干脆,他喝着重楼煮的清茶,吃着重楼做的饭菜,看着重楼认真刷自己编制的题库,心情别提多舒爽了。 时光静静流淌,复习的时光过的很快。有飞蓬的题海战术,重楼的考试相当顺利。考完最后一门课之后,他没回宿舍,反而邀请飞蓬坐上飞舰,漫无目飞着。这也是放松,是重楼主动提起的——他们会在太空里悠然飞行,飞到飞蓬看见哪颗星球生出兴致,再随意下去一览。 在飞过一颗全是绿色和蓝色的星球时,飞蓬瞥下一眼:“停下。” “你想去这个原始星球?”重楼笑了起来:“这里异兽很多,最弱也得驾星级机甲才能对付,强的甚至能接近飞升,分布颇有规律,算是各道专门供人历练之地。” 飞蓬挑了挑眉,心里却有重楼不明白的叹息。 自界主们成为三皇,各界灵气就大幅度增加。但承载大多数凡俗生灵的三千世界,却是灵气锐减,修炼越发不易。慢慢的,三千世界被统一称为下界,根据界内不同的灵气浓度,有了崭新的实力层次划分,不复原本统一的宇宙洪荒。这些世界内,虽大多数修者都修行不易,可每隔数千年,总有人集气运诞生,成为气运之子。 他们得本方世界钟爱,能极快飞升。但飞升后修行速度会减缓,和普通飞升者相差无几,前路如何全看本身能力。一旦陨落,原本世界则会耗费数千年,再诞生下一位气运者。各界高层观察这种变化许久,才发觉各方世界是借所创造的气运之子身躯,构建通道汲取上界灵气,来让自己进一步晋级。 而让飞蓬意外的是,此方中世界在同一代内,竟出现了重楼和帝炎这两位气运奇高之辈。飞蓬原以为气运之子是帝炎,重楼只是蚩尤借机让他跟着帝炎蹭气运,好尽快飞升。可现在世界向飞蓬证明,真正的气运之子是重楼。 只因拟态修炼环境万年投递一批,此方世界足足中标十次,前九次都被集中在此处,以天然环境将原本的双倍时间加速,变成了相当过分的十倍。这明显是天道专门为重楼准备的,想必蚩尤选择此方世界,也是得了天道指引的。 “下去吧。”飞蓬平静说道,眉心却微微拧起。能让天道大费周章,在重楼陨落第一个万年,就开始为重楼复活做准备,众生恶念的威胁性怕是远比自己原本预料高。 飞行器向下落去,重楼的嘴角微微翕动了两下:“飞蓬,你好像不高兴?”他小声问道:“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不高兴,只是想到一件事而已。”飞蓬深深看了他一眼:“若给你一个机会,能把炼体功法发展到极致,你愿意吗?”重楼陷入了思索,飞蓬又道:“帝炎手里的昆仑镜,可缩短表面修炼时间,也可借机参悟时间法则,你觉得,这种东西为何会流落到下界?” 重楼想了想,猜测道:“使用代价太大?还是对上界人作用不大。” “先不提使用代价。”飞蓬点了点头:“任何时间之器,加速一旦超过两倍,就会削弱使用者的感悟力,还无法体悟任何法则。偏偏上界之人的战斗力对比,便体现在对秘法、战技的感悟,还有更少的掌握法则上。” 他嘴角勾了起来:“这些,全是时间加速做不到的。”所以,时间加速的灵器,如拟态修炼环境,从来只适合下界小家伙们节省时间用:“此处却是天之奇迹,十倍时间加速。”见重楼惊讶的瞪大眼睛,飞蓬笑了起来,语出惊人道:“我刚才问你,便是此意。至于原因,你自己想想。”说完,他带着重楼一个踏步,便到了目的地。 如果是别人,还真不一定能感受出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时间流速。可重楼神色迷离,伸出手来触碰边缘,周身气息时高时低。半晌,他醒转后退,叹道:“我明白了。” 魔道随心所欲,并无真正瓶颈。炼体无需悟性,只需意志坚定。因此,只要自己能拿到足够的炼体资源,能承受一次次的炼体痛苦而不崩溃,就能吸收无尽灵力,毫无瓶颈的提升修为。至于事后巩固战斗力,这座异兽实力不一、皆有行动范围可寻的星球,岂不是最天然的试炼场? “决定了吗?”暂时抛却众生恶念带来的烦恼,飞蓬对重楼这段时间越发上进的心,还是挺满意的。 果然,重楼语气戏谑的答道:“师父曾言,人族有古籍记载,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他摸了摸下巴,毫无犹疑道:“我觉得,我天生就是这种人吧。” “哈哈哈!”飞蓬一下子大笑了起来:“那你还不进去!”他一脚把重楼踹了进去,转身就走向外头:“我给你引些凶兽来,你先把目前的炼体修为磨练到得心应手,再去魔宗取下一阶段的炼体资源吧。” 重楼并没有客气的道谢,反而注视飞蓬的背影,轻轻笑了一声:“原先我追求实力,只是因为找不到前进的意义,又不想遭遇生命危险。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瞧着飞蓬脚步一顿,转而一飞冲天,完全不曾回头,重楼扬起的唇角又落了下去。他晶亮的红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和失落,又化为执着与温柔,却毫无不甘。 一群异兽被引过来的时候,重楼正盘膝坐在地上,阖眸静静等待着来袭。听见动静,他睁开眼睛,动若脱兔般迎了上去。雷霆、火焰当即被从天际落下,战至精疲力尽。 魔宗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蚩尤沉吟着重复儿子片刻前的言语,莞尔一笑:“飞蓬,你没出言拒绝?” 飞蓬平静的抿了一口茶,再无兴趣的推到了一边,沉声道:“前辈是觉得,这算你我先前约定的内容?如果算,那我现在就回去。” 蚩尤被这话噎了个倒仰,摸着鼻子认栽:“我的错,我不该开你玩笑。那臭小子又没有明言他的仰慕之心,当然不算。”说完,他把好几个瓶子放在了飞蓬面前。 “呵。”飞蓬轻嗤了一声:“好了前辈,我们说正事。”他随手收起重楼炼体需要的全部材料,皱起眉头问道:“众生恶念若不加以控制,未来怕是真的会再次酿成劫难。现在魔尊尚未归位,最重要的工作无法完成,我们能做什么呢?” 几次试验,还是卡在如何制造空间引来众生恶念上,这想来是只有和天诛同源而生的重楼,在恢复记忆后能有办法解决了。 “也就是你,我敢给个准话。”蚩尤无奈道:“此方世界自百年前开始,就有修行多年的仙道堕魔的,也有不少正魔道修者沦入邪魔道的,像是被什么影响了心志。” 飞蓬心中一凛,百年前恰是重楼化形之时。 “对,你没猜错。我后来查过重楼经过的地方,他待的越久,附近和他毫无关联却又强大的修者,就越容易受影响。若心中有隙,就更容易被魔性所趁。”蚩尤揉着额角:“很明显,重楼是泄露众生恶念的通道。这与下界以气运之子为桥梁偷上界灵气之举,有异曲同工之妙。” 飞蓬冷着脸,反驳了一句:“不一样,杀气运之子,能直接断绝偷渡桥梁。若手段高明,还能夺世界灵力为己所用。可杀重楼不但利用不了众生恶念,还会令众生恶念再度‘韬光养晦’,于谁也接触不到的地方诞生灵智、化形成人。”重楼起的绝不是单纯的坏影响,否则天道怎会允许他复活? “是呀。”蚩尤更无奈了:“你问我能做什么,这已经有答案了。天诛彻底陨落,重楼为新的众生恶念通道载体,当有传承记忆。只有他恢复了记忆,才能开启传承、寻觅解法。” 他叹息道:“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想方设法让那臭小子尽快归位!至于别的,我正在搜集创造空间需要的材料,需要你指点一二。”说罢,蚩尤列出了一个清单,请飞蓬帮忙参详。 飞蓬仔细看了一会儿,便在上头圈圈画画起来。他画完临走时,回首说了一句话:“前辈其实有一句未问出口的问题,不是吗?”你其实很想知道,如果重楼于众生恶念,意义等同于气运之子于世界,我会不会为了铲除后患直接杀了他。 “我怕你的答案,不是我愿意听见的。”蚩尤长叹一声。 飞蓬没有回答,只踏步走了出去,御风飞向重楼所在。落地时,他看见的是重楼明明精疲力尽,也依旧气势宏大的身影,却在瞧见自己的那一刻时,猛然亮起了原本疲惫的眼睛,连眉都笑得弯了起来。 “飞蓬!”重楼笑得很开心,这十倍加速的巨大地域内,到处都倒着异兽的尸骨,全是飞蓬引进来的,各个都比重楼实力强。要换了别人,定会觉得把这些异兽一把引进来之人,对他不怀好意。可重楼只看着飞蓬,笑得灿烂而感激:“谢谢你挑的对手,对我作用很大!” 如果是重楼,他会信任我的能力和人品,不会因为某个人天生是恶念载体,未来会掀起波澜,就一定要铲除。他连这个念头,都不会有。飞蓬瞧着重楼自信的红瞳,也跟着笑了起来,心中却是释然而温暖的得出了答案。 “不错,战力夯实,可以进行下一步了。”飞蓬唇畔翘起,露出一抹笑意,迎头给了重楼一大痛击:“我刚去了魔宗一趟,找帝释天要了你的炼体材料,现在就开始新一轮炼体吧。” 曾经痛苦似排山倒海般袭来的记忆浮上心头,让重楼浑身一颤,笑容再维持不住,只能痛苦的捂住了脸,欲哭无泪道:“你不能让我多开心一会儿吗?”上次在鬼王那边的整整七天,实在是地狱一般的遭遇。 飞蓬忍俊不禁的想了想,忽然伸手摸了一把重楼的头发,含笑安慰道:“乖。” 重楼:“……”我觉得你这个安慰特别不走心,像是哄小孩。 可沮丧了好一会儿之后,重楼还是打起了精神:“这里的异兽,有不少是没有灵智,单纯实力强大的,据我所知味道不错,我做出来你尝尝看?看,那边还有不少灵植,可以用来做烧汤的配料。” “好。”飞蓬瞧着重楼,已看破一切,微笑道:“那就等你吃饱喝足,再进行炼体吧。” 重楼扶额长叹:“…求你暂时别提这个了。” “噗!”飞蓬笑着被重楼请到飞舰里休息,就等着上大餐了。 ※※※※※※※※※※※※※※※※※※※※ 重楼炼体,就像是我们小时候生病要打针一样,明知道有效果,但因为疼不想打,可心里清楚必须要打(#^.^#) ps:胡不归卷一“隔世再见·天意从来高难问”完,关于重楼复活的伏笔和设定已全部揭开。 打了小的来了老 可惜计划总赶不上变化,重楼这次炼体刚刚结束,还没来得及巩固修为,就被帝炎的消息打断了。 “骨女画皮?长得确实不错,自古红颜多薄命啊。”对着发过来的图像慨叹了一番,飞蓬若有所思:“不过,怎么这么眼熟?” 重楼撇撇嘴,指着屏幕上下巴尖尖的美人脸道:“这个画皮,把她的眼影弄深一点,睫毛做长一点,衣服换成今年流行款,不就是我们班那个长相妖艳、被不少人追求的杜诗诗嘛。” “是吗?”飞蓬想了想,实话实说:“好像是打过招呼说过话,但我真没什么印象了。” 重楼无言以对,上课那么久了,飞蓬对谁都客气礼貌,想不到竟是谁都没放在心上。静默了少顷,他又道:“师兄最近越来越没谱了,都准备收网了,居然能让人溜掉。”重楼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眼睛里却全是幸灾乐祸的笑意:“这不,竟求到我头上,让我去拦下来。” “你打算狮子大开口?”飞蓬语气清淡的问道。 重楼摸了摸鼻子:“咳,不是。”他开始收拾行装:“事关重大,我会以大局为重,顶多见面了损他两句。” 飞蓬失笑摇头,好吧,这确实是重楼会做的。 没过多久,重楼就驾驭飞行器离开了这颗星球,并召来自己的星盗属下,埋伏在了画皮、骨女前去灵族大长老老巢的必经之路上。 星空之中,画皮杜诗诗、骨女杨思思皆已化为鬼身,说起容貌,她们长得都不错,一个妖媚、一个清纯谨慎,但此刻都满脸谨慎,由杜诗诗盯着屏幕驾驭飞船。 “帝炎真是不好对付。”想到前不久的交手,杜诗诗无奈叹道:“我本以为,他身为魔宗第一少主,肯定会小觑咱们俩,不至于亲自出手。” 骨女杨思思脸色苍白,魂体隐约发光,正极力将与己身格格不入的异色排出体外:“知足吧,中了他那一记生死符的是我,不是你。” “你的生死符什么时候能打出体外?”杜诗诗问道:“我怕他会以此始终掌握我们的行踪。” 杨思思深吸了一口气:“大概还需要一天。” “那就好。”杜诗诗松了口气:“这位魔宗少主大部分势力,都在他自己领地还有魔宗内部。首都星附近星域,各道据点林立,他应该没那么容易派人捉拿我们。” 正在此刻,一声轻笑在虚空中响起:“他是不行,可我在。” 话音未落,紫色雷霆从天而降,已霎时间撕破了飞船船舱,令画皮、骨女不得不逃入星空。”她们定睛一看,脸色沉凝了下去。只见无尽黑暗星空中,有一人着红衣负手而立,仿若置身于熊熊火焰,危险而神秘。 “我是重楼。”魔宗第二少主嘴角微扬,似笑非笑道:“此路不通。” 艹!魔宗有完没完了!杜诗诗和杨思思对望一眼,几乎要口吐芬芳,便被重楼打断了。 “别的不说,你们是我的同班同学,机会我还是愿意给你们的。”杜诗诗用了真容,杨思思是易容,但都没能瞒过重楼。 他瞧着两女脸色微变,笑得越发意味深长:“身为鬼王座下弟子,你们明明有不错的后台,也有不错的学识,都清楚最近干的事情要背负什么因果,何必一条路走到黑?” 重楼耸了耸肩,这动作他做起来,竟是分外洒然:“你们有难处,不妨直说。要是被控制,我会帮着想想办法。至于魔宗想要什么,想来你们心知肚明。”说到此处,他抿去笑意:“就这样,要么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要么打一场生死难料,两位选吧。” 在暗处瞧着这一幕,神将缓缓笑了,湛蓝眼眸里有着几分怀念之意。最近光看着重楼卖萌,这一面真是久违了。如今瞧来,全程掌握主动,攻心计步步紧逼,终究还是那个熟悉的魔尊。 现场一片安静,过了好一会儿,杨思思接口道:“你这水平在魔宗只是第二少主?” “心机不代表实力,岁月却代表沉淀。”重楼的回答很是诙谐:“我可比师兄小了十来岁呢。” 杜诗诗失笑摇头,回首将飞船残骸收了起来:“路都被重楼少主你说穿说完还堵实了,我们还能说什么?也罢,就听你的,我们在附近找个地方讨价还价吧。” 重楼点头同意了,手背在身后悄然打了个手势,让飞蓬莫要跟过来,免得再打起来会被牵连进去。 远在首都星外的星空一角,被杜诗诗、杨思思困住的帝炎,总算率领属下破阵而出。让为数不多的下属们自行散去,帝炎原本平静自信的表情再维持不住。骨女和画皮有所不知,生死符不止是掌控踪迹,帝炎还能借机始终监听动静。 “觉得有压力了?”昆仑镜镜灵流光现出身影。 听见重楼那一番软硬皆施、连消带打之言,帝炎不得不承认,这份心机是他远远不如的。先点出是同学,再点出她们是鬼王弟子,说明重楼和鬼王确实有些交情,是真心打算帮她们一把。如此有诚意,画皮、骨女自恃实力不错,自然就不介意认真谈一谈。 “嗯,我最大的短板便是思虑不周、行事不够雷厉风行。”帝炎沉默许久,开口就是检讨:“画皮、骨女是活了许久自由自在的鬼修,我从未想过她们和鬼王有关。师弟不仅想到了,还大胆去向鬼王求证了。 帝炎一边检讨,一边听着重楼和骨女、画皮你来我往,渐渐到尾声,沉声道:“你放心,我会吃一堑长一智的。”他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也好在,他是我嫡亲师弟。”一样的教导培养出相似的底线,不至于自相残杀。 “知道就好。”流光柔声道:“吾主,你只须战胜自己,至于重楼…” 另一边,重楼嗤笑一声,驳回了杜诗诗交代完情报就一走了之的想法:“别天真了,你们俩被逼着服下吞魂草,解药还在灵老儿手里,就不会背叛,这只是常规想法。但已经暴露的棋子失去作用,会变成弃子,回到他身边得到的只会是死路。” “我们虽无法飞升,可好歹也是能用月级机甲的高手,对他作用很大!”杨思思据理力争。 帝炎听到这里,目光闪了闪。 “吞魂草克制鬼族,以鬼养吞魂草,再炼丹赐给灵族,药力虽有流失,可服下后也还能收获你们一半魂力,他正能借此培养嫡系。”重楼更是冷笑一声:“别说什么灵族一个两个都小心谨慎、不好糊弄!我要是他,就借口关心晚辈赐给新诞生不久、见识不广博的同族。” 重楼冷冷道:“这些的年轻灵族最易被污染,只要培养成功就是他的死忠。比起这等好处,时间不算什么,两个被迫屈服、非一条心的异族属下性命,更是一文不值!” 此言一出,杜诗诗和杨思思都再说不出话来。 “危言耸听真得看人表现。”流光接着说道,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就算没这回事,重楼也能撑起气势让人信服,这需要相关经历才能培养出来。魔主帝释天把他丢去混乱的星域,还不给什么支持,固然是苦难,却被他利用为机缘,成功培养了自己的势力,也养出了这一身威势。你得好好学他,没机会就创造机会!” 帝炎陷入深思,而画皮、骨女颓然承认自己太天真。 对于她们的求助,重楼亦拧起眉头。他知晓这才是最要紧的时候,如果自己给不了生路,之前谈的也是白谈,还会陷自己于陷阱。只因她们会联手拿下自己,再献给灵族大长老,证明他身份已暴露,很难再忽悠灵族,而她们会是他手下难得的战力。 “这还不容易。”还未形成星球的虚空陆地上空,传来了一声笑。 帝炎微微瞪大眼睛,可生死符的连接猛地断了。他瞧着象征断去的那抹青烟,低语道:“飞蓬吗?倒是深藏不露。” 在杨思思、杜诗诗错愕的目光下,飞蓬轻轻巧巧落了下来,站在重楼身边,将对方脸上的关切忧色一览无余。他淡定自若的笑了笑,语气理所当然道:“有后台干嘛不用?徒弟遇上生命危险,当然要找师父!难不成,你们的命不如颜面重要?”红焱或者说红葵的性子,也是个护短的。说不定早就什么都知道,就等徒弟求上门。 现场一下子鸦雀无声,重楼险些笑出声来。是了,克制鬼族的吞魂草再危险,那传承自鬼界的鬼王红焱,也不见得就没办法解决。自己真是独立太久了,都忘记还有一记绝招名为“叫家长”,而这一招在面对以大欺小的老不修时,效果尤其好。 鬼蜮星,鬼王红焱 “噗!”红葵一口把香香甜甜的花草喷洒了出来:“咳咳咳!” 她的面前有一面冰镜,镜子里赫然是飞蓬和重楼的身影,竟是站在杜诗诗和杨思思视角的所见体现。 “哥哥说的对,既然以大欺小,就要有被打上门的意识!”鬼王的红衣有一刹那的变蓝,柔和的声音响起:“我们给哥哥一个惊喜吧。”蓝葵擦拭半身喷洒的水迹,小声道道:“不等他们上门,直接去找灵老头好了。” 先撩者贱,不交解药,就打死无怨?红葵想了想,很是赞同。 ※※※※※※※※※※※※※※※※※※※※ 小剧场 飞蓬:我从来不叫家长,但我深刻了解做家长的心。看看,这不就已经起效了嘛。 伏羲:……你还好意思说 阴差阳错心生疑 对于飞蓬的主意甚为赞同,重楼亲自送画皮和骨女前往鬼蜮星。当然,在星域外围就停了下来,两女婉言拒绝了他继续往里走。 明白或许有些事涉及他人隐秘,例如她们如何被灵族大长老所擒,重楼自不会勉强。他目送两女进入鬼蜮星,驾驭飞舰调转方向,打算继续自己与飞蓬的旅行。 “灵族大长老之事事关重大,你真不打算管吗?”飞蓬瞧着窗外灿烂的星空,似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重楼眨了眨眼睛,干咳一声道:“脱去机甲,我战斗力也就只是月级,比起灵族那位差了太多,还是先回去提升修为吧。”日月星为大境界,之下都是不入流。遇上飞蓬的时候,自己能有那样的战斗力,更多是借助机甲之力与魔宗秘传武技,本身实质境界也就初入星级而已。 “是吗?”飞蓬心里有些好笑:“如你所言,如果灵族会被污染,那你魔道内部怕是情况更危急,你该赶回去才是。” 被揭破担心的重楼摸了摸鼻子,飞蓬说的其实也是他所担心的。不管造成修者偏离本心、坠入邪道现象的,是魔器还是别的东西,本就修行魔道、随心所欲的魔修,肯定比灵族更易受到影响。 再想想前不久的魔宗内乱,迄今为止还有几个支脉逃离在外、不服师父帝释天统治,重楼自会担忧久找不到根源,魔宗会越来越乱。可飞蓬完全是被自己引出渊禁地,不把飞蓬安置好了,重楼实在不放心。 正在此刻,有人联系上了重楼,联系方式是卫星视频。瞧着那个熟悉的署名,重楼拧起眉头,点击飞舰屏幕上的接通按钮:“师父。” “嗯。”帝释天的脸出现在上面,他瞥过重楼和飞蓬,语气带起几分笑意:“考试成绩出来了,你们没查?” 重楼懵了一下,他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肯定是过了。”飞蓬对于自己的成绩很有信心:“重楼考得比帝炎如何?” 帝释天瞧着飞蓬,似笑非笑道:“除了语文扣了点作文分,其他都是满分,我险些以为泄题了。”为了不让重楼被帝炎比下去,你可真是用心了啊,飞蓬。 “内院考试,谁能作弊?”话既然放出去,就一定要做到,自己编写题目很辛苦,重楼把题目都做完也很辛苦,可这并不是作弊。飞蓬反问一句之后,瞥过重楼开心的表情,心里对于自己先前之举越发认定正确。 果然,飞蓬还是很护着重楼的,只能他欺负,轮不到别人欺负。蚩尤暗暗好笑,倒也识相的转移了话题:“重楼,灵族之事你和帝炎不必再管,我先前也已告知过他。” 他眼中滑过一道精芒:“你们到鬼蜮星之前,鬼王已至灵族族地。如今族地封闭,鬼王安然无恙而出,灵老头纵是没死,想必也废了。” 这个消息令重楼无比震惊:“实力差距这么大?灵族大长老不是接近飞升了吗?”修者沦入邪道的判定,是滥杀无辜、沾染因果的程度,此为天道判定,一旦超出就会周身明显显现因果孽业,虽战斗力有可能有所提升,但飞升之劫的难度也会极大提高。 “不错,纵使飞升之劫渡不过,以灵老头的修为堕入邪道,也当实力大进、横压此方世界。”帝释天笑眯眯说道:“但谁告诉你,鬼王是自封?她的封号,可是鬼界封的。”龙葵一体双魂,有救世功德在身,不缺鬼修正统功法,不缺强者指点,而源于葵羽的灵魂资质虽几乎无望元老,也是天级九重可期。 重楼瞠目结舌,能让鬼界封为鬼王,红焱鬼王论实力绝对是上界难找,可怜的灵老头,这是情报错误踹了铁板:“那鬼王竟能留在本界?” “上面有人。”帝释天用一句话概括了龙葵有后台的事实,与此同时,他也抬手去关通讯:“事情算是暂时解决,污染源还不是你和帝炎的修为能发现的,无须再管。” 屏幕暗下去的那一刻,重楼和飞蓬听见帝释天笑道:“至于失踪的魂魄和各道丢失的法宝,那帮老家伙也都在派人找,你们不必再插手。唯一可虑的就是魔宗内乱,帝炎已在镇压,亦顺势收拢势力。重楼你有心可参与一二,无心便好好享受假期吧。” 这个结果让重楼蹙起眉头,他自然没有回拨回去,只想了想转头对飞蓬道:“飞蓬,我打算回去继续巩固境界。等巩固完,我们就继续游玩,开学再回首都星,你觉得如何?” “你不是打算争魔宗主位吗?”飞蓬奇道:“这么好的时机尽数让给帝炎,若他在此期间完全得了魔宗各方支脉之心,你就翻不了身了。” 争权夺利不如实力重要,更不如和你在一起重要。重楼弯了弯嘴角,况且自己本来就不打算用这种方式收拢人手。 “我会和师兄谈判。”他似笑非笑道:“我自愿退出不和他争抢,他总得有所表示。”重楼神采飞扬地编辑起消息来,一边打字,一边扬起唇角对飞蓬解释:“我要的不多,只是几大支脉的核心功法,还有积攒的少量宝物。” 飞蓬瞧着星空中倏尔过去的流星,淡定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重楼看着飞舰离屏幕里象征目的地的红点越来越近,设置了一个自飞程序,施施然为飞蓬沏起茶来。 不久后,飞蓬捧起茶盏轻轻吹拂一口,引得座椅附近有蒸汽弥漫。 “呵呵。”朦胧水汽之中,重楼听见了飞蓬的笑声,如清泉石上流:“帝炎急着要势力巩固权位,你却不急。要来功法从小培养新人,待日后养出修为够高、性子也合适的属下,自可通过门内大比这样的正途,将被帝炎收拢的支脉取而代之。” 对此,重楼含笑眨了眨眼睛,竖起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才笑道:“我这可是阳谋,愿者上钩。” 飞蓬忍俊不禁,垂眸喝茶压下了嗓子里的笑意。 帝炎确实倒霉,重楼步步紧逼,偏深资质悟性都不比他差。如果此时不收拢势力,日后他再难辖制重楼。可抓住这次机会,收拢的部下是被帝炎本身逼到不得不服,自然不见得对他完全忠心。这么一想,帝炎的处境简直左右为难,就是不知道昆仑镜之灵流光有没有办法,帮自己的主人应对这尴尬时局了。 飞蓬思索之余,没再说话。 重楼早已熟悉他的习惯,及时给他添水,隔个半天就会去取早备好的糕点和零嘴。 飞蓬瞧在眼里,眉眼比先前更柔和了几分。从自己帮重楼编了许多题目开始,他在自己面前的表现便越来越放松而自然了,不像是之前,总透着些许小心翼翼的意味。 “很好吃。”嘴里嚼着咸辣的肉干零食,飞蓬很是满意。这来源比不过上界,灵气自是不足。可肉质相当紧实,还很新鲜,十有八九是重楼亲手做的。 重楼笑道:“喜欢就好。”他这次没给飞蓬续水,而是取来了一瓶清酒,扭开盖子。酒香扑鼻而来,看见飞蓬眸子亮起,重楼无声笑了笑,用杯子倒了出来。吃咸肉喝清酒,这果然是飞蓬会喜欢的正确配对。 于是,他们这一路过得无比温馨。以致于重楼在那颗熟悉的星球上空停下飞舰时,还有些恋恋不舍。但想到自己的计划,他还是起身打开了舱门,又回眸去看飞蓬:“我下去挑战异兽,借战巩固修为,你自己开飞舰,会吧?” 飞蓬了然,拧眉道:“你不想我跟着?” “我修为越来越高,攻击范围也会越来越大。”重楼无奈道:“我知你实力高强,可我还是不想任何一招牵连到你。” 他血眸晶亮,瞧着飞蓬道:“你驾驶飞舰,在晚上的时候落下来好吗?异兽昼伏夜出的不多,我们可以寻个隐蔽点的地方处理白天的猎物。”重楼的语气带起了几分骄傲:“我刚刚已经背下了菜谱!这里珍奇异兽无数,怎么烧怎么烤怎么烹制最好吃,我都知道!” 这句话有点儿耳熟。飞蓬怔忪着想想,惊觉这是花语草原初见比武后,自己约重楼外出历练所说的。一开始定好是自己打猎、重楼做饭菜,可重楼很快就发觉,自己处理猎物往往会蹙紧眉头、屏住呼吸,偶尔还喉珠滚动、面色不适。了然好笑之余,他竟意外温柔,一把将自己按在旁边坐着,撸袖子担下了日后所有麻烦脏乱的杂活。 自己初时还有点儿郝然,后来交情日久,便也完全习惯了这份不言明的体贴。直到彻底失去重楼,故友相聚时自觉参与分工,最后食不知味吃着盘子里味道不错,却再不是只顾着自己口味的佳肴,才怔然明白过来,世间再无第二个人会那样待自己。 “噗!”飞蓬想着想着,忽然就笑了出来。在重楼不解的目光中,他弯下腰,笑得直不起来。如此笑到一半,飞蓬又忽然停了下来,伸手搭上一头雾水的重楼肩头,盯着那双血红的眸子,轻叹了一声:“好,就按照你说的来吧。” 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重楼本该很高兴。但他这次只是很矜持的点了点头,缓声道:“那我下去了。”他转身一步步落入云间,原本扬起的嘴角在飞蓬瞧不见的时候,一下子紧紧抿了起来。刚才,飞蓬看着自己的眼神,分明是在怀念另一个人! 这个变化,飞蓬恰好没有及时发觉。只因他才关了飞舰的门,便嘴角微勾转过身,在舱内翻找起被重楼藏起的小食来。重楼要打猎再做新的,那旧的自己就先吃了吧,反正也就这些日子能享受到了。 这么想着,飞蓬叹息了一声,嘴里嚼着重楼藏得最严实、制作最艰难的异兽龙鱼干,给自己又灌了一口美酒。等日后重楼恢复记忆,他们就除了公事再无干系,自己可不好意思再这么做了。 过了不短的时间,暂时吃饱喝足的飞蓬靠在窗边,往下投去一眼。只见魔火滔天,几乎烧红了晴空。 重楼所处的位置,正是一个茂密山谷中的湖泊,他正艰难地用火烧湖。感受到危机到来,附近无数水陆异兽倾巢而出,都将攻击对准了重楼。他在湖泊上空闪躲着,一边分辨着一种鱼腹为银白色,遇热会变红的小鱼。 这是龙鱼干的原材料,所湖所产的龙鱼滋味最是鲜美,灵气也极其充足,很适合制作肉干或入酒,易使人心神舒爽。就是数量稀少、难以捕捉,还稍有不慎就会被围攻。希望自己能尽快凑足数量离开,再酿一瓶好酒,瞧飞蓬能不能酒后吐真言,愿意告诉自己一些他的故事。重楼脑子里转着念头,在水上转身打了个滚,身姿灵巧地避开水鸟袭击。 而后,他却脸色大变收起渔网,腾空飞了起来。只见重楼原本所在之处漩涡急速扩大,一头披着鳞片、头有龙角的鳄鱼冒出头来,张开翅膀朝着重楼追了过去,一大口乌黑毒液直直喷射,形成一道长长的弧线。此为黑翼龙鼍,素以龙鱼为主食。 重楼在半空中绕着圈子闪躲毒液,一门心思地飞快逃跑,完全没有应战之意。黑翼龙鼍数量少、实力强,但肉质极其酸臭,根本就不能吃!自己就算打赢了,也完全不划算啊。 ※※※※※※※※※※※※※※※※※※※※ 黑翼龙鼍:凸(艹皿艹 )敢抢食物,老子吃了你! 重楼:不好吃,不约,闪人。 飞蓬:吃饱喝足看戏ing~ 金鳞岂是池中物 飞了许久也甩不掉背后攻势,重楼气闷之余渐渐冷静下来,他直接转向,拔刀对上了黑翼龙鼍。近距离之下,闪躲毒液愈发艰难,这也就逼着不想死的重楼跳跃更加灵活。 阳光下,他身法矫若游龙,飞蓬看着看着,便想到了很久以前。这样吸引敌人目光的,往往是自己,现在没了队友,重楼倒是不得不全面发展了。瞧着他凛然不惧、以退为进的架势,飞蓬越发想起曾经无数次并肩作战,尤其是最后一次,心情不免动荡起来。 此时,重楼恰好将往日所学灵活运用。他于半空中忽然一滚,从下方对准黑翼龙鼍腹下逆鳞,重重砍了上去。霎时间,血光迸溅开来,却是重楼自己“噗通”一声倒飞出去,直接栽进水中。 一群长獠牙的鱼见有便宜捡,自是围了上去,而重楼反应极快,不顾身上被撕咬的伤口,没往上逃离,反冒险潜入湖泊深处。他借着水底幽幽暗暗、密密麻麻的水草,藏匿身影以躲避尾随而来的黑翼龙鼍。 炼体流优势被重楼发挥到淋漓尽致,伤口以极快速度好转。但被水流带走的鲜血,无意间也为敌人指引了路径。 那黑翼龙鼍在湖底大吼一声,召唤同族围攻重楼,危局渐渐形成。可飞蓬冷眼旁观瞧得清清楚楚,重楼是早有预谋,于湖底费劲打出一记空间混乱,瞬间掀起河沙,将水中血迹纷纷掩藏。 这时,湖底地形面目全非,重楼虽灵力大幅度消耗,却也成功把自己从猎物变成了猎人。他钻入河沙里小心潜伏,伺机猎杀好几条体型不一的黑翼龙鼍,剥开鳞甲后就地快速研究了一番,眸中的疑惑很快便变为释然,继而露出了一抹微笑:“难怪攻击逆鳞没用。” 适才攻击逆鳞,被黑翼龙鼍一尾巴拍伤,重楼察觉亮晶晶的鳞片竟是陷阱,真正的逆鳞是在尾巴,但尾巴太灵活不易发觉逆鳞位置。他想了想,竟抬起下巴,对发现他踪迹而怒吼着冲过来的黑翼龙鼍嚣张一笑,甩手把龙鼍尸骨摔了过去,自己再次扑进泥沙里,极快凿出一条道溜走了。 飞蓬的目光将湖内种种收入眼底,他看着重楼在围剿中分毫不惧,脸色还浮现运筹帷幄时特有的胸有成竹之笑,熟悉之余,心里莫名一冷。 用被拆的七零八碎的族人尸骨,彻底激怒那群黑翼龙鼍,令这群灵智低下的异兽愤怒之下聚在一起,对他的围剿更不遗余力,却露出更多破绽,方便自己观察和下手,重楼果然还是从前的性子——手段胆大而心细,布局一环扣一环,狠辣而诛心。 正如当年打击报复自己,用的同样是自己完全无法接受的方式;谈判威胁时,也用的是最能令自己忍辱屈服的筹码。飞蓬莫名就没了再看的性质,他承认重楼的能耐,干脆扭开了头,孤坐着发起呆来。至星夜,飞蓬才打开舱门,缓步踏入了湖水中。 重楼自将约定好的时间铭记于心,飞蓬才开舱门,他便从水中冒出了头:“久等。”重楼浑身上下全是血气,狰狞的伤口正在愈合,手里提着好几天鱼:“我给你做烤鱼吧,这几条肉质很好的。”他身后,已再无黑翼龙鼍敢跟过来。 飞蓬用灵识一扫,毫不意外发觉,湖内的黑翼龙鼍只剩下尚为鱼苗的一条条幼崽,成年体再无一条。果然是重楼的风格,性情睚眦必报,行事斩草除根,却又恪守着自己心中底线,不屑于对年幼稚子下手,只等日后再打上门,便还如此次一样灭之。 “好。”飞蓬垂下眸子,语气淡淡应了一声。他随着重楼畅游的身姿指引,来到了湖畔一处低洼地。 表面光滑的巨石恰好成为了两人的座椅,重楼将头发往后一披,确定不会碍事,便迎着月光开始认真烤鱼。他动作很是娴熟,但眼睛从头到尾没变过,显是发呆。直到香气扑鼻而来,重楼才反应过来,顾不得继续想飞蓬为什么忽然变冷淡,赶忙把调味料从储物器里取出来,均匀撒了上去。 星球表面正处于炎炎夏日,飞蓬远望湖面,眼神空茫旷远,心烦尚在,燥热又生。他随手脱去靴子,将赤足浸入水中,荡起了一圈圈涟漪,将水中满月搅的波光粼粼。 重楼把鱼烤好,抬眸递给飞蓬时,印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幕……银白波荡的水月,□□白皙的双足,还有从膝盖处向下滑落的水珠,在本就湿润的小腿上勾勒出一道道水痕。 脸上升腾起几分红晕,一时间忘记了先前的不解疑惑,重楼赶忙移开了视线,耳垂隐隐发烫:“吃鱼?” “嗯。”飞蓬随手接了过来,身子向后仰躺在石面上,将油滋滋的烤鱼拿到唇边,张嘴咬了下去。焦香调料与鱼肉的味道完美融合,很是好吃,是久违了的熟悉感,让飞蓬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他任几滴油水滴落下来,从衣领往里流,并不在意那点儿热度,全神贯注享用着美食。 可重楼眼尖发觉了这一点,拧起了眉头。他迅速从储物器里拿出一块小巧手帕,浸入水中再提起扭干,倾身过去为飞蓬擦了一下,并将手帕铺开在领口处。 手帕的温度非是水原本的凉度,反而和体温差不多,正好舒适,明显被火灵力均匀加热过,这份体贴实在是体贴入微。当然,飞蓬也承认,重楼的温柔于自己,简直如影随形,哪怕是在最痛苦的时候。 “飞蓬?”瞧着飞蓬出了神,重楼犹豫一下,才唤了一声:“凉掉就不好吃了。” 对此,飞蓬抬眸深深看了重楼一眼,才一言不发继续用膳。他三下五除二,便将一条鱼吃光了。之后,飞蓬摇头拒绝了重楼再次递上来的鱼,声音冷冷淡淡道:“你适才那一战还不错,可距离极限还差得远。既然已吃过饭,就来和我过两招吧。” 没能比我更了解你的底线,今日看似危险,实则全在你掌控之中,非真正的生死危机,压榨不出你潜藏着的天赋悟性。 “啊嚏!”明明夏日温度极高,但面对飞蓬暗藏冷意的眸子,重楼还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觉得后背有点儿发凉。他迟疑了一瞬,可在飞蓬的视线轻飘飘扫过来时,竟还是脑子一热,当场答应了下来:“好,这就来。” 若是黑翼龙鼍一族有灵,对于这场比斗大概会分外开心。只因重楼一次次坠入湖中,又被狂风卷起,风暴之力撕碎他的衣服,化为风刃遍及每一寸肌肤,一次次皲裂破坏着魔体,逼得所有潜藏药效全部生效,半是治疗、半是强化,将魔体进一步加强。 “啊啊啊!”超过承受能力的痛苦让重楼本能惨叫出声,但他的意识却保持着清醒,惊觉原来之前炼体服下的灵药,效果还有如此多隐藏在体内,直到现在才激活出来,对肉身形成了新一轮锤炼。 在此过程中,他沉浸在痛苦里,意识慢慢沦陷进去,直到一切结束,才陷入一片宁静。恍惚间,重楼只觉得好像有人抱起了自己,而后将自己放在柔软舒服的被褥里,可惜他已无力睁开眼睛,没撑几个瞬间,便贴蹭着脸颊上的那只手,舒展眉宇放心睡了过去。 本有别的办法调动药力,却因心情不好,选了最激烈最痛苦的一种,飞蓬看着重楼感受到自己气息才安眠,心莫名颤动了一下。他用指腹动作轻柔抚过重楼的眉眼,轻轻叹道:“睡吧。” 说完,飞蓬正欲收手离开,沉睡的重楼竟无意识抿起唇,声音含含糊糊,梦呓般道:“别…别走…”他汗湿的手本能摆动,被飞蓬下意识躲了过去,眉毛顿时蹙起,连眼睫毛都动了动。显然,重楼竟强撑着难受的身体、疲惫的精神,想要醒过来。 飞蓬这才反应过来,又坐回原位,手掌抓住重楼的手腕,放回重楼身侧:“睡。” 重楼立即安静了下去,躺在铺了一层软褥的树洞中,眉眼间全是不自知的松融放松。 飞蓬无声叹了口气,坐在垫子边缘,用另一只手向前一点,在巨树洞口设下了一个结界。 此时,距离假期结束,还有正好两个月。 重楼醒过来的时候,恰好是清晨。他是饿醒的,也是被香味闹醒的。 飞蓬拿着烤鱼放在重楼鼻翼旁,瞧着那双红眸睁开,先是有些失神茫然,而后眨了一眨,露出清醒之色,喉结随之也立即滑动了一下。 “饿了?”飞蓬含笑,把手中的烤鱼递给重楼。当然,他没重楼那么细致体贴,会连漱口杯子、牙刷和毛巾一起准备好。 重楼脸色微红,但巩固修为后的饥饿感油然而生,让他来不及矜持:“谢谢。”他将烤鱼接过来,下嘴咬了一口,直接僵住。味道是酸甜的,是自己最受不了的味道。 这让重楼不自觉看向飞蓬,飞蓬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显然,他是故意逗自己的。重楼郁闷的伸手搔了搔头,老老实实把酸甜味的烤鱼吃了下去。不过,自己有在飞蓬表现过不喜欢酸甜之物吗?好像是没有的吧! 酸酸甜甜自然不会是调味料,飞蓬昨晚是隔空摄来灵果,辛苦捏碎果肉,用了不少办法,才完美和鱼肉融为一体。现在瞧着重楼吃一口就苦一下脸,他心里笑得不行,心情自是好转,一点都不后悔这大半夜的忙活,但他还是逗了重楼一句:“不喜欢?” “嗯。”重楼实话实说:“可你喜欢甜的。”他将最后一口鱼肉咽下,笑道:“你喜欢吃,我会做,这就行了。” 别客气,你坐好了只管吃,我来做,这就行了。多年前,重楼少时照顾自己的笑言,再次飘入耳中,竟已恍若隔世。飞蓬思绪飘飞,瞧着重楼的目光一下子复杂了很多,关系越近、相处越久,他就觉得重楼越发像从前了。 重楼不经意偏头看向洞外,恰好避过飞蓬这一霎的目光,心里莫名有些沉重。飞蓬又一次看着自己却在想别人,那个人是什么样子呢,能让飞蓬如此记挂?这个念头于心中盘桓,重楼面上还是一丝未泄,只转移话题道:“飞蓬,你这结界好像和我学的都不一样,能教我吗?” “这个结界,非是以灵力为根基,而是阵法。如果你学的下去,自然可以。”飞蓬笑了起来,当年重楼是为了帮自己,才踏足了不太喜欢的阵道,这一次他拭目以待:“如果你能学的好,可以试试看把你掌握的空间法术与之结合,再将时光圈拉大。” 重楼的眼眸亮了起来,飞蓬解开洞口结界,率先踏步走了出去。 他们正站在一颗参天大树上,树上有无数树洞,枝丫到处都是,宛如一个世界。 这令重楼呆住了,这棵树他认得出来,是这颗星球的本源之地,扎根于星球中央。但问题是,他昏迷前明明是在星球另外一端,感觉倒下时被飞蓬抱起又放了下来,那他是怎么一下子带自己来到树洞里的? “飞舰在天上。”飞蓬指了指头顶云层。 重楼意识到,自己已把疑问说出了口。飞蓬是说,他是开飞舰过来的吗?这个想法一闪而逝,重楼忽然想到,飞蓬只是说起飞舰,其实根本没有回答自己,眼中不免闪过一抹狐疑。可在瞧见飞蓬微笑着,纵身跳往下方近处枝丫时,他终究没有深究。 此后白日,重楼会寻实力比自己强一些的异兽历练,苦练各种法术。在飞蓬指点后,他更是时常不顾灵力消耗,孤身于围攻中磨练空间法术的技巧。这等法则控制之力,是在时光流速异常之处无法磨练的。只有晚上,重楼才会回到飞舰里,行至时光圈,听飞蓬讲解阵道。十比一的时光流速,让专心致志的重楼在阵道上也渐渐有所建树。 阵法入门的那一天,重楼寻了一块有香味的木头,在上面凿了个锅底大小的坑。他盛了一些干净的清水,取了些菌菇,做了一锅素汤。 “今天怎么这么清淡?”飞蓬坐在对面,颇为惊讶。 重楼头也不抬,用木筷拨弄锅中菜汤:“我修为有限,高强度修炼需要补充血食,这些天你给我指的对手,便是如此。”他的声音说着说着,便低了下来:“忙来忙去,那帮肉食异兽附近,素菜食材太少,我也来不及给你做顿好的。今天,我阵法已能困敌,拼杀不必再像之前那样疲于奔命、毫无闲暇,总算能挑挑拣拣了。” 飞蓬怔忪了一下,眼睛里绽放几分笑意,摇了摇头。这些天都是一起用膳,重楼每次都记得自己的喜好,荤素搭配,素菜回回都有。只是来不及像之前住校那样,单独为自己备菜而已,此言实在是言重。 做完汤热着,重楼又开始炒菜了。飞蓬发觉,此是这些天当配料的素菜里,自己伸筷子最勤的。这令他哭笑不得,站在旁边拍了拍重楼的肩膀:“你观察还真仔细。”自己吃的时候,都不见得想清楚了。 重楼翻了一下锅底,用木质的铲子继续炒,嘴里简简单单“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可飞蓬分明看见,重楼耳垂比之前红了。他险些笑出声来,但还是好心忍住了。万一重楼一个手抖,今天他辛苦准备的膳食,怕是要从树上掉下去。 饭后,重楼负手站在一根极细的枝丫上,竟是难得没急着回到时光圈内。看了片刻夕阳西下,他回过头来:“飞蓬,还有正好一个月,我想尝试一回。” “尝试什么?”飞蓬笑了起来,闻弦歌而知雅意:“尝试能不能自己调整阵法,配合空间法术,将十倍的时光流速覆盖至整个星球吗?” 重楼郑重点头:“我知道,如果一个不小心,可能会损我的寿命,但我还是想试试。我觉得,我能成功!” “这不是开玩笑。”飞蓬拧眉:“空间和时间结合,如果你控制不了,起什么作用会你是料想不到的。或许会削弱你的修为,回到多年前;也可能会定在现在的境界,一下子损耗许多寿元,人一夜白头、身死道消。” 重楼瞧着飞蓬,目光沉静而分毫没有避让:“我知道,但我不想日后输给师兄。他修炼时间比我长,又有昆仑镜,这些都是我比不上的优势。” “能在这里遇上时间加速,是我的机缘,我总想着要充分利用。”重楼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蓝天,目光悠远深邃:“飞蓬,我曾经找不到目标,也没有梦想。哪怕不想屈居人下,也有些得过且过。但如今已不同了,我有了我想追逐的未来。提高实力,是我达成目的的唯一途径。” 飞蓬陷入沉默,重楼静默半晌,放空的视线重新凝聚,回过头时红眸热切而含笑:“灵族寿命悠长,我知你不怕这一点。但这是我的决定,是我为了修炼甘心冒险,你…此行不必和我一起了。” 重楼头一次主动贴近飞蓬,却只是抬臂轻轻抱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就飞快放开手,纵身从巨树上跳了下去,行云流水般飞向天际。飞舰留在原地,控制权还在飞蓬身上,他并未收回。 ※※※※※※※※※※※※※※※※※※※※ 蚩尤多聪明的人啊,儿子的脾气他太了解了。想要打醒得过且过的重楼,自然就要给他一个他会主动追求的梦想,飞蓬便是这个梦想。可在追逐梦想的过程中,重楼也会慢慢找回他的本性,还有多年形成的处事风格。 八方风雨会中州 飞蓬站在那里,静静瞧着重楼的背影。半晌后,时光法则的波及范围,已有了轻微缓慢的动摇,是重楼在发力。飞蓬稍稍抬眸瞧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无声叹了口气。 时光圈内,重楼的脸色隐隐发白。阵道初初入门,他心里却有无边勇气,将自己的设想一点点化作实际。 重楼消耗灵力,从微小之处调整时光界域,自角落开始令覆盖范围自行扩张。于此同时,他又从空气中汲取新的灵力,填补自己的消耗。这一进一出、一出一进,他吸收的灵力也从单纯的火属性,发展成了五灵俱全,从头到尾洗刷身体。 便在此刻,前不久才巩固了修为的重楼,忽然伸手取出了下一份炼体灵药,决绝往嘴里一灌——“啊啊啊!”惨叫声当时响起,但重楼叫出声之后,又立即忍住了。他当即引下天雷,忍痛集中精神吸收雷灵之力。 体内五灵之力相生相克,自行将雷灵均匀化为五灵,持续冲刷五脏六腑、经脉皮肉。魔躯越发强大而毫无破绽,将灵药之力彻彻底底吸收,再从外界承受更多五灵之力。 周而复始,重楼气息越发强大,肉身越发圆满。 远在天边的飞蓬看着这一幕,眼睛里露出几分赞赏。 不损伤身体根本,超负荷炼体反会起到淬炼作用,淬炼到极限再以天雷和灵药为佐,开启下一轮。办法是不错,可痛苦也是地狱级别,以重楼此生原本无所谓的心态,做出这样的决定可见是真的奋发图强了。 这么想着,飞蓬拿出青穹风神珠,从里面取出了一些灵力充沛的茶叶。 时隔自己都不知道的多年,重楼再次喝到了飞蓬亲手煮的仙茶。可惜,他完全没有机会细细品味,只因茶水入口的那一霎,剧痛便成千上万倍增加。仙茶中蕴含无比强大的灵力,虽也在相生相克中化为五灵,但也足以让重楼爆体而亡了。 “飞…蓬?”无法维持意识的痛苦里,重楼艰难之极地睁开眼眸,空茫失神的血眸里没有怀疑怨恨,唯有一片迷茫疑惑。 本以为自己靠近需要费点儿劲,结果这一路走来轻而易举。飞蓬垂眸,用指尖抚过周围被重楼的灵力,明明混乱却不伤自己分毫,眸光有一瞬间的迟疑。再抬头时,他手指重新捏紧,把歪歪斜斜的那剩下半盏茶,一举灌入到了重楼口中。 见重楼的脸上浮现更明显的痛苦,飞蓬丢下杯盏,手掌抚上重楼的脸颊,语气平淡地吩咐了一句:“忍住,继续转化。” 重楼正忍着快要爆体而亡的痛,来不及思索飞蓬的话,便察觉到另外一股奇异力量顺着正接触的手掌,流入到了体内。下一瞬,灵力转化速度和痛苦一样,增加千倍万倍。炼体流魔修若以五灵炼体,并突破身体极限,当能粉身碎骨重塑魔躯,成就真魔之体。 飞蓬出手相助之下,重楼的目的已提前许多天达到了。但他清楚感受到,自己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觉醒,正传来细微而烫人的疼痛。那种疼痛很快便蔓延开来,不止是脸,还有全身上下的骨头。 可就在此刻,飞蓬松开了手。他瞧着不断蔓延开来的火焰魔纹,还有火焰魔纹缭绕的熟悉身影,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涩声道:“这,就是时光。” 在重楼迷茫的目光中,飞蓬转身意欲离开。无与伦比的恐慌,霎时间席卷了重楼的心。他下意识伸手,攥住了飞蓬的衣袖:“不…别走…” 飞蓬微微一怔,回过头来便瞧清了重楼眼中的恐慌。他停下脚步,声音似是已恢复了原本的平静无波:“我就等在旁边,你专心吧,还有半个星球未覆盖到。” “你不开心…”明明痛到恍恍惚惚的地步,可重楼还是过于敏锐,捕捉到了飞蓬那一瞬流露的负面情绪。灵气风暴之中,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但飞蓬能够听得很清楚:“飞蓬,你在看谁,我很像你认识的人吗?” 飞蓬的目光微微一颤,却并未再度移开。他仔细看着长高长大的重楼,对方如今的体型,已不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了,也好像没了之前多少都存在一些的青涩稚嫩。仿佛转瞬之间,便变回了自己记忆里的那个魔,关乎生命也依旧能托付信任。 可某些事当年放下了,不代表现在正主复活,不会再度如鲠在喉。飞蓬轻轻震开了重楼的手,任由对方捏紧的指尖带走一片碎袖,无法再触碰自己一星半点:“你才突破,现在该好好巩固修为。” “我知道。”重楼咬了咬嘴唇,又问道:“你要走吗?” 飞蓬深深看了重楼一眼,沉默着摇了摇头。 重楼松了口气,收回手勉力笑道:“那我就地修炼了。”他眼圈微红,不等飞蓬再说什么,已逃避似的阖眸盘膝坐下。 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不要想自己只是个替身,更不要想为什么从自己真正开始上进,飞蓬态度就变得冷淡起来。重楼的齿列不受控制的张开,狠狠咬住了下唇。疼痛让他集中精神,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推动时光圈进一步扩散,借此锻炼自己对体内庞大灵力的控制力。 疼痛依旧还在,甚至能听见身体内部咯嘣咯嘣的声音,是每一寸骨头都在碎裂重组。重楼的呼吸声渐渐不平稳,但飞蓬清晰瞧见,时光圈的扩展依旧平平静静。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飞蓬不记得站了多久,重楼也不记得自己坚持了多久,可等到他汗流浃背停下来,重新睁开那双赤眸时,时光圈已覆盖了整个星球。重楼能感知到,无数人被排斥了出去,正在星球外面,研究着莫名出现在大气层外的特浓水雾。偶有人离开机甲和飞舰进去,却发觉自己生机很快凋零,吓得赶忙逃了出去。 “飞蓬,你没事吧?”这种变化令重楼不安,顾不得想先前那点儿心酸,起身跨步蹿到飞蓬身边,但这一次他并未伸手触碰什么。 这熟悉到极点的关切模样,令飞蓬忍不住心生慨叹,而这慨叹之意又有喜有愤有赞有忧:“我懂时光法则,能出什么事。倒是学校那边,你师父昨日给你打了个电话,你不在,我就接了。他说,三日后,华清内院会统计本次想要跳级之人的名单。我已经看了群里的消息,确实已发了这个通知。” “跳!你既然不想在学院内待久,我自然陪你。”重楼不假思索回道:“反正我已巩固了月级中阶的修为,加上机甲,已是日级战士,实战课没什么威胁,顶多把课本背一背嘛。” 我不想再上课的态度,表现那么明显吗?飞蓬静默了一瞬,还是将这个问题略过了,谁让自己的情绪在重楼面前,素来都是透明的呢:“我们返程吧。”他打量了重楼几眼,又道:“你现在的修为提升太快,可能会引起不小的轰动与怀疑。” “我会小心应对那些试探的。”重楼了然一笑,心里升起了暖意。飞蓬会提醒自己,说明自己在他心中,也不见得就是毫无地位的。 返程途中,飞蓬在群里填了跳级申请。没过多久,楚惊鸿便打来了电话,这令重楼挑了挑眉。还好,楚惊鸿只是说起一件事,魔宗过几日会举办一场宴会,举办人正是第一少主帝炎,宴会请帖已发了下去,各方支脉麾下三百岁内的杰出年轻一辈都表示会赴宴。 视频电话里,看着重楼波澜不惊的样子,楚惊鸿一方面惊奇重楼容貌的变化,另一方面深觉重楼肯定在装,忍不住嘴贱了一句:“重楼少主,你回魔宗之后,怕是有不少琐事要处理,不便出门。我也收到了请帖,一张请帖可以带一个人去,飞蓬你要不和我一起吧?” 惊鸿,你这话有些欠打啊。飞蓬下意识去看重楼,发现对方猛地瞪大眼睛,像只炸了毛的猫,险些就笑出声来。 “哼,一个宴会的功夫,能处理多少事务?”重楼直起身子,冷哼道:“这点时间,我还是能空出来的。” 话虽如此,他偏头看向飞蓬,竟是换了一种说法:“不过,你和楚惊鸿一起的话,是不容易引人注意。比我和一起出席,受到别样关注,要安全多了。” “确实。”飞蓬定定看了重楼片刻,移开视线瞧向另一边作壁上观的徒弟,笑得意味深长:“那就有劳惊鸿了,带我去见见世面。” 楚惊鸿:“……”他扫过重楼眸中闪过的失落沮丧,还有紧接着振作起来的强笑,心里后悔不迭。自己为什么要嘴贱,重楼老师记仇,恢复记忆指不定要怎么泡制自己了!可既然飞蓬发了话,一贯尊师重道如楚惊鸿,自然不可能拒绝:“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又寒暄几句,约好在华清内院见,飞蓬才挂掉视频电话。他扭过头时,重楼正认真开着飞舰,眼睛一眨不眨。但飞蓬看得清楚,重楼分明把嘴角紧紧抿着,一副暗自委屈又强自忍住的样子。 “你说的没错,和你站在一块出席这种场合,是容易卷入魔宗内部事务。”飞蓬将目光收回,平平静静说道:“我等宴会结束,直接回你小区房吧。” 重楼的嘴角立时就从抿变成了翘:“好!” 真好哄啊。飞蓬感叹着,又加了一把火:“我这里有不少好看的衣服还有配饰,虽款式和如今潮流不同,可你穿着很合适。我现在就挑一些出来,你带回去,看宴会上怎么穿最合适。” “好,我回去一件一件试。”重楼精神抖擞,再也没了先前的难过。他驾驶飞舰,很快就带着飞蓬回到了首都星。 是的,考虑到不少年青一辈在此星系各个学院上学,帝炎将宴会地点直接定在星系中央的首都星。重楼送飞蓬回华清内院和楚惊鸿汇合,动手做了一顿饭菜,才前往魔宗据点。 让他意外的是,不止帝炎在,连帝释天都在场,还穿了一身崭新的金边白衣:“师父,您这是也打算参加宴会?”重楼围着帝释天转了两圈,啧啧称奇道:“这衣服还挺精神的嘛。” “为师自己买的。”对于自己的审美,帝释天还是很有自信的:“不过,这倒不是为了出席宴会,而是因为你要跳级。”他似笑非笑道:“跳级需要参加考核,课本我给你买来了。等宴会散了,你记得带回去。” 帝炎在旁边发出轻微的低笑,重楼扶额:“您非要给我泼冷水吗?” “冷水?”帝释天眸光一闪,意味不明笑了一声:“非也,为师这明明是给你创造机会啊。”他斜睨了重楼一眼,调侃道:“我听说,飞蓬拒绝了你的邀请,反而接受了楚惊鸿?” 重楼哼了一声:“他只是和楚惊鸿一起出席个晚宴而已!”话音刚落,他便在帝炎的笑声中明白过来:“是了,楚惊鸿没报名跳级,师父是让我拿着课本找飞蓬一起迎考?谢谢您了!” “别谢我。”帝释天笑骂一声:“谢你师兄去。” 重楼惊讶的瞪大眼睛,看向了帝炎:“师兄?” “流光提议的。”帝炎偏开头,否认了自己的功劳:“反正也就买几本书而已,钱还是师父出的。” 瞧着重楼闪动惊喜的晶亮红眸,帝释天心里无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帝炎坚持,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做这种无用功的。但自己的儿子和徒弟相处还算愉快,却是自己愿意看见的,镜灵流光想必也有提前布局,帮帝炎博取重楼好感的意思。 “师兄,谢了。”重楼大大方方道谢:“流光姑娘我就不谢了,免得你吃醋。”被帝炎抬眼瞪过来时,他嘿笑了一声:“好了,知道师兄最近事忙,我就不打扰了。” 他一把抓住帝释天的胳膊肘,往房间里走:“师父,你老眼光好,帮我挑一套赴宴的衣服吧。” 对儿子还是颇为宠溺的,帝释天没好气白他一眼,抽出胳膊却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帝炎瞧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一扬,转头离开了。 巨大的房间内,穿衣镜立在两人面前,身后是两排用来挂衣服的架子。 重楼将飞蓬给他挑好的衣服放出来挂好,开始一件件试。 帝释天自然不会认不出来材质,他甚至能瞧出年月,眼睛里不由流露出一抹惊异。但在重楼抬眸时,这抹异色又瞬间消弭:“紫色太艳了,你还是更适合红色和黑色。” 重楼想了想,褪下紫衣,换上那件黑衣,然后蹙起眉头低语:“好看是好看,但总觉得太老气、太压抑了。” 帝释天不以为意,兴致勃勃继续给重楼出点子。但是很可惜,父子俩的审美观,并不在一条线上。 最后,饶是帝释天精神很好,也被重楼弄烦了:“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宴会晚上就开始,你看看还来得及再准备新的吗?” “不行,飞蓬会赴宴的,我必须穿他准备的。”重楼正色道:“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帝释天大怒:“一堆普通衣服里挑出一件好看的,是容易。可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让为师从一堆本来就挑不出毛病的衣服里,给你挑一套最好看的,为师说的你又不认可!” “师父…”重楼也无言以对,摸着鼻子干咳道歉:“弟子知错了。” “呵,你自己慢慢挑吧,挑不好你就不要去赴宴了。”帝释天呵呵一笑,丢下一言便甩手走了:“反正楚惊鸿为人细致,会把飞蓬招待好的。”重楼还真以为,自己没发觉他所有衣服穿了一遍,根本就是回敬自己先前调笑飞蓬拒绝了他的邀请,反而和楚惊鸿同行之事吗?用这种方式炫耀飞蓬的关心,这小子简直幼稚! 帝释天又好气又好笑,短时间再也不想瞧见重楼这个臭小子了。结果,他才出门,便瞧见对面站着两个人,其中之一正是飞蓬。 此刻,飞蓬正笑到捶墙:“噗哈哈哈!” 好在楚惊鸿很靠谱,就近设了个结界,才没让专心致志的帝释天、重楼发觉。见帝释天出来,他露出一抹苦笑,往后退了一步。 “有这么好笑吗?”帝释天或者说蚩尤将双手背到身后,踱步走了过来,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飞蓬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晚辈想不到,重楼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哼。”念起重楼两世幼时的岁月,蚩尤越想越心酸,不得不憋屈承认,重楼也就在相关飞蓬的事情上,才会如此患得患失而显得可爱。平日里,自家儿子从来都是成熟稳重,顶多是装得鲁莽孤勇罢了,万万没有这等好玩的表现。 但是,飞蓬的存在也是极大的好处。蚩尤有意回击一下飞蓬,便戏谑道:“有目标之后,重楼进步比以前快太多了。如今我倒是觉得,告诉他飞升后有种种好处,还不如明白点告诉他,你来自于上界,马上就要回去。” “前辈言重了。”飞蓬微笑着,再度回击:“自己努力是一回事,环境逼迫又是一回事,与其有所侧重,不如双管齐下。” 他真诚道:“如果您能狠下心回魔界,重楼怕是千年就能飞升了。”没了魔宗宗主帝释天这个身份的照拂,就重楼的脾性,不被人集火到一步步变强,是不可能的。 蚩尤沉吟片刻,竟是答道:“有道理,本宗今日便也赴宴吧。”沐浴在飞蓬意外的目光下,他负手施施然走了。 背后,楚惊鸿和飞蓬面面相觑,涩声道:“魔王真打算今天就飞升吗?” 飞蓬慢慢拧起眉头,多时未曾言语。 良久,在房门从内被重楼推开的那一刻,飞蓬带着楚惊鸿瞬间飞了出去,没被重楼瞧见身影。 大厅里,已是灯火通明,宴会即将开始。宴会原本的主人帝炎陪站在侧,帝释天正端坐在主位上,竟已喧宾夺主。 ※※※※※※※※※※※※※※※※※※※※ 小剧场 蚩尤:艹,为父不陪重楼你个臭小子玩了,让你天天和飞蓬一起气我! ps:如果蚩尤一直庇护,重楼太有底气,其实是很难彻底长大的。这次飞蓬无意间坑了重楼一把,断绝了蚩尤这一大后盾,却也让这一世的重楼开始了浴血成长。 人心难测怎堪防 楚惊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下意识就看向身侧的飞蓬,而飞蓬却瞧向重楼。 重楼亦恰好将视线扫了过来,红眸亮了亮,又强自镇定下去。移开视线的同时,他走上前对帝释天和帝炎行礼:“师父,师兄。” “这一身不错。”帝释天还算给面子,哪怕心里已经把重楼骂了无数遍,面上也还维持慈爱赞许的笑容。红衣红发红眸,这其他人驾驭不了的明丽艳色,在爱子身上竟是刚刚好,少一分浅淡,多一分厚重。 重楼更是来劲,抚摸一下额饰,开心道:“飞蓬眼光就是好,还是红衣更衬我。” 帝炎:“……” 帝释天深深看了重楼一眼,忽然笑了起来。哼,本来还没想这么早“飞升”,现在看来,自己这抹灵识还是早日返回魔界吧,免得被这个不孝子气死! 重楼自是不知道,自己一句话,丢掉了在此方世界的牢固靠山。得到师父认同之后,他强忍着去找飞蓬的冲动,直到帝炎走出来主持宴会,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宣布宴会开始。 扫过重楼溜溜达达拒绝所有殷勤,潜到角落里寻时机,想不引人注意和飞蓬搭上话,帝释天暂时退场了。他打算快速准备一下后事,好在宴会结束时来个一鸣惊人。 觥筹交错,纸迷金醉。光鲜照人的外表下,是纯粹的利益交换。 飞蓬拒绝了好几个双修邀请,那些都是魔宗支脉的天之骄子,在本脉内地位不亚于重楼,是并不畏惧重楼之人。 楚惊鸿则在飞蓬默认下,早就没了影子,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魔宗这次聚会,布置的分外有意思,三三两两的人结伴走出去,外头有花有树有水有桥。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飞蓬饮下杯中美酒,默不作声也走了出去。他听着风声中传来清晰的靡靡之音,神态依旧平静。这些年,他到处游玩,什么没见识过呢?这些只能算小儿科,若比起上界妖魔,更可以说是很有风度了,完全你情我愿,没有一人出言不逊或迫不得已。 便在此刻,飞蓬感受到一束灼灼目光,正透过丛丛绿叶定在自己身上。他回过头,隔了一座桥、一丛花、一棵树,瞧见了重楼。 “来喝茶?”重楼靠在桂花树下,树下已有一方石桌,桌子上有一大壶茶,茶香正袅袅飘来。他手里把玩着一大把草,指尖捏的很紧,有点儿泛白。 飞蓬走过去坐下,重楼松开手上那一大束草,开始斟茶。 “狗尾巴草?”飞蓬认出了这种草,再随意一扫,才发现此片草坪全种着此物。 重楼把茶水倒出,抬眼笑道:“嗯,桂花未开,狗尾巴草无味道,此地气息很清新。” 飞蓬笑了笑,接过茶水慢悠悠品了一口。 重楼坐在他对面,同样品着茶。 双方就这么对坐着,倒也静谧温馨。夜静月明,飞蓬晃了晃空掉的茶壶,忽然笑道:“桂花的花语,是丰收吧?可惜,无开无果。” 重楼捏着茶盏的手指一紧,勉强笑道:“是啊。” 飞蓬放下茶壶,目光扫过地上的狗尾巴草,轻轻叹了口气。他没说什么,只站起身来离开了。 重楼静静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才松开手,掌下杯盏已碎为齑粉。 狗尾巴草,花语是暗恋与坚忍。飞蓬瞧出来了却不言不语,已是拒绝之意,没当面点破,无疑是为了给自己留一份颜面。 “弟子刚刚以为,您会直接拒绝的。”飞蓬走远之后,坐近一只船,船里有人垂钓。 飞蓬脚尖轻点,跃上船头,端坐了下来:“他没直说。”表达的还是暗恋,我便有一瞬的不忍心。再想开口,已是不好开口了。 “也好。”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拒绝是另外一个人的事,可付出是谁都拦不住的,楚惊鸿眸中一片通透,竟是没再提起一星半点,只道一句:“弟子适才发觉,魔王将他在此方世界的属下,全召了过来。” 飞蓬哭笑不得:“一句戏言罢了,竟打算做实吗?” “月级中阶,这实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需小心谨慎,自保当有不少把握。”楚惊鸿实事求是:“弟子只怕,魔王会认为,真金不怕火炼,临走前再添一把火。” 重楼此前不参与帝炎镇压拉拢各方支脉之事,换来魔宗几乎所有支脉的传承功法,他都得了副本,甚至还有不少魔宗密宝。若帝释天飞升,重楼又不愿留于魔宗,那他拿着这些,无异于幼儿抱重金过闹事,没哪方势力能不动心的。但若是成功了,重楼日后便有望借机登临魔道主位。 只是添一把火?飞蓬不置可否,反而盘膝拿出了一把琴。此琴有七弦,黑红剑穗为挂饰,名为琰衡,以混沌初代龙筋、凤羽、仙木为材料,琴音低缓悠远、缥缈入无。 楚惊鸿听得痴了,重楼也被琴音引来,倚在桥头静静聆听。他周身气息安静祥和,半点锋锐也无。 “无妨。”余音尚且回荡时,飞蓬抱琴而立,淡淡道一句:“有我。” 楚惊鸿了然,嘴角忍不住勾起。 重楼没听见前言,自是一头雾水。他自桥上望了下来,却见飞蓬正挑眉瞧着自己,笑得玩味又欢欣:“你会弹琴吗?” “会。”重楼下意识就给了肯定答复。 楚惊鸿顿时露出不信之色,飞蓬对重楼招了招手:“这把琴很好,你来试试音。” 片刻后,那算不上好但也再正常不过的琴音,最后一个音符落定下来。楚惊鸿拍起手来,夸张赞道:“惊为天人!”五音不全的毛病竟改好了,真是奇迹! 莫名其妙的。深知自己有几斤几两,又有飞蓬珠玉在前,重楼睨了他一眼,压根没搭理。他只是低着头,目光凝聚在剑穗上,这好像是发丝做的。 这种晶莹剔透的赤色,主人必然实力极强,不然也不会发丝离了身体,还能有如此光泽。可这颜色与自己发丝极像,是飞蓬透过自己所思念的那个人吗? “天快亮了。”飞蓬忽然开口,自己弹琴可是弹了不短时间,再加上重楼那勉强还能听进去的琴音,此夜已过,天光乍亮。 楚惊鸿伸了个懒腰,这一世恢复记忆,得了灵植开启灵智的影响,他自己都觉得变跳脱活泼了许多,仿若从苍老重新年轻起来。楚惊鸿脚下一踩,便跃上了岸:“我回大厅拿糕点垫肚子去,你们要带吗?” “不必。”飞蓬微微一笑,轻轻巧巧道:“我还是更喜欢重楼的手艺。” 没救了。看着重楼猛然抬头,注意力完全从剑穗上离开,瞬间就没了那份不言明的苦闷,楚惊鸿只能暗自摇头。他嘴上应了一声“好”,迈步而去钻入丛中,很快便消失在重楼、飞蓬面前。 “飞蓬,尝尝这个?”重楼从储物器里取出一盒龙鱼干,含笑道:“之前放飞舰上,你全吃完了,这一批是加急做的。但有过一次经验,味道应该不会比上回差。” 这下子,飞蓬的眼睛亦是亮了起来。可惜,他才接过盒子,就被半空中炸响的声音一惊,立即没了享用的心思。 “诸位,天色已明,宴会结束。有意者可回大厅,本宗有一事请诸位观礼。”魔宗之主帝释天悠然的声音,响彻天际。 重楼沉了沉眸子,眉眼间有着不解之色,但还是站起了身:“飞蓬,这是魔宗内部之事,你不要去了吧?” “好。”飞蓬悄然攥紧那盒龙鱼干,垂眸蓝瞳一闪,淡然道:“我在这里等你。” 只一句话,重楼离开时,嘴角便有止不住的笑意。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蚩尤和飞蓬隔空对视一眼,又两厢移开了视线。 很快,人便到齐了。重楼、帝炎一站左、一站右,立于帝释天下首。 “敢问宗主,是观何礼?”厅内,有一位长老发问。 重楼瞥去一眼,发觉是帝炎新收入麾下的剑修一脉之主,也是魔宗内相当位高权重的刑部首座,难怪问的如此直接干脆了。 “飞升之礼。”帝释天抬脚,一步步踏上虚空,大厅之顶在他面前化为齑粉,飞飞扬扬洒下。 重楼对于这个事实实在是难以置信,下意识便瞧向帝炎,却发觉自己师兄也满脸的懵逼,显然同样是猝不及防。可下一瞬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让他们没了发问机会,只能全力抵御飞升之劫带来的压力。 “来的好。”帝释天瞧过下方被笼罩在劫云范围内,脸上多难掩震惊慌乱之色的人,嘴角漫不经心勾起:“莫要担心,不会连累你们的。”话音未落,霹雳雷霆便至,闪电般对准帝释天砸了下来。 帝释天慢悠悠甩了个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雷火收了起来,搓吧搓吧成一枚丹药,直接塞到了一只玉瓶里。 似乎是激怒,接下来的雷火再未停息过,众人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他们的面色渐渐木然起来,就瞧着他们的宗主搓搓搓,所有雷火全成了药丸。 天空中雷云散去,一道裂缝敞开着,对面无尽魔力灌输而来,让他们几乎要窒息。 “离别礼。”帝释天低下头,看着重楼和帝炎,随手把两瓶雷云丸丢了下来,正中额头。 然后,他背过身去,施施然踏入裂缝里,只留一句话,让在场之人脸色变幻莫测:“魔宗宗主之位,交于第一少主帝炎;第二少主重楼,任刑部首座之位佐之。日后,此子若敢携传承叛门自立,人人杀之无罪。” 裂缝消失,人间转瞬天朗气清,阳光灿烂。 帝炎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有劳诸位久留了,本宗这就让人准备宗主继任大典,便定在三日后吧。”他表情关切看向重楼,眸色却暗沉一片:“师弟意下如何?” 重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险些就要当场发作。可来自四面八方的警惕眼神,又让他冷静了下来。师父飞升前当众留下命令,现在无疑是威慑力最强之时,一旦动手就等于彻底撕破脸,让师兄有机会直接号令他们,联手把自己拿下。虽说自己最近进步不小,有一定把握重伤退走,但属下们还没接到消息,很可能会被连根拔起。 和楚惊鸿同来的飞蓬就更别说了,他昔日便当着帝炎的面,在渊禁地外救下自己。而自己来首都星后,与飞蓬又几乎形影不离,帝炎怎么会不知晓飞蓬对自己的重要性? 此时动手,必然当即就连累飞蓬。重楼慢慢松开手指,眸中的不甘愤怒竟尽数敛去,同样支起了笑容:“师兄说笑,师弟初任刑部主位,能有什么意见?倒是得请剑主多多指教,日后才能更好辅佐师兄呢。”说完,他对着脸色铁青的魔宗剑修支脉脉主,露出一抹谦逊的笑容,还相当守礼的拱了拱手。 竟忍了下来。远观这一幕的飞蓬皱起了眉头,不知何时重新出现在这里的楚惊鸿,却是轻声说道:“应是为了您,接下来三日我猜老师不会出面,反会派人偷偷将您接到安全地带,他再想办法脱身。” 飞蓬垂眸把玩起空的茶盏,没有回答。 但事情的发展正如楚惊鸿所料,重楼整整三天都老老实实,拿着刑部各种卷宗规矩,追在魔宗剑主身后请教,完全没有平日里“为色所迷”的样子。就连继任大典时,当众对帝炎行礼,他也忍耐了下来,没有找借口拒绝出席。 当然,宴会结束,飞蓬和楚惊鸿是离开了的,只是人还在首都星,能感受到不管去哪里,都有人暗搓搓盯梢。私底下,甚至有好几方势力在交手,相互牵制着暂时没出现在他们面前。 魔宗,刑部 重楼脸色冰冷,站在一处黑暗牢笼里:“你究竟想怎么样?” “你以为,我在拿飞蓬威胁你?”帝炎微微一笑,不背这个锅:“我只是派人观看,完全没有下过手。” 重楼像是一只刺猬,浑身的刺竖了起来:“那你有本事别派人盯梢啊!” “你以为我乐意?”帝炎反问了一句,见重楼一下子愣住,他敛去脸上微笑,冷冷道:“拿人质威胁,此行一贯为你不屑。可你别忘记,你我从小接受一样的教导!你做不出来的龌龊事,难道我就做的出来?” 他越说就声音越冷:“这些年你当星盗得罪多少人,有师父护着,魔宗家大业大,谁敢对你下手?如今师父飞升,试探自然接踵而至。我不派人盯着,你真以为就你手里那点儿势力,拦得住他们抓人质?!” 重楼陷入了沉默,帝炎的声音也随之缓和了一点:“我知道,你已经想要收敛了。所以才留在这里,天天往刑部跑,没去见飞蓬。就想摆出自己更在意权势,对他只是看脸的架势,削弱那些人的在意。” “但只要有一份可能,他们就想抓你软肋。”他话音一转:“再说了,你别嫌为兄说话难听,哪怕飞蓬灵族身份能一直不暴露,就凭那张脸和还算厚重的风水灵息,他就值得不少人铤而走险了。” 重楼脸色更加难看了:“毕业之前。”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毕业之前,除了刑部,我不会插手任何魔宗事务,你可放心大胆尽全力收复各个支脉。这个条件,换你尽力封锁飞蓬是灵族的全部消息。”自从灵族大长老闭关难出,整个灵族便成了各方势力私下狩猎的重心,如今只是还没爆发出来。 但邪魔修和堕仙们有相当大的可能,联手龙族扫荡灵族。这个隐秘的消息,重楼是管着一个相当混乱的星域,又兼星盗消息灵通,才能打探出来。令他忧心忡忡的是,不被神界所接受的龙族及其血脉后裔,基本上都是荒淫无度、恣意放纵之辈,偏偏其中不乏离飞升一步之遥者。 无独有偶,有能耐得到这个消息的,何止重楼呢?帝炎目光一闪,沉声意味深长道:“看来,我还是小觑了他在你心里的地位啊。” 重楼不吭声,只目光执着盯紧了帝炎。 “无需如此。”帝炎被他盯着,却是笑了起来:“消息早已封锁,相关者记忆亦被我用昆仑镜消去,你大可放心。”在重楼惊讶的目光中,帝炎转身离去。浅淡的少女光影现身立于身侧,挽起他的手,与之并肩而行。 黑暗中,那袭黑袍渐渐远去,唯有声音清晰入耳:“这些我都会帮你,只因你是我师弟,而你确实真心待他。可若有朝一日,你挡在我路上,我绝不会留手。” 重楼嘴唇动了动,没有回答,但那双赤眸里分明浮现了决意。 ※※※※※※※※※※※※※※※※※※※※ 如果大家想猜重楼的决定,建议先仔细斟酌一下蚩尤(帝释天)飞升前的命令哟 五湖四海任遨游 很快,便到了开学的时间。飞蓬状似认真听课,源源不断的声音被他本能记住,可思绪早已飘飞。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飞蓬回到寝室,便见雪狼兄弟和楚惊鸿都在,正等着他。之前的跳级考试,淘汰之人很多,飞蓬却通过了,因此和他们不在一个年级。 “怎么了?”飞蓬奇道:“这么整整齐齐等着我,是打算出去吃饭吗?” 雪狼哥哥苍炎面沉似水:“魔宗刚刚对外宣布了一个消息。” 飞蓬的脸色微微一沉,楚惊鸿接口道:“新任刑部首座重楼主动弃位,自魔宗除名。他离开前,已留下所有传承,并发心誓本身功法绝不外传。手中所控星系及麾下魔宗弟子,更是全部退回,至此与魔宗两不相干。” “对,他一个人,舍了魔宗第二人的权位,还有整个魔宗的底蕴,就这么孤零零、赤条条自立门户了。”雪狼弟弟苍炎慨叹不已:“当真勇气可嘉。” 飞蓬眸色越发深邃,嘴角竟慢慢勾了起来。 “诶,今天怎么这么齐整?”正在此刻,有人推门而入,恰是他们在谈论的当事人。重楼笑得灿烂,跟没事人一样问道:“对了,我下午要补考跳级考试,你们谁没课的,给我助个威去?” 楚惊鸿摊手:“啧,我下午也要补考。”重楼错过考试,他当时在魔宗也同样如此。 重楼无视了他,一双红瞳只瞟着飞蓬。却在飞蓬若有所思瞧过来时,又迅速移开了。 这样子逗乐了飞蓬,而苍炎一把捂住弟弟正想说我们没课的嘴,干笑道:“我们下午有点儿私事,就不去给你助威了。”他想了想,把一张酒店会员卡塞给了重楼:“这个算提前的祝福礼。” “谢谢。”重楼大大方方接了下来。 飞蓬忍着笑,给了个肯定答复:“我下午陪你去吧,嗯你好像还没吃饭?正好,我去买点爆米花。” 你当考试是看电影吗?苍炎、苍风和楚惊鸿心里都冒出了这个念头,但瞧着重楼那亮起来的眼睛,还是识相没开口。 华清内院很大,林子很深,太适合散步了。飞蓬捧着才买的爆米花,和重楼并肩走在小路上。 重楼用脚尖踢了踢鹅卵石露面,轻声道:“我以为,你会想问我些什么呢。” “这有什么好问呢?”飞蓬笑了:“要么当一株莬丝花,缠着魔宗这颗大树,登天后转头把树勒死了吃掉;要么舍弃魔宗,自己从一株崭新幼苗开始成长,最后成为新的参天大树。你讲究原则,重视情谊,本心坚定,我本就觉得,你不会忘恩负义。” 他随意往后一靠,倚着身后那恰到自己腰间的花圃栅栏:“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下定决心。本以为,你起码也要仰仗魔宗修到日级呢。” “不错,我是能拖延时间,借机培养一批不修炼魔宗功法,依旧只忠心于我的星盗。可那还不是要耗用宗内的资源,利用宗内的支持吗?”重楼跟着笑了,晶亮血眸里的光既明且澈:“狐假虎威非我所愿,孤身立业再难,好歹心路坦荡,无愧任何人。” 飞蓬定定看了重楼一会儿,唇畔笑意更深。静谧却温馨着走了好一会儿,他又道:“那你的属下呢,就算是魔宗弟子,你之前也在他们身上花费了不少心血吧?全还给魔宗,交给帝炎,你就这么大方?” 重楼慢悠悠道:“他们来自魔宗麾下各方支脉,若我和魔宗利益一致,自然不存在不齐心。但我早晚要和魔宗断绝因果、一决高下,与其让他们到时候左右为难,不如开始便断了这个可能。这一点,我已和帝炎说了,他纵然不会视为心腹,亦不会浪费了这等战力,他们能过得很好。” “如此去芜存菁之后,留在我麾下的皆是无背景、无后台之人,他们只会忠于我。”重楼淡然道:“待我毕业,带他们干出一番新事业,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说话间,补考考场已至。 楚惊鸿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笑。 飞蓬站在窗外,静静看着重楼走进去坐下,低头开始做题,手中的爆米花越来越少。少顷,他回过头,发现新任魔宗之主帝炎从林子深处走了出来。飞蓬想了想,了然:“代帝释天来的?” “嗯。”帝炎颔首,目光扫向考场,嘴里不经意道:“你的身份,苗羽之事后不久,就完全抹平了,可师弟还是不放心。” 飞蓬轻轻点头:“他让培养好的属下改弦易辙效忠于你,承诺再不会联系他们窃取魔宗的情报,完全脱离关系,换你更尽心一点儿,在他重立自己的情报网之前,牵制各方势力派来盯梢我的探子。” “你果然是知道的。”帝炎忍不住笑了:“那我就什么都不说了。”龙族已决定和堕仙、邪魔修联手之事,还是如重楼所愿,别告诉飞蓬了吧。 两人一起沉默,都看向窗口。良久,见重楼跳下机甲,已经通过考试,帝炎便转身离开,没有和重楼相见。 但让帝炎完全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和各方势力交手,各种手段兼施去铲除探子的时候,重楼直接抓住这个机会,带着飞蓬消失在了首都星上,整个魔宗都没能寻到两人踪迹。 与此同时,远在其他星系,重楼麾下星盗团据点,亦同样人去楼空。 那颗充满异兽的星球之中,飞蓬正躺在一颗大树的枝丫上。重楼坐在他身旁,手里烤着一大块鸟翅膀,调味料被均匀撒上去。鸟肉渐渐外焦里嫩,散发出惊人的香气,却被阵法禁锢在方寸之间。 “飞蓬。”重楼忽然开口:“你都不问我,什么时候设下的传送阵法吗?” 飞蓬睁开眼睛,从重楼手里拽过一只烤好的翅膀,笑言道:“你想说,自然会说,我何必问?”之前那次炼体让你修为进步到月级中阶,而本就算擅长的空间法术,以你的悟性总不会毫无进步,再加上已渐渐入门的阵道,能铺设出一次性传送阵,倒也不足为奇。 “你心情看起来很好。”红眸中眼珠子转了转,重楼问道:“是有什么好事吗?” 明明有机会日后分裂魔宗据为己有,再慢慢一统魔道,你偏偏选择了最艰难、最不负情谊的路。飞蓬笑而不语,慢条斯理享用起美食来。 见飞蓬不肯回答,重楼颇为无奈,却也没有强求,只拿起另外一只烤鸟翼用起膳来。午饭后,重楼舀来瀑布清水,待一起洗了手、擦了脸,他才说起目前的打算。 “我虽然不再借助魔宗之力,但最近的情报心里都还记着,足够我布局,让星盗团在其他偏远混乱的星域重新扎根。不过,既然脱离魔宗,那之前的星盗团名就可以改了。”重楼眼巴巴看着飞蓬:“飞蓬,你帮我起一个吧!” 飞蓬定定看了重楼一会儿,嘴角的笑意变得耐人寻味了不少。说起来,重楼这个人,如无尽黑暗中有一束光,本质上危险到让人心惊,表现却总给人以温暖和光明。 “黯焰。”思索许久,飞蓬才有了答案。 重楼眨了眨眼睛,迟疑道:“是黑火的意思吗?” “火苗细弱,照亮黑暗,象征光明与新生。”飞蓬笑意浅淡而真实:“和你如今的处境,颇为相似。” 重楼垂眸沉吟道:“光明与新生…”他重新抬起头,笑了起来:“这算祝福吗?” “算。”飞蓬给了肯定答复:“重楼,你有坚定的意志,有绝佳的悟性,有辛勤的努力,有不错的运气,还有绝对足够的发展时间,难道还怕自己成就不了一番事业吗?”他说到这里,笑容里多了一抹好笑:“虽然,我还是觉得你没必要这般拼搏。” 重楼很疑惑:“为什么?拼搏不好吗?” “没有不好。”飞蓬深深看了重楼一眼:“可你这么好的机遇,若放弃发展事业,全神贯注修炼,有此处时光宝地辅助,千年足以飞升了。” 重楼避开了这个问题,反而问了一句话:“飞蓬,我之前问你要不要走,你怎么答应那么痛快?虽然你身份消息已封锁,但内院是相当安全的地方,比和我一起离开,从此风餐露宿要好很多吧?” “你是不是以为,我杀死苗羽,利用的是时光宝物?”飞蓬莫名笑出了声,见重楼的表情微微一动,再想到从自己以时光法则帮了重楼一把后,重楼态度就急转直下,更是哭笑不得:“难怪那些人拿我当筏子,你便真被唬住了。” 飞蓬温声道:“安心吧,我杀苗羽,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此世唯一一个能威胁到我之人,已飞升了。”我于你,不是软肋。在蚩尤走后,更是接替他,成为你最大的后路:“我入内院,只因你说有趣。你既然要走,我焉会再留?” 重楼狼狈地移开目光,整个耳垂到脖颈都烫得红透,嘟囔道:“帝炎使用昆仑镜,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误会不是很正常嘛。” “时光宝物珍贵,直接问确实容易被误会为别有居心。但若真正掌握了法则之力,便不存在这个问题了。”飞蓬含笑解释了一句,又戏谑道:“你日后放心大胆做事就行,我不可能被人抓了用来威胁你,你师父都没这个实力!” 重楼还是不放心:“还有鬼王呢!而且,你这么强的实力居然能不飞升吗?” “那是我义妹。”飞蓬直言不讳:“她有后台能不去鬼界,我当然也有自己的办法。” 那自己先前过于顾忌飞蓬的安全,为他割舍许多本能争取的利益,是不是显得太傻太憨了?重楼懊恼印象跌落之余,脸不自觉烫到能蒸鸡蛋,猛然就转过身去:“我…我去找兽群磨练了!” 看着重楼几乎钻地的背影,飞蓬缓缓敛去笑意。挤兑走了蚩尤,那为了保证重楼能尽快归位,自己便不能掉以轻心。离开内院跟过来,无疑是理所当然。 嗯,此为公事,绝非私心!飞蓬抖抖袖子,取出重楼为他赶制的那盒美味龙鱼干,一边享受美食,一边暗自念叨。但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他又难免纠结起来——重楼为自己舍弃的那些利益,该如何补给他呢? 重楼跑出去好远,忽然想到之前的“替身”怀疑,才冷静了下来。他心里有点难过,却也有跃跃欲试。自己或许很像那个人,可这份相似也是飞蓬另眼相待的源头。否则,一个实力极强的灵族高手,怎会轻易离开避世之地?但如果想要飞蓬真正看见自己,就得将“不同”扩大开来。 重楼离开树群,来到了海岸边,瞧着一朵朵浪花被拍碎,心里有了思路。世间不可能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人更是如此,又何须刻意打听什么、做什么呢?他跃入海中,大笑间雷火之力宣泄而出,惹得近海无数两栖海兽有了动静,纷纷围拢而来。 开始自是艰难无比,脱逃时总要被撕裂皮肉。尤其是重楼每每赶着点上岸,被海兽们发现规律,每日围追堵截,伤得几乎是惨不忍睹。 “不必了。”飞蓬很是无奈:“我又不是每天都要吃。”他拿出重楼备好的疗伤药,劝道:“你好好历练就行了。” 重楼却是意志坚定:“定点冲破阻碍,每次都比上一次阻力更强,逼迫我每天都能进步,这也是一种磨砺呀!” “你…”飞蓬难得露出了不淡定的表情,扶额道:“罢了,我给你疗伤,药别吃了!”他一把将重楼按在身旁坐着,重楼来不及说什么,便被一团淡蓝色光芒笼罩。 温热流波覆盖全身,动作轻柔清洗掉所有伤口的污血,又有生机融入身体,令伤口当即愈合。重楼舒服到昏昏欲睡,靠着身后树干极力忍耐沉睡之意。 “睡吧。”飞蓬伸手拨开重楼额上散乱的发丝,瞧着这张熟悉到极点的脸庞,神色反倒是松融而温柔,一如无数年之前:“别强撑了,我不走。” 重楼的反抗被这句话轻而易举卸去,他听话地闭上眼睛,鼾声很快便响了起来。 但飞蓬的脸色只比先前更淡,抬眸看向树下:“鬼修?” “见过飞蓬将军。”白衣男子走了出来,嘴角有着一丝苦笑:“久违了。” 清澈的蓝眸闪过一抹惊讶,冷淡的情绪收敛不少,飞蓬的态度温和了不少:“的确好久不见了,徐道友。你我旧识,你若有事,大可直言。”自己来此世界也很久了,徐长卿现在才上门拜访,不可能没有缘由。 “确实有事。”来者正是转为鬼修的徐长卿。他为仙一世,身具救世功德不愿前往上界,上界也就不曾勉强。后来,本源人界那一纪元结束,为保蜀山传承,徐长卿散尽修为重归轮回。至此世偶遇龙葵,才转为鬼修,如今面对飞蓬,倒也态度直白:“邪念污染,想必将军已经发现。” 飞蓬了然:“你为重楼而来?可他记忆未曾恢复,邪念宣泄无法自控,寻他无用。” “不错,所以我和龙葵之意,是问飞蓬将军有无办法…”徐长卿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从因果上将魔尊与被邪念影响者相连。” 飞蓬眸色一闪:“因果之术?难怪你来找本将,而不是蚩尤。”蚩尤藐视因果报应,世所周知。他笑道:“本将现在没办法,等研究出来,便教会重楼,让他自行处理。” “将军果是护短。”徐长卿哑然失笑,要是自己来处理,是有可能走漏风声,导致重楼成为众矢之的:“这样倒也不错,就有劳将军了。”他拱拱手,放心走了。 后有历史记载,自魔宗第一少主帝炎继任宗主之位,原第二少主重楼销声匿迹整整十年。再出现时,其人已是月级巅峰修为,杀入龙族所向披靡,龙族至此一蹶不振。 在此期间,偏僻星系出现一个新星盗团伙,名为黯焰,行踪飘渺不定。遭其劫掠抛尸之人,事后经修者联盟调查,竟全是隐匿的堕仙和邪魔修。为此,联盟高层几度留言邀请,望得到相关情报,始终未能成功,暂无人联想到重楼身上。 ※※※※※※※※※※※※※※※※※※※※ 看在本周末日更的份上,求大家多给点评论,我快被这个cp的冷给冻死了o(╥﹏╥)o 小剧场 飞蓬【微笑】:来,重楼,我教你一个术法,这个术法能在一定范围内感应被污染之人 重楼【兴奋】:真的?飞蓬你好厉害,我来学 ……术法起效之后…… 重楼【疑惑】:果然好用,不过为什么只有我能学会呢? ……重楼默默研究法术本质,发现作为测试源的是自己…… 重楼【惊恐】:我能用来感应被污染者,那岂不是说,我是污染源?糟糕,得赶紧给飞蓬做个检查! 芙蓉泣露香兰笑 百年转瞬即逝,重楼躺在好不容易找到的天然温泉池里,顺水梳理长发,心思渐渐飘远。 “刷!”便在此刻,原地忽然刮来一束风,卷走了他面前温着的那瓶酒。 重楼被吓了一跳,醒神问道:“飞蓬?” “嗯。”飞蓬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在浓密的湿润雾气中颇为慵懒:“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风灵气息都没注意到?”重楼平时蛮机警的,不然哪怕有自己相护,他也得天天都受伤。 重楼笑着摇头:“没事,我只是在想时光过得太快。”外界十年,自己和飞蓬相处已足足百年,却犹觉不够。 “呵呵。”飞蓬灌了一口酒,蓝眸中松融之意流转:“这些年,你以空间阵法触类旁通,抵消时光加速对感悟法则的负面影响,布置出真正的传送阵,确实不俗。” 重楼被夸得脸色微微一红:“那是你教的好。”空间之道何其高深,自己再有兴趣,若无人引领教导,亦绝不可能轻易入门。如此想着,他抬眸看向蔚蓝天际。 自飞蓬传授探寻被污染之人的法术至今,外界已过好几年了。自己每有发现,就酌情挑选些目标,率属下一同前往。新成员有不少是亲友丧命于邪修、堕仙之手,追击至战场恰好参与进来,与自己等人颇有同生共死情谊,才在事后慨然答应邀请。 “太过自谦,就是骄傲了。”飞蓬打断重楼对自己私下功劳的测算,笑语诙谐道:“可我得提醒你一下,你不觉得,被你干掉的堕仙和邪修里,龙太多了吗?” 重楼猛然偏头,迟疑不定看向飞蓬的方向。但因隔得有些远,水汽模糊完全瞧不见。 当然,飞蓬还是感受到了来自那束灼灼目光,却未多加提点,只放任重楼沉默思索。他泡了良久,只觉浑身骨头都很舒服,愈发想打起盹来。 最后,飞蓬竟真的睡着了。听见那若有若无的鼾声,重楼思忖时拧起的眉悄然松散,含笑起身换好衣服,煮了一锅清甜糖粥,里面撒了珍稀灵果的果碎。 这些年,自己大多数精力都放在实力上,飞蓬对自己的支持和教导也不遗余力,也就注定没多少时间去满足口腹之欲。时至今日,修行已至瓶颈,不需再留于此处了。 飞身进了停在不远处的飞舰,这里冰冻着重楼花了不少钱,买来的几种灵植叶片、枝干与异兽肉,原产地正来自下方这颗星球,滋味俱是顶尖,却实力太强难狩猎。因此,重楼下厨时,总觉得这些鲜肉、嫩枝不如亲手所猎新鲜。他望过下方的几个方向,目光灼烈而坚定。 飞蓬醒过来的时候,察觉到了周围轻微却安静的灵力。他定睛一看,才发觉这是个分外巧妙的空间阵法,完全隔绝此方空间与外界的关系。除非外界空间被彻底打碎,不然里面绝不会感到一点点动静,难怪自己这一觉睡得如此长久、如此舒适了。他起身脱下浸湿的天幻神装,摄来搭在远处的浴巾擦干全身,换上备好的舒适衣衫。 说来好笑,重楼为飞蓬所备之物,无论昔年、现在,永远是他当时所能提供的最佳品质。也正因如此,飞蓬十万年孤身一人,并非没有倾慕者,却无一人能走入其心。只因一颗心若有十成力,那愿给一两分或八/九分,又有何区别?皆不如故多矣,便一笑置之,波澜不惊。 飞蓬解开周围阵法,跨步上了天空。重楼果然在飞舰里等他,而飞舰里人声鼎沸,想来又有新目标了。 “飞蓬!”飞舰中特制卧室的门被推开,重楼回过头来笑了一下,又赶忙转回去,嘴上道:“你先坐下,喜欢吃什么随便夹。” 这架飞舰分为前后两个舱,总体空间不大,从来都是专程行动所用,当天去当天回。其中,卧室是后舱,地方很小,但重楼布置时依旧尽善尽美。不仅床铺能容纳两人同时用膳、打坐,房间内更是五脏六腑俱全,最要紧的厨房、浴室和通风窗皆有,完全满足了飞蓬的洁癖和爱好。 此刻,重楼正在厨房里忙活,飞蓬饶有兴趣坐到床上。床上方是浮空的圆桌,上面摆满了美味佳肴,足足有二十多个小盘子。每个盘子都有一些菜,不算多,但样样都是新鲜出锅的精品。盘底部是温热的卡槽,槽下有炭火。 “不急。”飞蓬嘴角微微勾起,明白重楼认为这百年他亏待了自己。飞蓬并不如此觉得,可由于最近吃的确实随便了些,面对重楼这份诚挚好意,他只觉心神舒畅,自会投桃报李:“这不保温呢吗?我等你一起吃。” 少顷,重楼端着一碟糕点、一瓶酒走出来,脸上有止不住的笑容:“大恩不言谢。”他把那碟糕点放入离飞蓬最近的卡槽,酒瓶托在掌心,酒水倒进两只酒觞,递一只给飞蓬,敬道:“这就算小谢一场!” “很香。”飞蓬含笑接过,嗅了一下又抿了一口:“我闻到许多星球上特有的灵植草木香气,你自己酿的?”重楼历练时,自己有因果之术要研究,也不是完全集中注意的,巧合错过了重楼重拾酿酒之术。 重楼自己喝了一口,自觉挺满意:“是啊,比我想的顺利,第一次就成功了,完全没耗费材料。这是第一批,剩下的还在发酵里。” “我还发现,不少绿植很适合凉拌!今天先试了下糖醋。”他鬼使神差拿起飞蓬的筷子,夹着一撮糖醋嫩菜心,递到对方唇边,红眸写满了明亮的期待:“你尝尝看?” 飞蓬怔了一下,鼻翼微微一动,酸中带香的味道扑鼻而来,诱惑他张开了嘴。 就在那一刻,星空里一束无比刺眼的光蓦地亮起,风驰电掣般超越人的思维飞来。飞蓬暗叫不好,但本世界天道的限制拉低了他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飞舰被命中。 巨大的轰动当即传来,整个飞舰倒转着坠落,砸向最近一个星球的地面。所有美酒美食尽数掀翻,整个卧室舱霎时间一片狼藉。 这等危机时刻,重楼顾不得自救,人下意识运转空间法术,笼罩了近在咫尺的飞蓬,生怕有什么砸伤了对方。等重楼自己能爬起来的时候,已是浑身都有油污,还到处遍布灼烧的伤势。 这其实还不算什么,真正要命的是现场爆炸,造成了熊熊烈焰,而越过火焰,则要面对早已布置好的天罗地网、重重围剿。 但这一切,重楼暂时无心去想:“飞蓬?”他强忍晕眩感,没反客为主去利用现成火焰,只引来天际云烟,化为无尽水墙暂时隔绝可能的攻势,便回眸去找寻心上人的位置。再知晓飞蓬不弱,重楼此刻感知不到对方气息,也还是生起了满心的惊惶:“飞蓬!” “我无事。”飞蓬冷冷回道,声音回荡在半空,竟是无处不在。然后,不止重楼,整个飞舰上还活着的黯焰星盗们,还有陷阱里严阵以待的龙族,皆听见了一声琴弦震动的声音:“噔。” 那一霎,所有人都无法再动弹,只能听着琴音如洪流般倾泻,浩浩荡荡、肃肃杀杀,带来无比痛苦的折磨。此声音来自于心,也来自于耳,简直五脏六腑无所不入。 “啊啊啊!”火焰熄灭,惨叫声响了起来,众人只见前方有一袭清爽蓝衣,正盘膝素手拨弦。 从天到地,只要是龙族潜伏匿迹之所在,亮色鳞片便如倾盆大雨,密密麻麻洒落。良久,一曲毕,所有龙族尽皆伏地颤颤,全身上下光秃秃一片,丑到不忍直视。 始作俑者轻飘飘起身,抱七弦琴悠悠然走回重楼面前,淡定自若道:“你打算如何?”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重楼深吸了一口气,红眸亮得惊人:“择日不如撞日!” 飞蓬嘴角微不可察一勾:“有把握赢?”你该知道,我今日出手,是不可能复制的意外,接下来不会继续帮你。 “哈哈,我召大家前来时,已决议攻打龙族。没料到他们半路下手,还得谢你此番相助。”重楼笑了起来,胸中自信令他这个笑容无比灿烂:“接下来,你拭目以待吧!” 不等飞蓬回答,重楼踏前一步,冷眼瞧着这群龙族,冰声道:“带路去龙族族地,或死,尔等可择其一。” 龙族能怎么办?没了一身刀枪不入的鳞片,他们的实力已被削弱一半,重楼的自信他们也瞧在眼里,现场还有个情报里完全没提起、偏偏高深莫测的飞蓬,他们自是不敢造次,识相地选择带重楼去族地。当然,对于自家族群大本营的力量,龙族们还是很自信的,这一路上眉来眼去,颇有坐等黯焰全军覆没的底气。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回重楼再为飞蓬忙来忙去,准备珍奇异宝做食材,飞舰上瞧见的星盗们,再无一人敢如往日那般私下窃窃低语。待到收工,重楼把才酿好的酒水递给飞蓬,脚步轻快走入前舱。飞舰前方,一颗全是水的星球赫然在望。 “我就知道会这样。”重楼语气自信又散漫:“水能导电,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张开手心,来自苗羽的拟态修炼灵器缓缓旋转。 此物飞蓬用不上,自是抛给了重楼。这百年间,他在内部设下一层又一层空间阵法,此次征讨龙族,恰好能用得上。 黯焰星盗团只见自家老大负手迈下飞舰,将掌心那枚紫金玉环向下一丢。下一刻,整颗龙族族地星球与带路龙族尽数不见。重楼脸上漫起一丝潮红,又渐渐苍白起来。 “啪啪啪!”星盗们正震惊着,便瞧见自家另外一位老大从飞舰里飞出,似笑非笑道:“另辟蹊径,好头脑。” 重楼转过身来,眼神没有半分犹疑:“这是最好的办法。”内部阵法层层嵌套,迷阵、幻阵、杀阵、空间阵法交织,形成纵横交错的迷宫。至于代价,不过是我全身灵力尽被攫取。 “呵。”飞蓬哼笑一声,转身就走。在他背后,重楼唇角已有血迹蜂拥而下。 大家被吓了一跳,重楼只挥了挥手,淡淡说道:“还不跟过去?把飞舰开远一些。” “这…”星盗团成员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听命了:“是。” 重楼当即盘膝在星空里打坐,无尽灵气被他不停吸收,玉环紫光时隐时现。龙族在灵器里大肆破坏,可此物如飞蓬所言来自上界,哪是一群下界血统不纯之龙能破? 嘴角勾起一抹自信满满的笑,重楼不停修复阵法迷宫,也不停以杀阵重创这群龙族,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灵气极速消耗里隐隐作痛,五脏六腑更是不停破裂、出血,再被灵气治好。如今战局焦灼,且谁坚持更久。 虽气闷重楼再度伤敌伤己,但飞蓬也确实赞赏重楼物尽其用之能。顾忌有龙族冲破阻碍出来,会直接对重楼下杀手,他还是离开飞舰,近前为重楼护法。守了好半天,重楼体内忽然响起“咯吱咯吱”的响声。思及某些隐秘,飞蓬眼神一凝,立即布下阵法,阻隔了黯焰星盗们的视线。 瞬息之间,重楼便体型大变,头生双角。但灵气攫取造成的五脏破裂、骨裂疼痛,又使得他身体战栗颤抖、双角一耸一动。飞蓬瞧着颇觉心痒,鬼使神差就伸手攥向那双角。 尚未及手,角上铭刻的魔纹便传来滚烫之感。但面对那双细腻白皙的手掌,魔纹竟蓦地瑟缩了一下,后又缓缓舒展开来,在皮肤上恣意流动着,将重楼整个人照得精致而华美。飞蓬顺着耀眼的魔纹向下摸索,只觉得温度竟下降了几分,直到触及重楼脸颊,才觉再度滚烫。 飞蓬端详着那凝着坚毅之色的眉眼,眼神不经意地移至那染了赤血的微翘唇瓣,只觉得在紫金色的魔纹印照下,越发殷红如血、笑意魔魅,让人移不开目光。 ※※※※※※※※※※※※※※※※※※※※ 其实,重楼长得真不差【微笑】 澹然吾悦心自足 飞蓬费了好大劲,才将视线移开,心里不自觉慨叹,魔天生的魅惑力确实不容小觑,连自己都中了招。可他还是没有收回手,只继续在重楼脸上摩挲。直到发觉魔纹越来越烫的时候,飞蓬才悠然松开。 他状若平常背过手去,转身检查了一遍结界,装作没瞧见重楼紧绷的身子松缓下来,嘴角却止不住勾起一抹弧度。 再说重楼,他原本所有心力皆在灵器里,拼命汲取灵力修补阵法,重创一个又一个龙族族人,将之丢入角落禁锢起来。被飞蓬这么一摸,难免心猿意马,下手也就没先前那么干脆利落,险险被龙族攻破防御。 “咳咳。”如今好不容易得飞蓬放开,自要全身心弥补过失,灵器内的战况便愈加焦灼,重楼唇畔赤血持续性淌落。 飞蓬再次转过身,不无忧色瞧着重楼。 重楼感受到了来自飞蓬的注目,下意识就绷起脸,挺挺胸坐直了身子。 死要面子活受罪,飞蓬忍俊不禁摇首,正待劝解两句,忽然看见重楼笑了一下,将一条龙放了出来。 “你够狠。”龙族族长脸色铁青,纵有千万手段、接近飞升之力,亦不敢动手。在灵器内,实力弱于日级的族人适才已被全部摄走,那是龙族的根基,他不能不管。 重楼睁开眼睛,站起身来。纵然他此刻鲜血横流,浑身气势也雄浑不弱于日级高阶的龙族族长,只噙着笑意漫步至眼前,洒然道:“好说,我来,也是为龙族解忧呀。” “解忧?”龙族族长气极反笑:“解何忧?我的族人即使有行差踏错者,那也还是我族内战力。重楼少主你上来就下狠手,还说是为我龙族解忧?” 重楼擦拭了一下唇畔血迹,反问道:“那族长之意,是他们哪怕干出各种伤天害理之事,累得整个龙族被天道厌弃,也无妨喽?” 现场顿时一片静寂,只闻得龙族族长那急促的呼吸声。半晌后,他冷冷道:“你能把他们拉回正途吗?拉不回来,就休提解忧。” “不能。”重楼摸了摸下巴,毫无畏惧地说道:“别变脸,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嘛。”他沉声道:“上界总会有办法,目前可将他们封印起来,不许修炼。” 龙族族长皱起眉头,重楼不用问都明白他在想什么,便加重语气为自己增加砝码:“我两百岁已是月级巅峰,飞升可期,不会太久。” “话虽如此,但你自立门户时宁可无人可用,也要不欠魔宗一分一毫。”龙族族长淡淡说道:“这份不容他人牵制的野心众所周知,我不能让你轻易带走那么多族人!” 重楼莞尔一笑:“族长多虑了,我可没那么天真,以为拿他们就能号令整个龙族。之所以带走他们,是因为我确实有办法探知堕入邪道者的下落。为了范围更阔更广,我需要更多试验体,来完成法术的进一步推算。”飞蓬教自己的法术很好,但实力不够强就只能探索一定范围,多些试验或许能把范围推广。 “也不一定拉不回正途。”飞蓬静静听着,忽然插了一句嘴。 龙族族长和重楼一起扭头看他,一个是警惕审视,另一个是惊喜好奇。龙族族长还记得适才在灵器里,有族人提起过的,那个人手里那把琴,有他们抗拒不了的威压。 飞蓬伸出手,掌心里有一只水晶瓶,瓶子里有无数细碎的灵光:“重楼,你来打开。” 重楼很听话,将之打开往下一倒,手里坠落了一片龙鳞。无比强大的威压扫荡了一切,不说龙族族长,就连隔着拟态修炼灵器的龙族们都受了影响,当场五体投地。重楼赶忙把瓶口重新盖上,才没让更多鳞片掉出来。 飞蓬语气平淡:“这是我一位上界长辈的龙鳞,以之为净化剂,能纯化龙族的血统,将不属于自己的邪念自心间祛除。” “重楼,你多实验几次,探查法术完善之后,可用这些净化邪念。”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补充道:“放心大胆用,不够的话,我再找他多剥一些下来。” 艰难爬起来的龙族族长:“……” 重楼:“……”他深深看了飞蓬一眼,将瓶子收了起来,嘴角的笑灿烂无比。转头,就对龙族族长问道:“族长意下如何?” 能有这么强的威压,这位所谓的长辈,实力绝对比自己族内飞升后目前混得最好的强。龙族族长分外有族群传承至今的识相精神,当场就答应下来:“那就有劳了。”他上道之极,提供了龙族宝库里不少天材地宝,名头是不能短了被带走的族人吃穿用度。 重楼满载而归,黯焰星盗团群情兴奋,他自己却总有些提不起劲儿,蔫在寝室里。 飞蓬有些好笑,放下手里的糕点,转头问道:“怎么了?” “觉得自己没用。”重楼把脸埋在被褥里,嘟囔声特别轻。打赢是打赢了,但自己想的还是浅显了一些,飞升后找办法的筹码终究不够。若飞蓬没拿出龙鳞,自己不可能轻易脱身。一想到那些龙鳞无比珍惜、有价无市,重楼心里便愈加惭愧。 重楼的想法,飞蓬怎能猜不到?他眸子里浮现几分柔和,却也不无遗憾。重楼当年厚脸皮的很,和自己闹起来往往不分彼此,万不会有今日少年般的羞惭自恼。 赤眸悄悄抬起时,重楼恰好将飞蓬怔神回忆的样子印入眼底。他心里顿时更加难受,一扑便倒进了被褥里,把自己整个头裹得严严实实。 “你不是早算计好了吗?”飞蓬回过神来:“收走那些龙族,在灵器破碎后,率领黯焰在重重围攻中扬长而去,表露出自己的潜力,让龙族主动为族人留下余地。我顶多就是给你省了点儿事,这还是为了我自己。” 他坐在拥挤的床上,敲了敲重楼露在被褥外的腰,含笑道:“那些龙鳞是长辈所赐,不能随意处置,一贯只有占地方的份。能用于龙族本身,还是祛除邪念、回归本源,也算功德一件,你可犯不着觉得欠我了。” 见重楼伏在榻上的腿动了动,似乎有被说服的样子,飞蓬又笑:“另外,我饿了。” “唰!”重楼猛地从被子下蹿出来,一瞬间就落到地上:“既然圆满结束,那我们今晚多吃点吧?” 啧,真好哄啊。飞蓬莞尔一笑,自不会拒绝:“好。” 夜晚再度来临,重楼随意降落到一颗星球,带着吃饱喝足的飞蓬下飞舰,打算重新藏匿起来,黯焰成员自然和他们分开了。两人随意浏览着,飞蓬脚步微顿,重楼便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那家宾馆看起来不错。”飞蓬瞧向灯火通明的庄园式村落:“我们去那里休息吧。” 重楼欣然往之,他和飞蓬长得都很好看。服务人员扫了几眼,露出真诚明媚的笑容,推荐了一个院落。两人没多想,直接拿着房卡就去了。 飞蓬径直走近卧房,刚打开门,就突然停了下来,后悔自己没提前用灵识扫一下。 重楼先是不解,越过他往里投去一眼,也是瞬间无言。 卧室只有一张桃心状的床,大到占据了房间一半的面积,上面的被褥和枕头上散落着不细看几乎会当真的艳丽花瓣。 地面则铺着纯黑色的地毯,松软舒适一眼便知。但在一旁全透明玻璃的浴室衬托之下,令人不禁联想起异国圣典中瑰丽诱惑了人类始祖的禁果。 这房间内的一切,都带着强烈的暧昧意味,蛊惑着人血流加速。 重楼犹豫了一秒,果断转身道:“我去找前台换院子。” 飞蓬扭头瞧见他红透的腮帮子,心里的不适感莫名就没了。他一把将人拽住,发现掌心紧攥、手背冒汗,更是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戏谑意味的笑,玩味道:“不,我忽然觉得,这里其实也挺好的。” “不!”可怜重楼脸色通红,整个人扒在门上,险些就要冒烟,做垂死挣扎道:“你先放手,我再去定一间,怎么能委屈你跟我一起睡。”克制力再好,这种房间也过于挑战自己了。 刚在飞舰上不还是一张床嘛?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但飞蓬强行憋住了笑——重楼这么纯情的样子,实在是世间难有,总得多欣赏一会儿。 可欣赏一会儿之后,飞蓬的笑容渐渐淡了。当年的重楼如果有这份自制力,或许就不会弄成最后那样。他松开了手,站在原地点了点头:“嗯。” “好。”重楼逃也似的跳出几步远,但回过头瞧见飞蓬平淡的脸色,又踟蹰不定地走了回来:“不,我还是陪你住吧,你…别生气啊。” 飞蓬定定看了他片刻,蓝眸闪过一丝重楼不懂的怅然,可很快又消弭于无形,只剩下无懈可击的微笑:“不闹你了,还是去多定个院落吧。” 如果说之前还有些为难,重楼现在就更不敢走了:“没事,就这里吧,天色也晚了!”他将门彻底推开,将所有被褥从床上拽了下来。 “飞蓬,你坐沙发上去,酒店的东西都是循环用,我拿新的铺。”当着飞蓬的面,重楼拿出崭新的被罩、被褥和枕头换了一圈,忙到出汗。索性早就不是第一次做,速度还挺快的,重楼没让飞蓬没看多久,便把人请回了原本的桃心床上:“好了。” 飞蓬眨了眨眼睛,舒舒服服躺了上去,蹭了蹭枕头,将身体舒展开来。 这纯然放松的姿势,令重楼血瞳里闪现明亮笑意。他原本的拘束没了,大大方方地踏入浴室,笑道:“我先沐浴了。”背对着床脱下衣服挂好,又将备好的干净亵衣取出放在一边,淋雨的水声很快响起。 飞蓬在很大的桃心床上滚动了两下,忽然翻过身去。隔着透明玻璃,他看着重楼,目光并无侵略性,只瞧着水珠顺着重楼紧实的肌理向下滑落,想起了多年之前。 “炼体流更重身体修行,可你皮肤没我白啊。”少时历练在外,一次大战后,一起泡在撒了疗伤药的灵泉里,自己疗伤的同时,还调笑了重楼一句。 重楼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飞蓬想了一下没想起来,又翻回了身子。在重楼穿好亵衣走出来时,他下意识道:“炼体流修行更重身体,为什么你肤色还是不白呢?” “噗通!”意识到飞蓬刚刚看了自己,重楼红着脸脚下一滑,摔了。 飞蓬听见动静,自然歪过头来看了看,不禁莞尔:“没事吧?”说着,他起身伸出了手。 丢人啊。重楼恨不得捂脸,但还是禁不住诱惑的握住了。他从地毯上爬起来,干咳一声道:“因为我要吸收灵气,灵气有属性,自有一些杂质。天长地久总会留下些,和身体融为一体。没什么影响,就是不太白皙。” “哼,我是火雷属性,吸收灵气更是为了不留有破绽,什么属性都吸收,体内怎会没杂质呢?”年少的重楼挑起眉头,神采飞扬道:“放心,不会有坏影响的,我才不会拖你后腿。瞧着吧,下次再撞上那群贼鸟,我一定把它们全变成烤翅膀给你吃!” 可结果……飞蓬怔忪了一下,忽然扯了扯嘴角:“原来如此。”一把将重楼拽上了床,他飞快弹指将灯关掉:“时间不早,休息吧。” 重楼迟疑着握住飞蓬的手,忽然伸手将先前被飞蓬蹭歪的枕头扶正。哪怕在黑暗中,他也没有弄错位置,就是手背刮了一下飞蓬的脸,正好在眼睑部位。 没等飞蓬说什么,重楼就烫了手似的收回来,轻声道:“好,你也睡吧。”被子里,他用另一只手捂紧了手背,那里有着湿意。 安静片刻后,重楼听着另一边清醒而克制的呼吸声,试探性抬手环住了飞蓬的腰。感觉到人一颤却没有挣开,他才敢慢慢蹭过去,小声劝道:“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飞蓬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弹出一道灵力,又打开了灯,侧过脸来看重楼:“你以为我哭了?” 重楼看见飞蓬止不住上扬的唇,再想到适才的湿意,登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飞蓬哪里是哭了,分明是笑出眼泪,还要忍住声音。 “哈哈哈哈!”飞蓬再也忍不住,一下子伏倒在重楼胸口上,笑得快要晕过去。 当年,重楼放过狠话之后,再次碰上那群鸟,被啄的一身是伤。要不是自己救的快,他就要瞎了。刚刚想起此事,自己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扯住嘴角没当场笑出声来。 但对于重楼而言,被心上人伏在身上如此欢笑,满头青丝尽数洒在自己颈间、胸口,他甚至只需要收紧手臂,就能把对方牢牢困在怀里,实在是甜蜜到极点的负担。 这惹得重楼双颊发烧,整个人一动都不敢动,手更是规规矩矩放在飞蓬腰上,摸都不敢摸一下。 这般笑完之后,飞蓬抬眸瞧着羞惭的重楼,蓝瞳里几乎盛满了星子般的笑意。他不得不承认,重新见到对方之后,自己的心态也跟着年轻了许多,仿佛回到了最富活力的十万多年前。 那个时候,自己还是神将,重楼还是魔尊,为敌为友二十万年,主宰整个六界局势于股掌之间,又相互了解透彻,私下里毫无隔阂。那样的契合感,飞蓬今日想起来,都只能用“生瘾”来形容。 他想要找回那样的感觉,却又因伤害而抗拒那一天重新到来。如此左右为难,还是自己的作风吗?飞蓬深思这个问题,双手捧起重楼的脸。听着重楼变急促的呼吸声,他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 拒绝了父神好意,一个人在混沌里修行,以求突破三皇境界的紧张、戒备和孤单;与其他三皇狭路相逢,被以大欺小、以多欺少捣乱的艰难;独身品尝胜利的寂寞,孤身担负失败的痛苦;被后进晚辈为寻道侣而追求时的尴尬,以及稍微比对以后,毫不犹豫拒绝的冷寂。 “重楼。”飞蓬忽然松开了手,缓缓笑了起来。这个笑容,清雅若水中青莲,洒脱而骄傲,带着释然的意味。现在全盘接受,是心里愿意;日后待重楼恢复记忆,自可再做抉择。所谓三皇之道,不就是顺从己心嘛。 重楼听见飞蓬轻轻叹了口气,这口气仿佛叹在自己心间,让他一下子紧绷了起来:“你快点变强吧。” 之后整整一夜,重楼都没有睡着。他难掩兴奋地想着飞蓬之言的含义,在飞蓬睡着了滚啊滚时,每每抬臂把人轻轻拖回,完全没有疲意。 魔界,魔王寝宫 不速之客烛龙慢悠悠喝着蚩尤珍藏的美酒,蚩尤满脸无奈:“前辈,您有何指教?” “我的鳞片,被飞蓬用了。”烛龙眼睛里闪现异彩:“在一个中世界,我借着联系感受了一下。” 蚩尤脸色微微一变,烛龙低头品酒。 过了好一会儿,一杯酒喝完,烛龙才笑道:“与我无关,我甚至觉得,他回来了更好玩一点儿。可别人不一定这么想,特别是帝俊,虽然他和神农关系很好。这点,你心里有个底就行。” “晚辈明白,多谢前辈提点。”蚩尤揉了揉额角,飞蓬把鳞片给重楼的缘由,还有烛龙此来之因,他再不忌因果是非,也多少能猜到一些:“前辈来告知,不也承了飞蓬的情嘛。”那些龙族若真有大奸大恶之辈,撑过天劫飞升,很可能身带的邪念会浸染更多上界龙族。飞蓬所做,一劳永逸。 烛龙笑了笑:“你做的最对之事,就是拢住了飞蓬。” “不是我。”蚩尤摊摊手:“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是那臭小子自己会刷好感,我是事后才知晓他们撞上了。” 烛龙“噗”一声把酒喷了:“事后?好吧,那重楼确实能耐。”他啧啧称奇,摇头道:“飞蓬居然被他留下来了。” 蚩尤闭嘴不谈,儿子干的破事儿,他实在是不好评论。亏得飞蓬心软,正常人绝对第一时间掉头就走,怎么会留下来? 不过,飞蓬留至今日,怕也是接受了与现在的重楼相处,甚至接受重楼不曾言明的情意,直到重楼恢复记忆。蚩尤阖上眼眸,之后这一切想必宛若云烟消散,但重楼必定不会后悔,只因有限的温度和真心的欢笑,总好过自始至终的冰冷无趣。 “提醒已经带到。”烛龙站起身来:“我去混沌了,免得不小心在伏羲他们面前说漏嘴。” 蚩尤抬眼拱手:“多谢前辈保密。” 烛龙对后摆摆手,消失在室内,整个魔界没人发觉。 ※※※※※※※※※※※※※※※※※※※※ 这一章飞蓬视角稍微多一点哈,剧情需要,大家往下看就明白。 我心匪石不可转 清晨,守了一夜的重楼迷迷糊糊睡着了。 飞蓬静静瞧了他几眼,灵识悄无声息扫过,确定重楼睡前已将复发的伤势稳定下来,才拿出睡衣走入浴室。并不在意重楼合眼的方向正对着浴室,他直截了当脱光衣服,打开了淋浴头。 水声隐隐约约传入耳中,被吵醒的重楼茫然睁开眼睛,恰好将水汽模糊的浴池印入眼中。哪怕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炼体流的优势也让他轻易看透对面的风景——飞蓬俊秀的脸和线条流畅的身体,白皙的肌肤上布满晶莹的水珠,正滚动着淌落下来。 重楼怔忪了一瞬,脸上猛然烧红起来。他赶紧掀起被褥,把自己整个埋在了被子里,只留几丝赤发洒落在外。 玻璃透明的浴室中,飞蓬听见动静,却并未背过身去,只唇畔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加快了沐浴速度。最终,他一声不吭地快速穿好亵衣,再直接把被子掀开一角。在床左边躺下的时候,飞蓬“不慎”碰到了重楼温热到发烫的身体。 “嗖!”重楼跟炸毛的猫似的,一下子就弹到床的最右方。 这个反应使意在逗人的飞蓬愣了一下,干咳着将手肘收回:“你没事吧?!” “嗯…无事。”沉闷的回答响起,飞蓬皱了皱眉,再抬手将被褥往下一拉,远远地令重楼发红的脸露出。他想起适才接触时明显发烫的体温,不自觉忆起久远记忆中的某些事,蓝眸飞快掠过种种情绪,有赧然、有羞耻,还有愤懑,无端便手痒起来。 飞蓬阖眸定了定神,恰好错过重楼眸中的失落,人只状似无事道:“闷着对身体不好。”说着,他抬眸把窗帘完全拉上,将室内斑驳阳光全部掩盖:“你伤势初愈,还是继续睡吧。” 重楼的呼吸原本还有点重,但凝视着飞蓬的面容,他内心躁动的火焰竟慢慢消散了。睡意再次萦绕心头,他小小打了个哈欠,困倦着呢喃道:“你还没吃东西呢。” 手痒感被这句话安抚了一部分,飞蓬轻轻笑了一声:“那你还不快睡?养好精神,再起床给我做饭。别人做,我可吃不惯。” 重楼赶忙往被褥里缩了缩,没一会儿便真的再次睡熟了。 飞蓬瞧了他片刻,将头发上的水汽蒸干,再次躺了上去。睡梦中,床另一边的热源成为了莫大诱惑,让睡姿不太好的飞蓬滚啊滚,再次贴了过去。 重楼神清气爽睡醒的时候,发觉自己已揽着飞蓬的腰,把人几近于圈在怀里搂着。飞蓬那头散乱的青丝凌乱披着,不少正扎着自己胸口。他心里原被当做替身的难受莫名没了,忍不住低下头,用下巴轻轻蹭了蹭飞蓬的发顶,开心的情绪充斥心间。 感觉不到威胁就不会醒转,飞蓬此刻依旧睡得很香。灵魂里的照胆神剑影子动了动,却也没打破这一刻的温馨,只静静瞧着重楼小心松开手,从床上悄无声息起身。 这院落风景很精致,外面正好有一颗金色巨树,叶片带着清香,被风顺着门缝送来。 重楼微微勾起嘴角,把身后的门关好,直接跳到了树上。这棵树他认识,叶片可以用来做糕点,还能泡茶,亦是此处用来吸引来往住客的卖点之一。 于是,飞蓬醒过来之后,对今日的下午茶、点心分外满意。 重楼陪着他用了一些,又开始了工作。纵然有所野心,他也很清楚那种摸不清来路的恶念浸染,令修者堕入邪道,对一方世界是多大威胁,所以黯焰星盗团成立之后,完全奔波于此,根本没有在修者联盟内部争权夺利过。 龙鳞被重楼用了一片、一片又一片,闲暇时刻则带着飞蓬把最近这座星系逛了个遍,重楼的生活无比充实。没过多久,重楼就有了实验结果,手中所有龙族的血统都被他激活。 院子里,污染心念的邪意化作污浊黑水,说过之处生机尽散。重楼面沉似水,谨慎之极地用拟态修炼灵器,储存了这些黑水。感受着灵器内部所有阵法化为乌有,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多谢重楼少主。”恢复意识的龙族道途多为修妖或修魔,其中最强的那个修魔,是二长老,他笑得漫不经心道:“我们得回族了,至于族长答应过您什么,您直接找他就行。” 重楼收起灵器,眼神扫过一群龙族,语气淡淡说道:“被浸染者,多是心中有隙,邪念放大你们的恶念,却不能左右你们的人生。作恶多端、孽业缠身者,必须留下。” 二长老脸色微微一变,冷然道:“此我龙族内务,该如何处罚,还轮不到阁下来定!”他扫过地上阵法里那些灵气大损的龙鳞,加重了语气:“哪怕是上界前辈,他非是我们这一脉,便没道理越俎代庖!” “二长老该不会以为,我在和你好好商量吧?”重楼随之笑了,笑意冷冽而凛傲:“龙族一行,只为抹去堕入邪道之人,我早就做好了和你龙族不死不休的准备!” 话音落,阵法再次启动。这一次,龙鳞的作用不再是进化,而是直接凝聚威压,将在场所有龙族压迫到几乎动弹不得。 五色灵光中,重楼双手背在身后,冷冷道:“选吧,是带没孽业的族人回龙族,还是你们全死在这里!” “吼!”龙族二长老怒吼一声,他的修为不弱,也并无孽业,但骨子里的傲慢令之不会服从。 重楼便瞧见他化作原形,狠狠撞上了自己的阵法。虽说消耗的灵力来自于龙鳞,可作为主阵者的重楼还是浑身一震,体内灵气紊乱,搅扰五脏六腑,逼得他一口热血涌上喉口,又被强行咽了回去。 “一起上!”二长老坠落下来,又不甘心地再次扑上前去。可他有日级中阶巅峰的修为,才能勉强动弹,其他族人能在威压下化身者寥寥无几,这还是因为重楼没换新的鳞片。 于是,从旭日东升至夕阳西下,五灵阵法瞧着摇摇欲坠,却始终坚持着没有破灭。龙族的动静渐渐低落了下去,原地除了还匍匐着动弹不得之人,少数几个白日折腾了一天,如今也是灵力大损、遍体鳞伤。 “你到底要怎么样?”二长老的声音无比嘶哑:“试探也要有个度,你真把我们全杀了,龙族会和你不死不休!” 重楼也不怎么好受,他不想浪费飞蓬的心意,便始终没拿新鳞片出来,好在阵内的鳞片够用。虽然,现在也全被消耗成了粉末,但好歹目的已经达到。 “有个度?”听见此言,他冷笑道:“我哪里没度了,真没度你们还能在这里说话?龙族欺软怕硬谁不知道,咱们开诚布公吧,我底线就摆在这里!除恶务尽,孽业深重者你休想带走,我可不想今天救了他们,明天他们又造孽,害天道把我也记上。” 二长老怒道:“不可能!要处置他们,也得我龙族自己来!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插手,我龙族不要面子的吗?!” “你龙族还讲面子?”重楼奇道:“你们不都是打赢了拽上天,打输了立马怂吗?” 二长老:“……” “噗!”隐藏在一边观战已久,飞蓬听见此言,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也就暴露了自己所在,龙族二长老恼羞成怒,全力以赴冲了过来,速度快如闪电。 重楼脸色一下子冷到极点,手中两点红光陡射而出,后发先至刺入对方后心。 “额…”那龙族二长老睁大眼睛,扑倒在了地上,离飞蓬一步之遥。 重楼踏过他的身体,来到飞蓬面前,忧道:“你没受伤吧?”飞蓬实力很强,但他刚刚体表完全没有防御的迹象啊。 “怎么可能。”飞蓬失笑,只一眼就看懂了重楼的担忧:“碰都没碰到,当然激不起我的防御。”真碰到了,大概是他自己被弹飞老远,而我寸步不移。顿了顿,他又笑:“这条龙好像是龙族第二人吧,你杀了他,做好了和龙族为敌的准备吗?” 重楼回过头去,那二长老已彻底没了声息。赤眸扫向阵内,地上那群或动弹不得或脱力难起的龙族齐齐一个哆嗦,他们感受到了刺骨的杀意。 “事已至此,不必多说。孽业深重者,便全杀了吧。”重楼淡淡说着,手中炎波血刃已应声而出。 霎时间,龙群里尽半数者惨叫声此起彼伏,其他的则被威压制得抬不起头,只能听见不停有利刃刺破逆鳞的声音,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飞蓬静静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好笑。看来,自己确实是重楼唯一的逆鳞,哪怕没真正磕着碰着,他也还是生气了。不然,不会如此不留情面,当场就把这些罪龙给杀了,最少也会把其他龙族放走,再关上门处置。 “行了,各位请便。”杀光所有罪孽深重的龙族,重楼挥手收起了阵法:“麻烦带个话给你们族长,有仇有怨尽管冲我来。我不惹事,却也不怕事,慢走不送。” 把一群不敢吭声的龙族赶走,重楼从空气中汲取灵气,打算汇聚为洪流冲刷院落。 “不必如此麻烦。”飞蓬随手把风神珠丢向地面,重楼就见飓风瞬间挂起,把地面上所有血迹冲刷了个干干净净,一点血腥气都没了。 飞蓬甚至没去管浮在半空中的珠子,那双明亮的蓝眸只盯着重楼:“龙族解决了,下一个目标是什么?”先前问重楼有无做好和龙族的准备,更多是逗弄,有烛龙的鳞片在,龙族族长不傻就不会再来。 若他问飞升去妖族那个龙族,得到的结果想必也是如此。甚至因为更识货,那条龙若知晓净化气息、觉醒血统的龙鳞,在龙族内部代表是元老境界才有这个本事,就更不可能让他这一支族人来找死了。 “还在外的堕仙、邪魔,黯焰都有记录,早晚能杀完,已不足为虑。但灵族大长老兴许是第一个坠入邪道的,也该是知晓最多、威胁最大的。”重楼的态度很严谨:“我实力不够,必须到日级才有望和他一拼。”自己所学确实不少,可一个大境界的差距是用小手段很难追平的,还是得提升境界。 飞蓬笑了笑,将风神珠收起,却从中取出一套新装。 这一次,是一套纯黑色戎装,布料极佳,上面泛着点滴金色。重楼接过来拿在手里,只觉得丝质摸着很舒服,还很是轻。 “试试看。”飞蓬轻轻巧巧说道,在重楼听话套在外衣上后,眼睛里浮现几分思忆之色:“果然,黑色最配你。”重楼穿红色总归不如黑色庄重,适才他若是穿这件,气场会更强。 重楼垂眸摸了摸衣衫边角,血瞳里反而有几分失落。 “怎么不说话?”飞蓬转身去收拾行李,准备将重楼做好的糕点全装好,抬步竟没听见平日里紧随着的脚步声,很是不解。 重楼的嘴唇动了动:“飞蓬…”在对方回过头来时,他明明满心沮丧,但还是没说出那句“别把我当替身”的心里话,只干巴巴说道:“可是,我真的不喜欢黑色呀。” “你真不喜欢黑色?”飞蓬这回是真吃惊了:“难怪我给你挑好几套,黑色那一套你几乎不穿。”他有点儿意外,重楼年少时以红装为主,也压得住那样的艳色。但成为魔尊后为了庄重,更多是穿黑衫。 自始至终,自己确实没见重楼对其他颜色有过偏好,这一次重凝魂魄,不少习惯倒是变了。飞蓬想到首都星那个套房的装修风格,无声叹了口气,重新取出一套衣服。 这次是暗红色为主,肩臂和腰身为金色,像是一整套戎装配了一条腰带、两片甲胄,很是威武。重楼心里松了口气,接过来便换上了,觉得满意还特地回房间照镜子。 瞧见重楼站在镜子前,嘴角勾起、眉宇舒展,是真的很喜欢其他颜色,飞蓬的心情不免更加复杂。若说他猜不到原因,无疑是自欺欺人,但想到那个原因又觉得手痒。 “飞蓬,深色配亮色的组合不错。”重楼扭头,笑意开怀:“你看,我也压得住。” 飞蓬面色淡淡:“嗯,该出发了。”本就说好,把龙族净化了送回去,便离开此地。 “好。”重楼微笑着走出去,唇畔的笑容瞬间抿了起来。因为自己不要黑色,不像那个人,飞蓬不高兴了。 回目前大本营星球的路上,重楼清晰感受到,飞蓬的情绪不高。他默默准备好飞蓬所喜欢的美酒佳肴,可并不敢插嘴说什么。但让重楼意外的是,飞蓬低落了片刻,就又精神了起来。 “重楼,你接下来要回去冲击日级?”飞蓬吃着糕点,从后舱寝室来到前舱,坐在了重楼身边。 重楼设好自动飞行,偏头看向飞蓬:“对,反正也是早晚的事。”他笑言间,完全没提起飞蓬之前那点儿“不快”,只想说些别的引起对方注意力:“飞蓬,灵族被各方势力猎捕,你打不打算插手?” 飞蓬和鬼王红焱是义兄妹,背后必是上界大能。虽不知是哪位飞升的灵族,可想来定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否则也不会自己查遍宗内典籍,都找不到有灵族出没于渊禁地的记录。但飞蓬若真有灵族危急时出手相助的使命,自己当然要改变原本计划。 “你有插手之意?”飞蓬对重楼何其了解,几乎瞬间就猜到重楼有新的打算:“先说说你的想法吧。” 重楼靠在椅背上,直言不讳道:“我解决各道不好解决的堕仙、邪修之事,让他们欠了不少人情。现在灵族虽暗中被猎捕,但若能彼此间联络好,建立一个新势力,我再背后支持相助,未必不能立足于各道之间,免去诞生后屡遭觊觎杀害的下场。”他轻声道:“也为黯焰找个盟友,免得我一飞升,他们就成一团散沙被人欺负。” “你这么做,是因为我是灵族?”飞蓬静默了少顷,忽然开口问道。重楼一直以为,自己是灵族出生。 重楼脸色微微一红,偏开头轻声道:“也不全是,师父曾经教过我,达则兼济天下。灵族再生为天材地宝、稀世奇珍,诞生灵智便该当做真正的生命平等看待,而不是视之为长腿的灵药。” “如今,我有这个能耐帮他们一把,便不吝啬于出手相助。”他回过眸,真挚道:“可你是灵族,我帮忙难免会更真挚一点儿,不强求什么。”要是没有飞蓬,自己有实力也还是会帮灵族,但那就不会不求回报了。 重楼言下之意,飞蓬当然听明白了,他不禁啼笑皆非——这是重楼第几次因为自己,错过应得的利益? 眼见蓝眸里闪现惊人的笑意,重楼还以为自己这次献殷勤献对了,干咳一声道:“那你要是对灵族族长之位没想法的话,我就开始准备了?” 噗!飞蓬憋住笑,偏开头状似不以为意:“没兴趣,还是跟你在一起,随时能观战更好玩。”蓝眸余光瞥见重楼瞬间燃烧起来的红眸,他忍笑忍得更艰难了。 可正在此刻有人发了个视频邀请过来,重楼投去一眼,眼神顿时一凝,竟是自离开首都星后,就再没联系过的楚惊鸿。 很快,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让飞蓬和重楼都意外的是,不禁是楚惊鸿,竟还有苍炎、苍风两兄弟。 “好久不见。”雪狼哥哥苍炎笑着打了个招呼。 雪狼弟弟苍风更是竖起大拇指:“你俩混的不错啊,大名鼎鼎的黯焰之主与琴神,龙族吃了大亏都不敢吭声。” 琴神是什么鬼?飞蓬对这个外号哭笑不得。 重楼也觉得很难听,直接略过这个话题,问道:“你们这是在哪里?”他眸光里有惊叹之意,只因三人背后是一望无际的白云,下方是高山临海,灵气化作雾气正弥漫着,宛如仙境。 “在蓬莱仙境。”楚惊鸿终于开口:“飞蓬知道。”幸亏两位老师昔年教学的时候,是连历史也让自己全部了解的,不然他还真认不出来这是何处。 重楼莫名其妙着,却发觉飞蓬手指一颤,还剩下一个糕点的盘子摔了出去:“你在蓬莱?确定是蓬莱吗?” “确定。”楚惊鸿苦笑点头:“我们现在在外层,不敢深入。似乎还惊动了什么,连出去都不敢了。”仙帝昊天以盘古大陆碎片为基,为仙族创造的大型秘境,丢失之处又在混沌,就自己现在这点实力,哪里敢随便乱转?说不准,这里就有些异兽,能一口吞了他们。 飞蓬脸色沉了下来:“那就别动,自保为上,我和重楼现在就赶过去。”蓬莱仙境被创造出不久,便因仙族高手前往混沌,被异族伏击身陨而消失不见,连仙帝亲往都没能寻回。里面很可能有来自混沌的异兽,绝非自己徒弟现在的修为能对付的。 “等等…”对于楚惊鸿和飞蓬间插不进去的气氛,重楼憋屈的很,觉得自己完全被排除在外了:“蓬莱仙境是什么?” 谈到这个问题,目前已知道一些隐秘的苍炎、苍风再维持不住无忧笑容,反而浮现止不住的担忧。 “嗷呜!”就在此刻,屏幕对面一声怒啸传来,通讯蓦地断开了。 ※※※※※※※※※※※※※※※※※※※※ 蓬莱副本开启,下一章争取刷完,飞升前剧情线我都理顺了哈哈 火龙九霄起风云 看着断了的通讯,重楼拧起眉头:“出事了?”他查看了一下最后传过来的坐标,偏头看向飞蓬:“我直接做个远距离传送阵,咱们即刻赶过去,如何?” “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热心。”飞蓬莞尔失笑,调侃了一句。 重楼撇了撇嘴,他是警惕楚惊鸿不假。但好歹也是自己室友,总不能让他们这样在个陌生危险之境,一不小心就把小命送掉吧? 飞蓬了然,笑容里暖意更深:“那就开始,需要我帮忙吗?” 情况紧急,打探蓬莱仙境由来可以放在后面。重楼摇了摇头,转身便开始刻画空间阵法。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坐标处。 下了飞舰将之收起,重楼瞧着飞蓬施法,带自己穿过外围高深的遮隐阵法。然后,浮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远处飘荡着一座白雾笼罩的神秘岛屿,抬头是蓝天白云,天光正好。 飞蓬掐指一算,惊觉此地已出了中世界。他若有所思,转头看向赤眸里好奇与凝重并存的重楼:“此地,倒是你的机缘。” “何以见得?”重楼回过神来,他们现在停在半空中,没有向海中降落。 飞蓬笑而不语,召来一朵白云。 非是中世界,又充斥着盘古大陆时期的精纯灵气,必然养出了不亚于大陆繁盛时期的天材地宝、珍奇异兽,重楼若能将此境以空间法术融合,必然能极快进步。当然,欠下昊天些许因果是肯定了,但总体上利大于弊。想来蚩尤知道后,必定不会吝啬。 见飞蓬笑意松融,不愿意告诉自己,重楼抿了抿嘴唇,神情不无委屈,小声问道:“那楚惊鸿他们呢?” “他们?”飞蓬带着重楼驾云,很快便接近了岛屿边缘:“机缘也要分适合不适合,这秘境最适合你。你我接下来若发现什么适合他们用的,不妨留下来。当然,先顾好你自己。”实在不行,我还能将整个秘境从此片空间里剥离出来,让你送他们离开时,再从中选些宝物当做礼物。 其实,要是不来这一趟,惊鸿或许有办法活到逃出去,但苍炎、苍风必死无疑。是故,自己救下他们、夺走仙境,心中并不有愧。更何况,他们本身没有夺走整个蓬莱仙境的实力,能从中得到一些珍奇异宝再活着离开,也得自己出手相助。 重楼拧起眉头,心中有喜,却更有不解:“飞蓬,出力多靠你实力震慑,所得给我…”他又不傻,来到如此一个陌生之处,从海边到岛屿没有异兽攻击,此地生灵总不可能是忌惮自己吧。 “你我之间,你确定要分得这么清楚?”飞蓬踏出那朵云彩,带重楼一起落在岛屿边缘,他歪头瞧着对方,语气含着几分玩味。 重楼扭头避开飞蓬打趣的目光,抬眸看不远处群山绵延、树荫茂密,耳垂隐隐发烫。像极了这百年在原始星历练的夜晚,飞蓬靠在身边沉睡,却不知不觉就滑在怀里,使他醒转过来时那样。 飞蓬瞧在眼里,自然能猜到重楼现在的想法。想着第二天清晨重楼发红的脸,还有不敢动弹的样子,素来大大方方道早安的飞蓬忍不住轻笑一声:“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没有!”重楼赶忙驳道:“我只是…只是…”他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我从来没能帮过你什么…”飞蓬太强,始终都是他帮自己,自己反而连累他东奔西跑、在外忙碌。所以,夜里瞧着飞蓬靠过来时安稳的睡颜,自己只悄悄换个姿势,让飞蓬能睡得更舒服。 飞蓬将目光重新投向神秘岛屿深处,感受着淡淡的肃杀之意盘旋凝聚于附近,笑言道:“既然投缘,何必在意其他?跟我来吧。” 重楼无言以对,他不想打破如今的温馨,哪怕明知投缘之人其实非指自己,也只能随着飞蓬一道缓步上前,但心情难免低落下来。如此走了几步,重楼忽然发觉,浓密树林的入口处,坐落着一座古老的石碑。 他蹲下身剥去苔藓,仔细一看,眼神微微一凝。上面书写了“方丈”两字,光看字迹,就觉得玄妙不可言说。重楼从这字迹里,读出了岁月悠悠,品出了悲欢离合,七情六欲皆凝聚于一体。再看旁边小字,刻碑之人只写了一个“仙”字。 “此名为七情六欲碑,来自于上界。”飞蓬率先向林中走去:“乃仙族之物,此地想来绝不止一块。” 原本的抑郁被重楼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与好奇:“仙族?可仙道修行不是不能沾染七情六欲,不然会堕入魔道吗?” “正因如此,才会有此物诞生。”飞蓬哑然失笑。 重楼恍然大悟:“不熟悉、不了解,便也难以抵御。”他抄前几步,来到飞蓬身畔,不愿让对方独自在前,抵御有可能出现的危险:“里面的碑文,会不会七情六欲的意念更重,从外而内成为一场磨难?” “聪明,你再猜。”飞蓬莞尔一笑,肯定了重楼的猜测。 重楼思忖片刻,又笑:“那我猜此地异兽,习性偏向远古时,浑浊危险、难有灵智。”被仙族高手的七情六欲碑封印在此处,受情绪影响和晕染,很难诞生智慧,但岁月悠长饱受灵力滋润,一身蛮力神通怕是在所难免。 “没错,这是你的机缘。”飞蓬的蓝眸里滑过浓烈的笑意:“你要是能从外面杀到最里面,再大摇大摆离开,飞升便轻而易举。” 重楼张了张嘴,忽然就沮丧起来。飞蓬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很强,强到能轻易在这样的险境杀个来回,还能安然无恙?他勉力止住垂头丧气的趋势,当先一步走入静谧的山林。 瞧着他气势汹汹披荆斩棘的动作,飞蓬笑着在周围布上灵力罩以防被偷袭,自己才跟了上去。 夜晚 “轰!”又干翻一群外围拦路虎,重楼喘着粗气,把被自己重伤的异兽制住了,才转头对飞蓬笑。 见重楼满头大汗,飞蓬笑叹道:“只伤不杀,这样的打法很累吧?” “此处存在多年,并无异兽诞生灵智,也就谁没吃过有灵智的生灵。偏偏一个两个强的很,血液肉质都相当鲜美。”重楼摸了摸鼻子,眨了眨眼睛:“如此上好食材,怎能浪费?累就累点吧,等离开的时候,我看能不能全运走,找地方圈养起来。” 听见此言,飞蓬不由自主怔忪起来。 “飞蓬,你我就事说事,若无你护法,我成功不了,这一点你也心知肚明。我就不说自己欠你多少了,太见外。”新建成的空间,碧溪之中,重楼笑得恣然:“反正,这空间也有你一半,我把圈养的混沌异兽也挪到了这里,马上就去逮一头来做烧烤。等酒足饭饱,咱们一起建个竹楼出来?当然,你要是不喜欢楼,那咱就盖个宫殿?” 昔年笑语言犹在耳,这般又有新篇。飞蓬嘴角无意识勾起,目光柔和之极。灵力从他身上溢出,无声无息淹没大地。除了最里面有灵智的几位外来者,所有异兽骚乱不安,下意识蹭动足蹄巡视附近,浑然未觉己身战斗力被削弱了。 重楼飞快抿了抿唇,上前奔走过去:“走吧,我们去找下一个目标。”不要再想,那个人已经不在,现在和飞蓬在一起的是自己,只是自己! 之后一路,重楼颇为讶异。只因异兽或多或少,他所面对的压力普遍比他能承受的多一线,总会拼到精疲力尽,还得另辟蹊径,才能得到最终的胜利。 在此期间,飞蓬始终袖手旁观,异兽们亦略过了他。 “他们没危险吗?”一次少有的歇息中,重楼阖眸享受着飞蓬施展治疗术,让自己身体轻松缓和下来,伤口全部治愈的舒适感,哑着嗓子问道。 视线遥遥扫过蓬莱仙岛极深处的山洞,飞蓬微不可察笑了笑:“基本没有。”苦逼的雪狼兄弟正被压在异兽群里做训练,楚惊鸿则苦着脸在弹琴。前不久救下他们的四凶兽们,正开开心心听着琴,和当年被重楼强制给楚惊鸿当陪练,还要忍受琴音荼毒形成鲜明对比。 “我有进步了,飞蓬。”重楼睁开眼睛:“既然他们没危险,我就回头吧。”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无时无刻都要使用灵力限制异兽发挥实力,你应该挺累吧?不如放开一部分。” 被重楼识破这一点,飞蓬并不意外。他只凝视重楼燃烧着火焰的赤色魔瞳,微笑道:“确定?” “这段时间,我压榨自己的潜力,心里却缺乏紧迫感和危机感。因为我知道,你会救我。”重楼站起身来:“所以,我希望你放开一部分压制,而非每次一两只,然后…”他轻声说道:“不要再管我,也不要再看我。” 重楼眸中的火焰越烧越烈:“生死之间的血火磨砺,才能真正让人变强。”原以为飞蓬和鬼王一个性质,可剥离秘境、限制实力这等手段,哪里像是没飞升过的呢?自己想要追赶上飞蓬心里的那个人,想真正和飞蓬并肩而行,如今这点压力实在是太小了,远远不够。 “呵。”飞蓬的蓝眸中,泛起几分慨叹之意:“果然是你的脾气,那就如你所愿。”他负手转过身去:“我在岛屿深处等你,限制会随你实力发展,一圈圈慢慢解开。直到你完全能打败正常状态的异兽,才能彻底通过它们的领地,逃之时可得快点。” 重楼目送飞蓬的身影消失,却不自觉松了口气。他挺直的肩背放松下来,向后靠在了树上,露出一抹苦笑。这些天,飞蓬瞧着自己频频出神,自己险些就要忍不住了。 心神里升起几分郁闷之意,在危机到来时,重楼几乎是本能拔刀砍向身后,将来犯的巨蛇一击打飞。鳞片发出清脆响声,没能破防。 不可力敌。重楼迅速做出判断,身形一闪而逝,逃窜到远处。属于他的一系列危机,在飞蓬离开后接踵而至。好在重楼身带拟态修炼灵器,哪怕阵法已无,还储存黑水,也还是能正常使用,快速恢复体力,再寻安全之处打坐吸收灵气。 长久下去,魔躯内的灵气被完全洗涤了一遍,基础比先前更加牢固。 值得一提的是,重楼每天还是会挤出时间做饭,甚至下意识会做口味不甚相同的两份。吃掉自己的那份后,他总把飞蓬那一份藏在附近,再离开隐秘的藏身处,继续历练之旅。 “这个蛮好吃,但下次可以换成…”第二次经过此地时,重楼时常能发觉飞蓬留下的字条,他一边读,一边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算得上温柔的笑,眼神里溢满思念。 山中无岁月,重楼绝对没想到,自己能按捺住性子,在一座孤岛上做个孤独异乡客,足有千年时光,若算上时间法则加速,便是整整两千年。 哪怕黯焰星盗团已将外界被污染心灵之人尽数解决,当年一连串悬案丢失的魂魄和各派灵器也追回大半,退给失主,为此名声大噪,唯独实力最强、嫌疑最大的灵族大长老破关而出、下落不明,重楼也还是没离开。 可即便成了中世界算得上高手的日级强者,重楼还是卡在了蓬莱仙岛的中部地区。他清晰感知到,最内圈的异兽压根不是此世当有,就算拿到上界怕也不是易于之辈。 但即便如此,在他实力完全到瓶颈之后,重楼还是踏入了蓬莱深处。虽不明白岛内之人的意思,但对于飞蓬的信任让重楼没有停步。片刻后,他面色凝重地走入眼前黑咕隆咚的山洞,身体紧绷、小心戒备,可脚步从容淡定,没有丝毫停滞。 “哗啦!”前方突然灯火通明,骤然暴起的光亮让重楼颇感不适、 同时,又有劲风自四面八方呼啸扫来,重楼不假思索出手,运转满身发动绝招,在离体后化为一刀,带着压抑多时的杀气,以有我无敌之势攻向前方! “轰隆!”一声巨响后,重楼的身体狠狠弹了出去,撞在岩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摔下来时,嘴角都溢出鲜血,面前更是出现了四个怪物。 为首者脑袋狰狞、巨嘴大张,其后两个身形如虎,一个人面虎足、猪牙长尾,另一个黄皮黑纹、背长鹰翅,最后的那个则形状似狗像熊,行走而足不开。 熟读典籍的重楼倒抽一口凉气,已经认出来者身份——饕餮、梼杌、穷奇和混沌,这六界闻名的四大凶兽居然出现在了人间? 重楼心头涌上担忧,不为自己,而是为飞蓬。哪怕昨日飞蓬才趁他熟睡,又一次悠然找出佳肴和新酿的美酒,悄然离去。 “尔若顾忌己身之命…”看着倒地难起的重楼,四凶兽的凶眸中飞快闪过一抹不甘,四道不同的声音异口同声响起,汇总成阴厉警告之语:“就速离此地!” 飞蓬说了,只要吓退重楼,那里头那件马上就要成熟,服用后能铺平元老境界前路的天地奇珍,便还是他们自己的。魔尊重修虽然极其需要此物淬炼魔体、巩固根基,更快回到魔界恢复记忆修为,但他们守了足足十万年,实在是不舍得就这么让出去。 “速离此地?”红眸燃烧猎猎火焰,重楼心底揣测,这大概还是飞蓬对自己的考验,大笑道:“此战不退!”他随意擦去嘴角血丝,凝起所剩无几的灵力,狠狠灌输进自己脸上已显现少许的魔印。 下一瞬,本身灵力倏然变得狂暴起来,变得攻击力极强。这是重楼近年独创的战技,后果是战后身体虚弱,不得不找地方暂避几日:“接招!” “哼!”黑色波纹泛着死亡之感,对着重楼瞬间侵袭而来,这是四凶兽的回击。 山洞里,观察着这一切的飞蓬忽然挑起眉头,笑了一声:“他们失算了。” 站在飞蓬身畔的,自是楚惊鸿:“不会吧?他现在连黄级都没有。”真正的等级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重楼此刻尚不及黄级,连踏入魔界的资格都没有。 飞蓬笑而不语,洞内蜿蜒通道内的重楼却生了别样反应。他心里生起被不放在眼里之人冒犯的不悦,赤色瞳孔里闪现冰冷与桀骜之意,态度是冷静之下视一切如无物的孤高。 仅仅只是一瞬间,重楼手中所凝聚的灵气已不是刀状,而是两点滚烫酷热的利刃。璀璨光芒陡然射出,那股近乎毁天灭地之力直斩向四凶兽,消弭了黑芒。 “轰隆隆!”巨大地震之中,才回到山洞的雪狼兄弟吓得不轻,直接变回原形躲到了飞蓬身后。外头则不时响起兽类的惨叫声,还夹杂着拳拳到肉的暴揍声。 可惜,这次唤醒的只是力量,而非记忆。没等到重楼冲进来见自己,飞蓬心里已有决断。他擦了擦下巴,扭头对楚惊鸿道:“去把那朵花拔了。”花钱消灾,机会已给了四凶兽,既然他们自己打不过重楼,就不能怪我们了。 “哦,是。”楚惊鸿回过神来,赶忙来到了洞穴唯一完好无损的角落。苍炎、苍风也忍不住投去注目。 那是一朵有九层花瓣的奇花,内部花蕊和花柱并存。花瓣是蓝色,花蕊是金色,花柱是红色。 “看颜色也知道,这怎么可能是他们的机缘呢。”楚惊鸿小声嘟囔了一句,觉得四凶兽这顿打绝对白挨。不说别的,就瞧着这和重楼、飞蓬相似的颜色,便觉得天道之意过于明显,只怕四凶兽是白白当了十万年守护兽。 其实这说法也没错,这朵夺天地造化,炼魂流服用能淬炼魂魄,炼体流服用能淬炼身体,不管怎么用都能催生元老资质雏形的灵花,诞生的时间可不就是重楼死时嘛。飞蓬哑然失笑,接过楚惊鸿双手捧过来的花,踏步走了出来。 果然不出意料,被觉醒了些许力量的重楼一击之后,四凶兽已灵力被禁,只有挨打之力。此时此刻,地上堆满了被砸掉、刮掉、砍掉的毛发、鳞甲甚至是角的碎料。 “呜呜呜别打了。”饕餮后悔的不得了,他们是发了什么疯,才非要和魔尊为敌?事实证明,哪怕修为、记忆没恢复,这家伙也不是他们几个能对付的,这顿打好疼。 重楼终于停下手,站在满地血泊里,对飞蓬粲然一笑。他的眼睛比血更深邃,笑容却比洞外的阳光还要灿烂,声音更是充满暖意,又有难以察觉的忐忑:“我来了,没晚吧?”千年,这个速度有没有让你失望? “做的不错。”飞蓬满意颔首,给重楼吃了一颗定心丸,还将那朵和他和重楼眼睛颜色都很相似的花,伸手递了过去:“喏,这是奖励。” 才轰轰烈烈打过一架,重楼脸色发红:“那我就笑纳了。” 雪狼兄弟和楚惊鸿跟着走出来,弟弟苍风歪头看着这一幕,莫名顺口来了一句:“喏,这是戒指。那我就笑纳了。” “噗!”楚惊鸿一个没忍住,当场笑出了声。 ※※※※※※※※※※※※※※※※※※※※ 这一章时间跨度大,但真的全是二人世界。重楼能沉下心孤身修炼这么久,还要下厨做饭却忍受和心上人咫尺难见的煎熬,已不是此世最初那个少年了。现在的他,是个能肩扛大事、值得信任的成年魔了【笑哭】 天生恶材必有用 重楼来不及脸色更红,地面便在此刻爆发比先前更剧烈的余震。 “嘭!”所有人的身体都撞向岩壁,重楼一手攥住奇花根茎,眼疾手快用另一只手“唰”一把揽过飞蓬的腰。他将所剩无几的灵力立即散发开来,幻化成罩铺在地上,双方无声卧倒于其上。 “我没事。”飞蓬瞧着垫在自己下方的重楼,伸手拍了拍腰间的手背。 震动此时还没停息,四凶兽和雪狼兄弟、楚惊鸿的视线却已被碎石形成的隔断阻拦,又有灵气罩,自然听不见半点动静。重楼便见飞蓬含笑道:“你知道这花怎么用吗?” “吃?”重楼想不到别的办法:“还是炼丹?” 飞蓬笑意更深,把花瓣撕下一片:“生吃,一瓣瓣嚼碎。” 重楼乖乖把花瓣吃了下去,脸色迅速僵了:“咳咳咳!”他抬起一只手捂住嘴,避免自己把花吐出来,苦得几乎要呼吸不畅。 “哈哈哈!”飞蓬再忍不住大笑起来:“都是吃,能有什么不一样?你也太老实了,我说什么就信什么啊!”他笑得伏在重楼身上发抖,但好在记得把花瓣全部撕下来,混着花蕊、花柱,喂到重楼唇边。 重楼相当无奈,幽幽看了飞蓬一眼。可缓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张开了嘴。这一回,自然没那么傻到再咀嚼成花汁,让自己苦到脸皱成一团,只囫囵吞枣全咽了。 整朵花咽下肚子,重楼只觉得自己的脸像是火烧一样,又烫又红,还将这种感觉传至四肢百骸,仿佛有一种力量真在淬炼他的身体。 是错觉吗?好像不是。魔纹浮遍全身,意识被烧得逐渐模糊时,重楼的眼神也跟着渐渐涣散。最后的理智让他感知到灵力正变得越发纯净强大,连带体内的所有经脉骨骼,都如江流扩宽为大海,越发柔韧强健而有力。 重楼明白,自己整个人都在进行蜕变,似破茧成蝶。可他更清楚记得,这个机缘是飞蓬带来的。 “飞蓬…大恩…”重楼本能睁着眼睛,明明已意识模糊,却还是努力去看卧在身上的那个人,连带圈着对方腰身的手掌不由自主收紧,想要靠得更近:“不言谢…” 一只手覆上眼皮,加重了困意。那一霎,重楼听见了飞蓬的声音,半点没提起恩情:“我在呢,你安心睡吧。” 放心昏睡过去前,传入重楼耳中的,是温柔的叹息:“药力虽大部分会堆积在体内,可助你冲上日级高阶乃至巅峰,拥有接近飞升的水平,还是绰绰有余的。” 重楼睡着了之后,飞蓬才起身。他随意拨开碎石,来到了相互舔伤的四凶兽身旁,随手设下一个禁音阵法,方问道:“禁制还没解开?” “是。”穷奇瓮声翁气回道:“炎波灵机杀伤力太大了,我们联手都接不住。” 饕餮接过话题,语气也有着后怕:“还好炎波器灵不想杀我们,稍微控制了一下。”他苦笑:“不然,就魔尊这还没恢复记忆的控制力,蕴养多年的炎波灵机一击离手,蓬莱岛得被他炸沉一半。 飞蓬微不可察点头,表示了赞成。 照胆灵机他前后用了两次,第一次救夕瑶,成功;第二次杀重楼,最终只是重创,不舍得真正下手。如今新蕴养出来的,质量自然远远比不上炎波血刃上,被重楼多年无意识所附灵气养出来的灵机。更何况,比起照胆灵机的可攻可愈,炎波灵机只具攻击性,杀伤力确实更大。 可惜的是,不管照胆还是炎波,养出的灵机想要杀人都得击中本体。天诛当年使出雾气这样大型的攻击法术,完全没给自己与重楼直接攻其本体的机会,以至于他们只能被一步步逼到绝境。 当然,飞蓬纵使如此想着,却还是安慰了四凶兽一句:“你们在新仙界受天诛混沌一战影响,伤势颇重、至今未愈,挡不住正常。”说话间,他神色沉静,半点为难也没有:“花归重楼,你们借此养伤恢复元老战力是不可能了,本将便亲自施救吧。” 四凶兽顿时精神抖擞,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们也不会龟缩在此多年了——谁让他们当年横行各界,得罪过不止一个元老呢?境界跌落万一被发现,绝对十死无生。 “惊鸿!”飞蓬解开阵法,把不远处一块碎石墙打通,高声唤了一声。 楚惊鸿从里面探出个头,回道:“在。”让人好笑的是,他怀里揣着两只毫发无损雪狼,自己倒是灰头土脸,样子颇为狼狈。 “你们关系真不错啊。”飞蓬慨叹一句,才正色吩咐道:“你帮我护个法,我现在要给四凶兽疗伤。”祛除天诛之力的过程,也许会有灵气溢出引来异兽。自己中途不好分心,事后又可能比较疲累,重楼还在里面淬炼身体,只能指望惊鸿了。 楚惊鸿了然:“好,我现在就布迷阵去。” “等等!”雪狼兄弟赶忙化为人形追着出去了:“我们来帮你。”飞蓬和重楼身上的秘密太多,还是不知道更安全。 重楼醒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飞蓬正在给自己护法。但他来不及激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飞蓬微微发白的脸色,还有疲惫的神情:“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灵力消耗一些罢了。”飞蓬见重楼从地上鲤鱼打挺,一个箭步冲到自己面前,双眸写满担忧,不自觉笑了一下:“四凶兽受了伤,本是借这朵花养伤,我把花抢了给你,自然要帮他们疗伤,也算公平。” 重楼顿时不高兴了:“生死战他们输给了我,那朵花顶多算他们卖命钱,凭什么要为难你?” “你真以为,他们没手下留情?”飞蓬莞尔一笑,安抚性拍了拍重楼的肩膀。 四凶兽留在蓬莱十万年,怎会对此毫无控制力?他们一救了楚惊鸿和苍炎、苍风,二没妨碍自己限制异兽们的实力,三默许重楼循环往复借此地历练,完全没有鱼死网破毁掉奇花,可以说是退让到了极致。 那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于飞蓬而言,便是理所当然:“别担心了,不过消耗一点灵力,有些疲惫罢了。”没想到四凶兽伤势过重又绵延多年,体内邪气会那么顽固,比自己想的要难对付。不过,自己好歹三皇境界,虽不如女娲娘娘在治疗上术业有专攻,也还是能祛除出来的,就是事后有点累。 “累就好好休息。”重楼没和飞蓬争辩什么,只在心里狠狠记了四凶兽一笔。紧盯着飞蓬,他血眸里浮现澄澈的关切,温声劝道:“你先去洗澡,我再给你按摩一下,好好睡一觉。” 飞蓬深深看了重楼一眼,猜到了对方的记仇,却也没有点明:“好。” 重楼取出飞舰,去里面放水了。他一个人的时候,脸上温柔体贴的笑全没了,先前得到的不止是来自久远过去的力量,更得到了力量附带的情绪冲击。 那是过去的印迹,远远不是现在的重楼能承受的。只有面对飞蓬之时,重楼才觉得自己还是自己。他放完水,再请飞蓬沐浴,又按摩了一番,直到飞蓬睡着,才离开飞舰。 乱七八糟的山洞中,重楼垂眸看着手心。他掌间出现两点寒凉的锋芒,正是大老远被召唤过来的炎波血刃。用灵力设下结界,确保不会惊醒飞蓬,重楼找上了四凶兽。 魔界 “唉。”魔王的书房里,传出一声叹息。蚩尤丢下笔,揉了揉额角。 这些年,重楼性格大变,是因为他重聚魂魄时,便被自己设下封印镇压本性,又以重生后所受的教育形成三观,才勉强拉回正道。如今,来自炎波血刃的灵机之力,已将自己的封印动摇,重楼过去的思想会与现在渐渐相融,许是完全淹没,也或许会有所改善,端看重楼能不能克制住,那些来自他灵魂深处的邪恶本性了。 蓬莱仙境 “不要仗势欺人!”混沌声音很低沉:“若非顾忌飞蓬,我们才不会打不赢你。”伤势已痊愈,四凶兽重归元老境界,瞧见没恢复修为的重楼,自然有了底气。 重楼冷冷说道:“行了吧,飞蓬才救你们,转头就见我与你们打成一团,定会不悦。”他松手任由炎波血刃飞出,空间法术随之启动,四周化为一片空虚之境。 “都不用灵力,你们四打一和我再战一场,这足够公平了吧?”飞蓬治疗好的伤员,自己再气不过,也不能动杀手,可揍一顿出口气还不行吗? 四凶兽犹疑地瞧着空虚之境,这是炎波血刃和空间法术形成,进去就全在魔尊控制之中,不太安全。但瞧着重楼眸中闪烁着的亮色,带着一往无前的傲意,似乎也没使坏的意思。 “很像以前。”穷奇忽然传音:“当年,他和赤霄对上前任穷奇,也就是这么不屈而骄傲的样子。不像是后来的魔尊,心机叵测、手段狠辣,深沉到让人心里发寒。” 饕餮眸子闪了闪,率先跃了进去:“打就打,怕你不成!”既然不会有阴谋诡计,我就不信魔尊能凭着此生不足万年的历练,肉搏战上胜过他们几个天生凶兽联手。 飞蓬这一觉睡得很开心,等醒过来的时候便见重楼背对着自己,正在打电话。近处悬空的桌子上,正摆放着好多个盘子,与那天被龙族打断前一样,摆放着无数小份的美食,香味直往自己鼻子里钻。 鼻翼忍不住动了动,飞蓬坐直了身子,顺手便拿起桌子上的筷子:“你也来吃啊。” “所有人找地方隐蔽,暂时不要动用任何灵力,免得被灵老头找到。让大家放心,我下一步要对付的就是他。他以为走邪道就能天下无敌?呵,我魔宗都怕造孽太多会天打雷劈,他真以为能瞒过天道?只怕我就是天道送给他的死劫!”重楼的语气里充满杀意,说了一通之后,放下电话转过脸。 飞蓬怔然看着重楼:“噗!” “啧。”重楼摸了摸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还有破了的嘴角,先笑了一下,又似乎被扯到伤口有点儿痛,赶忙平息笑意,干咳道:“别笑,我只是请四凶兽给我陪练了几下,这不是魔界战乱多,一定要战斗力强才能活下来嘛。” 飞蓬边笑边进食,没有再招呼重楼。只是眼神经常扫过重楼破了相的脸,蓝眸里没有嫌弃,反而更多是捉狭笑意。 重楼撇开脸,他知晓自己去寻四凶兽晦气的行为,是顽劣而不讲理了些。但他一想到飞蓬消耗灵力很疲惫,便觉得心头气闷。这一架打过,起码自己舒服了。何况,轻敌的四凶兽也没好到哪里去,四打一只略占上风,被自己揍掉了不少鳞甲、皮毛。 “飞蓬,灵族大长老出关后下落不明,不久后,联盟便在一些偏远星球发现不少被虐杀之人。”等飞蓬酒足饭饱,重楼才说起了正事:“死者体质特殊,阴阳五行属性俱全,魂魄消失不见。我怀疑正是灵族大长老所为,他在炼制万魔鼎。” 飞蓬微微皱眉,对滥杀无辜很看不惯:“万魔鼎?” “这是我魔宗不传之秘,成品有极强的吞吸镇压之能。”重楼拧起眉头:“但炼制手段过于残忍,天雷之下留存率太低,便被划为禁忌,想不到会被外人学去。” 说至此处,重楼话锋一转:“黯焰行动干脆利落,也算坏了灵族那位的事,不排除他会丧心病狂寻我等亲朋报复。” 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杯盘狼藉,饱腹感让飞蓬舒舒服服靠在床头打了个哈欠,戏谑道:“你既有腹稿,便放心去做吧。我跟你一起看戏挺开心,可不打算乱转。” “好。”蓬莱一行,重楼对飞蓬的实力有了一些预料,自然知晓飞蓬不怕灵族那位,但还是很高兴飞蓬不会暴露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便收拾起桌子,方便飞蓬睡回笼觉:“我等会儿去找他们仨,你吃饱喝足既然还困,就继续睡吧。”三个舍友近年实力大进,参与进来正好,也免得猝不及防被人找上门,那便迟了。 飞蓬虽然有了困意,可瞧着重楼还是忍不住笑道:“魔宗自有一套规则,有权查看万魔鼎炼制之法的弟子,你和帝炎想必心里都有数。按理说,魔宗当找出泄密者,再想办法引蛇出洞杀那个堕落的灵族。但敌人狡诈,你机智,行事定不会这么死板。” “不错!”重楼眼底滑过对敌人的讥诮:“灵族那位一定是这么想的,只因他确实天赋异禀,把邪气全部封存,半点不外泄。我用更进一步的邪念推演法,都找不到他!”他邪笑道:“可我又何必费劲寻他呢?” 自当诱饵、引蛇出洞。飞蓬了然失笑,哈欠连绵不断。那个堕落的灵族,不知道重楼实力大进,肯定觉得抓到机会,就能轻易解决掉敌人。结果,小绵羊变深山虎,他怕是要被咬断脖子。 “睡吧。”重楼收起最后一些残渣,将桌面擦干净收起,洗了个手回到飞蓬身边。 飞蓬阖上眼眸,其实他真的不累,但重楼的温柔总会让他变懒,亦如十万年之前。所以,明知道这样的日子,会在重楼恢复记忆后戛然而止,飞蓬也还是任由自己沦陷进去。恰似最初失去重楼而各种不适时,他并不刻意改变习惯,放任重楼的印迹铭刻在自己的生活里,随岁月沉淀永埋心间。 静静看着飞蓬的呼吸从平稳变得自然,重楼坐在床边,只觉力量觉醒伊始,便被平淡到几近于冷酷的情绪冲刷的心态,跟着变得平缓柔和起来。他越发觉得,飞蓬就是自己的锚点,只要飞蓬还在,他就不会被那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影响。 不过,炎波前一任主人也太强了吧,还绝对活了特别悠久的岁月。不然,自己一个上千岁的大好青年,怎么突然就古井无波、冷酷淡定了?还是得多和飞蓬相处为上,飞蓬此次可完全不排斥自己给他按摩,连沐浴时在旁边给他递东西都不在意呢! 感应到主人这一瞬的想法,心神深处的炎波器灵忍不住狠狠翻了个白眼。 余下的日子,飞蓬留在了蓬莱仙境里,重楼倒是经常同楚惊鸿和雪狼兄弟出去,在回来时他们身上往往都有伤。而有一日,飞蓬惊奇发觉,四凶兽里的两凶竟也打算跟出去。 对此,飞蓬很不解:“你们这是…?” “我和梼杌留下来,可随时听候您差遣。”饕餮应道:“穷奇与混沌则想追随重楼大人,参与这一战。” 飞蓬微微颔首,瞧着野性难驯的穷奇、混沌乖乖伫立在重楼身后,看起来乖巧极了,不禁弯起了嘴角:“噗!” “飞蓬,你笑什么呢?”重楼不解问道。 飞蓬似笑非笑看了重楼一眼:“穷奇远君子近小人,喜好吃掉有理之人、咬掉忠诚之人的鼻子咬掉,并捕捉野兽送给恶人,鼓励他多做坏事。”重楼表情一僵,飞蓬眼神继续扫向同样僵硬的混沌:“混沌,抵触有德之人,指挥凶恶之辈,素来是非不分。” 两凶当即僵住,而飞蓬对重楼挑起眉头,意味深长道:“人之初,性本恶。灵族大长老这等普通恶人,定是胜不了你这天生大恶的。你且放心领队,把他引出来打死。” “飞蓬…”重楼额头上顿时满是黑线。 至于随行的楚惊鸿、苍炎和苍风,已经捂着嘴,笑得靠在山壁上颤抖了。 偏偏穷奇、混沌还真傻乎乎辩驳了:“不,我等只是敬仰重楼大人战力故而跟随!”然后,周围笑声更大,足见没人相信。 “你要不要去观战?”重楼深吸一口气,不顾同行队友的笑声,按照原计划对飞蓬发出了邀请。 知晓自己没被排除在外,飞蓬心里顿时舒坦了:“去。”他踏前几步和重楼并肩,其他人识趣跟在后面,离了好些距离。 之后一路,他们便见重楼这边摘个果子给飞蓬,那边弹指射下飞禽,撕下翅膀路上做烧烤,还不忘记随时掏出一瓶酒。当然,佳肴再香都没他们的份儿。 这使得大家怨念丛生,一肚子怒火亟待发泄。 等走到岛边时,饕餮问飞蓬道:“能否将此地封闭?这样岛上诸方自可安详度日。”梼杌、穷奇和混沌也都连连点头,看着不远处山林的眼神皆颇为不舍。 蓬莱仙境漂流于空间夹层,他们这一守便十万年,岛上妖兽几乎都是他们瞧着诞生,少有资质绝佳能生出灵智,便传授妖修功法。这等飞升到妖界的,都立下誓约绝不透露消息,毕竟四凶兽凶名远扬,仇家其实也不少。 而在此期间偶尔有人闯入进来,多半是贪念过甚死在他们手里,记忆自然也被接收,自不会错过传遍各界的流言。但真面对重楼和飞蓬,又有谁敢去问?就当不知道吧。此次能寻个机会帮重楼一把,结下善果倒也不错,可还是会惦念岛上众生的安危。 瞧着四凶兽眸中的期待,重楼和飞蓬当然不会反对。 因飞蓬早已将整个蓬莱仙境的控制权交给重楼,此番自然是重楼施为:“飞蓬,你歇着,我来。”不多时,方丈岛原地消失,只留水波荡漾,清风拂面。 遥远之处一颗星球外,灵族大长老正埋伏着。他收到魔宗敌对势力的隐秘消息,这段时间和联盟高层联手行动,给了自己不少打击的重楼,因魔宗总部杜绝外部空间阵法,要从经过此通道单独回魔宗一趟。 ※※※※※※※※※※※※※※※※※※※※ 重楼又一次蜕变已点明,之后估计就是心机居多、威风凛然,不会那么可爱了,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天壤之别泾渭明 灵族大长老等待不久,重楼几人就快到了。 这时,重楼选择了兵分两路,由楚惊鸿手执一把无色的古旧纸伞,将大家踪迹遮掩的分毫不漏,悄然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双胞胎雪狼兄弟一脸惊奇,瞧着楚惊鸿取出一枚紫色灵珠。随着天空中的天雷之力被悄无声息吸收,灵珠表面而越发闪耀。 “呵呵。”飞舰的屏幕正印现这一幕,飞蓬忍俊不禁道:“辛辛苦苦炼制好万魔鼎,最后所经历的雷劫是假冒伪劣产品…” 重楼在他身畔微微勾唇:“大概会暴怒抓狂吧?瞧,这不就来了嘛!” “好手段啊!”远程观察雷劫,眼见雷云消失,万魔鼎竟还是灰暗之色,自己隔空收不回来,灵族大长老立马猜到自己中计了。他也算当放则放,直接了当跳出来,毫不犹豫发动最强攻击,地毯式的轰炸周围,立即把重楼的飞舰埋在了里面。 轰鸣声中,重楼忍不住笑了笑,心想这也太沉不住气了,那黑水果然有降智效果吧?抱着这个疑问,他终于使出全力,火焰包裹着飞舰,于轰炸中毫发无损冲出。 这时,重楼才打开舱门跳下去迎敌,期间还没忘记对飞蓬一笑:“后舱温着酒水呢,你看累了别忘记喝。” 说完,重楼纵身一跳,落在灵族大长老正对面,腰背挺直、双手一震,便将炎波血刃执在指尖,端的是英姿勃发,只朗笑道:“无需废话,来战!” “砰!”话音刚落,红芒黑光便纠缠不断。 感受到动静,楚惊鸿收起伞,原地只剩下一道虚影,他人很快便插入战场。当然,目标不是灵族大长老,而是对方带来的、正藏在一边的属下。 见状,雪狼兄弟有学有样,亦冲上去了,唯留四凶兽掠阵。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时,又来了两位援军,竟是画皮杜诗诗和骨女杨思思:“请指教!”她俩出手,赫然也有了日级初阶水平。 这一下子攻势倍增,灵族大长老麾下人数不多却实力有限,慢慢便落入了下风。 灵族大长老见势不好,终于狠下心来,咬破手腕逼出精血,强行将不完整的万魔鼎召唤了过来。下一霎,他冷笑一声,万魔鼎发出黑暗的光芒,巨大的吸力直接笼罩了就近的重楼。 “好胆!”楚惊鸿脸色微微一变,万魔鼎镇压吞吸,其实针对的是魂魄,魔尊老师此生炼体,魂魄防御还没针对性修炼,应付起来会比较艰难,得耗费大量灵力方能脱身。他当机立断,将飞蓬所赐雷灵珠砸向了重楼:“接着!” 被吸得越来越近,重楼眸底杀意凛然,颈侧至脸颊上的烈焰印迹更是红光大放。纯净灵力随心而动,他正欲使出杀伤性极强的术法,便被珠子砸了鼻子。接过来一瞧,重楼立即明白过来,将全身灵力瞬间灌入灵珠之中:“哼,就你有法宝吗?” 巨大的压力忽然传至,灵族大长老脸色大变,只见那紫色珠子爆出一道炫目的雷光,迅猛地击中了自己:“噗!”他口中鲜血狂喷而出,胸口一阵抽搐的疼痛,不得不随冲劲退出很远,眼底滑过一抹狠辣之色,他咬牙启动了深藏的杀手锏! 正和苍炎、苍风一起除掉敌人属下,玩得正开心的骨女画皮脸色一僵,身体被动地挡在重楼面前!她俩在半空中疯狂挣扎,但哪怕是鬼王红焱设下的后手,这一刻竟都没能起效。她们只觉得另外一个自己接管了身体,意识里充满了各种邪恶念头,全是她们平日里有,修炼间压制下去的,似是心魔。 两女动作僵硬地握手,白光大作,重楼飞退却避之不及,硬生生被个幻境扯了进去。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不远处一座缀饰精美的大床,床通体乌黑,墨色幔帐之中,凌錳乱錳衣錳衫随意丢在被面上。 重楼疑惑不解间,发觉自己向前走去,这才意识到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而且,是困在别人的身錳体里。下一刻,他已来到了一块屏风前,这令重楼心里一紧,这个人用的是空间法术,和自己一样是空间法则的眷顾者! 挥手将屏风移开,水錳雾錳弥錳漫的浴錳池近在眼前。重楼只感受着自己踏入进去,将里面那个人影印入眼底,看清楚的那一刻,若非无法动弹,重楼已惊到跳起来:“飞蓬!” 话落听不见声音,重楼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而这个人正站在浴池岸上,居高临下瞧着飞蓬,目光里透着些许重楼自己揣测的狎錳昵,绝无好意。不安感沸反盈天,可不管重楼如何召唤灵力,如何抗拒附身,他也还是被禁錳锢着无法脱錳身。 “病了大半月,靠在浴錳池里倒是睡得舒坦。”看了一会儿之后,重楼听见一声轻笑,这声音不似自己清朗,而是成熟沉稳,还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刚说完,重楼便眼前一花,竟已入了水,环住了飞蓬的腰錳肢。黑发飘在水里,少许黏在飞蓬颈錳间、肩头,被那个人用錳手錳指一撮一撮拨錳开,指錳腹有錳意无意擦过飞蓬胸錳口,停留在重楼头一次看见的印錳迹上。那是一朵风云,可颜色是灰錳暗的。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重楼惊錳骇发觉,他的感官完全和这个人相连,下錳shen已硬到不行了。再次运转灵力无果,重楼又一次接收到外界感受时,那个人正把錳玩飞蓬的头发。他很快便松开了手,将未醒的飞蓬ya在浴錳池角落里,缓缓低下了头。 “呜!”飞蓬猛地惊醒了,他挣扎着deng錳踹双錳腿:“不…”一根手指直直刺中风云的印迹,重楼感觉到怀里的人立即软錳了一半,shen錳声从刚咬住的唇錳ban里飘出:“嗯啊…” 尴尬的场面让重楼心躁之极,可飞蓬那点儿反錳抗的力道实在不痛不痒,只让他俯身的人行动更加急切,时不时将yao錳hai整个儿tun錳xi至chun内。 “呜…”很快,飞蓬那身白錳皙肌肤便泛上一层浅粉,断錳断錳续錳续的低錳chuan声不绝。偶尔一想开口,就被ding錳入唇錳ban内的指jian捉nong舌錳jian,楞是手段高明到不给飞蓬说话的机会。 飞蓬是自愿的吗?不像。但要说极力挣扎,似乎也不是?感受着身錳体传来的触感,重楼心里的疑问更加深了。 随后,高錳chao錳bao发终于开始,也很快结束。那个人张zui錳tu出mian錳ruanxing錳qi,ba錳出jiao动舌錳头的手指,再把飞蓬wu錳li的双錳腿bai錳开到了极致。 qing錳jing錳bi錳zhang的xing錳qi,蓄shi待fa顶錳上jin致的ju錳lei,重楼浑shen都在颤錳抖。那个人咬住飞蓬的耳朵轻轻笑了一声,笑声低沉而危险:“本座半个月没碰你了。” “不…”这一刻,重楼分明察觉到,飞蓬覆盖着水色的蓝眸里,浮现清錳醒的理智,还有不加掩饰的抗拒与急迫,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惜,他的挣扎只来得及持续一瞬,正如重楼感受到自己附身之人也停顿了一瞬,只有一瞬。 然后,便是jin錳ru。涌来的感觉极其jian錳熬,是重楼从未体会过的痛苦与快錳意,是滚錳烫的眼泪砸落在肩头,也是细密的zhe錳zhou一寸錳寸tui錳平。此生最爱的那个人就在自己shen下,无力抵錳抗、无力zheng扎,只能任由他zi錳意zheng錳fa。 若将欢錳yu建立在所爱之人的痛苦上,这份爱还有脸说是爱吗?发觉自己忽然代替了那个人,真真切切触錳碰到心心念念之人,哪怕是幻境,重楼都有一瞬间的沉迷,可这个疑问也在此刻滑錳入了他的脑海。 当然没脸。多年形成的三观原则,让重楼不假思索得出了答案。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往后退去,他想要去见真实的飞蓬。如果今日所见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飞蓬当年面对这样的伤害是个什么心情? 意识混乱的重楼后背猝不及防撞上池壁,下意识痛得弯下腰。然后,他迎接了目前为止最大的惊吓——波荡的池水中,印出一个人模模糊糊的脸,赤眸赤发,是重楼自己。 火焰瞬间从重楼体内喷涌而出,失控般烧了一切,幻境顿时告破。 再说外界,总算把最大最危险的敌人困住,灵族大长老松了口气,转身便欲逃离,完全没救援带走属下之意。 “心魔欲境,想不到在下界能瞧见这玩意,真是有意思呢。”飞舰里传出一声笑语,灵族大长老逃命的身影半空中一动不动了,其他人同样也是如此,这是时空的力量。 飞蓬慢悠悠走了出来,蓝眸里是真切的渴求,而渴求里蕴含着浓重的杀意。他走到了动弹不得的灵族大长老身前,温和一笑:“你从哪里学的心魔欲境?这玩意就算在魔界,都已失传几万年了。” 掠阵的四凶兽集体趴了下来,听见心魔欲境,他们就想到某几个闯入仙境之人记忆里的某件大事——神族长老辰轩已天级九重的独子,于战场上被同级别的心魔老祖挑战,战败被擒后遭到采补,事后被神族救回,已是根基俱毁。那个心魔老祖拿手绝招,便是心魔欲境。 灵族大长老嘴唇动了动,可他没能发出声音。 “抱歉,我忘记给你解开封锁了。”飞蓬恍然,稍稍松开了禁锢。 灵族大长老语音沙哑:“你发誓放我一条生路。”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飞蓬语气很是温和:“再不说,本将直接搜魂。” 灵族大长老整个人一震,挣扎之色尽显。然后,他一下子松懈下来,声音越发喑哑:“好,我说。”话音未落,面上满是痛苦之色,整具身体忽然爆炸开来,无与伦比的震动从此向外波荡。 果然,被种下了心魔之种,不能对外泄密。飞蓬并不意外,正欲抬手再次凝固时间,却有一个人想也没想,挡在了他面前:“小心!” 正是才打破心魔欲境,抬眼便见敌人自爆,打碎了世界屏障的重楼。他出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找飞蓬,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已被时间法则定住。霎时间,重楼背后漫上一层血雾,来不及再跟飞蓬说一句话,就坠入到身后吸力巨大、急剧合拢的裂痕里。 这叫什么事儿啊。飞蓬哭笑不得,但也艺高人胆大,直接伸手攥紧重楼的手掌,跟着摔了进去。 原地,时空枷锁这才蓦地解开。 ※※※※※※※※※※※※※※※※※※※※ 大家都懂哦,心魔欲境我暗示的是——那30年初期,飞蓬有一次大病半个多月,重楼衣不解带照顾他,期间完全没有占便宜,等飞蓬病好后才急急忙忙处理公务,回来就看飞蓬在浴池里舒舒服服睡着了。当时飞蓬并非毫无动摇,也有心和重楼谈一谈,可惜……但这一回,重楼不知情地做了和当年截然相反的选择,这是本性之变。 血泪斑斑群星界 重楼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座池子里,池内充满五彩缤纷的各种属性灵力气泡。他蹙了蹙眉,抬眸看向四周,很快便在池子角落里看见了飞蓬。 “飞蓬,飞蓬?”重楼轻轻攥住飞蓬的手腕,把人拉了起来。 飞蓬的眉梢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这里是飞升池,我体内被下了封印。” 重楼眸色一沉:“怎么回事?” “封印我研究了一下,是针对水木属性、灵气充沛者。”飞蓬沉声道:“正常世界没人会在飞升池下这种手,更别说封印来源的力量,是天地玄黄中最强的天级。”阻挡封印落下或打破封印都很容易,但背后这位很可能是心魔传人的天级魔头,怕是会第一时间弃界而逃,贻害无穷。 这下子,重楼脸色更难看了,他环视一周,轻声问道:“你是先待在这里,还是随我一起出去看一下?如果我没猜错,外面会有一场硬仗。”灵族大长老背后这人,敢在飞升池里这么做,实力又是天级,只怕已完全控制了此方世界。 而身在魔宗,有些事魔宗不允许,但重楼并非不知道:除了天生鼎炉体质,似木水灵息充沛之人,只要修炼努力刻苦,服用丹药不多,往往都灵力精纯平稳,被他人吸收时,也就不会与原有灵力产生太大冲突,素来是走捷径者最上佳的采补对象。 “跟你一起吧。”重楼思索间,一只手已递了过来,覆在手背上,是飞蓬。他想,如果重楼真力有不逮,那就算会让背后的心魔传人跑了,自己也得解开封印保重楼不失。 重楼目光沉沉,与飞蓬并肩从池子一角的雪白天梯向上攀爬。事态紧急,他尽量不去回想那个幻境,只心中下了决定——若事情真像自己所想,那宁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让飞蓬落入敌手。 “来了一个素质不错的新人呢。”两人接近天梯最上方的出口时,外头传来了一声轻笑。 一个?重楼脚步微微一顿,眸色从暗沉变得森冷一片。 飞蓬眉头轻轻一拧,可瞧见重楼赤瞳里烧起杀意,心头那点怒意又泄了。他任由重楼把自己往身后一挡,站出去找茬。 “为何是一个?对此方世界来说,水木属性的就不是人吗?”重楼冷冷说道。 外面有人笑了起来,轻轻巧巧道:“鼎炉是资源,不是人。不管你们之前是道侣,是兄弟,还是别的。从踏出飞升池开始,你是上等人,他是物品。” “当然,如果你不出来,我们就只好亲自进去接了。那样,你也会变成物品。”话音落下,一块玉简也扔了下来:“这是群星界的规矩,希望你识时务者为俊杰,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重楼伸手接过来,灵识一扫便清清楚楚。 “飞蓬!”他心里剧烈地咯噔一下,忍不住传音道:“群星界主是天级中阶巅峰,化身百千,界内化身是地级巅峰。他麾下全是小世界,飞升上来顶多是宇宙洪荒中的宙级,大概是我方世界日级中段。守着飞升池的编制是一池十人,全是宇级巅峰,离飞升上界一步之遥,和我伯仲之间。” 飞蓬淡淡一笑,眼神询问道:“你打算如何?” “我打不过。”重楼直截了当回道,依旧是只有飞蓬能听见:“而你应该没到天级,天级不管仙神妖魔,都可在上界过得很好,没必要下界待着。”他嘴唇艰难动了动:“但我想拼一把,输了我死,可你…”重楼言语顿住,眸中都是忧色。 木水灵息强的修者,无论修哪一道,飞升上来都会被就地划为鼎炉。非处子在飞升池就直接被护池队采补到修为尽毁,再按男女分别送去君泪阁、朱颜馆,强逼改修属性相合的鼎炉功法,从今以后再辛苦修炼,都只能为他人做嫁。处子鼎炉的待遇也好不到哪里去,直接送往群星拍卖会,每年一批拍卖,下场如何全看买主心情。 此上种种,重楼欲言又止,几乎不敢告诉飞蓬这个噩耗。 飞蓬摸了摸额头上的蓝星封印标记,定定看了重楼一会儿,嘴角绽放一抹笑意。他猛然攥住对方的手腕,率先一步踏向出口。 “不能同生,可以同死,我曾经想给出这样的承诺,却顾忌太多不敢出口。如今,倒也不晚。”重新见到阳光时,飞蓬之言飘入了重楼的耳朵。当然,死是不会死的。 此话自然也被那十个绿衣的宇级战士听见了,他们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美人儿,你是在说什么笑话?”被界主设在飞升池的封印禁住修为,那是连自尽都不会成功的。 为首之人佩戴金色腰带,踏前一步,看了飞蓬额头一眼,饶有兴趣道:“长得好,水灵气息更是充足,虽然元阳不在,但也算是较高级别的鼎炉,精心修炼能用很久。” 说罢,他看向重楼:“拔了美人儿头筹的小子,看在你从界主新开辟的中世界通道过来,本身修为与本队长相仿的份上,本队长给你指条明路。” “现在走,等你修为更进一步到地级,在无遮宴会上打败所有对手,可把美人儿给赎回去养百年,再参加下次大会!”绿衣队长玩味笑道:“不过,那个时候你应该已尝遍界内朱颜清君,也许就看不上残花败柳的旧情人了。” 无遮大会是玉简里重点提到的,百年一度由群星殿举建,侍者全是修为高、容貌好的鼎炉,参会者将按实力强弱,拥有前后挑选权。经过所有鼎炉被当场淫弄过一番的宴会后,验货满意者有权将鼎炉带回戏玩,只要百年内送回即可。 重楼听见此言,气得浑身发抖:“你们找死!”他眼底杀意大闪,已含怒出手。这一动手,便被绿衣人包围了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可能是将鼎炉视作珍贵商品,孤身站在包围圈外的飞蓬无人问津,亦无人想要拿他威胁重楼。就连双方弄出惊雷掣电般的巨大动静,都自觉绕过了他。 “轰隆隆!”魔火狂雷之中,很快传出了骂声:“大家今天是没吃饭吗?!还不出全力!别忘记我们守在这里,不就是因为只要不是处子鼎炉,咱们就能抢先分一杯羹吗?” 又有声音笑道:“老大,我可早用全力了,是老三和老五。” “就是!他们八成是先前休假,在君泪阁玩疯损了腰吧?动作老慢吞吞的。” “行了行了,都用心点。啧,我还想早点尝尝这个美人呢,瞧瞧那细腰长腿,等会儿盘在身上,一定夹得我爽极了。” “你们都要美人?那我就要这小子吧,虽然脸锐了点、手狠了点,但要当他道侣的面掰着嘴插他喉咙,那屈辱的小表情一定好看极了。” “哈哈哈,二哥想的不错,单独飞升上来的鼎炉,长得再好、身段再软,捣起来也就那回事,远不如自诩天之骄子的恩爱道侣玩起来快活。” “二弟放心,这个下手太狠,没人跟你争。倒是蓝衣美人,等会本队长先玩上一玩,弟兄们没意见吧?” 这一回,不止是重楼气疯了,飞蓬眸中也陡然浮现森寒杀意,看交战圈的眼神如视死人。此界对于辛苦修炼数千年,抱着希望飞升上来的小世界中人,只怕宛若人间地狱,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忍,必须忍,不能打草惊蛇!飞蓬紧握拳头,克制住出手冲动。其实,若非这些人身上全被设下监侦阵法,所有画面言语都被监听监视,他早就吸取外界灵力,化为剑风把他们全宰了。可这般杀人泄愤又有何用?今日拯救了这里,来日那逃出生天的魔头故技重施,谁能立即发现,去阻止新一批受害者出现? 总得想办法一劳永逸。飞蓬的目光看向了飞升池,引出界主本体需要长久布局,便暂且不论,但若要解救飞升通道被截过来的小世界,倒也不是没有办法,端看重楼有没有举世皆敌的胆量了。 以一敌十的围攻中,魔火随时光流逝,渐渐烧红了群星界这一角的天际。重楼身上处处都是刀伤剑伤,但他打得越来越拼,纠缠到让敌人无一人能脱离战圈。没有谁能在他面前打飞蓬的主意,只要他还有一息尚存,就绝不会让最糟糕的事情发生! 群星界枢纽,群星殿 “一号飞升池那群绿衣使也太不知事了。”有个与飞蓬一样身穿蓝衣的男子,正瞧着面前巨大的水镜,声音慢悠悠地评价着:“就算那是来自全新中世界的天之骄子,有接近飞升魔界的水准,他们以十围一拖了这么久,也该赢了呀。真是一群废物!” 听见此言,正给他捏肩膀的侍女额头有绿星印迹,手指一颤。 蓝衣人微微偏头,漫不经心道:“嗯?” “一群绿衣使而已,真有不错的天资战力,何必去守飞升池呢?大人这样留守殿内的蓝衣使,才是我界中流砥柱。”侍女低眉顺眼:“若您瞧上了那个蓝衣美男子,随便派个青衣使去便是,定然手到擒来。” 殿内青衣使者,留下来的那个,恰好是最近受用鼎炉才突破的,修为不稳。他出马,总比面前这位亲自去好,好歹能给水镜中人留一线生机,希望他们能抓住。更何况,他还是这位的亲弟弟。 “哦?”蓝衣使者,正是群星殿中,春夏秋冬四使里排第二的夏使,他玩味说道:“本使怎么觉得,你很不想本使亲自出马?” 侍女没半点异样,连动作都无半分停息,恬淡回道:“这不是您更喜欢看戏,每次都派实力只高一线的,去对付初飞升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嘛。” “本使最喜欢你的,就是这份聪明伶俐。”夏使大笑,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不过,阿勋才突破,这红发小家伙以一敌十,他怕是很难把人活着擒回来。” 侍女这一次是真的惊讶了,没想到夏使比起美人,更在乎一个雷火属性的飞升者。他虽也是雷火属性,但修为没到瓶颈,暂且不需要鼎炉。 “啧,你们鼎炉身娇体软、弱质芊芊,好看好玩是不假,经验确实差了不止一筹。”那夏使摇了摇头:“此子魔息雄浑,雷火灵气不适合为鼎炉,可抽出魂魄炼器效果会极佳。”他说着,拿出了一枚令牌,以秘法开始联络:“尚雀,尔在一号飞升池附近吧?” 令牌里传来回应:“是,大人。” 夏使瞧了一眼水镜,并不意外鏖战最终结果是重楼胜利:“有个才飞升的小家伙,为了护道侣和护池队打起来了。他已经杀出重围,带着美人儿逃了。” “你开鼎炉寻踪阵去追,那印迹是蓝级,今日才刻上,想来会很好找。”他吩咐道:“把那宇级高阶的小家伙杀了,魂魄带回来给我。” 尚雀回道:“是,大人,杀了飞升者,鼎炉…” “呵,到手福利都没抓住,不用送回护池队了。”夏使悠然笑道:“你听着,虽然本使确实好男色,但此次只要怨气极深的雷火魂魄就行。” 尚雀了然:“那倒是容易,大人。待我当面享用完,先把怨魂送回来给您,再送那小美人回君泪阁。” “嗯,快去快回,我急着闭关炼器。”夏使收起了令牌。 再说一号飞升池附近,重楼杀出重围,一把揽住飞蓬就逃。 好不容易甩脱了追兵,瞧着怀里人那抑制不住的笑意,他赤瞳终于泛起怒波:“笑,你还笑?你分明看见,我适才缠住了他们,怎么不逃?” “逃?我往哪里逃?”飞蓬躺在重楼怀中,维持着被封禁灵力的“柔弱可怜”姿态,心里却有些新奇感。 重楼气闷不已:“当然是飞升池,你以为我傻啊!灵力被封禁又不影响时光法则,飞升池里那么多灵气呢,你随便引动一下,以时光法则把池子炸出个小口子,不管通向哪里,变成本体往下一跳就是,总不会比这种地方差了。”你又不像我,这么大个头,不把整个通道炸出来,就绝对逃不掉,干脆就别费心思了。 你倒是聪明。飞蓬忍不住笑了起来:“你都猜到了,怎么不往池子里撤?明明空间法则更有效吧。” “空间法则配合时间法则,大概率炸出来的不是通道,是整个池子没了,那还逃什么,没地方跑。”重楼越想越郁闷:“唉,你倒好,等我作甚!现在要接近飞升池,是不可能了。哦,也不是…” 他停在半空中,欲回头:“我们可以火中取栗,我还负责吸引敌人注意力,你先藏起来,抓住时机冲进去。” 飞蓬眸色微动:“你真要这么做?那是只有我能逃掉,你不行。” 重楼勉强笑了一下:“大不了我投降呗,我又没杀了他们。全界绿衣使者数量不算太多,好歹我也算个不错的战斗力呢。” 骗鬼去吧,就你这性子,屈居于嫡亲师兄之下都不愿意,会留下给人当狗?飞蓬无语凝噎,真要是只有自己能逃掉,重楼要么亡命天涯,要么快被抓的时候直接自爆,绝不会有别的可能了。 “好。”反正原本计划就是要回飞升池,飞蓬缓声笑了一下。一路上,他很有心情地和重楼聊天:“我以为,你会问我些什么呢。” 重楼语气淡淡说道:“你有过道侣,我猜到了。” 飞蓬眼中闪过惊讶,重楼是猜到自己和他的关系了吗? “我正想问一事,飞蓬。你见多识广,可知道灵族大长老最后那一招,是什么原理?”重楼声音沉沉的。 飞蓬不以为意回道:“那是心魔欲境,和这位群星界主师承息息相关。至于作用,心志坚定的高手面前,算是鸡肋吧,引出对方心底埋藏最深的阴暗想法制作幻境,让人沉沦于欲境里,被吸尽生命力而亡。”他话音未落就身子一坠,抬眼疑惑道:“你手抖了?” 重楼脸色发白:“也就是说,我看见的只是我的欲念?” “对。”飞蓬瞧他样子,若有所思道:“你看见什么了?” 重楼血色尽褪,几乎不敢相信。他确实想和飞蓬亲近,也承认并非没有更进一步的幻想。可幻想里绝不包括自己成为魔界一方势力之首,却将飞蓬困锁方寸恣意践踏。那样伤害对方,又有什么资格言爱? 这么想着的重楼,并不知晓心魔欲境虽能勾起阴暗心思,但有一种情况会成为例外——若有人早已将心中妄念付诸过实际,那往往会造成欲境判断失误,截取发生过的经历制作幻境,反令敌人顷刻间识破虚实、挣脱出来。 看着重楼蔫了吧唧一声不吭,飞蓬心里也猜到了原因。 他阖上眼睛,想着昔日床笫间种种荒唐,耳垂发烫之余,更是乐得不说,任由重楼越发忐忑,甚至还生起几分难言的快意。让你当年那么偏执,这不,好不容易失忆了能做一回正人君子,却被弄得怀疑人生,该! 群星殿内 夏使抬眸看向脸上浅笑分毫不变的侍女,温声道:“你捏了不短时间,连频率都没变过,想来很擅长弹琴?” 侍女心中了然,收回手躬身道:“是,大人稍待,小婢去取熟用之琴。”她脚步轻盈优雅地离开殿堂,去自己住的侍女院取琴。 期间,她碰上另外一位容貌清秀的侍女。那女子额上有蓝色印迹,服侍之人的地位尚在她之上,柔声道:“夏使大人还在看水镜吗?春使大人适才传讯说要回来,有急事。” “还在。”恬淡侍女回道:“春使何时回来?大人要取一个飞升的雷火魂魄炼器,很快就要闭关。你若能确定,我取琴就禀报。” 清秀侍女点头,以平稳声音回道:“是,你且去禀报吧。”她转身离开,眸光微不可察一闪,而恬淡侍女取了琴,匆匆忙忙奔回适才那座宫殿。 殿内,另外开了个水镜的夏使关了法术,心中疑虑尽消。他命自己弟弟程勋赶过去支援,若有心又能来得及,倒也可以尝尝那个蓝衣美人的味道。不要总去君泪阁,为了那个被迫舍弃的前任道侣,再和别人发生冲突。 殊不知,程勋离开群星殿不久,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银色令牌,牌子上有一行字:“一号飞升池,伺机救援两位飞升者,敌手资深青衣使尚雀,自保为上。” 青衣青年眼中闪过一抹亮色,指尖在令牌上一划,将之收起,端着惹人生厌的笑容继续出发了。 ※※※※※※※※※※※※※※※※※※※※ 新一卷开始啦,这一卷只有一个副本,就是解放群星界! 飞蓬觉得装弱很新奇,再加上想一网打尽、不留后患,再想弄死心魔传人,也只能逼着自己忍了。 至于重楼,相信我,他已经在心里为这位群星界主勾勒了九九八十一种死法,没有一种是轻松的。 插翅难逃何必躲 飞升池外,护池队正在相互疗伤,听见急速飞行的风声,都抬起头来。 “艹,这小子还敢回来!”骂声顿时传开,各个带伤飞起,再次和重楼打了起来。 因飞升池内种下的印迹,封锁鼎炉的魂魄,哪怕头断也无法脱离身体,只能被送去服下灵药恢复,倒也没人去追寻失踪的美人下落,反正有鼎炉寻踪阵在,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飞升者,便能很快把美人抓回来了。 飞来之前,重楼曾振奋精神服下疗伤药,如今是全盛时期再次缠斗,自然很快占据上风。目送飞蓬回到飞升池,他心里松了口气,不顾护池队的嗤笑声,更加不要命。 “呼啦!”正在此刻,天边忽然传来凛冽风声。 重楼脸色微微一变,抬眸便见一个气息远在自己之上的青衣人,正快速冲了过来。 不好!他下意识扫了飞升池一眼,希望飞蓬能赶紧逃走。这一错眼,那青衣人杀招从天而降,重楼便无法阻挡,直接被轰飞出去。 “本使好心,送你们下去团聚。”青衣人尚雀大笑起来,一脚把从地上跃起的重楼踹入飞升池。 飞蓬刚观察好爆破点,就见重楼重伤坠落。蓝眸滑过杀意,又瞬间收敛的干干净净,他抬手抱住了对方:“没事吧。” “快!”重楼喷出一口血,却抬手推开了他:“你快走!” 尚雀恰好率护池队下天梯,闻言更是大笑:“你做什么白日梦呢。” 空间法则也好,时间法则也罢,本就是天级九重、天资绝佳、悟性绝顶者,才可能触碰到。重楼习以为常,倒也不晓得自己的不正常。飞蓬暗叹一声,将他唇边血迹拂去。瞧着那双赤眸满是焦急,飞蓬垂眸,微不可察摇了摇头。 “小美人,自己过来吧。”尚雀悠然而笑:“主动一点儿,本使给你道侣一个干脆,就不让他事后活着当鼎炉了,如何?” 飞蓬!重楼正欲开口,便被飞蓬抚住了嘴唇。在场使者都露出不出意外的冷笑,却见现场所有灵力光球半数炸开,而后万籁俱静,他们不能听、不能看,一片漆黑。 “比起单独逃掉,我更想做件大事。”飞蓬微微一笑:“各个飞升池之间,因封印发射器存在,是有所关联的。找出关联,你用空间法则、我用时间法则,可将所有飞升池炸毁。你敢和我一道,给那些小世界一条活路,然后举世皆敌,寸步难行吗?” 重楼怔怔看着飞蓬,红眸亮得如黑暗中两朵炽焰,他忽然大笑起来:“难道不这么做,我想与你一起平安无事,就不会举世皆敌、寸步难行了吗?” 反问之后,重楼不等飞蓬再说什么,便调动自己所剩无几的力量,引爆剩下的半数灵力球,以空间法则融入飞蓬控制的时光之力中。 如人间□□会顺着引线爆炸,重楼在下一刻清晰瞧见了虚空中的引线,美丽到极点的蓝金色和紫金色光晕一同扑上前,将火苗点燃了。 “轰!”整个群星界剧烈震动,所有飞升池尽数爆成烟花,映红了蔚蓝天际。 首当其冲的尚雀和护池队,自是第一批和烟花一起消散之人。飞蓬扶着重楼离开时,眼神不经意扫过地面,脸上却满是笑意,问道:“你怎么不劝我一个人逃走,不要管无关紧要之人?” “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会陪着你做。”重楼轻轻笑了起来:“强迫你逃走,不让你救他们,你一定会余生都不开心。”握住飞蓬的手,他认清了自己的心,不管心魔欲境如何,他对飞蓬的感情绝非占有欲和征服欲能形容。 重楼扬起嘴角,赤眸热烈而骄傲:“那个界主用封印把魂魄锁在体内又如何?若真到最糟糕的境地不想受辱,我用空间法术碾碎身体和魂魄,你我依旧能获得解脱!” “好。”飞蓬莞尔一笑:“对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虽用了法则,但爆炸根源还是界主自己。他能查到的,最多是封印发射器的阵法被利用,勾连了飞升池内所有灵气进行爆炸。” 事情这么不引人怀疑,倒是多亏了重楼下手够重,护池队身上的各种监视阵法,全让他在打斗中毁掉了。后来的青衣人身上没有阵法,也就无人知晓,自己在飞升池用的是时间法则。 重楼顿时竖起大拇指:“厉害,法则可是大凶器,我们逃命成功几率就更大了!” “不,我修炼的灵气纯清,群星界内除飞升池,游离在外的灵力总充盈太多怨气,身带封印的状态,实在很难引动。”魔界灵气都比怨气好引动,飞蓬嘴角笑意抿去:“接下来还得靠你自己,玉简上说了什么,你一一告诉我吧。” 重楼微微叹了口气,就知道还是瞒不过去。他先试了一下能否将飞蓬体内封印截断,无果后只能照实说。 从飞升者的两种处置和生死抉择,再到鼎炉下场与未来,还有无遮大会,以及界主毫不掩饰的群星殿强横实力,和他们现在要面对的最大劫数,即鼎炉寻踪阵的追捕,重楼都一五一十言了。 “满怀希望飞升到更高一层世界,却被迫与道侣生离死别,甚至见识到人心最阴暗的一面,被道侣和亲友出卖抛弃…”飞蓬的脸色跟着越来越难看,最后是阴沉如水。 如果说之前从灵气里能猜到一些,他现在就更明白,此界明明是大世界,为何生机薄弱不说,还到处都是生灵怨气—— 适才死去的护池队,魂飞魄散化为灵力散入地底,可修为多靠采补鼎炉,灵力里充满了沉沉死气,反而更容易削弱世界生机,起不到滋养作用。 “截断小世界到此处的飞升通道,而不是一个人安然离去,果然是极正确的选择。”飞蓬自言自语,表情越发坚定。他决定留在此地,哪怕伪装柔弱,也要等一个一网打尽、再无贻害的机会! 重楼的神情也不乏坚定,任何一个有一丁点良知的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世界。更何况,一想到无数道侣在此活生生被拆散,不是经历痛彻心扉的出卖,就是眼睁睁看着爱人或为自己战死,或同样沦入生不如死的境地,他就难免感同身受。 “你我不会落到那个下场。”重楼握紧了拳头。 界内灵力充盈怨气,吸收起来几乎是板上钉钉会走火入魔。所以飞升者要么一上来就沦为鼎炉,要么只能沦为帮凶,转修群星界主自创的修炼功法,以鼎炉配合修炼。 可于重楼而言,只要飞蓬在身边,他便有绝对的冲劲:“怨气无法剥离?哼,事在人为!我就不信,我找不到活路!”早晚有一天,他要把这个垃圾界主拉下宝座,受尽酷刑而死。 不,如果灵气充盈怨气,我倒觉得非常适合你全吸了。飞蓬默默扶额,但那等于走回头路,再度让重楼被染黑。到时候,对方还能这么……和以前比算是天真单纯吗? 可是,如果重楼日后确实负责解决众生恶念,那这一遭就该是天道发现此界情况后,顺水推舟钦定的了吧?飞蓬暗自揣测着,被重楼抱着继续飞。 他将头靠在重楼心口,装作灵力被封禁,劳心太久生了疲意的样子。心里思忖良久,飞蓬越发倾向于这个猜测。 “飞蓬。”重楼忽然开口:“师父曾经说过,上界飞升池处,能直接办理新人身份证明。护池队被我们解决,失了这个机会,接下来只能另辟蹊径。” 他一边继续赶路,一边简述了界内势力的诸多介绍。群星界除了群星殿,民间组织也有不少,邪修便是其中最松散的。高手层出不穷、各有疯病,还经常为了修炼,藏在飞升池附近守株待兔。一旦看见属性合适的,不管是不是鼎炉,都会出手劫走。 “邪修经常和护池队发生冲突,他们甚至把杀死多少使者当做功绩,等实力高了,才会加入群星殿,之前杀的是自证能力。”重楼眸色暗沉:“玉简里,界主曾亲自发话,群星殿海纳百川、来者不拒。邪修加入的最低线是一百绿衣使,达不到者,拒不收录。但群星殿内部若为私仇而互相残杀,直接杀无赦。” 飞蓬了然:“炸了飞升池,所有护池队全灭,邪修必然要多来探寻。” “不错。”重楼看向飞蓬,唇角勾起一抹邪笑:“我打算抓个邪修搜魂,再杀了他取而代之。”也就邪修敢不改修界主散播的功法,直接汲取充满怨念的灵力,可代价是性格越发邪恶诡变。不过,重楼自觉自己受上次觉醒的力量影响,能扛得住。 飞蓬对重楼的伎俩很清楚:“那我呢,你安排的身份是什么?一个被道侣抛弃,正遭群星殿搜捕的鼎炉,正好属性与路过邪修相合,就被掳走了吗?”说到最后,他声音里已有了冷意。 “这确实是最容易糊弄过去的法子。”重楼抿抿嘴唇,给了否定答案:“可再安全起见,我也不想委屈你一个地级高手伪装成鼎炉。”飞蓬能从界主封印断出对方修为,却无法做出反抗,必然是地级。 飞蓬心情好了不少,装柔弱已是极致,再进一步自己确实不愿意。 正在此刻,一声轻笑响了起来:“兄台若有心有毅力,倒也不是没办法呢。” 重楼抱着飞蓬猛然后撤,看向发出声音的对面。那里出现了一个身影,是位青衣使,周身气息有些虚浮。 “你听见了什么?”重楼拧起眉头。 青衣使程勋莞尔:“没听到多少,也就…这位前辈是地级,兄台不想委屈他装鼎炉。” “黄级初阶,擅长隐匿,修为不稳,必是前不久采补所得,战斗经验不足,拼命可杀之。”飞蓬瞥了他一眼,对重楼轻描淡写说道。 老底一秒被揭,程勋后背登时一凉,赶忙举起手来:“等等,我没恶意的啊,我是日曦教的人!” 炎波血刃停在了程勋后颈,使出空间法术这等绝招的重楼,也已站在程勋身后。他手持利刃,嗤笑道:“骗鬼呢吧!日曦教的教规,就是“阳光之下再无阴影,四海八荒皆我英豪”。你敢采补鼎炉?那不是你兄弟姐妹吗!” “我…”程勋眸中闪过痛苦的惭愧和刻骨的悲恸,瞬间就没了之前刻意装出的轻松:“教规处置是肯定,但完成三件任务可以推迟百年,这是为混入群星殿不得不装合群的同袍们准备的。” 他沉声道:“在资深青衣使尚雀手里,尽量救下你们,就是其中之一。我还带来了办理身份的灵器,不相信,你们可以自己拿去试试。” 重楼和飞蓬对望一眼,由飞蓬出手从程勋兜里掏出灵器,重楼拿着炎波血刃没动。 “是真的,只需要你一滴血。”飞蓬研究一小会儿,就确定了效果:“连飞升日期都能选,充分考虑到有强悍的飞升者逃出生天,却事后反悔,愿意服从群星殿统治的情况。” 飞蓬的话语带着淡淡的讥诮,重楼更是哼笑出声:“优柔寡断者,可笑之至!” 逃,只说明是有想要保护的人。事后反悔,怕是大多遭遇了逼不得已的最后时刻,终究选择了自保为上、出卖对方。这种人,飞蓬理解苦处,但不屑人品。 “你们决定好了没有?”似是被戳了痛处,程勋语气不太好。 飞蓬对重楼点了点头,重楼总算松开了手,这一回没用空间法则,只悠悠然回到了飞蓬身畔。 这便让程勋心里更为忌惮,见不多识不广如他,自然认不出刚才是空间法则。他只以为重楼有什么绝招,不愧是地级高手也喜欢的人。 “两位愿不愿加入我日曦教?”程勋沉着脸,说出了日曦教最大的秘密:“其实,教内根本没有教主,谁战绩最强便可暂代,直到谁有能耐推翻界主统治。” 飞蓬眸光闪动,对重楼笑了笑,完全没有吭声。 重楼心知肚明,飞蓬要自己自做决定。他有些纠结,挠了挠头发,却终究没有答应:“不好意思,我无法信任你们。”重楼把灵器取回抛还过去,握住飞蓬的手打算走:“无功不受禄,告辞。” 程勋毫不意外:“刚飞升的天之骄子,有幸逃出生天的,基本上都如你这般。”他弹指一敲,灵器飞回重楼面前。 “那滴血用于制作身份证明,你自己动手,我不碰。”程勋抱臂而立:“放心,这是所有逃过第一关的飞升者,都能得到的,我教只是结个善缘,让你们有一个立足机会。若以后印象好,还能再次接触呢。” 好像有些道理。重楼瞧了飞蓬一眼,在那抹笑容的鼓励里,决然将血滴落在阵法上。若不是黑户,他也就能做更多。 “善缘已结,我能做什么?”随意选了一天,重楼收起身份卡片,直至问道。不怕欠人因果,只因相信自己绝对还得起! 程勋莞尔一笑:“从今以后,你算编外人员。”他丢出去一个铜质令牌:“变热就说明附近有我教据点,你可在里发布任务或接受任务,悬赏自负、奖励自取,跨地亦可。话说在前头,此联系是单向,无人能据此掌握你的方位,出事也无人能援。” 重楼当面检查了一番,放心收下了:“好。” “日曦教的令牌,能分辨本人是否使用?”飞蓬若有所思问了一句话。 程勋含笑点头:“我一个小卒子,也不清楚这神奇原理是谁弄出来的。反正,是有群星殿的人拿到手,结果全界跑遍都没用的。” 飞蓬起了兴趣,对重楼伸出手。 重楼立即把令牌按在了飞蓬掌间,继而对程勋微微点了个头:“告辞。”只一瞬,他便带着飞蓬飞远了。 群星界的城外很荒僻,重楼这么大摇大摆飞行,把宇级高阶的气息干脆放出来,倒让不少邪修望而却步。少数瞧过飞蓬的脸,感受着一闪而逝的精纯水灵息,犹豫着跟在后头。 “呵,有意思。”半晌后,飞蓬蓦地一笑,眼睛里闪动几分兴味,反手把铜牌塞入重楼衣袖里。然后,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被重楼始终抱着。 重楼停在一处荒山,寻了个山洞走了进去。在山洞幽幽暗暗,不时有蝙蝠从里面被他指尖火光吓飞出去。走了许久,重楼终于停下来,将飞蓬圈在怀里抵靠在山壁上。 “有什么秘密吗?”重楼贴着飞蓬的耳垂,声音很轻,却能让飞蓬听得清楚。斑驳火光点燃的光点,将他们的姿势印照成无比旖旎的样子。 幽径里,几个人影闪动着离开了,还有几个依旧踌躇不定。 瞧着重楼拧眉,杀意无声酝酿,飞蓬无声一笑,主动揽住重楼的脖颈,影子的动作似是迎合。可飞蓬分明察觉到了重楼这一刻的紧张,然后赤眸一瞪,满是不赞同。 他忍着笑,说出了真相:“有人提炼出界主的心魔道种,碾碎混进了令牌里,加了个因果反向阵。只有心存抗拒者,才能使用令牌。” “果然,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重楼不得不承认,他对于这种构思持欣赏的态度:“是个鬼才。” 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小,最终一个人都没了。显然,邪修们深知进退,觉得重楼高深莫测,还是没敢招惹。 重楼缓缓收紧手臂,红眸在夜色里亮得惊人。他忽然俯下身,更进一步搂住了飞蓬。 “你的胆子比以前大多了。”飞蓬深深看了近在咫尺的重楼一眼。 重楼轻轻扬了一下嘴角,眸中殊无笑意,却有几分失落:“我以为,你会说我得寸进尺。” “你从来不是君子。”飞蓬淡淡说道,拍了拍重楼的手臂。在重楼乖乖松开之后,将人推开了:“走吧。” 他率先走向更深处,重楼在背后凝视他的背影,唇畔勾起一抹苦痛。 从来?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只是别人的影子?他几乎想要呐喊,炎波的前任主人,跟我这么相似吗?像到炎波会不假思索认我为主,像到你会为一面之缘留我身边。 可再是心里难过,夜晚坐在篝火前揽着飞蓬,看对方熟睡在怀里,重楼瞟过山洞口的骚动,还是毫不犹豫走了过去。临行前,他设下一个空间结界,里头有精纯灵气,可供飞蓬引动。 洞口外,三位高阶青衣使率一群高阶绿衣使,赫然是根据寻踪阵找来的。 这一战,杀得血流成河,完全逼出了重楼的潜能。他抱着飞蓬逃出生天的那一刻,魔火与新创的空间崩塌技完美相融,将所有敌人尽数淹没。 可重楼空间法则领悟力的暴露,也使飞升池齐爆之事于群星殿内部再次生疑。一番占卜后,凶手终锁定为这位才飞升不久之人,群星殿震怒,连派人追杀,足足持续百年。 惊天压力之下,重楼初入黄级低阶,空间法则又有精进。至此,他踪迹全无,连鼎炉寻踪阵的对其同伴的定位,亦再无效果。 ※※※※※※※※※※※※※※※※※※※※ 本章后期是为过渡性质,百年一闪而过,下一章详解 翻云覆雨一念间 群星界第一销金窟,暗夜岛 “重兄,今个儿出来了?”锦衣华贵的男子斜倚栏杆,瞧着楼阁下方浪花朵朵之状,在脚步声传来后回过了头,笑意玩味又散漫。 重楼“嗯”了一声,空间感悟再有突破后,他第一时间盖住飞蓬身上的印迹,屏蔽掉寻踪阵的追锁,带着对方来到了这百年逃难间,路过的一个极其热闹又景色美丽的岛屿。 可惜,这里景致旷远、大气磅礴,衣食住行只要身家丰厚,便都能得到最好的,却还是乌烟瘴气了一些。所以,飞蓬喜好享受,重楼就什么都送去居处,但不愿对方和自己一起出来,被来自各方的各色视线笼罩。 “打算赌两把,随意玩玩。”重楼手执一个水晶杯,杯中是岛上势力自酿的美酒。 锦衣人微微一笑:“你来了也有半月,又不带美人一起?”见重楼不置可否不说话,他趴在栏杆,似是漫不经心道:“何必呢?把人揽在怀里带出来,任他想要什么,你当场买了送他,不是更好吗?天天藏着掖着,才更易引人生疑,明了那是弱点。” 重楼眸色一凝,紧紧盯着他。 可锦衣人只眼神直直瞧着白浪,出着神。 同为邪修,大部分人都不屑于沉迷以鼎炉修行时的别样快感,也就更导致竞争激烈,时常为了城外林地那点儿天材地宝相互残杀。于是,很多人修为到了瓶颈,或者有需要获取之物,便会去飞升池劫走鼎炉,又或打劫被人从君泪阁赎出的鼎炉。这般脱离了群星殿控制保护范围的鼎炉,属于私有物品,亦是约定俗成的硬通货币。 曾经,他好不容易找到从小相依为命、比自己早一步飞升的师兄,耗尽身家把人赎出来,也是怎么个小心谨慎的样子。结果,敌人发觉了这一点,联手调虎离山,将师兄掳走。自己纵然事后杀光所有仇敌,又有何用?师兄还是受尽折辱死了,魂飞魄散再也找不回来。 “我去赌大小。”重楼沉默片刻,转过身去,缓步离开了,唯余一声轻叹随风飘来:“多谢你提点。” 傍晚 一个风景不错的院落里,重楼从赌场满载而归,他捧着本地特色美酒佳肴中,少数几种飞蓬还没尝过的,敲开了房门。里面装饰摆设明亮大气,重楼见飞蓬不在床上,浴室里反而传来水声,便放下晚膳走了过去。 他进去一看,默了。上方淋雨水在流,从木桶下方一点点溢出,被阵法转为水蒸气,满浴室都是热乎乎的,而飞蓬正坐在浴桶里的椅子上,后背靠着椅背,睡得很香,显然很喜欢如此湿润的环境。 重楼无奈,弯腰把手伸进去,从浴桶里捡起皂角和毛巾,给飞蓬擦背按摩。这百年被追杀太惨,他和飞蓬倒是越发亲近,这种事做了不止一次,最初还有些紧绷。但看飞蓬一副总算有时间休息,便坦然享受舒展身体的样子,重楼便也越发习惯了。 “嗯…”双掌按压穴道经脉处,重楼很快就听见飞蓬舒服地哼了一声,眼睛却还没有睁开。可这等亲密接触哪怕发生过许多次,重楼还是忍不住体温升高,他勉力压下内心躁动的火焰,将飞蓬擦干水抱出浴桶的时候,脸颊上的魔纹已无法抑制的凸显出来。 直到此刻,睡了一个下午的飞蓬,才缓缓睁开蓝眸。初醒的迷茫让他显得有些无辜,但后背传来的熟悉温度,还是让飞蓬下意识靠过去,枕着重楼的胸膛微微扭过了头:“我又睡着了?” “嗯。”重楼简单应了一声:“亵衣外袍都在你手旁,已在被子里捂了好一会儿,应该也热了。” 飞蓬在被窝里摸索了一下,轻而易举寻到,三下五除二便套在了身上。这时,他才终于直起身来,转头正面瞧向重楼。可还没来及说话,便被塞了一块点心,待细嚼慢咽下去,一身白衣的飞蓬方笑道:“你说钱不够用,得去赌场赚一笔,如何了?” “已经成功了。”重楼抬手,准确无误从床头上拿下杯盏,往飞蓬唇边一递,示意人吃了点心,就喝点水免得干。 习惯性任由重楼又递又喂,飞蓬张嘴饮下。 “碰上一个有故事的邪修。”重楼一边倒茶,一边言简意赅复述了一番对方的善意提醒,最后总结道:“他实力不错,也是黄级。就是人太过于正常,许是日曦教派来寻你我的。” 飞蓬莞尔一笑:“正常邪修全是日曦教的?不尽然吧,或许人是独善其身款呢。你想,他恨那些仇人,却完全没提到界主?”这种人,只怕是邪修中的常态。 “也是。”重楼摸了摸下巴:“好吧,是我太疑神疑鬼。”他继而用手捂住脸:“可是,这百年辛苦你陪我受罪,大头技术活还是你负责,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主动开口负责群星殿各地阵法破解,试图故技重施把群星分殿点烟花炸上天,飞蓬把重楼覆面的手摘下,调笑道:“哪里没用?你可要负责逃亡过程中投喂我呢。我没灵力,若没你那手化腐朽为神奇的厨艺,饿得头晕眼花,哪里还有脑子去解阵?” “真的吗?”重楼无奈嘟囔:“我都没时间帮你一起解阵,全逃命去了,空间法术都是战斗力悟的。”悟不出来,就是和飞蓬一起死,才总能千钧一发之际再做突破。 但除此之外,自己真的是除了下厨打猎,偶尔混进城里补充给养,顺便给飞蓬带些礼物,别的根本没时间去做。便如飞蓬现在身上这件丝质极佳、质地舒适的白衣,当时自己都来不及多跑几家,再瞧有没有别的颜色。 不,你真的很重要。要是没你,也许我压根忍不了这种污浊世界,看几个惨案就炸,直接将此界毁掉,以致于逃了元凶。 飞蓬无声叹了口气,伸手为重楼理了理散乱的衣领口:“真的不能再真。”他忽然意识到不对,狐疑道:“赌个钱而已,你怎么里衣能乱了?”外袍有可能蹭脏,可里衣领口接近脖颈,那已是要害了,没道理乱掉。 “这个…”重楼心虚了一瞬,干咳着老老实实回答:“大胜赚了很多之后,赌场养的鼎炉荷官,就一个个直往我身上贴,我只两只手,顾不住全部。”那些鼎炉也是可怜人,被赌场负责人指使着接近,本身没什么恶意,自己不好下重手,又不能暴露空间法术,便狼狈了一些。 飞蓬“哦”了一声,立即松开手往长枕上一靠,随意拿起枕边一本书:“我洗过澡也沐浴过了,你在外头玩了一天,现在还不去做正事?” “你不高兴?”重楼忽然更开心了一些:“其实,我是觉得被人占便宜,太丢人。”他把脸凑到书旁边,透窗的月光洒在他脸上,再加上亮晶晶的血眸,确实是绝佳的诱惑。 飞蓬不为所动,用书把重楼的脸推开:“乖,钱赚了,就继续研究空间串联法术去。是你自己说的,要在一年后无遮大会上,用空间法则把所有群星分殿连一起炸了。” 重楼撇嘴,试探性抬臂环住飞蓬的腰肢。见人只挑挑眉,没一巴掌把自己拍开,心里顿时一定,把头凑过去抵在腰上:“你我谁是忍气吞声的主儿!我想点烟花,你会没点自己的计划吗?跟我说说吧,你为什么研究群星界历史,有什么我能帮忙?” 撒娇?倒是比当年手段怀柔多了。飞蓬嗓子眼里闷笑一声,提着重楼的后腰带,把人拎起来轻轻一摔。听着对方闷哼一声扎进被褥里,他伸手拍拍后背,感受到重楼一下子不动弹,平躺着趴在自己身上,只隔着一层被褥,眸子里的情绪很是柔和。 “不想做正事,就好好睡觉,养足精神明早再做事。”飞蓬淡淡笑道:“至于我要做什么,放心,到时候会跟你说的。现在嘛,还没肯定能不能做成。” 自历史里读出地形变化,伺机在魂散大阵各处节点埋点爆炸品,到时候和重楼一起发动。从今以后,此界轮回会再次归属鬼界,而不是魂魄飞散后,被阵法化为充满怨气的灵力滋养灵脉,灵脉再释放更强的怨气,恶性循环。同时,再无法遮蔽天道,界主会遭天道清算因果,纵能撑过雷劫,也得实力下降。 适才那样更胜同眠的亲密,从未有过。往日不管如何休息,他都不可能压着飞蓬。重楼静静躺着,不太敢动弹。直到听明白飞蓬的话,才一下子跃起:“那我也去沐浴!”刚刚光顾着给飞蓬打理,出来后脱了湿掉的外衣,但确实没正经洗个澡。 重楼再回来的时候,飞蓬向外侧卧着,已让出了一些空位。 蒸干的发丝凌乱披散,重楼躺了下来。他歪着头,侧脸恰好迎着点点银光的照耀,揽着飞蓬的手臂缓慢收紧。动作不敢太快,还留有足够的余地,脸正着一点点接近。 飞蓬眼神清明,瞧着重楼把脸慢慢蹭过来,最终唇停在自己唇的上方,不敢落下,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紧张和忐忑。 他忽然想到了许多年之前,一次□□结束后,自己不想搭理对方,便摆出疲惫样子,半阖半睐着眼眸,渐渐升起了真正的困意。半睡半醒间,重楼把他从浴池抱出来,似乎也是这个样子。想吻却终究没敢落下,和床笫间霸道的掠夺攫取截然不同。 飞蓬已完全猜透重楼当年的心思—— 自己那时刚刚因疲惫被他抱着睡着,不可能睡太沉,若一个吻落下,很可能当即惊醒。以那时不快的心境,自己十有八九出言讽刺重楼惺惺作态,重楼若一时气怒继续下去,情况只会更糟糕。所以,哪怕明知自己在他怀中安然沉睡不过是美好假象,重楼也不忍心打破。那般自欺欺人,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思索间,重楼落下了这个吻。但他分明瞧见,飞蓬眸中闪过一缕怅然,似是不经意偏开了头,而这个吻自然也随之歪了。 重楼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忽然便觉得胸口堵得慌,再忍不住收紧手臂,把飞蓬抱得很紧很紧。滚烫的嘴唇埋在白嫩颈间,脸颊上魔纹烧得连重楼自己都能感受到,他闷声道:“飞蓬,我哪里做的,不如你的前道侣?你说,我改,好不好?” 飞蓬沉默片刻,伸手攥住了重楼的魔角。感受到手掌下的角一颤,却没有向回收,他叹了口气,幽幽道:“错了,我从来没有道侣。” “啊?”重楼不解,他正欲抬首看飞蓬,却被那只手攥着角,令他无法动弹,只能听着飞蓬说。 飞蓬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风一吹就会消失:“曾同生共死,曾恨之入骨,是友更是敌,但从非道侣。” 可你元阳已失……重楼心里冒出来一个想法,一个令他无比心疼又愤怒的想法,他猛地抬起头来,动作之大使得飞蓬的手滑了下来:“他强逼你?是不是?” 飞蓬怔了一瞬,不自觉笑了起来,笑容里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怅然:“都过去了…唔?” 滚烫的唇封了过来,辗转碾磨着撬开齿列,动作是飞蓬从未体验过的温柔抚慰,和曾经的抢夺劫掠截然不同。重楼这大胆的行为,令飞蓬错愕间未能及时反应,等他反应过来时,已溺进那双赤色的眼眸里。那片深邃幽暗的血红中,全是心疼和抚慰。 “不想笑就不要笑,你笑得好难过。”仅仅一瞬,重楼便主动松开唇舌,显是毫无得寸进尺之意,只抱着怀里的人闷声道:“你自己说的,都过去了,那就不要惦念一个不值得的人!” 飞蓬的表情顿时微妙了起来,他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重楼以为飞蓬还想着那个人,心里更难受了:“我哪里做的不如他?”那个人或许最后做出了飞蓬无法接受之事,可既然能与飞蓬为友,那必然也有打动飞蓬的地方。 “你比他好。”飞蓬无语了一小会儿,实话实说道:“和你在一起,更放松。”只是重楼,不是魔尊,他们之间毫无立场冲突,自然更放松:“你不需要改善什么。” 飞蓬真心觉得,如今的重楼已做到了极限,而这段毫无瑕疵的亲近与蕴含的情意,于自己而言,又何尝不是圆梦?飞蓬苦笑了一下,反手也拥住了重楼。 惊喜还没来得及升起,重楼便觉有一个柔软的触碰一落即离,只在脸颊边留下一个微湿的触感,恍若一梦。那是魔纹所在,紧随其后的,是一股精纯灵力被传入体内,令重楼猝不及防便陷入沉睡之中。 这力量来自于重楼自己,是他早上离开房间时,为给飞蓬护身留下的。飞蓬拿开手,直起身低语自诫:“到此为止。”他不想在重楼恢复记忆后,有更深一步的纠缠,那这个一触即分的吻,便是底线,也是他们前生情孽纠缠的结束。 这一觉,重楼睡得极其不踏实。他拧着眉,时不时在被褥里搐动几下。再醒过来的时候,双目空茫,脑子里怎么都想不起来,那困扰自己一下午的噩梦。重楼只依稀记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喝茶。”飞蓬喂了重楼一杯热茶,指腹拂去他额角热汗。 重楼剧烈喘息着,喝完茶水后,他抽走茶盏往床头柜上一放,重重抱住了飞蓬。 失去?重楼在心里发狠想着,只要实力够强,自己就不会落到那个地步。再不济,牺牲自己炸开一个绝对安全的空间通道,不就能把飞蓬送走了嘛。 “做噩梦了?”飞蓬反问一句,拍了拍重楼的后脑勺。 重楼闷闷点头,错失的痛苦梦境让他抱了一会儿之后,便再没心思去回想睡着前的吻,直接就阖眸开始了空间法术推演。 飞蓬对于他没撒手的行为,亦是不在意,只拿起手边那本地形地貌介绍,继续自己的研究。 岛屿上的日子很是平静,若非身上还有通缉令,重楼险些就要过得忘乎所以。但是,很快就有人提醒了他,是群星殿的使者们。他们奉命追索他,失去踪迹后每到一地,便借追缉为名,行勒索之实际。 就在重楼的空间串联法术研究小有起色,但离无遮大会越来越近的时刻,一队使者来到了暗夜岛。正如那个锦衣邪修所好心提醒,重楼带着一个鼎炉来到暗夜岛,买下一个大型宅院,却从不把鼎炉带出炫耀宠爱的行为,很快便引起使者之首的怀疑。 彼时,重楼正窝在被子里,毛绒绒的头正顶着飞蓬的大腿。听见敲门声,阖眸推演的他睁开眼睛,闪过一丝不快。 可仗着院子有阵法,外人一时半会无法直接突破,重楼还是没第一时间去开门,那双赤瞳看向飞蓬,认真问道:“变装,还是逃?”其实,自己是无所谓的,他顿了顿,不忘补充一句:“我的试验到瓶颈了,你呢?我记得,你上午心情很好。” “这个…”正巧因为有了答案,而生起难得的困意,本打算舒舒服服睡个几天几夜,飞蓬扫了一圈舒适的生活环境,陷入了选择困难。 重楼瞧出他的左右为难,再想到往日面对追击,再危险的境地飞蓬都镇定自若,一时间竟觉得分外可爱。管不住蠢蠢欲动的手,他不自觉勾起手指,轻挠了一下飞蓬的掌心。 “嗯?”飞蓬不解,询问性看向重楼,以为对方已有了决定。 重楼干咳一声,手臂向下一揽,将飞蓬抱紧凑到耳畔:“我不想以为你好的名义,就拉你出去演戏,所以没听从那位的劝说,现在也还是一样。” 房间内所有东西都被一瞬间收起,落入逃亡中被飞蓬交给重楼的风神珠里。在外面愈发不耐烦的敲门声里,重楼这极近的笑声热了飞蓬的耳朵:“我在岛上设了试验用的串联阵,选地都是因果孽业重的邪修居所,现在就发动,瞧瞧能不能全炸上天。你且抱紧我,咱们马上就杀出去!” “轰隆隆!”话音刚落,外头一片轰响,惊天爆炸之中,岛屿各处燃起火花,地面土崩瓦解坠向海中,浪花当即扑面而来,瞬时淹没了所有房屋。 水声中,重楼笑容一僵,这效果似乎好过头了? “火雷属性的魔,在上界一贯是破坏力最强,上战场最易被集火的存在。”飞蓬意味深长看向重楼:“这等约定俗成的道理,果然诚不欺我。”重楼天生的雷火灵力本就有爆炸性,布置的还是连环爆炸的空间阵法,炸上加炸,效果前所未有的好。 他们正谈话间,一声怒吼在脚下响起,一只无比庞大的海怪从海底张牙舞爪跃起。后脑勺上,正有一座歪斜的塔。明显,这是一只睡觉被无辜砸醒的倒霉蛋,现在急于撒气,杀意正浓。 飞蓬深深看了重楼一眼,用眼神示意对方随时准备逃命。 果不其然,一盏茶后,现场演变成了所有人追着重楼砍。 海怪的脑子不太好,可比人有一个好处,是不容易被伪装误导,打击是无差别的。于是,致命危机中不得不使出空间法术,重楼通缉犯的身份立马暴露,再联想一下他最大的丰功伟绩,就是炸了所有飞升池,暗夜岛上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混蛋你找死,休走!”一时间,不管是暗夜岛主人及其属下,还是来岛上游玩被牵连的修者,全认准了重楼这个罪魁祸首。 重楼抱着飞蓬急速逃离,被迫用完所有隐藏的后手。众人追着追着,就发觉一路上所有礁石尽数炸开,形成连环空间阵法,不停将追捕者转移位置。好不容易逃出来,近海已一片狼藉,而重楼和他同伴已再无踪迹。 很远处一个深山老林里,逃过一劫的重楼摸了一把额上冷汗,在飞蓬的白眼里讪笑道:“咳,连环空间爆炸阵法,实战效果还是很好的嘛。” 飞蓬瞟了他一眼,微笑道:“那你想想,怎么在群星殿围追堵截之下,把他们炸上天吧,离无遮大会可不远了呢。” “嗯,我已有打算。”重楼嘴角微勾:“刚刚追杀我的人,有手下留情了。我在的他衣摆上留了个小刻印,晚上找回去,说不定,是日曦教的人。他们每次都喜欢在无遮大会上动手,不是劫走鼎炉,就是袭击大型分殿,才想联络我。” 把头埋在重楼怀里补交,几乎是睡到结束,飞蓬不动声色移开视线,装作自己全盘看在眼里,淡定道:“那就全交给你了。”这百年,自己也就负责吃了睡,睡了吃,顶多研究研究阵法。哪怕没个结果,重楼也不催,确实心大的很。 重楼上前把飞蓬再次揽在怀里,凑到耳垂旁小声道:“咱们今晚吃烤鱼片怎么样?再烧个海带丝汤?”解一解被海怪逼出行迹、惨遭围杀的怒火。 飞蓬忍笑瞧他一下,点了点头。当夜,吃饱喝足的飞蓬躺在山林里,周围全是重楼留下的灵力。 重楼踏入自建的空间法阵里,引动灵力,只身前往。对日曦教的人,他有一些信任,却又不够信任,自然不会带飞蓬去个没见过的陌生之处。 这厢印入眼帘的,是轻歌曼舞、酒色财气。重楼微微拧眉,从这充满烟火欲色之地移开视线,抬眸去看今晚自己拜访的主人家。 那人正坐在帘幕中,抬眸去看楼下的歌舞。听见身畔动静,他毫不意外地抚掌大笑,往下洒了几串蕴含精纯灵力的灵玉。这是本界很少出现的东西,极其贵重,瞬间便引起了轰动,这人倒是不在意,反手便把帘幕上的阵法启动,遮蔽了四面八方视线。 “我名琼宇。”此人对重楼举起杯盏:“春夏秋冬四大蓝使,我排第一。” 重楼眼底滑过讶异,坐在了春使对面,也敬了一杯酒:“意料之外啊,想不到偌大日曦教,竟是群星殿高层所建。” “罪恶之中,总会孕育光明。”春使淡淡一笑:“便如寒冬之后,总是春光乍暖。”他轻轻笑道:“我来度假,顺便摸摸你的底,这是两位紫使之意。你也知道,空间法则感悟者出现,太过于意外了。” 重楼轻轻点头:“我本以为,本界界主会被我惊回来。” “界主本体与分/身,并不保持一致。”春使意味深长说道:“时光漫长,沦落此界的人有研究因果之术者,冒险去刺杀过界主,他成功了。可没等人开心,界主分/身又重现。”见重楼眯起了眼睛,他微笑道:“新分/身杀了反叛者,召集了我们,却只有高明实力,没之前的记忆。” 重楼了然,神色一凝:“大功未成?” “当是如此。”春使微微一叹:“可界主本体在哪里,无人能知,也不知晓要如何才能引出来,更无人能对付一个天级,直到你出现。”他深深看了重楼一眼:“若你能将群星界之事捅到魔界去,或许会有转机。” 重楼沉默不语,群星界和麾下几个小世界完全封闭,只能通过心魔种子拉开通道,将人往里推,但想打破群星界对外隔膜,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不然,此地黄级为何不能飞升? 春使如此说着,倒也不抱希望,只温声说道:“你换一张脸,我带你去个地方。” 重楼怀疑地瞧着他,他却只是笑而不语,毫无恶意,便只好改头换面跟着去了。 半晌后,改装后的重楼脸色发青,几乎想要甩手就走。这混蛋春使,居然把他带到君泪阁来了! 可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着,重楼除了推开,实在没别的办法。尤其是瞧出鼎炉们明眸深处的死寂之后,他心里确实烦躁。好不容易追上春使的脚步,逃入门大开的雅间,重楼正欲发难,又硬生生哽住。 “贤弟速度太慢了。”春使怀里抱着一个额上有紫印的美人儿,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对方的下巴,一颗颗果实被喂了进去。他怀里的人脸色冷淡,可还算配合着张嘴被投喂。 春使拂袖关了门:“这算是二弟夏使的弟夫。”感受到怀中人猛然僵硬,他眼底滑过一抹讥诮的流光,言笑晏晏道:“二弟带着他俩飞升上来,这个弟夫偏偏是天生鼎炉体质,所以他制住了他弟弟,就是和你见过一面的程勋。当然,程勋修为不弱,要挣脱也不是没办法。” “别废话。”重楼心里明白过来,顿时就一点都不想听,曾经的恩爱道侣其中之一在生死面前,是如何放弃心爱之人的。 春使笑着松开手:“你果然性子比较急。”他对那个鼎炉点了点头:“清和,这就是你要我去寻的外援,脾气确实值得信任,你可将你的计划对他全盘托出。”那样危险的境地,都不放弃怀中道侣,重楼此人,可交可信。 清和端正身姿坐在了旁边,眉宇间一片坚定:“这次供给给无遮大会的鼎炉,要么像我这样,是天生鼎炉体质,只要境界足够,被采补了之后,尽快修炼就能很快恢复灵力。” “要么,就是水木属性,最少也是黄级的处子,是历代拍卖会上的珍品。”他语气淡淡说道:“我是目前活着的鼎炉里,修为境界最高的,又是天生鼎炉体质,大概会排第一。按照规矩,很可能会被武斗第一的人要去当牌面。” 清和凝视着重楼,沉声说道:“此前我日曦教行事,基本上是趁乱打入群星分殿。但这一次有你在,我希望你帮我们一次。”他苍白的脸上,涌上滚热的红:“我们自愿成为你空间爆炸的载体,献上魂魄也行,修为也好,希望能将无遮大会炸了。” 重楼终于惊了:“你确定,自己能代表他们所有人,哪怕走入死局?” “呵。”清和嗤笑了一下,而后肃容道:“天真的新来者啊,你知不知道历代无遮大会,百年后被送回来的鼎炉,一年后能活下去的比例是多少?” 重楼一愣,清和冷笑道:“百不存一!”他眼睛里闪现着火光,脸上有奇异的笑容:“群星殿调/教鼎炉,以乖巧温顺为主,君泪阁红颜馆皆是如此,说是我们乖巧听话,好好修炼给人当鼎炉,就能一直活下去。” 清和摸了摸自己吹弹可破的脸,缓声说道:“改修鼎炉功法之前,我身上全是下界仗剑斩妖除魔的伤口,我的手拔剑杀人不会有丝毫颤抖。可现在呢?我们时刻对着胭脂酒水,学着如何伺候人讨好人,我们的修为是送给参会者的礼物,我们的命是赠给参会者的玩物。所谓无遮大会,不过是个披着名号就能正大光明吃人的场合。” “榨干全部利用价值,根基尽毁之后,我前期的兄弟姐妹被送了回来。”清和轻轻笑了起来,一笑间明眸满是冷意:“群星殿说会让他们安享晚年,这点没说错。被采补到那个地步,自然只能缠绵病榻,给点灵丹妙药不痛不痒,活到老死的那一刻才芳华尽谢,可不就是安享晚年吗?” 重楼再也说不出一点质疑的话,他听出了清和言语中的死志,宁将此身修为当烟花尽数点燃,也不愿沦为他人嫁衣。他如此,其他鼎炉也如此。他们想以一个战士的身份,有尊严的死去。 “咚咚咚。”重楼垂眸用骨节叩敲桌面,陷入了沉思。 清和与春使都没吭声,等着他开口。 过了一会儿,重楼绽放一抹笑容:“点烟花嘛,大家都喜欢,你好我好群星殿好,挺不错。”他将敲桌子的那只手拿起,撑在自己下巴上,玩味笑道:“但用你们来点烟花,不如用群星殿使者们自己,两位意下如何?” 春使若有所思:“你想对分殿和主殿的使者下手,拿他们点烟花?” “对,这要多谢清和兄。”重楼对清和拱了拱手,坏笑道:“你给了我一个巨大的灵感。”使者们修炼的功法,需要以鼎炉配合,而用鼎炉修炼又有飘飘乎不知所在的异样快感,经常有使者拿捏不住沦陷其中,修为增长却不扎实,在邪修手里送命。 既如此,各地的君泪阁、红颜馆,便当真是自己该去的地方,可以多用瞳术迷惑人,让他们以自己为主,甘愿献上魂魄与修为!当然,安全起见不必对等级高的使者下手,只需等级低即可。 广撒网待捕鱼,等无遮大会前统一点天灯,当送群星殿一场全界烟花。然后,趁着群星殿兵荒马乱,很可能暂止无遮大会,将聚拢的高手派遣出去,自己再潜入殿内,直接把清和他们这一批鼎炉都带走,顺便炸了群星正殿,岂不妙哉? “好,我不问你具体计划为何。”清和想了想,郑重问道:“我只问你,有几层把握?” 重楼微笑起来:“如果你能让各地君泪阁、红颜馆,都有内线配合我,成功率可以是百分之百。如果你能在最后让自己的同伴们都信任我,愿意和我一起离开,我也能保你们全部安然无恙。”他看向春使:“至于春使,你可害怕被群星界主怀疑?” “飞升池已炸,如果你能把大家安然带走,我倒是愿意以死助你一臂之力。”春使颇为遗憾:“可惜,你只能带走无遮大会上这些兄弟姐妹吧?” 重楼忍不住笑了起来:“别着急,要是计划顺利,那我下一步便是毁掉所有君泪阁、红颜馆。别忘记你群星殿的寻踪阵,压根定位不了我意中人的下落,我确实有办法解救他们,至少也能给他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掩盖封印印迹、压制寻踪阵,然后鼎炉们可以自己改头换面、改换功法,那会是新的开始。 ※※※※※※※※※※※※※※※※※※※※ 飞蓬睡一觉的功夫,重楼已经即将成为群星界救世主了咳咳。 当然,救世总是要与世皆敌,总会被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黑云压城城欲摧 就在重楼与春使、清和一道完善计划时,树洞内的飞蓬刚刚睡醒。 他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从柔软的垫子上直起了身。在群星界内可算价值无垠的柔软丝被,从飞蓬腰间滑落,露出一身无比轻滑舒适的亵衣。他半睁着蓝眸,从近处摸起一壶温度控制正好的茶,润了润嗓子。 “过去多久了?”飞蓬问照胆剑灵,他不能用灵力,照胆心神相连也不行,但简单计时还是能做到的。 照胆剑灵回道:“差不多一天。” 飞蓬瞧向树洞外,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重楼还没回来啊,他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有点寂寞。 “主人,我想我有件事得提醒你一下。”继飞蓬从各种不同的角落摸出糕点、水果,照胆剑灵在主人吃饱喝足后,冷不丁开了口。 飞蓬正擦好嘴唇,把湿了的毛巾丢到重楼留下的分解阵法里,脸上有浅淡却轻松的笑意。闻言,他歪了歪头:“何事?” “您先前答应过蚩尤什么?”照胆剑灵幽幽提醒了一句。 飞蓬的笑容猛然僵住,对哦,和重楼相处太开心,他忘记了当初答应蚩尤的承诺——如果重楼表白,自己必须直言拒绝! 履行了作为神器器灵约束主人言行一致的职责,照胆剑灵见好就收,沉默着仿佛自己并不存在。 于是,重楼利用娴熟的空间法术,在春使带路下去了不少大型分殿和君泪阁、红颜馆附近,悄然埋下空间坐标,为设置阵法节点和瞳术惑人做好准备,精神倍发回来正欲与心上人分享胸中得意,便遭到了晴天霹雳。 “为何?!”重楼实在无法理解。他走之前还好好的啊,为什么飞蓬忽然告诉自己,他们之间完全没可能?! 飞蓬垂眸,淡淡道:“不为什么。” 话虽如此,但重楼分明瞧见,飞蓬白皙的手指攥着杯沿,无意识间总用力,使盏中滚烫的茶水微微波荡,显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显然,他的情绪远不如话语淡定。 就这么静静看了飞蓬好一会儿,重楼原本的憋屈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心中更加坚定的情绪:“你看着我。” 他轻轻捏住飞蓬的下颚抬起,逼着人瞧着自己,那双焰眸里充斥着认真:“如果是为了你心里另外一个人,那大可不必!谁还没遇上一两个人渣了,生活总要向前看,何必被旧事困住?” 人渣?飞蓬好悬没笑出声,但手指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把茶水泼了出来,烫红了手。 重楼倒以为自己戳中了飞蓬痛处,赶忙松开手低下头,恰好错过飞蓬那一霎的笑意。他赶忙将附近灵气液化,再剥离煞气、降低温度,沾湿毛巾去擦飞蓬手掌上的红处。 “不是人渣,他其实很好。”定定瞧着为自己忙活的重楼,飞蓬忽然笑了出来,再次肯定道:“真的很好。”感受到重楼动作一顿,继而似乎整个人都垂头丧气,连满头赤发都恍若霎时间失色,飞蓬想了想方明白过来,费了好大劲才没当场笑出声。 因此,等重楼把烫伤全部处理好,再抬起头时便发觉,飞蓬整个人精神多了,眸中更有显而易见的笑意。他悄悄松了口气,舍不得放开尚且拉着的手,试探性将飞蓬轻拽一下,揽入到自己怀中。 飞蓬没有反抗,蓝瞳晶亮瞧了过去。重楼看得眼热,又想起飞蓬适才的拒绝,还有先前某些让自己慨叹不已之事,一时间难以自抑。他鬼使神差扣住飞蓬的后脑勺,将人推着按进了树洞深处。 “重楼?”飞蓬指尖一紧,推搡间有了抗拒的意味。 重楼这一次却没松手,难得强硬将人推入到树洞实化后的黑暗里。 然后,飞蓬迎来了一个静谧的拥抱,赤发洒在胸前、颈间,带点儿暧昧的耳鬓厮磨意味。 “我不怕你拒绝。”重楼紧紧抱住了飞蓬,将滚烫的唇轻轻印在了唇角处。这一触即分的吻里,溢出满满的珍视:“可我怕你自己困住自己。”蓝眸猛然紧盯赤瞳,重楼有些难以启齿,偏开头如窃窃私语一般轻言道:“那个人不是人渣,对你极好,那便再好不过了。” 虽然前任情敌对飞蓬很好,会加重自己追人的难度,但重楼真心很高兴,只因飞蓬诉说时的口吻里,显然遭遇的非是清和那样的变故。互许生死却最终背叛,简直是最不可原谅,也最难以释怀之事。 飞蓬的反抗微弱下来,他当然了解重楼,也就更清楚对方此行绝对受到了不小震撼。没抵抗腰间双臂的力道,飞蓬微微侧了个身,靠在重楼怀中叹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重楼抱紧飞蓬,将此行所见所知一一道明。飞蓬的呼吸声就在他耳畔,时紧时重、时粗时细,情绪显有不小波动。 “程勋此人,可悲可气不可悯。”飞蓬最终下了定言:“至于你,做的好,是该助他们一臂之力。”他抬首欲多言几句,却没注意到重楼恰好也转头,双唇刚巧碰在了一起。 饶是适才已略略过界,重楼的脸也染了红。他飞快偏开头,领口被过快的动作擦开,魔纹无法克制的再次浮现,从脸颊极快蔓延开来。飞蓬的手抚上魔纹时,愈燃愈烈的火焰几乎烧得重楼要失去理智。 “飞蓬…”当那双手从脸颊抚上颈间、掠过衣领时,重楼的呼吸已变得粗重不少,他用手覆上飞蓬的手背,眼睛里闪动着星光:“你不排斥我。” 飞蓬抽回手,指尖攥住重楼的领口,轻轻巧巧便把来回蹭开的领口理好,遮起里面那片儿颜色颇暗却手感细腻的皮肤,顺便把重楼想采取的自荐枕席伎俩一并堵回去:“可我也不打算接受,虽然你这个样子确实很值得欣赏。” 重楼一下子没精打采了起来,飞蓬则松开手,将腰间双臂挣开:“别撒娇,把坐标画出来列计划吧,离无遮大会没多长时间了。” 继续没精打采靠着树洞壁,重楼撇嘴不吭声,也不想干活。 飞蓬在前方抱臂转过身来,大大方方来了一句:“你有没有察觉到,从你以群星界煞气灵力为修炼源泉,欲念就比以前强太多了?” “察觉到了。”重楼有点尴尬,摸着鼻子回道:“此界煞气充满阴阳交合之气,会引动心底欲念也正常。要不然,也不会连邪修都时常拿鼎炉发泄。当然,我还是很能克制的!” 这倒是确实。夜晚睡着时还是会留出一部分心神,飞蓬明白,现在的重楼并不像以前那样,抱着自己时会占便宜,与悄悄亲一下咬一口想入非非的坏毛病更是绝缘。顶多就是清醒状态下,亲近自己时会有克制不住的体温升高,但也是仅此而已罢了,毫无强求之意。 “你心里有数就好。”确定重楼状态没问题,飞蓬便点头略过了这个问题,只提点了重楼一句:“关键时刻,要注意别被敌人引动心火,我怀疑群星殿高层不乏利用七情六欲、阴阳二气的战技。” 重楼笑了起来:“我明白。”他总算提起精神,凑到飞蓬耳旁坏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其余红颜美色,不过骷髅若干。” “少耍嘴皮子。”飞蓬白了重楼一眼,伸手把人推了个踉跄:“快去干正事,我来帮你,争取让空间爆炸勾连大地深处,毁掉界内的魂散阵法。” 早就听飞蓬提起过,此界地下布置的魂散阵法断绝轮回,是何其残忍恶毒,重楼的神情也正色起来。他跟着飞蓬,坐回了宽敞处,开始合力推演阵法。毕功于一役,亦是重楼所求,非玩笑之言,自当全力以赴! 重楼却是不知,以飞蓬的阵道水平,破解魂散阵法,哪怕不用灵力,也无须费太多功夫。但想要配合他的空间阵法,就需要多加斟酌了。尤其,重楼出去转悠一圈,把原本的目标又增加了不少。 想将各地的君泪阁、红颜馆,连同群星分殿一同炸上天,虽不需要顾忌嫖客安危,但若要保住鼎炉,又让日曦教能及时派人带走他们,就很难了。重楼一边欣然接受飞蓬的帮忙,一边心里泛着嘀咕。 “飞蓬,你说要怎么样,阵法波动才能自动识别鼎炉和客人呢?”重楼拧起眉头。 飞蓬深深看了重楼一眼:“是有个办法,就看你敢不敢冒险了。” “愿闻其详。”重楼红眸一亮。 飞蓬淡淡说道:“淬炼灵识后,远程控制各地阵法,逐一分辨,起阵前就先分敌友。至于代价…”他看向重楼的头:“轻则头痛欲裂,重则精神分裂。” 重楼摸了摸嘴唇:“我好像没这么舍己为人吧。”话说如此,他却想到之前,春使带着他乔装成修者,去一个大型分殿附近的红颜馆,随意点了个头牌女子“亲近”,那个加入日曦教的女子知晓计划后,眸中猛然亮起的希望之光。 “如果你能做到,哪怕会误杀我们,也有的是兄弟姐妹们支持。”花名红袖的女子笑着,眸中带泪:“至于往来客商,谁会管他们死活?” 当时,重楼在红袖的闺阁里,坐着那张铺着绒皮的舒适椅子,问道:“你们很想让嫖客也死?” “呵呵。”红袖弯下腰,为重楼斟茶:“重兄莫不是以为,他们只是入乡随俗,对我们采补也有所限度,至少不会直接害死我们,不该死罪?可你知道,我们一天要接多少客人吗?” 她讥诮一笑,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冷漠:“馆内姐妹干一天休一天,接客量被群星殿定死,完全按照修为,以前一天休息能补充的灵力上限来算。如果说哪一天休息时不全心全意修炼,第二天被采补就绝对有伤根基,长此以往所有灵力都送给别人,你当那些嫖客不知道吗?” “如果说界主和群星殿是加害者,那他们就是帮凶,干净不到哪里去。”红袖笑得妩媚而绝美,轻言漫语道:“让他们死,哪怕我们陪葬,我也愿意,其他姐妹想来也如此。” 重楼回过神来,便听见一声“正是如此”,抬眸只见飞蓬耸了耸肩,再次将注意力投注到阵法如何交融的研究里。 垂眸定定看了飞蓬一会儿,重楼放下手,忽然笑道:“不过,这个办法确实可用。”在飞蓬抬首看来的惊异目光里,重楼蹲下身,开始布置传送阵法:“磨砺精神力,有助于我更进一步,又有利于计划,何乐而不为?” 飞蓬目光灼灼瞧着重楼,在对方僵着后背始终不回头,踏入阵法即将传送走的时候,唇角才绽放一抹笑意:“你就是心软了,何必找借口?” “……”重楼无言以对,身影猛地从阵法里消失了。当然,他还没忘记给飞蓬留下大量的灵气,充斥着整个树屋。 红袖再一次迎来重楼,正好是她才上岗的清晨,脸上端起热情洋溢的笑,胳膊挽上了重楼的手臂,两人一起进了屋子。 “有事找我?”红袖松开了手。 重楼点了点头:“我打算在你这里安装一个空间节点。”这是最新的计划,在节点上留下魂力远程控制,逐一布置好,直到达到自己的极限。这也同样,是淬炼灵识的办法。 “好。”红袖正襟危坐:“需要我配合什么?” 重楼指了指床铺,红袖立即掀开被褥,他便蹲下来在床下刻画阵法。过程中,重楼有一搭没一搭问红袖:“你是一个人飞升的吗?” “不是。”红袖并不怕揭开自己的伤口:“和我姐姐一起。”她脸上漫上苦痛:“我姐姐是金属性天灵根,原本前途无量,却为了我反抗。” 重楼的手一颤,声音温和了不少:“节哀。” “她不怕死,却不想活。”红袖把眼泪憋了回去:“宁可不修炼,任由自己被一帮畜生采补到根基尽毁、寿命归零,也不愿意被红颜馆驯服,从今以后,辛辛苦苦修炼的灵力都送了别人。” 她偏头看向窗棂,窗户现在是关着的,冷笑道:“死之前,监守使者恩准我去见一面,她拉着我的手说自己不后悔,但对不起留我一个人。她说这样活着太苦,不如死个干净。我当时憋着一口气,攥着她的手,哭我怕死,心里却想活得比谁都长久!” “活得久,才有一线希望,看所有畜生玩意去死。”红袖重新抬眸,笑颜锋锐如刀:“重兄,你的到来,是我的转机,也是所有兄弟姐妹的转机。” 心情激荡之下,布置阵法比先前更快更准,重楼收回描绘最后一笔的手指,昂着头郑重承诺:“你们放心。” “好。”明明只是几个字,可重楼此刻明亮的血眸无端让人信服,红袖擦了擦泪,笑了起来:“我有几个志同道合的姐妹,现在就把她们的地址名字写下来给你。你可以去那些地方找她们,以她们的聪明才智,想必也能遮掩好你的空间节点。”能活到现在,甚至得到红颜馆内监守使者们的信任,她们无一不曲意逢迎、温婉乖顺。 重楼点了点头,没有拒绝这份蕴含无数血泪的好意。 余下那段时日,是他第一次为了他人期望在外奔波。虽最初是为了不让自己和飞蓬哪一日落得如此下场,才抢先一步自救,但随着时光推移,认识越来越多的鼎炉,发觉这些人全部生活在泥沼里,却始终坚定着一颗冷静坚毅的心,重楼颇有感触。 于是,哪怕重楼每日都会及时赶回,飞蓬也还是发觉了重楼眉宇间愈发浓重的坚定,还有在淬炼中日益强大的灵识,以及因淬炼过甚而渐强的魂魄刺痛。 “你最近淬炼太猛了。”飞蓬叹了口气:“你的魂魄散发极强的气息,但长久刺痛会让你习惯性皱眉。”他伸手去抚重楼眉心上的褶痕,被一只手覆住:“怎么了?” 重楼一手揽住飞蓬的腰,另一只手覆在手背上,把头埋在了飞蓬颈间:“我很庆幸。”这些天走南闯北,想方设法设下空间节点,他见多了君泪阁、红颜馆的鼎炉们迎客,时常碰见曾经的道侣。这些人敢来,自然是有了发迹,无一不想补偿和获取原谅。 可鼎炉们往往宁愿继续留在烟花之地,也不愿被赎身,只因出卖有一就往往有二。鼎炉再也无法给出任何信任,也不愿再面对同样的背叛。有时,重楼有意获取情报,会请那些被昔日道侣拒绝之人喝酒,听见他们喝醉酒时的低喃,对曾经退缩自保的愧疚甚至后悔,还有再无力回天的痛苦。 当然,君泪阁和红颜馆中,也不乏本是道侣,被活生生拆散的。好在没人成为怨偶,只是怨恨实力不够,无法拯救最爱之人。 听得多了、见得广了,重楼就越发庆幸,庆幸自己不退缩不怕死的与群星殿为敌时,已有足够的实力保住飞蓬和自己。 飞蓬听懂了重楼的意思,他迟疑着手指攀上重楼的肩膀,带着些安慰之意回抱一下。 重楼下意识收紧手臂,将唇印在了近在咫尺的白皙脖颈上。感受到飞蓬身体一僵,他有些不忿,张嘴咬了一口,又不舍得加重力道,齿列紧紧贴在了皮肉之上。 温热的吐息洒得太近,弄得飞蓬一个激灵,警告性捏住了重楼的后颈:“松开!” 重楼乖乖松开了,只一双赤瞳眼巴巴瞧着飞蓬。 重楼以前有这么会撒娇的时候吗?瞧着这张看了二十多万年的脸,飞蓬在心里想了一下,然后哭笑不得的自行否决了:当年的重楼霸道恣睢惯了,在自己面前也素来成熟稳重。就连年少稚嫩时,他都极有担当,哪里会有这样一面? 不过,倒也挺新奇的。飞蓬松开掐着后颈的手,略过了此事:“什么时候正式行动?”他没再问重楼为了救人淬炼灵识之事,既然下定决心,又确实无怨无悔,便没必要以自己去影响对方的决定。 “无遮大会正式开始的前一个时辰。”重楼没敢再去亲近飞蓬,只靠着树洞的墙壁:“那个时候是大会比斗的终场决赛之后,宾客们都到齐了,会颁布奖励。如果有人想加入群星殿,也可以当场提出,又群星殿裁决是否接受。” 飞蓬了然:“那确实是打脸。”想想吧,决出胜负的最终局,也许前几名恰好投入群星殿,结果这边正兴高采烈致词,那边鼎炉全失踪,各地群星殿、君泪阁和红颜馆集体成烟花,啧。 “对,要的就是他们再无公信力。”重楼兴致勃勃回道:“日曦教目前最强的春使说过,如果能成功,群星殿事后必然不得不招募一大批人,他已给我安排了一个极合适的新身份,性格孤僻、独来独往、实力高强。我可以混进群星殿高层,再买个房子咱们一起住,不会有人来打扰。” 飞蓬“嗯”了一声,在重楼又一次蹭过来时,没有再推开。 温存了好一阵,吃饱喝足之后,飞蓬忽然伸手拽住重楼的后摆:“我跟你一起去。” 重楼正站在传送阵一步之遥处,闻听此言,他浑身一震,回过头来:“这次很危险,如果我做不到,或许没地方逃。” “我!要!跟!去!”飞蓬一字一顿,神情充满严肃和坚决。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得跟过去。关键时刻万一出事,大不了拆了那个封印,出手保住重楼。只因比起众生恶念对六界的威胁,心魔传人造成的危害再大,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重楼歪头看了飞蓬一会儿,忽然笑了:“飞蓬,你别告诉我,你是想和我同生共死。”他敢肯定,自己与飞蓬的感情更多是他单方面的追逐,飞蓬对自己绝没到这个地步。 同生共死?十万年前面对天诛,自己是做到了的,可隔了十万年呢?并无真正绝境的现在,飞蓬空想,当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抓住衣衫后摆的手,因这番认真思忖,倒是没先前那么紧了。 “果然。”重楼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并无意外。他向后退了一步,睁开飞蓬的手,踩入阵法之中,身影消失不见,徒留满室灵气。 这阵法是改良的一次性传送阵,等飞蓬回过神,脸色便黑了。这下子,他就算还想跟去,都没办法了。 阵法另一端,重楼面对的是红袖,对方已倒好了酒。听见动静,红袖回眸一笑:“没把你的道侣带来?” “如果我出事,不想连累他。”重楼走到桌前,举起酒觞一饮而尽:“对了,谢谢你教我刺绣。”最近送给飞蓬穿的衣服上,自己已将空间爆炸和魂魄接引的阵纹都刺了上去。如果自己出事,魂魄不会被群星界的魂散阵法吸收,反而会被阵纹引去化为精纯灵力,当即炸成一条通道,将飞蓬送往下界。 提到刺绣,红袖妩媚晕红的脸忍不住扭曲了一瞬。 实话实说,重楼长得虽非五大三粗,可也真不是个适合洗手作羹汤缝衣服的主儿。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原本只是抱着兄弟有求不得不应的心帮个忙,重楼居然很快就能做得像模像样,最后送去给道侣的东西,更是精美到一点都不比衣饰店里的差。 “那是你天赋好。”红袖按了按额角,将这个话题飞快闪过:“现在就行动吗?” 重楼放下酒盏,郑重颔首。他掀开了红袖的被褥和床板,将灵识融入到阵法之内。隔空控制太多阵法,一瞬间的头痛欲裂让重楼拧起眉峰。 可在他赤色一片的瞳孔里,红袖只能瞧见坚毅与勇气,紧张的心不自觉落定下来,悄然离开了房间。今日她恰好休息,不需要待客,才有更多时间配合重楼,确定在附近的姐妹们,还有对面的君泪阁,都已准备好了撤离,就是她的任务。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红袖走了一路,香气飘飘间,每一个姐妹都抱有温婉柔顺的笑容和晶亮明锐的目光。对面的君泪阁,琴音更是始终没有乱过,足见心志之坚。 其实,也并非没有人恐惧,可鼎炉能在这种世界活下来的,哪一个没有坚强内心?不够坚强的,早就因日复一日的巨大压力崩溃,修炼不足而被采补没了根基,只能缠绵病榻直到死去。这些人自然是有,但无论是日曦教还是参与行动之人,都没向重楼提起过要救他们,而重楼知晓后也并不抱有多余的怜悯心。 骚动从脚下传来时,红袖正在红颜馆这处分馆一个房间内,为监守使者捏肩膀。她染了蔻丹的纤细手指一顿,随着楼阁倒塌胡乱扒弄着,娇呼声相当真实:“大人!” “勿乱!”能成为监守使者,自然也不弱,他抱着上门献殷勤的美人儿,将灵识往外探出,然后人猛地一软:“噗通!” 重楼设置的阵法,当然也顾及到了敌人存在,魂散之阵便很有利用意义。在飞蓬的帮助下,重楼成功将此阵印入自己的空间阵法内,鼎炉修炼的功法没有攻击力,那谁敢在阵内出手的,自然不是群星殿就嫖客,全在需要对付的范围内,那作用加大了无数倍的魂散之阵,就会当即传来极大吸力,限制这些人的反抗。 下一刻,红袖媚笑着,已从袖子里将淬满毒药的匕首,扎进了无法反抗的监守使者心口。她后退的时候,步伐也还是盈盈袅袅,笑容也依旧柔顺和婉:“这些年,多谢道友照顾,这一捅是小女子还你的,只是开始哦。” 在使者目眦欲裂的瞪视下,红袖拔出匕首,下一瞬刺入了嘴里。很快,一条舌头被割了下来。再之后,匕首向下划去,直指腹下三寸。 分馆一地的红颜馆、君泪阁,坚守使者当然有极大的权势。美人若美酒,皆此类人杯中之物,落得如此境地者,自不止这位一人。任何人知晓了,都只能道一句“因果循环,不外如是”。 痛,好痛,特别痛。单独控制一个阵法的时候,重楼感觉还行,控制多个阵法的话,勉强还在范围之内。但真到控制阵法爆炸,还要维护自己人、对付敌人的时候,在阵内乱窜的各种灵力带来反震之力,是真的招招式式都击在重楼的魂魄上。 好在鼎炉们虽对嫖客和监守使者皆下了杀手,可行动时用的全是武技和毒药,也没有任何人在房间之外下手。纵然有些人的恨意太深,手段堪称残酷虐杀,亦提前用布置好的香粉进行了遮掩,没传出太重血腥味。 因此,重楼顶住一波波震动后,确实成功达成了目的—— “轰隆隆!”群星分殿和君泪阁、红颜馆所有房屋全部震塌,原地只留下一片废墟,所有鼎炉在灭口嫖客与使者后,都从容踏入了一次性传送阵。 无遮大会现场,鼎炉们更是心狠手辣,重楼布置的空间封锁隔绝一切,等群星殿的高层打破封锁之后,在场包括报名参赛的修者在内,迎来的是血流成河、尸骸遍地,低阶使者无一幸存。 藏宝殿更是大门洞开,里面空无一物,群星殿多年积攒全部失踪。显然,面对柔软红粉、俊秀蓝颜,群星殿使者们没谁会过于戒备,你一句我一言多了,也就没什么秘密能瞒过他们。 “重楼到此一游。”为了掩护日曦教的巨大作用,重楼没忘记在藏宝殿破碎的大门上,留下自己墨宝。 负责主持大局的左右紫使,脸色铁青一片。 “不错,真不错。”正在此刻,一声轻笑在半空中炸响,一道白衣出现了。他脸上有亲和力十足的笑容,俊秀温文、风度翩翩。 群星界主环视一周,先是天级灵识扫遍全界,一无所获后又动用了鼎炉寻踪阵法,同样毫无发现,面上不禁慨叹赞许之色愈深:“不愧是空间法则领悟者。” 在场所有生者,可不觉得这位真有那么好的耐心。只因庞大的威压已降临下来,把所有人都逼着跪了下来。 “想一个人扛下来?那本座就成全你。”目光在春夏秋冬四大蓝使、左右紫使身上扫过,群星界主悠悠道:“你们几个,随本座来。” 群星殿倒塌的主殿,赫然裂开一道巨大缝隙,被重楼一起毁掉的魂散大阵源头突显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那源头被界主一挥手拂开,露出了里面一条黑黝黝的通道。群星界主率先踏入进去,四位蓝使、两位紫使皆被拉了下去。 等他们从晕眩里回过神,便被地下巨大的雕像吓到了。那是一座无比邪恶的雕像,模样俊美、神情狰狞,半身被浸泡在一池血腥味十足的血池里。 群星界主站在池子边上,回首微微一笑。 几个群星殿高层被笑得精神一紧,不详感顿生。 果不其然,群星界主发话了:“飞升池被炸,本座不怪你们,因为空间法则确实是谁都想不到的。此次爆炸,本座也可以不降罪你们,只因这需要极佳的阵法造诣,谁能想到一个宇级魔修能有如斯水准?” “可邪怨血祭本不需要群星殿牺牲。”他眯起泛出深紫色的邪意魔瞳,微笑道:“但若没了被日益折磨到死的鼎炉怨念,就只能五百年之后,用千个玄级巅峰或百个紫级高阶的精血,配合整个群星界芸芸众生的精魄,才能达到本座目标了。” 界主瞧着这群被自己种下心魔种子,关键时刻毫无反抗之能的属下,温声说道:“就这样,你们记住了,只有五百年哦。要是找不到那些鼎炉,本座只好拿整个群星界去填,群星殿再无豁免权。”他状似无辜的摊了摊手:“莫怪我心狠,我也不想啊,谁让你们自己无能呢。” 目送界主走入血池重新闭关,群星殿最强的六位使者脸色一个比一个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忙离开去商量对策了。 ※※※※※※※※※※※※※※※※※※※※ 群星殿和外面加在一起,千个玄级巅峰肯定没有,就算想在五百年后凑够都很难。但如果群星界主愿意,强行灌输修为是可以的,反正他只是需要这个人数,不需要境界实际上有这么强,不必考虑未来。 因此,群星殿的真正活路,还是在追杀重楼、找出被救鼎炉上,重楼接下来就会迎来最艰难的一次逃亡。之前群星殿对他的追杀,其实因为无关自己要害而不痛不痒,这次可就不是了。 天光暝了宿鸟归 飞蓬在树屋里待了很久,久到听见动静时,下意识以为是重楼回来了。但他下一刻便知晓不好,只因重楼从来都是空间法术来回。 树屋洞口外,还有人在敲树皮,动作不轻不重,很是礼貌:“阁下,还望出来一叙。” 重楼被抓了?飞蓬拧了拧眉头,运起周围灵气凝炼成一把剑,远远撬开了那块伪装的树皮。 洞口,白衣男子微微一笑:“一个地级来了群星界,倒是本座招待不周。”可惜啊,飞升池处的封印只是死物,自己确实无能及时发现,不然当时过去想必能将人拿下,现在倒是要费点力气了。 “群星界主?”飞蓬了然,目光扫了一圈,了然中又多了失望:“不,你只是分/身,还没到分/身、本体互通的地步,这本体只是用来守护界内,知晓不多。” 群星界主颔首,颇为惊叹:“阁下果然博闻强识,想必出身是不凡的天地奇珍?”灵识扫界内时,他发现了飞蓬表现出的地级境界,又发觉了那身绝佳的风水灵息,自然也以为飞蓬是灵族出生,万万想不到有天生神族这等多年不曾出现的奇迹。 “与尔无关。”飞蓬表情淡淡,只是分/身,杀了反而惊动本体,十有八九弃界而逃,简直如鸡肋般食之无味:“想要作甚,先划下道吧!” 剑尖直指界主分/身,飞蓬心里想着如何能逃走。他敢肯定,重楼没有被抓。否则,误以为他们是道侣,作为极擅长攻心的心魔传人,不可能不用重楼威胁自己。 想到此处,飞蓬倒是庆幸,自己早用因果之术模糊了流传在外的容貌,无有他物能承载自己真容,才让得到心魔老祖传承之人认不出自己,而魔尊重楼的名声自蚩尤上位,便淹没在历史中,很少为外人所知。不然,可能人早就溜了。 灵族能有地级修为,绝对是身经百战,非是界内靠鼎炉靠自己提携的两位紫衣使者能比。瞧着周围被重楼留下的灵气流转,群星界主的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简单过了几招,发现自己完全落入下风,群星界主的心里更有了想法。此人和空间法则领悟者相关,本身又有这等修为,价值绝对极大。一笑间,他挥手洒出不少的粉末,点燃了七情香。 飞蓬边打边退,时时刻刻躲避对方撩拨七情六欲的攻击,本就有些心烦。看见七情香粉末飞飞扬扬燃起,他瞬间明白对方心机,任由自己被击中,剑飞落碎掉,全身经脉、要害皆被制住,只紧紧闭住了气。 “聪明。”群星界主立即灭了七情香,反手把树屋打碎,风刮来将弥漫的气息吹散,再抬眼便见飞蓬又恢复了呼吸,不禁赞道:“你果真战斗经历丰富。” 飞蓬冷淡回道:“过奖,看起来你是想收复我?”有意手下留情,连下药都是七情香这种心神攻击,只奏效后会最恐惧的幻想频频发生,而非真正撩拨起身体的情/欲,足见并无让属下采补自己这个“地级”之意。 “我需要属下,尤其是你这样聪明的属下。”群星界主见惯美色,飞蓬这等收敛了气质的美人固然少有,但这份优秀足够他不在意美色,更在意价值。 对此,飞蓬“哼”笑一声闭上眼睛,没有搭理。如果能想办法惊动这心魔传人本体,让人赶回来,才是下手的时机。在此之前,此人若对自己秋毫无犯,便忍一忍吧。 群星界主见状也不着急,直接将人带回了群星殿才修复的主殿区域。 重楼感受到树屋出事回来的时候,树屋刚刚毁损,原地尚有余温,茶点甚至还热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难言的恐惧攥紧了心,他立即动用春使留下的令牌联系对方。 春使正在开会,自然不可能接的。重楼得不到回复,心里简直越来越担忧。 群星殿能这么快找过来,来的必然是高手,应该能窥出一些底来——飞蓬的价值在于地级修为,还有本身见多识广、博闻强识,应该能让人不敢轻举妄动。可一旦确定这份价值不能为群星殿所用,飞蓬就危险了。 那么,飞蓬能用什么当筹码,暂时保护好他自己呢?重楼站在一片狼藉的树下沉思,神色难掩忧色。他倒是宁愿飞蓬出卖自己,而不是强硬扛着,以致于遭遇不测。就这样等了许久,重楼终于联系上了春使。 群星殿内,就在重楼想尽办法救飞蓬的时候,飞蓬已被群星界主被安排在生活环境极好的偏殿,只有左右使者受命监视于他。群星界主为了收复这个身经百战的“地级”,甚至暂止了没日没夜闭关,时常前来谈天说地。 对此,飞蓬就一个态度,成天整日充耳不听,送来的瓜果佳肴更是完全不碰。但让他意外的是,群星界主耐心极佳,一点点都不气恼。 “还是老样子啊。”又一次无功而返,群星界主推开房门而出,对守在门外的两位紫使点了点头。他们立即跟了过去,至血池才停下来。 界主负手站在邪像前,微叹道:“你们尽快把那个叫重楼的魔修抓回来,能得一个下界隐居的地级青眼,又是空间法则感悟者,本身资质委实不凡。可没成长起来的天才,又在界内,是绝对逃不掉的。到时候,本座倒要看看,里头这位可还能维持这样的冷漠。” “去吧。”他阖上眼眸:“你们把人抓来前,本座不会再去,记得加强戒备,莫让这位贵客跑了。”各界内,天级、地级想要下界隐居,需经层层审核,通过者背景大多不凡。此人不但不能杀,还得好好照看着,尽量收为己用。 右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大人,若布置一二,让重楼以为这位贵客出卖了他…” “若能做到,自是最好。”界主头也不抬:“莫要弄巧成拙,把人放跑了。” 左右紫使对望一眼,心中顿时一定:“是。”他们行了个礼,匆忙走了。 “我的道侣不见了!”重楼已不在原地,而是到了另外一处庄园,那是他准备好的藏身之地之一,只有自己和飞蓬才知晓。通过令牌,重楼对春使说起飞蓬失踪,但哪怕急迫之极,他也记得飞蓬曾经的叮咛。心魔传人擅长诅咒,真名是易被下诅咒的媒介之一,除有神器护体者,尽数难以幸免。 另一端,春使颇为不解:“什么?你确定是群星殿所为吗,我完全没接到消息。” “确定,我还没回来,他就出事了,出手之人必定…”重楼之言还没说完,就被春使打断了。 春使肃然道:“是界主!我正欲跟你说,你炸了所有分殿、君泪阁和红颜馆,界主就出关了。”将在血池的所闻说了一遍,春使本身亦颇为担忧:“你要小心,位置谁都不要告诉。” 重楼沉默了,他总算弄明白飞蓬为什么会被抓走,而被自己放走的鼎炉却平安无事——自己对鼎炉施加灵力、镇压住封印时,是以灵力混合了空间法阵与飞蓬提供的时间法阵,对于他们的时间进行了伪装,才能骗过界主灵识和寻踪阵法。但树屋不同,当时自己留下满室与界内煞气毫不相干的灵力,反而成了最大的破绽。 心中悔意沸反盈天,重楼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惊了春使一跳:“怎么了?” “没事。”重楼哑着嗓子回答,又问道:“如果是界主出手,你觉得人会在哪里?” 春使沉吟片刻,回道:“血池那边,我会借着禀报前去查探一二。若不在那里,就有可能是左右紫使负责了。”他犹豫了一下,又道:“你的道侣很了解你的秘密吧?” 重楼警觉:“你什么意思?” “界主善于攻心。”春使实话实说:“一个地级,心神防御如果不够强,很可能被搜魂。然后,你就危险了。” 重楼捏紧令牌,丢下最后一言:“你说对了。”他望向天边,数十个蓝衣人已至。他们每个人修为都在玄级,一半中阶、一个低阶,显然都是候补蓝使。 打?一个黄级怎么和一群玄级打?就算有实力打,春使不知道的,这群里抓俘虏也没用啊。重楼想也不想,当即布置出一次性传送阵,在攻击打下来之前溜了。 来到另一个藏身之处,重楼来不及露出轻松之色,脸上神情就僵住了。面前,也有一群候补蓝使以逸待劳呢。这一回,重楼无法再逃走,只能使尽全身解数。可面对实力远在自己之上的围剿者,又有各个都拼命,他再想像之前那样潇洒脱身,谈何容易? “噗!”血从唇角喷洒出来,全身肋骨被打断,重楼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飞出去,撞在庄园大门口。 他一个鲤鱼打滚,跳起来避开必杀的一刀,用手肘架住背后的一剑,狠狠撞上那人的胸口,把人撞到了踩在脚下。空间法术运起,赤发赤眸、一身血衣的身影一瞬间现于天际,已突出包围圈。 自始至终,重楼都没使用炎波血刃。在这种情况下,留下一个隐藏后手,无疑很是聪明。尤其,他接下来总算有机会布置空间传送阵法,却屡次在备好的藏身处踩入陷阱。这些藏身之地,只有重楼和飞蓬知晓。 飞蓬会背叛出卖他吗?伤势越来越重,重楼昏昏沉沉想着,再次用空间法则加持过、黄级不该有的速度逃过一劫,心里的忧虑越来越深。飞蓬那性子不是会屈服之人,自己留在衣服上的绣文亦没作反应,足见没遇上搜魂这样危机之难。 既如此,为何自己布置在群星界各地的住处,再隐秘都会被发觉?重楼拭去唇畔的血迹,想到坠入群星界前遭遇的欲境,越发担忧飞蓬是否陷入幻境才泄露了情报。而再心志坚定的人,陷入幻境太深,都难免被引出此生最痛苦最挣扎的事情,从此心魔顿生、不得解脱。 群星殿,主殿偏殿 飞蓬正在饮茶,他被关在这里,短期还好,时间一长自然也瞒不过春夏秋冬四使,这茶水便是他们送来给贵客的。 “不错。”飞蓬揉了揉额角,对面前两位紫使淡然道:“迷魂药配上幻境散,心魔一族的典范标配。” 左使和右使面面相觑,不太敢吭声。自家人知自家事,这位同级高手若是全盛时期,一个人打他们俩绝对不成问题。前不久,他们利用茶水蒙了对方一把,只能说侥幸。 “撕拉。”飞蓬随手把被自己画满的地图撕成两半,朝椅子上一靠,语气越发淡漠:“就看你们能不能抓来重楼威胁我吧。”适才装作被迷药所惑,画出那么多藏身之处,其实是他对重楼的暗示。只因唯一一个幸免遇难的,恰好群星殿主殿最近。 不过,重楼会不会认定了自己出卖他?飞蓬心中思忖着,现在这一幕,在某种意义上赫然像极了当年,铁证如山般昭示着背叛,或许会令重楼忽略了平日的默契。但时隔十万年,飞蓬却抱有一线希望,恰似重楼回来之前,他偶尔回想旧事,心中除了温暖,也有难以言说的怅然遗憾—— 若当年忘情道体被破之时,自己没那么死守骄傲、不肯示弱;若昔日床笫之间耳鬓厮磨,自己没那样恨意滔天、极力抗拒……是不是,就不会令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而至后来,真相揭露无能接受时,自己如果没那么错看重楼、低估情谊,是不是便不会任重楼远走混沌,最终落得个生离死别、再不复见的结局?可这一切归根到底,还是一句话:站在冲突的立场上,自己终究无法完全信任重楼。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只是重楼,不是魔尊。飞蓬阖上眼眸,嘴角竟有淡淡的笑意。这一回,我愿信你,如信自己,你定能发现我的暗示。 ※※※※※※※※※※※※※※※※※※※※ 除夕快乐,这一章主飞蓬视角,预计晚上可能还有一章 问渠那得清如许 至于重楼,他到底发现了飞蓬的暗示没有? 一开始肯定是没有的,因为在忙着逃命。但重楼确实不肯死心,明知道对面可能是陷阱,也还是一一踏入进去。 被围攻无数次,长达数年之后,重楼终于在一个地方迎来了安宁。他松了口气,将一身血衣换了下来,泡在浴池里。 思忖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想着飞蓬依旧下落不明、处于险境,重楼实在疲惫不堪。他揉了揉额头努力提起精神,放出炎波血刃,正欲为自己疗伤进行护法。 出乎意料的是,炎波血刃一头扎进了重楼腰间的青穹风神珠里,拖出来几个盒子。重楼若有所思,将之打开。黯淡的颜色说明灵气已消散不少,但存留之量依旧不少。服了一盒看不出多少年的灵参下去,重楼感受着伤势很快好转,眸中一片和软。 不管曾经如何,飞蓬能将这一珠子东西给自己,便证明自己于他心中并非没有地位。重楼忍不住笑了一下,将另一盒认不出是什么的花取出,一瓣瓣揪下服用。任灵力强化骨骼经络,再加上之前持续多时的高强度战斗,重楼竟晋级成了黄级中阶。 炎波血刃安静趴在桌子上,心想当年自己把记忆给飞蓬的时候,也没想到飞蓬事后会为了祭奠,意图凑齐重楼昔日做的一切。只不过,飞蓬显然没重楼那堪称一绝的技术——材料光买了,酿不成酒,啧。 伤势完全恢复、修为进步巩固,重楼睁开眼睛,精光于赤瞳里一闪而逝。他先算了一下时间,确定过了一个月,便急忙再次联系了春使。 “你别来。”才接通,春使就厉声说道:“千万别来!” 重楼一头雾水,春使却已切断了联络。不祥预感在心头盘旋,重楼改换成伪装容貌出庄园,和附近相熟之人聊了几句,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自己成了通缉犯不说,前几天又有一个告示公布,自己的道侣兼同党一个月后即将被当众处决。短短几日,群星主殿已捕获了多个鼎炉,皆是意欲潜入去救飞蓬的。他们会在三日后被一同处死,死法效仿无遮大会。 这个消息不论真假,重楼都再也坐不住了。 “你急躁了。”群星主殿偏殿,飞蓬正在下棋,步步是局、招招惊心:“可是在外的本体受了巨大创伤,自知死期将近?” 又输了一盘,还被如此讥诮,群星界主拧着眉头,摔下棋子,双臂撑着桌子站起来:“你可真不怕死?以为有背景,本座便不敢动你?” 灵息充沛纯净,这个灵族应是仙族之人。仙族那位神子,虽不似常下界游玩的神将飞蓬嫉恶如仇,但也一贯对内护短、对外冷漠。 “非也,多一笔血债少一笔血债,只要被发现,都逃不过被追杀的后果,又哪里有区别?”在一群被绑着的鼎炉投以敬佩目光下,飞蓬语气淡定自若。 他拿起湿巾,没在意分毫未动的美酒佳肴,只在界主脸色铁青的瞪视下,慢条斯理擦拭起双手,还字字珠玑却不带脏话的骂人:“尔始终是阴沟之鱼,一旦有了危机感,便只会脏水里翻来覆去,而不敢跳出脏污浑水。” 的确不愿放弃经营多年的老巢,群星界主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定定看了飞蓬一会儿,确认对方真的完全没有惊惧之意,忽然笑了起来:“呵呵。” “本座恰好有了兴致玩玩。”界主松开撑着桌子的手,转而去解自己的腰带。 这一回,轮到飞蓬的脸色黑了,可他来不及解开封印,便是一怔。 “过来。”群星界主挥了挥手,从一群鼎炉里拽出了最好看、修为也最高的那个。 清和被压在桌案上,正欲挣扎,便痛到闷哼一声:“呜!” 群星界主微笑着截断他全身经脉,废了手腕、脚腕,仅仅一瞬便将人扒光了。 飞蓬的脸色已不是黑,变得冰冷一片:“住手!” “重楼的下落。”群星界主掰开清和的嘴,手里多出一枚丹药,不等飞蓬思索,便强行喂了进去:“不然,你也会是同样下场,本座的耐心是有限的。” 惨叫声当即响起,鼎炉们浑身发颤,只见群星界主松开手,任由清和痛到满地打滚却无济于事。 清和腹下会阴处,渐渐长出了一个新的器官。群星界主仔细瞧着,满意笑道:“这秘药很难得,效果也很好,曾是我心魔一族献给前任魔尊的贡品。” 他把清和抱了起来,指尖探入到新生之地,欣赏着对方生不如死、恨之入骨的眼神,叹息道:“可惜了,那位似乎没什么情趣。” 重楼是想报复自己背弃承诺,但他绝无真正羞辱自己之意,自然不会去翻贡品,找这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飞蓬想着,心头又是一动,发现一个疑点:“当年的流言!” “你知道不少嘛。没错,众生恶念天诛,曾与我族结缘,我族许多功法便传自他处。”群星界主耸了耸肩:“试探神将落入前任魔尊之手的下场,是他交给师尊的任务,结果没试探出来,他便觉得我师尊无能。我族受命利用他人散播流言之后,更成了弃子,没再用过。所以,我从接受传承便知晓,凡事只能靠自己,才有群星界出现。” 难怪当年各界都查不出来始作俑者,心魔一族擅长引发他人心绪,这无声无息煽动情绪、传播流言的任务,对他们来说再合适不过了。而对魔族最了解的重楼,恰好在混沌,一心针对天诛,无力察觉那点儿小小骚动。 飞蓬深吸了一口气,在群星界主抽下腰带、敞开衣襟时,再次发话:“住手!”他已忍到了极限,亦不忍本就受到过各种残酷对待、好不容易得救的无辜者再次受辱,便打算直接解开封印。 “轰隆!”便在此刻,一道巨大的雷火从天而降,砸塌了房子。 群星界主一把抛开清和,人从窗户冲了出去。 飞蓬随之来到窗边,瞧见春夏秋冬四使都围了过来,心知除非解开封印,不然还是无法逃离,也无法插手重楼这场战斗。他想了想,又走了回来,把清和扶了起来。 “我没事。”让飞蓬意外的是,清和哑着嗓子主动出了声:“我很好。” 飞蓬怔忪了一瞬,再看被抓的人都眼含安慰瞧着自己,瞬间便明白自己于他们全是自己人,也安抚性摸了摸清和的头:“没事儿,这种秘药无甚可怕,只要逼出药力就行,没后遗症。”这世间,根本不存在真正无药可解的东西。 清和点了点头,认真看着飞蓬:“你不怕他?” “没什么好怕。”飞蓬无奈的笑了笑,眼中有几分歉意。 清和若有所思,把衣服重新穿好,与飞蓬一道把其他人的绳子给解了。 然后,飞蓬坐在窗边,凝眉思索如何才能引来界主本体。不过,幸好重楼的空间法阵盖在自己的时间法阵上,而群星界主把人抓回来,没再次刻下鼎炉印记,只是将人关着,才没发觉不对。 这时,面对群星界主□□、左右紫使这三位地级的围攻,重楼正充分利用空间法术的跳跃性。他一直险象环生,却始终活蹦乱跳。 不过,这只持续到春夏秋冬四蓝使加入,这几个有一套合击阵法,春使也确实关键时刻颇为果决,直接将所有建筑推平,让重楼丧失了辗转挪移,借地形躲避之利。 这下子,重楼再怎么蹦跶,都会暴露在视线之中,生存难度瞬间变大。 但群星界主皱眉看了神色严肃的春使一眼,眸中掠过一抹怀疑。整个群星主殿范围,目前唯独只有偏殿赫然伫立。 群星界主适才在偏殿?重楼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可也读懂了春使的暗示。他一点点接近偏殿方向,受到的攻击也更多。 但最让重楼揪心的是,自春夏秋冬四大蓝使加入后,群星界主的分/身便撤到了偏殿大门口,他神情淡漠,冷眼看自己挣扎。从始至终,没用飞蓬威胁自己束手就擒,和先前公布的消息截然不同。 好不容易接近了偏殿,重楼已是一身浴血。他站在大殿台阶下,仰头看着负手而立的群星界主,冷声道:“让开。” “何必,何苦?”群星界主叹了口气:“屡次踏入陷阱,唯一的暗示引你来此,却我界精英齐聚。” 重楼握紧了手中的刀,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冷冷道:“杀了我,或者让我进去。” 群星界主笑了笑,竟转身推开了门:“你可以进去了。”重楼立即前进,双方擦肩而过,没有半步停留。 重楼急匆匆赶入进去,在一间很明亮的居所里看见了飞蓬。 飞蓬正斟茶而饮,桌子上有才烧制好的佳肴,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见重楼闯进来,他微微一怔:“你来了。” “嗯。”重楼停下脚步,来到飞蓬面前,一眨不眨看着飞蓬。他能感受到,飞蓬身上有新增加的封印,这封印更强于鼎炉封禁,完全断绝任何引动外界灵气的可能,令飞蓬毫无反手之力。 飞蓬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你不该来的。” “确实不该。”群星界主踱步走了进来,反手关了门,整个房间内有一层异常气息弥散,完全隔绝灵力。 重楼猛然回首,惊怒交加发觉,自己除了自杀式自爆,已再无任何手段能够使出。 群星界主靠在墙上,对飞蓬笑叹道:“你的眼光确实不错,他真来了。” 这似是而非的话语,越发挑拨起飞蓬敏感的神经。他凝眉想到先前发生的一切,已了然敌人的陷害,下意识抬眸去看重楼的反应。 重楼却收敛了所有情绪,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不动,像极了当年的魔尊。这一瞬,哪怕是心神相连如炎波器灵,也猜不到主人的想法。 “臣服,还是死亡?”群星界主微微一笑,眼睛只看重楼。 重楼没去看飞蓬,只冷冷淡淡回道:“不可能。” “你也不劝劝?”群星界主状若惋惜:“这可是空间法则感悟者呢。” 有办法解释吗?飞蓬清楚没有,任何解释在此时此刻,都像是推诿狡辩。算了,放本体逃走就逃走吧,总不能让重楼折在这里。飞蓬无奈想着,就欲出手。 “呵。”但便在这一刻,一声嗤笑响了起来,是重楼。他盯着群星界主,红眸燃烧起疯狂之色。下一瞬,重楼整具身体都爆成了红芒。 飞蓬错愕偏头,来不及说什么,已被魔魂侵入衣衫上的纹绣,将自己推入到通道里,远离了所有喧嚣。 重楼虚幻的身影上,嘴角隐约勾起一抹笑意。控阵之人近距离精魂入阵,魂魄不会被炼化,但精纯魂力同样能化为灵力,起到炸出空间通道的作用。 “休走!”暴怒的掌风袭来,魔魂亮起硬接了一下,通道口终于闭合。飞蓬和重楼踪迹皆已消失,徒留满室狼藉,整个偏殿亦塌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置之死地而后生也。 飞蓬的视线重新安静下来时,已在一座海岛下方的岩洞里。他支起手肘撑着山壁,去看黑黝黝的洞穴。 重楼的魔魂从衣衫绣纹里飘出来,周身气息散发着压制的暴怒之意,正在飞蓬背后。 飞蓬一个激灵,回眸看向重楼,他正想要说些什么,唇瓣却已被堵上了。 “呜…”岩洞里,模糊不清的回音时而响起,等飞蓬回过神,已是浑身发软被重楼圈在怀里:“你不该说些什么吗?” 飞蓬抿了抿唇:“你让我说什么?证据都摆在你面前…”他确实把重楼的位置泄露,也确实留下暗示让重楼来主殿救他。结果,没等自己出手呢,重楼自救成功,这就尴尬了。 “你以为我问的是这个?”重楼的音调一下子升高,魔魂凝聚成实体的他,赤眸中闪现着怒意:“你觉得我会不相信你?” 飞蓬一下子无言,但全身已放松下来,偏头嘟囔道:“那你让我说什么?” 重楼伸手,准确无误捏住了飞蓬泛红的耳垂,温度比平日高了不少。他捏了捏,被推开时才顺势松手,又忍不住撩了飞蓬一把,倾身压着对方,轻笑道:“你先说,你刚刚以为我想做什么,嗯?”身体僵成那样,自己都不舍得逗了。 飞蓬又推了他一把,不吭声。重楼刚刚那个气息,像极了昔日神魔大战之时,发觉自己走了忘情道的反应,久别重逢后宣泄情意的那个吻,又来得太急太紧,就更让自己误会了。 重楼见好就收,把笑意硬生生憋了回去,转而说起正事:“你知道被抓的人去哪里了吗?” “你要去救他们?”听见此言,飞蓬便顾不得暗自回味重楼这一次毫不理智的信任了。 重楼点了点头,眸中有责任感:“他们是为了报恩,才会来送死,我不能不管。” “我不知道,但人是春夏秋冬带走的。”飞蓬回道:“你可以找春使,然后布置出从其他渠道得知此事的样子。” 重楼了然:“好。”他犹豫一下,说道:“飞蓬,我适才舍弃身体自爆,空间法术又有精进。”重楼瞧着飞蓬,沉声道:“我已有办法不付出太大代价,就打开通道送你下界。” 飞蓬怔然几瞬,问道:“你刚刚那么生气,是因为没能保护我?” “当然。”重楼忽然将飞蓬揽入怀里,飞蓬能清晰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人在发抖,只能听见耳畔的呢喃声:“你不会明白,我有多害怕你出事,就有多自责我闯下祸,自己没事却连累了你。” 飞蓬的手抬起又放下,好几下之后,他总算回抱住了重楼。这一次,始终没有松手。直到重楼主动松开,飞蓬才忽然问道:“如果我真为了自保,出卖了你呢?” 重楼沉默不语,飞蓬的呼吸几乎要凝滞。他仿若拿着当年的问题,来问现在的重楼,你会如何做。明知道本性不会改变,也还是抱有天真的幻想。 “我还是会救你。”重楼终于回答:“但我就不会问你愿不愿意了。”那双蕴含着伤感的赤眸依旧坚定不移,不带半点迟疑,便撞进踟蹰的蓝瞳里。 这一刻,重楼周身气势恍如昔年,如日中天之时:“我会直接将你送往下界,此生不复见!”他也有骄傲,所慕之人可以不接受自己、不爱自己,却不能人品有瑕疵。 飞蓬笑了,笑得指尖发颤,笑容也微颤:“只是如此吗?” “不然呢?”重楼坦然道:“报复伤人伤己,强求无济于事,皆非智者所为…飞蓬?”他惊讶瞧着一下子撞到自己胸膛的飞蓬,有些不解,但还是不自觉搂紧了对方。 前世与重楼一起长大,这一世看着重楼成长,以飞蓬对重楼的了解,很清楚重楼并未虚言。正因如此,这样的改变才越发令人震撼。他紧紧抱住了重楼,颤动的手臂不自觉用力,像是抱着一个从未有过的梦境。 重楼心里隐约有了想法,低声道:“你曾经遇上过,他做了错误的选择?”如果是这样关于背叛的误会,那个人选择了报复和强求,就不难理解,飞蓬为何会拒绝和那人相似的自己了。只因伤害远比温暖,更易令人难以释怀。 “以后你会明白的。”飞蓬缓缓松开手,目光复杂难明。整整十万年,他所有情绪波荡,几乎都集中在了这次下界再遇重楼,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更是全尝了个遍。 此时此刻,飞蓬心中生了个新的疑问:本性发生如此大变化的重楼,恢复记忆之后,面对今非昨的魔界,还有隐居着却始终只效忠于他的那些势力,又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被这样的目光一望,对飞蓬满怀心疼,对那个人满心愤怒的重楼,顿时就怒了:“我才不是他!” “嗯,你不是。”飞蓬拍了拍重楼的肩膀,没什么诚意的哄他:“好了,去救人吧,我不走。” 重楼气闷不已,扭头靠在土壁上,拿出令牌联系春使。打探出被擒之人暂且无事,但三日后会当众以采补处决,他的脸色就沉了下去。炼体流半数实力在于身体,这三天时间远远不足自己恢复实力。 正在此刻,一直沉默的炎波血刃又跳了出来。在重楼目瞪口呆之下,炎波器灵飞入青穹风神珠,从里面扒拉出了重楼自爆时的血肉。顺带着,他还扒出了一堆盒子。 飞蓬认得出来,这是从灵药堆里扒出的,全是重楼酿酒时放过的,而这几个恰好都有极佳的修复身体之效。值得一提的是,现在上面多多少少都沾染了血迹和碎肉。 “噗。”飞蓬发誓,他真不是故意笑出声的。但看着重楼那又高兴、又嫌弃自己送他的礼物被血肉污染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玩了哈哈哈。 有原本的血肉,有不少的天材地宝,三日之后重楼自然恢复了修为。他乔装一番后,直接去了刑场。现场有不少看热闹的修者,有指指点点,也有引以为鉴。 怎么办呢?重楼装作看热闹的,随着人流往前走。临行前,飞蓬的提醒传入耳中:“你的所有手段,几乎都已暴露,先不要急于出手,观察一下周围有无程勋。” 一阵骚动传来,被擒的人已被压了出来。行刑的群星殿使者嘻嘻哈哈笑着,上前去扒他们的衣服,押着他们在刑场外围遛弯。 重楼清楚看见,使者和周围不少看热闹的修者,下裳已明显被撑起鼓鼓囊囊的一块。 鼎炉们则挣扎着,时不时遭使者劈头盖脸甩下个耳光。 刑场外的人更是嬉笑着,公然把手伸进栏杆里,递出点小玩意。使者们收下,笑着放任他们玩弄鼎炉。 这全然不将人当人看的一幕,简直丑恶到了极点。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重楼运转灵力,已将飞蓬的提醒压在心里,他可没见到程勋。但就在这一刻,现场忽然炸响无数火龙,围栏当场碎成无数段。 一个身影出现在清和身边,将衣服套了上去。 夏使几乎目眦欲裂,当即就从藏身处冲了出去:“你做什么?快回来!” 程勋回过头,挡在了清和身前,护住了曾经的爱人和一同被捕的鼎炉,缓缓一笑:“回?哥,日子是永远回不到过去的。”他将手中的刀从鞘里拔了出来,没敢回头去看清和一眼,已全力以赴冲向了夏使。 与此同时,又有几个人来到鼎炉身边,有仙修也有魔修、妖修与龙族。他们无一不面带愧色,却毫无迟疑。 重楼微凝的眉心舒展开来,缓缓压下灵力,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 双更已发,求使我除夕更快乐的评论热度么么哒~ 忙里偷闲得几回 飞蓬藏身之处,这一次重楼没再留下满室灵力。 在灵气污浊的群星界,那样等同于墨汁里泼清水,浓淡过于分明,也就成了破绽。 飞蓬饮茶斟酒,自娱自乐,可眉宇间分明有几分担忧之色,还时不时抬眸去看山洞深处。 被他惦念着的重楼,此刻已至战局中央。他适才突然出手,直接突破了猝不及防的春使、冬使阻拦,直接卷走了清和他们。 被丢下的是程勋,还有几个走邪道的仙修、魔修、妖修与龙族。擦肩而过时,重楼深深看了他们一眼。 “好。”他们了然大笑,形成一条防线,拦住了群星殿的使者们。 山洞里,飞蓬终于按捺不住。历经多次逃亡,敌人怕是已把重楼的手段研究透彻。他走到深处的一个微亮的传送阵前,强行以污浊灵力为引,发动阵法将自己送了去。纵使不能动用灵力,飞蓬想要找出重楼留下的阵法,还是轻而易举的。 不顾强行引动灵力,带来的震荡痛感,飞蓬很快便来到了战场附近。他额头上的鼎炉印迹早就被遮掩过,看起来就像个普通仙修,只是容貌过于清俊了些,自然引起了外围观者注意。 重楼带着战友们边战边退,亦是很快发觉了飞蓬的存在。他飞速移开担心的目光,装作没看见,也就没把飞蓬暴露在群星殿追兵面前。 飞蓬无意识弯了弯唇角,这时原本垫后的几个修者,只剩下了程勋还活着。他踉跄往后退了几步,被清和接了回来,夏使看着这一幕,脸色更是寒冷如冰。 “呵呵。”重楼忽然抬了抬手。 适才吃够了重楼新招数空间塌陷的暗亏,几个使者立刻逃开几步。 “嗤!”重楼玩味冷笑一声,又放下了手,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看热闹的人群围在旁边,议论纷纷。没人上前帮群星殿,重楼这个通缉犯瞧着便不是好对付的。 被吓退的使者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分外好看。 “束手就擒吧。”春使抬步走到队伍前列,语气淡淡说道。 重楼抱臂而立,冷笑道:“我想走就走,想战就战,你是在开玩笑吗?” “如果你放弃他们,是可以。”夏使紧随春使之后,开口讽了回去。 程勋发白的脸上闪过一抹苦涩,他忽然偏头看了围观人群一眼,目光和飞蓬对上了。 那一霎,飞蓬点了点头。 程勋嘴角一扬,猛地蹿了出去。 “轰!”黄级自爆引起巨大震荡,而且,这是夏使的亲弟弟,是群星殿使者们一直不好下杀手的存在,确实引起了一阵骚动,这也就导致了他们的功败垂成—— 飞蓬已抓住时机,一下子拍出一张阵图,化作大型防御阵,挡在了爆炸波荡之前。 “我不想新的悲剧在我眼前又一次发生,你选道侣的眼光比我道侣强多了,希望不会变。”血肉构造的人墙里,传出一声轻笑,是程勋最后的留言,重楼和飞蓬都能听明白。 在被飞蓬第一个推入踏入传送阵时,清和只来及抬眸看了一眼前方挥洒的热血,那清亮的眼眸里无悲亦无喜。 这一回,回到安全之处,飞蓬亲眼看见了重楼如何帮助鼎炉们。 重楼很耐心,将准备好的阵法一一拍入他们体内,又将备好的群星界地图送上。那上头是他亲自去过的不少地方,标注清清楚楚,适合什么属性什么道途的修者前去,甚至连衣服干粮都有。 把人一个接一个送走,最后一个是清和,重楼早已发现不对,却没有点明,只不言不语将药力逼出。走的时候,清和的面容轻松很多,回眸拱了拱手。 重楼笑着挥手,算是告别。而后,他终于有时间转头去看飞蓬,无奈道:“你今天可把我吓得不轻。” 正瞧着重楼对无辜受难者的温柔态度,飞蓬心里五味俱陈,再听见此言不由笑出了声:“我难道不是正好帮了忙吗?” “是帮忙了,但不代表我没受到惊吓。”重楼握住飞蓬的手,似是不经意道:“刚那些是日曦教请我准备的,按五灵属性分门别类,衣食住行都有提供,还不错吧?” 这是向自己解释,他没有闲钱闲时间再外折腾什么?飞蓬隐隐有了感悟,眼中闪现笑意:“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咳。”正经做工作怕飞蓬误会,重楼总算放下心来。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顺势把人揽得更紧,还在飞蓬颈间蹭了蹭,才温声问道:“今天想吃什么?” 飞蓬想了想,也握紧重楼的手:“随你做,你哪一天做的不好吃?” 见重楼立马就要出去打猎,他眸中笑意更深,提醒了一句:“记得把春使准备好的身份牌拿出来看看,该在外面费心思伪装,就赶紧做些准备,才好混进群星殿去。”想要阻止五百年后血祭,得提前布置。 重楼猛地一拍脑袋:“对,差点忘了。”赶忙把新身份牌子拿出来检查了一番,他才离开。 往后几日,重楼带着飞蓬,用空间法术来到新身份目前应该在的城池附近,开始了伪造经历。当然,飞蓬一直处于“养在深闺、无人知晓”的状态。 直到群星殿招募的公告贴上此城门口,他们此行才告一段落。 重楼大大方方用魔道孤身邪修的身份,参与了比武。他没用空间法术,只用新身份同样拥有的火雷属性。春使所给的情报里,此人所会的术法,重楼和飞蓬早就逐一分析过,照葫芦画瓢也是像模像样,自然很容易便通过了群星殿的审查。 仅仅一年时间,重楼便重新出现在了群星主殿附近,此为星城,乃界内中枢。丢了所有鼎炉之后,君泪阁、红颜馆被迫停业整顿,还没正式开张。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一年内,重楼敏锐发觉,界内之人修炼失去鼎炉辅佐后,明显变得越发急功近利了。厮杀多有增加,拿其他修者采补的现象,亦是多有发生。 这一点,他在新买的庄园里,晒着春日温暖的午后阳光,给睡在躺椅上的飞蓬送茶点时,两人讨论了一番。 “有后遗症的修炼功法,如此情状在所难免。”飞蓬语气平静,给予评价相当犀利:“此界之人,十之八九都废了。” 重楼也这么想,他挤进宽敞的躺椅里,伸手揽住飞蓬,想要一起在花园里睡个午觉。 飞蓬阖上眼眸,翻了个身窝进重楼怀里。 让人舒适的阳光洒在身上、脸上,各种奇花异草的芬芳缭绕鼻尖,拥抱温馨而静谧,双方渐渐都生了睡意。 飞蓬模模糊糊睡着的时候,隐约觉得重楼笑了一下,在自己眉心处印了一个轻轻的吻。他不自觉勾了勾嘴唇,放任自己趴在对方身上,享受着不软不硬的触感,陷入沉睡。 光芒之下,相依而眠。 魔界,处理完积攒的公务,灵识隔界扫了好几次的蚩尤,怎么都找不到儿子和飞蓬,一脸茫然挠了挠头。他无奈叹了口气,亲自动身前往下界。 飞蓬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却是在房间里,还被塞进了被褥里。他动了动耳朵,听见了窗户外的动静。 “摩罗,你总要选一方加入的。”有人苦口婆心劝:“夏使大人就很好啊。” 摩罗,正是重楼假身份的名字。重楼坐在花园石桌旁,极力忍耐自己的不耐烦,这两人在自己抱着飞蓬睡午觉时上门,害得他不得不把飞蓬藏到寝室里,烦死了啊。 “夏使好?”另外一个人显然并非是第一人的同伴,更像是别的蓝衣使者属下:“哼,谁不知道夏使需要雷火属性魂魄炼器,摩罗兄要是加入,怕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杯盏砸出去的声音很响亮,夏使的属下火了:“你少血口喷人,大人何时对属下动过手?倒是你们冬使,排名最后一个。”他冷笑一声:“搞不好,他哪天就被哪位实力高强的候补蓝使大人给拉下来了!” “你!”冬使派来的人气得一个倒仰,跺脚道:“摩罗兄,你自己想清楚。” 先前加入群星殿,在黄级比试里排名前列,重楼对于自己受到蓝衣使拉拢并不意外。可这两位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他想要的选择:“两位厚爱,在下心领。”重楼的话不多,但绝对言简意赅:“在下意欲入春使麾下,抱歉了。” 现场静默了一瞬,冬使属下干巴巴说道:“摩罗兄,你前途无量,可千万勿要自误。” “春使大人是四大蓝使里排名最高的。”重楼一句话概括了自己想法:“跟随强者,是我辈魔修之习惯。” 夏使属下叹了口气:“几次围剿通缉犯重楼未果,春使大人办事不利,前两天才被界主大人放逐去死海。此事在我殿内尚属机密,暂未公开。摩罗兄黄级中阶,就能越阶战胜高阶,迟早也是候补蓝使之列,早点告诉你也无妨。” “竟是如此?”重楼心里担忧起来,面上却丝毫不露,反正色抱了抱拳:“多谢两位提醒,在下会好好考虑的。” 两位上门拉拢的人也没觉得,他们一次就能奏效,走的也不拖泥带水。 重楼踏步走入寝室,正好瞧见飞蓬缩在被窝里,一双蓝眸睁得很大,清清亮亮看着自己。原本的愁绪一下被冲淡不少,他唇角含笑坐到床边上,把被褥整了整。 “担心?”飞蓬问重楼。 重楼点头叹了口气:“春使怕是帮我几次,被界主怀疑了。幸好只是怀疑,发配应是试探,也是观察,算是帝王心术。” 那是,心魔传人还嫩了点,比不上你照常压榨奸细劳动力,用假情报坑敌人,最后再把人处理掉以警告其他属下,一举三得、得心应手。飞蓬心里嘀咕,劝慰道:“没事,你以后自己单干。以春使在群星殿经营多年的人脉和能力,只要没切实证据,必定能很快摆脱嫌疑。” 重楼无奈颔首,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他翻开群星殿最近的任务册,开始从里面选任务。 飞蓬直起身趴在他背上,好奇瞧了几下,发现都是开采矿脉、寻找灵药,也就没了兴趣。少顷,他又想起一个问题,不解问道:“你不该加入哪个使者麾下吗?怎么忽然往外跑,只是因为不想给别人当属下?” “不是,是因为这种赚得多,虽然被打劫几率也高。”重楼拿笔勾勾画画。 飞蓬更不明白了:“你不是要解决血祭吗?我还以为,你前段日子被追杀累了,该留在这里安心修炼。” “生死杀伐之中,有大精进。”重楼回过头,赤眸闪现捉狭笑意:“再说,我必须多赚钱。” 飞蓬还没反应过来,照胆剑灵就在他心神里,幽幽提醒了一句:“吾主,恕我直言,不管以前还是现在,魔尊养你都是怎么精致怎么来,很贵的哦!” “……”飞蓬一下子无言,脸色忍不住泛红。 重楼明白飞蓬已猜到,亦是忍俊不禁:“喏,反正也能进步,何乐而不为?” 飞蓬没好气白他一眼,从腰间拿来装满祭奠物品的青穹风神珠,往重楼脑门上一砸,倒回床上不说话了。 接下来再有说客上门,得到的消息便是摩罗领了不少任务,天南海北出去执行了。 ※※※※※※※※※※※※※※※※※※※※ 春节第一更,本章下半段稍微舒缓了一下先前紧凑的节奏,下一章再上高潮“公子献头”,求剧情评论么么哒 醉翁之意不在酒 虽有空间法术,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重楼还是很严谨的。他分析了正常黄级邪修完成任务的最快速度,再以此进行调整。是以每一个任务只要有线索,“摩罗”都能按时按质按量做到。 对此,飞蓬多有调笑,因为一旦发现多余的量,重楼就暗搓搓全收了,群星殿简直占小便宜吃大亏了。 “那是,不然怎么养你。”重楼咬着飞蓬的耳朵,沉声笑着。 飞蓬似笑非笑道:“要你养?现在是我养你!”他戳了戳重楼身上一整套的甲胄,指了指腰间的储物设备青穹风神珠,再瞧了瞧里面那形状好看的衣领,还有被重楼用来查找天材地宝的阵图,蓝瞳充满了欣然之意。 重楼一下子无言,这确实是飞蓬在养他。他还不了嘴,便老老实实去继续干活了。 此后多年,重楼多是徘徊在外,偶尔会回星城交任务,再因为任务完成度太高体现的战力价值,被夏秋冬三位蓝使屡次派人拉拢。 若是别人,想要平衡三方关系,实在是难。但对于重楼而言,他熟知上位者心理,始终维持着冷静漠然、勤恳努力的风格,竟是游刃有余,完全没有引来半分恶感。 至于被发配的春使,他一直在群星界最偏僻的死海,兢兢业业。可惜,群星界主誓要将试探进行到底,始终没有调他回来。 中世界内,找儿子找了半天没找到,不得不找上龙葵和鬼女、画皮,蚩尤从鬼蜮星出来时,神色颇为凝重,直往鬼界。 酆都正在处理公务,听闻蚩尤来访,便让他进来。 “多谢。”蚩尤一见面,就拱手道谢。 酆都不以为意,摆摆手道:“飞蓬都不管,我当然不会插手,重楼复活消息已压下,绝不会从鬼界外传。倒是群星界那个界主,敢布魂散阵吸取魂魄、干涉轮回,便犯了我鬼界禁忌。飞蓬破解邪阵、拨乱反正,乃大功德。” 鬼帝冷冷道:“我已下通缉令,命鬼冥两族天级高阶前往,除掉在外所有分/身。他本体藏得够深,但既已和重楼、飞蓬对上,你我便没必要多管闲事了,等结果吧。” “正是此理。”蚩尤颇为赞同:“事涉神族辰轩,他独子启蒙又事关飞蓬和夕瑶,心魔传承断了也是好事,反正又培养不出个性正的好苗子。”那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可不能弄到本来就够乱的魔界来! 确定儿子复活的消息不会传开,蚩尤满意走了。至于重楼?哼,自己主动救飞蓬,才掉进群星界,那让他受受苦累处理掉心魔传承,还能在飞蓬面前继续刷刷好感,想必这小子是不会乐意老父亲出手多事的,就让他继续忙着吧! 群星界,日曦教驻地,最新会议正在进行。 “教主。”离驻地最远的红袖最后一个赶到,看着面前带着面具的现任代理教主。她知晓这位身份,此刻开会却当做不知道。 春使抚了抚脸上的面具,沉声道:“人到齐了,大家都坐吧。”在场之人无一不是日曦教的高层,最少也有黄级修为。鼎炉们被重楼救出来之后,得到重楼赐予功法,不影响实力的基础上,竟是当即转修,如今修为踏实、战力不凡。 就连最可能成为破绽的水木灵息,亦被重楼所赐功法遮掩,和普通修者无二。春使每次想起,都感念重楼的深不可测。 殊不知那是炎波血刃作为魔尊神器积攒的,只因昔日魔尊重楼为修帝王道,曾专研各族散发下界的功法并加以改善,那些功法有强有弱,皆适应性极强。如今交给被磋磨了多年的鼎炉们,虽修炼有难度,但对于这些心志坚定之辈,倒是正合适。 “目前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春使前些年便以重楼为借口,说对方打探出了血祭之事:“时光转瞬即逝,离血祭只有不到四百年,吾等不能坐以待毙。” 清和语气淡淡:“直说便是,不必故弄玄虚。最差,也不过魂飞魄散而已。”他周身有隐隐的精纯剑意,实力竟已是玄级高阶。显然把多年磋磨转为动力,在外游历更将自己压榨到极致,才能有如此骇人的精进。 “千个玄级巅峰或百个紫级高阶,何其艰难?群星殿大规模招募属下,多举行比武,奖励无不丰厚,又放纵玄级以下相互残杀,无非是养蛊,意欲用多年积累的资源,尽快堆积出界主所需人数,好让自己逃出生天。”春使实话实说:“为今之计,对界主在外本体下手,完全行不通,便只能放任血祭准备,关键时刻刺杀界主分/身了。” 他揉了揉额角:“而要杀死界主的,得掌握空间法术的重楼配合至少两位地级。他混入群星殿不久,已是离玄级一步之遥,奈何功绩不够,需要更多筹码,博取信任与地位。” 血祭消息在手,再加上自己身份为证,邪修里那几个艰难走到地级之辈,便能尝试着争取一二了。而以他对界主的了解,说是血祭千个玄级巅峰或百个紫级高阶,还有群星界黄级以下芸芸众生,但为了再创新基业,必然除左右紫使、春夏秋冬蓝使之外,还会再留下少许资质出众、战力不凡的新人。 这些人势必要参与血祭,离界主很近,将那强势无匹的一面收入眼底,从此归心再不敢违逆,这便是刺杀者的机会了。 红袖倒抽一口凉气,清和握紧了剑柄,他们作为知晓代理教主身份之人,第一时间发表了意见:“不可!” “没什么不可。”其他人正不解,春使反倒是笑了。他一笑间,揭开了面具。 满室先为惊诧恍悟,而后是一致的痛惜反对。 “日曦教主,这身份这实力这分量,兄弟姐妹里唯我担得起。”春使只摇了摇头:“再者,我恰好是这一任代理教主,便该为大家撑起一条生路,无须再议。”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枚令牌,时隔多年第一次联系重楼。 三日后,群星殿青衣使摩罗出任务偶过死海,意外与春使琼宇相遇,发现对方鬼鬼祟祟,遂起疑心跟踪。 此行,摩罗发现日曦教据点,当即回报群星殿,通讯半途被截断,撤退时步步惊心、重伤而逃。 春使衔尾追杀,意欲灭口。 摩罗辛苦坚持了三天三夜,才得来援军。但夏秋冬三使联袂而来,还是迟了一步。 生死之际,摩罗额头冷汗直冒,不惜动用天雷秘术,强行淬炼身体,险险夹住刺入心口的利剑。他救下自己的同时,也使春使没能及时拔剑而走,无疑立下大功。 事后,他已入玄级,顺势应下夏使拉拢,跟从夏秋冬三使,押解春使回转星城。 一路上,日曦教几次来袭,来者修为不比三位蓝使差多少,相互纠缠间,其他人突破重围,欲救春使。摩罗雷火之术自成域界,率同僚几度坚持到夏秋冬三使来援,令日曦教无功而返。 直至最后一次,日曦教为救教主,竟出动一位新聘的地级客卿。 “摩罗,快开雷火狱!”夏使嘶声喊道,与秋使、冬使联手,艰难抵御那位地级初阶的攻势。 重楼二话不说,雷火形成一圈圈阵法,把方圆十米控制的滴水不漏。但这样依旧是只能自保,很快便被日曦教逼入绝境。眼看使者们艰难抵御,他眼底滑过一抹森然,回眸去看囚笼里的春使。 那一霎,只有春使才明白重楼的意思。他微不可察勾了勾嘴角,下一霎便刀光临身,刺穿脖颈。 死亡到来的瞬间,琼宇想到了曾经英姿勃发的自己,得到奇遇后一路坦途,从小世界飞升到中世界。结果,所得一切都是别人安排好的,身为小世界气运之子,他被所得奇遇引至群星界,界内飞升通道自被动了手脚。从此以往,整个出生世界都沦为群星界麾下。 培养他的宗派以水木功法为主,他这个剑修是少有的金属性,因父母都是真传弟子,又为宗派尽忠而亡,从小便得到极大栽培。可这一切都毁了,从他开始,所有宗内飞升者,几乎都成为鼎炉。 终于啊,等了上万年,他终于等来一个转机。之后的一切,都交给你了,重楼。 人头当啷一声落地,不止是日曦教,连夏秋冬三使都呆住了。 重楼垂眸掩住一闪而逝的悲怆,再抬首时已冷酷淡漠:“人犯已死,各位请回吧。” “哈哈哈,干得好!”夏使第一个反应过来,对那位脸色铁青的地级大笑起来:“你还要人吗?尸体可以给你。” 地级客卿深吸了一口气:“士可杀,不可辱,尸体给我。” 重楼又出一刀,劈开囚笼,把琼宇无头的尸身抱了出来,又从地上提起头。他一步步踏前,半点没有恐惧,直接就将人递给了那位客卿:“请。” “呵。”客卿接过来,定定看了重楼一会儿,又看向夏秋冬三使,笑道:“血祭要千个玄级巅峰或百个紫级高阶,你们好自为之。”话音刚落,他已远去,日曦教中人亦迅速退离。 几个幸存的青衣使和候补蓝使皆一头雾水,不解的看着几位高层,重楼摆出了同款表情。 夏秋冬三使脸色亦不太好,始终阴沉沉的,弄得没人敢去问。 就这样一路到了星城,重楼不出意外被界主接见了。 在觐见之前,重楼回了自己庄园一趟,飞蓬正在树下小憩。 旁边有一张方桌,桌子上有一壶才沏的浓茶,味道有些苦,喝过又有点儿甜,是重楼最喜欢的口味。他喝了茶,因春使牺牲而低落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还残留些许伤感和对未来不确定的惶恐。 重楼定定看了熟睡的飞蓬片刻,自己也挤上了躺椅。飞蓬自然而然钻到他怀里,被亲了一下唇瓣,都没有醒。 缓缓抱紧了飞蓬,重楼把脸埋在了对方胸口。飞蓬固执,自己也固执,都不愿意走,那就必须阻止血祭。我能做到,一定能的。 第二日,重楼觐见群星界主,行礼时端端正正。其实,他从来不曾对帝释天之外的人弯过膝盖,但面对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仇敌,似乎也不必在乎这些有的没的。 “你叫摩罗?”白衣的界主分/身,笑得温和。 重楼垂着眼眸:“是,界主。” “抬起头来。”群星界主眼中有着异彩,在重楼抬起头的那一刻,异彩落入到伪装后的黑眸里,编织成幻境引出重楼的精神,翻阅起他脑海中的记忆。 重楼暗叫不好,可一双利刃已从他识海浮起,一幕幕光影被投了出去,全是前不久伪装的经历。 “放心,吾主,有我呢。”炎波器灵懒洋洋的声音,传进了重楼心里:“任他查嘻。” 这个嘻,好有魔性。重楼心想着,脸上装作茫然的样子,直到界主相信他的身份:“界主?” “不错的天赋悟性,也足够努力。”看了摩罗这段时间,是如何兢兢业业搜索矿脉和天材地宝,并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有删减,超出任务量的收获全被重楼收入囊中,群星界主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是玄级了,从今以后你也是候补蓝使,继续努力。” 明白自己过关了,重楼再次低下头:“是。” 对于摩罗的言简意赅,群星界主自觉他是个干脆利落的魔修,让他退下的同时,还没忘记发一堆俸禄和奖励。 于是,重楼回庄园的路上,为飞蓬买了不少最新鲜的食材,都是品级佳、价格贵的。 随着时间流逝、血祭更进,耐心消耗越来越快,已所剩无几,飞蓬捧着新一轮美食佳肴,吃得开开心心,觉得自己还能再等等。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下去,有群星界主的栽培,还有不时赐下的天材地宝,重楼作为外人眼里很少用鼎炉,修为相当稳固的邪魔修,进步越来越大。时至接近血祭之日,重楼已是玄级中阶。 这一日,群星界主终于对外宣布血祭,打破了原本的种种传言,也激化了矛盾——一个月后,血祭全界,实力在地级以下者,尽数为祭品。想要活命,必须参与比试,得所在境界前十名,方有活路。 血祭大阵由界主分/身亲自布置,群星界各方势力多有阻拦,被强势镇压,出手者更是无一幸免。 日曦教早得重楼提醒,幸免遇难,只得将希望尽数寄托在重楼和地级客卿头上。 比试的前一日,重楼正欲出门,飞蓬忽然叫住了他:“重楼。” “怎么了?”重楼的手放在把手上,回过了头。 飞蓬走到他面前,轻轻叹了口气:“隐绣很好看,衣服都是你亲手所织,但我不会再穿。”想到重楼记忆里,他缝制香包从磕磕绊绊到得心应手,飞蓬就觉得自己的心泡在温水里,既暖且软。可惜了,没能当场看见,而不到最后,也不好当面点破。 “你听着!”重楼一怔,飞蓬又道:“做事不虑胜先想败,固然谨慎,却少了勇气。”他将青穹风神珠从重楼腰间解下,稍微点了点。珠子认得气息,自动缩小不少,飞蓬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条闪烁星光的链子,那是蕴含了时间法则的精纯灵气所凝。 轮回已归属鬼界多时,酆都于各界素来中立,不会泄露重楼复活秘密,只会对始作俑者施行通缉。算算日子,想必群星界主在外分/身已经完蛋的差不多了。本体需要疗伤,也需要进步,必然亲自回来吸取血气,再弃界而逃,携少数好手以建新基业。 “我更不需要你败了之后…”飞蓬微微一叹:“拿自己魂魄当燃料炸出一条通道。” 其实,重楼此行不管出不出手,都会迎来自己亲手缔造的结束。他要飞升,自己要回神界。这是暂别,也是永诀。对于如今这个还年轻气盛、单纯热情的重楼,离别赠礼自然要有。 风神珠被链子固定住,形成一条挂坠,被飞蓬系在了重楼颈间:“去吧,我信你能赢。”界主分/身,我信你一定能杀。 重楼的脸慢慢红了,他确实没想到,飞蓬能猜到衣服是他做的。可想到自己拿着针刺绣的样子,被飞蓬联想到,重楼面上的温度就怎么都降不下去。 这么稀奇的一幕别说飞蓬了,连炎波血刃和照胆神剑都在极力忍笑,飞蓬更是一把将重楼推出门,生怕自己当场笑出声:“快去!” 好在,重楼没忘记出门前换脸,等他到比武现场,又是一张冷淡脸的摩罗了。值得一提的是,当日和摩罗交手落败的修者,倒地时都再无声息。 群星界内弱肉强食,不滥杀无辜、使用鼎炉者极少,自有罪孽缠身,重楼看得清清楚楚。持续整整一个月的高强度比斗后,重楼顺利拿到了活下去的资格。 活者名单定下之后,哀嚎声、求饶声到处都是,群星界主充耳不闻,血祭正式开始,以星城为中心,是起点亦是终点。对于城内没有活命资格的人来说,明知死期的活,无疑是煎熬。 重楼垂眸站在夏秋冬四使背后,离群星界主有不近不远的距离,心里不自觉担心起飞蓬。他这一走神,已有人抢在之前动手,是邪道的几位地级修者,有龙有妖有魔。 “恭候多时。”群星界主分/身大笑起来,周身有异光连连闪动,令他们难以靠近。那是整个群星界的灵脉之力,宛若绕指柔般被界主完全掌控。 重楼无声冷笑,空间法术当即运起。 下一霎,群星界主面前的敌人失去踪影,背后的攻势却忽然来临,一把将他掀飞了出去——“轰隆”一声,界主白衣染了尘埃,一头栽进被砸破的土地里。 他来不及起身,真正的刺杀更加刁钻,正来自于重楼。对准方向极其难以防守,非正非斜,而是从土地之下,一点红芒迅疾如闪电,直扎界主分/身心脉。 一个人钻地难,但一柄很锋锐的神器钻地,就非常容易了。重楼纵身高踞云端,手中另一把利刃汇聚寒芒,与几位又整旗鼓的地级一起行动,一大波攻击轰了过去,竟是双管齐下。 小庄园之中,已有一位故人至。 飞蓬坐在树下躺椅上,缓缓睁开蓝眸:“来了?” “是啊,来了。”楚惊鸿笑着点头,周身气息已是黄级。同修行空间法则,没恢复记忆的重楼能开启对外通道,他自然也能根据灵族大长老遗留的一些痕迹,找到来群星界的办法。 飞蓬若有所思:“你去那颗星球修炼了?”这进步速度是真快,不像没用时间加速。 “是呀。”楚惊鸿含笑点头:“弟子大概也是托了魔尊老师的福。”他顿了顿,又道:“我才随龙葵姑姑去过鬼界,鬼帝陛下让弟子带话给您,心魔传人分/身已全灭。” 飞蓬莞尔一笑:“很好。”他站起身来,缓步走向庄园门口:“走吧。” 战场之中,战局已是白热化。哪怕被刺穿心口重伤,全力以赴的界主分/身凭借地利,亦能压着几个地级打。若非重楼的空间法则宜攻宜守,又能救人,他们早已落败。 但重楼惊讶发觉,他能隐约感受到一种召唤,来自于群星界主手中的灵脉。那样的召唤零零散散、断断续续,偏偏给他一种自己能够控制的感觉。 “轰!”又一次落入下风被轰飞出去,重楼喷出一口血,瞧着界主哈哈大笑,终于顺应本能回应了那个召唤。 下一刻,砸飞出去的变成了界主本身,他手中灵脉化作一条灵鞭将之扫飞出去,鞭柄正握在重楼掌中。 “呵。”一片目瞪口呆的瞪视下,重楼攥了攥手掌,露出一个满是讥诮的冷笑:“为魔是不忌杀伐,但作恶多端、丧心病狂者,自要接受天罚。” 灵脉随心化为长龙,当即劈向天际——“啪!” “胜者为大魔,恣意妄为、百无禁忌。”巨响震天,却掩盖不了重楼威严而淡漠的宣告声:“败者为齑粉,灰飞烟灭、就此不存。这,才是天道至公。” 众人仰头,群星界的天空被硬生生劈开,天罚之眼当即出现,压力阻碍了群星界主的速度,也为其他几个地级迎来喘息的时间。 他们从土坑里爬出来的时候,便见无限雷光火焰的环绕之下,重楼扬鞭再次攻向被天打雷劈的群星界主:“而天罚之下,尚有人劫!” “帅不帅?”天边远处,飞蓬瞧着这一幕,忍不住笑着问楚惊鸿。前有中世界意识为搬走阻隔灵脉发展的灵石,请自己入本源之地帮忙,后有群星界意识响应重楼救世之志,为他提供方便,还真是有趣。 楚惊鸿惊异瞧着重楼手中的灵脉,那是此方世界的馈赠:“帅!”世界意识模模糊糊,只能做出一些本能判断。显然,重楼老师想要拯救群星界的心,得到了承认。 “老师,我们不出手吗?”看了半晌,见重楼联手几位地级,和群星界主渐渐势均力敌,有持久战的趋势,楚惊鸿不解的问道。再等等,就来不及布置陷阱,等界主分/身自投罗网了。 飞蓬敛去笑意,轻轻摇了摇头。沉默少顷,他又道:“心魔欲境,对于心中妄念已付诸过实际的人,只会弄巧成拙,将曾经的记忆截取出来制成幻境。” “重楼已中过一次招。”他微微出神,低语道:“我希望,他能再多中几次。这样,他到魔界后,恢复记忆和修为的速度,当被刺激的比我和兽王预想要快上许多。” 提到这个话题,楚惊鸿低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正因为如此,他恰好错过了重楼的出手,只见灵脉鞭若霹雳雷霆砸下,刺入被几位地级缠着,又被天罚重伤而无力脱身的界主心口。 “啪!”像是什么碎了的声音响起,楚惊鸿急忙抬眸。 群星界天空碎裂成一片片,然后再次形成了一道隔膜。另一位白衣男子翩然而至,正是群星界主的本体。他只出了一招,几位地级便浑身巨震倒地。 重楼更是惨不忍睹,灵脉鞭子调转回头,直接刺穿了他的心脏。显然,世界意识的强大,撼动不了界主本体的绝对控制权。 值得一提的是,这么大的动静,白衣人还是没发现飞蓬和楚惊鸿的存在。 “难怪能把群星界弄成这样。”他蹲下身,把重楼拎了起来:“原来,是我魔界大能的魂魄碎片新生成的魂灵,昔日还参悟过空间法则,真是好资质啊。” 重楼猛然一颤,顾不得管自己的伤势,惊问道:“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群星界主本体和他赤眸对上,瞧了片刻,失笑道:“看来,是真不知道了,也不知道是谁养的。”他将手放在重楼额头上:“本座查一查,便知道了。” 痛,激烈的疼痛传来,炎波血刃的轻笑声再次响起:“忍一忍,主人,快结束啦。” 什么意思?重楼痛到几乎要失去知觉,无数个记忆画面被翻出来,都是他和飞蓬的相处。在炎波的巧妙布置下,每一个都温馨静谧却静默无声,而界主只以为是重楼意志力坚强,阻止了更清晰的记忆被窥探。 “曾经的心上人?看来,你的复活和他脱不了干系。可一个地级怎会有这般能耐?”群星界主一边查一边好奇:“哦,你还有个师父,帝释天。没听说过,不知道是哪位天级九重的化身,为了复活自己弟子,真是辛苦了。还打了昆仑镜注意?厉害啊。” 他松开手,笑眯眯对重楼说道:“你想得到你那个心上人?我提醒你一句,那不是修仙的灵族,是神族哦。”因为师尊做过的事,群星界主本体对神族颇为忌惮,也颇为了解,飞蓬饮食上的些许习惯,比起仙族更像是神族。 重楼整个人怔住,群星界主又道:“你想要他?别做梦了,人家满心满眼都是你的本体,只接受你的感情,但不给任何回应,这还不够明显吗?” 此言一出,重楼的脸色苍白成一片,眼神却还是凝聚而坚韧的。 群星界主很欣赏这种眼神,更想摧毁这种精神:“不相信?我的心魔欲境对你这种散碎魂魄新生的灵魂,作用不大。可让你把所拥有的魂魄碎片,全部吞噬融合掉,得到昔日记忆,还是能做到的。” “就这样,我送你一场美梦。梦醒魂断,你会愿意和我合作。”他轻轻一掌,拍在了重楼头顶:“不然,终此一生,你只是替身,绝无可能得到对方。” ※※※※※※※※※※※※※※※※※※※※ 第二更送上~ 今宵酒醒何处寻 重楼脑子嗡嗡作响,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瞧见了一幕极其惊人也极其美丽的画面。 波光粼粼的金色湖面上,飞蓬正在舞剑,那纵横交错的明丽色彩,那绝艳明亮的美人美景,实在是惑人心神。 “唰!”最后一招惊起无边水波,飞蓬仗剑而来,抱起酒坛便饮,饮罢还靠着树,对着自己粲然一笑。那噙满香醇酒液顺着衣领,浸湿了他的衣衫,无端狂放。 记忆中的口干舌燥感过于明显,重楼能感受到自己的目光钉在飞蓬身上,喉结滚动了一次又一次。即使低下头,也还是难以控制那过于炙烈的目光。 让这个人在自己身/下□□,他只能属于自己。重楼有一瞬分不清,这一刻心底升起的危险念头,究竟是来自于现在还是过去。可下一刻就有一股无比强大的魔力扫荡肺腑、镇压心神,将勃发欲念自虐般敛起。 但想到上一回中招的所见所闻,曾经的自己这般作态,只让重楼心中更升起不详的预感。可当年的飞蓬完全察觉不出问题,他音调微微上扬,语气带着几分危险:“你说…美人?!” “美不论老幼、勿分性别,若你觉得这形容不合适…”重楼只觉自己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话语便脱口而出:“那就…皎如中秋明月、面若春晓繁花、身似青林翠竹,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世间仅有。” 那一霎,飞蓬先是一怔,嫣红从耳尖一路烧到了脸颊,可爱极了。 重楼的手指不受控制动了动,心火燃烧的更加剧烈,面前的画面却陡然破碎。 晕眩感过后,是无法言说的紧致包裹,从最要命的地方传来,伴随着身/下人一声让他血脉贲/张的低/吟,带着微不可察的哭/腔:“嗯啊…” …… …… 似乎有一股轻微的魔力波荡开来。但他来不及细想,只因下一刻,飞蓬颤抖着抓挠床单的手猛然用力,碎裂的瓷片便散着诡谲的色彩,化作一道寒芒飞刺颈侧。 重楼险些要跳起来,可他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等待当年正半阖着眸,懒洋洋享受高chao快gan的自己做出应对。 “啪!”赤眸的视线分明还迷蒙着,但宽大的手掌后发而至,包住拳头再毫不留情往后一拽,尖锐的瓷片便“叮”一声落在了床上。 然后,血瞳才完全睁开,自己那只手制住行凶者,落下一个吻。带着明显的戏谑之意,一根手指、一根手指亲wen,连zhi缝都用舌尖tian遍,实打实的逗弄。 说话的声音则悠悠然,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恣意、几分嘲弄,半点没有温暖和情谊:“神将的手,还是更适合执剑弹琴。下毒刺杀这把戏,本座给你机会,你也玩不了。” 执剑弹琴,驰骋疆场?不,现在这等囚禁的境遇,岂非只能供人取乐?重楼顾不得去想“神将”这个称号的内涵,他的心正发疼发颤,这种侮辱,飞蓬得多痛苦? 可是,飞蓬远比他想的更坚强……他回过头时的目光,也依旧刚烈不屈、冷寒讥诮,如冰山中点燃的火苗。 重楼怔怔看着这样的飞蓬,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样子,狼狈到极点却有惊人的魅力,争锋相对间丝毫不落下风:“魔尊说笑了,难道你敢让本将有机会执剑?” 魔尊?神将?飞蓬轻的像是风一吹就消失的声音,赫然印入重楼耳中,和那不自知的怅然强笑一起:“曾同生共死,曾恨之入骨,是友更是敌,但从非道侣。” 嘴唇微微颤动,拉回了重楼飘飞的思绪。他隐约感知到,作为自己本体的魔尊,当时的情绪多有纠结和迟疑,可不知道想了什么,最后是一言不发。魔尊只撩起飞蓬汗湿凌乱的长发,将人抱了起来,di在chuang内的qiangshang。 面对面的,重楼发觉自己给了脚不沾床的飞蓬一个深吻,而飞蓬原本澄澈的蓝眸里,充斥着厌恶痛恨。这个眼神像是一把刀,捅进如今对飞蓬痴心一片的重楼心房里。 他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也就没注意到相触的唇腔内,飞蓬对准纠缠的舌头狠狠咬了下来。疼痛唤醒了重楼自暴自弃的心,然后便闻到了辛辣的血腥味,是魔的血。 炼体流对炼魂流,优势全占,怎么可能破防?这个想法刚冒上重楼心头,下一瞬就被惊呆了 …… …… 他忽然明了魔尊当年的心情,原本无法触及的美丽近在咫尺、任凭攫/取,天下间谁能抗拒? “十多年了…” …… …… “从本座破了神将的身子,已经十多年了。” …… …… “你还是那么紧,跟处子一样。”他沉声笑了:“性子也一样,从来不肯示弱。但刺杀失败,本座总要给你点教训,嗯?” 这带着浓重xie玩意味的危险话语,险些令重楼不忍去看飞蓬的表情。他极力压制着自己被liaobo的心绪,却惊觉心中涌动的情绪似乎不属于现在的自己,是几分心软、几分温柔,连动作都暂时止息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飞蓬嗤笑一声:“倒是请魔尊莫把自己说的清白无辜,河豚之毒可是你故意留在厨房的!” 什么?重楼还没反应过来,魔尊便又笑了起来,笑得声音越来越大:“哈哈哈!”他笑完,捏紧飞蓬下e的手松开,抽身而退把人shuai进chuangru里。 …… …… “明知是本座的陷阱,神将还故意往里跳?” 说着,魔尊从chuangru上捡起碎瓷片,塞在了飞蓬手里,似笑非笑道:“你想杀本座是不可能了,但给自己倒是可行。” …… …… “呜!”飞蓬拧眉,闷哼一声,手把碎瓷片扔在一边,喘息着冷嘲道:“本将成功是赚了,输了也无所谓,至于死?呵,难不成还能比现在更差?” 话虽如此,这一回他没做无谓攻击。 …… …… 重楼的心疼到几乎要拧在一起,曾经的相处,飞蓬偶尔的出神、冷淡与怀念,此刻他才明白过来是为了什么。重楼简直不敢想,飞蓬究竟抱着多重的痴心,才能看似平淡、其实处处护着自己。 …… …… “!”脱力一般quansuo在chuang上的飞蓬,汗水早已打湿了凌乱的长发,被如此一ciji,蓝眸瞬间失神睁大。他想叫,又本能咬住下唇,唯有泪水无声无息涌出。 重楼清晰看见,那双本如天际般旷远悠然的蓝瞳,随着泪水一起涌动而出的,是抚不平的绝望与恨意。 魔尊自然也发觉了,他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把头完全低下,带着几分轻柔之意,去亲吻飞蓬的唇舌。 …… …… 然后,飞蓬原本无力的双臂猛地缩紧,勒住了重楼的脖子,寒光再次刺过来,还是那片染了毒的碎瓷。 这一回,血光迸溅开来,惊了重楼一跳。 “你!”魔尊好像恍然初醒,捂着流出污血的脖颈,一下子跳了起来。 飞蓬的脸上尚且存有狼狈的潮红,可神情分明是无比冷静的:“这才是杀招,刚刚不是。” 这时,重楼才想明白,最初那道魔力波动,只怕是曾经的自己悄悄解开了所有身体防御。 是真心吗?确实有。但这份真心有多少呢?重楼不太相信。他瞧着面前的对峙,有更多的担忧生了起来。当年的自己,是不是继续伤了飞蓬? 可让重楼有点意外的是,魔尊把碎瓷片丢下chuang,当场逼出毒素。然后,他微微一笑,仿若并无怒意:“好,不愧是神将,这次确是你小胜一筹,也多谢你提醒…” 魔尊松开正按压的伤口,托起飞蓬的手细致fumo,温声道:“此次是本座大意了,这双执剑弹琴的手,曾掌控整个三族之战,也曾尽揽六界大局。如今这般局势,还当真不算什么,本座会更谨慎的。” “不过,这等小胜,是变不成大胜的…”他意有所指:“你现在可还在本座怀里呢。”魔尊用手指bo开飞蓬jing间一簇san乱的发丝,温热的吐息洒了下来,声音却冰冷森然:“只要本座想,随时都能ba了神将的衣服,cao的你当场哭出来,绝不会推迟半刻。” 飞蓬蓝眸里没有半分惊惧,直接推开了他,力道重到让猝不及防的魔尊往后摔了个踉跄。将一片狼藉的chuang单抖手丢下地,他目光平淡的瞧着魔尊:“本将随时恭候。” “你!”重楼这一回是真明白,什么叫做气到说不出话,当年的自己可不就是这个样子嘛。只见魔尊的手指点着飞蓬方向好几下,楞是什么狠话都再放不出来了。 重楼心里难免有幸灾乐祸,但想笑的同时又更觉得心疼和纳闷。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飞蓬为何能对自己那么好? 似乎是感受到主人的疑惑,所谓魂魄碎片又来了一次场景变幻。 无尽的追逃,招式是重楼远远无法理解的强大,可再是强大也落入了下风。感受着飞蓬气息越来越弱,昔日的自己决绝转身,燃烧精血使出平时最辉煌的一击。 “重楼!”但并肩作战的飞蓬怎么会让自己孤身牺牲?他毫不犹豫拔剑,风与时光叠加,与自己的攻击毫无罅隙进行了融合。 两厢拼命之下,终于搏得一线生机,魔尊抱着重伤到极致的飞蓬,坠入空间裂缝中。瞧着飞蓬重伤而失神的蓝眸,他忧虑而急切。 “飞蓬,你不能睡!” “嗯?我知道。” “别睡,我们说会儿话。你博闻强识,认得这些树吗?” 周围灵气相当稀薄,到处都是参天古木,过多的绿荫竟带来死寂的安静,危险似乎就在附近。 “莬藤,攻击力很低,防御力极高,与遮天血藤伴生。”飞蓬的目光迷离疲倦,继续回答问题,然后话题就莫名其妙偏了:“重楼…这里的藤蔓…很适合做裙子…”这是重楼第二次听见飞蓬唤他,不是魔尊,而是重楼。不同于前一次危急时刻的担忧和抉择,反而精神低迷却充盈笑意。 “裙子?” “是的。我记得,你兽族有草裙战舞,男子也能跳?” 重楼感受到自己有一瞬间的纠结,但做出决定一点都不难:“我跳给你看,你不要睡。” “好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重楼觉得,自己答应的那一刻,飞蓬精神立马好转,好像之前是装的一样。 本体大概也有所察觉,只因他真正穿上草裙,跳了不止一支滑稽舞蹈时,飞蓬笑弯了眼眉、直不起腰。不过,重楼虽觉得脸颊发烫,情绪也有羞有恼,却更多是放心与欣喜。 他们之间,居然有过这么温馨的时候?重楼怔然,几乎想要长叹。可下一刻的变幻,再度打碎了这样的心境。 “飞蓬…”魔尊抱着飞蓬,如今的重楼心也在滴血,只因飞蓬在他怀里,从心口到魂魄有着致命的剑伤。 旁边丢着一把剑,那是飞蓬自己的佩剑。适才所见同生共死的那一战,飞蓬才用过此剑,在危难之际与自己并肩。 而现在,飞蓬正与魔尊对望。他眸中情绪复杂,有温柔、有怨恨、有决断、有释然,甚至还有狠辣。 “别自作多情…”飞蓬目光沉静,甚至还能笑出声,半点没有死到临头的不甘,反而更衬托的魔尊本身绝望而仓皇:“本将不愿意走绝情道,可不是为了你。” 摇摇欲坠的泪水瞬间滑落,模糊了重楼如今的视线: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以你性情,做不到拿别人感情性命当踏脚石塑造道基!可是,我是别人吗?” 魔尊的狂怒和绝望一览无余,这些情绪几乎淹没了重楼,化作无与伦比的精神冲击,撼动他的灵魂,让他彻底融入到当年的旧事里。 一瞬间,重楼有些不明白,接下来脱口而出的声音,究竟来自于谁:是本体,还是自己这个魂魄碎片重塑的魂灵? 对话还在继续,魔尊怒极反笑,泪不能停,但灵力、魂力尽皆无用。 飞蓬更是意识迷离、虚弱无力,视线空寂的可怕,笑得也让人怆然:“那你觉得,我舍得吗?” 抱着飞蓬的手臂猛然一颤,重楼只觉嘴唇颤抖不停,满心狂怒却只能恨自己。魔尊的胸膛起起伏伏,热泪顺着发丝,一滴滴砸在飞蓬的颈间。 这时,飞蓬终于到了最后时刻,他做了一个让重楼无比震惊的举动——攥紧魔尊的手,蓝瞳盯紧充血的红眸:“你答应我,无论如何,绝不自寻死路,更不得束手就死!” “你是要我生不如死活着,还是不忍心让我去死?” “自是前者。”飞蓬的手往下坠落:“我恨你…重楼…不许死…你记住了…” 这一刻,重楼再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他抱着此生此世唯一爱的人,跪在那里,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好,我会活下去,活到地老天荒。”痛失所爱的永生,只有空虚和痛苦。如果这是你的惩罚,我自会承受。 无力回天的绝望,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痛悔,种种负面情绪始终缠绕着魂魄,重楼却在里面没有半分挣扎的意思。直到这个记忆画面也化为碎片裂开,也无法挣脱。 本体的错误,难道就不是他的错误吗?这些记忆既来自构成自己的魂魄碎片,也就意味着自己确实做过这些混账事。重楼如果有能耐动弹,只怕现在已痛到捂住心口。可记忆碎片夹裹着他,坠入又一段全新的经历中。 这一次,是美丽的海岛、雪白的浪花和色彩斑斓明艳的花圃。但重楼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只看得进那个人的背影,不同的是他现在还抱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可重楼再怎么激动,都改变不了记忆碎片里的内容,只能任由自己小心翼翼问飞蓬:“今晚吃鱼吧?” “魔尊想吃什么,与本将无关。”飞蓬坐在石桌旁,闻着芬芳的海风,瞧着花园里的花。 自己提着一条鱼,走到了飞蓬正面,嘴角勾起一抹温软的笑容,缓声劝飞蓬去海边观景。 飞蓬有一搭、没一搭回答,弄清溪风、水碧这两个重楼目前不认识的人近况之后,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但重楼感受着自己的心软和痛悔,总算从之前激烈的绝望里稍稍抽身。他敏锐发觉,飞蓬虽在看景,可眼神始终是荒芜空寂的。 万般美景过眼,半点不入心,再无之前舞剑听琴时的纯然开心。而自己和飞蓬之间气氛更是看似和缓,能平平静静的说上几句话,飞蓬也能听劝饮茶、看花、赏夕阳,却透着无论如何都明显存在的疏远。 纵然有一闪而逝的舒缓微笑,里面都有让重楼无比难受的清寂幽冷。他猜到,这该是自己有所悔过,而飞蓬尚未自尽前。 重楼无比想要挽回那样的结局,但既定事实如何能够推翻?时光有加速,可从未真正回转!想到这一点,似是从骨髓深处波荡开来的疼痛,让动弹不得的重楼有落泪的冲动。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简直恨不得回到过去,一拳头砸醒正努力和飞蓬搭话的自己。如果这个时候动点脑子,是否就能阻止飞蓬自毁? 这个疑问自然得不到解答,幻境再度破碎。此番迎来的画面,更加重了重楼的心结。 让人发冷的温度里,窗外不时传来沙沙雨声,但并未影响到床上的鏖战……可飞蓬的表现在敏锐的重楼看来,是全然不知所措的qingse,也是最纯真的美丽被强行撕破。 …… …… “你杀了我吧…”那喑哑的呢喃是飞蓬最后的奢望,语气是重楼从未想过的脆弱。 可显是初偿滋味的魔尊,自然不会答应:“不可能。” …… …… 飞蓬哭了,真的哭了,只是在强忍:“为什么…” …… 他觉得,自己大概听见的不止是哭声,更是一颗真心被摔碎的巨响,直砸的他心头巨震。又像是被人戳进了一把刀,还行凶作恶般搅的七零八落,非要痛到撕心裂肺,才能痛快。 但无论是哪一种痛,只怕都比不上飞蓬此刻。重楼自嘲的笑着,心里最后一丝光明已彻底泯灭。 明明飞蓬说了“杀了我”,明明飞蓬问了“为什么”,可当年的自己都没有回应。那最后落个悔不当初、痛不欲生,便只能说是活该之极了! 于是,再之后那象征温馨美好的记忆,已再难感染心灵,甚至更让重楼觉得荒芜和痛苦。 他瞧见自己用空间法术配合阵法,固定了周围,然后坏笑着弹琴,活像是弹棉花、锯木头的嘈杂声音从琴里流散,难听到令飞蓬很无奈的扶额。 但这声音再是让人难以忍受,飞蓬眸中也始终都是纵容,甚至还有堪称宠溺的笑意。他摆出一副受苦受难求饶的样子,充分满足了自己的报复心。最后,自己得意洋洋的解开封锁,飞蓬逃也似的冲向另一端的洞口。 “哈哈哈!”无比畅快的大笑声,响彻在黑黝黝的空间内,为这风景不甚美丽之地,平添了几分意趣。 可这满心欢欣的情绪传入心中,半点都拯救不了沉溺在负面情绪里的重楼。从心底向外萌发的疼痛丝丝缕缕、细细密密,让他精疲力尽。 但除此之外,重楼又想和快乐的自己同样哈哈大笑,却是笑问自己——似魔这等素来只知掠夺占有,不懂珍惜平静的生命,是不是就该从所爱之人心里彻底消失? 理所当然的,如此深奥的问题不是现在的重楼所能想通。再从晕眩里睁眼,出现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他年旧忆,而是群星界主熟悉又陌生的脸:“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重楼眼神还有点儿恍惚,他晃了晃头,又阖了阖赤瞳,才勉强回过神,理清了思绪:“呵呵。” 或许是魔尊的身份自带孤傲性情、冷酷脾气,重楼现在再看群星界主,只觉得是个跳梁小丑,完全不值得注意:“滚!” “哟,还有脾气了呢,不愧是我魔界大能的碎片。”群星界主早有预料,笑眯眯给他最残酷的提醒:“别忘记,我是知道你心上人在哪。限你一炷香之内效忠于我,不然,你就等着看他zhang开tui…” 话音未落,群星界主已被重重一拳砸了出去——“嘭”一声,群星主殿又塌了。 “你找死!”重楼站了起来,施加在身上的束缚,随着蚩尤凝固记忆碎片的封印解开,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炎波血刃化作两点寒芒,被他拿在手里,那双赤瞳里满是令人胆寒的森冷杀意。 当然,群星界主是不可能轻易低头的。但他才站起身来正欲发火,就被凌空而至的一脚狠狠踩了下去,摔得满头满脸都是灰土砂石。 “飞蓬!”重楼先是一惊,然后下意识垂眸避开了对方的眼睛。 看见他这个样子,飞蓬心里已是了然。他收回脚,若有所思道:“心魔老祖已死,这心魔传人修魔道,受害者虽各道都有,本质却还是魔界内务,本将的确过界了。” “不…”重楼从来不会拒绝飞蓬,他下意识就想告诉飞蓬并非如此,可话到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倒是群星界主,他此刻一脸难以置信,扒着土坑瞧向一脸沉思的飞蓬。那张脸确实是难言的清俊,气质却已经和先前被自己抓来群星殿截然不同了。 将重楼飞升后的种种快速过了一遍,群星界主立即明白过来,他和群星界成了魔尊新魂的历练场和踏脚石,神将从头至尾都在冷眼观望。 “哈哈哈哈!”群星界主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堂堂天帝神子、神族第一战将,昔年战败被擒靠美色搏出一线生机,如今又寻魔尊魂片当替身,看他对你千般讨好万般忍耐,莫不是无比痛快?” 重楼的脸色瞬间苍白到毫无血色,他攥紧炎波血刃,想要让这个混账立即永远闭嘴。 ※※※※※※※※※※※※※※※※※※※※ 我觉得,我可以为群星界主提前写个卡片—— 死者:群星界主,心魔传人 杀人者:魔尊重楼 死法:千刀万剐,怎么残酷怎么来 死因近义者:烛龙之子猰貐 ps:记不得猰貐是谁的,回头看前传流年记第三十章 泪雨霖铃终不怨 不行,用炎波血刃会杀伤魂魄,不能让这混账这么轻易死!重楼眼底杀意爆发开来,人已冲了上去。 “啊!”惨叫声只响了一声,群星界主便被重楼卸了下巴,然后是掰断手腕、打断腿骨,整个人摔在地上,再无说脏话的机会。 正欲出手的楚惊鸿迟了一步,只得将出鞘一半的剑收了回去,手却没有从剑柄移开。可让他意外的是,站在前方的飞蓬身子明显一僵,然后对着回过头的重楼笑了一下,里头毫无笑意:“很顺手嘛。” 重楼怔了一下,心神相连的炎波血刃默默送上一幅动态图片。不顾后果挣扎的飞蓬,被他冷笑着掰断手腕、打断腿骨,再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他蹂/躏。重楼顿时僵住了,头猛然下低。 “倒也不必如此。”飞蓬的声音很是平静,但总让人有火山爆发前之感:“流言当年传遍六界,即使隔了数万年,有人听见记住,只能说机缘巧合,而心魔传人必然忌讳神界和本将,有专门关注过。更何况…”他深吸一口气,不无自嘲道:“前半句也是真话。” 这诛心之言,令楚惊鸿握剑的手一颤:“老师!” 重楼更是头一下子抬起,急促道:“不是!” “不是?哪里不是呢?既是实话,本将便没什么不敢承认。”飞蓬阖了阖眸,没去看重楼颤抖的嘴唇。 他只用照胆神剑的剑尖挑起群星界主的下颚,淡淡道:“本将也知道,你是想激怒我求速死。但这一招本将不吃,你可以死心了。”飞蓬一只手落在头顶,开始搜魂。 重楼沮丧不已,楚惊鸿更是苦笑不已。这些年他始终轮回,一方面是确实不想参与神魔纷争,另一方面是重楼身死,他更不好去见飞蓬,让老师睹人思人。 可鬼界确实是消息最灵通的一界,所以楚惊鸿能判断出流言几分真几分假,猜得出飞蓬遭遇了什么,亦能知晓辰轩之子的遭遇。 终究是重楼精心培养的弟子,看人垂头丧气,连红发都仿若失了色彩,他不忍看下去,便提起了辰轩之子的事情。说吧,楚惊鸿还补充了一句:“老师,神界能在人被采补到死之前救出来,是您麾下血覆战队报了信,还先行出了手。” 老师?楚惊鸿是自己的弟子?重楼有点发蒙。 看出重楼的懵逼,楚惊鸿揉了揉额头:“我是您两位一起收的弟子,辰轩前辈是您和飞蓬老师的至交,和血覆是同一时代出生。” “他们想必是感念旧情,才会不顾神魔之别出手相助。”楚惊鸿的语气充满了沧桑:“不过,您能想起来的记忆,应该只和飞蓬老师有关,旁的对您怕是都不太重要。” 重楼:“……”他装作没听到,只目光静静瞧着飞蓬,视线专注、眸光深邃。 然后,有动静忽然从附近传来。他倏尔转头,瞧见了日曦教那位地级客卿,陪在他身边的是清和与红袖。 之前见群星殿发生巨大动乱,使者们和参赛者自然跑光,一时半会不敢接近战场。他们不放心重楼的安危,悄悄查探情况,一点点接近过来。 “结束了。”重楼上前,告诉他们群星界主已被擒住,再无能生是非,群星界将迎来崭新开始。 客卿整个人呆住,清和、红袖的眼睛里也渐渐染了泪光。 “很好。”客卿长出一口气:“恶有恶报啊。”他眼睛里有着仇恨:“不能便宜了界主,他就该被千刀万剐,” 重楼嘴唇动了动,清和冷冷说道:“千刀万剐?那也太便宜他了。群星界几万年,害死过多少人命?!” 红袖冷笑一声:“不错,他合该当几万年鼎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好!” “他身上的罪孽极重,天道之下当是魂飞魄散的下场。”楚惊鸿插了一句嘴,有意点拨道:“但虐杀要背负因果,对于日后修行当有不利。” 重楼也解释了一下:“规则是界主所定,孽业他已占大头,可非他直接干的坏事,因果不会太多。尔等无辜者若虐杀他,反而不利于日后修行之路。” 清和不吭声,轻轻抚摸剑柄,森寒杀意与怨恨在眸中盘桓。 “哈哈哈!”客卿哈哈大笑,几乎咬牙切齿:“那让一个丧心病狂、丧尽天良,害得我们所有人家破人亡的仇敌简简单单死,我们心里不舒坦,日后就能好好修行了?”他的经历类似于琼宇,只不是改变了飞升通道的那个人罢了。但瞧着一代代同门飞升后惨不忍睹,自己亲人同样殒命,早已执念入骨、恨意滔天。 红袖更是直视着重楼的眼睛:“因果罪孽虽重,我不在意。我此生此世,不求仙路通畅,只求念头通达!对于如何处置界主,界内还保有自己人格的兄弟姐妹们,想必都会有自己的想法。” 重楼无言以对,只得颔首道:“好,我明白了。” “诸位,群星界主授首,可群星界还不知道,你们得把消息往外传。”楚惊鸿聆听片刻,又道。 重楼看了他一眼,倒是认为他有意支开他们三人。 果不其然,人一走,楚惊鸿就直言不讳:“一个人以错误方式造孽,伤害无数人。现在受害者赢了,要以同样错误的方式去报复施暴者。您觉得,此事是对是错?” 重楼张了张嘴,无法回答。 “飞蓬老师生性高洁,绝不会乐意如此。”楚惊鸿深深看了重楼一眼:“弟子妄言,亲疏有别,您还是考虑清楚的好。” 重楼的脸色顿时沉郁起来,赤瞳里闪动挣扎。他感念群星界无辜者之苦,但若是为此和飞蓬产生冲突,便不好抉择了。 他们说着,倒是谁都没发觉,飞蓬的耳朵轻微动了动。 良久,蓝眸再次睁开,飞蓬松开了手,群星界主倒在地上抽搐。没找到如何救那个也算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飞蓬颇为失望,又看了一堆乱七八糟、挑战三观的玩意,心情更加恶劣,脸色也沉了下来,当场就布置了个幻境过去。 听着惨叫声当即响起,重楼眼疾手快设下一个禁音结界,才问飞蓬道:“你想怎么处置他?” “此为魔界内务,本将本不该插手。”飞蓬深吸了一口气:“可此人实在罪大恶极…” 重楼摇了摇头,难得打断飞蓬的话:“受害人遍及各道,而他未入魔界,这锅魔族不背!”他正色道:“魔族也有底线,这种把所有飞升者按属性分为人和鼎炉,以他人所有悲惨成全自己一个,甚至还想血祭全世界的行为,我魔族干不出来!” 听见重楼维护魔族,飞蓬若有所思,又回归正题:“我的意思就是现在这样,幻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遍遍直到魂魄消磨殆尽。” 重楼拧起了眉:“只是如此?” “那还要怎么?”飞蓬反问了一句,见重楼明显不快,又劝了一句:“残杀会沾染因果,没必要再次揭开受害者的伤口。” 明白飞蓬不赞同把人交给群星界的鼎炉们处置,重楼陷入了沉默。 来到群星界后的种种经历,自他心中流过。遇上的鼎炉各有各的苦楚,却大多数都坚守了本心。那看似柔顺的乖巧背后,是寻觅时机、但求一搏的决绝。 至于遇上的人渣,各有各的无奈心酸,但也不是没有取死之道。而那些随波逐流,早就习惯以鼎炉修炼之人,就更不用说了。 清和、红袖、程勋、琼宇……每个人的面孔和经历都被重楼想起来,使他鼓起勇气,第一次真正反对了飞蓬的决定:“我不赞成。” 面对飞蓬和楚惊鸿投来的讶异目光,重楼沉声说道:“我不该问你,也不该问自己。只因你我皆非受害者,不当以己身原则处理。我该去问问受害者,他们是宁愿背负因果也要报复,还是直接杀了首恶。” “而且,我并不认为只是群星界主和群星殿有罪。”他一字一顿道:“所有采补过鼎炉之人,哪怕只是一两次,因果不多,但谁说对于一个受害者来说,就不会成为压倒生机、泯灭活路的最后一根稻草?!” 重楼坚决道:“真正全然无辜的,是此前的鼎炉们,还有吸收煞气孤身修炼,却未做过害命之事的人。群星界,也当成全他们,从今以后没有鼎炉和人之分,所有人都是修者。在此之前,势必要清理蛆虫,他们适应不了干净的环境,合该驱逐出境!如果此界修者力有不逮,你我可再出手相助,但本身不该沾手此事。” 这一番魄力十足的话一出,楚惊鸿眸中异彩连闪。飞蓬却一下子沉默,某种意义上,善于诛心的重楼,确实比自己懂人心。 他觉得,让受害者处置,无异于再次揭开伤口。可自己确实没有资格剥夺受害者报复的权利,哪怕是以对他们有好处的名义。而且,嫖客与不得不坠入风尘,最后于绝望中死去的流莺,谁能说花钱来嫖,就是什么罪过都没有? 重楼不沾手,由群星界内部受害者自作决定的做法,其实更加公正公平。飞蓬想到自己直接闯入魔界腹地,一剑杀死心魔老祖、灭杀心魔一族,为神界立威,但辰轩始终郁郁寡欢,隐约有了些许感悟。 飞蓬定定看了重楼一会儿,发觉重楼眼圈微微发红,似乎有些憔悴,可他并未避开自己的注视,反而更显坚毅,心里顿时明悟。 “受害者报复,理所当然。”飞蓬开口:“但以本将处事,这种行为不值得提倡、更不会予以帮助。你要留下帮他们,可以,本将自回神界。” 重楼怔住:“你要走?” 飞蓬反问道:“不然呢?” 重楼怔怔看着飞蓬,真要为此和飞蓬分道扬镳吗? 可是,红袖那句“不求仙路通畅,只求念头通达”忽然传入耳中,他整个人颤动了一下,日曦教的帮助还历历在目,春使的牺牲还近在眼前,清和说起死伤时的决断亦恍若昨日。还有自己所知一对对被活生生分开,或一起沉沦或生离死别的道侣,自己在心里决定过要帮他们。 “重楼,你记住,自己暗下的决定,不能因为没人知晓、没人强逼,就朝令夕改!人不定,性常移,此人便不可信。”年少时,师父帝释天的教导忽然飘入脑海,令重楼深深吐出一口气,眸中游移已重新变为坚定沉着。 重楼努力笑了一下,挤出一抹笑容,眼睛里尽是不舍:“好,心魔传人事涉不小,你是该回去,我送你吧。”或许,这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己终究不似飞蓬这般高洁。不过想想也是,被误认为背叛而遭到那样的折磨报复,在本体或是为飞蓬而死后,飞蓬都能念旧情,助新生魂灵一臂之力,足见品德之高。 “好。”飞蓬眼中飞快掠过几分惊人的柔和,等待着重楼戳穿对外的空间通道。 在离开的前一刻,飞蓬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把重楼拉了出去。 在两人身后静默了很久,楚惊鸿瞧着这一幕,默默转身走了,他一点都不想听两位老师说悄悄话。 “飞蓬?”重楼强压着分别在即的惆怅,忽然被拉到虚空里,有些不解。 飞蓬看着他的眼睛:“心魔欲境对于你,会激起过去的记忆。” 重楼的手指颤动了一下,他低下头,险些就要落荒而逃。 “那些对我,都是很久以前了。”飞蓬的声音透着重楼无法想象的悠远:“哪怕是无法承受的伤害。” 重楼抬首:“我做不到,更无法理解,我遇上了什么,才以为你背叛我?”他的声音带起几分浓重的鼻音:“证据确凿,也不意味就是真实!能那样对你,这份感情又有几分?” “其实,你已经变了很多。”飞蓬看着重楼,直视这双赤色的瞳眸:“当年你虽有护短,对外人却绝无多余的在意,也不会为陌生人的悲惨经历动容。”他竟是笑了一下:“更遑论如此坚定的与我争执。” 重楼愣住,飞蓬笑意更深:“如今,你总算能对原本不在意的陌生人,有感同身受的怜悯心。也坚持了自己的底线,不会为了迁就我,朝令夕改、毫无原则。”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或许依旧手段狠辣,可你竟然像个光明正大的好人了,重楼。” “飞蓬…”重楼的嘴唇抖了抖,眼睛里多出几分希冀:“那如果我没做错,等天级九重了,可以去神树找你吗?” 飞蓬轻轻叹了口气:“不必了。”重楼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他又道:“其实你猜到了,这只是一场梦。”飞蓬给了重楼一个拥抱:“覆水难收,我送你一场梦,也给自己一场梦。” 炎波灵机、群星煞气,你本就在一步步恢复、一步步改变,其实我并不认为你恢复记忆,心境又会回到以前的残酷无情。但人活着总要有所取舍,很难得到的感情、有望重归的至尊之位,蚩尤非是恋栈权位者,你总要做出抉择,历经战火再担重任。 重楼和飞蓬可以简单度日,魔尊与神将却总隔着立场之别、利益之争。更何况,你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傻乎乎对我好,那我也可以努力不迁怒。但你一旦记起来,我便也做不到那么大度。最在乎的人给我造成的伤害,才最难以释怀,终是意难平。 相忘于江湖,未尝不是你我最好的结局。 “好。”重楼在飞蓬的怀抱里阖上眼眸,可泪水还是涌了出来。 然后迎来了一个吻,落在唇上。是飞蓬第一次吻重楼,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再见。” 一股推力将重楼推回群星界,空间裂痕就此合拢。 “惊鸿,帮重楼。”飞蓬离去前,还没忘记剥削徒弟一把。 楚惊鸿抹了把汗,低语道:“是。”他垂头装作没看见重楼红肿的眼睛,开始汇报目前的情况。附近群星殿的使者,敢于反抗者都已被他就地处决了。 重楼擦了擦眼角,将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群星界一事,须有始有终。在楚惊鸿和日曦教的倾力辅佐下,他拿出了魔尊当有的风范,先在各方城池布置传送阵,又以飞蓬所授因果阵法测探因果孽业。一批又一批人被打入牢狱,重楼该狠时狠,反抗者一律镇压,万城空巷在所不惜。 可与之相反的,是灵脉渐渐恢复。这要感谢炎波优秀的记忆力,还有重楼畅行界内外的高明空间法术,以及帝炎知晓后的帮助。搜刮了一堆灵花灵草,还有各种有利灵脉恢复的法子后,重楼用昔日整合魔界地脉的方式,帮助了群星界。因此,他得了群星界灵脉青睐,做事事半功倍。 在修复差不多的时候,重楼开始提审群星殿之人。他的提审方法相当有趣,搜魂再搜索受害者踪迹,将人直接交给所有受害者处置。至于修炼中用过几次鼎炉,但论因果确实罪不至死之人,重楼多命日曦教问询已得到自由的鼎炉,再做决定。轻者剥夺灵力归还受害者,重者打落境界驱逐出境。 几番处理后,界内风气一扫旧态。唯一的人犯只剩下死牢里那位,整个群星界都是受害者。 重楼完全没自己做主的想法,他直接召来所有人,不顾人山人海。那一日,所有人当场把想法写出来,一人一张字条,对如何处置界主施行匿名投票制。 夕阳西下,重楼坐在殿宇内,认认真真看字条。 群星界就此山回路转,即将真正迎来光明。 ※※※※※※※※※※※※※※※※※※※※ 本章最后一句点卷标,“恍然一梦·山回路转不见君”卷完~ 不过,我不知道大家看懂没有,关于飞蓬的想法,我稍微做个解释: 飞蓬以前能信任是魔尊的重楼,现在做不到了;而对于只是重楼的重楼,他又做不到直接原谅。 所以,相忘于江湖,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ps:界主处理方案的匿名投票制,不是千选一,而是所有方案轮着来,重楼负责中途给界主回血,保证不断气。 见叶落而知将暮 群星界百废俱兴的时代,一眨眼便过了。 四百年后,重楼即将飞升。他站在山巅,回想种种。百多岁遇上飞蓬,时光法则与灵器的帮助下,原始星十年变百年,蓬莱岛千年变两千年,群星界一千年变一千五,如今骨龄三千七百余,竟已成就玄级高阶。以昆仑镜流光之见,都算得上天之骄子。 重楼努力扬了扬嘴唇,却依旧情绪低落的耷拉了下来。优秀又能怎样?飞蓬说了,不许自己去见他。那就算天级九重,也不可能进入神界。就在重楼垂头丧气蹲坐下来,拖着下巴看夕阳西下的时候,炎波的声音在他心神里响起来。 “主人,先别光顾着想这些!其他人虽蹉跎了不少岁月,但你重铸飞升通道助他们飞升后,他们必然因心性坚定、老练谨慎,能适应上界环境。”炎波血刃语气微重:“可你要是不长点心,上去就要完蛋了!” 重楼冷淡的回了一声:“哦。” “爱信不信!”炎波血刃没好气说道:“谁让你当年举世皆敌的?现在不想死,就出飞升池时改头换面吧!” 这话重楼听懂了,他沉默片刻,问了个极其重要的问题:“魔尊究竟得罪过多少人?” 炎波血刃想了想,给出了一个算得上正确的答案:“神仙妖人各族,没有你没坑过的。当时在渊禁地,如果你碰上的异族旧识不是飞蓬,任谁都会杀你。” 重楼追问道:“没有鬼族?” “没有鬼族…”如果现在有表情,炎波血刃一定是在微笑:“但你为难过鬼帝酆都。” 重楼:“……”并不值得庆幸,谢谢。 “对了,我算了算,今年正好有七族联赛,你得去报名。七族是指神魔仙妖人鬼龙,联赛每五千年进行一次,参赛者年龄不得超过五千岁。赛场轮流转,各族按照名次,能优先挑选大中小世界传道。”炎波血刃为了主人,也算操碎了心,声音更是正经了不少:“参赛者一旦胜利,也会得到本界气运庇佑,对你有绝对的好处。” 敏锐如重楼当即明白过来:“这刮分的是接下来五千年的飞升者吧。”灵气越充足的世界,诞生的飞升者往往越多越强。诚然,天级大浪淘沙,没那么容易诞生,可这些人飞升后,玄级、地级大多有望,算是各族都需要的活血。也难怪自己后来去搜寻资源的各方灵气充沛世界,总有一道修行功法为主流。 “对。”炎波血刃正色回答:“五千岁为限,大部分人这个年龄都没飞升呢,以你玄级高阶的实力,堪称稳操胜算,连空间感悟都不必暴露。”他几乎是苦口婆心道:“高调参赛,以天骄身份拜入魔王蚩尤麾下,谁能你是魔尊重楼?安全无虞。” 重楼心情五味俱陈,却是知道好歹:“好,我知道了。”他站起身来,散发出气息。早已超过大世界承载极限的玄级,很快便迎来了天劫,可重楼依旧一路坦途。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已来到了魔界一处飞升池,引起池外阵阵惊呼。 “快看,骨龄三千七,铁定是哪个大世界的气运之子。啧,又是上来偷灵气的。” “你看清楚,他是玄级,玄级高阶!” “卧槽,刚没注意,这也太离谱了吧?” “管他呢,快把报名表拿出来,等会儿给他介绍一下七族联赛的好处!” “来嘞。” 重楼哭笑不得,按照炎波说的办法,将容貌进行改变。等他把所有灵气化为腐蚀性、爆炸性、破坏性俱全的独特魔力,顺着□□爬上来的时候,迎来了热烈欢迎。魔界地图、势力分布自是送上,连修炼用的魔界灵石都有人送他一堆。 “多谢各位,这报名表我签了。”重楼也不含糊,听了一遍参赛要求和奖励,便毫无二话签了名字。 炎波的声音响在心神里,诉说着无比的嫌弃:“七叶,七叶一枝花?不还是重楼嘛,你能不能有点新意?” 重楼对此充耳不闻,哪怕被迫乔装改扮,他也还是有自己的坚持。 当然,事实确如炎波血刃所料,在重楼的带领下,魔界夺了这一次七族联赛的胜利。作为队长的重楼,在被魔界各位长老派人问询时,谦逊表达了加入魔王麾下的意愿。然后,他便得到了比其他队友更丰厚的赏赐,其中包括一座靠近魔宫群落的宅院,周围所住都是蚩尤座下颇受信任的魔将。 这一点并不让人意外,重楼在联赛里的表现配得上这样的优待——只因他战斗力极强,将自己的力量发挥的淋漓尽致,显然修行的并非传承自他人的功法,而是自创。如此,天级萌芽已存,值得大力栽培。 拿着控制府邸阵法的钥匙,重楼推门而入,心情却是平静的。事实上,整个联赛他都是这样的状态,知晓自己身份之后,已极少有什么能撼动重楼的情绪了。不过,在走了一圈之后,他的心情还是忍不住放松了下来,这座庄园有桥有水、有花有树,景致清新优美,灵气纯净充沛,令人心旷神怡。 “看起来,你还挺满意这里的。”重楼站在桥头赏桥下游鱼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 完全没察觉到有人接近,重楼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戒备起来,连身都没敢转,本能运转在飞升池被转化的一身魔力,准备好了空间法术。 这样的反应逗笑了对方:“你犯不着这样紧张。” “如果您没有这样神出鬼没,我自然不会如此。”重楼本能怼了一句,肩膀却不由自主放松下来,法术亦是散去。他已猜到背后是谁,是帝释天,或者说是魔王蚩尤。重楼心里浮现难言的复杂,有不忿、有委屈,也有憋闷。 蚩尤驳了回去:“我以为你能猜到,这里可不像是魔族会有的审美。如果不是知道,你抱着哪一天飞蓬会来的期望,我也不会把这宅子给你了。” “当然,警惕性高是好事。”他踏前一步,双手背在身后,声音里透出几分叹息:“是在群星界被追杀出来的?”重楼沉默不语,蚩尤更是叹了口气:“遇上飞蓬的事,你总不像平时那么理智。” 重楼静默半晌,坦然而诚挚的回道:“甘之如饴。” “哪怕明知是镜花水月?”蚩尤反问了一句,见重楼笑而不语,只好摇头:“罢了,我当年不曾管你私事,此番你和飞蓬再次碰上也没管,现在便更是。” 他负手走向庄园门口,只留下几句提醒:“飞蓬回神界就闭关了,你慢慢等吧。至于魔宫种种规矩和任务,该守就守,该办就办。你掌握好分寸,别在外人面前暴露了空间法术。” “是,师父。”重楼淡淡说道:“弟子明白。” 蚩尤脚步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推门而出。现在不肯改口也无妨,你早晚会恢复记忆,明了自己不是新生魂灵,就是重楼本身。 在重楼老老实实做任务,在魔都乃至蚩尤麾下渐渐站稳脚跟之时,远在神界神树的飞蓬终于出关了。他此番下界重逢重楼,心里感悟颇多,回来就闭关,如今又有所突破。 但值得一提的是,巩固新的感悟之后,飞蓬本来有心在静室里多睡几天。结果,他连续两次睡着后滚落在地,再加上醒过来再也没有美味的茶点佳肴,心里就更骚动,完全没心思睡了。 夕瑶依旧在树顶养神果,九天公务繁多不可能天天来,沧彬、葵羽多在照胆神泉,这次为飞蓬护法顺便招待上门客人的,恰是辰轩。听见静室门开的动静,他抬眸笑的一如既往温和:“出来了?” 飞蓬点了点头,随意坐了下来。他喝了一杯茶,发觉口感和温度都不是自己喜欢的,就放了下来,冷不丁开口道:“对不起。” “什么?”辰轩被吓了一跳。 飞蓬放下茶盏,深深看着自己的好友:“对不起,我不该杀心魔老祖的。”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你们父子才是受害者,我代为处理了他,倒是让你们心里憋的气恨无处发泄。” 辰轩张了张嘴,又再次闭上。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飞蓬能想到这一层,更别说还来和自己道歉了。沉默良久,辰轩眼中闪过一抹释然:“你什么脾气,大家还能不知道?要是不那么做,反而不是你了。” “不过,你这次出去碰见什么了,居然能想到这个?”他一只手托起下巴,好奇的问道。为了不惹自己伤心,除非在外发现天地奇珍,能延年益寿让儿子再多活一段时间,飞蓬他们几个从来不会主动提起此事。 飞蓬眸中闪现几分微妙之色,其中包含几分失望:“我碰上了心魔传人,搜了魂,可惜没找到办法救小惜。不过,他造了不少孽,我本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幻境消磨掉魂魄。”他顿了一下,才道:“结果,有人郑重其事跟我争执,说不该我出手惩治,应该去问真正的受害者,他们才是有权利决定的人。” “有意思。”辰轩低语道,面对飞蓬这样高洁光明的存在,还能坚持己见,委实是难得。 飞蓬笑了笑,掐指算了算,若有所思道:“七族联赛过了,这次是魔界赢了?” “对。”辰轩笑了笑:“带队去的是沧彬,这次魔界出了个四千岁不到的玄级高阶,挺难得。沧彬回来说,魔王还挺高兴,把手里最漂亮的一座宅院当场赐下去了。那可是咱们侄女想要很久,都没能到手的,居然赐给了一个玄级,她当场就蔫了。” 云钰那丫头?万幸她没遗传骄虫喜欢泥泞湿地的审美,倒是更贴近女丑,喜好自然。飞蓬忍俊不禁,笑过后又敛去笑容:“俩孩子上次跑混沌找药,胆子也太大了,最近没闹出什么事情吧?” 从自家辰惜在神魔战场被挑战,按照一对一决战规则各摘保命至宝,却中了敌人的陷阱落得那般下场,大家对小辈就不约而同更看护了。辰轩叹了口气,摇首道:“没,钰丫头自从加入魔王麾下,就收敛了很多。她即使去混沌,那也是与其他天级九重同行去执行任务,身上又有你和赤霄各赐保命至宝,自然不会出事。” “潇潇就更别提了,他脸是过于好看,但不看僧面看佛面,别看女娇昔日惹下不少情债,但大禹人缘极好。况且,你闭关千年,倒是消息落后了些,潇潇前不久克服魔族、人族血脉冲突,已是女魃唯一的亲传弟子了。”虽然儿子出事,可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子、侄女越发出色,辰轩还是挺欣慰的。 飞蓬点了点头,放下了心,似是随意的说了一句:“我得去魔界一趟。” 辰轩瞪圆眼睛:“什么?”自从上次不惜事后被蚩尤约到混沌大战一场,也一剑破开魔界壁障、扫灭心魔一族,飞蓬多少年没去过魔界了! “有个需要扯皮的事情找兽王。”飞蓬随口回答,倒也没骗人。重楼归位近在眼前,牵扯利益的事情,他和蚩尤是需要提前说道说道。至于去看重楼,飞蓬心想那绝对是顺路,顺路!反正,我只说了不让他来神界,可没说自己不能去魔界。 辰轩信以为真:“那要向魔界下发正式函吗?” “不了,省事一点吧。”飞蓬不以为意,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事情便这么敲定了,只是飞蓬离开神界前,还是没能瞒过他最想瞒的那位。只一瞬,人就被吸进了天宫。 伏羲坐在花园石桌旁,慢条斯理喝茶,放任飞蓬坐立不安。 半晌后,飞蓬终于投降,无奈唤道:“父神!” “呵。”伏羲似笑非笑瞥儿子一眼:“怎么了?” 飞蓬扶额:“我知错,不该瞒着您。”三皇之首的天帝是公认离天道最近的,想必有些事早就心里有数,自己是不该抱有侥幸心理。 “去吧。”伏羲轻轻叹了口气,飞蓬惊讶抬眼,被轻轻拍了拍肩膀,而伏羲的神色是飞蓬想不到的温和:“这些年,你过得马马虎虎、平平静静,可从未摆脱过寂寞,也很难真正开怀。他回来,对你未尝不是好事,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必考虑别的。” 飞蓬张了张嘴,忍不住低下了头,遮掩住眸中的动容。 伏羲最后拍了拍儿子的后脑勺,将人送入了神魔之井。 魔界,魔都 “哟,你又回来了?厉害!”重楼满身伤回来的时候,迎来了热情探视。 原因无他,他用短短六百年时间,完成了许多难度不小的任务,不少为地级才有成功几率的。虽说魔界到处是传送阵,可如此高的任务完成率,确实证明了重楼越级的战斗力。如能收入麾下,好好培养一番,日后必有大用。 所以,所有地级魔将都对重楼有所拉拢。当然,这也就使重楼挡了不止一个玄级的晋升之路。说到此处,就要提起蚩尤培养属下的模式,他定下九个天级心腹,刮分麾下其他的天级,这些天级可各收九个地级,每个地级再收下九个玄级,这些方为魔王嫡系。 其他加入魔宫者,皆为旁系,每年有固定修炼 资源,但并无其他特权。他们只能以接任务的方式获取其他奖励好提升自己,唯有上级出现减员,才有机会晋升,从此以后真正得到魔王及魔宫庇护,但也要面对更艰难的任务和更大的机缘。所有任务途中死在外面的魔,自然是白死了。 “嗯。”重楼进入魔宫里的任务堂,把此次在深雪域得到的深雪花,按照数量要求递交了。 负责验货的地级魔将对他竖起大拇指,再悄咪咪问道:“有多余的吗?我用别的跟你换。” 有是真的,但换是不可能了。重楼面上分毫不露,坚定摇了摇头,然后掉头就走。深雪花可快速滋补身体、恢复灵力,在魔宫发给地级、玄级魔将的资源里,算珍贵的疗伤灵药,在外和人缠斗时甚至能多一条命。 但重楼尝过之后,下意识觉得味道鲜美,很适合做糕点。于是,他回去之后,奢侈的把剩下深雪花拿了出来,配上这次外出搜集到的新鲜灵花灵草,开始了做糕点。 时不时来看看儿子,顺便瞧瞧有没有需要自己指点的地方,蚩尤站在厨房外,闻着那过于诱人的甜香,神色奇异的陷入了沉思。 回到庄园就自动变成人形,晒太阳回来的炎波血刃见怪不怪,甚至还对着蚩尤意味深长解释了一声:“吾主以前赚钱的能耐又快又多。” 一叶知秋、以微知著,对全盛时期的魔尊重楼来说,深雪花这种食材确实不算什么,想必他为了投喂飞蓬,是毫不在意花销的。但花钱如流水,又无法节流,自得开源。蚩尤了然,心里便哼了一声,回来第一时间做点心,亲爹在外面都不搭理,也不想着拿几个出来孝敬一下,儿子想必根本就不需要自己指点。他负手转过身去,走了。 炎波血刃眨了眨眼睛,摸着下巴想,自己要不要提醒蚩尤一下呢?重楼现在还为自己只是新生魂灵,从帝释天到飞蓬全把他当替身而心酸气闷,当然不愿意花心思去“讨好”他,连在人间时都不如了。 ※※※※※※※※※※※※※※※※※※※※ 蚩尤:老父亲吃醋.jpg 炎波:不好意思,主人没转过弯呢 花前月下暂相逢 虽然是以有事和蚩尤商量为由,告诉辰轩自己要来魔界一趟,但真来到魔界之后,飞蓬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去寻重楼。他没有直接现身,而是追寻气息来到了重楼的府邸外。 站在人来人往的魔都大街上,飞蓬的身影仿若不存在,像是隔开了一片无人区一样,被魔族视若无睹。 魔宫中央的大殿里,奋笔疾书的蚩尤挑起眉头,投来两道视线。他和飞蓬隔空对望了少顷,各自移开了目光,可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赐给重楼的那座府邸“钥匙”另有玄机,自己将第一权限转至重楼之处后,重楼亦已做出了改变,飞蓬发现了。 没有敲门,飞蓬已推门而入,没惊起任何一点防护阵法。这一路畅通无阻,但想起自己明明说“这只是一场梦”,却还是管不住脚来到这里,不自觉就有点儿别扭。 重楼在做梦,他拧起眉头,在床褥上双手捏着床沿,呼吸声时急时缓,偶尔张嘴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这个状态让飞蓬吃了一惊,疑问性看向守夜的炎波血刃。 别看我,我无能为力。炎波无奈摇了摇头,耸耸肩推开寝室门出去了。对于飞蓬的到来,他惊讶但并不意外自己没发觉。只因当时蚩尤才走,重楼就将飞蓬的气息录入“钥匙”里,设置了等同于府邸主人的权限,哪怕他并不抱有等来飞蓬的希望。 “唔…”重楼模糊的低吟一声,红眸缓缓睁开,可视线是模糊不清的。他茫然瞧着近在咫尺的飞蓬,低语道:“又做梦了…” 飞蓬心里不自觉一软,伸手摸了摸重楼的额头,心里顿时明白过来:“你补过头了?吃了什么?” “别走…”重楼呢喃着,手掌覆上飞蓬的手臂,眼睛里有着朦胧未醒的水汽。 飞蓬无奈一叹,最精纯的灵力小心溢出,从重楼额上传入体内。神魔之力有所冲突,好在他并无伤人之意,只是为重楼引导体内属性冲突、数量较多的异力。 这么一弄,重楼总算清醒过来,他猛地直起身来:“飞蓬?” “深雪花?”飞蓬这时已察觉到异力来源是什么,分外不解:“你又没受内伤,魔力也充足,吃这么多干什么?” 重楼的视线下意识飘到床头柜上,这卧室内部摆设全是自己布置的,恰是飞蓬最熟悉的样子。材料不算珍贵,却已是重楼目前凭自己能力所能得到的极限。 飞蓬的目光也移了过去,他揭开了盘子上的盖子,那上头有一个恒温阵法。 盖子下,是温度仿若才出锅的一大盘糕点,每一个的花样都不一样,漂亮而精致。深雪花的香气扑鼻而来,隔着一些距离,飞蓬都能感受到里面蕴含的充沛灵力。但那属性正好和重楼相冲,是以他如今才玄级的修为,克服起来不会太轻松的。 “为我做的?”飞蓬了然之余,神情复杂了起来。多年前重楼也做过一份,自己给砸了,只因不愿接受那份好意,还语气尖锐指出重楼不小心露出的破绽。 重楼低下了头脸烧了起来:“做多了,你不在,我不小心吃多了一些。”自己一个人,不知不觉吃了两个人的份。 想装作自己陪在他身边吗?飞蓬的心情莫名明快了一些,也没了先前的郝然别扭。他捏起一块深雪花糕,往嘴里一咬,灵力冲击之下,满腔清甜味道。 “怎么样?”重楼满怀期盼的问道,一双血瞳明亮之极。 飞蓬细嚼慢咽,抬手敲了敲重楼的头。他的动作不轻不重,透着些许亲昵,语气更是调侃:“如果你是闭着眼睛往嘴里塞,那这味道难怪会让你爱不释手,直到灵气多的消化不良才醒转了。” “这是夸奖?”重楼分外会挑重点,几乎是眉开眼笑道:“那我就收下了!”他把盘子整个儿端下来,塞给了飞蓬,自己也准备起身,竟完全没问飞蓬为什么来魔界:“你慢慢吃,我还有别的灵花灵草没用,先给你泡壶茶,再做几道配菜去。” 飞蓬瞧着重楼的背影,一点都没平日里的洁癖,窝进温度很高的被窝里,等下一波投喂。他最初来魔界的理由,被适才那股甜意一冲,再想到旧事,自然被记忆冲到九霄云外去了。 片刻后,吃着配菜,飞蓬却不再去碰那盘深雪花糕了。 重楼正和他一起用膳,投去一眼后,心里有点儿惊讶:“不喜欢?”飞蓬一向喜欢清甜软糯的口感,他是真心觉得深雪花糕符合对方的口味,才下意识把剩下所有的深雪花都做成糕点的。没想到,飞蓬只吃了一块,就再也不碰剩下的。 飞蓬拿筷子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抬眸淡声说道:“嗯,味道很好,只是我不太喜欢,吃过饭再跟你说。” “好。”重楼心情不自觉紧张起来,他下意识用心神连接去问炎波:“飞蓬不喜欢深雪花?” 炎波血刃正化为人形,在花园里抱着照胆神剑晒太阳。听见这一声问询,胳膊不禁一抖,剑在他怀抱里跟着一颤,剑柄抬了起来。 “咳。”炎波伸手抚了抚剑身,心中回答重楼:“别问我,你自己干的破事。”便再不予回应了。 午膳后,飞蓬先去沐浴了,重楼本该和群星界一样,过去给他帮忙。但这一次重楼没敢过去,他只放好水,摆好洗浴用具和干净舒适、身量正好的亵衣,就乖乖拉上浴桶前方的帘幕,转头去铺床了。 飞蓬穿好亵衣走出来的时候,发丝上还隐有未曾干透的水汽。他捧过重楼递过来的花茶,品了一口又一口,正是自己最习惯的温度、口感和甜度,原本复杂的心情略有好转。 感受到气氛总算没那么紧绷,重楼本身亦松了一口气。他掀开被褥示意飞蓬上床,免得室内温度太低,此时恰值魔界寒冬。 飞蓬钻进被窝,坐在床内靠着身后摆好的枕头。他手捧着空掉却还有热度的茶盏,目光有些空茫的看着角落。 重楼不敢打搅,少顷,他才听飞蓬轻声说道:“你去过深雪域了,那里怎么样?” “很冷很干。”重楼小心说道。 飞蓬偏过头来,语气里有淡淡的叹息:“我在那里待了三十年,逃过一次,让你抓了回去,沉睡二十年,然后你差点杀了我。” 重楼整个人僵在床褥上,像是一块赤红色的雕塑。 “所以,我不喜欢深雪域,也不喜欢那里的任何东西。”飞蓬移开视线,语气似叹似笑:“不是你做得不好,实际上,就算是那三十年,你也常用深雪花和各种灵果,每日精心准备好易吞咽的流食。但因为我不接受,你基本上都是用灌的。” 重楼的脸色更白了,嘴唇也颤动了起来。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什么都不记得。”飞蓬扯了扯嘴角:“不过,你若去过深雪域,是不是收获很大?灵气很听话,那里会产出的天材地宝,你都至少得到过一件?最深处的阴阳泉,更应该助你炼体,帮你进步到了玄级巅峰吧?” 飞蓬全部猜到了,重楼僵硬着点头:“对。” “那是因为,你在深雪域足足经营了二十万年,隐藏过一座别居。”飞蓬瞧进重楼写满彷徨的眼睛,蓦地笑了:“那里攒了魔界二十万年变迁的历史、游记各类书籍,吃穿用度、琴棋茶点更是应有尽有。衣柜里随便拿出来一件裘袍,都能抵一个地级魔将全部身家。” 飞蓬的声音越来越淡:“那深处金生水的地脉,更被你精心炼化过、隐藏好。我曾入轮回,掌握轮回阵法。那次宁愿剥离气运,轮回中生生世世惨淡收场,都要逃走,却还是在成功一步之遥时,被你控制地脉生生拖了回来。”他深吸一口气,对此刻正白着脸的重楼道:“那个时候你跟我说,别居不是牢笼,深雪域才是。” 重楼完全无言以对。深雪花滋味再好,对于经历过那些折磨的飞蓬来说,都只怕是食不甘味。 “对不起。”重楼忽然道歉,声音郑重而诚恳,带着心痛心疼和愧疚。魔尊准备的一切,或许确实是精心用心。但在折磨从未停止过的囚禁中,只能更让飞蓬感到窒息。因为那是比身体上的侵犯,更加让人无法忍受的存在方式—— 你喝下去的每一粒粥米、每一口汤羹,穿的每一件衣服,用的每一样东西,全是来自于施暴者。这种“你从身到心、从里到外,一切尽在我掌中”的控制,足以让清高如飞蓬崩溃,也使得重楼更加无法接受。 自己的本体魔尊是有多恨飞蓬,才用这种软刀子割肉,几近于精神凌迟的做法,把人一步步逼到绝境?就因为误会对方背叛,便真的什么都不问,就自顾自决定飞蓬的命运?这真的是爱,而不是作为宿敌的征服欲吗? 可重楼也知道,这样的揣测不可能是真的。只因自己这个魂魄碎片残留太多爱意,足以证明感情并非不真挚。更何况,要是本体真完全是个混账,哪怕可能有个救命之恩,也不会让飞蓬记这么多年吧?当然,知道自己做错事,还赖在飞蓬身边,最后却防不住飞蓬自尽。在这一点上,重楼对于本体的能力,是极其鄙夷和怀疑的。 飞蓬倒是没注意重楼此刻的情绪,他只勉强笑了一下,便抬臂抱住对方,缓缓闭上了眼睛。十万年,从和重楼分开,除了最后一战再无见面,便突兀失去,飞蓬直到现在,才真正听见一句“对不起”,这是重楼自己都不敢说的。 这个反应让重楼猛地紧绷起来,又强自放松下来。他想要回抱住飞蓬,给对方一点可能微不足道的抚慰,但怎么都不敢伸手。听见此前种种,重楼是真心觉得自己没资格。 “我要补偿。”飞蓬把脸埋在重楼颈窝里:“接下来一个月,每天的菜都不能重样。” 重楼觉得自己的眼睛发胀:“好。”那么重的伤害,换一个这么容易的补偿,飞蓬,有没有人说你太心软了?他心里软的不行,并决定以后再也不去深雪域。 深雪花做的糕点也没留,连带当地所得的天材地宝,都被重楼悄悄用空间法术碾成了齑粉。余下整整一月,他每天除了采买佳肴和酿酒所需食材,便足不出户和飞蓬在一起,除了下棋和挨揍,偶尔无事也会作画听琴。 如此,心神放松下来,重楼竟发觉玄级巅峰的瓶颈,有了一点儿松动。可此刻离他到此境界,不过短短几年罢了。 一个月后,魔宫主殿,蚩尤正在书房处理公务。 “咚咚咚。”敲门声响了起来:“王上,属下求见。” 蚩尤头也不抬:“进来。” 这一任首席魔将,蚩尤麾下九大天级之首的临歧走了进来。他是土木属性魔修,平日里最是沉稳不过,不少长时间才能完成的工作,蚩尤都会交给他。这一回,临歧却是为七叶而来:“王上,您让属下注意的此次优胜者七叶,最近这一月不太对劲。” “嗯?”蚩尤的笔锋一顿。 临歧提起此事,也有些几分诧异:“他这几百年不是闭关,就是完成任务。只有这个月,始终都在庄园。每日不是去集市买些奇花异草,就似乎是贪口腹之欲,换着种类去采买肉质鲜美的异兽肉。” “属下以为他可能受了伤,需要补充血食,以免影响未来突破到地级。”他忧心忡忡说着,又有些尴尬:“就自作主张调配了几头成年嗜血豹狍送去,恰逢云钰妹妹来要,剩下都是没成年的。” 蚩尤:“……”论补血,嗜血豹狍确实对天级都有奇效,且能充盈气血,乃是突破晋级时极佳的补品。但对于三皇境界者,也就只剩下肉质辛辣够味这点优处了。 那这事儿,究竟是自己麾下首席魔将是败家子,还是自己儿子刻意造成这个误会呢?三言两语表明自己不会偏袒云钰,让属下放宽心下去,蚩尤陷入了沉默。出钱出力,还什么美食都享受不到的他生着闷气,又不好为难什么都不记得的宝贝儿子。 转着手里的笔,听见外面动静时,蚩尤拧起的眉才缓缓舒展,反而露出了一抹好笑:“钰丫头,你来要豹狍肉?” “哼,我就知道临歧那性子,再小的事情都要向您向汇报一下。”女丑、骄虫之女云钰,长相是阳光明媚的美丽,这美丽里又有几分英气,气质更是飒爽,进门先笑。 她出生高贵,自然没普通魔将一板一眼的拘束,自行搬了个凳子坐到蚩尤书桌对面,腰背挺直:“您让我办的事,办好了。”云钰说着,小心翼翼取出一只玉盒,放在桌子上。 “在仙界没被人发现吧?”蚩尤脸上的随意收敛起来,设下了一个结界,打开看了,确认无误才松了口气。 云钰摇了摇头,很有分寸的换了自称:“属下不知,只能肯定事后没人追捕。”她花了几百年时间,混入仙界带队参赛的长老府邸,才找到机会刻录阵心钥匙,前往仙界一处至关重要的秘境,偷出这件作用不明的秘宝。 至于那位资历不深的长老先被挑中带队来魔界参赛,事后又被派往混沌里的仙族驻地,压根没时间返回自己府邸,其中有无魔王手笔,云钰更是问都没问。 “暂时没被发现就行。”蚩尤松了口气:“此事你办得很好,可本王不能正大光明赏你。”他把玉盒重新阖上,收入袖子里,笑道:“也罢,你说你想要什么,本王开私库补给你。” 云钰没说自己要什么,反而又道:“离开秘境前,属下为混淆视听,偷了许多自己能打开的东西。”她双手有些紧张的搓了两下,见蚩尤微微一愣,更紧张了:“没坏您的事吧?” “没,做得好!”蚩尤大笑起来,拍着桌子道:“让你去确实去对了,够灵活。”他大大方方挥手:“那些东西全部归你了。” 云钰松了口气:“没坏事就好,晚辈不需要别的了。要是您觉得欠我些辛苦费,就等豹狍长成了,多送几头给我。”她脸上泛起几分晕红,提起了自己就差个仪式的准道侣:“潇潇喜欢吃。” 蚩尤捧腹大笑:“行,没问题。” 云钰开开心心走了,蚩尤从隔绝气息和追踪的玉盒里,再次取出了那件秘宝,滴上了自己的血令其认主。 提炼本源神血会元气大伤,自己至今都没恢复过来,为了不暴露此事,几乎是完全不敢迈出魔界一步。若非烛龙和酆都与重楼并无大仇怨,自己哪敢出面去见?如今,有了这天生地养的伪装灵器,总算敢出现在昊天、帝俊他们面前,不怕暴露了儿子。 夜晚,魔月与群星同在。 在府内不会施加任何伪装,重楼那张算得上锋锐的脸上,溢满了开怀的笑容,带着求表扬的得意介绍着今天的每一道菜。当然,他完全没提起效用和价值,只有味道。 飞蓬一筷子一筷子的夹起,吃到一半,他才一个月下来,第一次想到问一句:“你给蚩尤送一份没?” “啊?”重楼歪头,有点不解,而后闷闷说道:“送什么,我只是徒弟,又不是他儿子!” 飞蓬的筷子抖了抖,豹狍被切成片,每一丝都浸透味道的肉片掉了。他抬起头之时,表情相当耐人寻味:“所以,你来魔界之后,从来没主动找过他?”见重楼颔首,飞蓬趴倒在桌子上闷笑不止,他忽然觉得,蚩尤好可怜啊。 他笑着笑着,离开神界前那场对话突然被想了起来。飞蓬挠了挠头发,难得有点儿尴尬。这些天,自己光顾着吃吃喝喝,还真忘记正事了。 “重楼,我得出去一趟。”快速风卷残云一番后,飞蓬放下了筷子,接过重楼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才说道。 重楼并没多问,他知晓飞蓬的身份,自不会多言,也不会有意窥探什么,甚至没问飞蓬还会不会回来:“好。” “晚上你别打坐修炼了。”飞蓬笑了笑,伸手理了理重楼的衣领口:“好好休息吧。” 重楼哪里敢再和飞蓬同床共枕呢?但他又做不到真正拒绝,就每次在飞蓬睡着后,悄悄直起腰,坐在床上默默吸收各种属性的魔界魔力,一遍遍强化现在的魔体。 听见此言,重楼猛地抬起头:“你知道?”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自己的胆怯心虚被飞蓬戳破,而是担心飞蓬的睡眠质量:“那你晚上也没睡着,这怎么行!” 飞蓬莞尔一笑,没跟他解释三皇境界其实不需要睡眠,午睡、晚睡于自己只是爱好和习惯,只道一句:“要睡就一起,不然我也睡不好。” 瞧着重楼的眼睛,飞蓬轻轻说道:“不管你看见过什么,现在又怎么想,对我而言,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否则,我一开始就不会留在你身边,也不会容忍你靠近,更不会把曾经的痛苦说出口。”丢下此言,看不惯重楼过于小心的飞蓬嘴角微扬,推开府邸大门走了出去:“我还会回来的。” 重楼怔怔站在原地,赤眸里依旧没有奢望,却有光一点点亮起来,越来越明亮耀眼,像是盛满了星光。是的,他们绝对做不成道侣,但以飞蓬对自己的好,还是会愿意偶尔来看自己的吧? 魔宫之中,飞蓬深夜到访,蚩尤果然没有休息,正挑灯夜读一本书。听见窗外动静,他伸手把窗户打开了。 飞蓬纵身飞入,搬来椅子坐在对面:“打扰魔王休息了。” “神将客气。”听称呼就猜到是正事,蚩尤也不含糊:“有话直言便是。” 飞蓬笑了笑,直言不讳道:“魔尊即将归位,魔界能动用的战力大增,关于日后的信仰刮分,魔王想必早有腹稿吧?” 所谓信仰,自然是七族联赛牵扯到的大中小世界传道资格刮分,每五千年为一届。最初,各族为此有所大战,神界为最终的胜利者,魔界紧随其后。 是以数量是神族三成、魔族两层、人族一层半,仙妖鬼各一层,龙族因半入神界、半在外各修各道只占半层。挑选世界的顺序,则按每次联赛的名额次序排列。 “放心,本王可不会傻到硬碰硬。”蚩尤嘴角微微一扬,确实有所打算:“柿子挑软的捏,至于挑谁,排除掉最少的龙族,还有对世界环境要求特殊的鬼族,自然只有仙妖和人族了。” 飞蓬更是笑了:“好,本将告辞。”确定不会对神族利益造成影响,他很满意。走到窗户口时,飞蓬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装作不经意的道:“这对三皇境界也有效果的气息伪装灵器,晚辈记得是落在了仙帝昊天手里的吧?” “对。”蚩尤亦敢承认:“钰丫头的阵法水平不错,仙界至高公库所在的秘境,偷刻了钥匙进去,什么人都没惊动,便把东西偷了出来,不愧是你和赤霄教出来的。” 飞蓬又笑了笑,拱了拱手:“为父不易,前辈辛苦了。重楼手艺不错,改天您也该尝尝。” “哼,那个不孝子压根没想到这回事。”蚩尤皱起眉头,纠结道:“可要是你今天说了,他立马就送来,我才更该生气。” 飞蓬忍俊不禁,听见外面魔兵巡逻的脚步声越近,终于还是翻了出去。 回来之时,重楼正背对着他,蹲在寝室的角落里。他翻箱倒柜,愁眉苦脸数自己藏起来的空间戒指:“还剩下三个,快没了。” 重楼拧着眉头,思索着这一个月的所作所为,不得不承认坐吃山空、立地吃陷——除去深雪域所得的已经毁掉,剩下一共十个空间戒指的灵花灵草,结果这么快就花没了七个,余下已撑不了多久。 飞蓬出去应该是公事,短时间不可能再来一次,最好在他下次来之前,去接几个奖励丰厚的任务。想到就做,重楼立即起身打开上方衣柜,从里面捞出来一件戎装、一枚额饰、一条腰带,开始换衣服。 飞蓬一只手摩擦下巴,认出来这都是风神珠里的,还是自己给重楼配好的一整套。果然,从背影就觉得重楼穿起来很英武。 重楼换好衣服转头就准备走,正巧碰上飞蓬欣赏中带着笑意的视线。他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站在那里恨不得捂脸:“你怎么…回来了?” “魔王很大气,商量事情很容易。”飞蓬放下手,背在身后,蓝眸的笑意比天上的星辰还亮:“你快没钱了?”真不容易,重楼也有自觉穷困的一天,虽然是为了养自己。 重楼郑重道:“没关系,我马上就会再赚很多。论任务完成度,我一直是魔宫玄级里公认最快最好的!”即便已至玄级巅峰,但这个档次的人,魔宫内数量不少。可他依旧用战绩证明,自己始终是最强的那个。 “嗯。”飞蓬自然不可能挡着重楼进步的路,他手动调整了一下有一点点歪的额饰。幸好这些东西都历经了不短岁月,阵法早已消磨掉,导致千万年材质看着像百十年的低仿。否则,就重楼身上这套衣服,便能抵不止一个天级魔将的全部身家。 特别是他腰带上那圈细小却晶莹剔透像玻璃的宝石,那是飞蓬在混沌费了很大劲抢到的,有自行净化各种剧毒的作用。一旦上了拍卖会,一颗都有价无市,等闲天级九重变卖家产都买不到。就是出产太少了,除却三皇,或是女魃、瑾宸这种见多识广的先天生灵,亦或是对毒道颇有见解研究的元老如骄虫,不然是绝少有人能认出来的。 这些,重楼当然不知道,他来到镜子前照了照,这才把容貌改变。七叶的容貌清正了许多,不似重楼本身赤发赤眸、张扬恣意,这身衣服的魅力顿时就失色不少。 飞蓬含笑移开视线,并不想虐待自己的眼睛:“注意安全,记得来回一定要用传送阵,不要贪图省事,用空间法术直接来回。”没有行迹,未免显得可疑。 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但重楼还是点了点头:“好。”他抱了飞蓬一下,克制自己的不舍情绪,立刻松开了手:“你要回神界吧?” “不了,正事已完成,我暂时没事。”飞蓬往重楼的床上一趟,展开被褥,头枕着重楼常睡的枕头:“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做饭呢。” 重楼耳垂不由发烫,连带着心里也发烫:“好!”他按了一下床下一个按钮,不等功能起效,便匆忙走了。 飞蓬眨了眨眼睛,看着床边上弹出来的床栏,想到自己睡觉喜欢乱动的习惯,不自觉展露了一抹笑容。 ※※※※※※※※※※※※※※※※※※※※ 春节假期结束,日更至此结束,接下来恢复常态哈~ 阴差阳错自寻死 重楼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脚步。他犹豫片刻,终究从青穹风神珠里,取出一个食盒。飞蓬若是瞧见,便会发觉这和厨房里餐具正是同一套。 该不该送去呢?重楼站在花园里,离大门一步之遥。飞蓬问自己有没有给蚩尤送一份的言语,似乎近在耳旁。幼年时师父帝释天的谆谆教诲,亦是记忆尤深。 可重楼想到自己只是本体的魂魄碎片,甚至蚩尤分魂下界,只将自己收做弟子聊以□□,便觉得如鲠在喉。 或许,是自己自视太高了吧?重楼苦笑了一下,手边已有了一道空间裂缝。把炎波血刃和食盒一起丢进去之后,他直奔任务堂,才选定任务,便通过传送阵离了魔都。 魔宫,魔王寝宫 “重楼走了?”瞧着悄悄飞进来的炎波血刃,蚩尤接过被顶起的食盒。 炎波血刃在半空中晃了晃,发出声音道:“对,再不走啦,他就要养不起飞蓬了。”丢下此言,一条通道出现,两点红芒飞了进去:“趁热吃,吾主手艺蛮好的。” 蚩尤笑了笑,将盖子揭开,然后陷入了沉默。你个重色轻亲没良心的臭小子!这全是素的,还都是甜的,压根不是为父的口味啊! “咚咚咚。”正在此刻,两位魔将到了门口,敲门声响起。 蚩尤探出灵识一看,挥手把门打开了。 “魔王大人。”青竹拱了拱手,从重楼飞升回到魔界,她便回来了,前不久还邀来隐居的溪风,如今正同行而至,亦抱了抱拳。 蚩尤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 溪风已是元老,青竹这些年亦颇有精进,也离元老不远,再加上都见惯世面,自然不会怯场,很快就坐了下来。 这般离得近了,他们当然也瞧见了食盒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表情顿时微妙起来。 “尊上的手艺还是老样子,闻着就香。”溪风若有所思:“不过,全是清甜口味,难道飞蓬将军来了魔界?” 蚩尤纳闷:“这么明显?” “是很明显。”青竹接口,沧桑道:“主要是灵气那么充沛,却没配任何属性合适的其他灵药,单纯只重视口感,也就尊上财大气粗又习以为常,才不心疼。” 这个食盒里的菜色,是她很熟悉的搭配:“清林草与桔茛花,功效相冲、毫无作用,只搭配起来味道最鲜美。”青竹叹道:“为了拿到飞蓬将军处的菜肴是最美味的,尊上往往会先试菜,有时在空间,有时在魔宫。他调味之细致、用料之讲究、搭配之轮流,要求严苛到了…任何负责采买的魔,都撑不了多久的地步。” 想到负责购菜的同僚几乎被逼疯逼哭,此岗位辞职率全魔宫最高,溪风无奈扶额:“不错,后来迫不得已,只好我和青竹亲自负责。所有菜品提前过目,保证交给尊上时灵气充沛、质量新鲜。”他对水碧同样很好,但确实做不到魔尊那般吹毛求疵。 蚩尤眸色微微一闪,用筷子捞起一撮尝了尝。他叫溪风、青竹过来,确实是为打听重楼和飞蓬的事情。眼看着儿子即将归位,总要为儿子未来的道途与选择多打算些。 入口是无比清脆的口感,那点儿甜味不腻不蔫,刚刚好。再夹别的菜,也同样如此,纵是魔宫最好的大厨,也达不到这样的水准。蚩尤品尝着,突然想起那次魔界拍卖会拍卖酒酿,瑶姬买下来尝过后,觉得味道不太对劲。于是下次聚餐,他们就灌飞蓬的酒,飞蓬喝多说漏嘴,才让他们几个知道重楼一直区别对待,给别人全是次品。 最后,闹得连父神神农都知道了,脸黑成锅底,险些连自己一块迁怒。啧这么一想,倒是可以原谅重楼——那臭小子虽没为自己单独做,但好歹和飞蓬待遇看齐,没拿次品糊弄自己,更没坑的自己像父神那样,拿次品跟道侣献宝,丢脸丢得险些自闭。 这么想着,蚩尤又追问了一句:“那小子一直如此奢侈?”见溪风、青竹齐齐点头,他更好奇了:“那钱又是怎么走的?” “咳。”青竹干咳一声,回道:“采买的钱是尊上自己掏私库,且空间内散养太多异兽,灵花灵草作为饲料,亦需要时常补充。魔宫时常找质量不错的渠道,大批次进货。时间一长,所有嫡系都知道尊上这项喜好,常有人在外发现一道好菜,回来会对尊上献宝。尊上跑去吃尝,再回来自己试着做。至于花销,您反倒不必担心。” 说到这里,青竹的脸上露出好笑之色,溪风亦是忍俊不禁:“是,尊上一旦归位,那一手制作空间饰品的能力,还有酿酒之术,足够他赚钱了。我和青竹算过,那二十万年,尊上一个人,就占了我魔界高档的空间饰品和酒酿拍卖交易额的六七成!” “而尊上死的时候,私库里什么都不剩下。”青竹最后斩钉截铁说了一句:“所以,有尊上珠玉在前,飞蓬将军绝不可能看上别人,而别人也根本养不起他!” 蚩尤:“……” 幸好重楼公私分明,也知道收敛,不然这事儿传出去笑死人了。他一手扶额,无语凝噎了许久,才道:“本王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书房内安静了下来,蚩尤却是微微叹了口气。重楼对飞蓬太好,就更难怪飞蓬要走忘情道了。虽然接触的不多,又多是公事,可那确实从小就是个高尚的孩子,好到误会之后,一点点烦恼都不想带给重楼。 但越是如此,便越显得那场阴差阳错可悲可叹了。蚩尤发着呆,不自觉想到复活之初,得知重楼噩耗而无法接受,父神神农意味深长说的那句话:“蚩尤,你说飞蓬这样的孩子,得遭遇了什么,才拿自行魂飞魄散的法子,来报复原本喜欢的人?” 自然一个是不想活了,另一个是恨透了。而以飞蓬的身份和坚韧,若非是两者合一,不然不会以死为报复重楼的手段,因为他身为神子无法放下神界。蚩尤更是苦笑,明明两情相悦,偏偏走到这一步。自己要怎么样,才能让重楼重新走回正轨,不会卡死在三皇境界的门槛之前呢?想不到办法,找不到前路,一切都得看重楼自己。 魔界某个位置偏僻、风景如画的小城里,重楼快步踏出传送阵。此处就不得不提到,重楼作为魔尊时的政令了。魔界内部城镇,内部除了生死场,不得有内部厮杀。传送阵则是大中城市皆有,虽然传送费用不菲,可地级及以上都能担负起。 这也就导致偏僻小城附近,往往只能徒步或飞行,魔界郊外因此分外混乱而危险。但正常厮杀甚至截杀、劫掠,都还在接受范围内。就连滥杀无辜或斩草除根,魔界亦不会视为该死,只要你能承受住因果。 唯一会被魔界统治者视为“害虫”,需要派兵清除的,只有一种可能——不顾禁令,对还没成年的魔族幼崽与飞升不满千年的魔修新人下手。这不,这座偏僻小城附近,恰有了一只被通缉的鹫魔。此子本体乃魔兽中的魔鹫,天赋异禀、战力彪悍,修炼的也不知是何等恶法,偏好食用幼崽的脑髓。 “目前,已有多个魔族幼崽遭毒手,可他速度极快。”魔宫分殿内,管事的魔将只是玄级巅峰,他满满都是苦笑:“此前也曾有地级中阶出手,寻踪无果不说,回程时被那鹫魔偷袭,当即丢了性命,连魔魂都被吃了个干净。” 重楼拧起眉头,把所有情报翻了出来,从头开始看,一分一毫线索都没放过。 附近一座山林里,却有魔露出满意的笑容。若重楼在这里,便能认出这是女魔藤萝,本体乃魔界一处秘境的魔植,天生食人魂魄,乃魔宫目前的玄级里,实力最强的那个。她也是除重楼以外,收到地级魔将邀请最多的魔,视重楼化身七叶为竞争对手。 “接下来,便交给兄长了。”藤萝举杯,依偎在一个魔身畔。 那个魔面容冷硬、眸色暗沉,赫然是通缉令上的鹫魔,但周身气息只是地级初阶。此刻,他心情舒缓,伸手揽住魔女纤细的yaozhi,似笑非笑道:“义妹,千年不见,为兄帮你杀掉竞争者,你不该有点表示吗?” “嘤咛。”藤萝倒进鹫魔怀里,任一双手深入neijin,mei眼如丝:“兄长想要什么,小妹自当奉上,便当恭喜兄长血脉融合之礼了。” 鹫魔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鹫的血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貘。他食用幼崽脑髓,捕捉最纯真的美,早已开始编织梦境,寻觅更强的猎物,战斗力远超普通地级初阶。若是准备得当,越级猎杀亦不无不可,自是自信满满。 “一个才飞升不久的小魔崽子,天赋高、悟性强,不代表精神力强大。”魔放纵恣意,鹫魔身有通缉,更是贪欢xiang乐:“不行,我就帮你用梦魔诅咒里干掉他,但你得先把前款付了,嗯?”他调笑着,手中越发用力,把人压在了shen下。 敌人在想什么,重楼当然不知道。他放下情报,脑子里已快速梳理起全部线索。在外人看来千头万绪、乱七八糟的消息,重楼却仿若天生就能整理出一条主线。 “所有受害者所在处连起来,还是在偏僻小城周围不停绕圈,此魔绝没去大中城池,说不定就藏在小城内。”重楼的语气分外冷静:“你把受害者平日里常去之处给我画出来!” 负责人有点不解,可还是照做了。 重楼拿回地图,以一个个点为中心,往外扩张了些许距离,划了无数个圈圈。最后,大片大片的圈内部,有一处地方是空白的,是所有受害者生前未去过的一个地方,貘音山。 “嗤!”重楼笑了一声,把地图扔给了分殿的管事人:“故弄玄虚,过于清白,就成了破绽,我去也。”他转身便走了。 过了好几日,鹫魔有点不耐烦了:“怎么还没踪影?” “对,该不会是被你上次杀那个地级中阶,吓得放弃任务回魔都了?”藤萝也颇为失望。她看了看鹫魔,心想自己都配合着双修了,要是什么都得不到,那亏大了。 鹫魔“哼”了一声:“你还是老样子,小家子气。”他翻身把藤萝往床褥上一丢,又扒了衣服:“梦魔诅咒术对血统要求极高,我是混血,要施展可没那么容易。” 愿意施展就行。藤萝明白鹫魔是在讨价还价,便也听话敞开了腿。在魔宫经营多年,藤萝知晓的消息往往很及时,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费心思量陷害七叶。只因半年后,会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魔界秘境开启,天级、地级、玄级皆有名额,但玄级只有一个。 当夜,查到七叶的庄园阵法如常运行,还约定每日送新鲜蔬果、兽肉至门口,也确实有人会收起,偏偏七叶当时不要任何佣人是众所皆知,藤萝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哼,他倒是见机的快!” 鹫魔抱着她又翻云覆雨一番,这回双修是藤萝付出更多,事后脸色晕红、气色疲惫。终于,他松了口,开始使用梦魔诅咒术。因七叶为人特别谨慎,藤萝没机会弄到他的头发,鹫魔便只好以庄园为坐标施展了。 此时,恰是天光乍现、黎明之前,睡梦中的人往往睡得极沉,诅咒最易得手。 魔界的魔族五花八门,有些特殊能力者,倒也不少。因此,一缕异力侵入府邸之初,府内阵法是真的没有反应,可飞蓬不会那么松懈。 恶意令身经百战的神将第一时间醒转,却留恋于舒舒服服的被窝,只颤了颤睫毛。他手指微动,溢出一抹精纯神力,击散了那道黑光。 “噗!”鹫魔猛地喷出一口血,灵魂从最深处开始溃散。在藤萝惊骇的目光下,他死不瞑目的颤抖了两下嘴唇:“古…神族…” 下一瞬,只剩下漫天黑气,散为齑粉。那是用生命和灵魂进行的诅咒,是法则承认的等价交换,死也要报复敌人一回。 睡得迷迷糊糊,飞蓬被凭空而来的一阵黑气淹没。依旧伤不了他分毫,便被再次溢出的神力打散。 但也有负面情绪流逸,融入到寝室内的魔界灵气里。那点儿稀薄的气息,像是空气里多了一股辛辣的气味,令熟睡的飞蓬动了动鼻翼。可那双蓝眸依旧懒得睁开,他顺从飘荡而空茫的情绪,睡得越来越沉,放任自己坠入到一段久远的梦境里。 深雪域别居,正值夏日,天依旧阴沉沉的,夏雨倾盆而下,打湿了窗外常年不化的雪,又随着夜晚到来,再次凝聚成冰。清晨没有鸟语花香,只有清冷却还算清新的空气,隔着层层叠叠的纯黑床幔,往里渗透。 飞蓬睁开眼睛,迷茫发了一会儿呆,才起身为自己煮了一壶清茶。他换上一件雪白裘袍,赤足踩在地毯上,走到雕花大床旁边,推开小门进入自己平日里不怎么去的小书房。 那里没有窗户,但屋子里有味道很好闻的熏香,温度不冷不热。入目是圆圆的床铺,围着床铺是一个个书架,各种各样的书籍都有。不过,与外面的寝室有一点一样,都没笔墨纸砚。 飞蓬拿起昨晚没看完的书,坐在柔软如棉花的云床上,后背靠着舒服的软枕,眼神随意扫了一圈。大半个月下去,每个书架最下方那一层的小食糕点还是不少,那个魔真是准备了不少。他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冷笑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心底的怒意和讥诮。 当然,整整半个多月,再难处理的公务,以魔尊的速度也该差不多了,这难得平静度日、不用受辱的好日子,想必快到头了。飞蓬象征性翻了几页书,可那残酷而真实的念头生了出来,便再也摆脱不了。他忽然间有些情绪失控,觉得心烦意乱实在看不下去,便站起来伸手,把手中的书朝原本放置的高处塞了过去。 正在此刻,门外有脚步声突兀传来,连带着一声“嗯?”炸响。 这么快?飞蓬的心“咯噔”一下,这一晃神,脚下一个不稳,就扑在了书架上。 重楼走进来的时候,便瞧见了雪白裘袍和黑色书架,还有凌乱着披散的满头青丝。才开hun不久便忍了十几天,本就难nai的他,瞬间被这简单明了的色彩引you。 ※※※※※※※※※※※※※※※※※※※※ 这一章前半段主蚩尤场合,他其实希望儿子能如愿以偿,但怎么想都觉得没希望哈哈。 ps:这个梦境是当时30年最初期发生的事情哦 梦初醒以直报怨 飞蓬来不及回头,便随着一声低沉的笑:“呵呵。”随着轻笑,飞蓬身后覆上了一个熟悉到让他发冷的重量。 …… “你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 适才口出狂言的魔尊瞳色深沉,指腹轻柔拭过神将的眼睑,语调听不出半分情绪:“你哭了?” 飞蓬沉默不语,扣着书格的手指疲惫酥麻,无力间蹭到了什么东西,传来了不同的触感。他把头偏向相反方向,根本没回答敌人的问话。那个触感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个玄铁所制的小型雕刻,带尖。 …… 这样miluan不堪的人,真是自己吗?飞蓬眸色空茫,怔怔发着呆。 重楼第一时间察觉了他的失神和僵硬,顺着眼神回头一瞧,也跟着僵了。 “啪!”小小的镜子四分五裂,碎成了一小堆粉末。 …… “你杀了我吧…” 重楼愣住,他第一次看飞蓬这么脆弱的样子。有些无措的甩开手中zhuoye,把人揽入怀中,抱得极紧。 灼烈的热泪滴落在颈间,一滴滴,汇聚成心中的洪流,重楼终于慌了:“你别哭…”话音未落,尖锐的疼痛便自颈间传来,相克的力量传入体内,重楼头一晕,飞蓬却已挣脱了他的臂膀。 持着利器的手染了魔血,刚想再刺,已被反应过来的魔尊紧紧攥住。神将抬眸,只见对面相望的赤瞳里,已没了前一刻的怜惜,只有一片充满森冷的凌厉:“好手段!” “过奖,多行不义必自毙。”飞蓬嗤笑一声,生死置之度外,只抬起另外一只手,反扣背后近在咫尺的书架,朝着自己和重楼的方向狠狠拉下。 整个书房是圆的,书架围绕云床摆放一圈,彼此相连。这一倒,便是一牵一,整整一圈书架,无数本书连同书架,铺天盖地全朝云床方向砸落下来。 刺进魔尊脖颈里的尖角,于神将手中顺势继续下刺。哪怕手腕已被擒住,他也忽视骨头即将裂开的警告性疼痛,面不改色继续向内扎去。 雕刻对木料材质的要求很高,魔尊行事更是吹毛求疵。这尖头是攻击性极强、天生便擅长撕开各种防御的玄铁,身子更是永久不朽的神树之木。这种木头蕴含精纯神力,闻起来清新自然,能在不大的空间内释放淡淡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因此,这种一贯是神族内最受欢迎的摆设,价值亦是极其贵重,也不知魔尊从哪里弄来的。而自己虽身有封印,引不出内中神力,但魔血天生与之相冲,扎进血肉里,自会引得更多神力溢出克魔。至于色you,适才所见那一幕,难道还不够难堪?此外种种,小巫见大巫罢了。 可这样的刺杀真能成功吗?答案当然是不会的,飞蓬自己心知肚明,却终是意难平。但他既不畏死,更不强求生,便没什么值得恐惧,只求出一口恶气。 果然,下一瞬,炎波血刃便突兀出现,精准击飞了玄铁雕刻,却未伤及飞蓬分毫。可既然细致做了这个,重楼便再来不及控制空间法术。 书和书架一起砸下来的时候,飞蓬瞧清了重楼复杂目光,似有柔和无奈,也有坦然平静。但他无空细想,已是眼前一花不在原地。 飞蓬再抬眼时,正背靠书房门口的门,面前是一片狼藉。 重楼灰头土脸从云床书堆里站起,被砸得鼻青脸肿,甚至面上还有几道划痕。 放在书架上的雕刻装饰,无一不好看,也无一不粗犷,其实是重楼自己雕刻而成,多多少少都有尖利之处。适才,他吃够了亏。 够狼狈,也挺解气,可接下来就该是自己倒霉了。飞蓬不无自嘲,随手丢下神树与玄铁结合巧妙的雕刻,等着重楼收拾自己。 “去沐浴吧。”出乎他意料的是,重楼只轻轻叹了口气,来到面前拉起手,往浴池方向走。 飞蓬上身披着还算干净齐整的裘袍,视线似是不经意,扫过重楼乱七八糟的衣衫,bizhang着的qingjin完全没有xiao下去。他垂着眸子,被重楼拉进了chi子,浑身jinbeng。 “怕本座继续?”重楼自然不会发现不了,他松开手,把飞蓬圈在角落里,审视般瞧着那双蓝眸:“神将明明知道,那点皮肉伤算不上什么。” 飞蓬嘴角微微勾起:“魔尊说笑,本将连死都不怕…”他笑得分毫不露下风,直视那血红的瞳眸,眼中尽是厌恶,声音更是冰冷刺骨:“又怎么会怕一只畜生?” “你!”重楼的呼吸声一滞,手指擦过颈间才结痂的伤口,气极反笑道:“好!” …… 轻轻偏过了头,对重楼视而不见。 仿佛这个人对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心上尘埃,拂过便如烟消云散。 这个反应,险些让重楼彻底失控。 …… 半睡半醒间,魔尊把他从浴池抱出来。神将隐约察觉对方正低着头,温度略烫的唇就在上方。但直到他在那双臂膀里失去意识、似是安眠,那点温度都未敢落下。 静谧平和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再次醒过来,是因为窸窸窣窣的声音。飞蓬撩起黑色床幔一看,斜对面的书房开着门。 重楼正站在换了床单的云床上,一本本捡起书查看,书架已重新摆好了。他看一本就放回一本,前一本是这个书架,下一本也许又换一个书架,整理的相当耐心认真,明显不想放错任何一处顺序。 直到神将的视线扫过来,魔尊的动作才僵直了一瞬:“你醒了啊。”他故作无事,没有回头,只干巴巴说道:“床头柜有茶。”说着,重楼往前走了几步,继续收拾。 飞蓬放下手,阖上了眼睛,他完全不想看见重楼。良久,一只手撩起床帘,人坐在了他边上。 “书房收拾好了,顺序和以前一样。我不会再把你ya在书架上,也不会用镜子做什么。”重楼轻声说道:“雕刻全收起来了,里里外外不会再有锋锐之物,神将安心看书吧,别想着再刺杀本座。” 飞蓬平静无波的声音,从被褥里传了出来:“滚。” “飞蓬?”呼唤声比先前更近一些,还想扒开被角。 飞蓬能忍吗?当然不能。被叫了好几声之后,他不耐烦的睁开眼睛,一巴掌拍出去,把重楼拍飞了。 “嗷!”痛叫声响起,意识到轻易得手了,飞蓬在被子里直起腰背,表情还有点懵。 撞塌了一堵墙,重楼狼狈不堪从洞里又钻进来,委屈的小表情来不及收,已从飞蓬如梦初醒的神情中了悟。 “你做噩梦了?”重楼关切问道,立即摄来刚刚放在床头柜上的食盒:“先喝点甜的缓缓。” 飞蓬回过神来,揉了揉额角。瞧着重楼一打开盖子,热度就扑鼻而来,明显是才出锅的气息,才眸色一闪,语气稍稍缓和:“你回来就下厨了?” “你在睡。”重楼无奈道:“我进来的时候,你睡得特别沉,表情还那么平静。”他不想打扰飞蓬睡觉,就赶忙去做饭了。 哦,八成是梦里在洗澡吧。飞蓬瞥过墙上的洞,心里没多少歉意,反而暗爽在心。舀了一勺甜汤塞在嘴里,他满意的眯起蓝眸:“味道不错。” 吃完喝完,完全没有招呼重楼的意思,就瞧着对方眼巴巴想和自己一起用膳的样子,飞蓬只觉心情更好了。 “知道我刚刚做了什么噩梦吗?”他擦了擦嘴,对重楼明知故问道。 重楼整个人紧绷起来,像是等待审判的死刑犯,还不敢露出任何苦逼的神色,深怕刺激了飞蓬:“能猜到。” “你离地级一步之遥。”飞蓬笑了,自信笑得还算和善:“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重楼张了张嘴,明知道要挨最毒的打,也还是说不出拒绝之言。他只能勉力表现出很乐意的态度,大声道:“求之不得。” ※※※※※※※※※※※※※※※※※※※※ 小剧场 飞蓬:高兴吗? 重楼:我高兴,我真是太高兴了呜呜呜 父子哪有隔夜仇 接下来的遭遇,是重楼恢复记忆之前,再也不想回忆的噩梦。他从来没想过会遇上那样的对手,能预判自己所有出招,能预知自己全部回击。 火力全开的飞蓬没用灵力,也从头到尾遛着重楼走。等重楼耗尽全部体力倒地之时,已是任谁都认不出他了。 “啧,比以前差太多了。”飞蓬摇着头,给了重楼最后的致命一击:“明天继续。” 重楼成大字型倒在庄园练武场上,木然看着穹顶,有气无力道:“哦。” 难得看见曾经势均力敌的对手如此情状,飞蓬心情大好,蹲下身来给重楼疗伤。他将灵力化为水波,小心滋润魔体,没有半点相冲,还将重楼这段时间拼命完成任务所留暗伤尽数治愈。 舒服放松的感觉让重楼生了困意,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头,赤眸里充盈起迷蒙水光。 飞蓬笑了笑,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回寝室的路上,他淡定说道:“先前有人用梦魔一族的诅咒术对付你,却误中副车让我做了噩梦。我的神力足以他死无葬身之地,但不排除幕后另有指使者。” “梦魔?”重楼的脑子立刻一清,想到嗜好食用脑髓的鹫魔莫名死亡,使自己稀里糊涂完成任务,他心里隐约明白了过来。 看来,是敌人知晓了自己身份,但始终没等到现身,以为自己回魔都准备了,才先下手为强。不过,一个荒芜之地的梦魔,准确无误朝自己庄园所在施法,必然有人泄密,飞蓬所言正有理。 “你心里有底就好。”见重楼露出了悟之色,飞蓬没再多言。这些于他,真的都是小儿科,留给重楼练练手也不错。 可想到飞蓬代自己遭了罪,重楼不禁面沉似水。他静静躺在床上,缓缓握紧了拳头。 飞蓬端着煮好的茶水过来时,瞧见的是重楼赤眸里毫不掩饰的杀机。他手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倒了一杯,往重楼手中一塞:“先喝点茶缓缓,再想刚刚那一战里你犯的错误。”这么杀气腾腾的样子,很少见啊,看来这次自己遇袭,是真惹怒了重楼。 “好。”重楼颔首回答,品茗思忖良久,方将线索理清。对方用背后暗算的龌龊手段,实力绝不会比自己强到哪去。无非就是魔宫里,觉得自己挡路的几个玄级巅峰。 如今没有证据,不能急于一时。重楼心中已有成算,放下空掉的茶盏:“我去沐浴,然后闭关,突破瓶颈所需的炼体资源,我已经搜集完了。” 飞蓬蓝眸微怔,心中已明白过来。为了不让魔体有破绽,重楼虽是雷火属性,可他炼体时,会把全属性资源都搜集完。这想必,也是重楼前段时间疯狂接任务的缘由。 “等我巩固地级初阶境界出关,还要麻烦你测试我的战斗力。”重楼神情沉静坚毅,眸中有着肃然。以超越姿态再现,自己能得到更高一层的关注,想找对方破绽也就不会难了。等找出来之后,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飞蓬静静瞧着重楼,思绪飘飞出去。在完成任务的间隙,不停搜集能做佳肴美食的食材,抱着一个没有希望的希望,去等待一个或许根本不会来的人了,该说什么呢? “好,那你等着继续挨打吧。”酸涩感令飞蓬心头微软,他敛起思绪,调笑了一句。 重楼勾起唇角,并未反驳什么。他走入浴室,将备好的灵药撒进了浴池,开始放水。 汤池里,隐有奇异的香气形成。 但之后重楼推门而出,转头去了厨房。他不慌不忙做了一大桌子菜端给飞蓬,并已分了一部分放在一个单独食盒里,方回到浴室。 可飞蓬用着膳,分明听见重楼入水的时候,嗓子里溢出了一声喑哑的痛哼:“呜!”那声音很低,在极力隐忍,使得飞蓬怎么都静不下心。最终,他还是很快吃完饭菜,走过去一把推开了浴室的门。 不同属性的魔力围绕重楼,像是彩虹一样绽放光芒,他将不同属性的魔力融合,再全神贯注洗刷魔体,强化每一块骨肉、扩宽每一条经脉,达到均衡发展的目的。这个过程自然很痛苦,但重楼人是出乎意料的清醒克制,拧眉死咬下唇一声不吭。 值得一提的是,这样的炼体身上除了宝物,是什么都留不下来。因此,飞蓬很快就耳垂微烫,偏头移开了视线。只在重楼身上气息攀升到最高,全身幻化无数道魔纹,闪动起紫金色光晕的时候,才忍不住又瞧了回去。这个样子发光发热的重楼,确实有非同寻常的魔魅之力,耀眼的让人不愿错眼,可他此刻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法则赋予的魔纹刻录在魔魂之中,回到魔界后的关键修炼,会以神器的强硬度要求自己的主人。若重修的魔体达不到标准,魔纹就会从外界汲取大量魔力,强行打碎魔体,重新锤炼。现在的重楼,炼体上的积累,到这个地步了吗?当然没有。所以,仅仅一瞬间,他就全身上下血肉模糊。但惨叫声硬生生被压在喉咙里,未曾出口。 而魔界法则只有稚童般的灵智,可没有什么周全的想法,只一味向重楼灌输精纯的力量,将魔体千锤百炼,却不会顾及他精神上的疲倦。 飞蓬便亲眼瞧见,重楼的魔体不停粉碎成浆糊,又被力量重新拉开成人形,再被更强的力量锤下来砸成粉末,周而复始。 一片狼藉里,重楼凝起所剩无几的理智,那双赤色的眸子看向飞蓬。他清醒承受着粉身碎骨的炼体之痛,只哑着嗓子道:“飞蓬,谢谢你给我护法,还是去外面等吧。” 不想让我看见这么惨烈狼狈的一面吗?飞蓬嘴唇动了动,蕴含着几分心疼的蓝眸被扑闪下来的睫毛挡住:“好。” 重楼不成人形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又很快被剧痛扯歪了。 飞蓬转身关了门,并没有走。他靠在门板上,听着背后偶尔传来的压抑痛哼,无声的叹了口气。重楼还是和以前一样,死要面子活受罪。想了想,飞蓬手中出现一把七弦琴,正是琰衡。他的手指抚过黑红剑穗,才开始弹奏。 清音舒缓悦耳,引导灵气融合,缓下灌输频率,为重楼减轻些许痛苦,令他的表情总算不像之前那样痛到狰狞。时间一长,重楼面前甚至会晃过一些断续的记忆片段,有悲有喜、有爱有恨,那是魔族天生过盛的七情六欲之表现。 飞蓬收起琴,再次推门而入,便瞧见重楼站在浴池里,个子比先前又高了一点儿,从容貌到身材都已经和当年一模一样。那张脸更是布满了跳跃的魔纹,正睁着红瞳,失神看着门的方向。 “飞蓬。”看见飞蓬的时候,重楼茫然的目光才有了焦距,他粗喘着伸手,急切的握住了飞蓬的手腕:“别死…” 感受到触感真实的那一霎,重楼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软,紧提着的心也跟着放松。他撑不住疲惫,把一只手臂搁在岸上,头枕了上去。 这是又被记忆烧迷糊了?飞蓬有些无奈,安抚性拍了拍重楼的手背:“我在。”他的手停在了重楼的头顶上,那弯弯的魔角不似平日里那般威武,反而因这份安静,显得乖巧的很。 被飞蓬的手细细摸索过上面一圈圈的纹路,又用指腹磨蹭起脸侧的魔纹时,重楼下意识蹭了蹭,嘴里轻哼一声。然后,他把头往相反方向歪了歪,继续往臂弯里埋,倒将脸颊连带颈侧,都送到了飞蓬指下,魔纹任由抚摸。 这么信我吗?飞蓬用指甲滑过重楼的脖颈,些微白痕留在了魔体上,却只引起一阵似是不满的嘟囔声,但人压根没有躲开。定定看了重楼一会儿,飞蓬转而去戳对面,玩了好半天,直到重楼睡沉都露出委屈的表情,他才意犹未尽停手。 还是办正事吧。飞蓬寻来一支笔,写了一封信,道明梦魔之事对重楼的刺激,还抽了重楼炼体的记忆影像附在信后方。他给的讯息很详细,连重楼适才任由自己戳来戳去,都没拉下。 做完这一切,飞蓬弯起眼眉,把信塞进重楼备好的食盒里,让炎波血刃送去给蚩尤。至于蚩尤面对儿子无意识撒娇的暴击,是个什么羡慕嫉妒怀念的心情,他瞧见炎波回来时那忍俊不禁的笑容,便心领神会勾起了嘴角。 魔宫,书房 “临歧啊…”蚩尤靠在椅子里,语气似是平常:“你去多挑几个地级任务,以七叶名义接下来,再把任务讯息送去七叶府邸。” 早已察觉自家王上对新来天骄的在意,临歧很沉稳,不该问的一句不问,只恭声道:“是。” “嗯,那小子突破了,战斗力应该足以收拾地级中阶,遇上地级高阶也能保命。”蚩尤露出和善的微笑,让临歧不自觉抖了一下:“既有这等潜力,就该趁着年轻,多长长见识。” 他似是苦心思量过,对临歧吩咐道:“你尽量挑魔界之外的跨界任务,最好今天在妖界,明天在鬼界,后天去本源人界。”把这个只对心上人撒娇,连自己这个亲爹都没这等待遇的臭小子丢出魔界,连带送走飞蓬,自己应该能清净好一段时间吧? “……”临歧无语了一会儿:“是。”他答应了下来,心里却越发搞不清王上到底喜不喜欢七叶了,这样布任务,七叶可不得跑断腿啊。 几日之后,重楼府邸,面对来宣旨的首席魔将,不敢怠慢的重楼维持假脸,摆好了恭敬的神情。但在听完任务后,他面上还是青一阵白一阵。 哦嚯,好像把蚩尤惹毛了。屋内的飞蓬灌了一口茶,难得有些心虚。对着个老父亲炫耀他享受不到的爱子可爱一面,是过于扎心了,下次得掌握分寸。 但对于重楼而言,他身在魔界还想混下去,就不可能抗旨不遵,不得不磨着牙回道:“是,七叶听命,有劳首席了。” “这是王上亲自吩咐下来,说要磨砺你的,时限倒是没有,你不必着急,慢慢来,稳扎稳打为上。”临歧干咳一声,和重楼寒暄两句,特意说明了蚩尤对七叶的看重,才离开。 重楼关了庄园大门,重新设置好阵法,才走回寝室里:“折腾是折腾了一些,但我才突破到地级,巩固境界了不假,可还是需要实战,这倒是送上门的机会。”如此说着,他嗓音越发柔和下来:“飞蓬,你不要跟去了吧。” “这几日,你一直打坐,其实在避着我。”飞蓬饮下最后一杯茶,放下杯盏托腮道:“也是,我一直没问你,这几次下来,你究竟看见了哪些东西。” 重楼的脸色微微一变,忍不住低下头,嘴唇颤抖了几下,却说不出话。飞蓬说的正好戳在他心坎里,这次重炼魔体承受巨大的灵力冲击,重楼冥冥之中又看见了无数过去。 飞蓬从桌旁起身,来到重楼面前,捏起他的下颚,直视想要躲闪的红眸:“回答我。” “对不起…”重楼的情绪相当低落:“我看见了这百年发生的全部…对不起…”那是飞蓬的血泪史,更是本体最混账最没担当的历史。也就最后还有点闪光点,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把飞蓬送回了神界。 想起昔年总总,飞蓬顿时也生了极其复杂的情绪:“原来如此。”他觉得有些没劲,松开手坐回床上。 重楼犹犹豫豫,蹭过来坐旁边:“飞蓬…”他咬了咬唇:“我知你生性高洁,可这种事万万不是一条命就能算了的。”能让飞蓬释然,本体最后想必是对飞蓬有一个救命之恩:“再说,你陪我此生重修,早已抵了救命之恩。” “至于其他,你大可以有一还一。”重楼的声音越来越轻,充满压抑的痛:“然后,如你所愿,我们彼此再不相干。” 失了原本几十万年交情积累的信任,魔尊和神将敌对的立场决定他们绝无可能;而自己作为分魂,也绝不可能恢复全部记忆修为,和飞蓬之间同样没有可能。既如此,那就把欠飞蓬的还清,再相忘江湖。 飞蓬抬眸瞧着重楼,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后五十年你不肯放我,是心怀妄念、有所侥幸?” “难道不是?”重楼反问了一句。魂殇饮那一次,自己差点杀了飞蓬。又五十年后,也是他逼死了飞蓬。 飞蓬蓦然放松了下来,笑出了声:“你果然只是看见,没有恢复属于你自己的情绪。”他将手覆上重楼手背,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一番话。那是飞蓬在神界苏醒,才彻底相信的事实。 “谈完之后,你魂魄什么时候彻底复原,我就什么时候解开封印。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不抵抗。这两句话,是你真心的承诺,并非哄我。”飞蓬笑了起来:“你也并非处心积虑已久,只是以我背叛为借口恣意妄为。所以,自信一点吧。” 重楼愣住,眸中却还是闪现不自信的犹疑。即便如此,那些记忆里,飞蓬的绝望痛苦也还历历在目,他实在做不到若无其事与飞蓬在一起,总觉得自己过于厚颜无耻。心里的纠结无处排解,重楼手指不自觉摸上了腰带。 “地级已能接受很强的心神冲击,炎波就把我的泪石找出来给你了,对吧?”飞蓬拍了拍重楼的手,叹道:“你犯不着自虐的带在身上,拿出来我看看。”说着,他已自发扒了重楼的腰带。 果不其然,泪石被镶嵌在里面,比最初诞生时已小了整整一大圈,从拳头大小缩的只剩下手指粗细。但颜色是比从前更深沉幽暗的黑,像一块顽石。 手指一触,曾经让人窒息的绝望、不甘、后悔和担忧扑面而来、无穷无尽,却恍若隔世。飞蓬没受什么影响,轻易便松开了手。他明白,现在的重楼已做到了能付出的全部,自己心中的伤痛随着正视这份变化,确实消解了许多。 剩下这些,在重楼彻底归位前,自己一个人是没办法解决的。如今真正要考虑的,反而是日后,自己真能做到彻底和重楼分道扬镳,只是敌人吗?瞧着那双晶亮红眸里的关切,飞蓬收紧手臂把人拥住,心中无法自答。 重楼任由飞蓬拥着他,却再也不敢像当年一样随意搂抱。少顷,他开口建议道:“我要去执行任务,如果你跟着我,我怕会委屈你。” “你什么时候委屈过我?”飞蓬哑然失笑:“你明明都委屈…”话音未落,他拧起眉头,而重楼脸色大变。只因庄园轰然大震,被一击震塌了大部分阵法防御。 随飞蓬松开手,重楼对他点了点头,改换容貌后,他面沉似水走了出去。在他背后,飞蓬已隐去了身影。 庄园外,几位天级九重严阵以待。重楼望过去,险些当即气笑,全是刑堂之人,是魔界负责执行族规的官方机构。 “魔将七叶。”为首的天级九重魔将沉声说道:“有人告你未去神族神狱领罚,便与古神族有私情,此番即将加入魔王嫡系,乃有心混入我魔族中央、窃取情报。此罪尔若不服,可入刑堂再申诉。”他挥手,冷声道:“搜!” 好一招先下手为强。重楼眸色冷厉,抬手放出无边火焰:“什么时候,我魔界刑堂能一接到举报,不查真假,就随意搜查一位地级魔将的府邸了?!”他地级初阶的气息散发出来,附近的残存阵法随之而动,竟丝毫不惧这几位实力强劲的魔将。 啧,自己睡梦里下手还是轻了点,居然给了梦魔对同盟交代遗言的机会。心里稍微想想,就知道什么地方暴露,飞蓬饶有兴趣观战。与重楼为敌者不管是谁,能想到利用神魔两族约定俗成的规则,确实心思活跃、诡计多端。 可玄级只是魔宫最底层,哪怕搜不出什么,事后既没人能治刑堂之人的罪,也不好追究奉上好处,歉意说不小心看错的热心举报者。但一个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地级,就没这么好得罪了。尤其是重楼这种,他自己承认,得了好多天级地级青眼的。 这座府邸附近,另外一个宅子里,藤萝正用水镜术在看。瞧见重楼已突破到地级,她眼睛险些出框,脸色难看之极。 “呵,小七叶还真是眼高于顶啊。”身边坐着的魔玩味一笑:“连法则秘境名额都看不上。” 法则秘境乃魔界各方元老将自己的法则感悟化为各种纹路,供魔界天骄掌握相关属性战技所创。因纹路会随时间流逝,需要经常补充,魔宫又不好经常去打扰元老们,这名额就越发珍贵了。结果藤萝费了这么大劲,对方压根无意争取名额,简直搞笑。 此言一出,藤萝顿时觉得自己脸上发疼:“大人…” “行了,你们玄级地级的魔将竞争,可不在本官职权范围之内。”刑堂堂主站起身,微笑道:“本官不管你说发现鹫魔是你义兄,为了不让接任务的七叶横死,你急忙追过去想救他,却发现你义兄用诅咒术失败,倒地说遗言之语是真是假。” 瞧着藤萝极力保持镇定的眼睛,他柔声道:“本官只要确定一点,是不是真有古神族跑到我魔界来了。你要是敢报假案溜本官,呵。” 神族元老辰轩之子辰惜,经历那次劫难至今,续命效果已微乎其微,余下唯一办法,是神将询问天帝,天帝测算得知,早已六界内众所周知——捕捉新诞生的本源魔族,逼其修炼心魔一族功法,等有一定修为后强行打散形体、炼为灵力,灌入体内续命。 迄今为止,这种作孽之事发生了不止一次,虽都未得手,也全是辰惜的倾慕者个人疯狂所为,但为了本族幼崽的安危,实在是不得不防。 “够了。”正在剑拔弩张之时,有人出面了。不是一向看好七叶的临歧,反是传言里因贪嘴和七叶结怨的云钰。 她冷着脸走上前来:“七叶说的没错,什么时候你刑堂可随意搜查一个地级魔将,还是曾为我魔界争光,得过七族联赛冠军之人的府邸了?!” 为首的天级九重魔将无奈,走上前去压低了声音:“大人,神族辰惜战将死期将近。” 云钰脸色更加难看,她只是瞬间便明白刑堂的顾虑,却也为好友的生死而激愤痛苦。她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对严阵以待的七叶点了点头:“你加入魔宫这些年,是什么性子,我等天级魔将皆有了解。刑堂此行确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在这里就直接问了,你和古神族是否有私情?” 糟糕!看戏看得正开心,蚩尤暗叫不好,自己儿子其实也不是个会当面撒谎的性子! “有。”出乎意料的是,重楼当面承认了:“不过,是我单方面的。”他平淡说道:“我未飞升前,在下界偶遇一位古神族。” 回眸笑了一下,重楼并未任何隐瞒之意:“我此生心慕于他,他现在也确实来魔界游玩,在我这里小住。若这是犯禁忌之举,我会退出魔宫,绝不泄露半点已知消息。” 现场一阵沉默,云钰沉默良久,才道:“神魔两族若两情相悦,想要成为道侣,有一条规矩。”她瞧着七叶,沉声说道:“魔族要陪神族前往幽都受罚,那惩罚足以让你此生修为毁于一旦,且事后决不能参与任何神魔战事。修为、前途都无,值得?”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重楼反问了一句,见云钰一下子无言以对,刑堂的魔将们也都静默不语,负手道:“人我没追到,估计也没机会。不过,这要是前置条件,那我现在就去幽都好了。” 也是,要是有机会,人一个克己复礼的古神族,怎么可能不把这条规矩告诉七叶?刑堂成员看七叶的眼神,不免露出几分怜悯,这倒霉孩子怕不是被利用了吧。古神族高洁不假,但如果有一个喜欢的人,也能为了对方去利用别人,不然那几个辰惜的疯狂倾慕者,也混不进魔界来。 “罢了,这是你的私事,你自己不后悔就行。”云钰叹了口气:“现在让开,既然真有古神族在,我魔界总要问清楚,他为何前来。” 重楼拧起眉头,长刀随烈焰扬起。哪怕飞蓬不需要他保护,他也容不得这些人放肆。 “让她进来。”就在此刻,飞蓬的声音传入重楼的耳朵里。 飞蓬堂堂天帝神子,认识云钰?云钰太过低调,重楼对她不熟,更不知道身世,自是狐疑不解。殊不知炎波血刃在心神里狠狠翻了个白眼,却懒得提醒自家主人。但对于飞蓬的话,重楼还是很听话的,他挪开脚步道:“可以,只能你一个人进去。” “好。”云钰艺高人胆大,当即颔首而入:“你们几个先回去,待我问清楚,会和你们堂主说的。” 几位刑堂魔将你看我、我看你,出于对云钰实力的信任,点头同意了。他们走之前,倒也很有礼貌,对“七叶”齐齐拱了拱手。 重楼修复全部阵法,重新将庄园补好,方回到府邸内。 这时,云钰已是满面哀荣,跪坐在飞蓬对面:“就真没办法了吗?” “有啊。”飞蓬无奈摇头:“就是你们现在,防着我神族用的办法。不过,那几个无理迁怒、不惜滥杀无辜的小家伙,被扭送回神界后,被小惜骂的多惨,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孩子宁愿死,都不愿意以那样卑劣的方式活下去。”当然,那几个小家伙,最后都死在了决战里,魔族的感情哪里是好玩弄的,一个不好就是同归于尽啊。 云钰咬住嘴唇,眼尾已是红了:“也是,那样活着,和心魔老祖那个该碎尸万段的混账,又有什么区别?”她声音里已有了哭腔:“都没品,小惜那么好,才不会呢!” “唉。”飞蓬忍不住叹了口气,看了一头雾水的重楼一眼,示意他坐下来,对云钰半遮半掩介绍道:“这是你家王上的亲传弟子,我下界时撞上的。” 云钰这才反应过来,含泪的眼睛瞪到老大:“什么?” “嗯。”飞蓬正正经经点头:“现在喊师叔吧。” 云钰嘴角抽搐,原本的哀伤被扰乱了:“我叫不出来,伯父别为难我了。” “你考虑好。”飞蓬忍笑,最后做了一次提醒。 重楼还没想到这一点,但炎波提醒了他:“笨蛋主人,小钰儿要是敢不叫,回头就要被她爹妈骄虫、女丑打了。不过,你倒是能省一份见面礼哦。” 原来如此,是骄虫和女丑的女儿啊。重楼的目光奇异多了,但还是重色轻友没打断飞蓬的玩闹。最后,云钰跑了,跑之前答应飞蓬,不把蚩尤收了徒弟的事情外泄给任何人,包括爹妈。 “没问题吗?”重楼问道。 飞蓬摇首:“没事,他们比谁都怀念你。”虽然没人说,虽然你回来,他们第一反应可能是趁你实力弱,先有仇报仇、有怒报怒,打一顿再说别的,可这些都不妨碍曾经的友情。 “那是最年少时,生死与共的交情。”飞蓬一笑,让重楼放心了。他万万想不到,飞蓬心里转过这样的念头:这么年轻鲜嫩的重楼,要打要欺负只能我来。他们几个嘛,就等重楼恢复记忆,实力没恢复的时候,丢过去让出个气吧。反正积怨已久,哪怕事后会被揍回来,他们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重楼只轻声说道:“现在,他们都以为,我不可能进入魔界中枢了,这样倒也不错。”摸了摸被唤出拿在手里的炎波血刃,他笑道:“我能安心提升实力,第一站是仙族,任务是搜寻仙莲心。” “嗯,那个甜甜脆脆的,很好吃。”飞蓬自然不会有贵重与否的意识,第一反应就是好不好吃。他托着下巴,笑得无比轻松:“你做过汤,炸过丁,还蒸过糕点。” 重楼关心的问道:“那哪一种你觉得最好吃?”要是到时候到手数量多,可以全做;如果太少了,那就挑飞蓬最喜欢的做法。 “炸丁最好吃,甜脆感最佳。”飞蓬的眼睛在放光,重楼逝后,他偶尔想到曾经的美食,也曾自己试过。结果就不必提了,提就是心酸! 至于新鲜食材附近酒楼食肆,飞蓬不太爱去。他享受美食不想过于引人注目,自然会收敛气势,然后时常引来狂蜂浪蝶,最后就发展成为为民除害,实在是影响心情。 重楼笑着起身,划出一道空间裂缝:“那我去了。”魔宫早就有规则,跨界执行的任务往往会得罪异族,便让所有魔将乔装改扮,尽量不留话柄,倒是方便了重楼。 他有情报,知地点,知地形,知敌人,这一去,空间法术无往不利,自是轻而易举。当晚,飞蓬就吃上了时隔十万年的炸仙莲心,咯嘣咯嘣一个接一个,分毫没剩。 可怜老父亲蚩尤得到两次食盒后,越发关注爱子行踪。知晓任务及时完成,他自是抱有绝大希望,等着儿子再次让神器送菜。结果从天黑等到重楼完成本源人界任务,都没个音讯。他黑着脸,叫来了临歧。 重楼这一波任务完成后,就发现临歧再次送任务给他,眼睛里充满深意。再听听,他直接沉默了。这次任务已不是搜寻天材地宝,而是追杀一个个魔界通缉犯,躲藏地点更是各界都有,只有大致而简略的踪迹讯息,具体地点需要自己寻觅。 临歧还带来了魔王的谆谆教诲:“潜伏需谨慎,不得暴露自己,不得随意出手,更不得耽于私欲。”简而言之,耗时长久、风餐露宿。 寝室里,飞蓬抱臂而立,心里狠狠的“哼”了一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过,让飞蓬烦恼的倒不是接下来怎么吃住,而是重楼送走临歧,转头进了寝室,无奈问道:“你是不是刺激他了?” “唔…”飞蓬擦了擦下巴,眸中似有星辰:“把你睡觉时乖巧可爱的表现发给他看,算吗?” 重楼扶额无言以对:“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执行任务去吧。”话虽如此,但飞蓬分明瞧见重楼扬起嘴角,兜兜转转准备好出行所需物品,又先溜去了厨房。 于是,飞蓬迟疑了。重楼离开魔界去历练,接下来身处险地,自己最好还是离开,也免得他总是分心。可重楼这么体贴入微,自己实在是有点不忍心一走了之。 一起安安静静,却温馨用着临行前最后一膳,重楼习惯性给飞蓬夹对方喜欢的菜,最后也习惯性麻利的收拾桌子。 “呵。”飞蓬瞧着他长发披在肩头,时而擦过桌面的样子,忽然笑了。 重楼回眸不解看着他:“飞蓬?” “去吧。”飞蓬拍了拍重楼的肩:“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他淡淡说道:“记住,仙妖两界的任务,一旦有可能和仙帝妖皇、仙君妖君照面,立即放弃。” 重楼眨了眨红眸,并未逞强:“好。” 接下来的发展,确实一如飞蓬所料。重楼每日辛辛苦苦找线索,亲自追踪任务目标,足迹遍布六界。但人能藏得严严实实,在魔宫任务榜单挂那么久的号,哪里好对付? 各方妖界之一,火妖界,日落西山暮。 重楼已执行各种任务多年,只要有时间,就用空间法术赶回府邸。可这回离他上次回去,已有足足一周多了。 “咳咳。”重楼擦去嘴角的血,身子靠在幽深山洞深处的山壁上。这不是他第一次从猎人变成猎物,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不过,此次的敌人确实不容小觑。 情报里只是地级高阶,可事实上他已是地级巅峰,甚至踏出了半步。重楼能够逃走,没暴露空间法术,是因为敌人周身气息并不稳固,推开天级之门的方式必是外力。 “鼎炉?异宝?”重楼心里琢磨着,感受熟悉气息自不远处闪现,立即收敛气息,仿佛不存在一般,身影融入到黑暗之中。被敌人追杀良久,瞧见自己耗尽所有灵药,魔力所剩无几,就算依旧不敢小觑自己,但多多少少会有些放松了,正是拼死一搏的好时机! 黑暗里,重楼听着动静,一心二用想飞蓬。 不知道飞蓬是不是饿了?他这么想着,又觉得好笑,以飞蓬的修为,其实不会觉得饿的。可习惯了每日三餐,有茶有糕点有汤羹,重楼又怕飞蓬骤然享受不到,会不习惯。 他无声叹了口气,手指不自觉摩擦腰带。上面那一粒粒宝石的用途,重楼历险多年早已摸清——宝石会以腰带内部发热的方式,提醒自己附近有毒;一旦毒接近过来,也会当场就“滋滋滋”的净化毒素。 而最奇妙的,则是流光溢彩的样子,在黑暗中可随心意变化,就如此时此刻。重楼唇边含笑,直接解开腰带,对着敌人洒了下去。 那一霎,五颜六色亮起,整个腰带仿若一道彩虹,照亮了黑暗。但更明亮的是彩虹后的一抹杀机,那是纯粹的血色,比光更亮,比火更烫,比风更快。只一瞬,就来到被彩色晃了眼睛的敌人面前。 这是一只火鸾,由妖修魔,周身缠绕着戾气。 “啪!”火鸾头顶的玉冠坠落下来,化作一个屏障,竟勉强挡下炎波血刃的突袭,而他的剑已刺入重楼胸膛。 重楼猛地收紧胸前皮肉,竟强行用魔体夹住了那把剑。 在抽剑而退与更进一步间,火鸾迟疑了一瞬。 于是,就在利刃缓慢刺穿心口,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那一霎,重楼的嘴角勾了起来。 “嗖!”另一把炎波血刃从后而至,飞旋着割下了火鸾失去玉冠保护的头。这一刃,自敌人背后裂开的空间缝隙里突兀飞出,无声无息、毫无杀气,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演绎的无比顺利。 不过,这也是重楼的极限了。他缓缓顺着山壁滑到,胸口处的剑伤灼烧皮肉,险些痛得龇牙咧嘴。 山壁之外,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出现。青年的模样,美姿仪,面至白,风姿特秀。他凝眉瞧着山洞,感受到了一股异常熟悉的气息,不自觉想到曾经在混沌所见的一幕。 被几位三皇、先天生灵围着,神将依旧身姿挺拔,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他手里抓着那一摞细碎宝石,施施然笑道:“交?不,还是老规矩!诸位若能留我,此物本将尽数奉上。”话音落,剑光如电、飞沙走石。 这十万年,飞蓬的人,始终如他的剑,飒沓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他所得之物,要么突出重围、全部带走,要么一败涂地、尽数送人。即使只是玩闹性质,也不会犹豫退让,更不思索能否拉拢盟友,眉宇间始终弥散着最深邃、最无法抚平的寂寥。 而那一战,神将的血洒在宝石上,一滴滴,却身姿翩然,于妖皇、仙帝、龙祖三位三皇率各自继承人,包括自己的围攻中,大笑着扬长而去。不胜不败,但分外令人叹服。 可现在,这些按理说不会流落在外的宝石,气息竟然出现在了妖界?想到八成哪个小辈得了飞蓬青眼,瑾宸分外好奇,不禁向洞内探出了灵识。 一瞬,两瞬,三瞬……呆若木鸡的妖君楞在原地,直到一颗光华烁烁的青色宝珠浮在半空中,将火鸾尸身与玉冠收起,被那身穿戎装的魔带入空间裂缝,瑾宸才反应过来。 他三两步冲进山洞里,走的是直线。所过之处,失控的凤凰真火焚灭一切,灰烬散入空气中,再无气息。 “果然是你…”瑾宸站在重楼适才的位置,手指抚过留下的血迹。浓烈的魔血里,各种属性的力量均衡而融合,只有三皇继承人才能察觉的神血灵力,更是均匀融入其中。 妖君的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哈哈,也只有你,能让他连风神珠都再次送了。”眸中那缕持续十万年的希冀彻底消失,瑾宸靠着山壁,笑声越来越大:“哈哈哈!” “轰!”下一刻,笑声蓦地消弭,精纯的凤凰真火燃烧极烈,整个山峦化为灰烬。 火焰回到主人指尖的时候,乖巧缩回了一小簇的样子,被瑾宸融回了体内。他面无表情,飞身入云端。 这十万年,为妖君掌管妖族,瑾宸早就没了曾经的少年意气。哪怕对飞蓬遭遇那等折磨也忘不了重楼、不给其他人机会而心怀不甘,哪怕对重楼一回来,飞蓬就一副释然原谅之状,什么宝贵之物都送而心生嫉恨,他也将满腔愤懑埋在胸中,以利益为先、从长计议。 鬼族中立掌握轮回,不敢沾染太多因果,也没谁会主动招惹他们。那魔尊归来,首当其冲的便是人仙妖三族。瑾宸垂下眸子,心中思忖着。不想魔尊回来的人,必定不会比爱戴他的少。 魔界,重楼府邸,寝室之中。 “咚!”重楼一下子栽进床褥里,鲜血染红了被单。 还是睡的飞蓬立即直起身子,将人抱了起来:“伤这么重?” “没事,碰上个半天级。”重楼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有点喑哑疲倦:“情报过时了。”他挣扎着爬起来:“你得换一床被子,柜子里…” 飞蓬按住重楼的肩膀:“我来,你先止血疗伤。”他把一片狼藉的外衫和内裳干脆利落撕开,一下子瞧见心口处还冒血的伤口,手指顿时一颤。重楼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伤?好像是多年之前,自己用照胆神剑刺入魔心。 本是等着对方反抗,可结果让自己出乎意料,重楼竟捏着剑锋,将剑尖重重送入到更深处,任由照胆蕴养多年的灵机,从内而外重创了他的魔魂和魔体。当然,那也是自己和重楼最后一次发生关系。飞蓬清晰记得那个温柔的吻,和重楼搅碎魔心、拔出利剑后的占有,与三个含蓄的问答—— 你忘情绝不是为了你自己吧?对,不是为我。 如果你为我忘情,那如果我放下魔尊之位前往混沌,我们也不再为敌,你会答应我吗?会,我会的。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拥抱,然后在我又一次强迫你的时候,彻底杀了我? 最后一个自己只做到一半,却说了此生最残忍的报复,给了重楼极大打击。时隔十万年再忆起,竟是恍若隔世。虽无法彻底放下,但也没了昔日那份难以释怀的报复心。飞蓬蓦然一笑,治愈的法术在他指尖溢出。 重楼看在眼里,不禁满头雾水。接受治疗的同时,他忍不住问道:“飞蓬,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用手指轻抚已止住血的伤疤,飞蓬叹道:“不要再让我看见这里有伤。”他深深瞧进重楼血色的眸子里:“除非是我造成的,嗯?” 重楼先是一怔,紧接着便一下子放松起来,眼眉都透着暖意:“你是说,我要死,也只能死在你手里吗?” “神将与魔尊,从来都是相提并论的。”飞蓬不置可否,在伤口完全结痂后,方往被褥上一趟,与重楼肩并肩睡着。 入情道两情相悦,但飞蓬自觉无法轻易释然,而重楼又不是愿意吃亏落后之人,他能做的只有继续帝王道。既如此,魔尊与神将依旧会是彼此最重视的敌人。这也是飞蓬的自信,除了他,没谁能成为重楼重视的对手。反之,亦然。 “我懂。”重楼阖上眼眸,声音越来越低。 追逃七日,不眠不休,还在承受范围。可随剑送入心脉的异力,虽被飞蓬治愈之举祛除,也还是让重楼失血不少。他像是生病发烧一样体温上升,魔纹亦显现出来,却精神低迷,越发生出了困意。 “换被子…”重楼低语道:“有血腥味,会不好闻的…” 柜门当即打开,新一摞的被褥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往床的方向飞。 “我来。”飞蓬哭笑不得,起身接过被褥放到一边,顺手把床褥连同重楼卷起,都放在了地上,似一床地毯。 做饭不顺手,但独身居住十万年的飞蓬,铺床还是很得心应手的。风灵当即散出,转瞬就铺平了。 “伤势好了,可你还没洗澡。”飞蓬去给浴室的池子放满水,方走回来,把重楼拎了进去。 仙界,云钰曾去过的秘境里,仙帝昊天一袭白衣,站在那里。 查探片刻后,昊天面沉似水:“这一招是不错,三皇境界尚能遮掩气息的玩意,平日里过于鸡肋,连本帝也忽略了这种可能。”偷走那么多,只是为了掩盖着真正的目的是哪一件。 “这也理所当然。”妖君瑾宸很是理解:“当年地皇与魔王联手,尚不能召回魔尊魂魄,谁能想到现在就成功了呢。魔王也够疼儿子,还没恢复记忆呢,就不惜炼出本源神血赐予魔尊,也难怪闭关多年,不敢出魔界一步,生怕被看出破绽。” 昊天转过身来,定定看了瑾宸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本帝也算瞧着你这小凤凰长大,你这一回积极串联盟友,想置重楼于死地,究竟是利益为先,还是意气用事?” “这一点,对您来说,怕是不重要。”瑾宸也跟着笑了:“我来之前,更多只是想确定一下,魔王是否盗走了那件伪装气息的宝物。可万万想不到,您听说魔尊复活,会比我杀气还盛。” 昊天沉默片刻,才道:“亲自养孩子,才知道艰辛。”他负手而立,秘境开始关闭:“于尔等小辈而言,重楼天赋、心志、实力、威望,无一不是难以攀登的巅峰。” “他的归来,不仅削弱人仙妖各族利益,也会一下子加大你们几个的压力。”仙帝无比坦然道:“本帝疼儿子,能省点事,当然愿意多省点儿。可不想他辛辛苦苦,却还是被踩在脚下。一骑绝尘者,有飞蓬一个,已足够了。” 知晓仙族态度已定,瑾宸拱了拱手,再未多言。他很快便前往下一个盟友目标地,正是本源人界。女娲娘娘放权于人族高层,能决定这种事的,无非是轩辕氏与女魃。 但让瑾宸意外的是,人族作为战力仅次于神族,几乎与部分精锐不出的魔族平齐的第二梯队,明明比仙妖两族更受魔尊归来的影响,却在听见他来意之初,就由神女女魃越过实质上的首领轩辕氏,给出了否定答案。 “神女何必如此决然?”瑾宸想了想,劝说道:“只为了大禹与女娇的道侣关系,或你的弟子,那大可不必。种族利益面前,私情不过小节。” 女魃笑语盈盈:“妖君所言甚是。”她歪了歪头,曼声说道:“人族各方世界,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大劫,何曾靠过他族?种族大义面前,能靠得住的,从来只有自己!” 直视着瑾宸,女魃淡淡说道:“尔仙妖两族欲除魔尊,无非是想断绝他和魔王父子齐心,令魔界所有战力尽为所用的可能。且魔尊本身雄才大略、心机深沉,对任何一方,都确实堪称劲敌。于我等神子神女,他更是同神将一般无二,皆是难以逾越的高峰。” “但就算真杀了魔尊…”说至此处,女魃敛去笑意,厉声反问:“你们就能肯定,魔王蚩尤永远收复不了魔界隐世的势力?” 瑾宸一时无言,女魃眸中更显现几分讥诮之意:“呵,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放眼望去,谁不可能为敌?本公主倒是觉得,与其费这个心思,还不如一门心思提升我族战斗力。拿在手里的力量,凭己身双手创造的盛世,那才是我人族真正拥有的!” “妖君此来告知,本公主领情,亦对天道起誓,绝不会外泄消息,只静待终局。”女魃微笑着抱了抱拳:“不过,我劝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请回吧!” 瑾宸被噎得无言以对,不得不转身离开。 魔界,重楼府邸之中。 勉力提起精神洗完澡,重楼回到了床上。他困意尚存,但适才被热水一冲,反没了开始那快要睁不开眼的倦怠,便躺在飞蓬身边,低语说起正事:“藤萝死了。” “藤萝?”飞蓬不解问道:“谁啊?” 就知道飞蓬压根不在意。重楼无奈扶额,解释道:“那个暗算我却让你做噩梦的魔,是她指使的,为了前段时间那个法则秘境名额。她举报陷害我未果,本以为我会被赶出魔宫。” 他打了个哈欠:“可魔王命首席魔将亲自挑选任务磨砺我,她便知道失败了。所以,这些年我在外历练,藤萝深居简出,以为能逃过一劫。” “哦!”飞蓬恍然大悟,当即就闷笑出声:“那她真是小觑了你的睚眦必报。” 重楼撇撇嘴,微微偏头瞧着飞蓬:“竞争陷害,这是正常之事。若非误伤你,我还不至于非要她性命。再说,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高价请了一个梦魔,原样咒回去。”他冷嗤一声:“是她自己太弱了,一下都撑不住!” “好了,此事便算揭过。”飞蓬了解重楼的心思,伸手拨开凌乱贴在颈间的赤发,温声道:“你睡吧。” 重楼阖上眼眸,被窝里的手动了动,小拇指轻轻勾住飞蓬的小拇指。 “我不走。”飞蓬叹了口气,反手握紧重楼的手:“不过,你进步挺快,都快中级了。”以自己的推算,那个时候就是重楼恢复记忆之时,也是梦醒人散之日。 等自己突破到地级中级,飞蓬就会离开。重楼听懂了这个暗示,也知晓没有商量的余地,便没吭声。但他那双赤眸还是克制不住的闪过一丝难过,人更是往飞蓬方向蹭了蹭,埋首在肩窝里。 飞蓬没有推开重楼,反而拍了拍他的后背。 过了一会儿,鼾声渐起,无话至天明。 ※※※※※※※※※※※※※※※※※※※※ 重楼:难过,撒娇 飞蓬:拍背,纵容 没恢复记忆都能甜到这个地步,请大家相信,不会太虐的! 曲终人散夜未央 仙界 “父神,魔尊有这么可怕吗?”仙帝神子凌仙颇为好奇。他自幼被放于下界,拜入人间仙门,以人的方式经历种种磨难,又得父神昊天分出一抹魂魄亲自教导,大方向丝毫无错,方出落的相当优秀。 哪怕在神子神女中出生最晚,凌仙也还是在最近这一万年内,与嬴政一道踏入先天生灵境界。虽不如女魃、钟鼓遥遥领先,但也没落后于瑾宸太远。可惜,就是眼光太好了些。 昊天叹了口气:“我和帝俊加一起,没在他与飞蓬手里占过便宜,你说呢?” “那是挺厉害。”这个对比让凌仙心中一紧,若有所思道:“但魔王本就不是易于之辈,就算除掉魔尊,他也不见得不能在漫长时光里,渐渐收复魔族的隐势力。” 昊天摸了摸儿子的头,幽幽道:“所以,此番仙妖联手,尽力而为便是。除掉重楼,只是省点事。反正,他回来就必然侵占两族利益,早点为敌、迟点为敌没什么区别。” “你要做的很简单,拿出全部本事,拦住元气大伤的蚩尤,这就够了。”昊天笑道:“下杀手还是交给瑾宸吧,他会很乐意的。” 凌仙挑了挑眉:“因为飞蓬?可我也对飞蓬有意。”他选择道侣的范围,数来数去也就那几个人,可女魃、嬴政拒人千里之外,钟鼓懒散不修边幅,瑾宸有意神将多年,余下唯有飞蓬一人。再者,神将那般人品相貌,除非心有所属,不然多半都会有所妄念。凌仙对于自己被拒绝之事,并没有彻底死心。 “青梅竹马的情谊,哪怕惨烈收场,也不是能放下的。”昊天收回手:“所以,你去追飞蓬的时候,我压根没过问。”他神情宽容温和,瞧着自己儿子:“你若不愿,也可与瑾宸联手杀重楼。所谓天高地厚,总要亲眼看见,才能明辨。” 在魔界杀死重楼,哪怕高手齐出,昊天其实也不抱希望。但借机让儿子攒攒经验,倒是足够了。当然,也就重楼现在没恢复,才会好欺负一点。真等日后在混沌相遇,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送人头,对儿子什么历练效果都没有,纯粹被动挨打伤自尊。 仙帝父子的对话无人可知,那厢妖皇帝俊知晓瑾宸想法后,同样不报希望,也依然默认了爱子的杀心。他只期望,瑾宸经此一战,能理智断绝执念,走出一条忘情道。 远在魔界,重楼这一觉睡了不短时间。昏昏沉沉间,无数记忆碎片掠过,像在人间看电影那般,让他知晓了许多事。可惜还是缺了许多当年的情绪,无法感同身受。 但这对重楼并无负面影响,他醒过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伤势已全部治愈。气血更是充盈,就连经络和骨骼都变得无比强韧,随时能突破到地级中阶。 “飞蓬?”重楼不是傻子,第一时间就意识到,飞蓬怕是又做了什么。但他偏过头,便瞧见飞蓬还阖眸沉睡着,眉宇松缓舒展,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切实存在的弧度。 正在此刻,炎波的声音在心神里响起:“我蕴养多年的灵机,被飞蓬取出来打磨后,强化了你每一处血肉骨骼。如今,你的魔体已不比当年差,倒是把飞蓬累得不轻。” “我明明都说了,你皮糙肉厚,忍点疼没什么。”他说着还笑了一句:“可飞蓬说你难得睡这么香,不愿意你再受炼体之苦。为了抹平痛苦,他从头至尾控制着力道,让你睡得舒舒服服,还得了如此大的好处啧。” 重楼的心顿时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化成一片温软。他小心翼翼伸出了一只手臂,环在飞蓬腰间,把人轻轻搂在了臂弯里。 那一霎,飞蓬嘴角的笑意,仿佛更深了一些。像是沉浸在一场美梦中,哪怕总有梦醒之时,也还是不自觉的沉浸其中。 抱了好一会儿,重楼恋恋不舍看了飞蓬一眼,抽身离开了床褥。他将幔帐彻底放下,只有斑驳日光从空隙闪进来,一点儿都不会刺眼。离中阶已近在咫尺,给飞蓬备的食材却还有许多,今日便不必节省了。 飞蓬是被隐隐约约的香气刺激醒的,那不是一两种,而是很多种不同的菜香味,还结合的很好。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脸对着床外,那双蓝眸努力好几下,才勉强睁开,依稀看见重楼坐在床边,微微侧身对着自己。 那手指似乎正捏着什么,胳膊一起一伏。飞蓬定定看了一会儿,隐约猜到了,便忍着笑出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重楼的手连带整个胳膊都一抖,他力道没能控制好,动作又太快,当即刺穿了自己的手指,浓重的血腥味立即传出。还没来得及施法疗伤,裹在被窝里的飞蓬已抬臂伸出手,按在了他的指尖上,轻轻压住了那个细小却穿透整根指头的血洞。 “你也太不小心了。”飞蓬的眼神随意扫过隐约传来香气的地方,那是重楼身前的桌子,上面盖着一个看不透的空间罩子。 然后,飞蓬又瞥过重楼臂弯里的皮革,那是他适才紧张之下夹起的。那副慌乱藏匿的样子挺好玩,让人想逗。 飞蓬的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这般想着,他指腹下的治愈法术开始流动。但一治疗才发觉,重楼的指尖上,到处都是刺破一点儿皮的白点,这令他不自觉蹙起眉头:“你给自己放血?” 重楼不以为意笑了笑:“无妨,血绣法也是正常刺绣纹做法衣的一种。”记忆画面的碎片里,最惊险的自然是与天诛一战。自己总要趁着飞蓬现在还愿意接受礼物,送给他一个最安全的底牌,不让那样的险境有机会重演。 说得轻松,瞧你这明显泛白的脸色,就知道没少放血。飞蓬的心情越发复杂,原本的轻松玩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淡淡的慨叹酸涩。 再松开时,除了他自己指腹处,重楼手上已再无血迹。飞蓬便平躺着,歪头叹道:“你做了什么样的法衣?” “你不是要走了吗?”重楼脸上难得出现郝然之色,但飞蓬分明也看见了惆怅愁绪,他来不及想,便听见了接下来的话语:“这算离别赠礼。不过…” 重楼不自在的移开视线:“你有天幻了,那是穿在最外面的,防御神器里堪称绝顶,我就没多此一举做法衣,而是做了一双鞋。”他松开臂膀,把夹在咯吱窝的那双鞋放了下来。 飞蓬怔忪了一瞬,全部视线凝聚在靴子上。所用料子不用多说,确实是世间少有。但任哪个识货的过来,都会知道真正的精华所在,便是靴子上里里外外、无处不在的空间纹路。这些不管从什么方向观察,都晶莹如血玉丝的刺绣花纹,使整双靴子能随时改换样式,关键时刻也能助人随机传送。 从气息之上,飞蓬能判定这是重楼稀释精血炼化成丝状,作为载体附加了空间法则,再以刺绣方式烙下的永久纹路。哪怕是被阵法困住的地方,只要敌人不知晓此物而有所针对,以他将近三皇战力要求的空间感悟,这纹路都能起效。重楼所为,不可谓不用心、不尽心、不真心。 “在混沌里,注意保护好自己。你穿的时候,可以着长袍,把靴子遮住,给自己留个后路。”重楼认真说道:“这上面的空间阵法,是事先无法确定目的地的传送阵,用在混沌反而是最安全的。”你自己都料不到会逃往何处,更休提对手了。 飞蓬深吸了一口气,眸子里有几分决绝与释然:“好,这件礼物,我定会好好用。” 重楼顿时笑了,他刺下最后一笔,整双靴顿时闪现金红色光彩,化为一个连体挂坠:“它可以和剑穗一起,挂在琰衡上。”将挂坠递给飞蓬,重楼猛地掀开透着菜香的罩子。 飞蓬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桌子上有整整几十道菜,用料没有一种重复,每一道都是不多不少刚刚好的分量。 “你消耗过多,累就不用起来了。”重楼暂且摒弃离别的怅然,兴致勃勃用筷子夹起了一道菜,体贴之极的送到飞蓬嘴边。 自己大概有当昏君的潜质。飞蓬心中莫名生起这样的想法,可动作比理智更实在,直接张开了嘴。于是,他就窝在床上,被喂了一圈菜,吃到竟有些撑。 “不行…”飞蓬仰面躺着,发出慨叹:“太堕落了,我还是得起床,不能吃过就睡。”他想了想,抬眸瞧向重楼,更加重了语气:“而且,我睡前没有洗澡。”只是用了个清洁术,手指还沾了一点血,不行,越想越觉得难受! 收拾完杯盘狼藉,重楼听见此言险些笑出声,但他扭头回望说,还是忍住了:“嗯,我准备好了。” “都说酒足饭饱,现在光饭饱哪里够?”重楼走到床前伸出手,眸中笑意亮如晨曦:“你有没有兴趣,边泡温泉边煮酒?” 在他背后,有一条空间裂缝敞开,对面浓密温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是一处活水泉眼。泉眼上方长满青青翠翠的长杆绿植,枝头更有五颜六色的花朵。 泉水里,漂浮着好几个透明酒坛,坛口封泥已揭开。每一种酒的香醇味都不同,与青草香和花香一起融入清风,完美中和了温泉本身的硫磺味。 这样的诱惑,对于爱酒之人,能忍住吗?当然不能!飞蓬毫不犹豫掀开被褥,纵身跳了进去。 “噗!”惊起的水花,毫不客气洒了重楼满身,却完美错开了每一坛酒。 他回过头,哭笑不得瞥了坏笑的飞蓬一眼,伸手抚开面上的水珠,跟着重重跳下。这一回,被扑了一脸水的人,变成了只穿亵衣的飞蓬。 “哼,喝完酒,我们切磋一下。”飞蓬瞪了重楼一眼,决定先喝酒。他抢先举起了一坛子,是味道最香最烈的。喝到一半,瞧着重楼不喝酒,只盯着自己,飞蓬眼珠子转了转。青穹风神珠给了重楼,可当年重楼最后一次给自己的东西,没舍得还。 那里面,还有重楼自酿的酒水。如今,重楼身具本源神血,灵机已完全消化,喝了会发热发汗,但不可能承受不了。这家伙以往酿酒却不自醉,想灌醉他实在太难了,今日正是大好时机,不容辜负! 对于飞蓬送给自己的酒,重楼当然不会拒绝。即使在喝了一口之后,便满面通红,他亦没有停下来。 “咕咚咕咚…”酒水顺着喉管下滑,飞蓬一坛坛品尝,喝得不快不猛,但始终没停。他眸中渐渐生了醺意,时不时扫过与自己拼酒的重楼。 那双赤眸已涣散出几分水光,可内中的温柔始终都在。和昔年的不同之处,则在于没有一丁点压抑的深邃情绪,就连含笑扫过飞蓬湿透的衣服时,都是正大光明着的。 “啪!”飞蓬将空酒坛猛地丢远,一道结界笼罩了整个泉眼。他一把攥住重楼的衣领,将人拽得一个踉跄。 重楼正想说什么,便被唇瓣上覆盖的暖意惊住了:“!”他懵了一瞬,便眸中沾染笑意,任由飞蓬动作。 但让重楼失落的是,飞蓬很快就松开了。可他又能清晰感受到,飞蓬正在极力放松身体。 “你还记得,我在群星界说的话吗?”飞蓬一点点松懈下来,可始终都有一些紧绷,他的语气似是释然,又似决绝:“我送你一场梦,也给自己一场梦…就是现在。” 在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又毫无立场冲突的时候,圆一场梦。今日之后,曾经的遗憾弥补,你我依旧是生死与共的好友。但这份情我会埋于心底,绝不会影响理智。 重楼听懂了这个暗示,喉咙忍不住滚动了两下,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你…”你确定吗?这一句在他口中盘桓,可脱口而出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要走了?” 瞧着重楼充盈留恋却毫无□□的血瞳,这一回飞蓬是彻底放松下来。他懒洋洋靠在土壁上,笑道:“你只需要闭个关,就能突破到地级中阶了,我做的决定并不打算反悔,当然要走。” “你现在只要做个选择…”那双璨若明星的蓝眸泛着醺意,半阖半睐睁着:“留不留个纪念。” 重楼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沉声问道:“飞蓬,我对你是什么?只是一场抚平遗憾的慰藉吗?” 明知重楼误会本身是新魂重塑,明知重楼此刻心情委屈,醉了的飞蓬还是笑了起来:“不然呢?”他将久远记忆中积攒的些许痛意,用言语痛快的宣薚泄薚出来:“你当年不是用尽手段,想我配合、想我顺从,把反薚抗当情薚趣吗?现在装什么柳下惠?” “你!”重楼再也没忍住怒意,水浪随他展臂而行的动作掀起,湿薚透飞蓬全身上下的衣薚服。 wēn暖湿薚软的触薚感中,一个wěn封住了飞蓬的唇。带着时隔多年的强薚势,品尝起紧薚闭的唇薚腔,上颚、下颚、舌薚尖、舌根,甚至是喉薚管,细薚致细薚密如细语丝丝缕缕,铺遍了狭薚窄的空间。 飞蓬也迎合性用双臂环上重楼的脖颈,随着qin薚wěn的加深,他的双臂滑薚落下来,指尖无措的抠薚挠重楼背薚脊,乱七八糟施加着力气。 “嗯…”重新得到喘息机会时,飞蓬已是浑身发软,被重楼紧紧拥在怀里。他腰带被抽下丢进水中,敞开的衣襟里,印上了新薚鲜的指薚印,赤发正与青丝交薚缠,脚薚趾到脚薚背都绷薚紧了。 哪怕昔曰那具身薚体早已湮薚miè,某些地方的特点也还是不会改变。那发自灵魂的熟悉,让重楼下一步是埋薚首于飞蓬颈薚间,时而liu薚连至锁薚骨。滚薚烫的唇薚舌钉薚si在鲜薚亮的风云印迹上,留下一个又一个shun 薚wěn。 “唔…”浑薚身薚上薚下的酥薚麻感,熟悉的仿若从前,飞蓬的喘薚息声再也抑制不住。绯薚红从他脖薚颈渐渐蔓薚延,染至胸薚口、脸颊和耳薚垂。 在这情薚热之际,重楼反而克制自己松开了飞蓬。他眸sè虽深,可内中分明是清明的,抬臂扶住了双薚tui几乎无薚力支薚撑的飞蓬,轻薚tiǎn薚着他通薚红的耳薚垂,轻柔低语道:“怎么不说话?” “我该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飞蓬阖上眼眸,声音发薚颤,充盈怨怼也不乏幽恨:“是你说的,说我是尤薚物,全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因为不管开始再蹬再踹,刚烈的好像动根手指就要拼命,却只要shuǎng薚了便放弃抵薚抗,轻易就能让人掰薚开大薚tui,cha到最里面被又xi又jia,xiao薚魂的不想出来,比嘴识时务多了,嘴以后只负责哭就行了。” 重楼直接僵住了,这番话是他qin口说的,就在那次拽塌了书架之后。飞蓬气得不再搭理自己,自己拉着他上了几次床,他也根本不会正眼看自己。 自己喝了一场闷酒,回来时酒气冲天,难免没轻没重。把人拖到书房云床薚上,扒光了衣衫不说,更掰着飞tuitui薚根,将双薚tui压至头两侧,又强bi人双臂搂住自己脖子,用这避无可避的姿薚势承薚欢身薚下。 飞蓬开始反薚抗的特别激烈,自己说了这番话后,他如遭雷击般僵住,那一霎的屈辱、紧随其后淹没了整个人的绝望,还有木然任凭摆薚布的样子,如今想来,竟历历在目、仿若昨日。 而后,飞蓬便病了大半个月,烧得迷迷糊糊,人更是病恹恹的。自己贴身照顾很久,那一回是真的没想入非非,却还是在他完全好透后,直接固态萌发,彻底错过最后一个挽回的机会。 “啪!”重楼给了自己一个重重的耳光,打肿了脸。他心里像是被灌满无数年薚前的苦水,变了质一样让人胃里翻天倒海,疼得快要吐出心来,痛到要死要活。偏偏,这苦水是自己亲手灌的,当时还得意洋洋,觉得自己占了天大薚便宜,何其可笑?! 听见动静,飞蓬吃惊的睁开眼睛:“你…” “飞蓬,我一直在想,犯薚下的错误要怎么弥补。”重楼握住飞蓬的手:“但我怎么都想不出来,直到现在都没有头绪。”即使自己如今能付出所有,也改变不了飞蓬当时那份剔骨锥心之痛。这伤在他心里,像是破碎镜子被时光粘起来,却不可重圆。 重楼想到此处,声音越发沉稳而柔和:“你想圆梦,无非是想弥补一个遗憾。如果没立场冲薚突,如果我心里最在意的只有你,很多种如果…那我们之间的感情又会是如何。” “抱着这个念头,你才会再次来到我身边。”重楼将飞蓬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发出一声喟叹:“现在,你觉得这个遗憾弥补完了,愿意最后给我一个美梦,也是结束。可是,真临到头了,还是不自觉生了退意,嗯?” 飞蓬抿了抿唇,他也想到了当年之事。那时忽然心灰意冷,就没再反薚抗重楼的恶薚行,事后醒过来时,唇薚瓣上隐有防寒保暖的药味。但满眼黑色床幔、密不透风的被褥与床薚上薚床边的暖捂,都让他觉得过于温暖、喘不过气,便想吹冷风好好清薚醒一下。 结果,支撑着身薚体爬起来,把窗户打开到最大,却吹风吹过了头。昏昏沉沉之时,飞蓬听见了一声瓷碗摔碎的脆响,然后便是重楼冲过来抱住自己抚额头,那慌乱的情绪分明来不及掩饰。而从那以后的所有□□,都只在温暖的床幔中,除了最后那一次,他也没再说什么过分的话。 其实,生病迷糊的大半个月,纵使飞蓬意识不太清薚醒,甚至气怒攻心之下什么杀气腾腾的咒骂呵斥都往外蹦,也清晰记得一件事——重楼在与自己形影不离、衣不解薚带的体贴入微之余,更是再无冒犯之举,甚至毫无被威胁的怒意。 因此,看在这份表现的份上,飞蓬本想和重楼好好谈一谈。他可以接受痛快的死亡,但并不想向着被薚逼疯的绝路一骑绝尘。可重楼到底还是有恨,压根不愿听自己解释什么、询问什么,才在彻底好了之后,完全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飞蓬抚了抚额头,重楼那一瞬顿住时,红眸流露的情绪是他昔日无法薚理解的,但现在已心知肚明。那是明知终局也决绝承担的勇气,所有喜怒无常、翻薚脸无情,都蕴含薚着那份绝望的疯狂。如今想来,飞蓬依旧做不到古井无波,他收敛心神回道:“算是吧,我果然还是做不到就这样便宜你。” “这才是一个人该有的情绪。”重楼反而笑了起来,红眸里是纯然的柔和:“不该过于无私,而你也从不欠我什么,飞蓬。于我而言,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梦了。” 他叹息着轻轻一拉,把全身酥薚软的飞蓬拥入怀中,将手背抵上后颈,用了几分力气:“我送你回神界,日后如何,我却无法承诺。”魔尊之位要不要,我无法肯定,可我现在确实是没什么兴趣的。 飞蓬深深看了重楼一眼,顺从的闭上眼眸,放任自己随着这股力道昏睡过去。他紧绷的脚背、蜷缩的脚趾放松薚下来,但适才抓挠重楼后背的手指张薚开后,指缝里清晰可见有几分红色。 重楼苦笑着把一片狼藉的上衣拖下,又给飞蓬换了一套纹着紫竹的绒皮裘衣,才抱着人走出温泉结界。神界此时,正是冬日。 但如今只是地级的重楼却不知道,他光着膀子赤着足,抱沉睡忘记控薚制气息的飞蓬离开妖界时,有人隔空将这一幕印入眼底。 “啪!”观察着妖界无数空间,瑾宸感受到飞蓬的气息,下意识投去目光,下一刻便摔了掌中酒盏。 妖君死死瞧着那个背影,魔尊的后背布满一道道血淋漓的划痕,是指甲抠薚挖出来的,而躺在魔尊臂膀中的神将睡得很沉,哪怕先天生灵的视线投来,都没有察觉。 空间裂缝一闪而逝,一神一魔很快都不见了。 瑾宸阖上眼眸,可他外泄的灵力之强,已粉碎了整个房间的摆设。 神树之上,重楼悄无声息进入树屋。隔着遥远的距离,他感受到了两束淡漠的目光,那是天帝伏羲。对此,重楼把飞蓬放在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又对着天宫方向行了个礼:“晚辈告辞。” 转身回到空间通道,在离开神界的那一刻,重楼隐约听见了一声幽幽叹息。但他没心情去想伏羲的态度,只压抑着心里的苦痛,回到魔界的府邸里。飞蓬走了,重楼再无心拖延,他进入闭关的静室,恢复失去的精血,渐渐陷入深度静修之中。 空寂静谧的时光流淌,终于到了一个顶点。真正踏入地级中阶时,无数记忆混杂着深重情绪砸了过来,化为喜怒哀乐、贪嗔痴怨的苦海,将重楼整个人淹没其中。 等他再次睁开赤瞳,那双眼睛里先是浮现无尽沧桑,而后是岁月雕琢而出的淡漠,周身气势宏大尊贵、不容小觑。唯有心神相连的炎波血刃才知晓,自家主人的心宛若深潭死水,再无一丝热切波澜。 可重楼只噙起一抹淡笑,起身推开了静室大门。瞧着坐在外面护法的蚩尤,他毫不意外的谢道:“辛苦父神。”重楼走上前坐好,托腮一点都不客气的笑:“儿子闭关闭久了,好饿,有吃的吗?” 蚩尤:“……” ※※※※※※※※※※※※※※※※※※※※ 飞蓬的心思是不是特别清楚?他就等于想渡个情劫(谈个必定要分手的恋爱,消除遗憾、平顺心态) 至于重楼,他恢复记忆就知道没戏,然后看见蚩尤,就毫不见外开始啃老了。 故友重归喜相迎 蚩尤沉默了一下子,然后火了:“滚犊子!要是飞蓬,你现在肯定亲手做大餐去了,亲爹护法了几千年,你就给这个待遇?” “啧。”重楼抱臂往椅子里一靠,无辜道:“您都说了,那是我心上人,当然凡事亲力亲为。可亲爹嘛,不就是用来啃老的?我又不打算独立出去。” 蚩尤听懂了,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想的美!”他站起身来,一摞文件砸在桌案上:“闭关几千年,任务没完成,为父给你找了借口,但出关得补上…”蚩尤冷哼一声:“这些都是文书任务,你别没事就往外跑,反正现在没人需要你收集材料做饭了。” 重楼目送蚩尤气呼呼走掉的背影,眸间笑意渐渐收敛,些许落寞疲惫油然而生。他随意翻了翻文件,觉得很容易,不用多少时间就能解决,便随手推到了一边,趴在桌上用手指按摩起自己的额角。 “炎波,我死之后,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重楼思忖着重生以来的经历,明白十万年时光,飞蓬完全忘不了自己。回想起渊禁地重遇时,飞蓬那满身的清寂寥落,他只觉得有什么在啃噬自己的心,疼意轻微细碎却连绵不绝。 闻言,炎波一言不发。 这难得心虚的表现,令重楼脸色越发沉闷。良久,他沉声推测道:“你把我记忆给了飞蓬一份?” “没直接给。”炎波嗫嚅着开口:“我先问的照胆,他告诉我,飞蓬有权利知道,也应该知道。哪怕你是个混蛋,你为了他做过什么,也都是飞蓬该有的财富。我就把你的记忆提取出来,问飞蓬要不要看,飞蓬立即接受了。” 见重楼怔然不语,炎波更是叹道:“吾主,你小觑了自己的地位。照胆后来跟我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有些感情一旦尝试过,就没人能再次打动一颗已给出的心。’所以,记忆给不给飞蓬,结果都是一样的,是他自己不想忘记你。” 我的死,给飞蓬的不是解脱、不是释然,而是勇于面对失去。他用永生之命将这段情谊铭刻在心,并完全不打算开始下一段。重楼无言以对,垂头时发丝凌乱披散,遮掩住那双暗沉的血瞳。 若换成以前的魔尊,必会生起窃喜,但如今的重楼越发心疼。可他连拥抱飞蓬安慰一番的资格,都失去了。从飞蓬回到神界开始,就代表一切结束。再相见,许是陌路,许是朋友,许是对手,好一点也可能还是被承认的生死之交,却绝不会是暧昧交缠的知己宿敌了。 重楼苦笑一声,但对于再相见,依旧产生了克制不了的期盼希冀。勉强提起精神,他翻开蚩尤留下的文书,想要缓解一下心中亟待发泄的情绪。 批到一半,重楼笔锋无意识一顿。他桌子上正批阅的那份文件,正是关于接下来这一届的七族联赛,地点是神界。重楼神情恍惚盯了一会儿,算算时间,离自己飞升魔界还真的恰好万年,不就又碰上了联赛嘛。但知道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一个地级能带队去神界? 重楼想苦笑,却又难免羞愧——当年死得颇为突然,魔界的烂摊子全丢给才复活的亲爹,现在已经什么希望都没有,还抱着执念不放手,甚至不愿再担重担,为父神分忧。这样的自己,是否太自私了? 心里自省一番,依旧得不出个结论。重楼叹口气,还是决定尽快再次闭关。没人比他更明白,一旦消息外泄,处境会有多危险。好在随着记忆一起解封的,还有原本感受不到的心神境界。如今已无瓶颈,所缺唯有灵力,那只要承受炼体之苦,修为就能醍醐灌顶般毫无瓶颈提升。 风助火势,吸收炎波神泉和风神珠的灵力,无疑能以最快速度提升。但想到风神珠会因此缩小,重楼就毫不犹豫否决了这个念头。他把魔界各种秘境想了一圈,有了决断——何必拘泥于魔界,论灵力浓度、属性全面,出自仙帝昊天之手的蓬莱仙境才最正合适! 决定既下,重楼行事便干脆利落。他用空间法术扩宽府邸花园,把仙境中所有生灵通通移了出来,再简单粗暴一道空间裂缝,把恢复元老战力的四凶兽自人间拖了来:“诸位,好久不见。” 骤见魔尊,还明显已恢复记忆,四凶兽有毛的炸毛、有鳞的炸鳞,浑身上下紧绷着。 “不必如此。”重楼莞尔一笑,指着花园道:“本座要用蓬莱仙境,这些你们照顾了多年的小家伙们,只好挪出来。具体怎么安排,你们自己看着办。” 把仙境所有灵气尽数吸干,令之化为齑粉,应该足够自己到天级九重。也死无对证,省得哪天被仙族那边发现,打上门抢。重楼勾起嘴角,十足十桀骜不驯。所谓因果,我就是不还,天道能奈我何?魔界与仙妖,可本就立场敌对啊。 抱臂施施然进了书房,重楼收敛心神继续处理剩下的文件。末了,他把文件和自己再次闭关的字条放一起,往魔宫内蚩尤的书桌上一丢,便入浴室调配炼体药汁了。 与此同时,九幽禁地的神农帝宫内,飞蓬和蚩尤对坐饮茶。 “你实力又强了。”蚩尤不无慨叹,同走问心道,妖皇、仙帝、龙祖、鬼帝和他,竟都不如飞蓬一个晚辈。 飞蓬笑了笑,眉目间是天高海阔的淡然悠远。他隔着无尽空间扫过庄园里奋笔疾书的重楼,又平静移开视线,眼中有几分温暖的情谊,但似乎已确实没了离开魔界前的那份暧昧:“梦圆梦醒总顺心,心气顺了平了,也就能看见更远。” “听着还挺玄乎。”每个人的问心道都只属于自己,无法相互借鉴,蚩尤想了想,只笑着略过这个问题,无奈道:“父神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这几万年他都在干什么,不着家就算了,我联系他,他还经常不耐烦。” 飞蓬跟着笑了起来:“为断绝天诛根基,对面那个宇宙被轰碎,或许是这个原因吧?这些年来,混沌内变化愈多、防不胜防。神农前辈好奇心强,没事就蹲守查探,连我父神都被他嫌弃帮不上忙赶回来呢。” “算了,反正也不指望他能帮忙。”蚩尤叹气,可他作为最早发现邪念蔓延的人,这些年确有不小的发现:“虚拟时空设想、邪念在各方中小世界蔓延的调查报告,我都留在重楼要处理的公务里了,就看他有什么好办法吧。” 飞蓬若有所思,颔首问了句:“创造一个空间,需要太多资源,前辈可有准备?” “六界内倒是好解决,该备都备齐了。”蚩尤正色起来:“但我最近不能去混沌,更强的材料自然没办法准备。” 飞蓬静默少顷,意味深长道:“最近有些过于安静了。” “我知道。”蚩尤眸色微微一闪,低语道:“葵羽、沧彬最近恰好应赤霄邀请,正做客魔界。” 赤霄的占卜术半是天授、半是神农嫡传,他邀请葵羽、沧彬来魔界,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飞蓬本就心有揣测。被蚩尤这么一说,他便更肯定了。垂眸将茶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飞蓬起身离去:“既然前辈心中有数,我就暂且不管了。” 离开之时,飞蓬心神中对照胆说:“联系炎波,把小惜危在旦夕之事问问重楼,这是最后的希望了。”要是重楼都解决不了,境界全失的辰惜便只能等寿命耗尽轮回。他没有修为,刻录封印亦无济于事,从今以后再找不回今生,尚不及昔年惊鸿之时。 照胆剑灵立即照办无误。 “辰轩之子…”没过多久,等待灵药融合的重楼便接到了这个消息:“心魔老祖…”哪怕没见过面,可辰惜好歹是辰轩之子,天生就被重楼规入需要呵护的小辈范围,心中杀意顿生。奈何罪魁祸首已死,无法再严惩一番。 他呢喃自语着,种种想法在脑海中盘桓。群星界主目前还苟延残喘没死透,但飞蓬搜魂都没找到回转之法,以此为突破点便肯定不成。既如此,如果把心魔老祖死于飞蓬之手时,被魔界吸收的魂魄碎片与灵气剥离,从中提炼出辰惜被采补的境界修为物归原主,又是否可行? 心里推算着,重楼的赤眸亮了起来。 但魔界法则被旧主召唤后,当场便撒了泼。你让几岁大的孩子,把死了几万年的死人拼凑出来,还要来个过滤提取,也太为难小孩了!之前魔王蚩尤才提出来,我就直接撂担子不干了,理都没搭理他!也就你,我才没甩手就散。 重楼感受着虚空中的法则波动,分析着传递给他的讯息,不禁猜测起蚩尤被下面子时的郁闷,极力忍笑:“乖。”他伸手拍了拍那道虚无身影,耐着性子哄,和法则稚童讨价还价:“你说要什么,我给你准备去。” 法则终于开心了,哼哼唧唧说要很多东西,从各种珍奇混沌植物的种子到各种异兽的幼崽,总之很为魔界繁荣考虑。重楼拿笔记下来,决定日后弄多一些,在魔界找地方安置与播种。 得了旧主利落的承诺,魔界法则总算开始发功。过程虽然非常困难,但祂确实努力去做了,也渐渐有了进展。 “加油。”重楼轻轻笑了一声,垂眸看向浴池。各种属性的灵药已完美融合,药汁正呈现晶莹清透的水色,仿佛露珠般纯净无暇。他满意颔首,挥手收了起来,离开浴池去见四凶兽。 确定他们想要去的地点后,重楼并未留难什么,直接开了通道。以四凶兽树敌颇多,还能活到现在的机敏,自不会泄露自己的消息。反手拍了拍还在努力的魔界法则,告诉祂提炼成功就直接丢给赤霄,重楼一身轻松,带着蓬莱秘境去炎波神泉了。 此时,七族联赛的队伍,已在路上。令神族长老们慌乱的是,从不会过问这等小事的妖皇帝俊、仙帝昊天,竟都发来通知,他们会带领本族战队联袂出席。 “呵。”轻抚被呈上来的函件,回神界不久的神将忽然笑了:“有趣。”这笑容,蕴含凌厉、森寒、玩味与讥诮,意味复杂。少顷,飞蓬蓦地微敛笑意,垂眸把函件生生撕碎,还拿起一块绢布,慢条斯理擦拭起手指。 这明显强压怒意的嫌弃表现,完全表露了飞蓬此刻的心情。前来禀报的九天、长琴一头雾水,一时半会甚至不敢吭声。 幸好飞蓬再气恼,也很快压住了脾气。 九天瞅了一眼飞蓬恢复正常的脸色,才敢出声请示:“飞蓬,妖皇、仙帝这是什么意思啊?” “对,这也没个先例。”长琴也有些苦恼:“我们该用什么规格相迎?” 飞蓬挑了挑眉,行事充分体现问心道那随心所欲的任性:“规格?不,不必讲究了。果品膳食,一律按照正常的品级来。”他轻笑一声,语气里毫无笑意,只有冰冷:“至于位置,调三个主位到云端去就行。其他照旧安排在地面上,不必费事欢迎。” 趁着父神不在,为了置重楼于死地,以二对一欺上门来,这两位还真是豁出去不要脸了!不就仗着把神界当主场,自己为避免本界生灵被三皇大战牵连,难以去支援重楼吗?那又何必给他们留颜面?所有待遇全按照普通长老来,我就看你俩好不好意思提出异议! 如此吩咐着,飞蓬莫名又笑了起来:“对了,此事就交给长琴,你带领玉衡负责,去吧。” 长琴不解,可瞧着飞蓬写满不容置喙的蓝眸,便知晓仙帝、妖皇此行未解的目的,怕是已践踏了飞蓬底线。他有些安排,只放心让一起长大的九天玄女知道,便抱拳退下了。 “飞蓬,出什么事情了?”等树屋的门关了,天然的瀑布帘幕再次响起,清新水声自然而然遮掩声音传出,九天才起身又坐近了一些,轻声去问心情时起时落的飞蓬。 飞蓬揉了揉额头,答非所问道:“葵羽、沧彬还没回来?” “对,也没跟我们透露。”九天气呼呼抱怨:“你们到底在搞什么?连我和辰轩、夕瑶都瞒着!” 那是因为葵羽、沧彬带天魔族立足魔界,算欠了重楼人情,赤霄才会唤他们过去。不叫你们,是不知道我的态度,亦不想再把我牵连进去,想起曾经不愉快的过往。但赤霄并不知晓,这一回,我依旧是牵扯最深、牵挂最早的那个人。 早就猜到魔界那边几位好友不言明的体贴,飞蓬眸中闪现几分暖意,心情稍稍好转:“你自己去就知道了,把夕瑶、辰轩也带过去。这边安排人装作你们的样子,假做加班加点准备迎接仪式的样子。”他用一根手指按住自己的嘴唇,比了个小声手势,湛蓝双瞳浮现真切笑意:“别问我,去了就知道,想做什么就做,我永远支持你们。” 有我这句话,你们就能安心去支持重楼。六界正常只能使出元老巅峰修为,有神界好几位法则元老为私交搅局,又有重楼复活本就为天道默许推动的结果,本将倒要看看,你仙妖两族刺杀魔尊之事,会如何收场! 再者,重楼这家伙小心眼还记仇,此次死不掉,未来怕是会比这十万年热闹多了吧?飞蓬对重楼的自信宛若对自己,根本不信他会被眼前困境所扰,达不到三皇战力。瞧着被自己故弄玄虚气走的好友,飞蓬嘴角一扬,勾勒出一抹期待好戏上演的坏笑。 七族联赛热火朝天进行的时候,神族几位顶尖战力的元老夕瑶、九天和辰轩,都已聚集在了魔界一方小镇。 这是赤霄、瑶姬和骄虫、女丑隐居的地方,女娇在此也有院落,大禹每年都会陪她来这里住上数月半载。 “飞蓬真这么说了?”听见九天复述的话语,赤霄的眼睛亮得像是天上大日,几乎让人感觉到灼烫。 九天没好气说道:“对,你现在能别卖关子了吗?”她瞪向装聋作哑的沧彬与葵羽:“你们俩也是!” “咳,九天你别激动。”瑶姬星眸明艳,为九天斟了一杯茶:“先缓一缓。” 瞧着还不知道的同伴们,沧彬眼珠子转了转,难得有了恶作剧的心思。他顺手拎起另外一个壶,为夕瑶、辰轩也倒了茶水,背在身后另外一只手,戳了戳身旁的骄虫。 热茶在手,九天他们自然举杯便品茗。 “重楼复活了。”瞧着几位好友喉珠滚动,骄虫抓住时机,冷不丁冒了一句。 现场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噗!” “咳咳咳!” “咳…噗…我烫到嗓子了…” 九天第一个缓过来,和夕瑶、辰轩一样又气又喜。不过,她表达惊喜的表现与他们截然不同,竟是拔剑就砍,把赤霄追得上蹿下跳:“你敢瞒着我们?!” “是骄虫害你们呛水,怎么光砍我?!”赤霄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在九天几人反应过来的怒瞪下,骄虫投降般举起双手,却身形一闪躲在了女丑身后,伸出一颗头指证元凶:“是沧彬提议的。” 再找沧彬,人家竟无声无息笑弯了腰,但周围已经竖起冰墙,身上甚至穿起了冰甲。 九天、辰轩和夕瑶那个气啊,围上去想要联手揍他。 “好了好了,先坐倒坐倒。”女丑嘴上劝着、手上拉着,可听见骄虫在背后的闷笑时,也还是跟着“噗”了一声。 被赤霄叫回魔界不久,女娇见势不好,赶忙掐自己腰间软肉,强行止住了笑意,才正色上前拉起架,就是声音有点飘:“对呀,我们难道不该有同一个敌人吗?” 当年飞蓬的事情一出,大家就想暴打重楼了。可重楼本就在崩溃边缘,他们再气愤他的所作所为,也不忍心成为压塌棚顶的最后一根稻草。但现在就不一样了,正是最佳时机。不过,还没见到重楼呢,怎么能内讧?!葵羽微笑着举起一只手,一语激起所有人的气怒:“想想拍卖会上的酒!” 气氛顿时转到沸点,大家瞬间按下原本的恩怨,坐在一张桌子旁,整齐的磨起牙来。 “对,真要在仙妖两族神子手下救我那个混账侄子吗?我好气啊!”这是买了次品,头一个心生怀疑的瑶姬。 夕瑶也开了口,众人只见她笑靥如花:“当然要救,没有救命之恩,我们怎么好打他一顿?” “……”对哦,这是个好主意。所有人都这么想,顺便左看又看,发现大家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 我觉得,本章的章节名很有欺骗性哈哈 不负韶华不忘心 魔界,魔都。 “扣扣扣…”蚩尤眉头紧锁,不安感莫名其妙萦绕心头,令他无意识叩敲几下桌案,才惊醒般高声对外唤道:“云钰。” 很快,云钰敲门而入:“在。”为蚩尤取来仙界密宝后,她没多久便升职成暗魔将。此刻,正因担心危在旦夕的好友辰惜,眉宇间弥漫几分忧愁,但状态还算精神。 “钰丫头,你带暗部所有天级九重,去炎波神泉守着。”蚩尤十分挂心重楼安危,没解释什么就直接下令。 云钰瞧了一眼蚩尤的脸色,谨慎问了句:“属下遵命,是有异宝出世,需要带回吗?” 魔界不少灵源地偶有奇珍诞生,每样都价值不菲,经常被争抢,是为魔界内部机缘。可擅长卜算之人往往能提前发觉,魔宫内不少任务,便要魔将悄无声息带回异宝、炎波神泉作为数一数二的灵源地,诞生的天材地宝历来珍奇,一贯是有价无市,也时常落入魔宫中,只作为内部奖励发放。 “异宝?”蚩尤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便是忍俊不禁:“不错,确是我魔界独一无二的至宝,仙妖两族正派人觊觎。”如此笑完,他敛去戏谑,话归正题:“无需多问,你们见了七叶就知。记住,无论如何,你也要带领我魔族中坚力量护住他!哪怕真到了千钧一发之际,也得以他性命为重。” 听出蚩尤的紧急,云钰再是一头雾水,也不敢耽搁:“是,属下这就去。”她出门,便立即带暗部所属赶向炎波神泉。到地方之后,却发觉原本开放着的主泉眼,笼罩着一层看似朦胧、实则坚固的水雾结界,无人能够靠近。 自然也就无人知晓,蓬莱仙境镶嵌在主泉眼附近的空间夹层中,对外闪着一条缝隙。重楼靠着泉池土壁,海纳百川般汲取着仙境里至精至纯、属性俱全的灵力。 “滋滋滋…”随着融入炎波灵源的炼体药汁被灵力催化,不停强炼魔躯、提升修为,几近于千刀万剐的疼痛包围了重楼。他环绕在紫金波光内,脸皮时不时抽搐,牙齿更是早已没入下唇。可除了呼吸声紊乱不稳,前任魔尊竟是半点脆弱都不肯展露。 仙境生机渐渐低落,索性并无生灵,也就未造杀孽。重楼始终保留一丝意识,观察着炎波神泉内外的动静,避免陷入死关状态,遭到外来者的偷袭。注意到蚩尤所派的守护者,他齿列微微一动,放开被咬出牙印的嘴唇,细微的笑容一闪而逝。 正在此刻,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却不是从炎波神泉外,而是蓬莱仙境之内!同时,仙境本身忽然重如千钧,令重楼动弹不得。 重楼习惯性保留的谨慎终于派上用场,心有戒备的他及时侧了侧头—— “嗖!”剑光疏忽而过,只在他颈间留下一道瞬间染血的伤痕,但未能真正伤及要害,只“啪”一声击碎了水雾结界。 完全无法抵御的剑锋里,尖叫声此起彼伏:“啊啊啊!” 暗部魔将躲得躲、闪得闪,可他们都很聪明,极力避开剑势,四面八方往神泉深处钻。 云钰更是阵法惊人,第一时间就撕开一张空间阵图,迅速闪入泉眼中心。她还记得任务,瞧见重楼陌生的脸时愣了一下,但有些熟悉的雷火气息缭绕周围,无疑明示了此人就是“七叶”。 可在魔将们各展神通接近中央之前,漫天妖焰已烧了一圈,不仅把主泉眼围了起来,还迅疾如风往重楼之处袭去。 重量十足的蓬莱仙境限制躲闪余地,火苗带来的温度已扑面而来。重楼明知自己危在旦夕,却依旧毫无惧色。他只直起腰负手而立,神色平静的出言讥诮:“小凤凰,既然来了,又何必鬼鬼祟祟?难不成带了个小朋友当帮手,还不要面皮打算偷袭?” 小凤凰?这说的是谁,凤族哪位吗?看火焰,确实是凤凰真火,就是架势太猛了,总觉得元老都摆不出来。云钰带着暗部魔将,站在了火圈外,她眼睛紧盯着、心里急迫猜测着,但始终不敢轻举妄动。为任务可以牺牲,可牺牲必须有用途,不能白送死。 而对于重楼的激将,瑾宸充耳不闻,凤凰真火铺天盖地,气势磅礴冲了过去。然后,火海气势汹汹一闪而过,原地留下的竟是一道虚影。 “哼。”虚空里,传出一声并不意外的冷嗤,正是瑾宸。 凌仙看得无比好奇,他按照昊天所授之法,继续控制蓬莱仙境,发觉重楼明明人就在眼前,用灵识却怎么都找不出来,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以实化虚,空间法则罢了。”重楼的身影再度显现,对云钰挥了挥手:“丫头,你带他们下去,这不是你们能插手的战斗。”他说着,再次看向虚空的一个方向:“魔宫是谁过去了?钟鼓吗?” 瑾宸终于一步步走了出来:“不错。”那张昳丽的脸带着明朗的笑,言语轻柔诡谲,引得重楼心神一震:“你倒是猜猜,飞蓬知不知道?” 认出来人的魔将们震惊慌乱,又听闻龙君、神将之名,下意识求助般看向云钰。 云钰也懵逼着,可下一刻她就来不及细思了。只因“七叶”那一瞬的心神摇曳,成了他最大的破绽,凭空亮起的剑光绚丽如烈阳,霎时间就穿肩而过、血光迸溅。 “咦?”另外一个人走了出来,手里握着剑,那张同样震撼的脸已令魔将们木然,正是仙族神子凌仙。 他瞧着对面小幅度挪个步,就躲过自己必杀一剑的敌人,满怀惊叹道:“这都能躲过去,果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过奖。”重楼语气淡定,智珠在握的笑了起来,笃定而自信道:“飞蓬不知道,他也从来没想杀我。” 这回,轮到瑾宸浑身一震,心头五味俱陈,直接露出了破绽。 “你别发呆啊!”凌仙迅速插手,拽着瑾宸往后一倒,险险躲过炎波血刃的寒芒。但即便如此,炎波血刃还是滑过瑾宸的侧脸,留下一道无比狰狞的割伤。 重楼甩掉刃上的血珠,似笑非笑勾起嘴角,赤眸却充斥失望透顶的情绪:“小凤凰,本座当年就提醒过你。可这十万年,你还是什么都做不成!” 我本希望你能厚起脸皮,让飞蓬不那么寂寞。结果,实在高估了你,什么努力都没做,就光是自我感动了?重楼目光沉沉的看着瑾宸,气极反笑间一语诛心:“飞蓬搭理过你几回?” “你!”重楼的想法,瑾宸全然不知,他情绪失控的震开凌仙,运起能动用的全部灵力,以六界内能发挥的元老巅峰战力,狠狠冲向重楼:“我倒要看看,你快死了,他会不会救你!” 凌仙拉不住,在背后扶了扶额。他眼看着坠入炎波神泉里的瑾宸,很快就一个人被压着打,不得不冲了上去,配合着施展各种杀伤力极大的法术。 魔将们在战圈外面面相觑,为“七叶”和妖君瑾宸对话中巨大的信息量,感到无比震撼。 神界,七族联赛赛场,云端之上。 “哟嘿。”不请自来的烛龙闷闷笑了一声,眼神扫过同样青着脸的昊天、帝俊,再瞧着微笑不语的飞蓬,托腮道:“好一出爱恨情仇的大戏啊。” 飞蓬耸了耸肩,自己斟酒。味道香醇极了,是周围三只酒觞里的酒都比不上的。他喝了一杯接一杯,慢悠悠说道:“重楼这一世酿的酒,也是不错的,诸位觉得呢?”虽然是用自己送他的材料酿造,但这种手艺、这种味道实在是自己最钟爱的。可惜,一同打包回来的糕点小食,吃太快没了。不然,借此景下酒用膳,更别有一番意趣。 “再好也就只有你能享受到。”并不知晓飞蓬心里盘桓着多刺激人的主意,帝俊只面无表情哼了一句。 昊天更是眼神扫过桌案,平凡无奇的酒水散发着同样平凡无奇的香味,令人毫无畅饮之心。甚至看着还算精致的酒席,他都没半点用膳之意,反而觉得很撑很饱想吐。 于是,昊天聪明的转移目光,去看飞蓬用水镜化出的巨大屏幕上。一仙一妖招招式式都蕴含凛然杀意,普通的天级九重绝对擦着就伤、磕着就死。 可重楼再狼狈不堪,以实化虚之下,都能来去自如。他还利用炎波神泉和空间法术的配合,暂时性抵御了蓬莱仙境的强压。与此同时,重楼不停吸收魔界驳杂的灵力以弥补消耗,在有进有退、有攻有守的策略下,他硬生生把这场劫数拖延成拉锯战。 在重楼的主持下,魔将们偶尔也能抽个冷子,把消耗越来越大的瑾宸、凌仙逼退个一两步,再躲入神泉深处,借弥漫的水雾躲闪遮蔽。 “这种战斗天赋近乎本能,只能大规模种族战场上生死历练获得。”烛龙忽然开口,一语中的:“咱们的神子神女,除了重楼、飞蓬,也就女魃有。”三族之战磨练出来的,确实都是经天纬地之才。 帝俊、昊天无言以对,别说那个时候他们压根没孩子,就算是有,也肯定不可能跟伏羲一样狠,把整个族群的重量丢给才成年的神子好吧!也就飞蓬能受得住那重任。 “动真格了。”飞蓬猛地拧起眉头,手掌一不小心捏碎了座椅的扶手。他下意识站了起来,想要离开。 但四周忽然弥散的金芒和青光,设下了一层结界,困住了在场四位三皇境界。飞蓬的脸色冷了下来,他气极反笑,幽幽道:“很好,两位真是亲爹啊。” 帝俊、昊天尴尬偏头,一言不发却抵死不解结界。 飞蓬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来,将目光继续聚焦在水镜里。适才蓬莱仙境化为齑粉,无尽灵力倒灌炎波神泉,直接影响重楼对炎波血刃的控制,一下子被刺穿了心口。 可帝俊、昊天并不知晓,飞蓬此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担心。钟鼓是在混沌欠了瑾宸一个人情,不得不前去助拳,但蚩尤真的毫无准备?再者,这招倒灌神泉的招数,当年还是自己指点大鸿的呢!以重楼的能耐,真会同一个坑栽倒两次?飞蓬不相信。 事实也正是如此,一群魔将被击飞之后,瑾宸、凌仙直接下了杀手。可这一次他们真的跨入了陷阱,仅仅一瞬就被炎波神泉直接吞没,水压轰然而来,夹杂空间法术的攻势,将重力无数倍扩宽,是此地地脉的帮助。 作为魔界法则承认的主人,重楼在危急时刻,拥有动用全部地脉的本事,哪怕消耗是无与伦比的巨大。他以伤作为诱饵,成功将凌仙与瑾宸埋进了泉眼深处。但此刻已是强弩之末的重楼心里,出现了一个和飞蓬所想异曲同工的问题—— 凌仙此前从未和自己交过手,瑾宸却落后挨打了无数次,他真会轻易就被再次镇压吗?这个念头一闪而逝,伴随着的是来自脚下的无尽吸力,重楼来不及反应,脚筋便被利刃挑断了。 身体重重倒下的时候,重楼看见了凶器。是一根无比轻柔的羽毛,上面是破灭法则的气息。 “软羽为剑,画地为牢,便得以柔克刚。”有一次与飞蓬切磋时的笑语,蓦地印入重楼耳中。血伴随疼痛染红泉水,他眼角余光瞥过刺入胸腔、正压迫心脉的羽剑,不得不承认,这确是应对重力的最佳方式。 可即便身处绝境,重楼疲惫的眉眼也依旧锋锐,连笑容都分毫不改。他瞧人的目光透着居高临下的意味,盛气凌人的给予评价:“小凤凰,进步不小嘛。” “看见没有?”瑾宸对此充耳不闻,只咬死一点,冷笑着扎心道:“他可没救你!” 重楼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不顾被牵动的皮肉于剑下被划出更深的伤口,只玩味笑道:“呵,你平时没这么易怒。”瑾宸脸色立刻青了,他当即了然,唇角溢出一声哼笑:“那天在温泉,你偷看?” “本君是正大光明看!”瑾宸炸了:“魔尊敢来妖界,就该做好被发现的准备!” 重楼嗤笑一声,抱臂靠倒在泉眼里,虽状似狼狈不堪,却不屑于解释什么,更休提求饶。 “啪!”瑾宸头也不回,另一只手拍飞再次冲过来的魔将们,执剑的手无半点犹豫,将剑刃顺势刺得更深,丝毫不顾身畔盟友凌仙的欲言又止。 “唰!”正在此刻,一道暗光无声无息从天而降,是一把匕首,后发而至刺向瑾宸头顶,速度快得惊人。 瑾宸确实能直取重楼要害,但一旦得了手,便也要被敌人刺中。而且,那匕首上的气息诡谲之极,气息更是多位元老混杂,充盈危险与警告。一念闪过,他终究以己身为重,凤凰真火溢在体表,蒙上一层火苗甲胄,将这一击挡下,狠狠回击了过去。 就在这一霎,凌仙也险险避开了同样悄无声息的神术攻击,给予毫无留手的回击。 “不!”云钰瞪大眼睛,一个鲤鱼打滚从外围泉眼里跳起,朝着亲友们直冲了过去,满心都是惊惧。见自家老大冲了,暗部所属哪里敢后退?更何况,作为魔王暗中的嫡系,他们也是知晓蚩尤有过一个独子,正是前任魔尊,哪里敢不拼死相救? 而同时蹦起来的,还有重楼。他脸上不羁的笑容,从匕首与神术出现时,就一下子消弭了。不到一个须臾,重楼便整个人化作一道紫金虹光,角度巧妙蹿入了战场。 “轰!”作为主攻的骄虫毒瘴神匕脱手而出,人往后砸去,被女丑及时接住,夫妻俩一道被赤霄、瑶姬搀扶起来,好在所有人都只是轻伤。女娇更是第一个抬头望去,目光似喜似叹:“重楼!” 在他们面前,一道身影屹立。重楼右臂齐根而断,鲜血喷涌而出,语气却沉稳坦然:“胡闹!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挡我前面了?全给我站回去!”他说着,眼神飞快扫过了后方,很是无奈道:“还有你们几个,这是凑什么热闹呢,从神界跑过来?” 只是消耗大了些,半点伤势都没有,全让重楼一个人挡了,九天摸摸鼻子,尴尬横生。她伸手拉来懵逼着的云钰,往身前一挡。 “咳!”葵羽、沧彬同样如此,怀着没救成人还添了乱的心虚,他俩干咳望天:“天魔族立足魔界,本就承你人情。” 辰轩机智的很,直接拿儿子当借口:“小惜得救,我已接到通知。” 只有夕瑶最朴实无华,一边平复急促的呼吸,一边温声说道:“是飞蓬让我们来的。” 重楼一下子连呼吸都停滞了,而瑾宸脸色秒沉。 “还要继续吗?”重楼忽然开口,冷冷问道。 凌仙扯了扯瑾宸的袖子,示意对方冷静,自己先反问了一句:“你适才留手了吧?”这位前任魔尊利刃加身半分不惧,朋友搅局立即救援,自然还保有余力。 这其实也是夕瑶、瑶姬等人的不解,他们都站在那高大的背影下,凝望着这位出乎意料的好友。 “留手如何,不留手又如何?”重楼轻轻笑了一声,言语间竟不带半分戾气:“不过,你们来得倒也正是时候。” 他若有所思搓了搓眉心的皮肤,忽然想到自己闭关恢复记忆时的一个想法,唇畔再次浮现笑意。能不能得到是一回事,能不能给出是另外一回事,而人生在世,情谊为先,有舍方有得。 “拿刀剜心,自己来总显得傻了些。有人送上门代劳,本座难免想偷个懒。”炎波血刃顺着伤口,灵巧剥开皮肉,随重楼诙谐的言语,刺穿了他整颗魔心:“现在没办法躲懒,就只好我自己来了。” 神界之中,看见这一幕的飞蓬瞳孔猛地一缩,昊天、帝俊与烛龙亦目瞪口呆,和在现场的众人一模一样。 “本座重楼,乃魔界第一任界主,今日以心起誓,永弃魔界主位。”重楼淡然说道:“若我为一己之私掀起内乱,便失去灵智、永镇九幽。此为心誓,天道在上,誓立!”魔心化为虚无,被天道吸收,而重楼的伤势当即好转。此为天道回馈,是接收誓言的表现。 恢复了全部战力,重楼负手而立,瞧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凌仙,还有面色复杂的瑾宸,他冷笑一声道:“真当我不知道,你仙妖两族就等本座振臂一呼,惹得隐居的势力纷纷来投,好借机掀起我族内战?” “做梦去吧!”重楼大笑起来:“魔界诞生之初因本座而繁荣,现在便不会因本座而削弱!”他目中的那簇焰火,蕴含着勃勃生机:“溪风、青竹!” 被空间法术召唤来,溪风、青竹单膝跪了下去:“属下在。” 重楼一人一柄炎波血刃丢了过去:“持本座信物去拜访大家,就说是本座说的,魔界之主永远是魔王蚩尤。让他们回来融入魔界,不必挂心从前,也不必担心被排挤。” “是。”溪风、青竹瞬间明悟,拱手便走了。 自魔尊陨落,血覆战队带出的前几代本源魔族纷纷退隐,十万年来有了不少天级九重,甚至还诞生了不止一个元老。他们虽难以领悟法则,却也能堪称一界中坚战力。 魔王蚩尤几次礼贤下士,全是败兴而归,而当年三千大中小世界争夺战,魔族败给神族,便是败在此处。如今旧主魔尊重楼发话,他们倒是肯定会卖面子了。 重楼回过头,瞧着自己的几位好友们:“你们几个也是,魔界从来强者为尊。”他漫不经心笑道:“不存在辈分尊卑,该夺就夺,不必迁就欢兜他们。” “你确定?”血覆军师赤霄肃容问道。 重楼颔首,笑得明亮:“确定,血覆原地解散,大家以前是兄弟,现在更是。玉衡能正大光明出没神界,得神族最高军衔、最高荣耀,血覆自然也行,自以功勋为重。” “好。”赤霄笑了,笑容释然开怀。 瑶姬、女娇、骄虫和女丑,一时间也是呼吸急促。 作为女丑、骄虫之女,又是赤霄的弟子,云钰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从今以后,自己的亲人们能安然享受作为元老的权力,不用背负原本不是同一阵营的警惕——因为他们原本效忠的人彻底放弃了权柄,消弭了内战苗头。 从这位前魔尊出言开始,魔界全部战力便再次归于一处,重新媲美神族。 “出人意料。”观察到这一幕,妖皇帝俊无比慨叹:“好胆魄,好胸襟,好心性。”宁绝帝王道,也择情与义。 昊天跟着点头,举起没碰一口的酒觞,给自己灌了一杯下去:“不错,咱们几个以前还是小瞧了他。”妖界当年挑拨离间失败,这次该他仙族负责,可算盘开始就被重楼给砸了。没得玩了,玩不了,但能让凌仙那孩子知道天外有天,也是好事。 烛龙啧啧称奇,手拿着筷子伸向了饭菜,已顾不得这些对于他来说,只能说是看似精美、实则简陋,深觉自己需要好好压压惊。 飞蓬的眼睛眨也没眨,直直看着水镜,半缕目光都没分给面色黯淡的瑾宸和凌仙,嘴角的笑早已勾起。 “还要继续吗?”重楼重复问了一句。 这一次,再没人觉得他在找死。魔将们更是眸中燃起星光,满目崇敬的看着重楼。 “不用了,我认栽。”凌仙苦笑,向后退了一步。 瑾宸持剑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你现在已恢复,你我一对一。” “你想赌战?”重楼歪了歪头,言语充满冷意:“你的赌注是什么?别告诉我说,败了你就不接近飞蓬,你我可都没这个资格!” 瑾宸气得手一抖:“我还没那么无耻!”他阖眸冷静了一下,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我不甘、不平、不忿,但都是对你。于他,只是求而不得成了执念。这十万年,我早就明晰了这些,只是断不了。” “此战不赌,只为你压制我、压制妖界那么多年。”剑光在瑾宸手中闪烁:“一分胜负、彼此两清。” 重楼了然:“这还有点样子,难怪有了点进步。”他微微笑了起来,悠悠然说道:“来吧,哪怕是天级九重对元老,本座也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果然是惹人讨厌的高姿态,凌仙看着瑾宸被一句话激怒,拔剑就剑光如雨的样子,嘴角不由一抽。他突然就理解了,自家父神说起前任魔尊时,为何会露出半是忌惮、半是心烦,恨不得这位不要复活的表情。 魔宫之中,也有人如此认为。 “魔尊还是老样子。”钟鼓正在与魔王蚩尤喝酒,饭桌上也开着水镜。此行只为还人情,魔王不急,他更不急,便拖到了现在。 蚩尤不以为意:“我儿乃真性情。” “所以得罪人无数。”钟鼓莞尔一笑,举杯敬道:“再来?看瑾宸被揍,也挺下饭的。” 蚩尤失笑,接了这杯酒。他确实有自己的后手,可目前看来是用不上了。 九幽禁地的宫殿内,悄然归来的神农一只手拖着下巴,分外无聊:“啊,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擅长空间法术的不止重楼,他自然也能无声无息回到魔界,连带着伏羲一起。结果,竟是毫无用武之地。 “这是好事。”伏羲靠在椅子里,语气不无慨叹:“重楼这小子确实能耐,飞蓬的眼光很好。”有对比就有伤害,论当道侣的合适程度,瑾宸不合格,凌仙更是完全剔除在外。至于实力,重楼这等心性,就算没了帝王道加成,也不会毫无进步。无三皇境界又如何?空间法则感悟继续提高,若能另开一界,他同样能有三皇战力,不会弱于飞蓬分毫。 神农反而敛去玩笑之意,轻轻叹了口气:“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可为友,可为敌,可为知己,道侣却没那么容易。” “无妨,岁月永恒。”对于这个问题,伏羲竟看得极开,神态也是难得的温和:“顺其自然便是。” 几方人各怀心思暂且不提,炎波神泉内,更是热闹。 “这混账十万年了,还一副欠揍的样子。”凌仙望过去,惊讶发觉,那是适才为了魔尊拼过命的骄虫所说。 九天玄女打了个哈欠,见怪不怪道:“得了得了,从小到大,重楼不一直是这个样子吗?” “哼!”葵羽玄女抱臂盯着重楼压着瑾宸打的身影,分分钟露出想揍人的表情。 沉稳的赤霄看向温柔笑的夕瑶:“阵图准备好了吗?” “嗯,等重楼停下手就能用。唔,炎波刚刚托照胆给我传话,妖君拼得挺狠,战力差了一个境界,重楼不会败,但灵力肯定会被消耗完。”夕瑶轻声回道:“炎波说,他已提前控制了神泉,让我们等会儿放心大胆围殴重楼,泉水暂时不会治疗他的。” 瞬间,刚刚还为了救重楼围在一起的神魔两族元老,尽皆坏笑着摩拳擦掌了起来。 凌仙目瞪口呆看着他们,云钰连同魔将们也跟着张大了嘴。但他们没能发表任何意见,就被炎波神泉礼送出境了。 魔将们面面相觑,最后,云钰无奈拍拍自己的额头,先带着属下们回魔宫复命了。 凌仙一言不发等在外头,过了一会儿,他等来了鼻青眼肿的瑾宸。等再看炎波神泉方向,便发觉神泉外已荡起一层结界,阻隔了所有目光和动静。 “哎呀,各位也来了好一会儿,饭菜用完了,可见本将招待不周。”神界云端,在好友们动手的前一瞬,飞蓬直截了当关闭了水镜。 他理直气壮无视了烛龙、昊天和帝俊控诉的目光,微笑着对云层下唤道:“来呀,还不快上一桌新宴,免得饿着贵客们!” 当然,飞蓬没忘记对正在现场的照胆坦然吩咐:“快把画面传给我,我要看直播!” 照胆:“……” ※※※※※※※※※※※※※※※※※※※※ 这一卷完结啦哈哈,这个魔界结局是我定好的,希望大家 乍暖还寒难将息 炎波神泉之中 就算没有救命之恩,九天他们也还是没放弃这个千载难得的机会。只不过,在重楼身上第一抹灵力开始重聚时,他们全大笑着跑了。没谁敢冒着重楼恢复灵气后报复的风险,留下来等着挨打。 当然,大家还是很有同伴爱的,各种珍贵的天材地宝不要钱似的,在重楼面前堆成小山,都是炼体所必备。其中不少,正是他当年塑造空间时所列,好友们全记着呢。 但这并不能让被趁火打劫的重楼开心,他鼻青脸肿瘫在水里,声音透着满满的恼羞成怒:“炎波你个小叛徒,出来!” “……”炎波血刃沉在泉眼水底,一动不动继续装死。 重楼快要炸的时候,神泉忽然从他所在的中央,朝外一圈圈泛起波澜。重楼微怔,他立即意识到,这是自己从未收回的权限。飞蓬随时可借炎波与照胆器灵的联系,跨界来到炎波泉眼。 果不其然,一道熟悉的蓝衣翩然而现。 重楼倏而明白什么叫做近乡情更怯,他下意识向水深处扎了个猛子,不愿把没恢复的脸露在外面。 “咕噜噜…”于是,呈现在飞蓬眼前的,便是重楼逃命一样的红色背影,力道过重、速度过快凿出了漩涡不说,还升起一连串的气泡。 值得一提的是,重楼身上衣衫褴褛,后背全是拳头印,腰臀还不知被谁踹了一脚,留下个嚣张的鞋印子。 “噗!”明知这时笑出声太打击人,但飞蓬还是忍不住笑了。他笑完,才想起来问:“谁踹的?” 重楼保持倒栽葱的姿势,闷声道:“夕瑶。” “啧,人不可貌相啊。”飞蓬奇了一声,在泉眼边上坐了下来:“你还准备闷多久?” 重楼犹豫一下,小声回道:“等脸消肿?” “噗!”飞蓬又笑了,笑声还越来越大:“哈哈哈!”笑了好一会儿,治愈灵术从他指尖落下,声音多了一丝沙哑:“重楼,适才天级九重的灵力是你从魔界借来的,真实修为也就刚到天级。未免妖君、仙君泄露消息,你还是小心点儿。”想杀重楼的人太多,不排除仙妖两族公开消息、借刀杀人。 重楼终于起身转了过来:“也就你一人发觉了。”空间法术加上天级九重的境界,应该足以自保。如果不是没发现不对,赤霄他们也不会放心溜走。 “自然。”飞蓬的目光凝在重楼身上,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无论如何…”抬臂抱住了重楼,他呢喃耳语道:“欢迎回来。” 重楼的身子微微震颤,手臂想要回抱,却情怯不敢抬。良久,他才总算抬臂,刚抱了飞蓬一下,便强装洒脱松开。 “蓬莱仙境没了,我不想吸薄魔界灵源。”轻轻挣脱让自己留恋的温暖拥抱,重楼出言转移了话题:“接下来,只能报名参赛,夺取一个名额去混沌了。” 飞蓬了然:“不错的想法。” 各界强者游历混沌,运气好就能发现天材地宝乃至秘境。后者灵气充足,许多奇珍采摘时留下种子,就能定期长成。最近便有一处秘境,由神魔两族联手所控,例行开放了本期名额,供两族内部争抢。重楼恢复记忆,境界无瓶颈,夺个名额可借机遮掩行迹。等他在混沌吸足灵气,自会重归先天生灵修为。 “邪念之事,我已明白。”想到当初在人间时,左找右找都寻不到的罪魁祸首竟是自己,重楼脸上露出一抹微妙。不过,那点儿哭笑不得很快就被他收敛,取而代之的是肃然:“自创一界容纳邪念、逐一净化,大抵便是天道允我复活的根源了。” 重楼沉吟片刻,拧起眉头又道:“可这样一来,此次重塑空间所用的奇珍,就必须是进化型,与当年大有不同。”他叹着气,来到好友们留下的天材地宝前,一件件开始翻。 飞蓬走过去帮忙,重楼张了张嘴。但看那轻车熟路的挑拣动作,他也就没出言阻拦。可瞧着飞蓬分门别类时的熟稔,重楼的心不由自主就涩涩起来,颇有自己再无用武之地的沧桑。 “这些不够。”挑了半天,符合要求的只有几件,飞蓬忽然想起旧事,沉声提醒道:“风神珠里的也倒出来吧,我原想酿成酒,洒在混沌那处战场。但我实在没你那个手艺,只好用盒子装起来,打算攒到差不多够了,再通通烧给你。” 攒到差不多,是指我花在你身上的全部心血?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想欠我。不过,这也是我自己说的。重楼自嘲一笑,是他自己希望亡者不再纠缠生者,也希望心上人余生有他人相伴,不再寂寞。恢复记忆后,他本以为飞蓬没做到,结果是一直在做。 是我的错,或许我就不该复活。重生一回,重楼只觉自己的心不仅失了当年那份岁月雕琢的淡漠狠辣,更因这段年轻经历,添了些多愁善感。便如现在,他再怎么忍,心里都好似有一块天蓦地塌了,漏雨般洒出一阵带咸的水滴。 重楼只能垂首,极力隐忍乱如麻的心绪。他勉力平息带了鼻音的不稳呼吸,声音略有含糊,却回应的还算干脆利落,直接把风神珠的存货倒了个底朝天:“好。” 可这份心情变化,哪能瞒得过与之相处两世的飞蓬?他将重楼的脸抬了起来,直视那双染了黯然的赤眸:“别胡思乱想!” 瞧着清透依旧、坚定不改的蓝瞳,重楼失了一下神,才出口问道:“飞蓬,我们…”话音未落,他就被飞蓬非同寻常的强势惊住——那双捏紧下颚的手恰到好处,手指按在唇瓣上堵住话音,掌骨更是收紧,不容任何动弹余地,除非运起灵力挣开。 “你依旧是我交托生死的挚友,我信你如初。”飞蓬温声说着,但言语充斥冷情的告诫:“情爱只是小道,我和蚩尤费心费力让你归位,不是让你伤春悲秋的!” 赤瞳浮现几分水色,里面含着痛楚,却也有毫不意外的果断。重楼挣开飞蓬的手,垂眸淡声说道:“你且放心,该我承担的责任,自然不会退却。”丢下此言,他跨步走到飞蓬所赠存货前,再度翻找了起来。 瞧着重楼难掩孤寂的背影,飞蓬心湖微微一荡,泛起几分不忍,可还是被强硬镇压了回去。何必多造情孽?信任与陪伴,是最永恒的承诺,也是最安全的距离。 片刻之后,有人敲响了炎波神泉外围的“门”,发出“咚咚咚”的礼貌问候声。 重楼和飞蓬对望一眼,收起了所有天材地宝。他看向来人,眼眸中闪过一抹讶异:“刑天叔叔?” 飞蓬微微挑了挑眉,似是想起什么,没有吭声。 “是我,你小子可以啊,仙妖两族铩羽而归了。”刑天对飞蓬拱了拱手,看向重楼的目光和当年一样,欣赏而赞许,是长辈的表现。他走上前,拍了拍重楼的肩膀,叹道:“老大拉着我下界一趟,是为了做个见证,你那誓言一发,倒是给我省了事。” 重楼怔了一下,仔细瞧了瞧刑天,总算从气息里发现了不对:“雷帅?”竟是如此,父神蒙蔽了刑天叔叔的记忆,拉着他一同下界!这样,刑天叔叔可不带原本观点,就近观察我成长。 等回到魔界,他一能对长老院证明我的归来不会不利于魔界;二是作为父神最信任的人,他的态度也能影响长老院,阻止他们像当年那样,再度对我下杀手。父神为了我,实在是煞费苦心。重楼垂下眸子,心中五味俱陈。 “对。”回来便明白一切,刑天并不觉得不好,只是想起在人间和飞蓬见过那一面,瞧着重楼、飞蓬的视线难免带上几分慨叹。 但这份叹息很快就敛去,刑天笑道:“这次混沌秘境的名额,神魔内部开放五十个,天级高阶十、中阶二十,低阶二十。你要报名吗?老大让我带了报名令牌过来。” 重楼立即伸手,刑天往他手里一丢,便转身欲走。他很有自觉,不想留下来给小辈添暏,更不想为自己的眼睛添暏。 一脚踩出结界时,刑天又想起一件正事,回眸道:“对了,老大说帝炎也飞升了。这些年,他和楚惊鸿在下界处理邪念之事,你最好找他问问情况,看哪些世界需要着重处理,找时间先去清理一番。” “嗯,小葵和徐长卿在给他们帮忙。”等刑天走了,飞蓬才插话:“葵羽和我提过一嘴。” 重楼挑起眉峰:“救世这活,他俩大概已经熟门熟路了。” “噗!”飞蓬笑弯了眼眉,拍着他肩膀道:“你马上也要去呢,可想想景天当年被你救场了好几次…”真要算,救世小分队大概也有重楼一席之地。 重楼的脸皮一抽:“龙葵就算了,徐长卿…哼!”他低哼一声没再多言,捏紧令牌输入魔力,读取了比斗规则:“比我想的快,出发就在一周后,三天就要逐出名额。是分等级的高强度循环战,每个人都要和所有人对战。一赢一分,从高到低取名次。” “对你来说很容易。”飞蓬笑了笑,并无观战之意,温声道:“我先回神界一趟,就去混沌。等你到了,便联系我。” 知晓飞蓬欲帮他寻创造空间的灵药,重楼点了点头,自没有推拒好意。 飞蓬回到神界之后,却得到了一个极佳的消息。他想了想,眸中隐有欣喜:“小惜,你把自己感悟到的,在这里施展一下。” 被辰轩满目惊喜带上门,辰惜倒还是平日里那样,沉静而安然。行云流水行了个礼,他用指尖抚过树屋里的一个盆栽。 见青葱绿色登时变得枯黄,飞蓬若有所思,又道:“反过来呢?” 辰惜浅浅一笑,指腹搭在枯萎的叶子上,叶片至根茎渐渐活了过来,重新青翠欲滴。 “想不到,有人能不经过轮回,便体悟生命力与时光的关系。”飞蓬瞧着青年,那眼神流露出怜惜:“时时刻刻徘徊在生死边缘,那种滋味可不好受。亏你能静下心,捕捉到生命力起伏之间,这偶尔闪过的灵光。” 辰惜笑着摇头:“诸位长辈为了我思虑良多,我自不会轻言生死。再境界塌陷不能修炼,这些实打实的灵感都存在,不代表不能有收效。我当时只想借此锁住生命力,再多活一些年,说不定就能等到转机。” 辰轩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满心欢欣不言而喻。 “你的剑法是我亲传,现在又多了时间之道…”飞蓬沉吟着,看向辰轩:“你放心?”论品性、论天资,小惜都值得自己收为弟子。但若论运气,自己和他可都不算多好。 辰轩大笑起来:“说什么放不放心,明明是我讨巧了才是。”小惜经历坎坷,品性虽好,却难免心思沉重,交给飞蓬带一带,或许能看开一些。辰惜抱着美好的希望,将儿子往前推了个趔趄,自己转身推门而去。 “弟子见过师尊。”辰惜开始就明白父神想让他拜师,见另外一位长辈并无反对,便也放下心来。他跪着敬了茶,恭恭敬敬三跪九叩。 飞蓬全部接下,喝了茶之后,将辰惜扶起:“从今以后,你是我关门弟子,这是为师修行多年的时间法则感悟,今日便予了你。”他一指点在辰惜眉心:“这次前往混沌秘境的名额,你去争取一个。战中以土木系术法和剑掩盖时间法则,且战且悟。待得了名额去混沌,你当多寻属性相合、灵气充足的奇珍灵药,服下增补灵气。” 将自己刻画的新仙界通道阵图交给弟子,飞蓬叮咛道:“修为重归天级九重,你再打开这道阵图,到时自有新去处。”新仙界靠近混沌,人烟稀少,法则完整适合体悟。但那里灵气过于充裕,所诞异兽神出鬼没、实力强劲,非天级九重寸步难行。 辰惜本就见多识广,自然没多问什么,只笑着接下阵图:“是,谢师尊馈赠。” “去吧。”让辰惜退下,飞蓬动身前去混沌。对于神魔两族内部争夺名额,以及那五十个外,被卖给仙妖人鬼各族又是多少名额,神将更不会在意。此都是小事尔,反正不管重楼还是辰惜,实力都足以自保。 飞蓬自是不知晓,秘境开放没多久,独来独往的辰惜和重楼,便机缘巧合撞上了。 彼时,重楼一脸淡漠,站在一朵刚刚成熟的灵花前。此花对于元老以下的土属性修者,有突破前巩固根基的作用,算得上珍贵。他面前围着好几个天级,有妖也有魔,皆对灵物垂涎欲滴。 辰惜来得比重楼晚一些,见已有人守着灵物,对方分明只是天级初阶,却气势雄浑非易于之辈,便没有急于出面。 之后来的正是组团的几位妖魔,仗着为首者是天级高阶修为,又似乎背景深厚、身家不菲,立即取出好几个珍贵灵器。他们布置了一个阵法,隔绝气息、对外伪装,意欲虎口夺食。 “我认得你。”妖魔团队的领队走了出来,天级高阶修为的青年一脸笑意,似乎并无高高在上之感:“七叶,你进步可真快。”他扫了一眼灵花,见对方沉默不语,虽有不快,却还是没撕破脸皮:“这花只对土属性有用,我拿这个跟你换,如何?” 藏在暗处,辰惜饶有兴趣投去一瞥,险些代这位“七叶”气笑出声。这位魔族仁兄拿出来的,确实是火雷属性之物。可那是一道引雷符,只能伤及天级中阶。 重楼的脾气算好吗?真正对他有了解的,都会肯定回答:“绝对不好!”正如此刻,“七叶”看也没看一眼符咒,目光只瞧着那朵花,冷冷道:“滚!” “你别给脸不要脸!”一个有意讨好的豹妖怒喝一声:“你又不是土属性,要这花有何用?!” “七叶”终于勉为其难开口:“涂茗花,土之灵力所聚,花瓣厚滑、香气馥郁,乃上佳酿酒制糕之材。”他看向这群妖魔:“我已满足你们的疑问,要么滚,要么死!”当年送飞蓬的酒,多年都没喝完。重楼每想到,飞蓬摩擦着酒瓶不舍得开,就无比心疼。此次飞蓬帮着寻觅天地奇珍,他便打算借机再送一些美酒,还有新鲜糕点。 辰惜捂住了嘴,憋笑憋的那双眼眸水汪汪的。他其实很敏锐,能分辨出别人说话的虚实。这个名为七叶的魔族,说的虽奢侈,却是大实话。 可惜,这几个妖魔并不这么认为,反都觉得“七叶”在羞辱他们,已经全冲了上去。 不过说实话,孤身一人只是初阶的魔,敢口出如此狂言,辰惜见围殴者一个个倒地,竟是半点不意外。 “看够了吗?”把妖魔捶晕了一地,唯有下手最狠的那个魔族首领直接宰了,重楼施施然看向角落,似笑非笑问道。 辰惜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居然被发现了?他身上的宝物多有遮掩气息之能,自己也早已设下静音结界,都瞒不过这个魔,他怎么可能只是天级初阶?! “打扰了,这一战很精彩。”警惕归警惕,辰惜走出来时,笑意却是沉静平淡的,戒惧深藏心底,半点不外泄。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七叶”看着他的脸,表情一下子微妙起来:“辰轩之子辰惜?” “正是,请问阁下是?”辰惜心里越发警惕,能从他的脸瞧出自家父神的影子,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但魔界里是父神朋友的长辈,没有他不认识的啊! 重楼纠结了,他守了好半天才开的花,恰好是这小鬼需要的土属性。可想到飞蓬同样挺在意辰惜这个小辈,他终究还是决定大方一回:“哼,你长得还真像他。” 将花简单粗暴揪下,重楼将之往辰惜怀里一丢,准确落在了目的地:“见面礼给你了,不懂就问你老子去!”想到前不久的那场暴打,他眯起眼睛,露出几分不善:“顺便带句话,让他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如果不是辰轩吸引注意,夕瑶那一脚可没那么容易踹实,害自己被飞蓬瞧见那么狼狈的样子。不报复回来,我就白当所有人里公认的鬼见愁了!重楼转身拂袖而去,红衣眨眼便消失了。 原地只留辰惜捧着花,有点懵。他沉思着,在听见地上有呼吸声紊乱时,如梦初醒也瞬间离开。 地面上,被捶晕的妖和魔一个接一个醒过来。他们挣扎着爬起,恰好瞧见了辰惜捧着花溜走的背影,那背影分外干净,半点没有打斗的痕迹。 很快,秘境里就传出了流言:心上人为古神族的七叶,与神族联手对付同袍。这消息经过妖魔两族多人确认,引得魔界一方不满。七叶似乎也颇为心虚,接下来隐匿了踪迹。 直到秘境开启的千年期限结束,才有人瞧见他,却依旧神出鬼没。因传言广为流传,七叶从未寻同族中有威望者解释,罪名不知不觉便落定了。 “什…什么?”才从新仙界回到秘境,辰惜听见这个消息,惊讶之极。 来问辰惜的神族青年,比辰惜还惊讶:“你不知道?但七叶不是为了请你美言两句,才把涂茗花这等奇珍送你吗?” “对呀,我们都好奇,七叶喜欢的人是谁呢。”另外一位女子更是捂着嘴笑道:“瞧他出手就送传信青鸟涂茗花,可真大方。要是那位同族有意,不妨去神狱一行,再把七叶带神界去。我看他这进步速度不慢了,值得吸收。” 被比为传信青鸟的辰惜:“……”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啊。 “啊嚏!”无独有偶,已和心上人汇合的重楼,也正被飞蓬询问相关问题。他的手刚开了新酒的封泥,才解释自己送了小辈一朵花,不得不再搜寻别的材料,方导致这酒迟了些,就猛地打了个喷嚏。 还好重楼动作及时,抬手遮住瓶口,没污染到酒液。 “哦,小惜啊…”飞蓬了然一笑,大大方方接过酒瓶,为自己和重楼各自斟满。香醇酒香沁透他的心,一时间,也就忘了把辰惜体悟时间法则令自己收徒之事说出。 推杯换盏间,飞蓬眸中有了微醺之意。 可重楼注意到,飞蓬始终都保持了底线的清醒。他没有再在自己面前失去意识,也无曾经恣意发酒疯的任性轻快。 果然,恢复记忆之后,自己和飞蓬还是回不到过去了。重楼把玩着酒觞,饮下心头的苦,面上的笑却依旧和缓:“要沐浴休息吗?” “嗯。”飞蓬摇摇晃晃站起来,他们现在都在一个混沌虚空的碎片大陆上,周围的环境青葱翠绿,全是植株。他往近处一座山上走着走着,扑倒在半山腰的天然温泉里,这是重楼此前发现的好地方。 重楼跟在后面,来到温泉眼时,飞蓬已在泉眼上围了一圈屏风,上面搭着洗漱用品,人正给自己擦背。 “放这里了,你记得吃。”重楼唯一能插上手的,竟只有放下一盘才做好的糕点,再远远走开。这样的情况,在汇合之后的七百年里,已是常理,却每每都让重楼心田干涩。哪怕飞蓬始终都陪伴他,走过了混沌里不少熟悉的地方,也寻到了不少符合要求的天材地宝。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些奇珍还没成熟,飞蓬便笑着做了标记,言熟透再来采摘,而作为空间主体的灵源,因要承担一界重量,也暂未寻到合适的。 可在此过程中,重楼与飞蓬的隔阂也已表露无遗——他们之间,再无昔日毫无距离的过线亲近了。 ※※※※※※※※※※※※※※※※※※※※ 开始虐恢复记忆的重楼~ 云中谁寄锦书来 温泉水声未停,重楼坐在草地上,架起一道篝火,烤着几只洗干净的翅膀。那是混沌异兽的羽翼,烤熟后外焦里嫩,肉质香酥。 他一边翻转焦香之处,让火焰的炙烤更加均匀,一边心不在焉,苦笑甚至漫出嗓子。重楼不自觉就想起这几百年来,飞蓬的客气疏远,相处竟是连恢复记忆前都不如了。 那个时候,飞蓬虽然忽冷忽热,但也并未拒绝自己的照料。哪像现在,饭前,飞蓬抢着洗猎物,明明还洁癖蹙着眉;膳后,飞蓬抢着收拾残渣剩饭,一个清洁术下来,光亮瓷盘的釉光往往被刷没了。 当然,重楼不是没阻止过,可飞蓬当时不解抬眸,所言之语实在伤了他。 “此次虽是为了寻觅合适奇珍,但你除了所需分毫不取,本就是我讨巧。我总不能再什么都不做,还理所当然。” “何必分这么清?以前就是我做啊。” “那便是我的错,不该一错再错。” 错误吗?重楼半是难过、半是唏嘘,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头顶的红日投在他背对的身影上,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黯然斑驳的影子。 直到水声暂歇,重楼才重新振作起来。他拿出炎波血刃,把焦熟的肉片下来,落入木质的盘子里。这是一套神木餐具,是飞蓬第一次刷没釉光拿出来的。 其表面虽无光泽,但天然有淡香,能使其上所放置菜品的香气增色不少。神木本身质地极佳,事后怎么用清洁术,都不会伤及表面,洗刷相当方便,令重楼再无借口阻止飞蓬的分担,更使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又远了一些。 “这么快就好了?”重楼回忆着过去,却没耽搁动作,他刚刚准备好,飞蓬轻快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蓝影近前时,重楼感觉到了湿润未干涸的水汽,带着几分清新的花草香。他一抬眸,便见飞蓬唇畔的笑意正随风舒展。 “还好吧。”重楼笑了一下,垂眸把盘子推了推,是朝着对面,而非身畔的方向,顺便赞了一句:“神木餐具确实比瓷器好,几百年了都没变形。” 飞蓬微微一笑:“那就好。”他装作没听见重楼适才那一霎的怔然,这样的事情已发生许多次,只将餐盘摆好,又取来两双木筷,用清水过了一遍。 重楼也拿出一坛酒,揭开了封泥:“千年之期将近,饭后我就去秘境。等回魔界,我会先想办法收集九泉分支。” “至于新界主灵脉…”他话锋一顿,将美酒倒入两只酒樽,瞧向飞蓬明亮的眸子,朗声笑道:“你我倒是不必再寻,我已另有打算,不必忧心。” 飞蓬深深看了重楼一眼,终是展颜而笑:“好。”他举杯畅饮而尽,而后接连不断。 推杯换盏,醺意渐起。 “飞蓬…”半醉半醒间,轻唤声近在咫尺,令飞蓬染了水色的蓝瞳茫然四顾,起身时却脚步不稳,一头撞进了身畔人怀里。 满头青丝倾洒而下,随着人跌跌撞撞、摇摇晃晃的步伐,磨得重楼颈间到胸膛隐隐发烫。他无奈扶住飞蓬的手臂,克制守礼没去揽那清瘦如昔的单薄腰身。 “你慢点,泉眼在那边。”明知飞蓬没彻底醉倒,重楼也还是动作轻柔握住臂弯,拉着人一步步走回半山腰。 飞蓬忽然开了口:“重楼…”他声音含含糊糊,带着醉意,却坦然的惊人:“我没…没有…不信你…只…只是…不想…再赌…你的…忍耐力…” 重楼脚步一停,微微侧过身,低沉的声音透着只对飞蓬才有的温柔,但又不乏了然:“我知道。”他伸手将飞蓬半睁半合的眼皮盖住,挡下正午时颇刺眼的阳光,赤瞳终于敢释放那一抹并不意外的痛楚难过,声音却依旧温和:“别撑着,困就睡。” 恢复记忆前太弱,飞蓬根本不在意被亲近,只因自己就算想做什么,也没那个实力,可现在就不同了。重楼扶着飞蓬一步步上山,倚靠岸边垂柳。见人顺势滑向泉眼,他便松手移了视线。 哪怕自信能够忍耐,哪怕觉得疏离更痛,重楼也已想明白,他没资格奢望与飞蓬像以前一样亲密——对一个神族来说,没谁能在经历过那样淫靡堕落的残忍伤害后,还心大到与始作俑者肌肤相贴、亲密无间。 救命之恩带来的感动、长达十万载岁月的分离,稀释了当年的怨怼仇恨,却不可能改变受害者对施暴者发自内心的抗拒,这简直理所当然!重楼设下隔离结界,疼到麻木的心在理智下依旧运转,直到习惯性做完一切,方想起松开那握紧成拳的手掌。 陷入肉里的指甲亦随之抽出,几滴晶亮的魔血滴落,没入围拢在泉眼外的奇花异草丛里。这使其中一株毫无特色、只颜色艳的花草,根部土块带了点儿湿润的褐红色。 重楼歪头想了想,以自己的血迹为引,设下了一个空间坐标。 “你醒了?时候不早,我就先回去了。”飞蓬醒转的时候,耳畔是重楼温声的叮咛。他眼前有长长的叶片,里面裹着才出笼的几块糕点。旁边则是龟甲做的盅,内中温着粥米。 分量不多,都是自己喜欢的清甜滋味,也只有自己,有醒过来喜欢吃点喝点的习惯。飞蓬不错眼的瞧着重楼的背影,直到最后一抹衣角消失在空间裂缝里,才起身开始用膳。 他姿态优雅闲适,却每一口都很认真,似乎口中咀嚼的不是食物,而是别人捧上的那份最珍贵的真心。末了,更是半点残渣都没剩下。 值得一提的是,离开这片大陆之时,飞蓬指尖轻抚那株花草,设下了一个保护咒语。 重楼回到秘境不久,便听见了流传极广的传言。他站在隐秘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被他杀死的天级高阶魔族,其父正是父神蚩尤麾下的第二心腹。也难怪那些活下来的家伙,把锅都推给自己了。 不过,也怪自己这些年“修身养性”了一些,见他们虽围上来,但并未痛下杀手,才手下留情没全灭,以致于留下如此后患!魔尊敛去唇边那抹让人胆寒的森冷笑容,身影再次没入黑暗。 秘境即将关闭的前一周,神族开辟的暂时基地,有人用占卜术得到了一个惊人结果——“啧,最初证明七叶勾结我族、残害同族的几个,全死了耶!” 占卜师名为明夜,乃飞升者中的佼佼者。他戳了戳若有所思的辰惜,语重心长道:“哥们,你出去小心点,七叶要是想证明自己的立场,杀掉那几个妖魔只能说挟私报复,杀了你才是大头。”俘虏古神族再采补,那是作死。可要是被敌人直接干掉,古神族这边也只能承认,是自家晚辈技不如人。 辰惜回过神,心里有好奇、有不解也有警惕,对同族更是予以道谢:“多谢提醒,我知道了。”但再是警惕,辰惜也迎来了人生第二毒的毒打。他被人摁在设下无数防御的老巢里,狠狠揍了一顿。 “连拿个灵宝走,你都能被人瞧见?辰轩怎么教你的!哦不对,他自己也是这样…”重楼边揍边吐槽:“平时装的沉沉稳稳,开心的时候活蹦乱跳,都不知道遮掩。” 辰惜:“……”他趴在地上,被逼无奈用了时间法则,将所有防御蓦地恢复。辰惜当然不指望适才脆如纸的玩意有效果,他只是想争取一个时间,让自己能发个大招。 可让辰惜意想不到的是,他那凋零生命力的一剑根本没能出鞘,人便被定在原地。那一霎,所有声音动静尽皆远去,唯一真实的只有背后带着危险的灼烧气息。 “时光法则?”辰惜听见身后的敌人七叶,发出无比惊诧的疑问:“辰轩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儿子的?昆仑镜分明不在神界啊,难道真是自己体悟的?” 辰惜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正是,前辈见笑。” “见笑?你倒是谦逊。”炎波血刃浮在半空中,重楼收手,踱步来到辰惜面前。 辰惜终于看见了那张脸,完全不同于七叶原本的清正,反而是赤发赤眸、张扬恣意。但此人偏偏身如渊渟岳峙,一眼便觉深不可测。 “敢问前辈名讳?”辰惜微微一笑,半点畏惧也无。 重楼血瞳闪过一抹玩味:“重楼。” “前任魔尊?”辰惜终于露出一抹惊异:“晚辈失礼。” 重楼捏住刃沿,指尖轻轻滑动,饶有兴趣问道:“辰轩提起过我?” 辰惜露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并非如此。” “那就是史书了,本座可没什么好名声。”对于好友不曾对儿子提起自己,重楼倒也没生气。他踱了几步,笑道:“你和飞蓬什么关系?” 极力回想着史书里对于魔尊重楼轻描淡写的提及,辰惜听见此问,眸中不自觉闪过一抹警惕。 “炎波,你去问照胆。”重楼并未打算从一无所知的晚辈处得到答案,他自己树敌无数,但飞蓬也不逞多让。一个天级九重非元老境界的徒弟,还是时光法则感悟者,暴露在外那是找死,辰惜自然不可能对自己一个敌人承认。 少顷,炎波血刃“嗡”一声动了,发出声音道:“照胆说,这是飞蓬的关门弟子。” “哦,难怪他一口一个小惜的叫。”重楼低语道,瞧着辰惜的目光比之前和蔼许多。 辰惜眸色微动,感受到周围禁制的取消,心里便有了底。他拿出面对魔界那边几位长辈的态度。躬身道:“晚辈辰惜,见过师伯。” “有礼貌的小家伙,比长琴那混小子顺眼多了。”重楼啧了一声,拿出青穹风神珠,把自己游历混沌得到的一些元老能用之物,通通倒了出来:“从里面挑三件。” 您之前就给过我见面礼了。辰惜迟疑不定,眼神里露出些许意思来。 “那怎么能一样!”辰轩之子和飞蓬嫡传,那是两个概念,重楼难得耐心,给小辈选了最合适的,连盒子一起丢进辰惜手里:“就这几样吧,属性和你完全相配。”丢完,他潇洒而去,徒留辰惜捧着天降宝物,几乎是猫爪挠心般好奇。 辰惜回到神界的时候,飞蓬也恰好回去休整。弟子有事禀报,他就打开了树屋的门。 辰轩恰巧也在,正汇报完玉衡军最近的事务,见爱子刚回来就匆匆忙忙,颇为不解:“怎么了?” “师尊、父神,我碰上前任魔尊了。”辰惜拿着涂茗花,在两位长辈面前如实道出:“这是他开始给我的见面礼,因此有了流言…”稍微解释一下传言,他又捧出了其他三件:“知道我是师尊的弟子之后,魔尊…”辰惜欲言又止。 辰轩顺手牵来盒子,打开细致查看了一番,哼了一声道:“我儿子和你徒弟,他还真是差别对待极了!” “应该的。”飞蓬的蓝眸里竟浮现几分明亮,当场笑弯了眼眉:“你不服?” 辰轩噎了一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飞蓬你真是学坏了!”话虽如此,可他的眼睛里分明有着宽慰。自从重楼回来,飞蓬的笑就常见多了。 “重楼给的,你就放心收着吧。”飞蓬从辰轩手里把盒子抢回,重新塞进辰惜怀里,和声说道:“我座下亲传弟子,只有长琴和惊鸿,你见到唤师兄就好。” 他顿了顿,见辰惜认真听着,又笑言道:“另有外门弟子两个,水碧退隐已久,但境界已是元老,术法相当出色,你可找她切磋。伯约久居幽都、交友广阔,与你同为天级九重。你若去鬼界,当与他一晤,到时以字相称便是。” “是,弟子谨记。”辰惜犹豫一下,还是追问道:“师尊,我族史书对魔尊重楼的描述寥寥几笔,言其幼时天资纵横,历经三族之战艰难而振兴魔界,堪称雄才大略,奈何卒于众生恶念之手,先天生灵中算是英年早逝。弟子后来一想,这也太简略了,敢问是有高层下令删减过吗?” 飞蓬顿时有一瞬的失神,回过神后垂眸把玩茶盏,淡声道:“对,是我。” 辰惜惊讶的瞪大眼睛,而辰轩嘴唇嗫嚅,却终究没越俎代庖。 “人死如灯灭。”飞蓬淡淡一笑:“因立场敌对而诽谤太过,未免失了风度。” 辰轩颇为心虚,当年重楼率军攻入神界,神族引以为耻。后来长琴反击魔族,杀孽不少,也算报复回来。但飞蓬在魔界死过一次,还是被古神族视为君辱臣死之耻,重楼在神界的名声便颇具污名,史载多言他心狠手辣、作风残酷。 后来,更渐渐有刻意污蔑之言。飞蓬偶然看见后,心生不悦,命人删减颇多,只留春秋笔法几句,微点了重楼功绩。 辰惜若有所思颔首,却不知道外族高层对于昔日流言,本来多有记载。可飞蓬维护重楼身后名之举,反倒破解了一些过分的猜测,澄清了流言。 时至今日,各族留下的记载,皆已偏向正史,并无几分桃色,只颇有叹惋之意。 “那魔尊怎么复活的?”辰惜死撑着继续问。 飞蓬再次抬首,似笑非笑道:“你这是心野了啊,什么都想知道。” “师尊…”辰惜摸了摸鼻子,凑到飞蓬面前单膝跪下:“弟子实在是好奇,您也好,我父神也好,就连成天整日最喜欢说故事的葵羽姑姑,都从来没提过魔尊重楼。我当年读史书,还以为这位魔尊作为蚩尤之子,不是你们的同辈呢。” 辰轩眼看着儿子撒娇,心里酸酸的,扭头推门走了:“工作汇报完,我先撤了,你再去混沌和重楼汇合,记得跟大家说一声。” “嗯,他重塑空间需要九泉支脉,是要让大家帮忙。”飞蓬半点都不见外,笑眯眯道:“你去跟九天说一声,让她先把无垢准备好。” 辰轩翻了个白眼,却还是乖乖去找九天了。 只留下师徒俩,在树屋里说话。 “他们不提起重楼,是怕我伤心,也不想自己再伤心。”飞蓬悠悠说道:“兽王之子蚩尤,早我百年,由战场英灵煞气与蚩尤精血交感而诞,乃为战而生…” 神将的声音磁性清朗,引人入胜,从年少轻狂说到三族之战,再到六界诞生,神魔敌对却合作默契,然后是人祖复活的那一线生机与轮回。良久,他终于说到了那场人生中最惨痛的变故。 “胜败乃兵家常事,那一次是我失算,没料到他敢冒险藏在神界。”时隔多年再提旧事,飞蓬的情绪相当平稳:“可我最大的错误还不是这个,而是先前不知女丑是紫萱,因不想重楼左右为难,背弃对他的承诺走了忘情道。” 辰惜悚然一惊:“师尊?!” 飞蓬伸手拍了拍小弟子的头:“你年纪不小但并无感情经验,我只说一点,你心中有底就好。”他叹道:“魔族的爱情若两情相悦,便如蜜糖,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可要是不情不愿,又毫无希望,那就如灾难临头,令人生厌生憎、恨之入骨。” 辰惜诺诺不敢言,他已经猜到了飞蓬的遭遇,心里生起几分惊怒。但想到魔尊重楼的风姿仪态,辰惜又觉得,对方并不像是会强求之人。 “人总是会变的。”一眼就瞧出徒弟的心事,飞蓬莞尔失笑:“他现在心平气和了很多。”对重楼见几面就能收买人心的本事,他略有赞许。不过,重楼确实比从前聪明,大抵是长琴“珠玉”在前,小惜那么乖,他自会偏心几分。要不,这见面礼也不会那么厚重大方,给人留了个极佳的印象。 辰惜踟蹰着,问道:“您似乎并无多少恨意?” “重楼敢做,也就敢当。最疯狂的时候,他对我用了魂殇饮。”眼看辰惜瞪大眼睛,飞蓬蓦地一笑,笑意里是难得的讥诮:“挺可笑的,不是吗?好在,我能看上重楼,人品也是挺重要的一环。勇于承担,是他从小到大都不缺的。” 辰惜无言以对,他已经猜到,正史里飞蓬的死因大概是半真半假。可不管过程如何,飞蓬都肯定是重楼放回神界的,这才是做错事后的勇于承担。 “最后混沌里对决天诛那一战,重楼其实能自保。”飞蓬轻轻一叹:“但他死了,为我。” 辰惜点了点头,了然道:“对死人,生者总是会不自觉宽宥些的。可是,他现在又活了。” “你小子!”飞蓬用指尖戳了戳辰惜的额头,笑意深沉:“他送礼物给你,是指望你美言几句呢!你倒好,挖个坑丢石头,嗯?” 辰惜撇嘴,他的剑术是师尊启蒙,本就和师尊极其亲近。怎么可能因为一点礼物,就偏向才见过一面的新长辈?! “去吧,想必你这段时间历练在外,也有所感悟。”飞蓬说完历史,心神俱放松,嘴角笑意越发温和:“嗯,礼物也带走。不拿白不拿,下次给你继续拿!” 辰惜:“……”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人族小说里写的那种男主小弟,女主悄悄找上门请他带送情书,还买了他喜欢吃的零食当跑腿费。瞧了那几盒“跑腿费”片刻,辰惜乖乖揣进怀里,起身退下了。 ※※※※※※※※※※※※※※※※※※※※ 前半段使劲虐重楼,后半段大型双标现场只甜飞蓬一个人,顺便把当年流言最终情况交代清楚,我觉得应该虐的恰到好处? ps:小剧场#辰惜:旁敲侧击帮你说好话?不存在的,师尊开始就看破啦~# 良辰美景奈何天 重楼的想法,真如飞蓬笑言,是指望辰惜帮他说好话吗?当然不是。他只是自觉做了个关系更近的长辈该做,便随队回魔界。结果才踏出传送阵,就被刑堂之主亲自带人围住了。 瞥过身边同行者齐齐避让的机警机警,重楼似笑非笑道:“诸位意欲何为?”这帮小家伙把自己给告了啊,却非是有意陷害,而是真的怀疑自己。 虽游离于魔王麾下九大天级九重巅峰之外,但刑堂之主拥有不亚于他们任何一人,乃至暗部首座暗魔将的权势。当然,他献上了绝对的忠诚,行事全按照律例,谁的面子都敢不卖。便如此刻,沐浴在七叶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感受着与先前截然不同而深不可测的气息,刑堂之主心里再戒备警惕,面上也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平静。 “刑堂接到举报,说你勾结神族暗害同族,你可随我回去慢慢解释。”他淡淡说着,想到那一回当刑堂不少执法者的面,七叶坦诚自己有个古神族的心上人,又言道:“暗魔将云钰前次为你背书,此番我已派人去请。” 哼,倒是滴水不漏,难怪父神看重。重楼对他的谨慎圆滑颇为满意,脸色也缓和了:“也罢。”他瞧过不信任自己的同族,不以为意哼笑了一声,问心无愧地走向刑堂总部。 “且慢。”正在此刻,首席魔将临歧奉命前来:“次席魔将状告七叶加入魔宫后,为一己私情讨好古神族,不惜弑杀同族,证据是辰惜手中的涂茗花。王上听闻后,传七叶前往自辨。” 刑堂之主先是惊讶,而后是恍悟,下意识瞥了一眼身畔的“七叶”。他以为,这个年轻魔将为此事被魔王召见,不一定心虚,却应该会有些紧张。 “哼!”可重楼只嗤之以鼻:“好一出恶人先告状!”他转过身,越过临歧孤身驰往魔宫方向:“我这就去。” 临歧对堂主招呼一声,就一道追了过去:“刑堂既接到相关举报,堂主便去旁听一二吧,事后当能结案。”一路无话,直到快入魔宫,他才极轻声道:“多听少说。”时至今日,临歧还是不解魔王对七叶的看重来自何方。但他总觉得,次席那一番话当众说出口后,魔王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冰冷,其意绝非和善。 “多谢提醒。”刑堂之主微不可察点头,声音低不可闻。他们跟上重楼,踏入大殿之内,很快便至书房。 书房的门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里头人声鼎沸,声音朗朗传出。 “王上,魔将七叶当众承认,他有个身为古神族的心上人。可对方未带他去幽都神狱,足见并无此意。”一位魔将言语还算公允,但依旧若有若无表现出了偏向次席魔将的态度:“那不提他是否杀同族,光为了讨好人,就把到手之物送给人请他美言,做无用功至此,便不值得更进一步培养。” 指责自己是恋爱脑,不值得培养?这倒挑了个不错的话柄。重楼曾为魔界之主,对魔族秉性可谓知之甚深。大多数魔族在公私之间,都很难做到兼顾。他们会为真情不顾一切,一旦被利用被刺探,地位越高,造成损失就越大。在钩戈露出破绽前,自己更看重她而非溪风,便有这方面缘故。 但溪风大抵是跟自己学了不少,还真一方面哄着水碧,一方面为自己效力,双方都不负。直到最后他带水碧私奔一走了之,也是双方一起抛下权势地位,皆不负本族。如此想着,重楼领先于首席魔将临歧与刑堂之主,施施然推门而入。他行云流水的默默行个抱拳礼,就站在最后方一言不发。 众魔望过来时,只觉得他一点都没有听凭处置的样子,反而更像是局外人一样淡然,半点都没自身正处于风口浪尖的自觉。 “小子无礼!”受了丧子之痛的次席魔将,心里窝火到极点,直接怒斥道:“王上在座,尔戴罪之身,竟敢不行大礼?!” 正等着蚩尤发话,父子俩对望一眼,一个哭笑不得的无奈,一个百无聊赖的无谓。重楼回过神来,懒洋洋道:“王上尚未发话,尔越俎代庖、公报私仇,又当何罪?” 不等那魔怒驳,他直接将自己的记忆引出,随着挥洒化为一副影像。从开始守着花,到后来被人意欲打劫那声“滚”,再到忍无可忍动手杀掉首恶,放走其他人。以及最后,发现流言后一个个找到人问清楚,确定是对自己栽赃陷害后,将之尽数杀死。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重楼敛去懒散之状,回眸去看刑堂之主:“敢问堂主,以魔界法规律例为据,在下可有触犯?” “对外大型活动,同族不可相互残害,但若有人犯规在先,惹得回击者手段狠绝,便是自作自受。似此次之事,以只能伤及天级中阶的引雷符,去换对于元老以下土属性修者都有突破前巩固根基作用的涂茗花,已有劫掠同族之实。”刑堂之主干脆利落判定:“魔将七叶诛首恶放余者,事后又遭挑衅,才将之灭杀,实该无罪释放。” 他习惯性给完判定,才想到这里是魔宫,便赶忙又敬上一句:“属下已初决,余下躬请王上圣裁。” 瞧着心腹属下满目怨怼之色,蚩尤无声叹了口气,最后做了个努力:“依本王之意,刑堂判决无误,汝子有取死之道,七叶所行亦并无可指摘之处,你服否?” 这一回,没人再站次席魔将那一边了。他只能握紧拳头,心里满是杀意:“属下…” “何必纠结?”重楼瞧清了这份不情不愿,念及接下来要为新界创立奔波,心里越发不耐:“你若不愿…”他眼眉微挑,原本清俊端正的脸庞,浮现一抹煞气:“那就签下生死状,擂台上一决生死。”魔都不能妄动武力,但生死擂台除外。 次席魔将猛地瞪了过来,撞进了重楼的眼神里。那双血眸表面似有一些热度,实际上全无对实力比自己强者的敬畏,最深处更充盈着高高在上的漠然冰冷,居高临下瞧着自己。被个小辈鄙夷了!一股子无法言喻的气愤溢上心头,他当即就冷笑出声:“签!” 引出的影像里,重楼压根没用过空间法术,体现的是阵法修为和近身战。从那时起,这小子就已在请君入瓮了。蚩尤伸手抚额,手掌将眸中无奈遮掩,只语气淡淡问道:“你俩都确定?” “是!”异口同声给了答案,可蚩尤心里已直接分出了生死。 很快,生死擂台便摆在了书房内。 这次被蚩尤召来的,除了麾下九大魔将,便是刑堂堂主和暗魔将云钰。除了知情者,其他旁观者都盯着擂台,半是好奇、半是紧张。 一炷香未过,炎波血刃染血。重楼一瞬便看透敌人防御弱点,以点破面削断了对方脖子。他甩去锋刃上的血珠,抬眸瞧着蚩尤,语气半是无聊、半是抱怨:“这战斗经验也太少了,连热身都不算,没劲!” 几个魔将没想到七叶敢这么和魔王说话,忍不住去看自家王上的表情。 蚩尤依旧维持扶额的姿势,正低着头批阅奏折。听见儿子这话,他简直气笑了:“那给你来点有劲的怎么样?”话音刚落,书案上便出现了好几大摞文书。 这对话,关系好像很亲近。几个魔将眼珠子滴溜溜转,心里揣测万分。下一刻,他们就见七叶跟炸毛差不多,险些要一蹦三尺高。 “别啊!”重楼头皮发麻,“唰”一声蹿到蚩尤身后,按住自家父神想抱文书的手:“您明明还记得,我从小就不是干这个的料!” 蚩尤气极反笑:“那你二十万年魔尊是怎么干的?” “我年少时不就跟您说好了,我只要知人善用就行嘛。”重楼理所当然道:“瑶姬、赤霄心细如发,可以随便压榨。女娇游戏人间,乱七八糟、混淆视听的任务全给她。女丑、骄虫夫妻搭配,干活不累,什么活丢过去,他俩都能干得又快又好!再不济,我还有青竹和溪风呢。想当首席魔将和暗魔将,那当然要面面俱到、什么都会!” 蚩尤:“……”他深吸了一口气:“那要是飞蓬请你帮忙呢?” 重楼可疑的沉默了,这个反应让蚩尤暴怒。他一巴掌糊在重楼脑门上,一脚把儿子从书桌后踹回原位,和目瞪口呆的一群魔将们平齐:“不孝子,你给我滚!” “噗!”唯一破坏魔将队形的人出现了,自然是云钰。她笑得从椅子上滑落下去,险些就要爬不起来。父母骄虫、女丑,在魔尊归来后,还真在自己面前提起过旧事。说除了要紧的公务,魔尊从不亲自处理,甚至在魔宫都很难找到他,唯一沟通渠道竟是神魔之井。 但神魔之井戒备森严,不是能轻易进去的。传消息因为魔尊可能在自己空间,依旧不一定能及时接。所以,与其花那个闲工夫找魔尊,他们倒是宁愿自己把活干了,这样效率还能高些。 云钰的想法,重楼不得而知。他一脸无谓的从地上起身,已恢复了原貌,再次凑到蚩尤的面前:“当侄女的面呢,您倒是给我留点面子。再说,正事上我可没耽搁。多年来,魔界一直没出什么事,始终都和神族一样,高于各族、立于顶端。” “哼,公务都丢给别人就算了。”蚩尤斜睨了儿子一眼:“你树敌多少,自己算过吗?除了女魃与嬴政,哪个神子有机会杀你,会不下手?” 重楼摸摸鼻子,光棍道:“反正他们打不过,就算修为未复的现在,他们也还是没能杀我。”他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对,您这是把飞蓬剔除出了神子范围?” “你啊!”蚩尤气笑,敲了儿子一个板栗,才道:“飞蓬修为和我等并肩,怎么可能还把他跟瑾宸他们放一起?你法则战斗力比起他们几个,确实遥遥领先,但境界毕竟不足…” 知子莫若父,蚩尤对重楼的计划早有预料。他敛去笑闹之意,伸手理了理儿子散乱的戎装,眼神在腰带那圈价值无法衡量的宝石上扫过,额外设下几个保护探测咒语,肃然叮咛道:“此去混沌创界,万不可掉以轻心!真有危险,及时传讯给我。” “好。”重楼轻轻颔首,语轻而意重:“请您放心。” 蚩尤收回手,叹道:“去吧。” 重楼转身离开,推门而出时,抛了个空间手镯给云钰:“给你和潇潇的见面礼。” “谢师伯。”云钰甜甜笑了一下,如获至宝将手镯收起,目送背影离去:“您保重。” 蚩尤按了按额角,瞧着自己其他属下脸色各异的样子,淡淡说道:“吾儿重楼,乃前任魔尊。如今不领权位,却还是本王独子,诸位知晓便好,不可外传。” “此后,若渐有天级九重乃至元老加入魔宫,亦不必惊慌。”他若有所指道:“以正规流程办理,待遇排位皆按实力决定。此事若有不决,由临歧和云钰先行探讨,再难定者,方上禀与本王。” 几个魔将知道了这么个大秘密,哪里敢有异议?况且,魔王和魔尊父子间并无隔阂,魔界潜藏的势力即将被魔王收复,于整个魔族都是好事,他们就更放心了:“是。” 远在神界,神族长老们也从九天处,得到了魔尊归来及心誓的消息,开会商量对策许久。最终,神族最高决策团体集体投票决定,接下来加紧练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待乱局。各族这么做的不在少数,而重楼这个始作俑者,已悄然去了混沌。 这一去,目标是新仙界。此界初成时,界内本源压榨于重楼,结下因果一直未清。他欲以此为引,将新仙界化作自己创界的基石,另立一界容纳众生恶念予以净化。 值得一提的是,重楼先去寻了赤霄。他撸起袖子,摁住好友打了一顿,事后还逼着鼻青脸肿的赤霄帮他占卜,天道给的提示是可行。 “果然,天道从那个时候起就有了布局。”重楼若有所思慨叹着,虽无真正智慧,但天道行事一环扣一环,皆有迹可循。 为了从天道那里问出个清晰答案,赤霄消耗过度,趴在桌子上粗喘休息。听见此言,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还不快去?” “不急。”重楼居高临下睨了好友一眼,在炎波神泉的时候他借助地利,事后修为跌落,又有炎波这个小叛徒捣蛋,才会被好友们揍一顿。如今重楼在混沌修为长进,又有精进的空间法则感悟,方能按住修为比自己高的朋友打。 当然,揍赤霄一个肯定不够解气。重楼微微一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写信把骄虫约过来,一个是替骄虫再挨一顿打。”女孩子们都心细如发,记仇不好惹就算了。至于沧彬和辰轩,他们在神界呢,叫过来太远了耽误时间,还是留待下次吧。 赤霄:“……”人族有句话很好,死道友不死贫道,骄虫你原谅我。 三日后,重楼去了混沌。原地留下骄虫,正两眼青肿躺在地上。 “哦哟,比对我下手狠,嘿嘿。”赤霄蹲着给骄虫擦药,无良笑着,心理平衡了。 再说重楼,离开魔界之后,他的表情很快就变回了漠然。或者说,这才是重楼真正的心情——没了追求,没了目标,余下的漫长生命中,只剩下与生俱来的责任。那偶尔的情绪平息后,他真实的状态古今无波,到了几近于毫无波澜的地步。 轻车熟路来到仙霞漫天的新仙界最深处,重楼盘膝阖眸,联系此界法则,借天道将自己的意思缓缓传过去。此地法则并无真正灵智,自然不可能像魔界那样反应极快,只能慢吞吞测算起重楼描述的未来,判断于己身发展是否当真有益。 不过,祂对重楼并无多少排斥,放任对方沉浸于联系,慢慢触及此界法则本质。当新仙界法则通过重楼的“融合申请”时,重楼甚至没及时反应过来。他正被感悟淹没,以无法言说的状态观测新仙界内部他人难以察觉的法则纹路,并将自己本身的感悟与之一点点对比,继而加深感悟。 “重楼…重楼…重楼…”不知道过了多久,熟悉的声音传了了过来。 重楼睁开赤眸,瞳光空旷浩远,瞧着毫无情绪波动,显得失神而死寂。但这个状态只持续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下子亮起的两盏明灯,生动的笑意在摇曳的灯火里闪动不休。 “飞蓬。”重楼拍了拍下摆上的浮尘,起身笑道:“你来了啊。” 飞蓬轻轻笑了一下:“嗯,你跟蚩尤说去混沌,结果一直没个消息。他可不得心里跟猫挠似的不放心?正巧我要再入混沌,地皇陛下就让我注意一下你的下落。” “你是想以新仙界为创界之基吧,此地法则答应了没?”飞蓬环顾四周,若有所思,一边追问着,一边也细细打量着重楼。 或许重楼没发觉,可他发心誓抛却权势的责任束缚后,气质可谓焕然一新。多了沉静如山海深渊的沉寂,却不似从前那般厚实沉重,笑容里甚至多了一抹飒然锐艳,瞧着越发晃眼了。不过,他似乎只在自己面前,才有这般的生动活力。 “对,答应了。”重楼笑道:“我正研究新仙界的空间法则纹路,以此为基础扩宽空间,不必动摇此地根基。你也坐下吧,我现在就让法则把这里的时光生命法则,尽数展现给你。” 习惯成自然想把这个机会分给飞蓬,重楼一言出口,便见飞蓬眉峰拧起。他忽然就明白,飞蓬再不会像从前那样,毫不在意就接受自己无有要求的帮助,心里顿时有一瞬的揪紧,似是疼痛又似是自责。 “唔…”为了补救,重楼赶忙以身作则重新坐下,装作斟酌的沉吟着,给出了一个以飞蓬性情不会拒绝的极佳筹码:“这样,等会儿我融合此地为基石去创界的时候,你正好能帮我个忙,把此地生灵护住,免得无辜受到殃及。” 果不其然,天生心地纯善的飞蓬,干脆利落答应了下来:“好,交给我。” 后有史载,辉煌纪元第十六万年,魔尊重楼身在混沌,以新仙界为基石自创一界,命名为“邪界”,动静之大轰动各族。众说芸芸时,各界方对外承认魔尊重楼归来,心誓内容亦随之传出。同年,魔界就信仰划分,于此届七族联赛前提出异议。 经过一番血流成河的争斗,仙妖两族所派精锐,于魔王蚩尤派出的大祭司赤霄布局、血覆战队配合中损失惨重,被迫各划半层与魔族。自此,七族联赛及按名次顺序挑选世界的规则不变,但传道资格比重变为神魔并立皆三层,人族独占一层半,鬼族居中占一层,仙妖龙各半层。 因此,此战被各族好事视为各族战力转变之节点,以此为辉煌纪元之终。因神魔人仙妖鬼之外,又多出邪界,下一纪元称号被公称为“七星”。 七星纪元元年,重楼负手站在云端。 一番辛苦,邪界已成,从上到下形成九重天。他们所在为顶端第一重天,灵气是全界最充足处。 “比以前更美了。”飞蓬站在他身边,耗时多年总算把创界初步完成,邪念通道也已架设完毕:“也比以前危险了很多。” 不知为何,邪念滋长着的土地上,新的生灵尚未诞生,原先的天材地宝与异兽族群却越长越旺盛而美丽。但这份美丽蕴含着巨大危险,大概也就他们俩能发觉。 “美丽的生灵,总该有自保能力。”重楼洒然一笑,偏头建议道:“陆地江河湖海中放养、种植的所有畜牧木植,我都挑选好了,全是香气清新、滋味鲜美的。” 飞蓬跟着笑了,他为重楼护法多时,此刻并无客气之意:“那我们去打猎吧。” “走!”重楼大笑起来,当即落下脚下青云,不欲让飞蓬帮忙。 可飞蓬还是抢先出手,隔着极远距离,他用风灵摄起几尾灵气充足的鱼,又摘选了几株鲜嫩欲滴的青翠山珍。虽说界内动植物多有变异,但以飞蓬实力依旧不费事。可若换个天级九重来这一重天,别说捕猎,能不死都难。他以分工合作的口吻,对重楼遥遥笑道:“我去做鱼汤,别的交给你,不要太费事。” 重楼正背对飞蓬,脚下踩着海上礁石,威压早已传出,将下方有元老战力的剧毒水母海怪镇压的不敢动弹。闻言,他把手中新鲜的鱼虾扇贝放生,赤瞳闪过黯然,却还是努力扬起嘴角,语气轻快的即刻应了:“好,那我现在就做主食了。” 吃饱喝足之后,重楼鼓起勇气,似是不经意笑道:“适才捕猎恰至深海,我就隔了个水底长廊当休息室,那里清净安宁、温湿舒适,挺适合休息。现在大功告成,你接下来要继续在混沌历练,不如去小憩一会儿,养足精神再走。” 飞蓬怔忪一下,下意识探出三皇级别的灵识。 他远远瞧着,只见那琉璃砖瓦所建的长廊外,珊瑚群美轮美奂。颜色各异的海草、水母飘荡,游鱼摇头摆尾,闪烁七彩缤纷的光点,美到让人心旷神怡。再看长廊里,各式各样的软椅、矮榻、藤床应有尽有,从上到下藏满了各种茶点。就连阵法节点,都布置的很方便,全在家具旁边,随时能调整廊内光线和温度。 这一切,不可谓不用心。飞蓬心知,重楼肯定是避着他花了不少心思,今日才彻底完工。他甚至怕自己不喜海岛花圃,才选择海下风景,不惜把各种珍奇集中在一起。想到这些,再听着重楼平稳的呼吸声,飞蓬竟无端觉得,那声音里透着些许忐忑。 但他心情五味俱陈,终是温声婉拒了:“不必那般精细,宫殿不是建好了嘛。我虽喜水好湿,可入乡随俗、客随主便,又哪里不能休息?去客房睡就行。” “那我带你去。”重楼似乎没怎么在意被拒绝,只立即转过身,开了一个空间通道,脚步匆匆率先踏入进去。 在他背后,飞蓬看着那挺直腰背的身影,无声摇了摇头。他并无心软之意,只因在放下之后,亲情、友情远比爱情重要,前者是必需品,后者却不是。飞蓬对现在的距离很满意,也觉得很安全。但重楼怕是不知,他遭到拒绝后极力故作无事的样子,反而暴露了受创的实质。 只因在很久以前,重楼好心好意做了什么,自己要是拒绝,他总会有些情绪波动,多是忿忿,亦有不服。可随着相处越发亲密,自己几乎再也没拒绝过他的好意,便导致很少会瞧见重楼表露负面情绪。种种思绪一念间想起,飞蓬却未停下脚步。 他随之来到客房,发觉这里果然也布置完好,还全部按照自己喜好,是温馨暖色调的款式。这令飞蓬更肯定,重楼早就做了几手准备,自己的拒绝也在他意料之内。可重楼并不死心,一定要找到自己愿意接受他照顾的办法。 “我知道你喜欢云床。”重楼绝口不提自己深雪域别居里的书房,只岔开话题道:“这变幻莫测的星云保持了天然原状,你可以自行一键换床。”先前同在混沌,用几百年时间搜集材料,自己和飞蓬基本上都在一起。但有时遇上混沌内莫测的变化,就得被迫分开。这和天幻神装一样材质的星云,便是重楼偶然所得。 若论价值,尚在飞蓬得到的那堆对毒有奇效的宝石之上,是为无价之宝。当然,危险也相当大,但战斗经验丰富的重楼再是狼狈,也还渡过了。回来后,重楼把星云稍稍炼化,就预备着以后放在房间里给飞蓬用。他完全不认为奢侈,只觉得这玩意以阵法控制,想要什么质地、什么形状都行,简直是再适合不过的床铺了! 飞蓬用手指抚摸星云表面,感受着无比舒适的触感,不禁笑了起来:“好。”眼角余光瞥过重楼一下子晶亮的眸子,飞蓬又想叹气了。他上前两步走到床前,一眼便瞧见旁边有个长柜,随手就拉开了。 “没有亵衣?”瞧了一眼之后,飞蓬明知故问。这种过于私密之物,经历过深雪域那几十年的自己,确实看见了会心怀抵触。而重楼此举,完全避开触怒自己的点,用心无疑至深。 重楼明显僵硬了一瞬,然后他又放松下来:“是没有,但我准备了变异冰蚕丝。”把柜子角落里的一扇暗门打开,他温声解释道:“冰蚕丝制作的亵衣很舒服,这个你灌入灵气进去,想变成什么形状的衣饰都行。” 就是保持时间短,用过还会坏,不如炼制后长久,实在是暴殄天物。飞蓬对重楼的“避重就轻”哭笑不得,可他也承认,重楼确有奢侈的资格,暗门里成团的冰蚕丝可是很多很多呢。说起来,不论是什么时候,重楼花费在自己身上的,都是他能给的全部。 “作为一个客人,我并没有挑剔的资格。”飞蓬关上柜门。按理说,重楼怎么布置是他的事,装饰再好自己也无权评价。可飞蓬也清楚,对重楼来说,自己客气疏离,是远比挑毛病更让他难过的事。 所以,飞蓬还是以称赞的口吻,婉言拒绝重楼的一片真心:“实在面面俱到,齐全到让我感叹。可惜了,我现在挺精神,不想睡。”以后也得找借口,不能在这里睡。这种过于温暖舒服的感觉,于自己无疑是糖衣炮弹,总不能再重蹈覆辙吧。 看向相处日久却越发礼貌客气的飞蓬,重楼将心底的怅然失落牢牢锁住不外泄,他笑得旷远豁达:“那你现在就得走了吧?也是,凌仙那天发来的帖子,说的还就是今天出发呢。”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袖里的手指无意识捏紧袖口,又慢慢松开,飞蓬淡然一笑:“混沌深处又有个秘境开启,你镇守邪界净化邪念,总不好轻易离开。” 重楼郑重点头:“确实。不过,我看不管是凌仙还是瑾宸,都没什么手艺。现在既然有了条件,你就不必虐待自己的胃。我给你个信物,你随时进来好了。” “不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可大有长进。才没那么娇惯,要你辛苦多做一个人的饭。”飞蓬莞尔一笑,脚步却因为突兀想到一个如鲠在喉的困惑,犹豫不决停在了原地。 这个举动给了重楼勇气,他赶忙笑道:“那我就不费事了,这些成品你带上路吧。我也正好有个小忙,需要你帮。”内部空间无限的食盒被随手抛出,准确落入飞蓬怀中,重楼笑言道:“你要是在混沌看见不错的品种,记得标注一下地点,我需要引进更多生灵。”他绝口不提自己偷偷做了多久,仿佛心中的酸涩疼痛尽皆不存在。 飞蓬怀揣食盒没动,轻声问道:“重楼,炎波自作主张,联手照胆,把你的记忆给了我一份。”两个器灵实在是鬼精灵,说是让他拿主意,但当时那个情况,自己要是能拒绝记忆的诱惑,才是有鬼了。 重楼一眨不眨瞧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不想见飞蓬离开的背影,闻言又重新转过头:“是的。” “炎波能给我记忆画面,却无能得知你当时的心情。自从看了那些记忆,我就有了个疑惑…”飞蓬笑得浅淡,像是风一吹便能将这抹笑纹拂散。这个疑惑,是他心里最根深蒂固的不解,也是泪石最后那点儿存在的根基。在神界恢复形体后,自己便与重楼不见,最后一面又因天诛终战而无有机会,一直没问出口。 重楼怔了一瞬,垂下眼眸,不等飞蓬问,他便涩声答道:“我其实…知道。”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久违的可笑溢上心头,飞蓬眼中那抹笑痕消弭无踪:“那你当时已就想到了,只是并不当真?” 重楼抿了抿唇,低声说道:“飞蓬,我比谁都了解你,怎么会意识不到你不想活呢?”他阖上了血瞳,将昔年的痛悔绝望锁在心间:“可是,没有求生欲,不代表会主动寻死。”不然,我怎么敢在那个时候,离开你去混沌呢?! “我本有信心,让你选绝情道,但天道传递给你的信息,打断了我的计划。”隔了无数年,重楼深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将昔日计划娓娓道来:“我本想你冷静下来。放任你自行研究封印的方法,实则拖延了你得救的时间。再之后,我不会主动见你,那你的不舍得,随着时光流逝,双方分道扬镳,只会越来越弱。” 重楼沉声道:“忘情道体被破,你不能再走忘情道。前路无望必然因爱生恨,你的剑心是守护,支持你爱戴你的族人,是你持剑的原因,我的命比不上你的族群重要。”天帝、地皇不存,几位界主轮回,却早晚有归来之时。为了不输给他族,神界需要新的三皇。飞蓬不想拖累神界,就必须“知错能改”,拿自己性命当绝情道的根基。 “或许有违原则,可你的习惯我也清楚。这等似乎错误但应该去做的事,你拿不准,就会去问照胆这把只要君子为主人的剑。”重楼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如果到了那个地步,飞蓬的动摇和杀意的凝聚,就必定是照胆默认推动和自己步步诱导。那最后他杀自己,便构不成原则动摇、剑心破绽,于道途于心境皆无碍。 飞蓬深吸了一口气,移开视线道:“走绝情道之后,曾经爱恨折磨全是过眼云烟,被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你还真狠!”重楼最初发疯,不就是因为自己走了忘情道,他再也不是“特殊”的吗?被逼到极致之后,他却能接受比“泯然众人”更糟糕的结果了,何其可笑?! “那个时候,我只想…”重楼喃喃道:“要你好好活着。”哪怕亲手抹去自己烙印在飞蓬身心上的或温馨或痛苦的全部痕迹,尔曹身与名俱灭,他也要飞蓬活下来,继而高高在上,再不受伤害。 飞蓬深深看了重楼一眼,抱紧怀中食盒,一言不发飞入云层,身影渐渐看不清了。 那一霎,重楼隐约听见一个破碎的声音。但他来不及说什么,只不愿意错过飞蓬的背影,怔怔站着瞧。直到飞蓬彻底离开邪界,重楼才蹲坐了下来。他眼尾染了红,竟是此刻才敢表露心底的难过。 就算没有奢望,重楼也还是希望,飞蓬与他在一起时,多多少少能放松一些,最好是过得舒适、心情舒畅。可飞蓬在说“不想睡”时,那个眼神分明表露出的意思,分明是他再也不会来此了。 在天上的凉风中呆呆坐了好一会儿,重楼只觉得自己很麻木,是疼痛到极点的那种麻木,似乎这样就能假装自己安然无恙。他往旁边歪倒,随手扯了扯系太紧的腰带,胡乱想着要不就在云上随便睡一会儿。 反正邪念通道架设好了,此界作用对各位界主都不是秘密,根本不会有人来。结果才用了点儿劲,重楼就惊觉,腰带内那颗拇指粗细的泪石支离破碎了。他垂眸只见碎如齑粉的石沫似指间流沙,洒入云中、随风而逝,再也不见。 愣愣看着这一幕,重楼忽然想到,化脓的伤口愈合,也就意味着疤痕永远存留。那从今以后,自己和飞蓬永远只是相互交托后背的挚友,再无一丝进步空间,就与九天与赤霄那样无异。这样,应该也挺好的吧? 重楼莫名一笑,红眸涌现出温暖和祝福,全无奢念。唯独心中某个角落塌陷了下去,像有无边蚁群啃咬筋骨、吸吮血髓,细碎而蚀骨的疼痛再也不绝,让他在云中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身畔的寂冷仿佛化作虚无洪流,在肺腑间横冲直撞,淹没全部。 ※※※※※※※※※※※※※※※※※※※※ 别问,问就是不要仗着身体好,在云层上无度吹风!【斩钉截铁】 看,重楼这就不就被风吹发烧,都产生幻觉了嘛【摊手】 以下是关于泪石双重性的碎碎念,有疑惑可以看一下—— 1、对于飞蓬来说,心灵伤害远比身体上更重,所以情·事的伤害不是泪石构成的根基元素!所以,飞蓬一直想要知道,重楼是不是不明白那些行为对他的伤害有多大?因为如果重楼知道他真想死,就不该那么轻易离开(实际上,重楼就是知道才要走,因为要给飞蓬埋下一个心凉的开始,然后一步步走绝情道) 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其实是在那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上,重楼懂不懂他所作所为的严重性,考验的是重楼对飞蓬的共感性有多少,且因为问的只是当时那个时间节点,不是重楼改好后的现在,所以…… 如果重楼把飞蓬逼到有个正经理由就放任自己去死的地步,事后却还是不明白这份伤害有多让人绝望,就等于根本没有怜悯心共感性。他就直接被扫地出局了,压根不是现在改好就行的,因为天生毫无怜悯的本性即使后天被施加了一些温暖色彩,也改变不了本质,飞蓬怎么敢再跌倒一次?重楼绝对连重新开始的机会都没有,天涯咫尺一辈子吧哈哈哈。 2、对于重楼来说,这却有另外一个里程碑式的意义。就是泪石还在,这份伤害对飞蓬就没彻底释然。那造成这份伤害的人,在飞蓬心里自然就永远都是特殊地位。所以,泪石的消弭于重楼而言,代表飞蓬的伤口愈合,也代表自己在对方心里,再也不是独一无二、爱恨一体的那个人,真的只是朋友了。 所以呀,我个人觉得这一章,虐的蛮爽嘿嘿(*^▽^*) 疑是经冬雪未销 流殊秘境。 神农被蚩尤叫回魔界,却什么都没做,颇觉无趣,总算愿与伏羲回来。 女娲得知,不久也翩然而至。此刻,她正瞧着两位同伴下棋。 “飞蓬应邀和凌仙同行,去了新发现的秘境。”伏羲冷不丁说道。 神农眉梢一动,恨铁不成钢的拈起一颗棋子砸下:“哼!重楼真没用。” “倒也不见得。”女娲捧着茶,老神自在抿上几口,淡淡说道:“有些区别,总要有个实在比较,才更突显。”人在与不在是不一样的,等再碰上追求者表达倾慕,飞蓬想到重楼,有了鲜明对比,怕是会有与先前不同的决定。 事实正如女娲所料,远在混沌深处的飞蓬,与凌仙共同发掘这个才找到入口的秘境,途中不止一次婉拒了示好。从始至终,他都只拿自己出力所该得的那份。 “何必这么客气?”大战结束,凌仙笑着,把被推回来的空明兽骨粉收起。此物是炼制可成长型灵器的必要之物,论珍贵,是先天生灵赐与属下的首选之物。 飞蓬温声笑道:“秘境乃仙族最先发现,道友寻我同行,加快推进速度,但仙帝亦行,在下自该识趣一点。”锦上添花,必该有所克制,不可得寸进尺。 “有道是弟子服其劳,总不能老用小事麻烦父神。请神将帮忙,我少了消耗、避了危险,分明更讨巧。”凌仙坦然一笑,似是无意的偏头望向远方。脚步再次抬起时,他眼角余光自然而然扫过飞蓬的表情,慢悠悠道:“只望日后,还能多有合作机会。” 呵,这小子以前虽然也隔三差五献殷勤,但把话说明白到这份上,还是头一次呢。飞蓬若有所思,只是心态比之从前,那种不愿接受又不想树敌的礼貌婉拒,头一次产生了更干脆的拒绝之念。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产生前,重楼的脸庞有一瞬在心里闪过。 “客气。”飞蓬身姿轻盈飘向前方,速度不快不慢,悠然言道:“等你到三皇境界,自然有更多机会。”见凌仙猛地回过头,他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非是联手,你的剑自成一道,本将很期待。” 凌仙:“……”他狐疑看了飞蓬一会儿,见人头也不回超过自己,跟在后面沉默了。不知为何,凌仙总觉得,飞蓬的意思是,他很期待自己实力跟上来之后,可以正大光明的揍,不用担心出手重了以大欺小。 这个想法,在不久后得到了验证。 又一次拒绝凌仙献殷勤,飞蓬不再像过去那样婉拒而故作无事,而是收拾一下现场,施施然提出休息。 约人同游,意欲用相处培养感情,凌仙自然不会拒绝这么正当的要求。他匆忙摆出一堆的东西,有桌有椅,有壶有盏,更有茶。桌椅是神木,壶盏是香玉,茶水更是仙界最上佳的花茶,带着清甜的滋味。 凌仙煮茶斟茶的动作分外娴熟,心里不经意想起过去。自己每次献的殷勤都不同,很注意给飞蓬新奇感。可飞蓬总能以指点或机缘资源相让的方式,轻轻巧巧就将人情推回,半分便宜都不肯占。当然,这也令他燃起更烈的追逐欲,持之以恒。 “多谢,不必。”飞蓬轻笑摇了摇头,在野地摆放的桌椅对面,随意放下一个软榻,轻轻倚了上去:“你喝吧,我自己带了。” 凌仙瞧见飞蓬取了一个食盒,打开了盖子。 回味悠长的清淡甜味从中飘出,正来自于最上层的糕点。晶莹表皮仿若水晶,里面有不同颜色的花瓣。旁边还配着一杯温热清酒,截然不同的香辣味散开,却与甜香相得益彰。 飞蓬捏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这些年,空间风暴越发神出鬼没。不过,也错有错着吧,散落在外的奇珍异宝层出不穷,顶住危险就能拿到手。” “嗯。”凌仙下意识点头,眸中不自觉流露出惋惜,竟端着茶盏忘记饮了。这用于制作糕点、酿造清酒之物,他认出了好几种,皆是混沌内灵气强盛的稀世奇珍。可这种做法只能保证滋味,原本对元老都颇为有用的效果多半浪费了,实在暴殄天物。 飞蓬看在眼里,不觉得要辩解什么,只静静咀嚼口中那一块。良久,他举觞品了一口,才抬起头似有歉意一笑:“知交一片心意,不便分享,烦请见谅。” 话虽如此,但神将眉眼间,分明是松融暖意尽显,连笑都比平日的礼貌疏离更真挚了一些。就仿若三月春风拂过初初融冰的湖面,掀起一圈圈微小却范围颇大的涟漪。凌仙狼狈低头,将放凉的茶水泼进自己喉咙,仿佛这样就能浇熄缭绕心头的不甘。 知晓自己想要追求飞蓬之后,瑾宸那浮现似笑非笑表情的昳丽脸颊,那冷厉似刀的声音,时隔多年突兀印入心中——“有的人完好无损活着,可心早已葬入黄土,徒留个无恙的空壳活蹦乱跳,自己偏偏嘴硬不承认。你想从土里把那颗心挖出来?别做梦了,洗洗睡吧。” “飞蓬!”凌仙忽然抬起头,清亮明澈的眼睛里闪动几分坚决。他知道自己得不到,但总不能像那只凤凰一样,连当面开口的勇气都没有:“我…” 飞蓬打断了凌仙的话:“喝茶。”他难得伸手,亲自为凌仙斟了一盏茶,淡淡说道:“你多品品,我不喝都看得出来,你这火候浅了。太年轻,太气盛,也太天真。” 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凌仙被迫饮了一口之后,人也被凉的冷静了。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垂着头低喃道:“对不起…” “你修为不错,心境也不错。”飞蓬再次拈起一块糕点,这次里面的花是整整一朵,大部分香气都封存在内,只有少许丝丝缕缕逸散出来,扑面而来、诱人之极。飞蓬并未急着享用美食,而是对凌仙轻轻一笑:“可时光、阅历、杀伐…隔着太多了,你性格清淡,想寻志同道合之侣,该找性子合得来的,小凤凰和女魃都不错。” 凌仙撇了撇嘴:“我不喜欢毛绒绒。”见飞蓬莞尔,他又道:“女魃公主心有所属。” “什么?”飞蓬讶道:“她比我小一点,也算熟悉,我怎么不知道?”女魃是轩辕以精血仿造神族诞生方式创造,以弥补人族天骄不足的局势。她的成长历程,他算是全看在眼里,还真不知道这丫头有喜欢的人。 凌仙犹豫了一下,方道:“我问的时候,她说那个人很久以前就死了,是个笑容很灿烂却深邃的人,从年少就看着有勇无谋,其实有深藏不露的狡猾,是三族最后盛世里最耀眼也最遥远的一颗星辰。” “啪。”飞蓬手中的糕点被他无意识捏碎,落回盒子里,花瓣碎成一片片。许久,飞蓬才笑了一下,笑容里似乎并无不悦:“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自己出师之前,重楼已耀眼了很久。不过,能在他成为魔尊前就看破伪装,女魃也是很聪慧了。把食盒合拢收起,见茶壶里见了底,飞蓬笑言道:“茶喝完,继续吧。” 凌仙点了点头。自此,他也绝了曾经的念想,和飞蓬的相处倒是又放松了一些。在分道扬镳时,凌仙瞧着飞蓬的背影,心里是平静的。 飞蓬知道自己没有理由责怪重楼,他们现在除了知己好友,并无别的干系。可理智实在管不住本能,他心里就是窝了一把无名火,一时半会不想回新仙界见重楼,也不想回神界。 连闯几个混沌风暴,收获了不少好处,但也弄得自己满身狼狈之后,飞蓬才收了手。他决定休整一二,再一鼓作气回邪界。停在一个混沌大陆的碎片上,感受着陆地上有强有弱的无数气息,飞蓬心想,这些年混沌诞生的生灵真是越来越多了。 异族灵智也越来越高,若非先天资质限制,很难突破至元老级别畅游混沌,只怕各族高手来混沌历练的难度还会更高一层。这么想着,飞蓬随意找了个山清水秀处,席地而坐打开了食盒。 不知为何,他这次不太想吃甜食,便将第一层拿起,往下一层层翻动。最终,飞蓬在底层发现了一堆辣乎乎的吃食,腌制好的香辣肉干、鱼干数量不少,无一不是灵气充足、味道极佳。他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心情总算略有好转。 想着一路收获中尚有不少肉质鲜美的异兽,拿回去给重楼能换更多,飞蓬便没收敛食欲。 远在邪界一重天天宫,那间与昔年空间寝室一样的卧房里,重楼缓缓睁开了眼睛。邪念通道铺设好之后,自行滋养此界,诞生了各种各样的异地,此中危险无数不说,蕴含的机缘竟是通通有问题——本地天地奇珍流传在外,服用者会当即坠入幻境。 心性不定者,易被邪念浸染。天道提醒后,重楼多有观察,发觉此类人会渐渐走火入魔,乃至六亲不认、滥杀无辜,为世间平添杀孽。无奈之下,重楼终是隔空亲自出手。时至今日,他已将失控者尽数斩灭。但重楼也发现,闯过幻境者无论何等境界,都尽数巩固道心,余生天级可期。 有害有益,要怎么才能改善呢?重楼拧起眉头,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被自己布置在食盒里的阵法波动惊醒。 “动了食盒底层?快吃完了吧。”重楼呢喃一声,唇畔却有笑意。他暂时抛却烦恼,出门左转便入了厨房。此处有各种各样的厨具,既方便又趁手。 一个时辰后,飞蓬在湖边垂柳下伸了个懒腰,抱着底部空荡荡的食盒起身,正欲将上面装了不同美食的几格装回去。结果,他一垂头,便见食盒底部亮起了一个标志,有阵法灵光亮起,无数肉干、鱼干再次填充满。再偏头,便见自己尝过一些的其他格层,同样被再次装满,半分罅隙都没了。 但也仅此而已,飞蓬自然能瞧出,这只是个带了预警功能的单向传送阵。唯有底部有动,讯息才会传至对面,毫无监视定位之意。 飞蓬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噗!”这一笑,那双湛蓝瞳仁似阳光下的明澈春水,盛满了细碎涟漪,一圈圈波荡开来。能隔着千万里,将这细致入微的体贴关怀送来,那个魔实在是一腔质朴心意,让人无法抗拒。 往后离开混沌途中,飞蓬经过一处从未发现的秘地,感受着隐隐约约传来的召唤感,还有冥冥之中的威胁感,难得谨慎起来,没仗着三皇境界就独闯进去。有这等心悸感,此地怕是当真能威胁到自己。他若有所思着,远远驭风离开了。 邪界内,重楼联系过蚩尤,得到虚拟时空的无数数据后,便开始了新的试验。为了把众生恶念的影响控于界内,他欲将邪念演变成一种新的异兽异植种族,再把外界修者魂魄抽离意识,引入界内形成游戏虚拟身体,对之进行“韭菜收割”。 正在这时,重楼意外迎来了飞蓬的拜访。感受到界外那道熟悉的气息,他下意识就打开界门,欢欣迎了上去:“飞蓬!” 飞蓬长身玉立,一身缓带轻裘,满头青丝被一个玉冠束起,发尾于白云清风中轻轻摇曳。听见这声欣喜的呼唤,他在云间微微歪头,唇畔那抹笑意更深,映衬得姿容清雅,仿若天人。 “嗯。”飞蓬一步踏至界门,细细打量了重楼一番,蹙起剑眉道:“修为提升不多,依旧未入先天生灵,你最近光顾着做实验了吗?” 好不容易才将痴迷的目光从飞蓬身上扯下来,重楼闻言怔了一瞬。顾不得心头酸涩,他抛开飞蓬和凌仙同游,竟精心装扮过一番的细碎痛意,立即关切问道:“你发现了什么新地方,是打算带我一起去吗?” “是发现了一处。”并不意外重楼的敏锐,飞蓬和盘托出:“我隐约感觉有机缘,但传来的威胁感是实打实的。”犹豫少顷,他又加重了语气:“是性命威胁。重楼,你懂我,我不欲求助于父神他们。对于那几位,我又做不到信任。” 是的,你从来都不是会依赖长辈的人,这个习惯是从小就养成的,倒是时常会挑选盟友。从飞蓬眼睛里看出了信任,重楼心里有止不住的开心,却还是问道:“凌仙、瑾宸、钟鼓,还有女魃、嬴政呢?” “鬼界事务繁忙,酆都又喜欢做甩手掌柜,嬴政肯定指望不上。瑾宸、钟鼓修为是够了,可他们关键时刻更倾向于自保,缺少了冲劲。”飞蓬自然不是意气用事,才选了重楼,而是确实深思熟虑过:“至于凌仙和女魃…”他话语一顿,欲言又止。 重楼不解道:“他俩怎么啦?” “小凤凰的心思,你看破比我早…”飞蓬叹了口气:“但凌仙你就接触过一次…” 重楼当即懂了,飞蓬清晰看见,那双血眸闪过的情绪,不是当年针对瑾宸的暗沉,包含着自己后来才明白的占有欲。反而是几分失神的恍然,而后是清醒的落寞,又极快就收敛的无影无踪,克制到一点都不像是曾经霸道恣睢的他。 “原来如此。”重楼凝视飞蓬,轻声道:“你不欲与他同行,是这次拒绝了他,再联手不免尴尬?” 飞蓬笑了笑:“确有此意,我可不想有危险的时候,被人突兀挡在前面。”从重楼身畔轻轻掠过,他进入了邪界一重天的天宫内。投注在背上的视线,一如过去温热而专注,丝毫不动摇。 重楼跟了过来,并关了界门。可心底那份密密麻麻的疼痛猛然加重,苦涩泛滥成灾。他想,果真是痴心妄想,飞蓬此行绝不是邀请自己。 与先前一起搜寻材料不同,这种危险之地必然会步步惊心,飞蓬拒绝与凌仙同行是什么原因,放在自己身上,只会千百倍增加。他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任由彼此相互挡刀、不计得失,以致于感情不自觉加深。 随着脚步靠近,飞蓬将目光从卧房内收回。这里的布置仿若从前,也和自己去过一次的客房别无二致。从心底怀念曾经毫无罅隙的过去吗?他无声的叹了口气,顺手摄来椅子,坐在桌旁回眸一笑。 飞蓬的回头让重楼凝起精神,他走过去坐下,低头取出茶叶,似是顺口,实则勉强找了个借口:“保持从前,我就不用再费心设计一回。” “无妨。”飞蓬瞧出重楼极力掩饰的沮丧,干脆挑开话题,直言问道:“至于女魃…重楼,你知道她自少时就心慕你吗?” 正为桌上茶壶续水煮茶的手一颤,重楼收集多时的清泉灵水划出一道弧线,从对准壶口中心偏至壶边,险些就要喷出来。 “飞蓬…”回过神来重新对准,重楼这回是真的无奈了。他将壶内加满,看向飞蓬实话实说道:“我若知晓,她早被气得什么少女心都没了,那你如今根本不会知道。” 飞蓬“噗”了一声:“你何必把自己说得那么讨人嫌?” “实话实说罢了。”重楼摊了摊手:“女丑那种,年轻时死心眼还眼光不好的女孩子,毕竟是少数。我这人,也就一张脸能看,性子…”垂眸掩住瞳中自弃自恨,他揪了揪自己的脸,颇有自知之明的强自诙谐道:“呵,还真不是良配。” 飞蓬的表情有些难以言明,其实吧,重楼温柔体贴、擅长厨艺,又“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什么都能谈得来说的好,确实堪称良配。可想到重楼少时的恣意猖狂,再想想纹姬和后来的自己曾被坑成什么样子,他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 “好吧,算你有理。”飞蓬也垂眸看茶壶,茶水已染上了叶片的颜色,翠绿若青草,还有隐隐的清新茶香传出,让人舒心。 至少,他因女魃暗慕重楼而生的少许不悦,已不知不觉消弭。倒是瞧着重楼收拾好心绪,第一时间就抬眸故作无事对自己笑的样子,飞蓬承认,自己有点心软了。 因此,重楼便见飞蓬抬眼往后一靠,阳光透过窗棂投在他脸颊上,眉眼间舒懒洒然尽显,嘴角噙着放松的笑,一眨不眨瞧着自己。他有些不自在的偏头移开视线,没急于追问飞蓬所言险地在哪里,而是旁敲侧击道:“这次收获如何?” “还行吧,就是没吃过人,又没生灵智的珍奇异兽,越来越少了。”飞蓬笑道,将一枚玉扳指从储物器里取出,丢到了重楼面前:“我和凌仙分开后连闯几个风暴,竟才收获了这么点。” 重楼微微点头,将玉扳指拿起一看,便抛出窗外远远丢下云间。他将扳指内的异兽用空间法术引出,分种族圈养在自己地盘上,但那句“我来解决”,终究在齿列间踟蹰着,始终未敢出口。只默默决定,等正事告一段落,就立即去混沌多抓些回来,和以前一样养着。 哪怕飞蓬只是偶尔才会来自己这里,重楼也要对方在这里能开心舒心。可现在嘛,就还是邪界事要紧,想必这才是飞蓬不远万里来寻自己的真正目的。重楼心里苦笑,斟酌着说道:“飞蓬,我这邪界,是有些不完善。不过,我听父神说,你和他做过不少虚拟时空试验。” “他那边的数据我都要过来了,你回神界之后,也把手上的拷贝一份传给我吧…”将目前的情况和自己的打算大致说了一遍,见飞蓬凝眉不语,重楼正色道:“从我复活,这便该是我的责任,最难的创界引邪念都完成了,余下只是裨补缺漏。” 他瞧着飞蓬,温声提议道:“倒是你,现在好不容易没了责任束缚,就更应该放宽心,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勿再画地为牢。”重楼说着,将刚刚煮好的茶水稍微降了冰了一下,降到飞蓬平日最习惯的温度,才倒入杯盏中,摆在对方面前。 飞蓬深深看了重楼一眼,端起来慢慢品尝。连续几杯之后,他问道:“那我走了?” “嗯,我送你出去。”重楼眸中闪过一丝留恋,却站起身打开门,还不忘记提醒:“暂时没把握去抓住的险地机缘,不必急于一时。” 飞蓬不置可否,随他走到宫殿门口。这座宫殿其实高踞云端,环视便见云海浓密、天际清透,连气息都是纯澈新鲜的。往下有一座天梯,□□一层层的搭着,材质是白色温玉。 “很美。”任由衣袂飘飞,飞蓬往下遥望。一重天内,青青葱葱的陆地林场形状多样,镶嵌在物种齐全的海洋之中,是最原始最生态的场景,和盘古大陆的风格相差无几。他静静欣赏着,又道:“你先前说什么来着,此地之物,服用了会有幻境?” 重楼点了点头:“元老之下,都如此,算微带毒素。但于你我,只是味道更鲜美些。” “天诛实力极强,可你以一界承载邪念,令之不再有化形机会,便等于将众生负面念头无限制削弱。平铺下来,威胁性自然就低了。”飞蓬回过头来,后背倚靠栏杆:“也就是现在,你界内生灵植株还不够多。待邪界内部充实,幻境效果会越来越低。” 这是先前没想到的另外一种思路,重楼站在飞蓬身边陷入思考,将种种猜想一步步往下推算。 看他如此认真的模样,飞蓬眸中晃过笑意。静默许久,他才道:“一个人总会有所缺漏,你真不要我帮忙?”飞蓬的语气似是含笑,但重楼能读出,那双蓝瞳里分明写着一句话:“你以前可没这么见外。” 狼狈偏过头去,重楼沉声道:“不是见外,你有你的事情,我有我的。”他的话语艰难而干涩:“况且,我不是魔尊了,正事上没有什么利益,能用来交换。”飞蓬,邪界成立前,你早已尽过力。事到如今,我再找不到任何理由,能留你在身边继续帮我。 ※※※※※※※※※※※※※※※※※※※※ 全章细节虐心get√ 灯塔长明不冻港 世事变迁诺永在 混沌不记年,重楼孤守在邪界,无数春秋流过。 在三千界之中,《邪界》这款游戏已风靡各族,也渐渐为神魔仙妖鬼各界所接受。 蚩尤坐在一重天那座宫殿的客厅沙发上,捧着一盏茶慢慢品尝,叹了口气:“邪界完全走上正轨了,你就不出去走走吗?” “不必,消息已传给飞蓬了。”重楼轻笑着摇了摇头。随着生灵越来越多,邪界内部灵气循环往复,他这个界主所能吸纳的灵气,竟丝毫不比在混沌少,再加上某些外物辅佐,修为逐渐就恢复了。 蚩尤按了按额角:“整整两万年,你和飞蓬从未见面。倒是瑾宸与凌仙,或道途,或法则,进步都不慢,飞蓬与他们常有往来。” “我听说了。”重楼抿了抿唇,眸中有一闪而逝的疼痛。他不好离开邪界,不代表朋友不能来做客。在夕瑶他们来过一次,热热闹闹的聚会结束之后,重楼就再无法制止思念的泛滥,他确实很想很想飞蓬。 但就算如此,传出消息后,重楼依旧选择了原地等待。哪怕邀请可能遥遥无期,他也从未打算离开邪界,去打扰飞蓬现在的生活。 “光听说了有什么用?”蚩尤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放任他们这么接近飞蓬?” 重楼的手指颤动一下,但没辩驳什么,只将锅炉收拾好,再解下围裙,托起好几层的摆盘餐具回到客厅。 他坐下来,对蚩尤摇了摇头,唇畔似有浅淡笑纹:“飞蓬过得开心就好。”他二人若当真没死心,那飞蓬这一路必然有吃有喝,还有人陪着献殷勤,应该会很开心吧。 蚩尤被气得无语,扶额不想再说什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见重楼动作干脆利落取下顶层蒸笼,把才出锅的糕点一一推入传送阵,他不禁凝眉问道:“你没事就把吃的做好,再用传送阵送过去?” “对,飞蓬吃的挺快,酒喝得更快。”重楼扯了扯嘴角,瞧着蚩尤似乎不快起来,他态度更加平和:“我不也经常让炎波给您也送过去吗?”给自家老爹的,虽不似对飞蓬那般体贴,专门按照口味轮换着做怕人腻,可也绝对不是次品哦。 蚩尤抱臂“哼”了一声,但还是没再为难为情所困的儿子。 混沌之中,飞蓬和瑾宸适才刚从巨型风暴里脱身而出。 瞧着小凤凰毛都被刮炸了的样子,飞蓬莞尔一笑:“休整一下?” “嗯。”瑾宸在一方混沌陆地上找了个火山口,原形跳入其中,把岩浆当温泉洗毛。 飞蓬坐在火山口旁,打开了食盒。他才吃到一半,便隐约察觉到了里面的波动,就在旁边也画了个阵法。 “你要把啟硫石送给他,在这个时候?”瑾宸忽然开口:“你就不怕,他误会你是不想再接受好意,才要把人情清算清楚?” 飞蓬刻画阵法的手一顿,笑容无端淡漠起来:“正合我意。” “啊?”瑾宸在岩浆里舒展羽毛的动作停滞,诧异抬眸道:“飞蓬,我一直觉得,你从来不会记仇。” 飞蓬淡淡说道:“对外人是如此。”对于先天生灵依旧有用的啟硫石,被他塞入存了不少猎物和天材地宝的空间戒指里,一起丢进阵法中。 “可对重楼,到底意难平。”灵光闪动时,飞蓬低低笑了一声。 所以,明知这两万年不予见面、不予通话,又造就想彻底断交的假象,对重楼来说有多痛苦,自己也还是这么做了,只因不想继续动摇下去。偏偏,重楼就是坚持了下来!飞蓬无声苦笑,他其实不想轻易就再次接受重楼,可如今竟是骑虎难下了。 远在邪界,蚩尤再准备说什么时,屋内忽然亮起一道微茫灵光。 重楼刻画的传送阵旁,临空被送来一枚空间戒指。 蚩尤好奇的探出灵识,脸色不由得一变。 重楼见怪不怪,拿起来瞧了瞧,便起身走到窗前,将之抛下了云端。无数混沌异兽、灵物被他归类丢入划分好的地盘内,动作之娴熟,思忖之快速,几乎成了本能。 蚩尤沉声问道:“飞蓬每次都这样吗?” “也不是每次,就隔三差五吧。”重楼转过身来,眼神明净,将黯然深藏瞳底。他甚至还能笑容轻快,安慰蚩尤道:“您别愁眉苦脸,我挺好的。别看有时候会倒欠人情,但若无飞蓬时常送我合适的天地奇珍,我也不可能区区两万年,就回到巅峰。” 蚩尤深吸了一口气:“好?看不见半点希望,你管这叫好?”飞蓬根本就什么机会都不给重楼,这已是实打实的明示了! “无他,知足常乐罢了。”重楼再次偏头,眼角余光眺望下方,那些都是被飞蓬当人情归还的“猎物”和天材地宝。 他唇角微勾,那抹笑平和宁静,恍如晴光映雪,是昔年只与飞蓬在一起时,才会绽放的弧度,似乎毫无难过:“您不用劝我,我再次入道了,依旧是入情道。” 蚩尤心头一震,更不是滋味。 两万年不见飞蓬音容笑貌,重楼哪里开心的起来?所谓知足常乐,不过自欺欺人!再者,比起开始就不接受,飞蓬接受了之后,将所有人情、因果,隔期尽数归还,其中婉拒的含义才最是伤人—— ‘我愿意为你付出。’ ‘谢谢,我不想浪费别人的真心,但我真的不需要,不要再送了。’ 蚩尤思忖间,重楼已回到厨房。他将烤、炸出来的香辣味小食,还有各式各样小盘装的菜肴,也一点点装入阵内。 昔日因,今日果。哪怕身畔无人,哪怕前路不通,这孩子也还是选择禹禹独行、绝不回头。作为一个父亲,蚩尤觉得,自己不该明知儿子走上绝路,还不予阻止。可平心而论,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插手呢?他踟蹰再三,那句“你明知道飞蓬在暗示什么,还不及时止损”,终究不忍出口。 “以后,笑不出来,就不要强笑了。”离开前,蚩尤拍着重楼的肩膀,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重楼默不作声,把另外一个食盒递给了自家父神。界门缓缓关闭,邪界之主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呢喃道:“有这么明显吗?” 除了那次聚会,故友皆在尚能舒心,其他时候,那些绵延不绝的思念,形成丝丝缕缕的刺痛扎在心头,他确实是完全笑不出来。就像是刚才,想到曾经的美好,自己才能笑。但那些如鲠在喉的旧事,怕还是让那抹笑里,流露出了无法言说的低落。 “真不要我去找照胆,给你求求情吗?”炎波血刃的声音,在重楼心中响起。 而重楼的回答,也一如之前无数次,痛苦却坚定:“不许拿我的事打扰飞蓬,告诉照胆也不行。” 炎波的叹息声隐去,房间内明明日光通透、空气清新,界内法则自主运行着游戏,整个邪界生机勃勃,可重楼只觉一切冷寂之极。 他提了提领口,摄来几个天材地宝把新一批酒酿上,才回到床上盘起膝,静心修行起来。入情道的情丝始终在一点点加重,却无论如何都推不开通向三皇境界的大门。 一无所得的重楼重新睁开眼眸,半分烦恼都无,一如既往去体悟空间法则了。旁人发觉不了的微弱波动,在房间内若隐若现。如有外人在,便能惊奇发觉,这与混沌内的空间风暴,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见这两万年,重楼在法则上又有精进。 邪界一处入口,飞蓬收敛了全部气息,隐匿身影静静站在那里。重楼归来后的种种,从中世界人间到群星界再到魔界和邪界,所有变化都被他一一捋过。 那双湛蓝瞳仁泛起惊涛骇浪,有不忿挣扎,也有温软柔和,最后归于莫测难明的沉寂。飞蓬降下青云,来到入口近在咫尺之处,释放了自己的气息。 果不其然,界门当即开启,无需任何人操纵。 飞蓬一路畅通无阻,化风顺利通过九重天到一重天的全部关卡。他真正来到宫室内,坐在床边时,重楼竟尚在静坐,半分都未察觉。这样的权限,丝毫不亚于界主本身。 哪怕魔尊已彻底脱离魔界,这象征空间法则纹路的魔纹,魔界法则还是没有收回。此刻,耀眼的紫金魔纹,正在魔躯上明明灭灭,隔着一点儿距离都能感觉到热度。 飞蓬歪了歪头,伸手触碰了几下。凹凸不平的手感,温温热热的温度,像是活物的流动感,精致而华美的样子。他轻轻笑了一下,看着重楼停下灵力汲取、体内循环,急迫睁开眼睛的样子,心情更是变好许多,干脆收回手靠在了床头上:“进步不小。” “嗯。”千言万语难以出口,重楼深深凝视飞蓬,晶亮的血瞳燃起纯然惊喜,却也有些不知所措:“你…这一路…应该挺辛苦吧?先休息一下,我去煮茶?” 看着重楼急匆匆怕被拒绝的起身跳下床,飞蓬勾了勾唇,抱臂跟了上去:“也好。” “重楼…”喝了口感极佳的新茶,飞蓬冷不丁说道:“青穹风神珠,还在你手上呢。” 重楼整个人僵了一瞬,然后像是放弃一般松懈下来:“对。”一念之间把所有东西都转移,他手指微颤着抓紧空荡荡的珠子,艰难抬臂放回飞蓬掌中。 在飞蓬拂袖收起时,重楼也收回了手,宽大袖口随过快的动作荡开,至桌案下方时,手掌一下子握成拳头,指甲猛然扣入掌心。那垂下的血眸上方,修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将那抹极快闪过的黯然痛色完全遮掩了。 “你不问为什么吗?”飞蓬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鼓励道:“从你恢复记忆以来,从未激怒过我。” 重楼抬起头,眼睛里是仓惶的茫然。正如飞蓬所言,他固然对飞蓬这两万年的婉拒故作不知,一味付出再一味被还清人情,但确实没有做出犯戒之事。按理说,飞蓬这样懂礼重谊的性子,是不会将他们最后的情谊尽数断绝的,除非有新道侣。 这种地步了,还是不言不、不拒绝吗?我是不是把重楼欺负狠了?瞧着那双希望被彻底打破的暗淡红眸,飞蓬心里莫名就升起了这个疑问。可他还是不愿主动开口,执拗的仿佛先说原谅、先说释然,就是自己输了这场感情的珍珑局。 于是,这一神一魔之间,气氛莫名便发展成了对峙。非是一触即分那种,而是充满沮丧失落的绝望死寂。 “两万年前,我说过,只要你回头,我永远在背后。”重楼阖眸定了定神,忽然开口时,声音恢复了一往无前的坚定。他那双再次睁开的红瞳,不乏温柔珍视的笑意,自我调侃道:“眼睛说的也算说,嗯?” 上一次从邪界离开时,界门外视线极致处的对望,那不用言明也彼此了然的心意,一瞬间化为流波滋润心田,令飞蓬五味俱陈。 重楼举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笑如骄阳:“纵然世事变迁,承诺永在。”便也初衷不改,我只希望,你能开心。 ※※※※※※※※※※※※※※※※※※※※ 两万年,不见旧容,倍受折磨,然初心不改、承诺永在get√ 其实,不算虐……大概……吧? 卧龙跃马终黄土 双倍万更,双倍快乐 通篇实质飞重,雷者勿入 结尾清明节应景,祝大家清明快乐 …… 即使两万年不言不语不沟通,即使我一回来就收回风神珠,即使彻底打破你的希望,你也不会变心吗?飞蓬低下头,清脆的叶片在盏中摇晃。 是茶水在震颤?不,是自己的手。飞蓬释然一笑,心里已有了答案。他昂首而饮,温度适宜的茶水滑入喉管,每一滴都是极佳享受。 “走吧。”空盏放回桌上,他总算站起身,向外走去:“我此来,确实是邀请你。” 重楼不假思索跟了上去,根本没过问目的地和战利品分配。 被飞蓬注意到的那处险境,在他们到来时,无声无息敞开了一条通道。里面传来的法则气息,竟是空间与时间并存。 ‘请进,两位。’ 无声无息却直达心神的震颤声,让重楼与飞蓬猛然一惊。他们在入口前对望一眼,都瞧出了对方眸中的警惕,还有对彼此的信任。随后升起的,便是无畏无惧的自信,一神一魔并肩跃了进去。 穿过变幻莫测的空间通道,他们来到了一处大殿。大殿内,摆着一枚水晶球,球体内有万千生灵,形成近百个世界。 “我名零,时之始、空之初,乃器灵。希望寻一位主人,也助自己化为真正生灵。”透明人影从水晶球内浮出,凝成半虚半实之体,拱手一笑道:“神将想必能感受到,我是半三皇境界。” 飞蓬还了一礼:“不错,阁下修为高深,可惜不能脱离本体。”但只要在本体之中,器灵就能借用天地之力,发挥出等同于三皇的修为,其言不可轻信。 “过奖,但目前已至极致,若想成就三皇,我必须走这一步。”零看向一神一魔,坦荡道:“诚然,初次见面,你们警惕于我,我也无法信你们。但我为时空至宝,尔等为时空法则领悟者,合则两利。” 重楼眸色一闪,和飞蓬交换一个眼神,双方都同意这一点。 “君所言甚是。”飞蓬温声道:“烦请继续。” 零淡淡道:“欲成吾主,需得我界内世界至少十分之一本源,本源乃一界气运所钟。欲得之,或一统全界,或推进发展,皆需使界内生机蓬勃。”他顿了顿,又言:“汝等可将身体置于安全放心之处,再抽离意识投入我界内,轮回中封印记忆、施加暗示便是。至于如何刮分气运,最终谁为吾主,是你二人内部之事,我不会插手。” “不过,有事说事,我其实更倾向于魔尊你。”瞧了瞧重楼与飞蓬微有意动的神情,零的声音更加诚恳:“只因受限于天道法则,各界品级已定,单独晋级太难,唯有邪界初成,尚有进步余地。我若认你为主,可将本体融入邪界,助你一臂之力。待邪界晋级,你为界主受益匪浅,我亦得回馈之力,三皇之途更顺。” 这倒也是,况且我不缺法宝。飞蓬若有所思点头,下意识看向重楼。 “这…”重楼沉思不语,目光审视的瞧着水晶球。沉吟片刻后,他道:“如你所言,若邪界晋级,法则有更大自主性,能自给自足,我便不用像现在这样,总得隔三差五回去维护阵法。”如此,自己更能安心等待乃至陪伴飞蓬,不用分心。 重楼未尽之言,飞蓬听懂了。他眸光一动,欲言又止。 “你本体之中,以我适才所见,应当是九十九个世界。”重楼直视零,沉声说道:“但若以六界判断标准,此皆为小千世界,灵气稀薄。想必任何一界之内,都诸国林立,少有一统之时吧?” 零眸子闪了闪,笑道:“不错,魔尊慧眼如炬。十分之一本源,至少十个世界。若你们要去,当轮回十世。每次都要一统天下,为一地生灵开启新时代。” “你这座宫殿总不可能凭空建立,本体想必可以移动吧?不如我开启一道通道,你随我去邪界。”重楼抚掌而笑,大大方方道:“这样,我安心在你本体中轮回,你也能抓住时机观察,瞧我合不合心做你的主人。若不满,可中途停止,我放你走,君意下如何?” 零踟蹰不语,飞蓬无声弯了弯嘴角,又悄然敛去笑容,踏前一步淡然道:“我可做你们定下天道契约的见证人,便不怕对方别有用心。” 该死,被堵到死角了!零垂眸忍了这口气,嘴上同样淡然:“有劳魔尊、神将厚爱,契约不必了,真想反悔,先天生灵可不怕那点儿天道责罚。不过,便依照魔尊所言,一同去邪界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己为了夺舍作了多年准备,可不是一个才诞生不久的世界,就能突破本体防护的。我要的,还就是你自觉安全无恙的大意。 一神一魔一水晶球,通过空间通道回到了邪界。 “等等!”零飘在宫殿里,重楼魔魂飞出身体,飞蓬忽然笑道:“重楼,诸国林立之地,以一己之力想统一,会很慢。但若有对手,反而有可能加快速度。炼魂流并无真身,自封魂魄记忆入轮回非是难事,我便也加入,助你一臂之力吧。”器灵说的容易,但以重楼不如对方的境界,终究不能因在自己地盘上,就掉以轻心。 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零拧了拧眉,但事已至此,若拒绝,反倒是显得自己别有居心,他只能给了肯定答复:“也罢,可你必须封印修为。不然,灵力逸散,扰乱世界,会使生灵涂炭。” “好。”飞蓬笑了笑,眼角余光瞥过重楼惊喜之余,毫无怀疑自己欲夺神器的表情,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不多时,一神一魔入了神器内部。宫殿的大门随之关上,阵法升起,隔绝内外。 “哦,差点忘记说了。”一同坠入轮回的前一瞬,重楼听见了器灵似是恍悟的声音:“魔尊,你脱离魔界,虽然现在也还是一界之主,但邪界刚起步,气运不高。神将身为神族公认首领,又是三皇境界,不管怎么轮回,他出生都肯定比你好,这是连我也无法控制的基本规则。” 艹,你就不能早说!重楼来不及说什么,便眼前一黑,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 大越,昭王七年,春寒料峭。 “王上,磐石将军业已押至殿外。”跪在壁阶下的武将仰头,目光虔诚而敬仰。 上面坐着大越之王,十八岁登基,如今一统大半个天下。就连最难啃的那块骨头,也被王上施计解决了。 武将心里想着,眼中闪过叹息。外面那位周国王子真是生不逢时,明明战场上应对几国围攻,都把疆域守得固若金汤,却想不到最坚固的堡垒会从内部攻破。其实,自家王不过炸了铁矿,派使者潜入周都吓唬了新登基的周王一把而已。那位还就真吓破胆,把最出色的儿子卖了,可真是绝了。 “呵。”壁阶上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令武将收敛了情绪。 昭王淡淡说道:“磐石此人,若出于本国,说什么也会倍受重用。因一半异族血统,听信本王使者之言,对亲子弃之不顾,废武功充作质子,实为自毁大梁。” 武将不敢吭声,而昭王评价了两句后,似乎也兴致缺缺,只道:“押他进来吧。” “是。”武将起身走了出去。 半晌后,他率领几个侍卫,押着一个人走入殿内。 “滚!”赤发赤眸的青年一身是伤,被反挟着双臂押往壁阶下跪倒,正极力挣扎着。赤红双瞳又冷又亮,如两点寒星,流露出英雄末路的不屈。 昭王高高在上俯视着,一时间出了神。同样是这双红眸,十余年前在他面前,从来只有温柔、只有笑意、只有依赖。 “下去吧。”昭王阖了阖蓝瞳,声音终于流露出一丝外人无法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威严大气。 武将和几个侍卫欲言又止:“可是…” “一个被废了武功的人,还能作甚?”昭王平静无波说道:“下去!” 几人不敢再多说,赶忙退了下去。 大殿的门关上,阳光隔绝在外,只有墙壁上的微弱烛光,还在闪闪烁烁。 磐石将军受了伤而无法抑制的粗喘声,不肯示弱的克制了许多,仿佛自己完好无损。他挺直腰背站在壁阶下,远远凝望着俯视自己的那个人,眼睛里迸发出不甘的怒光,但始终没有率先开口。 “上来。”对峙良久,昭王终于开了口。 磐石将军嗤笑一声:“哼!” “不敢吗?”昭王波澜不惊的声音传了下去。 磐石将军眉梢一挑:“谁说我不敢?!”他抬步“噔噔噔”就跨了上去,站在王座玉床前方。平视这个曾经最熟悉的人,磐石将军冷笑道:“你有本事…呜!” 被攥鴱住手腕一把摔入床内,嘴鴱唇被堵个正着,磐石将军第一反应是有点懵。他甚至颤鴱抖了两下眼鴱睫毛,眼皮子也来回掀了几下。 但面前的画面很快便开始摇晃,连同口鴱中被强鴱势剥夺的气息,还有渐渐泛起的窒鴱息感一起,让磐石将军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不…”腰带被撕扯下来绑住双手,舌鴱头被撕鴱咬的痛鴱感无比鲜明,令他极力挣鴱动鴱蹬鴱踹,连手腕上被勒出鴱血痕都不在意,好不容易才从昭王身鴱下挣得了一丝喘鴱息怒骂的机会,血瞳里全是难以置信的悲愤:“越无惑[1]!你把我当做什么?!” 昭王掰鴱开磐石将军的双鴱腿压住,将领鴱口扯得更开,手指从颈鴱间缓慢下鴱滑,摩鴱挲着并不白鴱皙细腻,却依旧触鴱感极佳的皮鴱肤,淡淡说道:“你现在只是质子,接下来有可能成为本王的男妃。” 眼见那双赤瞳目眦欲裂般瞪大,屈辱的烈焰瞬间翻涌,昭王心中反倒升起几分快鴱意解恨。他缓缓笑了起来,声音仿若柔和:“本王比不上磐石将军你风鴱流倜傥、各国皆知,但好歹重诺守约,十年未曾成婚,身边也无妃无侍。让你委身,应该不算辱没吧?” 原本的激烈挣扎和绝望怒瞪,一下子停息了。磐石将军定定瞧着昭王,目光怔忪而惶然:“无惑…” “呵!”回答他的,是昭王的冷笑,还有被捏起下颚时,被鴱迫承受的那个几近于毁灭的wen。 模糊不清的喘息声从珠帘里传出,若宫室中有人,必能听出那分无法言说的ai昧。 “别…我没有…那些人只是摆设…”当那件皱巴巴的外袍被解鴱开,亵鴱裤被褪鴱到膝鴱盖的时候,磐石将军如鴱梦鴱初鴱醒的解释起来:“长者赐不可赐,兄弟送无法推。我不是你,生来既嫡又长,还有和父亲吵架都不惧的底气。” 感受到手指的戳鴱弄鴱顿住,他耳鴱垂红到滴血,沙哑的声音断续顿挫,磕磕绊绊将情谊表达出来:“无惑,如果没有少年成名、风鴱流倜傥的表象,我这一生都不可能重返战场,永远只能困在周都!可是…可我只想……离你近一点…” 想到十五岁归国时,在边域那场迫于无奈的自保之战,阴差阳错让自己回到周都前,成就了无边威名。以致于本想安静低调度日的计划破了产,之后不得不放任别有用心者接近,才得以来到两国接壤处的疆场,磐石将军下意识咬住了嘴唇。垂头丧气的加重齿列间的力道,他心想,这个解释肯定不可能让对方相信。 但昭王越无惑沉默了一会儿,终是伸手把腰带完完整整解鴱了下来。 “无惑…”磐石将军惊讶的看着他,欲言又止唤道。 昭王越无惑抿了抿唇,换了个姿势把人抱了起来。轻轻揉弄那双被勒出血痕的手腕,他的神色不再那么冷凝,反而有了明显的懊恼。 “你相信我?”磐石将军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红眸猛地明亮起来,展颜一笑道:“是我的错,这十年,我把府邸弄成了铁板一块。你和各国一样,在我府里安插不了眼线…” 磐石将军忽然凑上去亲越无惑的眼角:“你在大越,就光见我年少成名、风流成性,乃至于妻妾成群了…”他说着,红眸眼尾飞扬、熠熠生辉,坏笑间更显邪气而勾人:“这怕是喝了一缸醋吧?” “姬无咎[2]!”越无惑手一抖,猛地推开他,语气重似威胁:“你再说一句,今天就不用从床上下来了。” 可磐石将军姬无咎显是深谙恃宠而骄之道:“那我更要说了!”他伸手飞快捏了一下对方的耳鴱根,半点没有自己衣衫凌乱,正坐在对方身上的危险意识:“你耳朵红了哈哈哈!” “你!”昭王越无惑恼羞成怒,湛蓝色的眼眸迸射出警告之意:“别乱动!” 姬无咎撇嘴:“什么叫乱动?”他眨了眨眼睛,得意洋洋哼笑道:“这次可不是十年前,我拼命勾引你,你非要装作坐怀不乱!这可是你先动手动脚的!” 不等对方反驳,姬无咎又凑了过去。这一次是一个拥抱,极紧极热。热泪一滴滴砸在越无惑颈间,和耳畔哽咽的呢喃声一同,烧得他手足无措:“无惑,我好想你。” 没犹豫几瞬,越无惑便抬臂抱住了姬无咎:“我在…你别哭了…”年轻的昭王搂紧久别重逢的爱人,眸色深邃莫测。 这个人五岁为质,十岁与他巧遇,名是他所起,武功兵法是他所教。从开始的机缘巧合,到后来的亲密无间,一切停息在那个春日。这个地位卑微却天资纵横的异国质子,通过他们一起挖的地道,偷偷拉自己去城外上山。被咬着耳垂说喜欢的时候,自己是真的想和他过一辈子,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一辈子。 可之后,便是天降霹雳。 “十五岁,本王的太子也算成人了,是该娶个贵女,再纳几房侍君了。”父王坐在王座上,笑容漫不经心又意味深长:“你养的那个小玩意,至今还没名分吧?好歹跟你五年,也该给了。不过,后宫里哪能飞檐走壁呢,你又不是养不起他。乖,把这个拿去,哄哄他知足,不然只好换一瓶燃心散了。” 本国势大,一贯有纳质子为妃侍的前例,但越无惑从未这么决定过心上人的命运。可在父王眸中的冷光下,他那句有些孩子气的“无咎才不是小玩意”,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装化功散的玉瓶被塞过来,握在掌中透心的凉。越无惑知道,他若将真心说出口,无咎今日必死无疑。 浑浑噩噩走出去,自己那时才惊觉,太子之位算不上什么,焉能比过为君的大权在握、生杀予夺呢?但若为一己之私,将本可以傲啸山林的猛虎困于囚笼,又会如何? 犹记繁重课业的压迫下,喘不过气的自己仗着武功小成,翻窗户悄悄没入夜色中,却在宫城一角看见了那个十岁的孩子。他一身狼狈,眉眼隐约能见日后那张扬恣意的邪意之美,很容易激起某些人心中的征鴱服欲。 于是,几个嘻嘻哈哈的宗室少年围着他戏弄,污言秽语说要他做娈鴱童。困兽犹斗般的挣扎,疯狂骄傲却不要命,硬生生把那些人吓退了数步。实在看不下去的自己走了出来,缘分就此结下。 在发觉那个眸清目澈的,但只有姓氏的孩子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于央求下以己名为灵感,为他取名无咎的时候,他的笑容是毫无阴霾的灿烂。可五年后的今日,自己竟被父亲要求,毁掉那个少年灿烂的笑容和光明的未来。 自己无声笑了,低语声再无第二人能知:“我不会。”于是,动用人手送无咎回国,不惜被想争位的弟弟抓住机会,也不惜引起父王的不满。 再之后,父王被戎马和酒色一块掏空的身体,越发破败了下来。自己侍疾之时,无咎一个质子一朝归国,于边域一战布局屠戮万千、力挽狂澜保下周国,被各国称为磐石的消息,传了过来。 “无惑,大越准备多年,意欲一统天下!”病中惊起,父王回光普照的声音断断续续,至今还时常被越无惑忆起:“但此子于几国合纵连横之下,尚能为周国搏得一线生机,已成最大变数…你放走的后患,你必须解决…否则…尔便是大越罪人…” 那个时候,自己竟忍不住心想,这大概是此生唯一的任性,明知无咎绝非池中之物,也还是放了对方,甚至至今不曾后悔。不过,父王,你瞧,我最终还是…赢了他。 周身气息无意识低落,越无惑双臂用劲更大,把姬无咎牢牢困鴱在怀鴱里。这个人比被自己送走时,消鴱瘦了好多。 “无惑…”乖乖埋首于越无惑肩窝里,姬无咎的目光同样深沉。如果说,最初忽然被送回国,他还委屈愤怒,那归途一路追杀,以及远方传来越太子不愿娶妻、无有子嗣,使太子位不稳的流言,自己就渐渐猜到了越无惑做出的决定。 当然,前任昭王派人杀他的时候,肯定也想不到自己会被逼得抓住时机,硬生生熬成了铁血统帅吧。这一局他固然输了,却掩盖不了这十年的辉煌夺目。若非如此,正抱着自己的人,也不会那么忌惮了。姬无咎无声笑了一下,揽紧越无惑的肩膀。他像少年时一样亲昵而放纵,恣意笑着,怂恿自己心慕的人:“我们做吧。” “别胡闹。”越无惑哭笑不得回过神来,强逼着一脸不愿的姬无咎穿衣服,不惜亲自动手。他脱的时候留有余地,并未撕破任何地方。 这殿内还好,外殿可是有宫侍,也有官员来往,很多事会记入史书的。无咎不背叛他,他自然也不会背叛对方,万万没有置心心念念之人于污浊不堪的道理。 不一会儿,那个明明落入敌手,也一身桀骜不驯的磐石将军,就再次站在了床前。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嘴角紧紧抿着,一眨不眨盯着玉床上端坐的昭王,红瞳写满了不死心。 “乖!”越无惑被盯得无奈,伸手理了理姬无咎的赤发,在额头上烙下一个吻:“我会陪着你的,不会娶妻。” 姬无咎“哼”一声低下头,掩住眸中刻骨的苍凉悲伤。我死之前,相信你能做到,只因这十年你都做到了。可日后无数个日日夜夜呢?怎么办,我既想你永远念着我,又怕你当真死心眼。心里思绪百转千回,他语气却极力轻快:“你安排我住在哪里?” “以前各国质子住的地方,你的院子我给你留着呢。”越无惑收回手,轻轻笑道:“地道也还在。”见人猛然抬头,赤瞳在微暗的殿堂里亮起星辉,不禁莞尔低语:“所有东西一应皆有,嗯?哦对了,有几箱东西是你上了锁的,我没撬开,你自己解去。” 当年他们最喜在里面独处,有火炕、有木桶、有桌椅,一起看书练字,一起沐浴更衣,一起偷吃夜宵。小质子缺衣少食的身体,就那么一点点补好,自己又偷偷教他武功,那张充满异族风情的脸,便出落的越来越出色。 可是,本以为一切都在暗中,却不想父王早就知晓了。越无惑心里“啧”了一声,视线紧盯着姬无咎的动作。 “解就解。”姬无咎平整了一下衣角,转身往壁阶走去。行至一半,他又回过了头:“真不做吗?我看你明明很钟意王座嘛,这玉床可比你父王当年用的还大。” 越无惑顿时满头黑线,姬无咎闷笑一声,撒腿“噔噔噔”就溜了下去,脚步轻快之极。推殿门而出的时候,他立马变得面沉似水。但又没忘记最后回一下头,远远投给心上人一个充满撩拨之意的坏笑。 后有史载,大越昭王七年春,周王因自断大梁,惹得周军内部不满。可磐石将军姬无咎被押走前,终为故国留给属下几言,俱被执行到底。无论各国派使者如何离间,周国也还是没有发生大乱。反而因近乎于“哀兵必胜”之气势,各方兵团齐心协力,牢牢守住了周国边域。 见状,昭王越无惑发兵他国。大军三月凯旋而归,挟亡国王族而归,越都局势愈发诡谲。 “哎,听说了嘛,那位嫚姿公主长得天香国色、我见犹怜。” 随着大越势力愈广,宫内划拨给质子们所住之处,扩建越来越大。这些人平日里也还算有自由,只是依照故国实力,出入皆配侍卫跟从监管,不出越都即可。这是作为战胜国,大越骨子里的自信。当然,侍卫们轮流值守,无事也难免相互间聊一聊最近的消息。 这不,有送嫚姿公主入宫的人似模似样说着实话:“可不是嘛,连王看着都怔了…” “但人不是还在里头吗?”旁边有同僚嬉笑道:“这样的美人不纳了,还让住不知道多少人住过的质园…”他悄声道:“要不是里面也不见得全是美貌人儿,还不知外头要怎么编排呢。” “哼,你胡说什么,王自少时就洁身自好,这么多年别说娶妻纳妾,连个暖床的都没有。唉,这也不好,没子嗣…” “行了行了,王正是锐利进取之时,打下江山还怕没美人在怀吗?到时候完全可以排排坐,随便挑。” 质园大门口,一颗高大的槐树后,一抹红衣正靠着,眉毛锁在了一起。沉默良久,他终是走了出去。 “诶?这是…”正巧有个侍卫回头,笑脸顿时一紧,眸中闪过一抹戒备,又强自放松下来。他心里好笑,这位武功都废了,自己还那么警惕干嘛。 但人真走到面前,淡定平静一言不发的时候,一帮侍卫都不自觉有些怵。他们交换一个视线,脸上一致露出礼貌问候的微笑,问道:“磐石将军是想出去走走吗?” “只是出来散散步,刚巧听见你们说话。”姬无咎负手站在园口,嘴角绽放了一个淡然的笑:“那个叫嫚姿的公主,长得真那么好看?” 这个问题让侍卫们有些无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初挑起这个话题的人讪笑了一下:“还行吧,人间姝色。” “人在哪个院?”姬无咎追根究底,心里怎么也不信,真有人能让越无惑看呆眼,自己除外! 卧槽,这位风流名声各国皆知,不会……当了质子还想左拥右抱吧?几个侍卫心里不由自主冒出了这个念头,可出于同为军人的佩服,也出于不想闹出事的心理,还是亲自前往,为这位称得上战神的青年带路去看美人。 磐石将军在质园与各国美人相交甚笃、左拥右抱消息,传到昭王耳朵里的时候,已是一周之后了。彼时,越无惑才忙完手头的公务,准备去见一周没能见心上人,心情一下子就从期待变成了无语。 然后,习惯性出门看美人聊天说地一天打发时间,顺便等某人主动送上鴱门的姬无咎,便在夜深风高的晚上,成功在自己院子里等到了对方。代价是被亲鴱的腿鴱软,这令他无比懊恼没了武功实在不方便,三两下就会被人放倒。 “这个时候,你还敢不专心?”瞧着被他撂倒在床鴱上,一根腰鴱带、一根发带就绑了个严严实实的人,越无惑眉眼间漫上温柔之色。他咬着耳鴱根的力道时有时无,从咬渐渐变成了舔shi,双手已探鴱入还算完鴱整的衣鴱衫里。 姬无咎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身鴱xia硬鴱涨如tie:“无惑!”他抬腿勾上越无惑的腰鴱杆,红眸染了水光:“你有本事又亲又mo,有本事继续啊!” “别着急…”越无惑低笑一声,从袖子里取出纯白舒软的纱布,把对方的嘴du上了。 姬无咎眼睛瞪得滚鴱圆,从越无惑的坏笑里,确定了对方就是在逗鴱弄欺鴱负自己。但事已至此再挣扎也无用,下鴱半鴱shen被扒个jing光,双鴱腿掰鴱开到极鴱致,遭心上人细心“照料”过许久之后,他额上热鴱汗鴱淋鴱漓,目光失鴱神鴱涣鴱散,脸上殷鴱红如鴱血。 可好事多磨,就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有人闯了进来:“王上!” 越无惑眼疾手快扯下幔帐,将姬无咎狼狈的样子遮掩了一下。但那惊鸿一瞥,还是让这位文武双全、藏匿身份的幕僚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心中一凛,再瞧自家王上冰冷却恼火的目光,赶忙低下头,将紧急情报送上:“五国合纵连横,直取周国,已大军压境。若让他们得手,接下来便很容易对付我们。” “走。”越无惑脸色更冷:“派人联系…联系周王,告诉他,大越可以出手援助…”他正准备提点要求,便听见了“呜呜”声,眼神不自觉飘了一下。余光扫过姬无咎愤怒的目光,越无惑卡壳了一瞬,烦躁道:“罢了,你先下去!” 几句话工夫,从昭王这一周忙于公务,而磐石将军沾花惹草;再到久远的过去,磐石将军五岁来大越为质,十五岁逃回国,琴棋书画、兵法武艺无一不精,而王同样年纪、十年不婚,最初为此还和先王发生过争执;再加上,自己和同伴正是在磐石将军回国前,才被赐予假身份派往了周国,安插在军中,幕僚想了很多很多。 听见此言,他起身时下意识瞧了狼狈的姬无咎一眼。那双充斥血光的眸子遥遥瞪着自己,全是愤怒、不甘与杀意,令他羞愧的低下头:“是,属下告退。”落荒而逃的同时,他终究把门关死了。 “无咎…”越无惑的声音透着难得的不安,只解开了堵着嘴的纱布。 姬无咎“呵”了一声,疲惫不堪的阖上红瞳:“我手下到底还有多少你的人?”他在军里挑出来的左膀右臂,竟然全是越无惑的人。这个想必是战前假死回来的,另一个更狠,直接挑明身份当使者,关键时刻说服了自己那个亲爹。真是好的很啊! 不过也是,指望这个从小就自我要求极高,做什么事情都要做到最好的控制狂舒缓控制欲,也确实为难他了呵呵。幸好,自己当时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年纪最小,全由自己教出来的另一个少年。不然,今后的布局怕是要一败涂地。 “对不起…”越无惑把人抱起来,喃喃低语道歉,可还是不肯说出后手。 姬无咎眼睫毛微微一颤,声音越发低弱:“我武功都让你使计废了,你还怕什么?” “能恢复的!”越无惑立即道。 姬无咎猛然睁开眼睛:“什么?” “我下的手,药自然让人换过了。”越无惑qinwen姬无咎的suo骨,那里有一处隐有紫色的暗红tai记,很是mingan。如这般轻轻一碰,怀里的人便一抖,嘴里溢出一声低吟。 他忍不住又亲了两下,才把人衣服理好,正色道:“以毒攻毒、药效相克,体现的只是表象。你的武功在三年后,会慢慢恢复。”而以目前的计划,三年后一统天下有望。怀里的人是他最忌惮的敌人,却也是他最钟爱的珍宝。 果然,你从来没有真正伤我害我之意,也不枉我为你在各国悄然埋下情报网,只以信物认人。想到自己最后时刻能给对方的利益,姬无咎心里自得的笑了,可一想到无法摆脱的生离死别,那笑又无比苦涩。将这丝天生血统隐疾带来的苦涩埋得更深,他双臂环上越无惑的脖颈,一如往常哼笑道:“行吧,你哄好我了。” “无咎…无咎…”越无惑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嘴唇在姬无咎的脸上游移。在对方把嘴张开时,他顺势探了进去。说起来,他自认从不是重欲之人,不然也不会十年不为外欲所动。但面对姬无咎的时候,偏偏就难以自控。不过,现在真的不能再继续了,正事为重:“我知道你恨周王,可周国现在还不能灭。” 姬无咎很不高兴:“为什么?”要不是不好亲手弑父,自己被押离周国前,绝对能要了那老混账的命。他压根没资格,当自己的父亲! “周国不灭,你就还是周国王子,还有贵族头衔,才能住在质园。”越无惑苦笑了一下:“否则,你就只能被赶出去了。我是能在越都给你置办新居,但各国都忌惮你。你知不知道越都如今有多少任侠,是为了你人头所值的赏金而来?” 力挽狂澜救周国于危难,任何一国之军都被挡回。周国命如累卵却坚如磐石,才是无咎封号的由来,也是得罪了多少人的象征。 姬无咎一下子没精打采:“好吧。”他恋恋不舍的推开越无惑,却还不忘记叮咛:“知道你忙,先去处理公务吧,晚上早点休息,不要彻夜不眠。” “好。”越无惑当即笑了,又和姬无咎耳鴱鬓鴱厮鴱磨了一会儿,才赶在擦鴱枪鴱走鴱火前离开。 炎炎夏日,大越与周国联手大胜五国联军,大军凯旋而归,昭王为之设宴。众将纷纷敬酒,亦有大半挑衅磐石将军。 磐石将军抱臂哼笑,虽为质子,却半分不惧,敬酒更是来者不拒。宴终,他脚步蹒跚,推开侍从孤身归院落。 昭王无声一叹,想到对方自荐zhen席被自己拒绝,闹别扭闹了近一个月不理人,还是从地道溜了过去。 不远处,一将领、一文官看见这一幕,对望一眼时,眸里都有忧色。 地道中,越无惑目瞪口呆。这里满室红纱,从红帐到喜烛样样不缺。值得一提的是,全是十年前盛行的样式。 “无咎?” “哼!” 走上前掀开床帐,昭王嘴唇微颤:“你怎么做到的?” “偷来的。”醉醺的磐石将军身上穿着新郎的喜服,张嘴就笑:“我让你爹赐婚,嘿嘿,全偷来…女子的那套…我扔了…才不让你跟别人成婚!” 昭王:“……”他哭笑不得的扶额,觊觎心表现的那么明显,难怪父王那么生气,派人追杀你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姬无咎猛地蹿过去,一下子把越无惑拉倒了。他的唇犹带着香醇jiā酿的酒香,没什么规律的生ying磨鴱蹭着,手还不si心的去扒自己和对方的衣服。 越无惑深xi一口气,勉强抓紧了姬无咎的hu乱点火的双手:“别闹…”无咎的武功尚未恢复,而自己喝了不少酒,自控力正是最差的时候,他可经不得自己没轻没重折鴱腾。 “我才没闹!”姬无咎的声音越发喑哑而委屈,醉醺醺的他把多年鴱前的愤懑在现在宣鴱xiè鴱了出来:“我十五岁的时候,你嫌我太年少,天知道我们明明同年同月同曰生,你根本不比我大!” 他一边闹腾,一边锲而不舍去扒越无惑的衣服,嘴里嘟囔道:“现在我二十五岁了,好吧…战场催人老,你是不是嫌弃我不如你臣子想进献给你的美鴱人青葱?” “够了,我真是服了你!”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越无惑终于俯下鴱身来,qin鴱wěn姬无咎盈鴱满了水sè的红眸,声音是即将失控的沙哑克制:“我不想唐突你,无咎。” 这些曰子,无咎闹腾了不止一次,自己也拒绝了不止一次。不是不想,而是想到那一曰被幕僚闯进来,临走前对无咎不自觉露鴱出的怜悯,心里就堵得慌。越无惑低语道:“相信我,等天下一统,我会找到办fǎ,让我们正大光鴱明在一起的。” 可我等不到那个时候,所以更不想留下遗憾。姬无咎被攥鴱住的手掌,小拇指轻轻鴱颤鴱动了一下,恰好勾了勾越无惑的手心:“我不想等。”他仰头将白鴱皙的脖颈显出,赤发赤眸赤sè的喜服,像是一件亟待chāi开的礼物。 一双鴱tui蹬开亵裤,夹上自己腰间时,越无惑听见了理智“咔擦”一声崩鴱盘的声音。 珠帘被他猛地拽落下来,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充满喜庆的红帐闭合,关住满床春sè。 芙蓉锦帐,鸳鸯喜被,春鴱宵苦短。 这战火纷乱的时代,达guān贵鴱族养娈鴱童姑且正常,结成契兄弟也有,但不成婚者从无。可不管是哪一种,雌鴱伏人下往往都是被嘲nong的一方,只因男鴱欢鴱女鴱爱的繁鴱衍才是正统。就算入宫,男妃为侍君,也远不如正常妃嫔品级高,晋升更是从来轮不到。 姬无咎其实并不指望什么,他只想si之前不留遗憾。所以,在越无惑做完第一次,qin鴱wěn他说“你会了吗,会就照葫芦画瓢,不难”的时候,确实微微一怔。 “不必如此。”姬无咎湿鴱热的唇印在越无惑颈间,瞧着那双不复平曰清凌凌的冷静,反充满wēn热惬意的湿鴱软蓝眸,他其实不是不想要。可姬无咎一念之间,又无端打消了主意。[3] 他只搂住越无惑的颈,自己往下坐去,话语漫不经心却蕴hán鴱着实打实的真挚与wēn柔道:“我才不在乎这个,你继续吧,都还ying着呢。” “嗯…”顺势滑鴱入的时候,越无惑嗓子里溢出一声舒服的低吟。之后,他勉强克制的几次chouli,都被姬无咎自己按了回去,便也暂且放下心,全shen心投入的纠缠起来。 lingluan的赤发青丝缠绕着,喜烛落烛泪,他们一路从地道闹腾到空置已久的太子寝宫。 “嗯呢…不行了…”失了武功的姬无咎最后还是难支,趴伏鴱在“嘎吱”作响的大床鴱上无力qiu饶。他隐约察觉到,自己表现的‘凄鴱惨’一些、‘柔鴱弱’一些时,对方会更开心也更亢鴱奋,便也乐得撒撒jiāo哄人开心:“你…饶了我吧…啊…” 越无惑轻轻啃鴱咬他的后颈,稍稍放缓力道,把被褥又紧了紧,冰冷的目光越过窗棂。 先前在殿上担忧的那位将jun才接近窗户,就听见一点细鴱碎饮鴱泣,整个人僵硬如石。若非太熟悉了,记忆里近十年都是这位最意气风发的样子,这沙哑低弱的声音,他险些就要听不出来是谁。手攥紧树干,他眸中闪过悔意,正是曾自揭身份,游说过周王的大越使者,亦是姬无咎麾下的前心腹。 树下另外一位文官,也是同样僵硬的表情。他伸手揪住同伴的袖子,脸色沉郁摇头,把人拖走了。走得很远之后。月光下,他声音飘渺之极:“路只能选一条,再回头只会里外不是人。”感受着身畔人脚步一僵,他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你好自为之。”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寝宫内云销雨霁之时,外面已是阳光斑驳。 “无惑…”浴池里洗过澡又被抱起,姬无咎的声音微弱极了:“别走…” 越无惑吻了吻他的唇:“不走,今天沐休,你挑的日子很好,嗯?” 怀里的头蹭了蹭,安心枕着自己的胸膛睡了。 这一霎,越无惑是当真以为,从此岁月静好无忧,江山美人兼得。直到宫内渐渐有流言传出,先是磐石将军改性不风流了,再是王上最近晚上经常不在寝宫,臣工们有急事找不到人,最后终于点出了重要地点,太子寝宫内笙歌独舞、蓝颜卓绝。 “啪!”越无惑一掌拍在桌案上,冰冷的目光掠过地上跪着的人。有负责日常巡查的暗卫,有负责给姬无咎诊断的医官,还有伺候院落内外的侍卫、宫女。这都是和姬无咎关系不错,能接触到他平日里洗漱食用之物,或明确知晓他与自己关系的。 昭王寝宫里,磐石将军安安静静躺着,面色异样的红润。那是一种剧毒,名为断魂怜,中者会在沉睡中渐渐死去。死时那一霎,也是容貌最美丽的时候,是大越后宫常备之物。不少失了宠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为了保住尊严,会以此自尽。 在流言四起又被昭王暗中命人压下的情况下,有人给大名鼎鼎的磐石将军下这种有解药的毒,根本就是狠狠一个耳光。既嘲他以色侍人,又讥他早晚会色衰爱弛而亡。 越无惑清晰记得,前一晚他为流言烦心暗怒的时候,这个人还在太子寝宫那张床上,满不在乎的对着自己极近痴缠:“都这样了,你倒是让我去你寝宫玩玩呀。”情热之际温热的吐息洒在耳旁,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恣意,紧紧夹着的身子极近勾引,自己明白他是真不在意身后之名:“那样才坐实了流言里,我是妖妃的指责哈哈哈!” 早知道如此,当时就该答应他。无咎分明是很乐意当个妖妃,宁将身前身后名尽负,也要和自己纠缠到底。那些闲言碎语打不倒他,反而激起了他的胜负欲,致力于向不高兴不乐意的人示威,表明他独占了自己的得意。 疼痛自心口燃起,越无惑冷冷说道:“本王不是问你们是谁下毒,这个人本王知道。” “是谁放任那人下毒的,自己站出来!”昭王冷凝锐利的目光,定在了前不久助他一举毁掉了磐石将军的功臣身上,寒声道:“本王不屑于连累无辜,但有的人、有的事,是本王的底线!” 那位将军前不久请辞,自明面转入了暗处。被自家王上一盯,他脸色发白走了出来,“砰”一声就重重双膝跪了下去:“王上。” “其他人下去吧,管住嘴!”越无惑冷冷发话,其他人大松口气,几乎化鸟兽散。寝宫内只有中了毒的人微弱的呼吸声,以及两位两个人一愧疚、一极怒的无声对峙。 解药被搜出来时,越无惑面上没有半分迟疑:“打入死牢。”屋内隐蔽处瞬间落下几个暗卫,将还想辩驳的人堵住嘴拖了下去。 越无惑转身去给姬无咎喂药,他知道对方觉得无咎并非自愿,这样的下场不如死,更知道这人绝对想不到,幕后人会以这种侮辱人的毒暗害无咎。可有些事做就做了,没有回头的可能,而他亦不打算解释什么。 这一生,只要无咎不背叛他,他也不会背叛对方。所有鄙夷无咎的流言蜚语、所有对无咎下场的恶意揣测,等自己一统江山、昭告天下后,都只会流云飞散。他要他们的名字一起列入史书,非是后对帝的附庸,而是平等相待、共守江山。 后正史记载,昭王七年秋,磐石将军质于越,中剧毒昏迷,后解毒醒转。为向周国表示合作之诚意,昭王提高其待遇,安置于自己为太子时的殿室,派重兵守于墙外。 此处离王寝极近,在其后短暂的一年余之内,昭王先后兵发五国,下朝后多有前往,与磐石将军论战。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较量起来不分昼夜,胜负往往伯仲之间,而大军连破五国、一统大半个天下,昭王远程指挥的战术,与此前七年颇有不同。 “还生气呢?”姬无咎伏在看地图的越无惑背上,眸中是对方看不见的幽深黯然,声音却满是笑意:“好歹是你亲外公,对你一直很好。谁让我是蓝颜祸水,让你都十年了,还不肯成婚呢,他可不得又气又急嘛。” 越无惑蹙眉回头,沉声道:“你不是!”他攥住姬无咎的手腕,把人揽在了怀里。抓住罪魁祸首不能处置,怕事情闹大使无咎名声更不堪,越无惑心头实在烦闷。若非还有正事,他只怕早就忍不住出宫,去和那位老人大吵一架了。 “齐国国破已定,你现在还看什么地图。”姬无咎伸手把地图丢到一边,笑语竟是撩拨:“看我。” 越无惑眉头更紧:“那也有你一半功劳,若非你把齐军防守之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我想攻破到齐都前,哪那么容易…唔…”被吻了一会儿,他反客为主,将桌案上的文书扫落在一边。 “你表妹出落的很漂亮…”姬无咎低喘着,chang开tui由着越无惑bonong,把那位老人的私心点破:“她是目前最合适的昭王妃人选…啊!”疼痛在红眸里闪动,他下意识一口咬在了越无惑颈间,又在见血后立即松开,用she尖歉意tianshi:“无惑…你轻点…嗯啊…” 越无惑这次却没轻,他其实并不是多体贴的情人,在chuang上一贯强势。姬无咎赤发赤眸,一身傲骨嶙峋,看外人时饶是笑着,也有掩盖不住的睥睨邪肆,意气风发到令人心恼,但很难生起嫉恨。 可这人越是出色,越无惑便越容易冒出点坏主意。他总爱将人困在shenxia,逼得眼泪流了满面,无意识的ninan求rao。[4]偏偏那双tuijia得死jin、手臂也抱得极紧,依依不舍般纠chan着,非要与他抵死chanmian。 但也只有这个时候,越无惑抱着姬无咎,才觉得对方确实也是脆弱的,就像是十多年前,那片桃花林中的少年。明明扣住自己的yao,咬着自己的耳朵,很强势的说着喜欢,说着不愿自己成婚,但眼中、心中、口中,都是掩饰不住的忐忑不安。 “无咎,你不会走,会一直陪着我的吧?”销魂不知所在的那一刻,姬无咎cuchuan着被越无惑攥住手掌十指相扣,听见此言时,迷离的红瞳隐约瞧见了对方眸中的深意。 他下意识给了肯定答复:“当然。”这么说着,他阖眸往越无惑怀里埋了埋头,心渐渐凉了下去。他何尝不想多陪着无惑呢,可断魂怜的毒虽然解了,也还是打破了体内原本的混毒。武功提前恢复的同时,血统里的隐患也提前爆发了。 所以,自己绝对不能留下。他不能让无惑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却无能为力。那样,无惑会自责一辈子。姬无咎伸手抱住越无惑的脖子,恣意笑道:“我想去chuang上,你还有力气抱吗?” “放心,我不止有力气用来抱。”越无惑气笑,抱着姬无咎换了地方。 太子寝宫这张床,他们少时多有一起睡过。还是太子的他在夜晚屏退了下人之后,从地道里把同伴捞了上来。如今,已能正大光明,在上面滚个无数次。 “无惑…嗯…对了…”熟悉的dun痛和快意传来时,姬无咎低吟了一声:“那对爪狸…” 越无惑心里有些感伤,又有点儿好笑:“养到寿终正寝,你不在了,我不需要再打洞,就没再养新的。”自己从小要什么有什么,父王得到那对爪狸,自己觉得可爱就要了来。但挖地道洞穴,却是无咎为了缠着自己,才发掘出来的使用方法。 窗外,深秋夜雨连绵不断,微微有点儿冷气透进来,床褥内却温暖如春。 “累就睡吧。”怀里的人渐渐倦了,越无惑本想把人抱起来洗个澡,但姬无咎怎么都不让他撤出去。无奈,他只能把人裹得紧紧的,倒也不在意双方都一身rehanlinli。 直到姬无咎彻底睡着,越无惑才choushenchu来。他掖了掖被角,将床幔掀开一道细feng,钻下去捡起外袍披上,才打开窗户敲了敲。 不一会儿,暗卫腾挪着,从不远处的屋顶跳过来,欲言又止:“王上…” “由他去。”越无惑淡淡说着,无咎手下的血刺战士,越来越多在越都附近现身,无咎本身也开始找各种办法联络他们。但既然无咎承诺陪着自己,那让他布置别的,也是无妨。 暗卫心里委实担忧,可他劝不了已然色令智昏的主上,只能怏怏而去,不再想方设法阻挠磐石将军联络旧部。 如此,时至昭王八年春,姬无咎武功恢复三成。他在酒肆内寻了个临窗的位置,正有一下没一下的饮酒。一月前,大越又破一国,以越之法度、待遇遍及此国领土。 姬无咎从属下传来的情报中,能判断出一个惊人的事实——短短一个月时间,此国百姓业已因为大越的富饶,和对百姓的各种良策,渐渐归心。 对比一下好武成风却内部腐朽的周国……呵,周王尚且在位,但若非还需要这个人顶在前头,他早已不介意弑父了。 “哟,这不是磐石将军吗?”姬无咎想心思的时候,旁边围了几个纨绔子弟,嬉皮笑脸道:“这是我妹妹,你看长得怎么样?” 姬无咎十四五岁的时候,因为有大越太子撑腰,出宫次数极多,认识的人自然不少。为首之人,是大越相国的嫡次子,因为没压力,所以从小就养成了纨绔性子,其他人也是相似情况。其中,甚至有不止一个,昔年对自己持肮脏之心的宗室子弟。 原本不屑于搭理,姬无咎无所谓的抬了一下眸,不禁微微一怔。贵女的那张脸极其耐看,对着自己微微作揖,笑容既不失礼数,又高贵清傲,整体气质尚在先前那位引起流言的公主之上。当然,还是远比不过自己。 “好看你就多看看。”那个公子摇晃扇子,口出狂言道:“我这妹妹,以后可是要做你姐姐的人啊哈哈哈!” 姬无咎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周围几个纨绔子弟哈哈大笑。 “看,还和十年前一样!” “嗤,天下未平,王上自然不会在意。留个不下蛋的男宠暖暖床,只要长得好就行。” “这张脸从小就能看,不过,王上都受用这么久了,早晚会腻。” “毕竟不是十几岁的软腰了,二十多的男人,说不定还一身疤,有什么操头哈哈。” 姬无咎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无与伦比的怒火从心底燃烧起来,杀意逸散而出,令他缓缓抽出了腰间的软刃。自己武功被废之事周所周知,但哪怕不用武功,单凭身手,也绰绰有余。 磐石将军把一帮纨绔和一个大小姐揍哭,不论男女一律鼻青脸肿的消息传到王宫时,越无惑正召集重臣商量下一个发兵目标。 听见下人禀报,他脸色都没变一下:“围殴一个武功被废的人,被揍成这样,是挺可怜的。”昭王叹了口气:“送他们回家,派医官给看看吧,开点强身健骨的药。我大越下一代,就算是纨绔,好歹也该有点战斗力。” 被这话燥的脸上通红,相国跪地请罪:“王上恕罪。” “嗯,好好回去教教。”越无惑淡淡说着,可任谁都能发觉,他已没了议事的心情。 散会后不多时,宫室内打扫出一堆碎瓷盏。当晚,昭王又去太子寝宫,寻磐石将军论战了。 姬无咎浑鴱身无鴱力,腰软鴱软滑鴱倒。长时间被bai鴱到头顶两侧的双鴱tui,痉鴱挛抽鴱搐着从脚背到脚趾都绷鴱紧了。 越无惑把人搂着拖起来,这次不再像之前那样抬着腰,而是掼在自己kuà上向下按去。 “别…不…不要了…”这一下子进得太深,姬无咎被鴱bi得哭了出来,下鴱shen鴱ying鴱挺着却什么都射不出来。他眼尾斜飞入鬓,湿鴱红的看不出白曰拔刀的恣鴱意,反而映衬那双红瞳,更加惹人生怜:“无惑…无惑…啊…你饶了我…呜呜…” 不知道为什么,姬无咎总觉得,越无惑最近欺负他欺鴱负的愈发狠了。尤其是他shou不住哭出来之后,shen上的人总是想要放缓,但最终只会用劲更大更快。就像现在这样,颠鴱簸的力道像是bào风雨,带给他随时都会舟毁人wang的慌乱感:“额…嗯呢…停下…” “乖…再夹鴱紧一点儿…”越无惑咬着姬无咎的耳鴱根,嗓音沙哑不似平曰清朗,混着wēn热吐息挥洒出来,让姬无咎身鴱子更加发软。可内部又过于听话的紧鴱夹,继而遭遇更强鴱势的冲鴱zhuang,让他既羞chi又舒鴱shuǎng。ku着qiu饶得到应允,结果缓和没几下,对方又加重了力道。 男人在床鴱上都是qing鴱兽。姬无咎控鴱诉的时候,却是不知,越无惑心里其实也不无唾弃。可随着心上人不言明却渐渐恢复了武功,他总害怕对方一走了之。可能是因为自己承诺绝不娶qin时,无咎总是一笑而过,不再似少年时抱着自己瞪大眼睛,郑重其事说不同意。 这令越无惑觉得不安,而这份不安在xuè刺战士自大越通通撤离后,发展到了巅峰。只因姬无咎想鴱做的事情,绝对是已经布置完了,他们才会放心离开。姬无咎本身的某些表现,也同样让越无惑更加肯定——对方嘴上不说信不信,但对自己的chi缠只越来越多了。越无惑对此抗拒不了,甚至越发食sui知味,才渐渐发展成这样。 可再灿烂再美好的相处,也总归无法避免的暗潮下的晦暗。 昭王九年春,周国之王身死,磐石将军姬无咎蓦地失踪。周国其他王子或死或残,王位空悬,只待新王归,并派出使者,前往其他几大强国。 昭王越无惑大怒,欲亲自前往追之,却遭大军压境。大陆上仅剩的几个强国,居然不远千里的联合起来,与周国的军队一起威逼大越。提出的退兵条件第一条,就是释放磐石将军。 “啪!”碎裂的瓷盘连同未吃尽的糕点一同砸碎,越无惑冷声道:“给本王追!” 暗卫首领欲言又止:“王上,要…活口吗?” 手攥得极紧,越无惑的袖口被他自己□□了几遍,声音终于砸落:“决不能让磐石将军活着归周!” “是。”暗卫首领如蒙大赦,匆匆离去。 太子寝宫内,越无惑脱力一般坐了下去。在这张与姬无咎缠绵过许多次,浸满情泪的床褥上,他缓缓的用被子捂住了脸。 “姬!无!咎!”越无惑的声音支离破碎,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可真能忍辱负重!”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这场原以为的两情相悦,怕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的妄想。 那个人不惜委身雌伏,不惜名声扫地,也搏得自己信任,让自己放松警惕,甚至放任了他布局。于是,他逃了,逃之前还给自己带来了最大的危机。几国联手、大军压境,一个搞不好,大越国力就要一落千丈,几代积攒毁于自己之手,报复还真狠! 坐了一会儿,越无惑终于振作起来。他脑筋急速转着,姬无咎再聪明,也还是没当过王。大军压境、联手威逼做得出来,但面对一块硌牙的硬骨头,没谁敢轻率下口。只因谁掉了牙齿,很可能会被别人抓住机会占了便宜。 自己打个时间差,只要先把姬无咎抓回来,威胁就算少了一半。只因一群数量众多的羊,要是没个猛虎带头,那大概只能摆摆架势。 城外桃花林,迂回折返的姬无咎躲开这一轮追捕,带着救他的心腹上了山顶,藏身在一处险峻山洞里。坐在洞内,对着被献上的冷硬干粮,他摆了摆手:“没胃口。” “殿下,您吃两口啊,我们还要继续逃呢。”小将眸中尽是担忧。 姬无咎沉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是,一切如您所愿,除了您,大周已无皇室。”小将干脆利落回道。 姬无咎扬了扬嘴唇,眼睛里有了兴味:“接下来,你们化整为零,装作行商,混进各国重要城池。记住,现在埋入各国的线再深一些,再无为一些,不要和任何势力起冲突。持我信物者,为尔等新主。” “殿下…您的病就不能治好吗?”小将眸中尽是沮丧。 姬无咎随意拍了拍他的头:“祖传活不过三十,没得救,我也努力过。”回国之后从母亲留下的遗物里发现此事,简直晴天霹雳。他悄悄探访名医,却还是毫无希望,只能用药将这份血统隐疾掩饰起来。 若非如此,他早就想方设法,回到越无惑身边了。可既然无法长相厮守,便不该让对方陷入痛苦。唯一的念想,就是想离心上人近一点,边域便是自己能到达的极致距离。 只是,到底小觑了少时的这份情谊。自入越上殿那个吻开始,姬无咎便明白,余生免不了一场情伤。但他丝毫不悔,用自己去铺一条路,助无惑更快登顶。 忽然,有火光在山下亮起,一连串的,仿若火龙。 小将猛地跳起来,脸上尽数肃然:“殿下!” “逃不掉了。”姬无咎面上竟浮现一抹笑意:“按照原计划,通知到所有人,走吧。”他伸手推开一扇尘封的石门,把小将往里面一推,里头枯草软泥一滚,安然落到了山下。 这时,山洞口又走进了一个人。月光下,蓝衣似海负手而立,气势如虹、渊渟岳峙。 “你的武功应该恢复大半,不如一战?”越无惑淡淡说道。 姬无咎笑了:“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提前恢复了?” “当然。”越无惑眸色一动,缓声道:“你有什么能瞒过我呢?是血刺和你的联系,还是…”他凝视着姬无咎,淡淡道:“你这个属下来了有一两个月,才动手救你?” 姬无咎嘴唇一颤:“你早就发现了?”从越无惑蓝眸中看出答案,他忽然哈哈大笑:“那你放任我,后悔吗?” “不后悔。”越无惑温声回答:“可磐石将军为任何一国所用,都会是大越最大的威胁。” 姬无咎欣然而笑,朗声道:“那还真是多谢看重。”他拔刀轻抚:“我尚未恢复,不是你的对手,但绝不会束手就擒!” 越无惑深深看他一眼,走上前去拂袖挽剑。 战至力竭才被擒,姬无咎最后还是被越无惑带了回去。昏迷之时,有一场他不知道的对话。 “王上…”近前的文士,是越无惑派去周的细作,也是姬无咎曾经的左膀右臂之一。他看出了越无惑眸中的杀意,也明白那把剑搭在颈间,却始终不曾刺下的犹豫不忍,不禁叹了口气:“您若真不想杀,倒也不是没办法。” 越无惑猛地偏过头:“嗯?” 那幕僚犹豫少顷,说出了一番话。 抱着姬无咎的那双手臂紧了紧,越无惑一言不发,走下了山。 那人跟在后面,识相的再也没吭声过。 姬无咎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太子寝宫。他身上一片清爽,逃离后一路狼狈的伤势都清洗包扎过。 有人送来丰盛的饭菜,姬无咎便也大大方方吃了,半点畏惧也无。这份平静,一直持续到饭后,三位内侍鱼贯而入,捧着三个玉盘。 一匕首,一白绫,一毒酒。 放在桌子上之后,他们又一声不吭走了,只留下他们的君王孤身踏入。 “你真要我死?”姬无咎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猛地站起身来,带翻了身后的椅子,不可置信的看向越无惑。 但这一回,那双对着他时,一贯□□水的蓝眸里,没有半分动摇。磐石将军就见昭王负手而立,淡淡说道:“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无惑…”姬无咎怔怔瞧着越无惑,只觉得嘴里苦到麻木。 越无惑缓步上前,轻轻抚摸他的脸。 姬无咎没有反抗,反而还抱紧了越无惑的肩膀。 “刀客、将军、王子,最重者莫过于手、兵、国。”越无惑亲吻姬无咎的眉心,攥住他的手腕:“挑断手筋、灭了周国,磐石将军自然什么后路尽断。不管本王想不想成婚,都可封你个贵位,仅在王后之下。除了我的正妻,别人都越不过你。体面不会少,宠爱与否看你表现。你觉得,这样的日子如何?” 姬无咎怔然无言。 “各国大军压境看着可怖,但相互牵制,谁都不想率先出力。磐石将军废了的消息一出,周国群龙无首,哀兵必胜也讲究实力。只要那一场,我大越胜了就行。本王还是有把握的。接下来没你在背后支招,向各国派出使者远交近攻…”越无惑句句都点在要害上:“耗时长一些,他们的战意自然也就化解了,余下一统可慢慢来。” 姬无咎的脸色惨白一片,惨然笑道:“可是,你还是选择让我死,并不管我愿不愿意选活路。只因我只要活着,就是你的威胁,对吧?” “确实如此。”越无惑轻轻叹了口气:“但最重要的是…”他吻上姬无咎的唇,将终于溢出负面情绪的蓝眸挣扎阖上:“不管你这是真心真意还是虚情假意,我都…舍不得…” 就算遭遇背叛,他终究还是不舍得,用最残忍的方法折断羽翼,将对方永锁身边。这样,无咎就还是他记忆里,年少时拉着他去桃花树下摇晃,洒了两人一身花瓣,还敢嬉笑着说喜欢他的少年;也还是后来在战场上,不论己方多破漏,他都能奇谋百出、守得固若金汤的敌将。 而不用被废了武功、断了筋络,锁在深宫里不得不仰他鼻息,毫无尊严活着,更在史书留不下个好名声——世人只会记得一个将军、一个王子,国破后不殉国而亡,反而入了敌国之王的后宫。这于自己顶多风流名声,却彻底毁掉姬无咎的尊严骄傲,还有功绩名声。 青史之中,留下的永远是奸佞蓝颜、非议妄测,而不是那个撑起危如累卵之周,自身坚如磐石的青年将军。 姬无咎像是被利箭击中了一样,整个人震颤起来。他听懂了越无惑的言下之意,这场希望对方误以为自己背叛的戏码,是他亲手所造,只因这样情况下,自己不管是当即被杀,还是慢慢死去,越无惑都不会痛苦。 “无惑…”但姬无咎唯独没想过到,越无惑赐死他的真正原因,比起威胁,反而更多是私心上的不忍不舍。他不想,毁掉“背叛”了他的自己。看似残忍,实则仁慈。 姬无咎跟着把赤眸阖上,安静了一会儿之后,他抬眸轻轻推开了越无惑,眼眸里是星光般的亮色:“好。” 如此平静的态度让越无惑一怔,便听见姬无咎笑了:“既然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那就烦请好人做到底。自尽,可从非本殿下所愿。”斜眉微挑,他笑得恣意张扬:“死在敌人手里,方是归途。” “你…”越无惑的嘴唇颤动了一下,终究还是转身。他手指轻轻战栗,握住了匕首。 刺入心口的匕首微凉,还在不停震颤。[5]姬无咎无奈抬手,攥住刃锋,血从指尖流出。 越无惑愣住,姬无咎蓦地一笑:“算了吧,愿赌服输,我一败涂地。”此言令昭王不解,但磐石将军并无解释之意。他猛地劈手夺过酒觞,将毒酒一饮而尽。 “无咎!”耳畔传来惊惶的叫声,姬无咎已脸色煞白倒下,正好被越无惑抱在怀里:“不…你怎么能…” 姬无咎嗤笑道:“为什么不能?最烈的死法,难道不是最适合我?”他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从白又变成了火烧的红。在大越从五岁到十五岁,跟了大越太子五年,对于某些暗则,姬无咎知之甚深。这赐死名臣重将的大越毒酒,取自最毒的蛇蝎虫蜈,以交混的方式得到最令人痛苦的成品。 “无咎…”越无惑恼恨之极,将人抱得极紧,眼睛里却有了水光。 姬无咎笑得更欢,声音却越发低弱,身子也不停zhenchan。那种自内而外波荡开来的痛,燃烧骨髓、灼烫肺腑,疼得他无法克制:“嗯…”但在越无惑去抓匕首的时候,他还是及时阻止了:“别再给我插一刀了…” “无惑…你抱着我…抱着我…就好…”七窍流血,姬无咎渐渐看不清楚,他呢喃着觉得很冷,往越无惑怀里钻了钻。感受到抱着自己的双臂更紧,被褥也跟着搭来,姬无咎才勾了勾唇,可说话已是颠三倒四:“你每年…可要…记得给我上坟…必须给我倒酒…毒酒好难喝…你每年的酒不许重样…” 越无惑眸中已有水光,低低应道:“好。” “这么干脆…我能得寸进尺吗?”姬无咎莫名笑了:“要是能…等你以后…老死了…大墓只许埋…兵器和陪葬…你要葬在我身边…”他声音急促却越来越低:“不许…不许你…碰别人…” 越无惑怔了一下,正要应下,却听姬无咎忽然改口,明明身体颤抖着、手指攥紧了自己的衣袖,也还是道:“不…还是…算了…你坐拥天下…可得好好活着…把血脉传下去…光耀千古…千秋百代…” 对了,还有什么来着,哦是了,我手中势力的信物,还有最初洞房花烛定情后,给无惑提前留下解释,希望他不要伤心的那封信:“…我给你…留了东西…在地道…一定记得…看…” 到此,姬无咎的声音已是低不可闻,唯独身体的搐动尚在继续,还有最后一丝活力:“无惑…”但这丝活力也很快就消散无踪,只留下最终一句嘟囔喃语:“好疼呐…” “无咎?”捏紧袖沿的手忽然落下,而越无惑的泪终于涌出,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了一声,却再无人应答。 ※※※※※※※※※※※※※※※※※※※※ 双倍万更,双倍快乐 结尾清明节应景,祝大家清明快乐 以下是注释 [1]无惑:没有猜疑。为君者当有,飞蓬此生之父对嫡长子的厚望。 [2]无咎:没有过失,无所归罪。重楼五岁被当做质子送来敌国,是因为赤发赤眸、生而有异,不被腐朽的周国皇室所喜,飞蓬此生为他起名,告诉他这不是他的罪过。 [3]重楼潜意识里不敢奢求再得到飞蓬 [4]飞蓬潜意识里想把重楼做的欺负回去 [5]飞蓬潜意识里害怕再次失去重楼 抱膝灯前影伴身 惊风乱飐芙蓉水 可就在萧阳逃到一处草木茂盛、相当危险的深山里,安稳渡过一个月后,项烈来了。他施施然来到萧阳家门口,就在萧阳恰好救了个被毒蛇咬了的容貌清秀的村姑,于哀求之下,打算先将人带回来休息,再出门通知姑娘家属来接的时候。 两人在狭窄的乡土小径上撞个正着,萧阳第一反应就是拔刀,项烈冷笑一声亦拔剑。跟过来的暗卫们一拥而上,将萧阳团团围住。 “啊!”被萧阳护在身后,在刀剑相撞时,那位姑娘受惊的尖叫声相当尖锐。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村姑被项烈派人敲晕送回家,而项烈的剑抵上了萧阳的颈。 萧阳背后同时还有暗卫们的剑,他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目眦欲裂听见项烈冷冷说道:“已经放你在外玩了一个月,该回去了。” “呲!”或许是气昏了头,又或许是知道自己插翅难飞,萧阳理智崩塌,狠狠偏过了头。 项烈难得惊慌失措的撒手,任由利剑落地,第一时间抱住了萧阳。鲜血从颈间溢出,还好只是一层血珠,伤得不重。 瞧着萧阳的赤瞳中涌现失望,还有面对自己暴怒神情而生的惊惧,项烈气极反笑:“很好。”他从袖子里抖出一块帕子,直接捂了上去。 “不…”迷药自口鼻侵入,萧阳的挣扎很快无力,彻底瘫倒了下来。 项烈冷着脸把帕子收起:“走。”他抱起人一边走,一边将疗伤药外敷。 一行人很快便从山中离开,等萧阳再醒过来,就发觉自己回到了山庄,正躺在熟悉的卧房床上。他下意识想要起身,脸色却是一瞬间白了。脚踝上的锁链,冰冷刺骨。 “别想自尽,以后我每天都会来。”项烈端着膳食进来,语气看似轻快,实则狠到了极点:“早上上朝之后,只要不忙,我都会带奏章过来,在你这里用膳、午睡,清晨再走。” 正好,也避开那些逼逼叨叨说三十而立该成婚的大臣们。他们这些天日日上折子,闹得自己大婚的虚假流言传得老远。至于宫内能不能遮掩好,项烈倒是并不在意。作为开国之君,他一贯主政强势,真有什么事拿定了主意,臣子们一向都很识相。 萧阳脸上白的毫无血色,被一勺勺喂食的时候,木然张嘴配合着。 “别装死!”项烈看得心头窝火,将残渣剩饭往桌子上一撂,揪住萧阳的衣领推倒。可是,看着人一副逆来顺受,但怎么都不搭理自己的样子,他心头的无名火又散了:“不要这样…你别这样…” …… 夜深忽梦少年事。在精疲力尽昏睡过去的时候,萧阳做了一个梦。 梦里,项烈当自己的面,多看了那个姑娘一眼。自己便想着,前两个都打发了,总不能栽在第三个上吧?对着镜子照了照,自觉自己长得不比项烈差,便出门去了。 正巧,姑娘当街遇上了惊马,自己挺身而出,收获了感激涕零、颇有好感的笑容。得意洋洋回到府内,却刚进门,便瞥见了长廊里的那个人,一袭蓝衣,更显风华。他轻飘飘瞥来一眼,怎么都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但其中又有隐隐约约的纵容。 自己来不及说什么,便有一张名帖斜斜飞来,卡入身侧的柱子里。那抹蓝衣已走远,唯独清灵的轻笑声,还在耳畔回荡:“我的成人礼,记得来。” 哼,我才不要去,谁都知道,皇室不会让你轻易回楚地,指不定要出什么歪招呢。嘴上哼了一声,可当晚对着请帖发呆,第二日还是顶着黑眼圈去了。 …… 萧阳初醒时尚且迷糊的脑子没转过来,只在听见项烈的轻笑声后,就下意识偏过头,把脸往对方怀里埋了埋。 然后,一个轻盈的吻落在了他额头上,带着夸奖的意味:“乖。” …… 窗外,鸟语花香,晨曦正好。 …… 许久,筋骨疏通再无难受感,萧阳缓缓用力,见项烈松手没有再为难自己,心情更加复杂。久违的勇气漫上心头,他开口道:“项烈,我做不到若无其事和你在一起。”萧阳深吸一口气:“我萧家血债是其一,我背叛你是其二。” “我也已经说过很多次。”项烈抬起头,语气森冷决然:“是你招惹我,我不会放你!” 萧阳气极反笑:“项烈,你我一起长大,我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他赤眸浮现张狂,笑得越发骄横:“你以为,你把我锁在你床上,成天整曰派人守着,就能让我乖乖给你当男宠?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死个…呜呜!” …… “就凭你现在这样吗?”项烈微笑着收回手,看着萧阳眨了一下眼睛,屈辱羞愤、自愧自惭,各种情绪在那双漂亮的红瞳里此起彼伏,心里既有疼又有爽。 他俯下軜身将人抱起,不在意被一口咬在锁骨上出了血,只踏步进入浴池:“等时间长了,你就会学会接受现实。” 事实上,接受现实是完全不可能的。纵然项烈对外从来是个雷厉风行却又风度翩翩的君王,唯独对付萧阳时,他既恶趣味又难以琢磨,什么损招都能随手拈来,但终萧阳余生,即使再也没能逃出山庄,也从头至尾没有屈服过。 无时无刻的看守,夜晚清晨的侵犯,半点自尽机会都没有的绝境,不仅没机会找寻萧家分支过继子嗣,还谋反失败沦为敌人血脉男宠的羞耻自愧。以上种种,似乎都无法碾碎他与生俱来的傲骨。 可这样的骄傲其实相当脆弱,项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原本一时心软酿成的某个疏忽,会使萧阳无地自容,生命就此戛然而止。 那个时候,项烈已顾不得第一时间去寻幕后之人,只颤抖着半跪下来,将倒在血泊里的萧阳抱了起来。他第一次觉得,平日里只觉好看的红色,竟也能那般刺目。 萧阳割破颈间动脉自尽的地方,是一处草丛。正值七月,淡粉或白的飞蓬草恰好开了花,叶片长椭圆、花瓣黄绿色的重楼花亦绽放开来,两者交相辉映。 如今,这簇花草丛里,已经被鲜血浸透。 暗卫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无人知晓,淮阳侯花了多长时间,摸索出他们换班之间的唯一罅隙。更无人知晓,他是何时冲破药力禁制,能解开脚上锁链,又为何没在床笫间行刺楚帝,反而选择自绝。 唯有掌心中被血染红的,写了“囚凤为凰,脔也”而鄙薄之意溢于言表的字条,成了此事唯一的线索。而那字条下方,那人又扎心般以小字注了个“萧,清敬上”。 “对不起…”项烈抱着萧阳,指尖颤抖的擦拭颈间那道巨大的伤口。他几乎能想到,萧阳发觉曾经的家臣萧清发现自己尸体有异,怀疑家主未死,冒险千辛万苦相救时,有多欣喜、多期待,便在萧清得知真相、无比鄙薄时,有多愧汗怍人。 那句“囚凤为凰,脔也”,直白指责萧阳作为萧家家主,谋逆兵败却在仇人血脉的他身下摇尾乞怜、苟且偷生,根本就让人看不起。 所以,萧阳自觉无脸再当萧家人,决绝割破颈项,放血自戕谢罪。 项烈的眼泪落了下来,当时一念之仁,没有派人去抓萧阳谋反前,先一步令之潜伏起来、不欲牵连的萧家家臣,竟在今日成了萧阳的催命符!可是,你为什么宁肯死,不杀我呢? 若是萧阳还在,估计会冷笑着回答他,因为自己太懦弱。明明不是心怀天下,明明不甘沦为记忆一角,被人渐渐忘怀。但真等拿起刀,想到自己要深深插进对方心窝,想到那张从幼时看到现在的脸,会渐渐失去血色、失去呼吸,那年少时不敢出言、只敢偷偷摸摸捣乱的心境,就又浮了上来。 于是,萧清想方设法送进来的,给自家家主最后一个选择余地的刀,还是让萧阳用来自断后路了。 自己的血漫出脖颈时,萧阳只觉得久违的轻松和释然,还有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的遗憾。 这一生,但愿长睡不愿醒。 ※※※※※※※※※※※※※※※※※※※※ 还是飞重,小世界本体轮回写完了,整个彼岸殇系列也快完结了 古今幽恨几时平 凌云自惜奏流水 玲珑骰子安红豆 渡尽劫波君依旧(完) 所谓遗憾 故地重游 注:主重飞,尾端有飞重 邪界,一方主科技侧世界,名为清越圣界。此界经济发达,各种技术发展迅猛,正是重楼与飞蓬第一次转世之处。 此时,距离圣昭帝越无惑一统天下、励精图治,使得江山绵延,已度过了相当悠久的岁月,连往日野史都成了传说。而最近这些天最引人震惊的新闻,莫过于圣昭帝大墓被发现。 对此,考古界点齐好手,动用了各种高科技,三个月方打开了大多数机关。为了吸引社会各界注意,也为了将那段历史完整揭露,在此期间始终都是在线直播。 开启大墓的那一日,上线人数达到了历史最高。 “期待!想想外面就那么多陪葬品,里面得多少啊!” “可是,正常陪葬用的外面全都有,里面…里面…会不会…只有棺木?” “不无可能,也许昭帝就防着盗墓,才把值钱的都丢外面,不希望别人打扰他安眠。” “唉你们说啊,磐石将军被赐死后,尸首一直没找到,明明下令是厚葬呢。会不会被带到帝陵主棺去了?我读过正史,厚葬地点就在这一带呢!” “楼上,你磕cp的精神很值得钦佩啊哈哈哈!” “佛了,楼上两位你们醒醒,不要拿野史里昭帝与磐石将军青梅竹马的设定当真好伐!人昭帝可是一出生就封太子,磐石将军在越为质前,连王子都不是,就一个普通王孙,是没资格见越太子的!” “嘿呀,上面这位,你也说了磐石将军没地位。那请问一个没地位的质子,是怎么把自己学成文武双全,还没回国就力挽狂澜的名将?而且,昭帝与磐石将军同年同月同日生生,还一生未婚,当年逼着周国不得不弃磐石将军送往大越的使者,就是昭帝亲自安插的,还是在磐石将军回国当年!” “……跟自顾自脑补的人简直没法交流!磐石将军在周,虽然不得圣宠、无权继位,但风流倜傥也是各国皆知。他在越国再次为质,还能与各国美人相交甚笃,这也是正史都有记载的好吗!” “好了别吵,说真的,昭帝和磐石将军私交应该还是不错的,至少是相互欣赏的。 昭王七年秋,磐石将军质于越,中剧毒昏迷,后解毒醒转。为向周国表示合作之诚意,昭王提高其待遇,安置于自己为太子时的殿室,派重兵守于墙外。 此处离王寝极近,在其后短暂的一年余之内,昭王先后兵发五国,下朝后多有前往,与磐石将军论战。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较量起来不分昼夜,胜负往往伯仲之间,而大军连破五国、一统大半个天下,昭王远程指挥的战术,与此前七年颇有不同。 以上是正史记载,我觉得,如果磐石将军没逃走,如果他没把自己的威胁展现出来,以昭帝容人之量,应该不会赐死他的。” “昭帝陛下天人雅量,但磐石将军并不是愿意屈居人下、收人挟制的性子。他们生在同一时代,委实可惜了。不过,我虽然不磕cp,也还是觉得昭帝有可能真让磐石将军葬入自己皇陵,只因除此之外,就凭磐石将军一己之力能调动几国,何等待遇才算厚葬?” “额,忽然觉得有道理。” 记者胸口悬挂着高清摄像头,手机实时加载一片片弹幕,低头恰好将这些言论印入眼帘。她清亮的眼眸闪了闪,觉得这是个很好的热点,便脚步轻快上前:“赵教授。” “小田啊,怎么了?”正等着高科技小心破开最后那道门,主持这次工作的赵教授回过头来。那张苍老的脸精神灼灼,布满了热汗,手里小心放下一件才查完的文物。 田记者笑盈盈递上水:“马上要更辛苦,您先歇一歇。”见赵教授接受了好意,她又笑道:“刚刚有网友说,磐石将军尸骨寻觅不到,但圣昭帝当年下旨厚葬,又是正史上有所记载。” “地点还就在这附近。”田记者看向门内,认真问道:“有没有可能,是真被带入了里面?” 赵教授忽然伸手拿过手机,手指触碰屏幕翻阅网页,随后却是摇了摇头:“现在的小年轻哦,看见什么都磕。”他笑叹一声:“这是很严肃的问题。不过,界内对此,还当真有这等猜测。” 靠海的一栋别墅里,故地重游的重楼、飞蓬本为塑造灵脉而来。 这九十九个世界,他们并非一起完成任务,而是将自己两人转世的十方世界放在最后,只因该有一个完整的核心阵法。这十处世界便是他们构想中最合适之地,用以塑造最纯净的灵脉,再形成一个五灵循环的阵法,成为邪界最坚固的底层基石。 因此,飞蓬直到与重楼真正结为道侣,甚至时光法则再次做出突破后,方与重楼于此地降临。他们的第一站自然就是当年的第一个世界。结果,恰好赶上了这场轰动。 “直播了好几天,尽是翻史实、鉴宝物去了,如今可总算迈上正轨。”一滴热汗从手臂上滑落,汗珠舔shi过神将莹润汗湿的腰间肌fu,破碎在wei椎泛红的沟he之中,魔尊维持坐卝姿不动。 他的目光不经意掠过寝室大床另一端的屏幕,对那扇坚固的门勾了勾嘴角:“也难为你能找到千载断龙石,这一界的科技想破开还真不容易。” 飞蓬湛蓝的眼眸氤氲着水汽,依偎在重楼怀里的姿势洒然慵懒而无比放松。他悠然瞥去一眼,轻笑道:“大权在握,想找稀奇古怪的东西,可不就容易多了。”说着,视线转回近在咫尺的道侣身上,双腿似是无意的蹭动两下,调整姿势般侧了侧身。 huadong感伴随着更jinzhi的包裹,重楼倒抽了一口气,高温才降的赤瞳又燃起新的火焰。他手指微微加重了一点力道,将胳膊收紧,咬牙道:“你故意的吧。” “明知故问。” …… 视线朦胧之中,飞蓬听见屏幕里有直播的声音传来。 “开棺了、开棺了,快来!” 哦,自己作为圣昭帝的这一世,帝棺怕是要让守着直播的观众大吃一惊了,里面没尸骨,只有一刀一剑一画一信一圣旨,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纠葛。飞蓬闷笑一声,qingre之际的热泪湿了眼睫,又被重楼用一个温柔的吻吮吸殆尽。 …… “这是…圣昭帝的佩剑…还有磐石将军的佩刀…哦…还有赐婚圣旨…”史学界泰山北斗的声音一下子加大:“是圣昭帝为自己嫡亲弟弟和周王室公主的赐婚。嗯,他们的儿子就是后来的圣明帝!” “这是…一封信,还有一幅画…快拿到无菌室去,小心点打开…好了,让我们看看里面是什么…额,额?!” 溺在那双血眸里的飞蓬回过神,“噗”一声笑出了声。 重楼眸中也尽是好笑,他恢复的早,魔魂一直看着飞蓬。作为越无惑的飞蓬把他们俩的刀剑同葬入帝棺,陪葬的还有姬无咎留下的那封信,信里是解释、劝解和祝福,祝心上人一统天下、血脉千秋百代。 但飞蓬的回答是为和他关系很好的弟弟赐婚,赐婚对象是周王室内难得与姬无咎关系好的公主,他们的儿子后来成为皇太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幅画,正是姬无咎年少时表白的桃树,满树桃花被摇曳而下,树下两个少年相拥。 “哈哈哈,这份发现,足以震惊史学界。”飞蓬心念一动,用灵力按下弹幕键,瞧着满屏幕的感叹号笑不可支。 重楼也投去目光,只见屏幕上一条条弹幕闪过。 “!!!卧槽了,本人上天台吹风冷静冷静,再会。” “冷静什么,起来嗨啊!我磕的cp成真了啊啊啊!” “嗨什么,你们把信看清楚!太惨了呜呜呜,明明两情相悦,就因为寿命太短,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安排,用自己的命给心上人铺路…磐石将军好惨呜呜呜…” “别呜了,我倒是觉得更甜了呢!昭帝好甜,不回信,直接用行动证明一切。” “cp党已经占领了整个直播吗这是?你们就不为倒霉的各国联军默哀吗?磐石将军可是把他们安排完了,一点生路都没给留,难怪那一战各国一败涂地,战后很快就被越国各个击破了。” “因为cp成真了呀,你没看那些老专家们都懵逼着嘛,现在谁还能顾得上正事。” “啧,幸好是直播,不能断网,不然有可能剪掉。不过说真的,基因缺陷是真没救,磐石将军一开始就注定了这个结局,但活着有挚爱相陪,死了对方也不离不弃,此生值了。” “对,所以我更心疼昭帝陛下唉。他活到九十岁,生命十分之一不到的相处,情谊却终生难忘,只能抱着回忆永远怀念,还无怨无悔。” 算得倒是准,越无惑与姬无咎少时相处五年,后来相处两年,之后怀念了余生,至九十寿终正寝,从未后悔。飞蓬眉毛一扬,眉宇间带起几分飞扬的笑意。 …… 床榻咯吱咯吱响,直播还在继续,各种溢美之词和慨叹惋惜不断,却很难再唤卝起这段历卝史造就者的注意。 飞蓬异于平常的热情,烧毁了重楼先前就所剩无几的克制。 魔纹再次跳跃着布满魔尊全身,神将被紫金色光晕吸引,伸手一一抚过又吻过。 方寸之间,抵死缠卝绵。 纯净的灵力随之溢出,在此方世界形成极其特殊的风火灵脉。 一切停歇的时候,这座外人看不见的别墅内已过了许久。 飞蓬静静伏卝在床榻上,缠卝绵悱恻着相连的身卝体,正处于力竭放松的状态,懒得运转灵力去调整。 重楼将他翻过身,轻轻拥在怀里:“去沐浴?” “嗯。”飞蓬笑了一下,湛蓝眸子扫过漆黑的屏幕。 直播已结束,唯有弹幕在继续,诉说着对史实的慨叹惋惜。还有对桃花林的谈论,历经战火而保留下来的那片皇城外桃林,已成为一处新景点,政府出于尊重并不打算翻开土地、寻觅真正墓地。 重楼用空间法术将两人一起转移到浴室,见飞蓬舒舒服服舒展身体,任由自己清洗内外,心里漫上无尽温软,嘴上倒还调侃道:“你看见那些人说去打卡了吗?真是的,我们是埋在一起,但这一世终是生死相隔。他们去桃林许愿,不怕日后也如此?” “噗!”飞蓬忍俊不禁:“那帮孩子也就是凑个热闹而已,连求心安都不是,桃林确实很美嘛。”他抬手戳了戳重楼的脸,笑意朗然、眸中了然:“你是占有欲发作,把桃林当做我们的地盘,不想外人时常涉足吧?” 重楼“哼”了一声,手臂紧了紧,理直气壮道:“那是你我那一世最初定情相依、最终埋骨同葬之地,我不想外人知晓不是很正常嘛!” “哈哈!”飞蓬朗笑一声,再次以吻封缄。 良久,唇分,他眉眼弥漫欣然与柔和:“别闹了,大方点,这不过是一世而已,还只是转世。接下来,我们还有九个世界要去。” 重楼回应了这个吻,他心头那点儿郁闷,竟被飞蓬这一言轻易抚平了。 之后数个世界颇为平静,直到最后一个。说不上是巧还是不巧,一样是意外,一样是前线挖掘直播,可昔日边境处的淮阳侯大墓被开棺后,与史载截然不同的死状、根本不在功臣陵的待遇,引起了诸多揣测。 “额,淮阳侯是自尽的,割喉自尽,这样的伤口,他几乎是割断了自己脖子吧…” “难道不是楚□□的行为最可疑吗?他对淮阳侯的处置,明明是五马分尸却厚葬功臣陵的,怎么真棺在这里,还是自尽,年岁也对不上。” “都安静点,验尸结果要出来了!几位教授的脸色都好难看啊,是发生什么了?” 这一回他们降临的地方是在曾经囚禁重楼之地,庄园已变成了湖泊。 飞蓬将洞府安置在湖下,因此方世界科技更发达,买来的家电倒是不需要接通电源便能使用多时。此刻,重楼与飞蓬坐在卧室的床上,脸色都微微发沉。 “现在宣布一下几点发现…”开口的是史学界最德高望重的学者,他拿着手写稿,沉声道:“首先,淮阳侯死于生前自尽,伤势为割断脖子、失血过多;其次,淮阳侯死前数年,骨骼经络都有所退化,远不如约同龄的楚□□尸骨表现的康健,疑似武功被限制;第三…”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他沉吟片刻还是道:“淮阳侯脚踝骨头异常,疑似生前时常被锁环勒锁。可异常痕迹不深,与骨龄、史实之差推测出的囚禁时间对不上,也非是楚朝初年牢狱所用囚锁能留下的。最后,尾椎骨有极其细微的变形,非长坐所致。” 这意味深长之言,令线上线下同样鸦雀无声,连一刻不停的弹幕都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便是爆发。 “开什么玩笑!这不可能!” “!!!卧槽,你开玩笑吧,这可是打下大半个江山的人,怎么可能沦为…沦为…” “楚□□除了造反的都没杀过功臣,就连造反之人都没有株连三族,本身也是公认的人品端方,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弹幕在直播现场当然也能看见,那位教授瞧了几眼,面色未变,只平静道:“事实胜于雄辩,请相信高科技的验尸结果。且棺底另有夹层,技术人员正想办法不破坏内部打开,请大家稍待片刻。” 重楼忽然伸手揽住飞蓬的腰,将人拉入怀中,轻声说道:“当时,是我陷你于不义。” “迫不得已罢了。”飞蓬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直视重楼的眼睛叹道:“不过,你死了之后就和零打起来,大概没看我后面做的吧?”见重楼点头,他嘴角总算稍微扬了一下:“项烈终究还是我,敢作敢当。萧阳最惦记的事情,他做了安排。” 重楼若有所思,抬眸去看屏幕。果不其然,少顷便见夹层打开,一道圣旨赫然在内,是对项家起事阴私的承认与交代,还有对于萧家分支改名换姓、暗中扶持的安置。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东西…”飞蓬的叹息声在耳畔响起,让重楼无言以对:“萧阳想再无干系,项烈做到了。”从幼时到最后,萧阳送项烈的所有礼物,都集中在一起送回,就在夹层最深处的暗门里。 重楼手臂更紧,把头埋在了飞蓬颈间:“你当时一定很伤心。”死生不复见,于人一生,这样的抉择和成全,实在是太心酸。 “我总归不如你更煎熬。”屏幕里暗门已被发现,弹幕里两极分化,有人言楚□□情深一片,有人言楚□□感动自己,飞蓬却没怎么在意。 他只更往重楼怀里拱了拱:“我只觉得,你这一世太苦。”少时为了避免君主猜疑装纨绔,而后家破人亡,又与项烈搅合在一起,逃脱无路、不得善终。萧阳一生,委实太惨烈。 “唉,他们还是一起长大的好友呢,怎么就…” “好友?呵,一个走马章台纨绔公子,一个能文能武异姓王孙,能有什么交情?分明是长得太好看的异性恋,一朝落魄被强逼吧!” “淮阳侯攻入旧都时嫡系尽失,不然楚□□哪敢这样对他!” “可是…可是…淮阳侯是自尽…他最后有能耐避开耳目自尽,武功应该是恢复了一些的…为什么不杀楚□□?” “反正不可能是被虐出来感情了,八成是为了天下吧,好歹他也打下一半,见惯了乱世人不如狗,怕是会有所顾忌。” “对,萧家清名极盛,淮阳侯饶是少时纨绔,也不可能不心底纯善,他起兵数年,后来征战天下从来都不滥杀无辜。” “呵,这么看来,踩着萧家上位的楚家,楚□□就真是伪君子了。他居然还能舔着脸对淮阳侯动手?艹,淮阳侯怎么造反就没成功呢!” “我们不看了。”重楼为飞蓬心疼,再看弹幕里对楚□□项烈的诋毁之言,便愈发心烦,直接就关了直播。 寝室里顿时幽暗起来,此刻正值夜晚。 当然,这并不影响神魔视物,而月光又为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平添了几分旖ni。 …… “我之前不是说过,时光法则又有精进嘛,这一回就趁着灵脉未塑、皆是凡俗,好好试一试吧。” 玄妙的光芒笼罩了两人,重楼只觉得意识轻飘飘浮起,曾为萧阳那一世的认知被翻了出来。然后,他和飞蓬一起坠落下去,带着淮阳侯一生的记忆,停留在十五岁多的年华里。 那一晚,红发少年落下一个吻,在蓝眸睁开透出清醒时,整个人落荒而逃。 再之后,新一轮人生拉开了帷幕,全新的命运由他们亲手谱写。 归位时几番好笑、几番欣然,便不赘述了。 ※※※※※※※※※※※※※※※※※※※※ 飞蓬回转时间,约等于萧阳重生文。 鸿蒙流浪 正邪相守·1 正邪相守·2 正邪相守·3 正邪相守·4 正邪相守·5 正邪相守·6·完 重飞重相性一百问·上 重飞重相性一百问·下 第四十七章 血雨腥风谈笑间 第四十八章 灯火阑珊无相思 第四十九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 第五十章 日出江花红胜火 第五十一章 湖光秋月两相和 第五十二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第五十三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 第五十四章 剑光犹怒影空存 第五十五章 陶然共忘机 第五十六章 莫道不销魂 第五十七章 只影为谁去 第五十八章 深藏功与名 第五十九章 永夜初始寒 第六十章 自是有情痴 第六十一章 事了拂衣去 第六十二章 尚思戍轮台 第六十三章 落落自空尘 第六十四章 与君远相知 第六十五章 魂梦与君同 第六十六章 无端秋风误 第六十七章 春雷始惊蛰 第六十八章 无奈眼长空 第六十九章 无悔谢微尘 第七十章 双影各成分 第七十一章 烽火燃尽思故人 第七十二章 纵使相逢永参商 第七十三章 他生莫作有情痴 第七十四章 乍暖还寒难将息 第七十五章 巫山云雨无见期 第七十六章 云淡风轻怀铮骨 1、物换星移几度秋 2、花开堪折直须折 3、晓来谁染霜林醉 第七十七章 独坐天明梦旧影 第七十八章 回首向谁诉心酸 4、两情若是久长时 第一章 我寄人间雪满头 第二章 爱恨情仇凭谁问 5、心有双网千千结 第三章 清浊参商与君诀 第四章 缘起缘灭缘自在 6、且向花间留晚照 第五章 斜倚云端笑经年 第六章 为君持酒劝斜阳 7、西风总扰离人枕 第七章 春/色未软旧苔痕 第八章 是非曲折焉足言 8、人生只有情难死 第九章 舴舟缓缓荡涟纹 第十章 闲敲棋子落灯花 9、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十一章 人间无地著相思 第十二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 10、云中谁寄锦书来 第十三章 坐怀不乱真君子 第十四章 一瓢浊酒尽余欢 11、缠绵悱恻共良宵(完) 第十五章 古今幽恨几时平 第十六章 疑是经冬雪未销 第十七章 因果循环终有报 第十八章 风景依稀似往昔 第十九章 今朝两望烟水里 第二十章 停梭怅然忆远人 第二十一章 不胜清怨月明中 第二十二章 草色全经细雨湿 第二十三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 第二十四章 却话巴山夜雨时 第二十五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二十六章 一夕轻雷落万丝 第二十七章 锦样年华水样流 第二十八章 湔裙梦断续应难 第二十九章 良窗淡月尚疏影 第三十章 却惹空山旧烧烟 第三十一章 浮世如闲即合来 第三十二章 孤月微云咫尺隔 第三十三章 翠色本宜霜后见 第三十四章 凌云自惜奏流水 第三十五章 隔世再忆邈银汉 第三十六章 相恨不如潮有信 第三十七章 雨暗残灯雁来初 第三十八章 暗香浮动月黄昏 前五十问 后五十问 第三十九章 蓝田日暖玉生烟 第四十章 疏影横斜水清浅 第四十一章 落花微雨燕双`飞 第四十二章 楼上花枝笑独眠 第四十三章 寒影烟霜暗晨光 第四十四章 意合道分路遥遥 第四十五章 缘岸蒙笼出见天 第四十六章 夜月一帘幽梦情 第四十七章 卧看星河尽意明 第四十八章 笑向闲云似我闲 第四十九章 岁月静好再无殇 1、天阶夜色凉如水 2、事了拂衣功名隐 3、枕前泪共阶前雨 4、奈何明月照沟渠 5、惟解漫天作雪飞 6、不信人间有白头 7、天意从来高难问 8、一蓑烟雨任平生 9、山有木兮木有枝 10、衣带渐宽终不悔 11、蓦然回首阑珊处(完) 1、难解风情隐相思 2、盛世流年熠生辉 3、尊前拟把归期说 4、况谁知我此时情 5、唯应云扇情相似 6、放情休恨无心友 7、只缘感君一回顾 8、身心予君共此生 9、同向银床恨早秋 10、争锋相对秉大义 11、深知身在情长在 12、愿我如星君如月 13、鸿雁在云鱼在水 14、昔年相望若天涯 15、情到浓时情转薄 16、始共春风容易别 17、重叠泪痕缄锦字 18、离歌且莫翻新阕 19、于无声处听惊雷 20、知我者谓我心忧 21、只缘身在此山中(完) 第一章、白日放歌须纵酒 第二章、等闲平地起波澜 第三章、悠然一曲定风波 第四章、往事闲徵梦欲分 第五章、且怒且悲不可罔 第六章、耿耿星河欲曙天(全文完)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