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厂督的小宫女》 见喜凉了 大晋隆景九年冬,初雪方过,风清景明。 紫禁城的飞檐翘角上盛开朵朵雪色的花,清晨的阳光落在琉璃顶上,细细的雪珠上晕了一层金色的弧线,将少女俏生生的轮廓也勾勒出细碎的光芒。 长巷两头的烈风直往人耳朵里钻,见喜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只觉身旁女子的脚步忽然加快了不少,她也闷声跟着走快了些。 两边的裙摆打到绣鞋的尖儿,胡乱地翻卷起来,少女手中朱漆托盘里的锦缎一跳一跳的,随着脚步有节奏地颤动。 两人疾步而行,直到实在喘不过气来,见喜才飞快地扯住身旁人的衣袖。 “妙蕊姐姐,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腿短,跟不上。” 妙蕊往不远处汉白玉台阶上瞥了一眼,便慌忙收回视线,低头小声道:“咱们出门不利,遇上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了,你瞧那边。” 见喜好奇得紧,傻愣愣地踮起脚昂头去瞧,却被身旁人按下脑袋,“小心点儿!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偷看么。” 见喜唔了声,还是小心翼翼探头往上看。 只见前面十人皆着暗青色交领直身,清一色的黑帮白底皂靴,面色白皙,身形微躬,后面亦有十来人,则是整齐划一的飞鱼服、绣春刀,身姿高大清肃,面容像是宫中统一派发的样式,个个下颌绷紧,不苟言笑。 “真好看。” 小丫头眨了眨眼睛,声音软绵绵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身旁人看傻子似的望着她,认真的? 两人转个弯步入甬道,见四下无人,见喜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好生回味一番后,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牵头的几位公公模样瘦弱了些,脸上也涂得太白,可五官确实生得不错,后头的锦衣卫大哥们更是身姿笔挺,模样英俊,就是不爱笑。” 妙蕊噗嗤一乐,总算反应过来,“也是,你在承恩寺待了八年,连个男人的影儿都没见着,真是旱的旱死,如今就是看到一只公猫怕也觉得清秀吧。” 小丫头赶紧摇摇头,“那也不会。”还是要看脸的。 妙蕊瞧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想来是离宫多年不知其中险恶,忍不住压低声音提点,“宫中对食之风盛行,内府二十四衙门,后宫还有东西十二宫,想找个得脸的不难,只一个要记着,千万别去招惹东厂的人。那些人个个都是白皮包子黑心馅儿的人精,自己没了根儿就可劲儿折磨别人,管叫你生不如死。” 东缉事厂手眼通天、办事狠辣,深得陛下信任,这一点见喜是知道的。 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听到东厂番子的名号无不是如临大敌,闻风丧胆。 尤其是那位东厂提督梁寒更是权势滔天,心狠手辣,上任不过三两年时间,手底下的冤魂早已多如牛毛。 外头偷偷传他青面獠牙,鹰头雀脑,面目丑陋又狰狞,长得跟索魂的厉鬼似的。 见喜没见过厂督,可那模样她只要想象一次,身子就哆嗦一下。 太凶的,见喜会怕。 长得丑的,见喜也不喜欢。 思忖间,见喜也压低了嗓音,略侧过头觑她:“妙蕊姐姐,东厂和锦衣卫都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你说哪个更大一些?” 小丫头憨,说的尽是些不要命的话,妙蕊恨不得拿托盘砸她的脑袋。 她小心地望了眼四周围,这才咬碎了牙吐出几个字,“锦衣卫指挥使叫东厂提督一声干爹,爹和儿子比,你说谁大?” 见喜若有所思地哦了声,乌溜溜的杏眼眨了眨,像极了山泉里洗过的水葡萄。 又老,又丑,还长得凶。 见喜脑海里勾勒出一幅奇奇怪怪的画面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吓得她打了个寒战。 这人得什么样儿啊。 陛下那样年轻英俊的人,被这样的人伺候着,果真能用得顺手么。 这心里得有多堵啊。 妙蕊瞧见她秀眉蹙起,想必孩子吓糊涂了,赶忙宽慰道,“你也不用这样担心,陛下宠爱咱们娘娘,否则也不会巴巴地将人从承恩寺接回宫来,圣旨一下,太妃竟成了贤妃,放眼整个大晋也没有几人有这样的福分!如今你也算是承恩寺回来的老人了,只要不惹事,这宫里没人敢欺负你。” 见喜心里默默哀叹一声,她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欺负她的可大有人在呢。 方回永宁宫搁下手里的托盘,耳边便传来一声劈头盖脸的冷喝,“取件寝衣怎么这么久,是不是又在宫里到处乱跑了?宫里比不得外头,我是不是叮嘱过你——” “不上蹿下跳,不招惹是非,见喜都听姑姑的!” 见喜讪讪笑了笑,双眼弯成月牙,扑上去挽着来人的手臂,将绒绒的脑袋埋进墨青上袄的温暖臂弯里蹭了蹭,生生将秋晴姑姑的话堵了下去。 秋晴如今是永宁宫的管事姑姑,她也很凶,不过不是厂卫大爷那种凶横残暴的凶,见喜觉得姑姑多半是嫌弃她颟顸糊涂,不懂规矩,所以对她时有耳提面命,用的多是棍棒教导的法子,她的手心儿到现在还疼着呢。 “您瞧我好歹也是跟着娘娘从承恩寺的出来的,旁人不说敬重,多少也高看我一眼,姑姑就给我留点面子呀。” 见喜轻拍着她的后背顺气,像只殷勤的小猫儿。 秋晴不吃她这一套,甩开胳膊,瞪着她冷嗤一声道:“少给我在这贫嘴,再让我知道你在宫中闲逛,我打断你的腿!” “知道啦。”她每每如是,应得十分乖顺。 晌午过后,见喜去惜薪司领这个月的银骨炭。 来内府衙门才几趟,接触过的内监女史们都记得她。这小宫女虽说不算机灵,可脸上总是一副笑意融融的样子,很能感染人。 旁的宫里若是主子得宠,做下人的早就拿鼻孔看人了,尤其是这种跟着主子吃过苦的,一旦哪天翻身,不得趾高气扬横着走么。 可这丫头见谁都笑,声音又软,脾气好得不行。 瘦弱的姑娘看着没有二两力气,实则手上有劲儿得很,提着满满当当的两筐炭,双臂绷得紧紧的也不觉得累。 她这身力气是秋晴姑姑的管教下磨炼出来的。 刚进宫那会儿她才五岁,先前在外头被人折磨得不似人样,瘦得跟猴儿似的,发卖了好几回,竟是越卖越便宜了,最后被秋晴姑姑捞进宫里来。 她手脚笨,只能干干杂役的活儿,苦是苦了点,可也练就了这一身气力,皮厚又抗打。 她运气也不好,跟着姑姑一道伺候先帝的兰贵人,才两年的功夫,先帝晏驾,后宫这些尚未生育的嫔妃守皇陵的守皇陵,出家的出家。兰贵人就是这出家太妃中的一员。 见喜才在宫中过了两年安生日子,又随着兰贵人去了承恩寺,这一住就是八年。 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却安安稳稳,吃穿不愁,比在宫外的时候好多了。 她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人,也不抱怨,姑姑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一双小腿溜得贼轻快。 也不知是不是时来运转,那位向来嫌恶先帝嫔妃的太后病倒了,陛下转头就将兰贵人接回了宫里,竟不是当太妃供养着,竟封了贤妃。 这才回宫几日,陛下的赏赐便如流水般涌入了永宁宫,就连她们这些从承恩寺回来的丫鬟都跟着沾光,小金库里塞得满满当当,日子过得委实漂亮。 红墙内的梅花探出虬枝,淡红色的花瓣裹着细雪在墙头婆娑起舞。微风拂过鼻尖,见喜仰头用力吸了吸紫禁城的气息,全身心地松泛下来。 出神了这么一小会,见喜忽然想起秋晴姑姑还有别的吩咐,取炭已经耗费了不少时辰,若是再不回去,免不得挨顿板子。 思及此,少女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匆匆忙忙往永宁宫的方向去。 抬脚踏进宫门的那一刻,一抹鲜亮的红色猛然撞进眼眸。 带着一丝淡淡的檀香味儿,有点像承恩寺佛殿里檀香燃尽时,窗外透过翠竹的夜风穿进来的味道。 清冷而疏淡。 手里提着两筐重物,见喜一时没刹住脚,直愣愣地往那人身上撞过去,直撞得两眼昏花,摸不着东南西北了,箩筐里几块灰白色的银骨炭不合时宜地滚落出来。 “咕噜”几声,面前朱红色的曳撒衣摆上蹭出两道清晰刺目的黑色痕迹,腰间的牙牌也耀武扬威地提醒她来人的身份。 见喜顿时傻了眼。 着这身衣裳,通身的雍容气派,又能自由进出后宫的,大内之中能有几人? 她不禁往最坏的那处去想。 也几乎只是一瞬间,身子仿佛凉水浇了个遍,寒意顺着经脉直直流入骨髓,四肢百骸都冷得彻彻底底。 “不长眼的小东西,这般冒失,如何伺候得好贤妃娘娘?” 清湛的嗓音顺着风从头顶传来。 不似寻常宦官那般尖细,他的声音是那种不掺任何杂质的干净,仿佛静夜里环佩碰撞出的声音,字正腔圆,有种白羽坠落云端的轻盈。 可当下听来,却是凉薄得没有一丝温度。 如同锋利轻薄的刮骨刀,一下接一下地在背脊上碾磨。 话语落下,周遭静得诡异,见喜觉得心脏被人掐得紧紧的,连喘气儿都顾不上。 她浑身打着颤,呆愣愣地抬头,这才看清来人的长相。 那人身姿颀秀,头顶描金乌纱帽,一身华丽的朱红织金妆花蟒袍,外披雪白狐皮大氅,肤色极白,呈现出如同薄瓷般细腻的冷白色,鼻梁高挺,唇薄而色浅,五官宛若能工巧匠细心雕琢,较寒天冷月多一分昳丽,比云霞珠辉多一分高雅。 见喜当即愣住了,谁说这老祖宗面貌丑陋如恶鬼的? 这分明是要位列仙班的模样吧! 他也在看她。 凤眸狭长,眉梢微微上挑,墨瞳却黯淡幽深,如同蔼蔼暮色下的群山,看不分明。 但很明显的是,这样的眼神里不带一丝怜悯或宽容。 身居高位之人,要她的性命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连匀出一些时间来惩罚下人都像是施舍。 好像在斟酌字句一般,思忖片刻,他音色中凉意更甚。 “送去宫正司砍了手脚,权当长个记性罢。” ※※※※※※※※※※※※※※※※※※※※ 喜欢的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叭~ 文风略沙雕,男主疯批,女主可爱~ 小科普 一见喜,又名穿心莲 喜高温,不耐寒,遇寒则萎 药效:清热解毒,消炎止痛 专栏预收《芙蓉不及美人妆》求宠幸~ 【娇软小花魁*铁血真汉子】 玉芙是燕春楼妈妈养了十来年的好苗子。 樱桃口,小蛮腰,亭亭玉立,香娇玉嫩,一双水雾般的眸子含情凝涕,能把人魂都勾了去。 这日燕春楼来了一众纨绔子弟,年轻的镇北侯世子一掷千金,点名就要玉芙。 头一回接客,吴妈妈倾囊相授。 玉芙鼓起勇气推门而入,两人都是头一回,只好喝酒壮胆。 良辰美景,春夜媚人。 龙泉解锦带,把酒轻罗裳。 酒酣之际,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玉芙迷迷瞪瞪地望着门外高大冷峻、目光阴沉的男子,听到身边的少年慌慌张张地喊,“父……父亲……” 世子被人提小鸡崽似的扔了出去。 玉芙醉眼迷离,恍恍惚惚扯着男子的衣袖不放…… “你别走。” * 世人皆说镇北侯不近女色,不解风情。 只有玉芙知道,这外表冷漠的男人发起疯来有多狠。 【食用指南】 *双c,世子非亲生 厂督不正常 见喜脑中瞬间一片空白,无数个念头如同响雷般轰隆隆地充斥着耳膜。 宫正司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砍了手脚,那还活得成么? 脑中刀光一掠,惊得她寒毛乍起。怔愣中,她鬼使神差地抱住那人的大腿,带着哭腔囫囵哀求,“漂……漂亮哥哥,您说得对,奴婢就是个不长眼的的玩意儿,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回罢……” 她向来迷糊,临死的时候也不例外,嘴巴一张一阖间,竟听到自己说了这等的混话! 话音刚落,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固成冰雪。 膝盖磕在地面的砖石上,又冷又硬。 疼痛终于让她清醒了一些,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收不回来了。 她哆哆嗦嗦抬眸去望他。 冲撞了老祖宗,横竖是要死了,若能多看两眼,黄泉路上还有个念想。 这样神清骨秀的人儿,身上每一处皆精致异常,无可挑剔。 怕是天上地下都难有呢。 那人似乎抬了些兴致,鸦羽般的眼睫漫不经心垂下来,“叫什么名字?”他问得慢条斯理。 “见……见喜。” “见喜?”他轻轻重复着,声音恍若从云间传来,难辨喜怒,却有种诡异的温柔。 见喜点了点头,眸中蓄满了求生的泪水,对上他幽邃的墨瞳,像搅碎了一池星光。 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飞快地解释道:“见之欢喜的见喜!” 清凌凌的小丫头,头上盘双螺髻,细细长长的粉色发带垂在两边的肩背,着了身嫩粉色的袄裙,一双水葡萄似的杏眼直勾勾地望着他。 梁寒向来观察入微,看得出她是怕他的,怕得连眼睫都在颤抖。 可就是这么个蠢玩意儿,竟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自作聪明。 他细细打量那段细长白腻的脖颈,约莫一掐就断吧。 他两指不经意间来回捻磨,终是摇了摇头。 不见血的惩罚便如隔靴搔痒,始终不够味儿。 送到宫正司,也不好,若不能亲眼见到这蠢东西被砍断手脚,于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无非是世上少个人罢了。 诏狱倒是有种专揭美人皮的刀子,从后脖子往下轻轻一划,抬手一撕,不费多大的力气,整张皮就揭下来了,里头塞满香草,完完整整一位香草美人。 他唇角缓缓勾起,看上去似乎在笑。 须臾的功夫,见喜却觉得过得格外漫长,更不知面前这位老祖宗为她安排了多少种讲究的死法。 紫禁城的风刺骨,再不怕冷的人儿此刻也被寒风吹得肌肤快要皴裂,少女的朱唇干得开裂,渗出一点殷红的血色。 过度的紧张让她忘记了这样微末的疼痛,直到面前人饶有兴致地蹲下身,雪白的鹤氅落在身后的牙白砖石上,胸前绚丽精细的蟒纹张牙舞爪地朝她露出尖牙。 他凝视着她,目不转睛。 准确地说是凝视着她的唇,带着点阴恻恻的探究意味。 他抬手落在她眼前的半空中,五指白净修长,骨节分明,似乎停滞了一会。 怪异得很,他面色分明是沉静的,可幽深的眼瞳之中竟浮动出她看不懂的情绪。 非要用言语表达,或许就是云销雨霁时的清明和愉悦。 这样一张宛若仙人的脸近在眼前,见喜觉得自己这十几年都白活了。 她才与他对视一下,心脏就好像承受不住这样的接近,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加之他容颜太过昳丽,不是寻常能看到的那种好看,是上天入地八百辈子都难得一见的容貌,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和压迫感,令人呼吸不畅。 温热的下唇倏忽一凉,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几乎是飞快地用两指扫过她的唇瓣,一抹鲜浓的血色在他冷白苍脆的手指上绽开。 见喜瞬间头皮发麻,她讶异地看着她,双眼瞪得浑圆。 未及多想,下一刻,老祖宗竟将染血的手指置于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将那一抹鲜红含在口中抿了个干净! 手指放下时,指尖连血痕都瞧不见了。 见喜:!!! 她下意识咬住了下唇,带着淡淡腥气的铁锈味儿在口中蔓延开来,终于确信祖宗手指染的血是方才从她下唇抹去的。 明明归明白,可老祖宗这举动也太吓人了! 他、不嫌她脏吗? 不是……他尝她的血做什么! 难不成她的血比别人的好喝? 嘤嘤。 见喜心头大震,一时竟很难形容哪个问题更加令人迷惑,只能直愣愣地看着他。 上位者的脑回路不是她这样的蝼蚁所能理解的,这行为若是在陛下面前,陛下或许会懂吧!她如是安慰自己。 祖宗露出微微惊异的神色,抬眸看着她,“很烫?” 见喜愣了一下,继而木讷地点点头,算是为对方答疑解惑。 她自小身子异于常人,浑身上下跟个火炉似的,再冷的天儿都暖和。在承恩寺的时候,冬天特别冷,下人的屋子里没有烧炭,绿竹和青浦都抢着同她睡。 不过这些小事就不必拿来祖宗面前显摆了。 她只想知道自己还要不要死。 虽然祖宗行为怪异,可这一点也改变不了她冲撞了他的事实。 她瑟瑟地望着他,手心一遍遍地发汗。 没等听到最后的宣判,周遭一阵冷气传来,身旁“噗通”一声跪下了个人,“督主大人!” 这声音一出来,见喜魂儿又吓得跑出去溜了个弯。 秋晴姑姑是永宁宫的掌事宫女,在她印象中,除了陛下,秋晴姑姑很少向人下跪,就是在贤妃娘娘面前也仅仅是欠身伺候着,几乎没有下过跪。 见喜倒吸了口凉气,她自己的过失,竟连累了姑姑跟她一块儿受罪。 这祖宗的想法一般人猜不透,求情者并罚的例子多了去了,他若是将姑姑的脑袋也摘走,来生她做牛做马都还不起姑姑的恩情。 她屏着气,听到姑姑一向严厉平静的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求督主开恩,这丫头刚从承恩寺回来,忘了宫里的规矩,冲撞了督主原本罪该万死,只是承恩寺回来的旧人就这么几个,娘娘平时里用顺了手,若是突然换了人恐也不大习惯,还望督主看在娘娘的份儿上从轻发落吧!” 见喜紧张得直抠手心,蠢笨如她,也能听出秋晴姑姑这话在帮她。 她向来笨手笨脚,很少进入内殿贴身伺候,那样的细致活轮不到她。先前在承恩寺的时候,秋晴姑姑给她指派的都是洒扫院落、打水劈柴的粗活,院子里就算没她这个人,贤妃娘娘也未必能想起来。 姑姑这样一说,若是寻常主子,没准儿看在贤妃娘娘的面上真能饶她一命。 这位老祖宗却未必,正经主子哪里会随意砍人手脚!正常人谁能做出舔人唇上血的事儿呢! 心里这般想,她又不怕死地抬了眼皮瞧了他一眼,那位厂督却一眼没看秋晴姑姑,只是好整以暇地歪头,视线落在她身上。 见喜顿时心跳如雷,匆忙垂下头,不敢再有动作。 梁寒倒是不慌不忙,磨人的事儿他向来得心应手,也不怕耗费功夫。 秋晴姑姑是个规矩人,无论跪下多久,身子都不会晃动半分,可见喜是知道这份难受的,不敢妄动,只得咬牙忍着。 良久,听到老祖宗幽幽一笑,嗓音和煦得恍若春光,“姑姑说得是,此事的确是咱家欠了考量,也罢,既然是贤妃娘娘用惯的人,姑姑就留着好生管教吧。” “多谢督主。”秋晴俯身叩拜,见喜也跟着拜下去。 雪白的大氅从她眼前一掠,一行人齐齐整整地离开。 见喜这才听到身边不少倒吸冷气的声音,院落里修剪的修剪,洒扫的洒扫,一切恢复如常。 见喜紧张到蜷缩的脚趾慢慢放松下来,可两串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侧身去扶秋晴的手,委委屈屈地喊了声,“姑姑……我错了,对不起姑姑。” 秋晴拿开她的手,缓缓起身,面色却是从未有过的煞白,眼眶也泛着红。 见喜觉得这是秋晴姑姑最最生气的一回,直接将她拖到庑房,粗长的木棍狠狠打了二十个手心,又罚她到回廊台阶下的鹅卵石道上跪足三个时辰方可起身。 手掌好疼,隆起高高的印子,膝盖早就疼得麻木了,肚子还特别饿。 可难受归难受,总比砍断手脚好。 见喜擦干眼泪,继续跪直了身子。 是她莽撞做错了事情,怨不得姑姑惩罚她,她反而希望姑姑罚得重一些,这样她心里也能好受点。 垂云叆叇,天色暗沉,回廊的风吹得人昏昏沉沉,见喜聋拉着眼皮,整个人又疼又困,渐渐意识有些模糊了。 “丫头,醒醒。” 耳边传来温厚的男子声音,仿佛是从风里传来的,不知是真是假。 那声音又响了两遍,见喜才迷迷糊糊睁了眼,发现自己还在廊下跪着,赶忙挺直了身子,抬眸时,眼前站了个穿墨青色团领衫的贵人。 见喜认得,这是贤妃娘娘的弟弟,户部侍郎顾延之大人。 贤妃娘娘在承恩寺多年,思家心切,陛下特许顾大人进宫与娘娘团聚,借着娘娘回宫的契机,陛下还升了顾大人的官位,实乃皇恩浩荡。 见喜弯下身子,乖乖向顾延之见礼。 顾延之朝她柔和一笑,温文尔雅的长相,让人如沐春风,“丫头怎么跪在这里?” 见喜瘪着嘴,将方才冲撞厂督的事情如实告知了顾延之,他待人温和极了,很耐心地在听她讲,委实是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说完之后,见喜吸了吸鼻子问,“大人,您也觉得奴婢憨傻是不是?” 顾延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机灵有机灵的妙处,憨傻有憨傻的福气,你是个有心的姑娘,自然有法子能报答贤妃娘娘和秋晴姑姑。” 小丫头眼里亮了亮,忙道:“求大人指点,见喜都听大人的!” ※※※※※※※※※※※※※※※※※※※※ 顾大人:送你去给你家厂督暖床。 见喜:虽然。。。 梁寒:你不喜欢? 见喜:但是。。。 梁寒:但是什么? 见喜:好叭。。。。 见喜睡了 见喜躺在一张通体贴金的红木床上,床身雕刻着麒麟玉书图案,四周是金线刺绣的赤色帷幔,透过头顶的镂空雕花,能看到五彩斑斓的藻井,层层叠木,流光溢彩。 身上的锦被熏得香喷喷的,又轻又暖,见喜将手搁在外面,手心向上,唯恐手上的伤口渗出血,弄脏了被子。 平日里睡的都是下房的连铺,头一回躺在如此华丽的屋子里,颇有不适之感。 为她这一趟,顾大人打点了好些人。 送她来之前,顾大人让她不必紧张,说只要伺候好这屋子的主人,日后自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非但能够帮衬到贤妃娘娘,姑姑也不必再为她烦心,反而会以她为傲。 见喜心动了,这条件大概是个人都会心动。 一举多得自然是好,她唯一担忧的就是如何伺候,拿什么伺候? 可顾大人明确表示不用她献身,这倒让她糊涂了。 不用献身又为何让她睡到主子的床上来?难不成只是给贵人当暖床的工具么? 见喜睡在床上,内心惶恐却又满怀期待。 如果主子是个好人,不用她献身,还能赏赐她一些金银首饰,那就再好不过。 若主子瞧不上她,她便继续回去伺候贤妃娘娘,就当做了场梦罢了。 鼻尖萦绕着淡淡檀香味儿,见喜跪了整整半日,早已经浑身酸软、饥肠辘辘,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中难免困倦,主人又迟迟未归,见喜实在撑不下去,眼皮一垂,先去见了周公。 梁寒从养心殿的值房出来时已近子时,随堂太监李德海躬身虚扶他右臂,两人沿着夹道往颐华殿的方向去。 宫外设了提督府,还有几处私人府邸,梁寒却甚少回去。宫中事务繁忙,皇帝赵熠便在宫中为其另辟了一处休息的宫殿,就是这颐华殿。 李德海困得眼皮直打架,手里的宫灯光线格外刺目,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透过指间缝隙瞥见这位老祖宗嘴角竟挂着阴恻恻的笑,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李德海顿时寒毛直竖。 许是又在想法子折磨人了,他在心里嘀咕了一下。 梁寒抬起头,仿佛在看庑殿顶上的皑皑雪霜,半晌,漫不经心道:“诏狱有道点心名叫冰糖葫芦,人血做成糖衣裹在眼珠子外面串成一串,滋味甚美,李公公素来贪嘴,来日可得请您去尝尝。” 李德海登时吓得浑身发憷,哪里还敢再看。 这老祖宗是出了名的狠戾,偏又生了一副器彩韶澈的样貌,嘴角时常挂着笑,给人一种春和景明的错觉,实则心如毒蛇,阴晴不定。 成天在这祖宗眼皮子底下做事,身下的棉巾都要换几次,不但主子嫌弃,自己也遭罪得很。 顷刻功夫,梁寒果真嗅到了怪味儿,立时敛了笑意,毫不留情地将身边人一脚踹开。 李德海胸口炸开似的疼,“诶呦”一声如同雪球般连滚带爬退了数丈远,屁股湿了大片。 入了颐华殿内殿,底下的长随小心翼翼阖上门。 屋内不似往常那般静谧,有均匀的呼吸声传至耳边,梁寒一进门就察觉出些不同来。 他倒也不慌不忙,卸了大氅后,遂至黄花梨桌案旁坐下,倒了杯茶慢悠悠地饮。 北凉上贡的雪上梅梢,入口微苦,入喉之后方有梅香满溢,的确是名不虚传。 “你家大人既将你送来,却没教过你如何伺候人么?” 他唇角浮笑,声音轻飘飘地落地,如玉石落入悬崖底的深渊,半点水花都无。 殿内烛火惺忪,细细的檀香薄雾从鎏金錾花炉鼎的雕花镂空中缓缓而出。 两盏茶喝完,屋内人却迟迟未有动静,梁寒弯了弯唇角,背靠梨木圈椅歇了歇神,皱着眉头继续等。 漫长的风平浪静之后,杯中茶彻底凉了。 梁寒手指摩挲着天青色的杯沿,不由得陷入沉思。 直到听见帷幔内几声轻细而有规律的小呼噜声,梁寒的脸色才彻底阴沉下来,“砰”一声,手里的汝瓷瞬间裂成碎片! 鲜血顺着指缝慢慢晕染开来,梁寒登时气血翻涌,起身大步踏进云母屏风后,一把将红木床前的帷幔撕扯下来。 “呲啦”一声,赤红色的帷幔被两边金钩割成两半,在他手中软塌塌落地。 梁寒眼中冷意正浓,尤其是指缝间的血珠子是狠狠刺激了他的神经,浑身的戾气正愁没地儿消解,忽见锦被之下露出个圆乎乎的脑袋来,双手举过头顶,看着像投降的姿势。 啧,原来是白日里结结实实撞在他身上的那个蠢蛋。 那丫头两眼紧闭,嘴巴微张,手心还有新鲜的红紫色棍痕,简直一副蠢到极致的模样。 他咬紧的后槽牙松了松,勾起一侧唇角,满眼讥讽。 这两年往他床榻上送女人的不少。 有的是送来供他折磨享乐,有的是送来刺激他,还有想要他命的。不过这些女子下场都差不多,大多被他扔进刑房,也有嫌麻烦的,直接掐断了脖子扔出去。 纵是知晓他的手段,可谁也不敢说一句不是,后来众人都心照不宣认为他不好这口,慢慢地就很少有不怕死的上赶着来伺候了。 他暗哂,今日不过在永宁宫停留片刻,便被人寻到机会送了女人过来,不知是这群人依旧不死心,还是他平日里过于仁慈了些。 铺了一地的帷幔,幽微的烛火之下犹如漫了一地的血浆,与他眼尾的赤红几乎融为一体,映衬出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梁寒歪着头打量那蠢蛋,竟一时分不清是真蠢还是装傻。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这些年来,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没有哪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安枕而卧,头一回有人恬不知怪地躺在他的床榻上,睡得怪香甜,连呼噜声都出来了。 他倏忽一笑,白牙森寒,眼中阴鸷顿生。 这世上大约有两种人,一种是恨他的,一种是怕他的。 前者望他一眼便目眦欲裂,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后者他亦见得太多,或惧怕,或谄媚,一面战战兢兢一面刻意讨好,最是令人生厌。 以往这个时候,梁寒早已在心里为他们琢磨出了千百种死法。 诏狱几百种酷刑,各有各的讲究,利落有利落的痛快,缓慢摧折亦有缓慢的乐趣。 不可否认的是,流血和挣扎,总能给他带来极致的欢愉。 可面前的这个蠢丫头,倒真让他有些为难。 他撩开一侧曳撒,顺势在床沿坐下,手指流出的血尚未完全凝固,贴在她粉嫩柔软的脸蛋上,滚烫的触感令他微微一讶。 倏然间想起白天在永宁宫门口,从她下唇刮来的那点血也是烫的。 不是风寒发热的症状,而是这丫头的体质似乎本就如此。 他凝眸盯着床身的雕花,忽然想到十年前刚从净身房出来的时候,也有个呆呆傻傻的丫头往他嘴里塞馍馍,趁他浑身疼痛欲死、冷得几乎僵硬之时,还不知死活地扒到他身上来给他取暖,怎么都推不开。 他记得很清楚,那具身子也有着异于常人的温度,像个火炉似的,她抱着他喊“漂亮哥哥”,就如同这蠢丫头一样。 不过,他从未将这两人想到一处,他不瞎。 十年前那丫头整个一副枯瘦如柴的模样,面色蜡黄,眼窝深陷,丑得像个鹌鹑,让人记忆犹新。 不过后来他就没再遇到过了,那样的蠢货不适合在宫中生存,兴许惹怒了主子,早已经被处置了。 眼前这丫头虽不是绝色的相貌,但细看来还有几分娇憨之色,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好歹像个人样。 梁寒顺着丫头纤细的眉毛慢慢抚下去,刹那间,眼尾和耳垂似朵朵怒放的红梅,激起了他心中冷却的兴致。 目光一凛,他忽然加深了力道,握住那柔白纤细的脖子狠掐了一把,没想到这蠢蛋只是皱了皱眉,嘴里不知嘟囔了声什么,又沉沉睡死过去,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手指仍然停在她颈侧,兴许是嫌冷,她竟下意识地躲开他的手,翻了个身过去背对着他。 梁寒嗤笑一声,一抹寒意爬上眼梢。 好,胆子够大。 不醒是不是?他提腿上床,抬手连人带被卷成个结实的肉面团子,一脚将人踹下了床。 “嘭”地一声闷响,肉面团子狠狠磕在地上,这声音令梁寒十分满意,心里只可惜那盘金锦纹的宫毯太过柔软,没能将她摔成烂泥。 被褥里头传来几声呜咽,迷迷糊糊的。 梁寒一条腿屈起,悠闲地侧卧在床上盯着下头的动静,却没想到等到的又是方才那惹人厌烦的小呼噜。 呼噜声很细,可梁寒一向神经警觉,再细微的声响到他耳中也格外刺耳。 “再敢出声,杀了你。” 他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吐出几个的字,眼里像淬了毒般冷厉。 许是听到了他的话,床底下的人果然没了声音。 梁寒满意地勾起唇角。 床上空空荡荡,身下还有那蠢蛋的余温,可这点温度对他来说根本无济于事。 他这身子素来畏寒,即便是烧了地龙和火盆也不著见效。 很快,身下那一点余温也消失得干干净净,被褥被他一同扔到了地上,那蠢蛋估计暖和得一塌糊涂,而他四周冷如冰窖。 梁寒紧紧盯着地上的蠢蛋,眼睛眯起来,忽然很想将她做成真正的肉面团子。 ※※※※※※※※※※※※※※※※※※※※ 见喜:不好意思我先睡了晚安。 梁寒:……小丑竟是我自己 感谢在2021-01-16 00:00:00~2021-01-17 18:1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颂时、33、阿餅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槿、行歌 2个;莫得感情的催更机器、南笙、晋江文学城、小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槿、肖战平安喜乐 10瓶;小妮子、冻酒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厂督没杀她 见喜做了一夜的怪梦。 先是梦到跟人打架,推推搡搡摔了好几次,浑身的骨头都摔得疼。 后来她又梦到自己在红墙下堆了个雪人,雪人很可爱,还朝她咧嘴笑。见喜也朝雪人笑,可雪人一笑就成了精,满宫里追着她跑。 她往哪里跑,雪人就往哪里追,像个幽灵一般怎么都甩不掉。见喜害怕极了,跑摔了好多次,雪人抓住她,浑身上下冷冰冰的,把她身上所有的热乎气儿都带走了。 醒来的时候,见喜破天荒地咳嗽两声,嗓子痛得冒烟。 十几年未曾染过风寒的见喜,病了。 见喜觉得自己浑身都疼,起身穿衣的时候,中衣的衣襟不慎滑落,手臂上乌青的伤痕猛然落入眼中。 见喜愕然半晌,又解开系带将身上好生检查了一遍,才发现不仅仅手臂上有伤,腰间也青了一大片! 这是……是这屋子的主人在她身上留下的? 昨儿来的时候,她还只有手心和膝盖有伤。 她眼睛滴溜溜地往四周偷瞄,可偌大的屋子里一个活人也没瞧见,床上也依旧空空,好像从来没进来过人。 愣坐了一小会,见喜长长地叹了口气,懊恼地揉揉脑袋。 昨晚她实在是太累了,身上又痛得厉害,睡得沉了些,竟连主子的面儿都没见着。 见喜又拿开帛枕瞧了瞧,不禁皱眉,她也算“伺候”了一夜,身上还被主子糟蹋成这样,难道没有任何赏赐么?她有些失望。 她听妙蕊说,翊坤宫的掌事宫女苏锦是银作局掌印的对食,那李公公日日都在她枕边留个玉镯、金钗这类的首饰,看这屋子的摆设,比那些太监奢华多了,只是这屋子的主人未免有些抠门。 见喜掀了锦被,认命地穿好衣裳,趿拉着鞋子往外头跑,还未出殿门,便看到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哈着腰走进来。 那小太监面如敷粉,身子瘦弱,下巴尖尖,身子瘦弱,个头同见喜一般高,看到小宫女四肢健全地下了床,脸上露出微微吃惊的表情,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殷勤的笑意,朝见喜作揖。 “姑娘,可要伺候您盥洗梳妆?” 从没被人伺候过,这突如其来的恭顺吓得见喜肝胆一颤。 见喜抓了抓脑袋,摇摇头不好意思地问:“小公公,这里是哪儿啊?” 昨晚她究竟伺候了谁呀。 对方似乎比她还要疑惑,可这姑娘脖子上的指痕和干哑的嗓音足以说明一切。他以为是丫头睡迷糊了,忙恭敬回道:“这是颐华殿。” 见姑娘一脸疑惑,那小太监又补了句:“是东厂督主梁大人的寝殿。” 东厂督主?! 顾大人让她伺候的人竟是老祖宗! 见喜瞪大了双眼,两道秀眉拧得紧紧的,双腿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差点跪下。 她下意识地抚上腰上的青紫,心如擂鼓。 这祖宗昨晚对她做了什么?嘤嘤。 等会儿……昨晚厂督回来,她竟然睡着了! 见喜兀自在心里捋了捋,昨儿晌午她冲撞了厂督,若不是姑姑在,她这会已经被砍了手脚。然而晚上被顾大人安排伺候厂督,她竟然在厂督床上睡着了,一睡就到了天亮! ……要完。 厂督没要她的小命是为何,难不成想将她养肥了下酒?! 尚未缓过神来,那小太监又佝偻着身笑道:“姑娘您唤我福顺即可,往后还望姑娘多多提携。” 昨儿老祖宗把床幔都扯了,可见战况何等激烈,今日差人进来收拾时,姑娘还在床上睡得正香哩,既留下这姑娘的性命,想来老祖宗是满意的,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得趁早好生巴结着。 可见喜不这么想啊。 见喜讪讪地朝他笑了笑,现如今她的性命都在老祖宗手里攥着,哪里还提携得动别人呢。 实在压抑不住心中复杂的心绪,她在心里念了几遍《金刚萨埵心咒》,那是在寺里头常听姑子们唱的,说能消除业障,这会儿她可真是想求菩萨用金刚杵多捶她两下。 她低头咳嗽了两声,小心问道:“福顺公公,厂督这会在何处?” 福顺望着她一怔,随即解释道:“督主起身早,朝房点卯之前,得先到保和殿伺候陛下,紧跟着随同圣驾往太和殿上朝,这会应当已经在养心殿了。” 见喜唏嘘了一声,她并不关心老祖宗的起居,只听出一层意思来,老祖宗很忙,这会子还料理不到她。 既如此,她是不是可以先撤? 扫了一眼四周,见喜忽想起什么来,信口问道:“对了,福顺公公,怎么没见昨晚带我进来的那个小公公呢?” “他……今儿不在。”福顺很艰难地整理着措辞。 其实福顺想说,他不仅今儿不在,往后也不会在了。 如今谁还敢往厂督床上塞人? 也就是那新来的不懂事儿,自以为大功一件,实则胆大包天,最后厂督一句轻描淡写的“杖毙”,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也是他命不好,若是往日,死的都是献过来的美人,厂督若是心情不错,说不准能饶了底下人的小命,可今日美人破天荒没死成,还得了厂督的青睐,死的只能是他了。 不过,福顺不能跟这小宫女说实话,若是吓着日后的夫人,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老祖宗玩儿的。 这可是头一回瞧见从厂督屋内出来还能完好的美……女人吧。 这姑娘虽说模样不错,杏眼桃腮,粉雕玉琢,可称其一声美人还是略抬举了些,尤其是在这攒金堆绣的后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福顺心中喟叹,谁让老祖宗喜欢呢。 见喜不敢多待,更不敢用早膳,忍着膝盖的疼痛,着急忙慌地回了永宁宫。 昨日见喜被罚跪三个时辰,约莫到酉时末结束,秋晴姑姑下了命令,谁也不许给她送吃食,那东厂提督也不是好敷衍的,因此众人都不敢到廊下去看她。 直到戌正时分,众人发现见喜还未回,妙蕊与绿竹这才到回廊去寻人,可夜间的回廊冷风刺骨,树影萧索,哪里有见喜的影子! 妙蕊本以为见喜去哪偷懒了,可也不敢惊动姑姑,直等到亥时还未见人回来,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几人不敢闹出动静,只得偷偷摸摸提着宫灯在永宁宫内四处寻找,哪怕见人来就灭了灯,最后也没逃过秋晴姑姑的眼睛。 秋晴姑姑手里攥着个小小的白瓷葫芦瓶,兴许是来给见喜送药的,遇到她们几个惊慌失措的模样,又见廊下无人,随即猜到了大半。 永宁宫丢了个小宫女,放眼整个后宫算不得什么大事,尤其是才得罪了那位东厂督主的小宫女,失踪一夜难免让人想多。 秋晴面色一直很难看,平日里本就顶着一张严肃至极的脸,这会更是骇人,寻不到人,只得进暖阁去求贤妃娘娘。 贤妃身子畏寒,是在承恩寺的时候落下的毛病,屋里炭火烧得很热,贤妃膝上仍盖着一条北狄进贡的貂皮毛毯。 顾延之下了朝就随太医院判一同过来,此刻正给贤妃把脉,秋晴站在一旁静静等着,未见任何焦炙之色。 太医把完脉后写了调理的方子,交由青浦去太医院抓药,又细细交代几句方才收拾药匣起身离开。 姐弟二人坐在贵妃榻上闲聊几句家常,停下来喝茶时,顾延之恰好说到昨日在永宁宫门口冲撞了东厂梁寒的那位小宫女,贤妃微微诧异地抬头,“竟有此事?” 秋晴对上贤妃的视线,恭顺冷静道:“小丫头毛躁,幸而督主不愿追究,这才捡回一条命,昨日被奴婢训斥了几句,在回廊下罚跪,可昨夜竟不知所踪,直到今晨都未寻到人,想必是为了避罚躲在了什么地方,待她回来,奴婢一定亲手打死了她,不让娘娘烦心。” 这话一出,贤妃更是讶异,“好端端的人怎么能丢了?她才回宫几日,怕是在宫中迷了路也不无可能……” “阿姊莫急。” 话音刚落,贤妃和秋晴同时侧首看向了一旁的男子。 顾延之似是悠闲地撇了撇茶中的浮沫,温言笑道:“那丫头能在梁寒手底下活命,也是桩奇事,昨儿我领人把她送去颐华殿了。” “什么?”贤妃脸色微微发白了一瞬,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秋晴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大骇,藏在袖中的那只手攥得紧紧的,指甲几乎抠进了肉里。 顾延之笑了笑,“倘若今日她能完好回来,说明不是个福薄命贱的,往后阿姊在后宫便算是多了一层依仗,日子也会更加好过一些。” 贤妃刚回宫,可也知道那位东厂督主吃人不吐骨头的手段,落到他手里究竟意味着什么,贤妃想想便觉不寒而栗。 她八年未见顾延之,却不想当初浸润在孔孟儒道中长大的温润少年,竟如此视人命为草芥,轻描淡写地将无辜之人的生死至于嘴边闲谈,如此这般,与那些人人唾骂的宦官奸佞有甚区别? 顾延之也察觉出贤妃眼中惊诧乃至陌生的神色,忙上前赔笑道:“阿姊放心,若非我昨日觉察出梁寒待那小宫女有几分不同来,又怎会擅自做主让她去伺候?” 贤妃摇了摇头,语气泛冷:“梁寒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若是品性纯良也就罢了,就算阉人也能疼人,可他呢,折磨人的法子千种万种,坐上如今的位置得靠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凑到他宫里去,岂不是同送死无异?” “我只知道他权势滔天,东缉事厂、锦衣卫都牢牢握在手里,如今还填了司礼监的缺。阿姊可知前朝司礼监是何等威风?若不是被削了权,那是和内阁分庭抗礼的,如今陛让他批红盖印,内阁的票拟都要先从他手里过,有的是人想要巴结。” 顾延之敛去了笑意,继续道:“阿姊,如今你能回来全凭陛下的宠爱,阿姊心善,一次无意的施饼之恩让陛下记挂了这么多年,如今更是不顾太后和群臣的反对,也要将阿姊纳入后宫为妃,可是往后呢?阿姊能保证这辈子荣宠不断么?阿姊并非热衷邀宠之人,否则也不会在承恩寺委屈整整八年。” 贤妃脸色微变,蹙着眉道:“陛下对我只是敬重。” 顾延之嗤了声,道:“敬重?若真只是敬重,为何阿姊不是太妃,而是贤妃?若只是敬重,陛下何不安排阿姊住到寿康宫,反而搬来这历朝历代宠妃所住的永宁宫?” 顾延之叹了口气,往窗纱外头看了一眼日光,继续道,“顾家自伯父出事后几乎是一蹶不振,父亲又卧病在床,前朝后宫只有你我二人,阿姊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顾家考虑啊,阿姊此番回来,祖母的病也大好了。” 贤妃下颌绷紧,沉默良久。 秋晴听得背脊阵阵发凉,以为再无希望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小丫头柔软而仓促的嗓音,“奴婢想见贤妃娘娘,劳烦姐姐通传一声。” ※※※※※※※※※※※※※※※※※※※※ 见喜:我可能被人给糟蹋了,呜呜。 厂督:…… 见喜:我昨晚伺候祖宗好辛苦,呜呜。 厂督:…… 见喜:我的腰被祖宗掐青了,呜呜。 厂督:……是你自己摔的,谢谢 见喜:祖宗昨晚玩疯了,床帐都被他撕了,呜呜。 厂督:……(我他么百口莫辩 感谢在2021-01-17 18:13:29~2021-01-18 20:0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kkk晶 38瓶;喜欢吃辣条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瞧上她了 见喜的确是不大熟悉紫禁城的路。 出宫那会她才七岁,本就不是个认路的人,隔了八年再回来,皇宫大内于她而言就是个迷宫,半点回乡的熟悉感都没有。 不知绕了几个弯子,身上出了一身薄汗,这才回到了自家娘娘的永宁宫。 见喜失踪了一夜,还不知姑姑那边如何交代,也不知顾大人可有将她的事情告知姑姑和贤妃娘娘。 心惊胆战地踏入宫门,绿竹眼尖,抬头就瞧见了她,“见喜!” 几人听到动静,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凑了上来,妙蕊心急了一晚上,赶忙问道:“你昨晚去了何处,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见喜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顾大人没有吩咐她隐瞒此事,可总不能四处炫耀自己成了厂督的人,只得直截了当问:“姑姑在何处?我得先同她交代了。” 妙蕊满脸担忧的表情,指着暖阁的方向道,“秋晴姑姑以为你丢了,想必是去求贤妃娘娘派人寻你。” 见喜眉毛跳了跳,立马抬腿往暖阁跑去。 望着粉色小袄颠颠的背影,妙蕊抬起手肘推了一把绿竹,好奇道:“你可有发现她今日有些不一样?” 绿竹蹙眉思量了一番,微微惊道:“她是不是,擦了胭脂?” 妙蕊细想起她眼尾和脸颊那几抹怪异的红,有些不确定道:“她哪来的胭脂,许是捻了花瓣儿往脸上抹的吧。” 那厢见喜进了暖阁,抬眸瞧见贤妃娘娘和顾延之面露松快之色,姑姑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赶忙躬身跪下,“奴婢请娘娘和大人安,昨日见喜……” 没等她说完,顾延之眼中已经溢出了笑,“昨日厂督可有为难你?” 这话一问,贤妃就蹙了蹙眉头,她与秋晴几乎是同时注意到了小丫头脖子上的指痕,不足以致命,可一想到是那位阴晴不定的狠角儿留下的,两人皆是寒毛直竖。 见喜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只听秋晴姑姑在一旁严声道:“娘娘和大人面前,你有话直说便是,不必遮遮掩掩。” 见喜望着姑姑,眼睫颤了颤,还是摇摇头说了实话,“厂督回来得晚,今晨离开得又早,见喜……夜里睡得死,还未见过厂督的面儿。” 三人皆是一怔。 在这之前,顾延之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想过是这样的结果。 横竖这丫头命还在,也算好事。 他内心掂量半晌,仍是温然一笑:“昨日未见,还有来日。寻常人近不了他的身,你能从颐华殿安然无虞地出来,可见厂督对你确有几分爱怜。” 贤妃知道顾延之故意拿这话安慰她,好让她心里松快,可这丫头脖子上的伤骗不了人,若真是垂怜喜爱,又怎会下这样的狠手? 她不肯说,恐只是吓坏了罢。 这丫头跟在她身边多年,几乎都是在外殿伺候,贤妃还未好好打量过她的容貌,不想竟生了一副俏生生的模样,尤其是那双乌溜溜的杏眼,眨眼睛好像比旁人缓慢一些,两颊有薄薄的水红色,整个人娇嫩得就像春三月里开得饱满欲滴的杏花儿。 这股子干净纯粹很是难得,竟让她在惊异之余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让一个鲜活的小丫头为了顾家牺牲自己,贤妃过不去心里这关。 她叹了口气,目露不忍,“你的事情,本宫会去求陛下开恩,若能——” “阿姊!” 顾延之心中一急,再也沉不住气,打断道:“既入了颐华殿,岂有将人要回来的道理?宫中向来不禁太监找菜户,阿姊向陛下求情要人,岂不是打梁寒的脸?这些阉人都是睚眦必报的性子,阿姊这是让我让我前功尽弃,无端与厂卫结了梁子!” “你也知他睚眦必报,心狠手辣,送这丫头去的时候可有想过后果?” “我是为了阿姊在宫里能安生度日,否则怎会出此下策!” …… 两人素来都是温和的性子,不想今日竟吵得面红耳赤,见喜悻悻地觑秋晴,秋晴只朝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这会不必插嘴。 见喜垂下头,悄悄红了眼眶。 顾大人说得有理,贤妃娘娘一直过得很辛苦,但对下人从未有过苛责,也就是这样良善之人才能得菩萨保佑,有了如今的福报。 贤妃娘娘比陛下大七岁,年纪虽长一些,可不得不说,贤妃是她见过的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说起话来比江南水乡出来的女子还要温柔。 见喜舍不得娘娘为她争执,为她得罪了厂督。 可她也不喜欢顾大人了,是他亲手将她推进了这个火坑。 往后,她这辈子就这样了么? 去伺候那位连大人和娘娘都得罪不起的老祖宗?把脑袋拴在腰上过,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末了,她听到贤妃娘娘按着太阳穴长长叹了口气。 秋晴往桌案上的杯中添了热茶,伺候贤妃饮下,适才紧抿的唇终于松动,“能为娘娘分忧,是这丫头的福气,只是若是个稳妥贴心的人儿也就罢了,可这丫头素来莽撞笨拙,容易得罪人,只怕伺候不好督主,白费顾大人的一番苦心,又惹得娘娘不快。” 顾延之双目盯着梨木的一侧桌角,指尖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桌案,大概也觉得秋晴这话有理。 贤妃眉头拢得更紧,凝思片刻也无甚对策,只好道:“无论如何,本宫先到陛下跟前探个口风,若那梁寒认定了要你,也会念在陛下和本宫的情面上,稍稍待你好些。” 见喜吸了吸鼻子,朝贤妃磕了个头,沙哑着嗓音说:“多谢娘娘。” 木已成舟,如今这番境况早就无可挽回,贤妃的态度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养心殿。 鎏金祥云炉顶中溢出淡而悠远的沉香气息,窗格外几缕影影绰绰的阳光照进来,淡烟仿佛触手可及,大有恬静缥缈的意境。 隆景帝赵熠端坐在花梨木宝座上批阅奏章,一身明黄盘领窄袖服,腰间束琥珀犀角带,眉目深邃,棱角分明。 赵熠今年方及弱冠,在诸臣工眼里算是一位合格的新君。 加之里里外外又有梁寒打点,这些年倒也做出了一番政绩,也因此,去岁太后才被群臣上书要求撤帘还政。 谁成想,小皇帝在众人眼底乖顺安稳这么些年,还政后的头一件事就干得震惊四座,不但接先帝的贵人回宫,还封了贤妃,一时间令群臣目瞪口呆。 面前的楠木案桌上奏章堆积如山,大半的奏章都在议论此事,不看也罢。 梁寒立于一旁,身姿皎然如玉树,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活像个谪仙。 正说完户部年尾的账目清算,赵熠却忽搁下紫毫,抬眸笑了一声,“今日到永宁宫用午膳,偶听贤妃提起她宫中有个小宫女,说昨儿在宫里迷了路,跑到颐华殿去了,今晨才从你那回来,难不成是被厂臣瞧上了?” 梁寒抿唇一笑,眸色却慢慢沉了下去。 贤妃三言两语撇开了那户部侍郎顾延之巴结献宝的心思,反倒让他做了这强取豪夺的恶人,横竖带她进来的小太监已经被处置了,死无对证。 这哑巴亏吃得不是滋味儿。 他大致也猜到几分这话的用意,若是贤妃肯放人,今日便不会在皇帝面前提这个话头,让皇帝晓得她顾家往东厂提督屋里送人,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眼下只有一种情况,人是顾延之擅作主张送来的,贤妃却要保那丫头的命,这是借陛下的口来问他的态度。 心中一哂,看不出这丫头竟还是个宝贝不成?有人宁可得罪他,也要护着她。 他在人前素来能够控制情绪,眼底寒芒不过一闪而过。 略微斟酌半晌,笑了笑,不紧不慢道:“是瞧上了。” “果真?”赵熠有些意外。 梁寒只是颔首笑。 他这个人有个毛病,旁人越想要的,他就偏要阻止,旁人越想要守护的,他就偏偏要摧毁。得而复失、有去无回,那比这世上大多的□□疼痛更加令人兴奋。 赵熠垂眸轻叹一声,道:“深宫多怨旷,朕自小深有体会,若能够个知冷知热的相伴左右,再好不过。” 梁寒抿唇:“陛下这是在打趣臣。” “何来打趣一说?” 赵熠抬了抬唇角,琥珀色的双眸沁着少年气的光芒,“朕十二岁时初登大极,此前只见过父皇一面,连自己的生身母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唯有十岁时在琅嬅苑外偶遇她,这辈子头一回吃到了阳春白雪糕,滋味甚美,此生难忘。” 赵熠口中的她,也唯有贤妃了。 说到此处,素来神情淡淡的皇帝面上也泛起浅浅笑意,“男女情分来之不易,朕从未禁止宫中对食之风,厂臣难得得一欢喜之人,朕也高兴。” 梁寒俯首应下,扬眉缓缓道:“多谢陛下,臣一定待她好。” 折身离开时,眉目转瞬冷了下来。 这事儿原本就简单,只要他点了头,就算是板上钉钉了,贤妃那边再不舍,也没这个本事将人要回去。 皇帝有意抬举司礼监与内阁相制衡,如今这秉笔批红的差事落到了他手里,皇帝也并非毫无顾忌,上位者最忌一手遮天、挟势弄权,也最怕无所顾忌之人。 示弱方能长久。 这丫头就是他留给皇帝的后背,真真假假,谁又知道呢? ※※※※※※※※※※※※※※※※※※※※ 皇帝:你看我秀恩爱,你心里难受吗? 厂督:…… 见喜:以后就要伺候厂督了,好可怕,嘤嘤。 厂督:…… 贤妃:要不我跟皇上求个情,把见喜要回来。 厂督:…… 厂督:(冷笑脸)我疯批不是没有原因的,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感谢在2021-01-18 20:07:18~2021-01-19 20:4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婼婼惹~ 30瓶;莫得感情的催更机器 15瓶;行歌 10瓶;弥 8瓶;南北 7瓶;南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厂督的胭脂 圣旨来得很快,见喜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能得陛下金口赐婚,嫁的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厂老祖宗,虽说是个宦官,可也是权势滔天的宦官,是太监里的头一把交椅。 跟着圣旨一同来的,还有陛下的赏赐——红木漆盘里斤两十足的金锭子,她掂了掂,得有二十两,旁边还有一对精致的玲珑八宝簪。 见喜是个俗人,爱钱,也喜欢漂亮的首饰。 这些年点儿背,没攒下什么钱,直到贤妃娘娘入宫的档口,皇帝赏赐了阖宫上下,她这种从承恩寺回来的老人才得了些好处。 深宫之中波谲云诡,早前她总想着要一边苟着小命,一边攒些钱财,日后出宫去也有个保障,至少不会被人卖来卖去。到时候,她还想找个心仪的男人嫁了,出不出息不重要,有一点容不得马虎,得好看。日日对着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这日子就爽快。 可眼下是不能够了,上了老祖宗的床还指望脱身么?这辈子怕是就困在这儿了。 只是才半日的功夫,永宁宫上下皆得了风声,有的向她贺喜,有的见了她便绕路,私下里嚼舌根的都说是她自荐枕席,刚回宫中就爬上了老祖宗的床。 说得难听点,那就是没脸没皮。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什么人的床都敢上,还不是被人掐着脖子当猫儿狗一样折磨,我看她还能蹦跶到什么时候!” “我还当佛门清净地出来的都清心寡欲呢,没想到跟个花蛾子似的这么能扑棱。” “你怎知她在承恩寺中不是日日迎来送往,兴许早就不干净了!我看昨儿她就是故意撞上去的,引得老祖宗注意她!可我瞧她长得也没有多美啊,如今当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什么凤凰,呵,那位再大的权势又如何?那也是个……” “说这作甚!你不要命我还想要呢。” …… 几个宫女聚在一处小声议论,妙藕说得最难听。 说到太监时戳中了好些人的心窝子,这宫里不少宫女都找了对食,有的是寻个靠山,有的是要人体贴,说到底就两个命苦的在一起搭伙过日子,多少有些感情,拿残缺的那块来说事就有些得罪人了。 尤其是私底下编排东厂提督,更是让人恨不得缝上她那张嘴。 如今阖宫上下拿捏在梁寒手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进不去老祖宗的耳朵?说这话怕是嫌命长了。 最后一众人被秋晴冷脸斥退:“手底的事情做完了么?谁再敢多言,当心绞了你们的舌头!”这才四散开去。 见喜是欲哭无泪,才回宫里就把自己搅进了危险的漩涡里,平白受了那些指指点点,还解释不得,总不能将顾大人抖出去。 秋晴脸色也不好,眼下泛着一点可怕的乌青,让人望而生畏。 见喜浑身发憷,颤巍巍地问她:“姑姑,我该怎么办呢?” 秋晴拎着她进了下房,递上一个白色小药瓶,语声放低了些:“脖子上的伤,拿去擦一擦。” 见喜露出狐疑的表情,她只知手心和膝盖上肿胀,脖子上竟也有伤?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立马抽痛地“咝”了声。 怪她睡得太死,夜里一闭眼就雷打不动,被人掐着脖子差点去见了阎王都不知道。 秋晴叹了口气,小丫头白嫩嫩的颈上挂了一圈青紫,隐约勾勒出手指的形状,可她自个儿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实在令人担心, 一种隐隐的压迫感涌上心头,秋晴缓了缓,上下打量她一会道,“身上可还有别的伤了?” 见喜忙摇摇头说没有,手臂和腰上的淤青横竖不露于人前,不知道便罢了,说出来平白让姑姑担心。 秋晴从未与梁寒交涉过,出宫那年,宫里还没有这一号人物,可这两年他的名声却是极响,其狠辣手段虽未亲身经历,可光听几桩便让人不寒而栗。 那位老祖宗的心思深,又有陛下盖了印的赐婚,如今就是天爷来劝也挽回不了这样的局面。 秋晴舌根泛起苦意,当初人家把孩子交到她手里,过了这么些年的安生日子,到底还是让她命悬于人手,不知是她无能,还是造化弄人。 见喜眼巴巴地望着她,继而听到一声长叹,“那东厂督主不是好相与的人,可既然慈悲了这一回,便不会轻易要了你的性命,何况如今还有陛下和娘娘的旨意,更不能轻易发落了你。” 见喜点头不迭,乖巧道:“昨儿我熟睡的时候,厂督若是巴掌再用些力气,我这头身就分家了,可见还是留了情的。” 她这话是在给自己鼓气,也是宽慰秋晴。 秋晴又何尝不知,压下繁杂的心绪,警醒她道:“别高兴得太早,那位的脾气阴晴不定,上一刻还言笑晏晏,说不准下一刻便掐上了你的命门,横竖皇上倚重他,内阁首辅都不放在眼里,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兴许在他眼里连个玩意儿都算不上,哪天不高兴了,你也就不声不响地没了,陛下那边找个由头还不容易么?” 见喜眼皮子拉下来,瓮声瓮气地发誓:“知道了姑姑,往后我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过,厂督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厂督让我躺着我绝不站着,横竖什么都听他的,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再狠心的主子也舍不得杀摇尾乞怜的狗儿不是?” 秋晴知道她是个惜命的,哄人很有一套,那双雾蒙蒙的杏眼像林子里受惊的小鹿,光线下流出淡淡的水漾光泽,竟勾勒出几分楚楚动人的情态来。 “出了意外别自己硬扛,千万记着寻个机会回来求贤妃娘娘开恩,知道么?” 见喜赶忙点头。 别的没什么再交代她,兴许那位老祖宗就看上了她这份天真憨傻,这才多出与旁人的几分不同来。 秋晴掀了帘子出去,见喜见房里没了人,便大咧咧地翻起裙面儿,指尖挖了一块药膏往腰上抹,才擦了一下,“呼啦”一声,帘外进来个人。 杨柳小细腰上一块醒目的青紫色戳进眼睛里,妙蕊看得眼发直,喊了句天爷便急匆匆地上来,“这腰上也是那位老祖宗掐的?” 见喜见瞒不住她,只好点了点头,坦言道:“昨儿我没出息,上了床铺就睡下了,发生了什么我自己也不晓得。” 妙蕊伸手弹她脑门儿,小丫头“呀”了声立即歪头捂好,“别敲,再敲该没了!” “早就同你说别去招惹厂卫,你倒好,直接吊了个最大的回来,这东缉事厂督主夫人当得怎么样,滋味如何?” 见喜疲乏地垂下头,灰溜溜道:“妙蕊姐姐,你可别笑话我了。” 这几日相处下来,妙蕊知道她没什么心眼,不是为了攀权富贵连小命都不要的人,其中的弯弯绕绕不便多问,这福气也不是落在谁身上都能消受得起的,稍不留神脑袋就搬家了。 早知道太监身上有缺,自己过得不好就爱折磨旁人,瞧这丫头脖子上的伤,真是可怜见儿的,妙蕊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接过见喜手中的瓷瓶儿,给她脖子上抹了抹,又顺着腰肢的凹陷慢慢涂上去。 手中动作疏忽一顿,妙蕊跟着怔愣了下,这丫头的身段竟有几分窈窕惑人,指尖触碰处滑腻如鹅脂,软得人心痒难耐。 妙蕊不禁抬眼,又觑见她眼周那圈晕染开的胭脂色,忍不住问:“谁给你上的妆,这胭脂怪好看的。” 见喜怔愣了一下,胭脂?她哪来的胭脂。 她抄起春凳上置放的铜镜瞧了瞧,一时心中大震,昨儿没人给她梳妆呀!眼尾眉梢这一抹红从哪来的! 她心道顾大人明白她的斤两,也晓得画虎不成反类犬的道理,这世上美人太多,从北直隶排到南直隶都不够用的,哪里轮得到她来献媚。 何况她手心和膝盖都挂了彩,再怎么打扮也美不成天仙,廊下跪着的时候什么样,在老祖宗金尊玉贵的红木床上就是什么样,谁能偷偷给她上妆呢。 忽然一个激灵,她脑中轰隆炸开一个响雷,难不成是、是老祖宗?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似笑非笑,颠倒众生的脸,见喜瞬间感觉浑身的骨头凉飕飕的。 小指往那“胭脂”上蹭了蹭,沾了一点赤色在鼻尖一闻,果然,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冲进五脏六腑。 厂督这喜好,还真是……挺特别的。 她实在难以想象,老祖宗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蘸着血珠在她脸上涂涂画画,勾抹出一副怎么折腾也抢救不了的容颜。 …… 有了厂督对食这层身份在,永宁宫给她安排的差事减了大半,申时过后,见喜就开始闲得发慌了。 按道理说,她给人当了对食,白日里还是照常在永宁宫伺候,夜里却是要像寻常夫妻那样睡在一个床的,无非比寻常宫女多一条,她得一对一地伺候那位高高在上的老祖宗,起居饮食方方面面都得门儿清。 厂督忙得很,直接免了大婚仪式,差了手底下一个司房太监来,说一切准备妥当了,请她今晚便过去安置。 见喜只得乖乖听话,昨日的鲁莽让她吃了教训,床上的糊涂又把老祖宗彻底得罪了,今儿不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反倒是负荆请罪日。 她好生收拾几下,用娘娘赏赐的澡豆洗干净了身子,换了一身朱红绣团花的袄子,天还没黑就小心翼翼地进了颐华殿,赶在老祖宗回来之前在门边乖乖跪好了,等着发落。 ※※※※※※※※※※※※※※※※※※※※ 亲妈作者已经在激动得搓手手了,嚯嚯嚯 被嫌弃了 殿里燃着淡淡的檀香,人在屋中待久了,身上慢慢也染了层淡香,香气儿顺着着毛孔袭进身体,爬上四肢百骸慢慢疏散,引得人呵欠连连。 见喜哪敢睡,有点困意的时候就连忙用两指撑开眼皮子,那架势,生生要将眼珠子抠出来似的。 她抬头,瞧见福顺并两个靛青色宫装的宫女在门外候着,小心地扬着声问:“公公可知,厂督今儿个回来么?” 福顺忙笑吟吟地转过身,打躬作揖道:“夫人莫急,这两日督主接了百官的题本,替陛下分忧,自然格外辛苦些,过了亥时才回也是有的。” 见喜恹恹地哦了声,喉咙痛得发紧,身子也懒懒地塌了下去。 其中一个宫女偏头来道:“夫人若是疲累,奴婢先伺候夫人安置吧。” 见喜如拨浪鼓般摇着头说不能,心虚道,“厂督未归,我怎可先行安置?” 院外月色如银,檐角的宫灯在暗夜的风中摇曳,散发着虚弱的光芒,见喜靠着风口,一半身子受着凉,另一半身子享受着屋内炭盆的暖,整个人冰火两重天,难捱极了。 半晌,她又开口打听,“小公公,厂督平日有什么喜好么?您同我说说,我也好投其所好,免得在厂督跟前出岔子。” 福顺愣了愣,他在梁寒身边伺候了大半年,还真没琢磨出他的喜好。 “督主不喜人近身伺候,”他好生斟酌一下,然后缓缓道,“每餐或样样都落箸,也有时一样也不吃;督主常饮茶,又好似不大喜饮茶,昨儿说好的毛尖,今儿兴许就不喝了;督主喜干净,下面伺候的时时刻刻都备着方巾,可又喜欢往诏狱那样血腥腌臜的地方去……” “……” 见喜目瞪口呆,她晓得了,厂督的喜好就同他的心情似的,让人捉摸不透。 生活中处处是惊喜,只能说很刺激了。 “诶!”福顺一拍脑门,他倒是可以确定一件事,“督主喜欢红色,鲜艳的,热烈的那种红。” 见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是真的,才一日的功夫,她见到了一身朱红蟒袍的厂督,殿内的帷幔是红色,红木床亦是红色……她这会穿的也是红色。 红色好啊,多喜庆呢。 见喜垂下眼抿抿唇,暗暗松了口气。 说了好半天,福顺才发觉夫人还跪着呐!奴才们站着说话,督主的夫人却跪在殿门口,这像什么话! 他有意过去搀扶,见喜却摆手道:“您别管我,我跪着心里踏实。”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杏黄的月亮隐匿进了云层,院外一阵凛冽的妖风刮得窗棂震震作响,青砖上残留的雪沫子在幽暗的角落里蹁跹起来。 见喜吸了吸鼻子,眼神一晃,瞥见殿外一个鲜亮的人影跨步而来,紫貂斗篷的大摆在烈风中翻卷,手里头的风灯光芒幽若,却隐隐能见大氅里头一道织金绣蟒的纹饰,长身玉立,威仪万千。 福顺立即上前打躬作揖,抬着胳膊将老祖宗迎了进来。 见喜也揉揉眼睛,打起了精神,“厂督吉祥!” 梁寒早就瞧见她了,困得头砸地,远远瞧着像个伏在地上的癞蛤/蟆似的,他牵起一侧嘴角,淡淡“嗯”了声,解了大氅扔给福顺。 曳撒繁重的襞积从少女光洁的前额呼啸而过,携来醇厚细腻的檀香味,猛地被这冰凉的触感一刺激,见喜冻坏的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见那人信步走到她跟前,见喜赶忙开了话闸:“老祖宗恕罪!见喜是个糊涂人,昨儿大意,没能伺候好您,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往后见喜就是您的人了,您爱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千万别跟我客气!” “我的人?” 他垂眼啧了声,浓密的眼睫在灯光下晕开一圈雾影,清冽的嗓音懒懒舒展开,“厂督身边不留无用之人,说说看,你能为咱家做些什么?” 见喜愣了愣,这是在问她有何长处么,她心道约莫是同外头客栈招伙计时,掌柜的问“你都能干些甚”,这时候得多往自己脸上贴金才能留下。 暗自思忖了下,她转着眼珠子笑道:“从前我给佛殿里的菩萨擦身儿,如今我给您擦身儿,在我心里头,您就是菩萨转世啊!奴婢没别的好,就是人勤快,听话!以往在承恩寺的时候,奴婢这双手劈过柴,种过菜,几十斤的粪桶搁在肩膀上,不在话下!” 她说得兴奋起来,牛逼往天上吹,没注意到身前老祖宗的一张脸黑了又黑,最后实在绷不住,怒喝一句:“住口!” 见喜吓得直缩脖儿,乌亮通透的双眸对上他瞥过来的一抹凉薄视线,屋里的气压无形中沉下去许多,好像有人勒紧了脖子,稍微喘口气都难。 仔细回想一下,方才那话从嘴里蹦出来是有些污老祖宗的耳朵了,她忙解释:“奴婢就是打个比方。” 老祖宗轻哼了声,转身欲往雕花屏风后去,见喜心里一慌,忙连爬带滚地上前挡了去路,“还有一样,奴婢自小身子热乎,旁的用处没有,倒是能给老祖宗暖暖床,比银骨炭还好使!” 这倒是真的,也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她颇有些引以为豪,只是忘了自己昨儿受了风寒,这会嗓子粗哑得像砂纸磨地,听起来半点暖意都没有。 “行了,来伺候咱家更衣吧。” 老祖宗似乎也不计较,抬起绣满金蟒的双臂,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见喜膝盖早就跪麻了,挣扎了起身来,双腿像针扎似的疼,可她半刻也不敢耽误,点头哈腰地上去解他的鸾带。 离得近些,男人身上的檀香闻着更为温暖清冽,堪堪要将她整个人溺在其中,鸾带之下的腰身紧实纤细,略略松散间透着无可比拟的挺拔俊秀。 她至跟前时,挡住了他身上一半的烛光,小心翼翼地抬头一瞥,只见他低眉敛目,薄唇紧抿,嘴角有着微微向上的弧度,清晰而流畅的下颌线一半露在明暖幽黄的光芒里,一半藏在昏暗的、参不透的阴影里。 明昧之间,占尽风流。 见喜觉得嗓子很干,申时末天还大亮的时候就过来了,一直到现在一口水没进,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绝对没有垂涎美色的意思。 颤巍巍的手爪子伸向他,见喜明显感觉跟前的男人往后让了让,“手脏,拿开。” 他垂眸审视着她,幽暗的眼眸里泛着丝丝凉意。 手脏? 见喜被他的话噎了噎,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的,果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什么是精细,什么是粗糙,一眼就能瞧出来。 他的手很漂亮,修长纤细的指尖白得透明,淡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的确干净得很。 可她的手糙是糙了点,怎么就脏了! 昨儿才被打肿,上了药后已经消下去不少,来之前她好生擦洗了几遍,脏是不可能脏的,无非手掌有层薄薄的茧子,那是干活留下来的。 见喜倒很是伶俐地退后道:“厂督嫌奴婢手脏,奴婢去请福顺公公进来替您更衣吧。” 梁寒嗤笑一声:“既让旁人来伺候,咱家要你做什么?” 见喜:“……” 合着嫌她手脏,不准她伺候,现下去请旁人来,他又不行。 那头梁寒唇角扬起,好生和气地给她提了个醒:“想想看能用什么法子,既不用你那双脏兮兮的爪子,又能伺候咱家更衣?想不出来,咱家砍了你一双手。” 见喜心头大跳,这老祖宗还真会折磨人,这说话的口气,砍手同劈个柴一样省事儿。 厄运来了挡都挡不住,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横竖她昨日就该死了,这条小命是从阎王爷哪儿赊来的。 “还没想到法子?来人——” “老祖宗!” 他凉凉开口,被她一语中断,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他,杏眼透着一丝挣扎,“奴婢要是把法子用了,您可千万别怪罪。” “不怪罪。” 这世上敢跟他提条件的毕竟在少数,偶尔听一回也别有滋味。 他双手负在身后,眉眼舒展开来,散去了所有的戾气,真真是清风朗月一般,让人不敢相信方才砍人手脚的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见喜咬了咬下唇,颤颤巍巍往前挪了挪,脑中飞快地斟酌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 小时候跟狗抢过骨头,练出了这一口结实的好牙,她一阵风儿似的贴近,檀口凑在他腰间,眼前的蟒补骤然放大。 她压抑住心下惊惧,咬住一侧鸾带,稍稍用些巧力勾扯。 很快,那一袭朱红蟒服慵懒地松散开来。 她心中砰砰直跳,解完腰带时小脸已经快要烫出个洞来。 ※※※※※※※※※※※※※※※※※※※※ 见喜:您真难伺候 梁寒:难不难伺候,不试试怎么知道? 厂督要她抱 两人皆着红衣,看起来真像洞房花烛夜啊。 她心里长叹了口气,老祖宗身上真香,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将脑袋埋进去狠狠吸一口。 室内极静,见喜能听得见自己咚咚的心跳,还有不太合时宜的咽口水的声音。 见喜低着头紧张地想,这回祖宗该是不生气了吧,昨儿还尝过她唇面的血珠子,想来是不排斥这个,那她用牙应该也没什么不对。 可梁寒并不这么觉得。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想把这蠢丫头一口白牙敲碎,稍稍垂下眼,终于没能抑制住内心的爆发,幽幽切齿道:“来人——” “哎哎哎老祖宗,别呀。” 见喜满脸愕然地扑过去抱住他大腿,脸蛋贴在华丽的膝襕上蹭得生疼,委委屈屈道:“您说了不怪罪的,怎么还反悔呢。” 梁寒嘴角噙着笑,很有耐心道:“方才咱家在北直隶拿人,进了诏狱本是没命出去的,咱家告诉他,只要招供出同伙藏匿点,咱家饶了他一家十三口的性命,那人熬不住酷刑就招了,你猜咱家最后果真饶他么?” 见喜听着心里咯噔一下,老祖宗都这么说了,那铁定是杀人全家啊! 所以他说“不怪罪”也是假的。 堂堂东厂提督高高在上,杀个人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承诺又如何,不承诺又如何?他从来没有必要对谁一言九鼎。 她哆哆嗦嗦抬起脸,狂咽了咽道:“厂督仁慈,您虽然动动手指就能要他小命儿,可您偏没有,您说饶了他定然是说到做到。” 他偏头一笑,墨色双瞳一刹那碎开光华万点,“口不对心,该杀。” 抖机灵果然对他毫无作用。 见喜脸色刷白,双腿发软,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往下落。 很快,又听他湛凉的声音缓缓响起:“半途而废,更该杀。” 见喜都快要哭出来了,猛然听到这话吓得浑身一抖,啥意思这是? 她顺着膝襕往上看,目光在他松松垮垮的腰腹间停留了一阵,好像浆糊的脑袋瓜豁然开朗了一般。 脱了一半不能跑了,这是要她继续的意思? 行叭。 她赶忙站起身,本能地抬手要去解他的外衣,被他带着三分寒意的眼神斥退。 哦对,不能用手。 她下意识清了清喉咙,砸了咂嘴,把口中的唾液抿干了,慢慢靠近他的衣襟。 男人身姿颀长,她微微垫脚,嘴巴才能够到他胸口。 还好,来之前清了口擦了牙,樱唇里有淡而舒适的清香,像蜜桃汁。 衣裳繁复且贵重,她咬起来十分费力,方才解鸾带时还能用些巧劲儿,如今仰高脖子的姿势让她很是难受,呼吸都不畅通。 老祖宗爱折腾人,宫里宫外都是这么说的。 这会他也不说话,呼吸声又极浅,活像个幽灵。 屋里的气氛像凝固住一般。 见喜觉得这姿势奇怪极了,像那种画册子里的姑娘呕心沥血地伺候男人。 她不敢抬头看他,她害怕老祖宗吃人的眼神。 解了半天才露出一截玄色丝质中衣,交领上小小的牙印隐隐可见。 半晌,她实在熬不住了,抬起的脚后跟缓缓放下去歇了会,很抱歉地抬眸望向他,哀声道:“厂督恕罪,见喜今年才十五,会努力长个儿的。” 一声淡淡的“嗯”字从他微微震动的胸腔传出来,他漫不经心地眯眼,感受到胸前温温热热的触觉,开始琢磨她方才说的暖床功效。 这么点大的人,塞进诏狱里的铜瓮倒是不难,兴许还能当暖炉使。 离得越近,那股子檀香味更加浓郁,仿佛沁如骨头里的香,她定了定神,歇好了,又继续着刚才的动作。 褪衣时难免碰撞,柔软的唇无意间划过冰凉的锁骨,带来的诡异刺激不是一星半点儿,能将她一身色心色胆通通剜出来处刑。 老祖宗仍旧保持着负手而立的姿势,就这么云淡风轻地看着她,只是身上隐隐有发热的迹象。 他心道也是,这么个暖炉子在旁边炙烤,就是块冰也该化了。 衣裳褪至肩头,这事儿就好办多了,十几岁的姑娘身子灵活得像条水蛇,从他胸前绕到脊背,从腰间攀至肋骨,最后留他一袭玄色中衣,浑身泛着冷意。 见喜匆忙从门外的福顺手里接过白芷丸和青瓷折沿盆,伺候厂督洗漱后乖乖退到一边。 接下来她也不晓得干什么,是按照洞房的规矩来,直接上床么? 有点刺激,又有点恐怖。 屋里的炭火烧得很热,她浑身像烧开的滚水,都快热糊涂了,干哑的喉咙也慢慢得到缓解,身子热乎的人就这点好处,就算得了风寒也不怕,屋子里闷一闷,出身汗很快就能痊愈。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在一旁出神儿。 梁寒系好衣带,瞥了她一眼,“还戳在那作甚,到床上去。” 金石之声入耳,见喜微微一惊,三下五除二地解了袄子和发髻上的粉带,小心翼翼地摸进了红木床,往被褥里头钻。 淡淡檀香味的被褥干燥而舒适,有了她这个小火炉在,很快就捂得暖和起来,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露在外面,往他身上瞄过去。 察觉到她的视线,梁寒歪着头,又冷冷开了口:“你睡外面。” 睡外面,随时都能把她踹下去。 见喜想不到这一层,只好听老祖宗的话,放弃了自己刚刚焐热的被窝,挪到了冰冰凉凉的外侧。 梁寒信手一挥,殿内烛火骤然熄灭,淡淡烟雾在皓月银辉中缓缓舞动。 见喜只觉眼前倏然一黑,感觉身上轻盈地翻过去一个人,扑面而来的冷气像泉水般涌了进来。 她觉得厂督是故意让她先上床暖被窝,然后给他腾地儿,见喜不高兴,她也不敢说。 她不由自主地往床沿挪,只想离冷冰冰的老祖宗远一些。 可忽然腰下一紧,透凉透凉的一只手将她捉回去,钳在他身侧动弹不得,她这时候才觉得骨节分明的手也不是什么优点,卡在腰侧像枷锁一样难受。 “老祖宗,你冷吗?” 见喜倚在他胸口,像浸泡在冬夜的海水里,身旁是又冷又硬的冰山和礁石,她好像明白了昨夜为何破天荒地染上风寒,老祖宗这么折腾,她这个小火炉就快被冰水给冲灭了。 “怎么,不想伺候?” “没……想、想伺候,可想了。”她牙关打颤,舌头打结。 他嗤笑一声,箍在她腰间的那只手暗暗加重了力气,疼得她“嘶”了一声,直抽冷气。 她跟他好生商量说:“老祖宗,今晚能不能换个地方掐?你手底下这块青了,摸起来没旁的地方舒服。” 他在黑暗中黑了脸,原来这蠢丫头以为腰上那块是他昨夜掐她留下的痕迹。 分明是她自个儿摔在地上留的。 他懒得解释,伸手掠过她右肩,把人往身前一带,谁知那臭丫头又“嘶”了声,“厂督,肩膀也疼,能不能——” “住口。”他寒声道。 “哦。”见喜连忙噤声,小心翼翼呼了口气,身子还是不由得往后躲,这祖宗身上实在是太冷了呜呜。 “再敢动,咱家把你扔出去喂狗。” 冷冷的鼻息落在她额头,见喜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再不敢妄动。 梁寒见她终于乖乖贴过来,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忽然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堂堂九千岁,从来都是别人像哈巴狗似的来哄他,如今他睡觉竟然要自己搂着别人,实在是可笑至极。 他拿开了手,听到身下的小丫头立即松了口气,他在心里冷笑一声,然后道:“你来抱着本督。” “嗯……啊?”见喜惊得睁大双眸。 “愣着干什么?”他侧过身平躺下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还不过来,等咱家请你么?” 见喜笑得极磕碜,乖巧地把手臂覆在他胸口,右手在一边握成拳,避免碰到金贵的祖宗。 柔软的小臂轻若无骨,浑身散着热乎气儿,比被褥暖多了。 梁寒满意地弯起嘴角,可忽然又想到昨夜这臭丫头太过放肆,他一靠近她就往后躲,只知道往暖和的地方钻。 嫌弃他是不是? 一瞬间,他面色又阴沉下来,垂眸警告她道:“抱紧些。” 见喜怕了 一瞬间,他面色复又阴沉下来,垂眸警告她道:“抱紧些。” 抱……抱紧? 他不是不喜人近身伺候么? 不是嫌她手脏么! 脑海中思绪飞快转动,见喜很快不再迟疑,利落地往他身上蹭,胸前的软包包被她努力压得变形,心口压在他冰凉的身体上,几乎呼吸不过来时,在他耳边用力问:“厂督,你看这样紧不紧?” 猝不及防地,她身上的暖意汹涌地漫上来,好像在他身侧煽风点火般,燎出几分烫意。 檀香透过镂空的雕饰蜿蜒而上,卷着月色铺满了整个大殿,夜风拍打着窗纱嘤咛作响,被褥里细碎的沙沙声摩挲着人的神识。 沉默半晌,有人才慢慢恢复清明。 厂督没说话,那定然是不满意啦,见喜为难地蹙了蹙眉头,干脆把小脸也埋进他颈窝,抬起右腿架在他身上,手脚搭配,干活不累。 “厂督,这样呢?”她邀功似的问。 他觑她一眼,唇角抬了抬,“夜里若再敢动弹,咱家便打发你去见阎王爷,听到了么?” 见喜点头如捣蒜。 柔软的发丝在他耳廓缠绕,激起浑身的战栗。 头发,头发…… 一些不愉快的记忆猝不及防地从脑海中翻涌而出。 梁寒胸腔里倏忽窜起一阵邪火,浑身的血液登时沸腾涌动起来,目光刹那染上猩红。 被撕扯的头发,鲜血淋漓的头皮,如恶兽撕咬过的残缺了一半的脸,从他眼前一幕幕地过去。 他仿佛陷入无尽冰火之中,身边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唯有黑暗啃噬着他的神识。 身旁的人微微颤抖着身体,搁在她脖下的手臂绷紧得像石头,此刻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察觉出不对。 见喜被他吓得魂飞魄散,恐惧感席卷了全身。 身侧那副身子触之也愈发冰凉,像寒天雪地里银晃晃的刀子抵在身上。 厂督这、这是怎么了? 上一刻还和颜悦色地让她靠近,这才一眨眼的功夫,这就、就疯魔了不成? 她心里直发毛,昨儿老祖宗掐了她的脖子,今儿不会继续吧。 人常言“伴君如伴虎”,可这老祖宗是匹炸毛的豺狼,一口獠牙能咬断她的喉咙! 见喜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透明人。祖宗要是发病了让他捶墙捶地去,哪怕把这颐华殿拆了都成,跟她小可怜有何关系啊。 此刻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屋里静得瘆人,她浑身僵在那,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身侧的震颤,他呼吸的急促、胸膛的起伏,对她来说就像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子,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 去把福顺叫进来么? 见喜紧张地吸了口冷气,她大着胆子抚了抚他冰凉的胸口,试探性地开口问:“厂督……厂督?” 梁寒原本眉头紧拧,额头青筋暴起,极力隐忍之时,却忽然被这颤颤巍巍的声音将满腔炙火灭了下去。 黑暗中他脸上毫无血色,像月色照拂之下檐角那盏孤独飘摇的风灯,如若不是胸膛尚有起伏,恐怕已与死人无异。 见喜心脏像是被人捏紧,吓得眼泪直往下掉:“您怎么了……别吓我呀。” 她不敢摇他的身子,只能一下下地在他胸口顺气,“老祖宗您吱一声好不好,啊?” 漫长的沉默过后,身侧之人终于长吁出一口气,震颤的双手渐渐抑制下来,紧绷的身子也缓缓恢复了正常。 “祖宗?” 见喜发现他呼吸没有方才那样紊乱了,于是哆嗦地试着唤他。 久之,他眼里最后一点狂躁肃杀之气也消失殆尽。 他垂眼,双目疲倦,缓缓抬起她下巴,对上她晶莹的双眸,问:“小见喜,你怕吗?” 这嗓音仍旧清明,带着一股旷野里苍凉的韵味,尾音微微上扬,方才的风暴骤然平息,潮长潮落,一切都回到了之前的宁静。 可见喜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好了,就那么突然地就好了么?! 呜呜呜,这都是什么怪人。 黑夜里一双骇人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见喜嘴唇直抖:“怕,刚刚是有点怕。” 这种境况下是个活人都怕吧! 梁寒忽然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绒发,将她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温柔得像是换了个人。 “是我不好,”他牵起薄唇,柔然道,“怕的话,你去耳房睡可好?厂督怕控制不了自己。” 这话里还带着一些懊丧和慈悲,如若不是方才清醒地察觉出身侧的危险,见喜真以为身边躺着个没脾气的活菩萨呢。 梁寒绞着她一绺头发,悠然地置于指尖打旋儿。 他想着,只要她有半点离开的心思,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见喜呢,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此刻在阎王殿门口反复横跳。 她仔细顺着他胸口,又将他抱紧了些,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怯怯地说不走,“见喜想陪着厂督,厂督身子好冷,您让我留下来给您暖被窝,成不成?” 好,很好。 梁寒笑了笑。 她和过往的那些女人一个德行,贪图荣华富贵,还能说得如此坦坦荡荡,为了她主子的好前程,连命都可以不要。 睡在他这样的人身边,一定极度难受,极度挣扎吧。 他一哂,望着她的目光化作一把尖锐的刺刀,仿佛随时能在她身上捅个血窟窿。 这世上太多的人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卑躬屈膝,可心里头却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坐到这个位子上,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谨慎”就能保全。 他向来睡眠极浅,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无论何时他都能立即警觉地睁眼。 红木床上处处是机关,他要谁生,谁就能生,他要谁死,没有人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这丫头也一样。 良久过后,身边人似乎并无异常。 她窝在他身边,呼吸慢慢变得匀净而有规律,像一只软绵绵的猫儿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出乎意料的安顺。 前一刻还说害怕,现下就能睡得如此安稳,看来不是真怕。 呵。 良久,他将探到她颈边的手掌默默收了回去。 梁寒无比肯定的是,只要她乱动一下,他会顺手拧断她那截纤细的脖子。 …… 寒夜似乎很短。 见喜是被人掐着腰醒来的。 她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眼睛,发现自己像个八爪鱼似的挂在厂督身上。 屋里亮起烛火,可窗纱外的天儿漆黑如墨,约莫四更天的样子。 绣金赤色帷幔映衬着身侧男子清润的脸庞微微泛红,初看时影影绰绰,宛如白玉缀于重重云霞之中,再看时便如吞云破雾,五官慢慢清晰明朗起来,每一分每一寸都精致得恰到好处。 见喜舔了舔嘴唇,忽然发现嘴边洇湿一片。 !!! “老……老祖宗!见喜不是故意的。” 她瞬间慌了神,杏眼睁大,眼底蓄满了惊恐,手脚也不知道往哪儿放。 看着自己在玄色衣衫上留下的一小片哈喇子,见喜忽然觉得脖子凉浸浸的。 身侧人眼尾泛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起来。” 见喜蹭地一下爬起身,掀起被褥的档口,外头的冷风见缝插针地往里头灌,梁寒的面色又暗下去几分,惹得她不禁哆嗦了下。 祖宗这架势像是要吃人,大概是还有些起床气。 见喜望着窗外的天,心中叹息着,往常贤妃娘娘都是卯时才起身,这祖宗足足早了一个多时辰!她跟着受累,一天的好心情都散了。 福顺和另两名宫人早已恭恭敬敬地端着铜盆和茶盅在一旁等着,梁寒换了一身银红色的中衣,头戴乌纱,外着大红云锦蟒纹曳撒,腰系玉带,挂云纹象牙牌,脚蹬绣金线宝相花皂靴,当真是赫兮咺兮,如圭如璧。 丝毫看不出来是那个昨夜发过疯的督主啊。 只是脸色青白,薄唇紧抿,凤眸威严中不带一丝温度,连往常服侍他的几名宫人都极力放轻了呼吸,内心忐忑不安。 见喜在一旁看得发痴,半晌才回过神来,听到福顺塌着腰在一旁恭顺道:“膳房备好了早膳,督主可要用一些?” 梁寒依旧板着张脸,寒声道:“不用,随我去值房。” 见喜听到老祖宗要走,内心窃喜,多睡一个时辰再起身用膳,岂不乐哉? 不过心里这点小九九很快被人看穿,梁寒斜眼睨她,嘴角勾出一丝讥笑,信手指了指旁边名唤怀安的小太监道:“伺候夫人用膳。” ※※※※※※※※※※※※※※※※※※※※ 脑补两人睡觉的姿势,是我每天最大的欢乐,呜呜呜。 怂包硬气了 梁寒斜眼睨她,嘴角勾出一丝讥笑,信手指了指旁边名唤怀安的小太监道:“伺候夫人用膳。” 夫、夫人? 见喜心脏抽了抽。 怀安连忙弯身应承下来。 见喜目送那一抹鲜红昳丽的身影跨步出门,心中翻卷起阵阵苦涩,什么早膳要用一个时辰呀!这是摆明了不想让人睡觉嘛。 怀安满脸堆笑地看着她,躬身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早膳摆在东暖阁,屋内炭火烧得正旺,一点寒风都窜不进来。 见喜生无可恋地迈进去,一抬眼却被满桌子的膳食吸引了目光。 四四方方的梨木桌上摆满了佳肴,见喜顺着边角碧瓷碗中的笋鸡脯看过去,分别是一碟豆芽,一碟拌干丝,一碟虾仁,一碟烫香菇,一碟煎鲜鱼,除此之外还有木樨汤、蝴蝶卷、奶皮烧饼、芙蓉糕、榛松糖粥……还有一些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小食满满当当摆了一整桌。 见喜这回着实震惊住了,舌头都捋不直:“这……这是老祖宗的早膳?” 贤妃娘娘也没这么丰盛过呀! 怀安欠身笑道:“回夫人的话,今日是夫人在此,奴才们这才多备一些。” 见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鸡脯肉,“哦”了一声,看来也不是顿顿如此。 怀安微微颔首,“以往也只有一壶茶,两种面食,四碟素菜,四碟荤菜,两盅汤,两盅粥,四样点心,再加四例小菜罢了。” “咳咳咳……”见喜手里的茶喝到一半,猛然呛了一口,咳得眼泪花都要冒出来。 罢了……还罢了?! 她在承恩寺的时候能就着咸菜吃馍馍就不错了,对比之下宫中是何等奢侈。 “夫人请吧。” 怀安引她落座,身边一个青袄宫女在一旁为她布菜。 这架势何时见过啊。 见喜在心里啧啧叹几声,终于平复了震惊的心绪,一边吃一边问道:“老祖宗平日里也走这么早么?” 怀安道:“往常没这么早,今日兴许是司礼监又要事处理,往常是寅时前起身,今日早了将近半个时辰哩。” 与其说起得早,不如说是被她的哈喇子滋醒的。 见喜心虚地低下头,挑了只奶皮烧饼在嘴里啃,胡吃海塞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厂督为何不在殿中用膳?司礼监值房有东西吃么?” 怀安道:“督主平日里也用得极少,奴才们蠢笨,不知督主的口味,只好每日多准备一些,只是督主在殿内用膳时也仅仅吃几口就放下了,不过夫人也不用担心,督主未用膳,值房自当准备点心,不会比颐华殿差太多。” 见喜点了点头,其实她也不是真的关心老祖宗,就算他不吃不喝不睡,他也有力气发疯杀人呢,她还是乖乖苟命吧嗐。 她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丰盛的早膳,直到打了个饱嗝才发现吃得有些撑,瞅着自己面前的几个空盘傻了眼,“怀安公公,好像每样不能超过三箸来着,我是不是吃得太多啦。” 怀安一直盯着她吃,好几次想开口都忍住了,他忍着笑无奈说:“督主未曾给夫人定过规矩,夫人且随意。” 见喜两眼弯得像月牙,心安理得地把这顿当成昨夜伺候祖宗的报酬,如果祖宗不发疯,不把杀人挂在嘴边,这桩婚她还是很满意的。 本着绝不浪费的心态,见喜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把自己的肚子吃得圆滚滚的,抱肚长叹之际,一旁满脸讶异的怀安忽然就想通了。 夫人大概是知道在厂督身边活不长,这是抱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心态啊。 见喜一抬头,发现身边人眼底似乎多了几分怜悯。 …… 回到永宁宫时,见喜发现宫内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一问才知昨晚陛下来宫中陪贤妃娘娘下棋,却被坤宁宫的掌事宫女苏锦匆匆唤走,说皇后心口痛,要陛下前去瞧瞧。 明眼人都晓得是个幌子。那坤宁宫的小皇后定然是急了,白日里往太后的慈宁宫请了安,晚上就使计策将皇帝骗了过去,定然是太后教的法子。 自打贤妃回宫这几日,皇帝一步也未曾踏足皇后的坤宁宫。 准确地说,是这么多年,除了祖宗规制的初一和十五两日例行去坤宁宫过夜,其余时候连东西六宫都甚少涉足。皇帝登基八年,宫中只有一位皇子、两位公主。 对比之下,如今的永宁宫可谓是圣眷正浓,只一样,皇帝这些天从未在永宁宫过夜。 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众人眼红不已。 皇后张婵是太后的亲侄女,十岁就进宫封了皇后,自小便是一副骄矜自傲的性子,如今不过十六的年纪,太后一直当女儿疼着。 现今太后病得厉害,连后宫众人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张皇后实在没法子,这才不得已去慈宁宫求谋寻策。 如今两宫的下人互相看不对眼。先前贤妃到坤宁宫请安的时候,张皇后左一个“太妃”又一个“太妃”地叫得热火朝天,主子什么态度,下人便是什么态度,坤宁宫的宫女都瞧不上贤妃,私下议论说贤妃年纪大,做皇帝的母妃更合适,而永宁宫的丫鬟也偷偷说皇后骄横跋扈,不得圣宠,这会太后又病重,连靠山都快倒了。 “我听说皇后日日在殿里发火,那价值连城的玉壶春瓶砸了好几个呢。” “有火气没胎气,能顶什么用?” “坤宁宫的下人说,皇后把气儿撒在苏锦身上,怪她没用,只攀上了银作局掌印太监,竟让咱们永宁宫捷足先登,爬了东厂提督的床。” 几个丫鬟在花房七嘴八舌地聊着,看到见喜来,妙藕立刻露出一口白牙,“哟,这不是东厂提督的夫人么,如今身份和咱们这些人不同了,进花房可不得脏了您的脚?” 众人皆掩嘴笑,妙藕瞥了眼她脖上未消的淤青,想想也晓得怎么回事,故意道:“见喜这么有能耐,也该给咱们娘娘立立功了,不如多给梁督主吹吹枕旁风,让陛下日后只来咱们永宁宫。” 见喜垂着头没想搭理,弯下身去拿金错刀修剪枝丫,倏忽手臂一沉,竟被妙藕抬脚踩住了小臂,手腕抵在地上动弹不得。 妙藕最讨厌被人忽视,尤其是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不过是靠些下作的手段上位罢了,那位官衔再高又如何,说到底连个完整的男人都算不上,她素来看不上这些自甘下贱的狐媚子。 “怎么,见喜是不相信自个的本事,还是瞧不上咱们娘娘呢?” 见喜心一横,使了猛劲儿一挥手,妙藕被推得一个趔趄,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霎时惊得面容失色,没想到这向来一脸和气的小怂包还能还手了,尖着嗓子骂道:“你发哪门子的疯?” 论手劲儿,见喜干了这么多年活儿,也算是个练家子,同宫里这些没干过粗活的相比,自是不输。 见喜声音依旧又甜又脆,一双圆碌碌的眼睛眨了眨:“妙藕姐姐你说得都对,我如今身份是不同了,在厂督耳边也是能说得上话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见喜都明白。” 妙藕白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却被见喜含笑打断。 “妙藕姐姐长得比见喜好看,能耐也比见喜大,更是比见喜要忠心,不如见喜到厂督耳边吹吹风,让妙藕姐姐去伺候厂督,姐姐这么聪明,一定比见喜伺候得更好啦。” 妙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不怕梁寒是假的,这宫里宫外谁敢触他的眉头? 阳间人阴间鬼都不敢得罪的人物,她平日远远瞧见了连头都不敢抬,腹诽几句已经是最大的冒失。 前几日她便听人说,洗月池两个小太监手抖,多撒了些鱼食,撑死了池中两条锦鲤,那位老祖宗二话不说便下了死令,据说那两人是被塞了鱼食活活撑死的。 想到那人凤眸中的冷厉与狠戾,妙藕不禁浑身发冷。 这丫头虽在梁寒那里生不如死,可到底是陛下赐的婚,若真在那位老祖宗跟前提她一句,要她的小命不过一句话罢了。 思及此,妙藕强装镇定,睨着她道:“我能跟你一般见识么?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就是爬得再高,那也是娘娘宫里的下人,贤妃娘娘永远是你的主子。” 见喜极其乖巧地点点头:“多谢妙藕姐姐提醒啦,见喜最是知恩图报之人,来日一定在在厂督面前替姐姐美言几句。” 妙藕气得满脸通红,只得生生将一肚子怨气咽了下去,横竖这丫头落在老祖宗也没几天活头了,她何必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妙藕带着几个丫鬟离开花房,见喜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原来打肿脸充胖子这么心虚呢。 她这些话若是让厂督听到,可不得剥她一层皮么。 ※※※※※※※※※※※※※※※※※※※※ 梁寒:听说你用我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这般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不怕咱家要了你的小命? 见喜:别人欺负你的娘子,嘤嘤。 梁寒:是谁?我去杀了他!(无法冷静jpg。。。感谢在2021-01-23 20:22:41~2021-01-25 20:2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無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無鬼 8瓶;非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冤家路窄 早膳用得太多,见喜一直到晌午都没吃东西,胸口一直堵得慌,想着出去走动走动,便揽了宫中小太监的活,往惜薪司走一趟。 惜薪司又称内工部,为内府四司之一,除了掌管宫中各处炭火,也负责内廷一些简单的修缮事宜。前些日子下雪,永宁宫的小太监在假山旁上摔了一跤,脚边上一块汉白玉石砖松动了,今日正要去惜薪司找人来修,见喜忙借着这档口出去消消食。 见喜来此处领过一次银骨炭,里头的少监杨垠还记得她,只是今日惜薪司忙碌,都是各宫来领炭火的宫人,宫监们前前后后忙得焦头烂额。 宫里的娘娘们何等身娇体贵,一箩筐的银骨炭几日便烧完了。 见喜感叹,从前在承恩寺的时候,哪里有这么好的银骨炭可用呢?山顶呵气成冰,风是往骨头里钻的,吹得人浑身疼得麻木,见喜不怕冷,可绿竹和青浦常常一出大殿就冻得嗷嗷叫,下人皮糙肉厚都是如此,真难想象贤妃娘娘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转头瞧见不远处来了几个穿着光鲜亮丽的宫女,为首的那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上着桃红交领袄,下穿暗纹细褶裙,裙幅下一圈花鸟纹刺绣压脚,由远及近地走过来,百褶在脚底翩然起舞,宛如流霞。 不是主子,可那一脸骄横的模样却像比主子还要金贵。 那姑娘一来,待遇立刻就不同了,惜薪司几个小太监上赶着前去招呼,旁边众人自觉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见喜拉着身旁一个面善的小宫女问道:“这是谁呀?” 那宫女上下打量她一下,露出狐疑的表情:“你是新来的吗?这是坤宁宫的掌事姑姑苏锦,你竟不认得?” 听到“苏锦”两个字,见喜心里咯噔一下,还真是冤家路窄。 见喜一抬眼,瞥见了她手腕上的金镯子,一双眼睛顿时亮了亮。 旁的宫女哪里用得上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是主子赏赐,也轻易不会带出来,这就是给银作局掌印做对食的好处啊。 厂督什么时候能记得她的功劳呢。 苏锦越走越近,视线好似在她身上停留一瞬,见喜吓得赶忙别过脸,横竖没人认识她,她也不想惹是生非,自己宫里的人都瞧她不顺眼,更何况是坤宁宫的人。 正打算低头隐身的时候,那边杨少监忽然吼了一嗓子:“永宁宫那丫头人呢?方才还在这呐!” “……这,这呢。” 见喜无奈地朝杨垠招了招手, 一瞬间,衙门口的宫人目光牢牢锁定了她,苏锦自然也循着声音看过来,一双秀目从头到脚审视着她,堪堪要将人身上戳出个窟窿来。 杨少监领了一个太监过来,让他跟着见喜去永宁宫砌石砖,见喜匆匆点头道了声多谢,正要离开,身后却响起女子一声冷哼。 “先来后到啊杨少监,隆福门的廊柱也缺了一块漆,昨儿坤宁宫就派人来催了,皇后娘娘若是怪罪下来,咱们做下人的可担待不起。” 苏锦缓缓走过来,眼神轻飘飘地落下见喜身上,不禁轻笑一声:“永宁宫娘娘才回宫中几日,底下的奴才竟是这样没规矩!什么都爱抢,现在连个小丫头都敢不把坤宁宫放在眼里了么。” 杨垠瞧瞧见喜,又瞧瞧苏锦,到底没吭声。两位主子一个身份尊贵,一个正得圣宠,两边儿都得罪不起,这时候装哑巴最合适不过。 看苏锦这口气,想来今天是不打算让她带人去永宁宫了,见喜心里默默掂量了掂量,仍是和声和气道:“的确是先来后到没错,想来咱们来报修的惜薪司都有登记,姑姑若是不急,可请杨少监将登记簿子拿出来一瞧便知。” 苏锦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恢复平静,一声娇喝道:“好啊,那就请少监拿簿子来对峙吧,惜薪司向来办事细致,总不可能漏记了坤宁宫的事情,您说是吧,杨少监?” 杨垠瞬间喉咙一噎,心中更加确定昨日坤宁宫没来过人,可若真将簿子拿出来,上头没有坤宁宫的记载,等于是承认了惜薪司办事不力,皇后娘娘再一发威,他的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他心内艰难地权衡一下,最后瞄了一眼见喜,拍了拍脑袋“哎呀”一声道:“丫头,是咱家忘了!昨儿个坤宁宫确实来了人,我倒将这一桩给忘了!” 说罢,又躬身朝苏锦赔了个礼,笑得满脸褶子:“劳烦姑姑今日再跑一趟,底下人办事不周,没得耽误了皇后娘娘的事儿,回头定要好好责罚他们。” 这话苏锦听着很是舒心,挑着眉笑道:“这事儿怨不得您,年关将近,少监本就事务繁忙,倒是我们劳烦少监了。” 两人一唱一和,好一出互相谦让的大戏。 对方都说到这份上了,很明显站在了坤宁宫那边,见喜心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原想就此算了,不成想里头一个小太监殷勤地跑过来,“少监,簿子给您拿过来了,您对一对!” 三人皆是一愣。苏锦脸色一阵青白,没想到这惜薪司竟还有如此没有眼力见儿的人,转头厉声道:“杨少监!” 杨垠缩脖望了一眼见喜,又怯怯地瞧了瞧苏锦,手里的簿子翻也不是,不翻也不是。 见喜这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正等着看好戏,又见那小太监悄悄在杨垠耳边说了句话,杨垠当即吓得面无人色,大颗的汗滴黄豆似的往下掉。 “杨少监,您怎么了?”见喜歪了歪脑袋问。 杨垠见鬼似的盯着她默了一下,立即压抑了心中的惊涛骇浪,手指颤颤巍巍地翻开昨日登记的那一页,确定没有坤宁宫的字样后,哆嗦着嘴唇道:“惜薪司办事不力,可也不能误了两位娘娘的事儿,今儿再忙也得腾出人手来,两位姑姑不如先回去等着,咱家现在就把人手调派回来,先紧着两位娘娘用,您们看如何?” 苏锦这番胡搅蛮缠,说到底就是看不惯永宁宫,可见喜人微言轻,硬扛未必落得什么好处,杨垠这一碗水端平的法子也算处理得当。 可那边苏锦又不依不饶,狠狠瞪了一眼见喜,又向杨垠道:“杨少监还真是两头三面,惯会明哲保身啊,一句话,人我现在就要带走,否则回头我定向皇后娘娘好好禀明——” 这话说得杨垠冷汗涔涔,那边话音未落,一个小宫婢急匆匆跑过来,向苏锦施了个礼道:“姑姑快些回去吧,娘娘在宫中大发雷霆,正处处寻你呢。” 苏锦面色惶然了一瞬,皇后年岁不大脾气却不小,这几日尤甚,说要见人若是一盏茶的功夫见不到,能将坤宁宫上头的庑殿顶都给掀翻了去。 这头不好再耽搁时间,苏锦没好气地望着跟前两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撂下一句“少监好自为之”,转头脚底生风似的离开了。 杨垠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忙转身向见喜躬身作了一揖,“奴才是个糊涂人,还请姑娘莫要怪罪才是。” 见喜吓了一跳,对方好歹是个少监,衙门里干事的给她一个小丫头行什么大礼,还在她面前自称“奴才”,方才苏锦在时也不过自称一声“咱家”,这判若两人的态度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她挠了挠脑袋,笑笑道:“既然少监安排人,见喜就先回永宁宫啦。” 杨垠忙点点头,哈着腰道:“奴才送姑娘。” 见喜赶忙摆摆手道:“您送我算怎么回事啊!这……惜薪司不是很忙么?” 杨垠听得浑身冒汗,这丫头可真会拆台,偏偏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眨来眨去,好似真心诚意地在发问。 方才若不是手下人跑过来说这是老祖宗的菜户娘子,他今儿就把人得罪狠了! 谁能想到呢?这丫头看上去平平无奇,竟是东厂提督夫人。 一番思量下来,杨垠赶忙将那“平平无奇”四个字从脑海中掐断,趁着此刻人要走,赶忙压低了声音笑道:“日后姑娘有何吩咐直说便是,奴才愿为姑娘鞍前马后,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来日还请姑娘在督主大人跟前替奴才美言几句。” 督……督主? 见喜瞪圆了双目,突然反应了过来,原来这杨少监这两幅面孔竟是因为厂督! 她慌里慌张地扫了一眼四周,虽然一个人都瞧不见,可她就是觉得这皇宫大内到处都是眼睛,每一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她,见喜甚至怀疑她大小恭都是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解决。 如今有老祖宗的名号替她撑腰,她在这宫里也能风生水起一段时日,瞧瞧,坤宁宫的掌事姑姑都被她气走了,来日指不定如何针对她,针对永宁宫呢。 眉心拢了拢,见喜轻叹了口气,朝杨垠施了一礼,遂沿夹道往永宁宫的方向去。 才走几步,身后传来小孩的笑声,见喜狐疑地回头看,瞧见雕花石柱后探出个圆乎乎的小脑袋来。 ※※※※※※※※※※※※※※※※※※※※ 见喜:说实话,有点怕,可能尿尿都有人看着 梁寒:谁敢看? 感谢在2021-01-25 20:23:42~2021-01-26 20:3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鱼 2个;南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鱼 8瓶;顾凉瑾baby 5瓶;雅正 2瓶;胖妞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厂督的字丑 白嫩嫩的小脸,头戴一顶玄青色的爪拉帽,帽檐下一对宽厚的大耳垂,着一身玄色绣金蟒的小袄,约莫三四岁的年纪,笑起来小脸儿更圆了。 见喜正猜这小娃娃的身份,石柱后又走出来一个身着暗青直身、身材微胖的宦官,手中拿着个红木漆雕花食盒。 “李公公?”见喜脱口而出,认出这是在颐华殿见过一次的司礼监随堂太监李德海。 “见喜姑娘。” 李德海朝她作揖,丝毫没有吃惊的表情,好像专门在此处等她一样,见喜想了想,好奇道:“方才可是李公公帮忙解围?” 李德海满脸堆笑地拱手:“举手之劳罢了,惜薪司都是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没得坏了姑娘的大事儿。” 原来是李公公帮的忙,见喜松了口气,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多谢公公。” 李德海忙道不必,瞧了眼身边那孩子,笑道:“这是撷芳殿的小殿下。” 见喜“哦”了一声,赶忙俯身见礼。她听妙蕊说过,宫里只有一位小皇子,名赵宣,是延禧宫的庄嫔娘娘所生,应当就是眼前这位了。 李德海正要开口,却见那小殿下从他臂弯里将食盒取下来,往见喜手里一送,奶声奶气看着她说:“你来送本殿下回撷芳殿,李公公你回去吧。” 两人双双一怔,面面相觑好一会,赵宣已经在催促:“还不快些。” 见喜朝李德海点了个头,示意其不必担心,李德海话到嘴边咽了下去,只好道:“有劳见喜姑娘了。” 夹道的风很大,黄色琉璃瓦上还覆着薄薄一层残雪,见喜看着赵宣缩着脖子拢着手往北走,一时手足无措。 该不该牵着呢?她迟疑着。 赵宣却丝毫不怕生,等李德海走远了,便昂起头问她:“你是永宁宫的?” 见喜笑了笑点头说是。 赵宣又问:“听闻你们宫里有个丫鬟给厂督做对食,她长得怎么样,好看吗?” 见喜噎了噎,原来这小殿下让她陪着是想打听这个,方才李公公没告诉小殿下她就是厂督的对食么? 她沉吟了一会,眨眨眼道:“长得……尚可,虽然不是人间绝色,但也呃……其实是不错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上的鸟儿瞧见她往下掉,水里的鸭子看着她忘了游。” 赵宣鄙视地看她一眼:“那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见喜拍了拍脑袋:“对对对。” 赵宣两片淡淡的眉毛微微蹙起,看上去苦恼得可爱,“有那么好看吗?这宫里本殿下只见过两个好看的女人,一个是我母妃,一个就是贤妃娘娘。” 见喜心道这倒是真的,她虽未见过庄嫔娘娘,可贤妃娘娘的美貌在后宫中是压倒性的胜利,虽不格外明艳,但却是那种如平湖,如静水般的美,让人一见忘俗。 见喜侧过头,露齿一笑说:“小殿下对她很感兴趣吗?” 赵宣冷哼一声,一股气儿从鼻子里冒出来,“本殿下就是好奇,梁厂督那么坏的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宫女愿意跑去伺候他。” 见喜没忍住咳了声,撇撇嘴道:“厂督哪里坏,小殿下跟我说说看嘛。” 赵宣噘着嘴,低哼一声道:“父皇让他每日检查我的功课,哼,我的老师是内阁首辅兼文渊阁大学士陆鼎,他算哪门子的师父?他除了长得不错一无是处。” 见喜听得心里一乐,想笑又不敢笑,一句“英雄所见略同”险些脱口而出,她舔了舔嘴唇,将嘴角那点笑意敛了下去:“厂督学问不好吗?” “当然,”赵宣露出不屑的表情,“我老师经常说他字写得难看,笔锋锐利,可见其人凶恶暴戾,龙飞凤舞,足见其人恣睢蛮横。” 宦官与文臣自古以来势不两立,文人向来瞧不上卑躬屈膝谄媚之流,尤其在前朝宦官专权之后,像梁寒这样的权宦更是被称为十恶不赦的奸佞之臣,那些文官清儒抓住机会就会对其口诛笔伐,两边一直水火不容。 这些见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觉得几个字罢了,能看出这么多东西么? 她倒也满不在意,只是问:“小殿下不喜欢厂督,会跟着不喜欢咱们永宁宫,不喜欢贤妃娘娘吗?” 赵宣别过脸说:“当然不会,我讨厌的只有坤宁宫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叫苏锦的,整天穿的跟花孔雀似的,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所以本殿下今日路过才愿意帮帮你的。” 见喜没想到自己和紫禁城唯一一位小殿下交了半个朋友,窃喜了好一会儿,抬头时,撷芳殿已在眼前。 那位人小鬼大的殿下停下脚步,很是客气地说:“这食盒是我从父皇的御茶房拿过来的,里头是广州府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小菠萝,本殿下就赏给你吃啦。” 见喜忙推拒,赵宣抬手拦住了她,“让你拿着就拿着,本殿下命令你吃!” 这下见喜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好心把这好东西赏给她,可她呢,连真名儿都没有透露,这位小殿下还不知道她就是老祖宗的对食呢,这也算半个欺瞒之罪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赵宣已经拖着圆鼓鼓的身子一溜烟往殿内跑了。 见喜拿着一盒黄澄澄的泛着诱人水光的菠萝,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到底是没忍住往嘴里送。 酸甜饱满的汁水溢出口腔,咬下去的一瞬间就像是热腾腾的舌头上忽然含了块冰,顿时让人口舌生津,是她从来没有品尝过的美妙,一边走一边吃,见喜眼巴巴瞧着盘底越来越空,心生出无限的怅然。 意犹未尽啊。 回到永宁宫后,见喜无事便悄悄到庑房坐下,从自己枕边的小匣子里取出一个皱巴巴的册子,蘸了点墨,慢悠悠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见喜。 许久没写生疏了不少,一个“喜”字占据了大半张纸,她心疼地快要哭出来了。 五岁之前,她不是在舅父舅母的打骂中度过,就是在人牙子手底下苟且偷生,后来到了宫中两年也没人教她识字,还是后来在承恩寺的时候跟着寺里的姑子念佛经的时候学的。 有一回拿了跟树枝在泥地上勾画,勉强写了几个字,静怡师太路过的时候夸她聪明,还送了她一套简单的笔墨,可后来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说越聪明的人字越丑,见喜顿时灰了心,才知原来静怡师太当时是这个意思。 慢慢地,练字的兴致就淡了,可她还是很珍惜这套笔墨,常常偷偷拿出小册子来欣赏自己写得好看的几个字。 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厂督的字也难看,她心里一下子舒服不少。 陆阁老都说厂督的字丑,是不是说明厂督也很聪明呢? 她舔了舔笔尖,在册子上认认真真写下“梁寒”二字,果不其然,但凡笔画多一点,在她手里就能占满整张纸。 可怜的小册子薄薄一层,眼看着就没几张了。 见喜心疼地把笔墨锁进匣子内,瞧了瞧时辰,略微收拾一番便往颐华殿去了。 怀安躬着腰随她进门,笑眯眯地问:“夫人今日还跪吗?” 见喜膝盖忽然隐隐作痛,弯下身揉了揉,脆生生地笑道:“今儿就不跪了,我到暖阁坐一会,等厂督回来。” 怀安瞧着她面色轻快,想来已找到些与厂督相处的门道来,心里暗暗吁了口气,道:“督主晚归,夫人不若先用膳吧。” 好提议。 见喜摸了摸肚子,菠萝吃多了早就滚圆滚圆的,快赶上小殿下的大脑袋了,不过有膳食她又岂会拒绝?想了想,还是装模作样道:“厂督不回来用晚膳吗?” 怀安笑道:“往常也会在司礼监值房用一些,现下年关将至,司礼监和东缉事厂事务繁忙,今日怕也不会早,奴才伺候夫人先用吧。” 见喜还有些不放心,又问:“厂督会怪罪吗?” 怀安摇摇头,心道不管吃不吃,横竖咱们这位祖宗心情都不会太正常,没人知道他何时心情愉悦,也没人明白为何突然又不高兴。 他只盼着夫人能将老祖宗哄高兴,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伺候过一顿早膳,怀安便知见喜荤素不忌,以往厂督回来用膳皆是清淡的素食为主,有时心情不佳时,看到内脏是要掀桌的,可夫人却喜荤、喜内脏,两人分开用,他们吃得舒心,做下人的更是求之不得。 今晨见识到早膳的阵仗后,见喜也算是开了眼界,可再看满桌的佳肴美馔还是忍不住惊叹了一声。一碗羊肚羹下肚,浑身的经脉都像是被打通了一般,趁着干仗的间隙,怀安插嘴问她:“这口味夫人可还满意?” 见喜被热羹的白雾氤氲出满眼泪花,可怜巴巴地腾出嘴说:“满意,满意得很。” 有段时候从狗嘴里抢饭吃,吃了上顿没下顿,久而久之,这狼吞虎咽的习惯就改不了了。她哪里是不知道“寸草铡三刀,无料也上膘”的道理,可一捧起饭碗就好像随时都有人拿着鞭子在后面驱赶,一旦停下来,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就像姑姑说的那样,今日喜欢她,明儿就能杀了她,还不如趁着祖宗没发怒,好好把自己喂饱了。 饭后在暖阁坐了会,怀安听她的吩咐取了笔墨纸砚过来,刚提笔蘸墨,外头传来叩拜行礼的声音。 见喜立即警觉地挺直身子站起来,乖顺地碎步往门外去。 一身朱红曳撒的老祖宗在苍冷的月色之下格外煊赫,腰间玉带掐出一副挺拔隽秀的好身姿,凤眸流转中透出几分玉树临风的韵味来。 见喜抬头猛然对上他的视线,赶忙慌不择路地垂下头来。 梁寒似乎心情不错,贴近时微微倾身,冰凉的手指如白玉划过她下颌,将那张俊俏的小脸捧起来。 一双光华万千的眼眸倏忽在她面前绚烂开来。 见喜紧张兮兮地咽了咽口水,盯着他的眼睛,神情滞滞,不知所措,踮起的脚尖快要支撑不住,藏在马面裙下微微颤抖着。 梁寒将她的窘态尽收眼底,牵起唇角,嗓音清明:“湖南雪灾,饿殍遍野,你家顾大人被我派去赈灾了,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只可惜今年过年怕是回不来了。” “小见喜,你会想他吗?” ※※※※※※※※※※※※※※※※※※※※ 我好急,我好想把下一章放出来给你们看啊!!!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zzebear 2瓶,爱你吖! 捏她小脚 见喜眨巴眨巴眼睛,正思索着如何回答,眼前人却丝毫没有留给她踌躇的机会,一双眼睛直逼得她无路可退。 “厂督说笑了。见喜……是厂督的人,又怎会想念旁人?” 至于立功,大寒天的千里迢迢去赈灾,您说是好机会那就是吧! 今儿厂督没有嫌弃她的爪子,褪下官袍和皂靴之后,见喜乖巧地上床把里侧捂得暖暖的,待灭了灯烛,又小心翼翼地挪到床外侧来。 见喜抱着厂督,想到白日里遇到小殿下,不禁抿了抿嘴。 她好想和厂督分享,告诉他菠萝好好吃,可厂督薄唇紧抿,眉心紧蹙,看上去像个刀枪不入的铁桶,吓得她又把话憋了回去。 正要安心睡下,小腹下忽然涌出一种鼓胀的感觉。 她努力憋了片刻,可那种鼓胀好像愈加强烈,扰得人根本无法入眠。 她憋得小脸儿通红,小心挪动了一下肚子,想让自己好受一些,可身侧的人立即觉醒了一般,低低沉沉的声音传至耳边:“动什么?” 见喜冷汗频出,深深知道将一个熟睡的人突然吵醒是多么丧尽天良,尤其她身边睡的还是喜怒无常的老祖宗。 可现在不说,她真就憋死了。 这一刻过得比一季还要漫长,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厂督,我想……出恭。” “你说什么?” 梁寒皱着眉头睁开眼,额头青筋暴起,嗓音瞬间冷了下来。 见喜咬了咬唇,很是小心又认真地解释道:“可能是今日多吃了些菠萝,晚上又用了些汤羹……祖宗,我很快就回来的,好不好?” 空气凝固了片刻,梁寒似是压抑下满腔的怒气,终于攥了攥拳头,“去。” 见喜如蒙大赦,轻快地回了句“嗯呐”,动作极轻地从男人手底下绕开,蹑手蹑脚地摸出去,不消片刻,又轻手轻脚地摸了回来。 被褥掀起一阵冷风,一来一去,在梁寒眉目间笼上一层浓浓的雾霾。 放水之后身心舒适了不少,她重新恢复了方才的姿势,把老祖宗拢在怀里暖着,声音软软嫩嫩:“厂督,我回来了。” 梁寒眉梢泛冷,极力地忍住了掐死她的想法,他又不是个死人,回来要她来提醒么? 见喜安安静静待在他身边,浑身都在努力地扮演好暖床工具的角色,直到听见厂督的呼吸均匀安稳下来,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见喜做了个梦,梦里是她头一回到承恩寺的这天,因不熟悉寺里的路,为了找茅房在寺里到处乱窜,她找啊找,找啊找…… 半夜三更,她再次难受得睁开眼睛。 果然菠萝吃多了,那股子尿意根本拦不住。 见喜绝望地咬咬牙,泪盈盈地掀开眼皮子瞧了瞧身侧的人。 厂督的手臂在她脖子下面,若是动弹一下,势必要将他吵醒,偷偷下床是不成的。 可现在才三更天,厂督再早起那也要一个时辰才能下床,她就要憋不住了,一身的虚汗,连手掌心都是汗,双腿都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她在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实在忍不住,只好轻声唤他。 “厂督……” 黑暗中男人仍闭着眼,可眉头突然蹙得极紧,约莫能夹死一只蚊子。 很显然,他已经被她吵醒了。 置于她脖颈的手臂好像微微动了一下,可却仍未放开。 “又怎么了?” 烦躁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来,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见喜哆哆嗦嗦地轻挪了一下位置,真恨不得拿一把大剪刀把自己的肚子给剪掉。 周遭寒气愈烈,她这回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老祖宗生气了。 这时候能假装说梦话吗? 犹豫了一会,身边人明显怒气更盛,甚至拳头都攥得极紧,在黑暗中传来骨头错位的嘎吱声响。 完了,老祖宗要将她千刀万剐。 横竖已经被她吵醒,见喜决定豁出去了。 她往他怀里压了压,声音里带着一点娇脆的哭腔,哀求道:“厂督,我又想尿尿了。” 梁寒不耐地睁开眼,垂眸望着她,眼尾通红,透着浓浓的、骇人的旖旎之色,黑暗之中更加令人胆战心惊。 见喜小声清了清嗓,一双杏眼泛着泪花与他对视,“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去,真的。” 梁寒眼底漆黑一片,默了半晌,怒极反笑,“你说我要是把你从床上踢下去,你能不能有命起来?” 祖宗放狠话不止这一次了,可是每次又让人这样心惊胆寒。 耳边更漏声起,滴答滴答传到耳边,像是无情地拨弄着人的神经,屋里越安静,滴水声就越是清晰,小腹之下更是难熬。 见喜难受往他怀里蹭了蹭,又嘤咛了一声:“祖宗。” 梁寒懒得再应付她,沉着脸抬脚朝她身上踹过去,见喜“哎哟”一声,像个轱辘似的滚到了床下。 幸而地毯绵软,没将她摔得太痛,见喜腾地爬起身,狗腿似的连声说:“谢谢祖宗!” 从净房出来时,整个颐华殿香烛燃起,灯火通明,院中乌压压地跪了一地人,见喜远远听到老祖宗的冷厉发狂的声音。 “今日谁给她吃的菠萝?” 冷厉的话音刚落,满殿的人都吓得一颤,怀安跪在最前面,哆哆嗦嗦道:“奴才不知。” “不知?” 他哂笑一声,眼底的怒气能将整个院子的宫人屠个干净。 不消片刻,一个胖墩墩的身子从院外连爬带滚地进来。 祖宗传召回话,哪怕是半夜三更天上往下落刀子,也要立刻起身穿戴整齐地出现在他面前,否则脖子怕就要同这具身子分家了。 李德海“扑通”一声跪在台阶底下,浑身的肥肉抖得厉害,“今儿姑娘从惜薪司出来时,遇上了老奴和小殿下,小殿下执意让姑娘送他回撷芳殿,这菠萝怕是小殿下赏赐的。” 见喜从绕过廊下就看到这一幕。 檐下一人身披朱红裘皮大氅,头顶六角宫灯温黄的灯光落下他肩上,却提不起一丝暖意。 那人目光沉凝,唇角却微微抬起,暗色之中透着阴沉噬骨的寒意,光是立在台阶之上,这通身的寒气已经教人不敢直视,更不敢靠近。 见喜忽然觉得很对不起小殿下。 毕竟身份在那儿,倒不是担心老祖宗能把他吃了,可小殿下说过厂督每日会查他的功课,厂督又如此记仇,见喜压根不敢想象明日他会怎样虐待小殿下。 嘤嘤。 看这时辰,今儿还能睡得了么? 她小心翼翼走上前,鼓着勇气牵了牵他垂落的披风,声音软得像棉花,“厂督,您别怪罪他们,都是见喜的错,见喜日后不敢再贪嘴了。” 衣摆一沉,梁寒偏过头来,瞧着她,眸底的凛意煞人。 满屋子的宫人都是与此无关之人,可却都因她受到牵连,这雷霆之怒她总归是逃不过去了,见喜咬了咬唇,眼眶也微微泛着红。 她跪下身来,低着头带着恳求说:“您怎么罚我,见喜都认了。” “夫人——” 怀安和福顺两人几乎是齐声喊道。 梁寒冷嗤一声,“夫人?喊得还真是顺口啊。” 福顺微微抬眸,视线落在那双四喜如意云纹的皂靴上,委委屈屈地想,督主您不也这么唤的嘛,您又忘了? 见喜急中生智,忽然想起祖宗每回咬牙切齿要杀她的时候,好像抱一抱大腿就能免了死罪,思及此,她又不怕死地扑了上去。 细胳膊细腿儿将他团团围住,干燥的暖意瞬间覆满全身,震怒之下,梁寒自觉心脏猛然缩了一下,一种奇怪的酥麻感在血管暗流中涌动。 “厂督,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那眼神无辜极了,像一只打翻了茶盘的小猫,偎在他腿边求饶。 众人暗暗抽了口凉气。 梁寒咬紧后槽牙,良久,冷冷地瞥了眼院子里乌压压的人头,烦躁地喝道:“还不快滚?” 众人悬在嗓子眼的心脏这才轻拿轻放地落下,感激地瞧了一眼见喜,零零碎碎的几个“是”散落在院中,片刻便作鸟兽散去。 殿外霎时间恢复了宁静,唯有宫灯在风里跌跌撞撞,灯芯上一簇火苗瑟瑟发光。 梁寒转身回屋,见喜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拢紧了被角,见喜继续爬到他身上去。 厂督果然快要冻死了,虽然眉目俱是戾气,可方才去门外只披了一件大氅,这会子浑身寒气逼人,连见喜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把脚伸过来。”他突然说。 见喜微微一怔,只犹豫了一刹那,赶忙就把右腿抬到他腰间,下一刻,冰凉的触感从脚丫子传遍了全身。 厂……厂督握住了她的脚! 好痒啊。 像百爪挠心,可是她不敢缩回去。 老祖宗正在气头上,若是敢把脚缩回去,这脚估计就没了。 见喜悄悄地抬眸,却只看到他光洁无暇的下颌,完全瞧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小丫头的脚丫子温暖又软嫩,比白玉摸起来还要光滑几分。 梁寒闭着眼,将那脚丫子放在掌心捏了捏,这种舒适的感觉让他很是受用。 若不是方才踢她下床的那一瞬间偶然从他手边滑过,梁寒还不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柔软的好东西,舒适得甚至让他轻微战栗起来。 这气人的蠢东西,全身上下都是宝。 ※※※※※※※※※※※※※※※※※※※※ 感谢在2021-01-27 20:29:51~2021-01-28 20:5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深喜赴然、3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喜欢吃辣条 3瓶;lizzebear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待她好么 贤妃一直不知如何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七岁的小皇帝。 在贤妃的印象里,赵熠还是温德殿那个清瘦俊俏的四殿下,方十岁的年纪,个子比刚刚进宫的她低许多,要微微倾身才能与他琥珀色的双眸平视。 那时的温德殿,是先皇从未涉足的宫殿,而他是这宫里最不得圣宠的皇子,穿着一身旧衣,几乎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 而她入宫之时,先帝已经缠绵病榻,病骨支离,她与一同进宫的那几位世家贵女一样,像这宫里的透明人,甚至连先帝的面儿都没见着。 如是,于她而言反倒是自在的。 树下寻花做糕点,晨起集露水烹茶,倒也是一段愉悦的时光。 后来有一日从膳房出来,路过琅嬅苑时,远远瞧见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影儿,一双清亮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 她歪头去瞧了许久,那孩子与她对视,却也没有躲闪开来,身边的丫鬟催促着她离开,她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兀自拿着食盒上前,在他身前半蹲下。 “刚出炉的阳春白雪糕,吃吗?”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接,可她分明看到他喉咙动了动,眼里闪着珠光。 她抬手拿起一块,柔声一笑,很耐心地向他推荐道:“香香甜甜,是阳春三月的味道。” 沉吟半晌,他终于接过那块雪白色的糕点,轻咬一口,是茯苓混着莲子的味道,清甜的香气溢了满口,像极了这融融的春光。 “你是陛下的皇子吗?”宫里的皇子她很少能够见到,眼前这位她更是从无印象。 少年抿了一口糕点,唇边沾了一点细细白白的沫子,嗯了声说:“我叫赵熠。” 她心下一思忖,“原来是四皇子。” 早前听闻温德殿住着一位不受宠爱的皇子,母妃身份低微,在他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这么多年来几乎是受尽冷眼,身边一直只有两位宫女在伺候。 她抚上他的发顶,轻轻揉了揉,他亦没有让开,只是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思索半晌,低声道:“你唤我赵熠吧。” 她微微一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片刻抬眼笑了笑:“我是你父皇的兰贵人,你该叫我一声兰娘娘,而我该唤你四皇子啊。” 后来如何,贤妃自己也记不清了,她还是从未喊过他的名字,偶尔送一些自己做的糕点去温德殿,也只是像旁人一样喊他四皇子,他没有不高兴,只是紧抿着唇。 他会孩子似的拉着她的衣袖,望着她的时候眸底含着极浅的笑。 后来先帝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在一众皇子中选择扶他登上帝位,她也替他高兴了许久。 只是她在承恩寺安然度过八年,竟从没想过还有回宫的这一天,贤妃这头衔更是令她瞠目结舌,错愕良久。 这些年宫里也曾来人往寺中送些日用,那也是所有出家的先帝嫔妃都有的赏赐,为何独独就召她一人回宫,她实在是想不透。 难不成真像顾延之说的那样,陛下对她是爱,而不是敬重和感激? 可她比他大了整整七岁啊,坤宁宫的小皇后不过才十六而已,那才是该和他一起共看清风朗月和满园春色的人啊。 她坐在榻上抄写佛经,忽然想到这里,愣神了一小会,没有注意到笔尖一滴黑墨落在雪白的开化纸上,显得格外醒目。 “姐姐在想什么?” 贤妃微微一惊,抬眸看到一身明黄盘领窄袖织金龙袍的皇帝掀帘而入。 他又唤她“姐姐”了。 回宫的那一日,赵熠便在她耳边问,能不能唤她姐姐? 她刚想开口说不行,赵熠却道:“兰贵人和兰太妃都已经成了过去,如今再唤也不合适,若说唤爱妃,我也叫不出口。” 她想想也有些道理,只好点了点头。 昨日用完晚膳,她还是照例催他早些回去歇息,他却像只猫儿躺到了她腿上来,清朗如玉的一张脸正对着她小腹,说:“姐姐,可否容我靠一会儿?” 可不可以,他已经靠上来了,连给她思考的机会都没有。 他一说话,温温热热的气息轻轻吐在她小腹,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小腹蔓延到心口,像无数只小蚂蚁爬便全身。 那大概是她此生最为窘迫的时候了。 …… 指尖沾染了些墨色,她怔愣地回想着昨晚的事情,竟忘记了用帕子拭干净手,赵熠早已发现她手上的脏污,从袖中取出一方明黄绢帕,轻轻压在她玉指之上,小心地擦拭。 贤妃有些无所适从,只盯着手边的琉璃盏,而赵熠的视线也跟着她的方向,看向了花梨木桌案上的墨痕尚新的佛经,眸色一暗。 “太后让你抄佛经了?” 她偏过头,温言道:“太后身子欠安,这是我应该做的,何况先前在承恩寺的时候,也是日日抄写佛经,早已习惯了。” 两人一直是如此,他不在她面前自称“朕”,她也从不在他面前称“臣妾”,一切都好像怪怪的,可又好像只能如此。 赵熠不动声色地将擦完的绢帕从她手上拿开置于一旁,贤妃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手指蜷缩在掌心,默了默,笑问:“陛下喝茶吗?” 赵熠说了声“好”,顺势趺坐在贵妃榻上,望着她忙前忙后。 她倒了一杯普洱推至他面前,“人常说夏喝生茶,冬饮老茶,不知道陛下喝不喝得惯这普洱?” 赵熠唇角微微扬起,转动着手中的杯盏,笑道:“色泽鲜润浓郁,像红玉髓。” 贤妃柔和地笑了笑,知道他只说茶汤颜色,却闭口不提滋味,想来是不大喜欢的,“我家祖传的肠胃虚弱,自小喝普洱长大的,陛下若是不喜欢,我再给陛下沏顾渚紫笋。” 赵熠忙拉着她衣袖,道:“不必麻烦,我就喝这个。”说罢狂饮了一杯下去,喉咙生生呛了几下,咳得满脸通红,止都止不住。 贤妃忙过去拍拍他的后背,急得发笑:“陛下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赵熠似乎有些不高兴,一边唔唇咳嗽,一边道:“别当我是小孩子。” 贤妃微微一滞,放在他后背的手有些无措,一下下拍得毫无节奏。 她忽然觉得殿内太过安静了,于是赶忙唤妙蕊送些点心进来,又想到什么,笑着说道:“见喜今日在我宫中,就是梁督主的那位对食,陛下想不想见一见?” 赵熠目光闪烁了一下,瞧瞧,他来时连个小跟班都没让进,她倒好,巴不得阖宫上下都叫进来看热闹。 半晌,他扯了扯唇角道:“好啊,我也想瞧瞧厂臣看上了个怎样的姑娘。” 见喜正在花房修剪,听到陛下传召惊得一愣,忙搁下手中的修枝锯,洗干净了手,又好生理了理裙裳,这才跟着端点心的妙蕊前后脚进了暖阁,朝赵熠及贤妃行了大礼。 白白嫩嫩的姑娘,小脸儿只有巴掌大小,一双杏眼黑白分明,澄澈得像雪后的天空。 从外貌来说,的确不算是惊艳的长相,可就是有种怯怯的懵懂与纯粹在里面,至少在紫禁城这个大染缸里,是一种没有刻意浸润或雕琢过的娇俏,确实与众不同。 赵熠啧了一声,向贤妃道:“原来厂臣喜欢这样的。” 贤妃抿唇笑了笑,未曾答话。 把她带到皇帝跟前露个脸,这是贤妃这几日都在考虑的事情,毕竟这件事是顾延之有错在先,差点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如今在皇帝面前留些印象也好,总不至于哪一日人被梁寒悄无声息地处置了。 赵熠手中盘弄着一串碧玺珠子,牵唇一笑问道:“厂臣待你如何?” 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天颜,见喜紧张得牙齿都在打颤。 厂督待她好么?她在心里琢磨了一下,除了头一夜差点掐断她的脖子,隔日又突然疯癫了一回,昨儿又差点杀了满屋子的下人,其他时候还是不错的。 吃得好多了,还不用受惜薪司的气,若她不是祖宗的对食,哪有这样的好事儿呢。 其实吧,她也不怎么好,昨晚差点把老祖宗气撅过去,可老祖宗没杀她,还让她继续暖被窝,以至于颐华殿上上下下都对她另眼相看。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陛下面前,她能说厂督的坏话嘛。 听人说厂督跟陛下是穿一条裤子的,这若是传到厂督耳朵里,她还能见着明天的太阳么。 “愣着做什么,陛下问你话呢?” 贤妃瞧着她傻愣愣地跪在那,忍不住笑着提醒一下。 见喜闻声赶忙回过神来,“厂督……厂督对见喜很好,多谢陛下和娘娘成全。” 赵熠随口嗯了声,心中也算满意,指了指桌案上的点心道:“这枣泥山药糕,朕就赏你了!下去吧。” 见喜微微诧异地抬头,贤妃朝她微微颔首一笑,她赶忙谢了恩,伸手接过那盘压着各式花样的漂亮糕点,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暖阁。 枣泥山药糕分给了妙蕊、绿竹,见喜自己也吃了两个,还剩下四个,她打算带回颐华殿给厂督尝尝。 陛下和娘娘都爱用的点心,想来祖宗也是喜欢的。 不过,她也并非吃不下,只是出了昨晚那事儿,她再不敢贪食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芒果糖 2个;想跟桑延熬夜、黑鸭警长、青椒炒饭、kkayxite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粥粥啊 15瓶;桃子酒、二咬 10瓶;阿餅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厂督挨骂了 怀安远远瞧见见喜提了一食盒的糕点进殿,俨然是殿中女主人的模样,心中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若是前几日他还对督主待她的态度存疑,这回便是疑窦全消了。 夫人那句“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整个院中的宫人听得一清二楚,那话音刚落时,督主眼底的煞气几乎在刹那间烟消云散。若放在平时,督主如此生气的时候,十头牛都未必拉得回来,整个颐华殿得有一半的人头落地。 而督主为何生气呢? 他后来悄悄向李德海打听了一下,原来是夫人吃了小殿下赏的菠萝,兴许是肠胃不适,夜里腹痛难止,督主担忧夫人的身子,这才大发雷霆。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其他理由。 见喜也发现颐华殿伺候的宫人看她的目光不大一样了,殷勤地恨不得拿衣袖给她擦鞋底,追着她夫人长夫人短,甚至还有喊她祖宗的,这哪能担得起呢! 见喜吓得直往暖阁跑,迎面遇到怀安。 对方向她俯身行了揖礼,顺手接过她手里的食盒,问道:“这是?” 见喜道:“这是陛下赏赐的糕点,还有些我拿回来给厂督尝尝。” 怀安心叹,寻常夫妻也不过如此了。 想到没有给颐华殿众人准备,见喜有些抱歉说:“怀安公公,今日陛下赏得也不多,我给永宁宫几个姐姐吃了几个,剩下的也不够分,实在是对不住大家了。” 其实她还想说,她虽是厂督的娘子,可厂督也没给她什么赏赐,她的小金库里只有先前陛下赏赐的金锭和那对八宝簪子。她也想小意提醒厂督一下,人家陛下还给她赏了糕点,他却贵人多忘事呢。 什么时候记起这一茬,什么时候他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厂督,比那个银作局掌印还要好的厂督! 下面的宫女如往常一般往暖阁布菜,见喜将下颌枕在小臂上,恹恹地望着一桌子的肉肉,瞧着像只死面的包子。 怀安被她这模样吓得不轻,“夫人身子不舒服么?怀安去太医院给您请个太医过来吧。” 昨晚那事闹得颐华殿上下人心惶惶,如今夫人就是掉一根头发,怀安都得跪着拿手掌心托好了。 见喜却说不用,她只是有些饿,可是不太敢吃,于是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说,“今儿再晚,我也等厂督回来一起吃。” 怀安道:“奴才这就差人去司礼监一趟,问问衙门的少监看看督主何时回殿。” “别别别,”见喜忙拉着他衣袖道,“就是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催老祖宗回来呀,厂督料理的都是大事,我等着就好。” 怀安给她沏了杯茶,道:“前朝司礼监掌印冯琛虽然在外威风八面,手段狠辣,不也是个惧内的主儿嘛!奴才听说他到山东监察玲珑金矿时,那山东布政司给他送了黄金十万两,外加六府选上来的十个美人,个个都是祸国殃民的模样,那冯掌印只收了钱,美人却一个都没要,布政使以为他不好这口,谁知是家有悍妻呢。” 怀安笑了笑,对见喜道:“如今督主对夫人可是言听计从,您有什么能不能、敢不敢的。” 见喜喝了口茶咳了两声,满脸泛红:“怀安公公,您抬举我了。” 这小公公对她是有什么误解么? 见喜很清楚自己在厂督心中的地位,她不过就是个给厂督暖床的玩意儿,就同这暖阁里烧炭的炉子是一样的,不过比炭炉子好的一点是,能爬上床、能贴着身子暖。 见喜从前听人说过,那些王公贵族冬日里手脚冷,常常将姑娘的胸脯当暖袋子使,胸前的那道夹缝儿又挤又暖和,正好可以把手揣进去,他们还喜欢把脚伸进姑娘的小腹,借此来暖脚。 见喜忧心忡忡地垂下头,悄悄往自己胸前的衣襟里瞥了眼,恰好瞧见了自己的那条缝儿,就……还挺紧的。 厂督平日里睡觉总让她抱紧些,只要她睡熟了稍微松一松,抑或只是往外头让一让,厂督就要发脾气。 若是厂督知道她还有这么宝贝的地方,定然不会放过她的。 她一想到厂督那具冰冰凉凉的身子,半点常人该有的温度都没有,她就忍不住哆嗦一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正思忖着,福顺从外头进来,贼兮兮地将怀安唤了过去,两人在门口说了好些话,再回来时,怀安脸色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见喜吓坏了,忙不迭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怀安瞧了瞧门外,用极轻的声音道:“下面的人来传话,说东厂大档头今日拿住了几个胡党的酸儒,那些人私下里编排陛下接贤妃回宫,还串成了歌谣在街巷里乱唱,骂咱们督主,夹枪带棍地取笑陛下和贤妃娘娘。” 见喜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小脸白了白,“那厂督肯定不高兴啊!” 厂督到底是个宦官,那些人嘴里能骂出什么好词儿。 怀安点点头道:“胡党这些年惯会同咱们督主作对,娘娘回宫封妃又是督主一手操办的,骂得是难听了点,不过落在督主手里,怕是连想死都难呐。” 见喜忽然觉得脖子有点凉飕飕的,昨晚她不过是去出恭,厂督就已经气得要杀人,今日有人当着面辱骂,那不是炮仗进了火坑么! 她心里沉甸甸的,缩了缩脖颈,笑容凝固在唇角,紧张地看着他道:“厂督今儿铁定要拿人出气,要不我趁现在赶紧回永宁宫吧!贤妃娘娘那还有些事儿……” “这……”怀安没想到夫人比她还要畏畏缩缩,一时不知该心疼夫人,还是该心疼自己。 沉吟半晌,怀安委婉地说:“督主回来瞧不见夫人,会怪罪咱们的。” 这话倒是吐露了一屋子人的心声,若是夫人宽慰着,督主的脾气还能压一压,若是夫人不在,督主恐怕真要拿人开刀了。 见喜都快要哭了,可是腿一直发软,连步子都挪不动。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清若玉石琳琅的声音,隐隐绰绰间带着一丝愠气。 梁寒跨步绕过照壁,面色沉如霜雪,浑身透着冷厉。 身边跟的是身着墨色飞鱼服、腰跨绣春刀的锦衣卫指挥使贺终。 “干爹,方才咱们从城外牛神庙将胡党那伙人全都拿下了!您瞧瞧如何处置?” 见喜透着窗纱偷偷瞧了瞧,心中暗叹,这还是那个往日威风八面,盛气凌人的锦衣卫指挥使么? 真像妙蕊姐姐说的那样,是干爹的儿子,啊呸,厂督的干儿子…… 瞧瞧这一脸巴结奉承的模样,若非亲眼所见,她实在不敢相信。 对比之下,厂督就像那高山寒月,巍峨独立。 梁寒似乎察觉到什么,抬眸瞥了一眼窗牗,看到那人影儿瞬间倒了下去,便又将眼眸垂下,翻过手背来瞧了一眼手背上的伤口,语气冷得仿若檐下冰凌。 “嘴里不干净,割了舌头把嘴巴缝起来就是,瞧不上咱们阉人,那就断了他的子孙根。那些在外头唱童谣的,不论老小,都抓到诏狱好生警醒一番,再挑几个杀鸡儆猴,舌头往菜市口一挂,料想他们也翻不了天来!” 他啧了声,脸上挂着寒凉的笑:“文人不是向来自诩脊梁够硬朗么,拆了他们的脊梁骨,让他们一辈子直不起身!” “干爹英明!”贺终一笑,领了指示便折身离开了。 见喜哆哆嗦嗦地躲在窗沿下,抬眼望着怀安,声音抖得像筛糠:“拆了脊梁骨是啥意思?” 怀安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小心望了眼门外,赶紧扶着见喜起来,小声在她耳畔解释道:“没什么深意,就是字面儿意思。” 这话音刚落,梁寒已经抬脚进门,嘴角噙了一抹冷然的笑意,让人毛骨悚然。 见喜尚未消化完上一句话,怔忡地望着他,甚至忘记了行礼,半晌才注意到他手背上一道血痕,赶忙走过去道:“您受伤呐?” 她咽了咽口水,发现自己舌头都捋不直。 梁寒掀起眼皮望着她,红烛光影在他白皙的脸庞跳动,幽暗眸底宛若金蛇舞动。 “怎么,咱家没死,小见喜失望吗?” ※※※※※※※※※※※※※※※※※※※※ 评论随机发红包,感谢大家的支持呀! 榜前需要压字数求谅解,么咻么咻么咻~(试图萌混过关 感谢在2021-01-29 20:57:37~2021-01-30 21:0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宇宙无敌萌少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遁喵喵酱、不折腰、墨亦空、45769436、yyyyyyyyc、瑜茶、不梦等闲、4277312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吴邪 30瓶;夫子秒、墨亦空、我只会吃 20瓶;胡广生 13瓶;42773122、来了来了、衍安 10瓶;bonjour 9瓶;伊冰亦、岚同学、35038222 5瓶;楊慎、栗子炒糖糕 4瓶;酒茶、沈容易 2瓶;斑毛、38051294、喻戏莲叶间、穿凉拖的狮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担心您 梁寒掀起眼皮望着她,红烛光影在他白皙的脸庞跳动,幽暗眸底宛若金蛇舞动。 “怎么,咱家没死,小见喜失望吗?” “您这话从何说起?”见喜抬起头,吓得瞳孔骤缩,心跳如雷,“我……我担心您呀。” 担心? 谎话连篇。 梁寒冷嗤一声,这世上人人都巴不得他死,有谁会真正担心他。 怀安知道督主这些小伤是不会请太医的,殿里早就备了外伤药和纱布,他从木格里取出来,不动声色地塞在了见喜手里。 见喜怔了怔,这是让她来给厂督上药的意思? 怀安不好意思地朝她眨了眨眼,难不成夫人不愿意? 两人对上视线后即刻错开,见喜认命地随梁寒在暖塌上坐下,扬起唇角道:“见喜来给厂督上药吧。” 梁寒眉眼微垂,瞥见她嘴角扯出来的一点笑意,又有些不耐。 他的手背极白,也极干净,五指修长,指节分明,说是白玉雕刻而成的也不过分,那一道霍开的刀口就像是白玉划痕上点缀的朱砂,明亮得瘆人。 以往见喜在寺中磕磕碰碰,要么就是留它自己好,稍微严重些就用山上的草药往上胡乱抹一抹,这样精细的上药法,还是头一回。 伤口处一半干涸,还有一些新鲜的血珠顺着手背往下淌,垂在小指的指尖,将落不落的样子。 见喜用干净的白纱布擦拭了伤口,雪白的锦帕登时染得鲜红,她手指颤抖了一下,把药末洒在清理过后的伤口上,梁寒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殿内的烛火有些晃眼,见喜这迎光流泪的毛病又犯了。 抬头,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望着他,“厂督,这伤口好深,您疼不疼?” 这话问下去,见喜当然只看到他眼底的冰冷和疏离,甚至还有一丝讥诮。 也是,厂督怎么会说疼呢? 梁寒懒懒地靠在梨木桌上,未受伤的那只手扶着额头,凤眸半阖,就这么看着她,隔了很久,忽然说:“疼。” 见喜微微一滞,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怯怯地忘了眨。 梁寒看着她,似乎认真地牵了牵唇角:“疼得想杀人,怎么办呢?” 见喜:“……” 这老祖宗在跟他商量还是怎么回事,见喜忽然后背一寒,不是想随便找个人杀了泄愤吧! 见喜盯着自己手里的药粉,深觉自己就是在做无用功,无论她怎么费心讨好,这老祖宗该怎样还是怎么样。 抱怨归抱怨,在老祖宗面前不能露出半分,可她该怎么回答? 杀了我给祖宗您助兴呗! 来来来,我这脖子您瞧得上么? 您瞧得起我,您就朝这儿砍!您得砍高兴了,否则我死得也不值当啊。 当然了,她不会这么说。 心下一思忖,便低下头,檀口小心翼翼靠近他受伤的地方,轻轻吹了吹,“呼……呼……厂督您别怕,见喜给您吹吹就不疼了啊,呼……呼……” 清凉细碎的风拂过手背的伤处,轻微的凉意的确削减了一些疼痛,梁寒斜倚在榻上,眉目竟随着这几口气舒展了开来。 怀安抹了把冷汗,被这一幕看傻了眼。 夫人可真有手段,怀安头一回觉得督主大人有几分人样了。 见喜缓缓包扎好了伤口,用纱布打了一个歪歪斜斜的蝴蝶结。 “好啦。” 见喜处理完伤口,瞧见福顺端了一碗药从外头进来,竟也是径直向她走来。 福顺望着她卑微地笑了笑,解释说:“这是给督主调理伤寒的药,即便身子无大碍,太医也嘱咐了每五日喝一次。” 说完,把放药碗的木托盘自然地搁在了见喜手里。 ???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又是我?? 福顺知道每日给督主端这药,都要经历身心的重重磋磨,良药苦口,虽知道督主纠结到最后一定会喝下去,可劝的人却实在难熬,生怕在这档口触了他的眉头。 如今夫人来了,再大的风浪都不怕,夫人总能够力挽狂澜。 福顺满眼哀求地笑了笑,见喜就知道没有好事,果然方才懒懒看着她的厂督,一看到这药碗送进来,眼睛就紧紧闭上了,很是安详。 心里痛苦纠结一番之后,见喜端着碗起身坐到他身边,声若蚊呐:“厂督,吃药了。” 厂督当然不会睁眼说好,乖乖等着她的小汤勺往嘴里送。 见喜举着药碗,手都举累了。 心里轻轻叹一声,无助地看着福顺,福顺眉毛眼睛都揪到了一处,那表情就像茅厕里蹲了半天出不来的模样。 颓然半晌,见喜侧过头开口问福顺:“这药能不能不吃呀?” 梁寒眉心一跳,长而密的眼睫铺在眼下,鸦羽一般颤了颤。 福顺为难道:“督主素来身体异于常人,一旦停药,极有可能风寒侵体,到时候再要调理就得费心了。” 难怪睡觉都要她抱着,厂督身子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冷啊。 “这是病,得治。” 见喜一不留神儿,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话落慌忙捂了捂嘴,侧头瞥见老祖宗缓缓睁开了眼,一双凤眸幽幽看着她,透着诡异的沉冷。 见喜将药碗抬高了些,声音有点抖:“我是说,老祖宗这药一定得吃。” 否则,哪有力气杀人放火呢? “吃了药身子才能好呀,见喜喂您好不好?” 杏眼眨了眨,泛着让人心疼的泪花,这蠢丫头惯会惺惺作态。 她想了想,疑惑道:“您是不是怕苦呀?” 梁寒听到这话脸色骤然一沉,凤眸眯起,吓得一旁的福顺狠狠捏了把汗,这大实话能说么!督主大人脸上挂不住啊。 见喜忙改了口,机灵地笑了笑:“厂督当然不怕苦啦,这药就得一口气——”她忽然把碗凑近怼到梁寒嘴边,趁人还未反应过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咕噜咕噜给他往下灌。 辛辣又苦涩的药味在唇齿间疯狂蔓延开,要吐不能吐,喝到最后沉淀的药汁堪比浓浆,恶寒至极,简直难以入喉! 偏偏这臭丫头力气极大,生生给他整碗灌下才罢了手。 喝完汤药后,梁寒脸色黑得像锅底,额角青筋直跳,舌头一伸恨不得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那臭丫头紧接着又不知往他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缓了一瞬,满口的甘甜融化开来,终于将那药的苦涩压了下去。 “你好大的胆子!” 紧随声音“嘭”的一声,黄花梨木的桌面被手掌拍出了一条裂缝。 这一回,满屋子的人都吓出了一身汗,战战兢兢地随着见喜“扑通”跪下。 见喜颤颤巍巍地伏在地上,蜷缩成一小团,舌根都在颤抖:“祖宗,这药慢慢喝也是苦,一饮而尽也是苦,倒不如死个痛快!不是,我是说……倒不如一口闷了,苦得快,去得也快。” 梁寒俯下身来扣住她手腕,眼尾泛着不太正常的血红,手掌气得直发抖,“你给咱家吃了什么,说!” 见喜手腕被他攥得生疼,红着眼道:“那是陛下赏的枣泥山药糕。” “好,好啊。”敢拿陛下来压他了。 她又倔强地补一句:“陛下说甜,才赏赐给见喜的!” 他凤眸中泛着阴狠冷厉,似有千条火龙在一瞬间挣脱枷锁,又生生被他困在眼底的囚笼里,他冷冷笑出声,“这么说,你倒没有错了?” 见喜疼得眼泪刷刷往下掉,干脆破罐子破摔,委屈道:“厂督不肯吃药,我便给您喂药,您若是要罚见喜,见喜也只好认了,见喜……不能让厂督生病呀。” 心中骤然一抖,如同扯断的珠帘,一颗一颗落在心上。 梁寒紧紧盯着她,眸色仍旧幽沉如夜,可眼里的猩红慢慢消散开,仿佛拨云见日,透出黑曜般的透亮来。 ※※※※※※※※※※※※※※※※※※※※ 评论随机发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呀! 感谢在2021-01-30 21:08:22~2021-01-31 22:2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張大佛爺 3个;40667577、七夜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希安 29瓶;泰泰的草莓酱 10瓶;靖江 8瓶;公瑾 7瓶;日向的35亿 6瓶;絮絮帆帆 5瓶;斩柴、喜欢吃辣条 2瓶;爱茜茜、yyyyyyyyc、金泡菜真好吃、很幸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厂督还疼吗 手腕好疼,厂督的力气好大呀。 见喜吸了吸鼻子,见他怒气消了一半,赶忙在眼睛里蓄了些水雾,看着他掐地通红的手腕,又抬头瞧着他。 “厂督,你抓疼我了。” 梁寒一愣,随即面无表情地松开了她的手腕。 半晌回过神,又心觉不对劲儿,他竟然就这么放过了她? 就因为她一两句软言软语,便能容她如此胆大包天,犯上作乱? 他眼中波澜再起,阴鸷之色瞬间升腾起来。 见喜脸色煞白,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心中阵阵发毛,这祖宗不大好哄啊。 她又眼疾手快地扑到他怀中,甚至将他撞得往后退了些,两条柔软的小臂缠住他劲瘦的腰身,“厂督吃了药,再有见喜这个小暖炉抱一抱,一定会好得很快哒!” 这一晚,颐华殿众人的心情从悬崖跌落深渊,从深渊起飞要崖边,又再度猛降,如此反反复复多时,生生憋出一后背的冷汗,胆子小的心脏都承受不住。 过后众人不禁在心中啧啧称叹,夫人就像一块糖,甜到督主心里去了。 夜里梁寒冰凉的手掌握住白嫩的脖颈,恶狠狠地警告她:“往后再敢如此大胆,咱家掐的可就不是你的手腕了,知道么?” 见喜窝囊啊,乖巧地在他怀里窝着,好生劝道:“可是厂督也要听话吃药,否则这寒气驱除不了。” 梁寒呼吸重了重,眼看着怒意上头,见喜又摸到了他缠着纱布的手,“厂督还疼吗?” 良久的沉默之后,黑暗中听到他微微一哂,“疼算什么?人人都想要我的命,阎王爷差人蹲点儿等着收我,可他们没这个本事。” 他的手摩挲着她的脖子,忽然侧过头来看着她,眼中含笑,“若是厂督哪一日死了,把见喜一起带走可好?” 见喜听得浑身发毛,来了,他又来了。 她一脸无奈的表情,主动把脚丫子送到他手里,让他慢慢揉着,一边道:“厂督不会死的,见喜也不会死,见喜这辈子都陪着厂督。” 话落,脖颈间忽然一痛,牙尖入肉的声音伴随着疼痛侵袭而来,痛到脑壳充血,脚指头在他手里禁不住蜷缩起来。 她早就知道老祖宗是豺狼转世,果不其然来咬她的喉咙了! 见喜吓得魂都飞了,她分明哄得好好的,没想到他竟欺身上来,在她脖子上狠狠啮噬一口,完了还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在伤处慢慢吮吸,如同饮血。 一日之中提心吊胆几百次,见喜觉得这颗心能不要就不要了,给厂督自己拿去玩吧。 她一点也不想说话,只想哭。 明明告诉自己,把他哄得高兴了,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就好,其他的都不要放在心上,厂督留着你的小命,你还奢望什么? 可是为什么,做个暖床的玩意儿也这么难。 她把自己比成一头牛,再健壮的大水牛,或许也有累死的一天。 良久,梁寒觉得身下人似乎不动了,隐隐有啜泣声传至耳边。 “哭什么?” 他蹙起眉头,心烦意乱。 不过是对她的放肆小惩一番,她竟然敢耍小性子。 他握紧她下颌,眸光冷峭,切齿道:“不说话,以后都不要说了。” 听他冷冷开口,见喜哭得更大声了,眼泪珠串似的往下落,一边哭一边硬着头皮道:“见喜不是怕死,是怕死的时候……快活日子还没过够。” 梁寒把她扔在一边,自己平躺了下去,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问她:“你想过什么快活日子?” 见喜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小时候舅舅爱赌钱,还……还是个小偷,今儿缺钱了就把我卖给镇上的员外,夜里再从员外府偷我出来,转头卖给临县的客栈掌柜,回头又让我偷跑出来,再买给乡里的老大爷……” 梁寒冷笑一声,“你舅舅挺聪明。” 见喜小嘴叭叭的没停,说得声泪俱下,呜呜咽咽,“后来被人发现了,舅舅被人打断了一条腿,舅舅、舅母两个人什么气都往我身上撒,把我折磨够了又卖给了人牙子……原本想着进宫过好日子,可娘娘竟被遣去了庙里做姑子,如今回来了,见喜好不容易成了厂督的人,若就这么死了,不甘心呐!” 梁寒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才会在这儿听一个蠢货啰啰嗦嗦说这么多。 可他竟不由自主地听进去,扶额闭目,沉吟半晌,用他平生仅见的耐心问道:“有什么不甘心的?” 见喜抽了抽鼻子,道:“跟着厂督没涨见识啊,您说说,那北方的熊掌,江南的蟹,闽南的姜母鸭,广州的荷叶饭一样没吃过,蚂蚁河的珍珠又大又美,还有话本里的翠翘金雀,碧玉搔头我更是没福气享啊!” 梁寒唇角冷冷一勾,这蠢东西,原来是等在这儿了。 见喜自然知晓点到为止的道理,忙抹干净了眼泪,揉了揉泛疼的心口,收拾好心情后,又小心翼翼拦腰抱住了他。 “厂督有什么心愿吗?” 她竟跟他话起家常来。 梁寒自嘲地笑了笑,过去那些事情不用他来回忆,总是见缝插针地试图控制他的情绪,侵蚀他的意志,哪怕是想起一点,他就暴躁得想杀人。 很早的时候,他就决心做人上人,操控这世间所有的生死,破坏所有世家与寒族、文人与宦官一以贯之的规则,让那些瞧不上他的人永远卑如尘泥。 这世上该有什么,不该有什么,不都是上位者说了算么? 他做到如今的位置,早已经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做什么无需再三权衡,生杀予夺不过一念之间。 心愿? 他心中冷笑,他没有需要像世人一样深藏心底的愿望,抑或是对花对月才能诉说的心事,那些都是无能之人的白日做梦。 该报的仇他已经报了,用他们最为惧怕的方式。想杀谁只要他挥挥手,下面的番子抢着立功,皇帝敬他,更不敢动他,满朝文武、平民百姓恨他,更畏惧他。 宦官又如何?这世上他已不必跪任何人,皇帝、太后也不行。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那软软的脚丫,方欲开口,却听到绵绵的呼吸声。 敷衍。 方才还在问他,连这一刻都不愿多等,竟然睡着了。 他怒从中起,指尖在她脚心狠狠一压,见喜迷迷糊糊地“嘤”了一声醒过来,双目半阖,“祖、祖宗……” 他眼底寒芒微动,在他耳边沉着嗓子问:“这辈子都在厂督身边,死也不离开?” 见喜愣了一愣,赶紧点头示好,不离开就不离开,又说死做什么呢。 “好,往后刀山火海,厂督都带着你。” 见喜无辜地扯了扯嘴角,金山银山可以接受,刀山火海大可不必。 她是个明白人,若是话本里的男子说刀山火海都在一起,那必定是本着和姑娘海誓山盟去的,但这话从老祖宗嘴里说出来,除了要她的小命,没有别的意思。 梁寒阴恻恻地望着她,皮笑肉不笑地问:“若有人来杀厂督,见喜怎么做?” 见喜急急忙忙表忠心说:“厂督杀人我递刀,厂督放火我盯梢,谁敢伤害厂督,见喜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梁寒满意地笑了笑,浑身舒展,“若是本督发现你有违此言,到时候新账旧账一道儿算,就是怕你消受不起啊。” 见喜摇摇头,像平日那样贴紧了他胸口,“怎么会呢,见喜都听您的。” 心里却把老天爷、阎王爷两位爷,八大菩萨,七十二路仙家神灵通通求了一遍,厂督行为与见喜无关呐,实在不行,那就别把厂督收走了!否则厂督一定会拉着她一起下地狱的。 次日一早,见喜难得发现身边空空荡荡,厂督已经上朝去了。 她瞧着天色尚早,身子又犯了懒,翻了翻身打算继续眯一会,右手压在枕边倏忽摸到个圆润润的东西。 这是……蛋? 殿里烛火昏暗,她移了移位置,找到了一点光线,睁大了眼睛认真地端详着手里那颗奇奇怪怪的蛋。 倏忽心口一窒,目瞪口呆。 难不成是珍珠! ※※※※※※※※※※※※※※※※※※※※ 抱歉抱歉抱歉,因为这周四要上榜,字数已经要超了,如果把章节拆下来可能影响阅读体验,所以艰难地决定明天停更一天,后面一定会保持更新,评论随机发红包给大家! 现在这个手速太慢了呜,作者一定会加油化身码字机冲冲冲!!感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哦!感谢在2021-01-31 22:27:05~2021-02-01 20:4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顾淼淼、导电萌、49472712、颂时、行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洒家阿虞 50瓶;戏精本猪、栗子炒糖糕 5瓶;jesuis思思 3瓶;38051294、natura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珍珠好贵 一枚硕大的珍珠躺在她的掌心,表面磨得锃光瓦亮。 论个头,得有小儿拳头的一半大小,在昏黄烛火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美得教人移不开眼睛。 见喜这回再也睡不着了,喊福顺的时候连声音都在打颤,手掌更是抖如筛糠。 福顺挑了帘子进来,瞧见她泣涕涟涟的样子,忍了笑,解释道:“这是苏禄国进贡的珍珠,这般大小的世上仅此一颗,比咱们蚂蚁河产的珍珠好上千倍万倍不止。” 见喜讶异地睁大双眼,嘴巴张得比鸡蛋还大,“这是厂督赏我的?” 福顺笑着哈腰颔首,“这是自然。” “啊啊啊啊啊——”见喜高兴得用被褥捂着嘴,也挡不住尖叫出声。 她努力按捺住内心翻涌的激动,盯着福顺问:“这一颗值多少两银子?” 福顺噗嗤一声笑出来,“金银有价,珍珠无价。咱们大晋的珍珠可比金银贵重多了,富人收珠,收字画,收瓷器,在金银上有什么值得攀比的。” 见喜脸颊微微一红,到底没见过世面,只晓得银子就是命。 福顺见她不能理解,心里估摸了一下,大致算了个价钱,伸手比划比划道:“这一颗珠子,大致能抵皇城边上百间铺子了。” !!! 见喜惊得在心里直叫唤。 昨儿有意无意的暗示到底是有用的,厂督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什么银作局掌印,什么金银玉器,通通见鬼去吧! …… 昨晚皇帝头一回在永宁宫过夜,整个后宫背地里闹翻了天。 后宫嫔妃在各处都有些耳目,自贤妃回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永宁宫,皇帝何时来,何时走,众人心里一清二楚。 前几日尚在观望之中,皇帝一般酉时进殿,用了晚膳,稍稍坐一会就回养心殿,众人的警惕之心方略略松泛,昨晚皇帝就给大伙下了一剂猛药,进去之后便没再离开。 众妃忐忑了一夜没睡着,今晨在外头盯梢的回来禀告说,皇帝精神抖擞地从永宁宫出来,直接坐着轿辇去了朝堂。 至于在里头做了什么,显而易见。 总不可能是下了一夜的棋。 今早到坤宁宫给皇后请安,贤妃脸上显而易见的疲乏,更是成了众妃嫔的眼中钉肉中刺。 十六岁的皇后张婵头戴华冠,上饰金龙翠凤,发髻两端金凤口中各衔一串珍珠垂至肩膀,内着大红妆花缎裙,外着织金龙凤纹大衫,周身华美至极,只是面容尚年轻,未必衬得起来。 这几人里面,唯有小殿下的生母庄嫔今年二十有二,比皇帝大两岁,其余几人皆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年轻貌美,家世又皆在贤妃之上,可皇帝竟偏偏喜欢自己的庶母,论谁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有些话旁人不敢说,可皇后无所顾忌,往日里不是问贤妃在承恩寺的日常,便是挖苦她的年纪,今日听闻皇帝昨晚宿在永宁宫,大早上的发了好一通脾气,见到贤妃神情倦怠地从殿外进来,心里的怒火更是熊熊燃起。 贤妃也瞧见众人眉目不善,这些她来时便已预料,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最是令她心乱的还是昨晚。 昨儿晚膳过后,两人仍是照旧坐在贵妃榻上下棋。 才下了一半,赵熠就困得眼皮打架,下颌抵在桌案上,双手无力地垂下,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巴巴地望着她。 贤妃无奈地笑了笑,皇帝虽年轻,可在外向来是端方沉稳的模样,怎么一到她这里,整个人就像是卸下外甲的小小少年,眉眼间还有一丝少时的天真。 她收了棋子,抬眼柔声道:“陛下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赵熠沉吟了一会,道:“姐姐殿里的香很好闻,闻得人困意绵绵,可每日回去路上寒风一吹,什么倦意都没有了,在养心殿整宿都难以入睡。” “怎会如此?” 贤妃闻之微微一惊,秀眉蹙起,“陛下为何不早说?请太医瞧过了么?” 赵熠看上去不太高兴,“太医只会开安神汤,哪治得了心病呢?” 贤妃怔了怔,心道陛下这是朝堂内外政务繁忙导致的心绪不宁,自古以来的帝王哪一个能日日安寝呢?思忖过后道:“陛下若闻得惯我屋子里这香,现下便可带一些回去养心殿。” 佛门忌杀生,因此不用灵猫香、龙涎香这类动物身上提取的香料,贤妃殿中素来燃的是旃檀混着几种花木的香,名曰“林间花露”,清幽淡雅,确有静心去火的功效。 她在心里琢磨明日再多调制一些林间花露,他已经起身坐到了她身边来,靠在她肩膀轻声喟叹,“今晚我能不能不走?” 贤妃手指一颤,想了想道:“那……不若我到偏殿去睡吧,陛下安心睡在我这里便是。” 他面露哀哀之色,将她手臂搂得更紧了些,“能不能像这样靠着姐姐?” 她想起那时候在温德殿的小小少年,也喜欢牵着她的衣袖,挽着她的手臂。 可如今过去十多年了,男女大防摆在那里,两人怎可再同席而眠?即便她是他名义上的妃子,心里至多也就是将他当弟弟看待。 她始终过不去心里这一关,便是同吃同坐都拘谨得很,同寝更是天方夜谭。 “陛下,论身份,我本该是你的庶母,论年纪,我又比你年长这么多,你我之间还是避嫌为好。” 她语重心长,一板一眼,可小皇帝不太想听,只是摇了摇她的手,抿了抿唇说:“姐姐借我一条手臂就好,我靠着你,安心。” 她心里想,后宫这么多女子,无论他去谁那边,她们都能高兴得炫耀好几日。 再加上朝堂之事千头万绪,已经扰得人不得安宁,他又何必每日来永宁宫耗费心力同她做一些根本毫无乐趣的事情呢? 可这话堵在心口说不出来,她不忍心。 皇帝在永宁宫过夜,对永宁宫上上下下来说如同过年,该准备的早在几日前都准备妥当了。 赵熠褪下龙袍,安安稳稳地躺在她枕边,只是将她的手放在怀中挽着,不出片刻,眉目便安然下来。 他似乎睡得很好,夜里都未放开她手臂,可轮到贤妃睡不着了,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一宿过去,眼底都泛着淡淡的乌青。 这乌青在众人眼里自是变了味儿,唯有庄嫔在殿门外的时候凑过来寒暄几句,两人一同进殿,众人更是暗暗咬牙切齿。 所谓花无百日红,“辞旧迎新”是后宫历来的残酷定律,可这隆景帝的后宫却像是反着来的,光宠旧人,对年轻貌美的新鲜血液却是不屑一顾。 眼前这二人皆比皇帝年岁还大,却一个圣眷正浓,一个诞下皇子,难不成真像宫人私下里说的,皇帝偏爱姐姐? 众人在紫檀木圈椅上依次落座,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贤妃身上瞟。 贤妃穿的是松青的交领褙子,下着墨蓝织金马面裙,虽不明艳,却很是沉稳雅致,再加上这张的确称得上仙姿佚貌的脸,即便是年岁大些,也只是有一种更为端庄素净的美,美到让人心生妒火。 皇后视线落在她眼下遮盖不住的黑眼圈,朱唇扬起,笑道:“近日天寒,贤妃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贤妃颔首应下,神色依旧平淡:“多谢娘娘关心。” 皇后瞥了眼身边的苏锦,又向贤妃道:“昨儿本宫听说母亲在家染了风寒,本宫当即想到贤妃同母亲年岁相差无几,往年在山寺中也没有调养好身体,心中是在担忧。” 座中人皆掩面而笑,众人位份不如贤妃,便是想挖苦也要拿捏分寸,可皇后回回都是这样口无遮拦地说出众人心中所想,听着的确让人舒服。 只是贤妃向来面上不显,对此不过一笑了之,皇后心里的痛快程度也跟着大打折扣,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白费力气。 皇后冷哼一声,转移了目标,又问庄嫔:“小殿下进来功课如何?怎么听说被梁厂督罚了抄书,几日都没出门,难不成因贪玩荒废了学业,惹得督主不高兴了?” 那边李昭仪也来了兴致,笑着打趣说:“陛下如今只有这么一个皇子,庄嫔可莫要把孩子惯坏了。” 这事庄嫔问过赵宣,说督主不知哪来的邪火,在功课上处处针对,稍有错处都要惩罚,练习打拳时更是比往日严厉几倍。 以往还能气鼓鼓地向她哭诉几句,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小胖脸瘦了一圈,可学业和功夫的的确确进步了不少,身子也比过去强健一些。 督主虽严厉,可带来的效果确实实实在在,一点不虚,庄嫔为此还在心里高兴了许久。 略加思索了一下,庄嫔抬眸笑道:“宣儿的功课我从不多问,自有陆阁老和督主大人操心,我一个妇道人家,只关心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这话落在皇后耳中,约等于说了句“随你怎么说,我不关心”,以及“我家小殿下师承首辅和督主,你家娃在哪打转呢”。 脑补这么一出,皇后气得直瞪眼,头顶的珠钗都在摇晃,苏锦赶忙递了杯茶让她抿一口消消气。 众人一走,皇后又将屋里值钱的花瓶砸了一遍。 ※※※※※※※※※※※※※※※※※※※※ 推荐基友文《白月光反复重生后》by顾山青~ 沈徽出嫁前,只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京都中的新贵,少年鲜衣怒马,高傲冷漠。 可大婚那日,盖头还未揭,便稀里糊涂的丧了命。 待再睁开眼,竟是回到了出嫁前,赐婚旨意刚刚落在爹手中。 沈徽手腕一抖,人我不嫁了,现在逃婚还来得及吗? 世人皆知安定王刘献之少年封王,出手狠辣。 偏偏与他定了亲的沈家小娘子似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美人计使得不亦乐乎。 原打算顺水推舟,瞧瞧她到底怀了什么心思。 直到佳人在侧,记忆里忽得有了些她与旁人暧昧的模糊片段。 他哑了声,醋了意,狠狠捏住沈徽的腰身,恨不能藏她于室,“原来徽娘还有旁人,看来是本王做的还不够……好?" 感谢在2021-02-01 20:46:03~2021-02-03 21:0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狐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梦等闲 2个;呀呼嘿、万物皆甜、霁绿、忘忧清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离lowest、一一一一道来、龙龙宝贝 5瓶;雅正 3瓶;lizzebea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见喜胆肥了 晌午过后,皇后到慈宁宫请安,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太后这才悠悠醒转,却仍是面色苍白,浑身乏力,虚汗频出。 问了几句太后的病情,张婵便急不可耐地说起贤妃。 张太后对贤妃顾兰亭没有太多印象,只晓得是昔日冷宫里顾昭仪的堂妹,那位顾昭仪当年倒是得宠。 顾昭仪在后宫与她为敌,其父兵部侍郎顾淮又在朝中与兄长处处作对,正逢靖王犯上作乱,张太后与兄长魏国公趁机在暗中以勾结之罪构陷顾淮,引得先帝龙颜大怒,当即下旨午门廷杖处死,又将顾昭仪打入冷宫。 后来先帝龙体欠安,顾兰亭那一批的秀女并没有机会侍寝,几年之后先帝驾崩,这批人皆被她赶去承恩寺出家为尼。 这些年来,皇帝一直在她面前安分守己,这才教她失了防备,还政之后不仅给了梁寒滔天的权势,还将那贱人接回了宫中,实在可恨。 太后被刘嬷嬷扶着坐起身,扶着额头,满眼病态。 张婵在一旁哭哭啼啼,“姑姑,我该怎么办呢?” 太后疲乏地看了她一眼,叹道:“你自小便在宫中长大,怎么什么都没学到,只有这脾气见长,嘴上不饶人,若是动动嘴皮子发发脾气就能解决问题,咱们张家先祖何苦为他们赵家江山浴血疆场呢?” 刘嬷嬷道:“陛下喜欢贤妃,又待庄嫔不错,想来是喜欢脾气温顺,善解人意的女子,皇后娘娘何不转转性子,也偶尔做做点心往养心殿送,让陛下高兴高兴。” 张婵噘着嘴道:“从前我也这样,陛下那时候还是想着我的!说我天真率性,不改也无妨,怎么如今就变了呢?” 太后垂了垂眼皮子,咳嗽几声,吁了口气说:“从前未像今日这般大权独揽,多得是要仰仗我这个母后,仰仗你的父亲,如今自己做得了主,怎还会像从前一样来讨你欢心?男人一旦手里有了权,心就跟着冷了。” 张婵咬着牙气得直发抖,恨不得将手里的帕子绞成碎片。 太后缓了两口气道:“你也莫要担心,横竖前朝还有你爹在,哀家好歹还有个太后的头衔,皇帝再任性,装也要装作母慈子孝,堵住悠悠之口。” 她抬手抚了抚张婵的小腹,“如今,就看你这肚子了。太医院的胡太医擅长妇科,让他给你好生调理,另外我已差人给你父亲送了信,私底下给你找民间生子的方子。” 张婵苦恼道:“可陛下不到婵儿这来啊!他恨不得日日都去永宁宫,昨儿还在永宁宫过夜了!姑姑,你说要不要把她——” “把她什么?” 太后厉色道,“贤妃这时候出了事,你是生怕旁人怀疑不上你么!更何况凭你的脑子,能做到天衣无缝么?此事要从长计议。” 暗中把贤妃处置了,太后不是没想过,甚至牵扯顾淮和顾昭仪,牵连魏国公和顾氏一族,太后比张婵还要警惕贤妃。 只是她回宫太过突然,如今再想出手,只能静候时机。现下皇帝不受控制,这档口贤妃若是再出了事,到时候就不是撕破脸皮那样简单了。 可张婵心里藏不住事,说到贤妃就恨得咬牙切齿,红着眼睛道:“您不知道,贤妃可不是省油的灯,这才回来几日,她宫里的贱婢都嫁给梁寒做对食了,动作快得很呢!” 太后微微一惊,同刘嬷嬷对视一眼,后者颔首道是。 只是太后这些日子精神不佳,刘嬷嬷怕扰了慈宁宫清静,便暂且闭口没提这一茬儿。 太后垂眸沉思许久,对张婵道:“不必太把她们当回事,横竖你才是皇后,旁人的地位越不过你去,只要你这肚子里有了动静,哀家自会与你父亲筹谋一切。” 张婵点了点头,太后说完话已经疲乏至极,便让她先回去了。 刘嬷嬷将张婵送走,回来时见太后在床上幽幽叹气。 “你说,当初是不是哀家看走了眼,偏偏扶了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年顾昭仪同哀家争先帝的宠,如今她的堂妹又来同婵儿争宠,这算不算报应,皇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刘嬷嬷替太后掖了掖被子,慢慢道:“太后别多想,陛下幼时丧母,无人疼爱,那时候任谁待他好一些都是一辈子的恩情。陛下如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惦记着喜欢的女子也是人之常情,接贤妃回来不也正说明陛下顾念旧情么?” “皇帝翅膀硬了,忘了是谁扶他坐上龙椅,从一个先皇正眼都没有瞧过的皇子一跃成为九五之尊,忘了是谁这么多年不辞劳苦,为他铲除异己、坐稳帝位。如今手里拿捏着权势,就不把哀家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 刘嬷嬷道:“陛下受您这么多年养育,自比幼时贤妃的恩情重上千百倍,想来陛下也知道自己错了,没脸来见您。” “但愿如此吧。” 太后看多了风雨,凡事喜欢往坏处想,如今病中忧思过度,心情更是压抑。 “刘嬷嬷,你去太医院传李太医过来。” …… 司礼监衙门。 “太后当真这么说?” 透雕靠背圈椅上闲闲坐着一人,一身牙白织金蟒袍,浅淡的颜色更透出面容中浓郁的旖旎来。 梁寒端起青瓷茶盏,吹了吹飘着的几片浮沫,垂下眼眸,慢悠悠地抿了一口。 底下的宫监怯怯拱手,将慈宁宫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告上去。 一侧唇角勾起,连带着暗黄烛光下映照的半张脸都泛着融融明媚之色,若不是这双眼眸幽深如墨,远远看着倒像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可底下人都知道,那就是一条华丽的毒蛇吐着信子,上一刻喝着茶,闲庭信步,下一刻便能将人搅碎肉,和着血吞个干净。 听了半晌,梁寒微微皱了皱眉,一边拨动着茶盖儿,一面道:“贤妃那边派人盯紧了,贴身的、入口的,但凡能触碰的,都要仔细核查,若有半分懈怠,咱家让他拿命来抵。” 那宫监擦了擦额头的汗,连忙颔首应下。 手指无意地扣着桌沿,梁寒冷冷一笑,“太后病重,年三十的群臣大宴,就让她在慈宁宫好生养着吧。” 这话一出,底下人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想来是太医院用药的剂量不够,这才让太后今日说这么多的话。 这头才歇神半晌,东厂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说沧州的广兴镖局搜出了大量私造的兵器,梁寒目光一凛,当即起身吩咐道:“宫外备马!” 锦衣轻裘抬脚出了司礼监,容颜煊赫,一身飒沓。 酉时,颐华殿派人过来,说督主大人带着锦衣卫出京,少说两日才能回,见喜顿时松了口气。 见不着那位喜怒无常的祖宗,这好日子就像是偷来的。 正这样想着,见喜忽然摸到了袖中的那颗浑圆的大珍珠,突如其来的罪恶感涌上心头,忙晃了晃脑袋,把方才腹诽祖宗的那些话拆开咬碎了。 老祖宗样貌极好,又富得流油,是这世上顶好顶好的人。 今日不用去伺候,对见喜来说是好事,可对旁人来说,却值得好生挖苦一番。 看戏的人永远不会缺席,也不管梁寒去了何处办了何事,只瞧见喜今晚没去颐华殿,想必是老祖宗兴致缺缺玩够了,这丫头也离死不远了。 挑帘进了庑房,见喜才瞧见自己睡的床铺上沾了厚厚一层脏污,打个喷嚏能扬起半人高的尘灰。 见喜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旁边都干干净净,自己这床铺才数日未曾打扫,又怎会如此? 若说不是人为,便是这老鼠跌进香炉里头,又到她这小床上滚了几圈。 妙藕拿着铜盆进来梳洗,瞧见她满脸脏兮兮的样子,启唇一笑道:“督主夫人多日不住咱们这下人连铺,怎么,竟是不习惯了?” 见喜没好气地瞪着她说:“这是你撒的灰吧?” 妙藕像是听到了不得了的笑话,噗嗤一声道:“冤枉啊,咱们以为您往后都住在颐华殿呢!没人敢动你的东西,日久生尘也是难免的。” 见喜说:“那行,我今日回来自是要好好收拾一番。” 没等妙藕反应过来,那小丫头发了狂似的掀起脏污的被褥往两甩,直甩得满屋子尘土飞扬,比给冷宫里除尘还要夸张。 “你疯了?!” 众人掀帘进来,满屋子烟尘斗乱,逼得大伙捂紧口鼻连连却步,迷得眼睛都睁不开。 见喜掸了掸手,眉开眼笑:“妙藕姐姐难得大方,请大家吃土啦!” 妙藕做梦都没想到这丫头如今胆子竟这样大了,不仅说话敢回嘴,一言一行还透露着疯癫,难不成真被那老祖宗折磨得精神错乱,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这晚隔壁庑房中骂声迭起,只是不敢高声,怕惊动了暖阁的贤妃和秋晴姑姑。 见喜安安心心地跟妙蕊躺在一个被窝里,两人睡不着,光听着隔壁的隐隐传来的谩骂声,见喜心里就舒坦。 妙蕊难得遇到这么暖和的人,好好贴着她的身子享受着。 以往在承恩寺便宜了绿竹他们,如今回来又去伺候督主,这福气妙蕊还是头一回享。 她好奇得很,想到了一茬,又忍不住问:“你身子这么热乎,到夏日最严热之时,可该怎么办呢?” 见喜“嗐”了声道:“没办法,只能少穿些衣裳,旁人穿两层,我只穿一层也会热得慌,尤其是大晚上热得睡不着,偷偷摸摸脱得只剩一件肚兜,还得开窗喂蚊子。” 妙蕊惊了下,“那岂不是便宜了你家督主?” 见喜眨了眨眼睛,疑惑道:“这从何说起呀?” 妙蕊抿着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知道该不该解释,隔壁又传来尖着嗓子的骂声。 ※※※※※※※※※※※※※※※※※※※※ 见喜:你以为我穿肚兜是便宜了祖宗?其实这才是我和祖宗的日常(不是 梁寒:想过夏天。 感谢在2021-02-03 21:05:30~2021-02-04 20:1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芒芒波奶椰、富婆 2个;晋江文学城、阿餅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猪蹄子鸭 10瓶;贰贰叁 6瓶;34547571、龙龙宝贝 5瓶;忆梦者、lizzebear、雅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厂督升官 听到见喜在一旁偷偷笑,妙蕊便知她心里嘚瑟,于是捏了捏她的鼻子佯装怒道:“果真是个疯丫头,你就是看准她不敢往秋晴姑姑那儿说,竟然干出这么荒唐的事!” 见喜露出两排牙,笑得浑身发抖。 妙蕊道:“妙藕这个人向来欺软怕硬,你刚回来她就盯着你和绿竹两个人欺负,过了今晚这事儿,怕是以后都不敢捉弄你了。” 见喜抱着她的胳膊,难得松泛,不用像往常那般提心吊胆,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我只知道,谁对见喜好,见喜就对谁好,见喜对谁好,谁就会对咱们宫、对咱们娘娘好。” 妙蕊被她绕得头晕,侧过身来笑说,“看来厂督对你真不错,刚回来那会,你似乎没这么大的胆,如今这叫什么?背靠大山,腰杆子就硬了。” 见喜摸了摸鼻子,“是吗?” 跟在厂督身边,她这小身板一辈子都硬不起来。 妙蕊被她逗笑,瞧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忍不住打听她的心意:“那你喜欢那位老祖宗吗?” 见喜怔忡了一瞬。 没想好怎么说,脑袋已经摇了起来,“我怎么敢呢!” 怎么样才算喜欢呢? 从前她看的话本里,要么就是墙头马上一见倾心,要么就是历经磨难终得圆满,还有花魁娘从良嫁郎君,别人的喜欢都是甜甜蜜蜜的,跟厂督沾不上一点边儿。 或许从前对未来还有些幻想,找个模样好的,不愁银子,又把她宠在掌心,那得是多欢喜啊! 可如今呢,她一见厂督就吓得双腿发软、浑身僵硬,成天只能想着如何保命,旁的心思不敢生出一点。 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老祖宗咬的牙印子还没消,得亏她白日里用围领遮严实了,否则定要教人笑话。 见喜熄了灯,躲在黑暗里幽幽叹息。 妙蕊好似被传染,也跟着叹了口气,眉头惘然,“督主疼你是好事儿,只可惜……那处不齐全,就算有泼天的权势也补不回来,这辈子都是遗憾,真是苦了你。” 这话妙藕她们私底下也提过,大到前朝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小到火房烧火的,给人抬轿的,出宫运送粪车的,在那处都是一样。 可见喜还没想到那上面去,她对男人的一切都很陌生。 才十五的人儿,竟在庙里蹉跎了大半光阴。 小时候没人教她,后来进了承恩寺,佛门清净地,难不成还让看破红尘的姑子们给她启蒙么? 倒是往寺里送菜的姑娘媳妇那偶尔传过来两本翻烂的话本子,别的太妃身边伺候的丫鬟偷偷看完了,才轮到她喝口汤,打发打发时间。 她年纪小,不该看的,旁人也不会主动拿给她看。 只是话本看得多了,难免有漏网之鱼,皱皱巴巴的本子里偶尔夹个碎纸片也是有的,奇奇怪怪的姿势,异于女子那一处,也没能提起她的兴致。 有时候看到小人儿脸上快要登仙的表情,她反倒是疑惑,真有这么快活? 见喜垂下眼睫,压低了声音问道:“妙蕊姐姐,你说男人净了身,女子真就像她们说的那样,一辈子苦不堪言了吗?” “谁会喜欢不齐全的人呢?” 妙蕊吁了口气,复又睁开了眼,在她肩头拍了拍,低声叹道:“我朝皇帝仁慈,宫女过了二十五岁便可选择出宫嫁人或是继续留在宫中,你瞧苏锦现在是风光,等过了年纪指不定就弃了银作局掌印出宫去了,李公公若是真疼她,也会放她走的,日后就算嫁个穷苦书生,生儿育女,也顶过跟着太监过一辈子。” 生儿育女? 见喜撇了撇嘴,怨声载道:“我自小没爹没娘,进宫之前没过上一天温饱安生的日子,舅舅只说爹没了,娘也跑了,我到如今都不晓得爹娘是谁,长什么模样。” 她叹了口气,“从前我也想过,若是有一日爹娘回来找我,问我跟不跟他们走,我定然是不答应的!生了我又不养我,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世上孤孤单单算什么?还不如当初不生算了,我另投别处去,就算入了轮回投了猪胎,那也能养出一身肥膘……” 她越说越离谱离谱,可妙蕊听着却只觉苦涩,这是过得多难,对人人艳羡的天伦之乐都嗤之以鼻。 妙蕊刚在心里琢磨如何宽慰她,见喜倏忽一笑,朝她道:“姐姐,前儿我瞧见那锦衣卫指挥使了,果真叫咱们厂督干爹,那他是不是也得唤我一声干娘呢?我白捡了个儿子呀。” 妙蕊惊了惊,没想到才说起伤心事,她又插科打诨了。 “行行行,你若是想当娘,天底下不知多少人排着队呢!” “那是,改日阁老们都抢着管我叫干娘。” 两人窝在被子里笑,妙蕊也跟着她一道胡说,烦恼都忘了个干净。 有时候这世上值得高兴的事情也环环相扣。 两日后,皇帝颁布了一道圣旨,可谓是震惊了朝野后宫。 消息传到永宁宫的时候,见喜还在偏殿擦着红木架上的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金雀。 抬眸便见妙蕊和青浦喜笑颜开地进了门,开口便是贺喜。 见喜被她们唬得一愣,“我除了名字里有个喜,还有哪门子的喜?” 青浦被她逗得眼睛都笑没了,没像平日那样谨慎,直接道:“你家督主升官了!陛下封了他做司礼监掌印,往后咱们要称你一声掌印夫人啦。” 见喜昏了头,听到“掌印”二字立刻想到了坤宁宫苏锦家的那位,“那银作局也是掌印,哪个大些?” 妙蕊笑说:“说你糊涂还真糊涂啊,司礼监是大内第一署,二十四衙门里的老大,银作局掌印算什么,得往后排呢。” 快乐都是比较出来的,听妙蕊这么一说,见喜心里就爽快了! 晌午过后,阴阴沉沉的天色笼罩在头顶,呼啸的北风吹得庭前一棵瘦杏树摇摇欲折。 见喜跑到花房收拾好东西,出来的时候漫天的雪沫子纷纷簌簌地往下落,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至一边,发髻后的两条细细的粉带在风里蹁跹起舞。 又下雪了。 厂督也回来了。 天儿忽然变得这样冷,也不晓得厂督那个臭脾气,会不会冷得生气? 升了官的人,气性怕是比从前还要大些。 屋外待得越久就越是冷,见喜一路小跑哒哒地进了颐华殿,屋里的炭火烧得极暖和,整个人霎时回温。 跑得累了,竟还发了一身汗。 福顺从外头进来,冻得嘴唇发紫,正要把热乎的鎏金小手炉递给她,结果望见夫人找来一沓子金花五色笺,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耳边摇着,脸颊泛着薄薄的红,额头挂着汗,垂下的几绺乌丝随风掀了掀。 好家伙。 这炭火谁烧的,瞧把夫人热的。 见喜瞧见他进来,连忙招手唤他,自个儿耐不住心中欢喜,又向他打听厂督升官的事儿。 福顺给她端了茶点,躬身在一旁解释说:“从前只是提督东缉事厂,兼打理一些司礼监的事务替陛下分忧,如今督主是切切实实将批红权握在自己手里了,连魏国公也要礼让三分。以往这东厂提督都是秉笔太监兼任,陛下却直接封了掌印,可见是何等的器重!” 他压低了声儿笑道:“如今督主到各地监察,那些封疆大吏、巡抚总督们都要尊称一声‘内相’的。” 见喜被他说得浑身热血沸腾,简直忘乎所以。 直待慢慢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这事儿跟她关系压根儿不大呀。 厂督原本就权势滔天,如今只是更上一层楼罢了,这也改变不了她悬崖上走钢丝,随时可能嗝屁的事实。 她不过是个暖床的玩意儿,还真像自己臆想的那样,成了万人之上的掌印夫人不成? 地面上铺了一层的银白,似乎将殿门外照亮了些。 天色尚早,还不是用晚膳的时辰,见喜够着脑袋往外头瞧,白花花的一片,她歪着脑袋跟福顺商量,“你说,我要不要主动跟厂督卖个乖?” 虽封了掌印,见喜还是觉得唤厂督顺口些,一时间也改不过来。 福顺道:“督主身兼数职,夫人唤一声厂督也无妨。” 她点了点头,从福顺手里接过手炉,放在手里掂量下,“前儿厂督送了我珍珠,我也该意思一下,今儿天冷,我把手炉送到衙门去给厂督暖暖手可好?” 福顺眼前一亮,难得见夫人有这样的悟性,于是颔首笑道:“夫人有这份心自然是极好,督主定会高兴的,只是……” 他侧过脸望了望天色,顿了顿道:“只是外头天寒地冻的,衙门又隔得远,若是冻坏了,奴才们可担不起啊。” 见喜摇摇头说不冷,“我身上热乎着呐,您瞧我,大寒天的都要扇扇子。” 福顺颔首道:“奴才随夫人一道去吧,天上飘着雪呢,奴才给您搭手撑把伞。” “不用啦,您在殿内备晚膳吧,我去去就回。” 见喜蹦蹦跶跶地往外跑,福顺急急忙忙跟在后面,见她又急冲冲折身回来,“对了,司礼监衙门在哪呢?” 福顺伸手给她指了指方向,尚未说完,那藕粉色的小袄已经一溜烟地跑没了,在雪面上留下一串错落有致的小脚印。 他不放心,还是找来桐油伞往衙门追过去。 见喜头一回从颐华殿往司礼监衙门去,隔了两座宫门,才知道厂督每晚从值房回来都走的那条道。 她这马屁拍得多好啊,厂督前脚才升了官,她后脚就巴巴地赶过来送东西,这菜户娘子做得赤胆忠心。 好在天儿不好,这时辰甚少有人出来,也没人取笑她。 甬道前后空荡荡的一片,隔着纷纷雪帘,几乎一眼望不到边。 过了北安门一直往南,她瞧了瞧头顶匾额上的几个耀武扬威的大字,便知是司礼监了,正欲入内,却被一把横过来的绣春刀挡了去路。 ※※※※※※※※※※※※※※※※※※※※ 见喜:他们都说我腰杆子硬了,厂督你摸摸硬了没 梁寒:…… 感谢在2021-02-04 20:11:45~2021-02-05 22:1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万物皆甜、萄萄大王、小林吃yue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重塔 10瓶;jesuis思思 3瓶;粒子 2瓶;澜依、切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是姑奶奶 “干什么的?” 头顶一声厉喝,见喜当即吓得一颤,定了定神,这才瞧见面前一个长相粗蛮的黑汉,虽着一身精致的墨蓝飞鱼服,可瞧上去比画里的盗匪还要难看些。 见喜一眼也不愿意多瞧,只清了清嗓,习惯性地笑道:“我来见厂……见你们掌印,劳烦这位大哥通报一声。” 那人嗤笑一声,居高临下,细细将她从头至脚打量一遍,“见掌印?哪个掌印?” 他好似不愿同她多说,语气出奇地不耐烦。 见喜将手炉从袖口中取出来,道:“就是刚刚上任的司礼监掌印呀,梁、梁寒。” 头一回唤厂督的名字,她紧张得发抖,厂督的名字喊出来竟还有些动听。 那人闻言,笑得更加粗野,心道这宫里的小丫头还真是个个不怕死。 前脚刚瞧见一个敢拦轿辇的宫婢,在堂堂司礼监掌印督主跟前搔首弄姿,结果掌印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直接虚虚抬了抬手,拖下去杖毙了。 他头一回入宫,便瞧见了这血淋淋的场面,倒也不大惊讶。 这位老祖宗在外名声一向如此,阴狠暴戾,不近人情,如今看来只能说是名不虚传。 按道理说,宫中人应当比他更为了解这位老祖宗的性子,竟还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往刀尖儿上撞,实在是愚蠢至极。 他眼神讥诮地瞧着眼前这位,心里默默比对一番后出了结果—— 论相貌,似乎还不如方才那个。 这丫头哪来的勇气? 不过,这双杏眼倒是生得漂亮,瞧着像林子里到处乱窜的小鹿,天真含怯,细细常常的睫毛上堆着不少雪粒,倒是个惹人怜爱的模样。 再瞧瞧这身段,虽未完全长开,可已隐隐有了凹凸有致的玲珑,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宫里的女人还真是不错,各有各的韵致。 可惜就可惜在,宫里的男人压根瞧不上眼,外面的男人想得却得不到,个个垂涎欲滴。 “丫头,你知道我上头是谁么?”黑汉喉咙动了动,顿时来了些兴致,决定逗逗她。 见喜被他瞧得害怕,摇了摇头,管你是谁。 黑汉见她小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心里哼笑一声,步步逼近,“东厂三档头听说过么?爷是他大哥!丫头,别去触老祖宗的眉头了,往后偷偷跟着爷怎么样?” 见喜皱了皱眉,勉强压了压心里慌张的情绪,气道:“你上头是三档头,可我上头是厂督,我是厂督的菜户娘子,你怎敢这么对我说话?” 那人听完大笑,“小丫头说谎不打草稿。” 他抱臂而立,挡在她跟前,满脸的肉褶子堆起来,麻麻赖赖的,像朵黑亮的向日葵。 这些位高权重的宦官,别说是宫婢,就连后宫的娘娘们都争着抢着巴结。 大内从前那些污糟事儿他也听人说过,他可不相信堂堂东厂提督会娶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图什么呢? 正想到这里,衙门内匆匆忙忙跑出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儿,乌纱帽歪倒在一边,他一边狼狈地抬手扶了扶,一边向衙门口小跑过来。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大冷天的你怎么过来了?” 那黑汉闻言一惊,笑容几乎是瞬间凝固在嘴边,他愕然地瞧着见喜,又讶异地回眼去看李德海,确定这声“姑奶奶”唤的就是眼前这丫头片子。 李德海好歹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寻常的宫监见了也是要作揖行礼的,连他们锦衣卫指挥使也要礼让三分,此刻竟会一脸奉承讨好地喊一个丫头“姑奶奶”。 难不成她还真是…… 霎时浑身一片冰凉,那黑汉脸色刷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见喜挑了挑眉,将手炉递到李德海手中,笑道:“今儿天冷,我早早就回了颐华殿,想着厂督在此,还不知忙到什么时辰才回,我来给他送个手炉暖一暖。” 这话说完,身后福顺也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将桐油伞撑开举过她头顶,“夫人怎走得这样急,奴才都追不上了,瞧您这一身雪珠子,把袄子都打湿了。” 夫、夫人? 黑汉又是一个哆嗦,几乎与皮肤同色的嘴唇颤了颤,攥紧的手掌心湿热,频频沁出浊汗。 一抬眼,二楼的雕花窗不知何时竟已敞开来。 窗前立着一人,灰茫茫的天地间那一身大红织金蟒袍显得格外煊赫耀眼,仿佛将这世间所有的绚烂尽聚于一处。 升了官的厂督浑身自带金芒,色彩斑斓。 他站在高处,远远瞧上去眉目如画,身姿挺拔,凛凛如高山,皎皎若寒月。 见喜暗暗洗了洗眼睛,朝着窗边人甜甜一笑,毫不掩饰,“祖宗!” 风大极了,见喜也不知晓他可有听见,远远看着那清冷如玉的容颜,盼着老祖宗也能给她一点面子,回一声也行啊。 外人跟前,总不能太过尴尬。 可梁寒脸色十分不好,手里蘸了墨的紫毫信手扔下,恰好戳在窗边长案上铺陈的桑皮纸上,一团浓郁的墨色将将要把柔韧的纸张砸出个洞来。 “那侍卫是谁?”他冷声问。 一旁的千户往下瞧了一眼,忙答:“是三档头的兄长,名叫彭连,上个月才编入的锦衣卫,说今日让他护送督主进宫,想在督主面前立个功,露个脸。” “露脸?” 梁寒冷嗤一声,脸上阴得能滴出水来,“行啊,既然露完了,这脸就别要了。” 他垂下眼睫瞥了眼案上,唇角缓缓勾起,“正好,拿一叠桑皮纸过去,赏他个‘加官进爵’,再把眼珠子挖了给三档头送过去,让他瞧好了,如今这锦衣卫岂是人人都有本事立功的。” 身后那千户浑身发憷,忍着牙关打颤,应了声是,心道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祖宗的夫人,这是活腻歪了。 窗边的厂督侧头向底下人交代些事情,终于回过头来,弯了弯嘴角,心情似乎变得愉悦起来。 可这笑容……阴恻恻的,看得见喜心里发毛。 那黑汉遥遥与梁寒打了个照面,登时吓得双腿酸软,后背浸湿了一大片。 督主这是、在向他笑么? 见喜朝窗边喊了一声,招了招手喊道:“厂督,我先回去啦。” 等了半晌也没见厂督回应,他就像座冰山,只会冷森森地笑。 见喜低下头,看向跟前的李德海,道:“李公公,您替我将手炉送上去吧,别让厂督冷着,我先回颐华殿了。” 李德海连声道是,又同福顺交待几句,转身进去了。 …… 慈宁宫。 自太后去岁冬天染上寒邪,汤药断断续续喂了数月也不见效,整个人昏昏沉沉,一日睡八九个时辰仍觉乏累,偶尔醒来也是萎靡不振。 宫里的太医只能用治疗伤寒的药慢慢养着,民间的杏林圣手也不知请了多少,却无人能瞧出个病根。 汤药房里的锅炉“咕噜咕噜”地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熬药的嬷嬷手里抄着白帕子,小心翼翼地揭开瓦盖,满屋子清苦的药味氤氲在空气里,人在这样的环境下连心境似乎都变得凄苦起来。 熬了整整半日的汤药浓缩成一小碗,放到雕花红木托盘上正欲端至暖阁,身后忽然传来清明的嗓音。 “嬷嬷,把药给朕吧。” 那嬷嬷一听忙转过身来,瞧见皇帝独身一人来到汤药房,赶忙要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行礼,皇帝虚抬一手道:“嬷嬷免礼,莫扰了母后清静。” 说罢伸手接过托盘,往暖阁去。 太后申正时醒转,面色憔悴,几日过去面上又添了几笔褶皱,此刻倚在团花云纹靠背上念佛经,声音微微弱弱,便是贴身伺候的刘嬷嬷也听不太分明,只听见太后手中佛珠转动的脆响。 皇帝不动声色地跨过门槛进来,喊了一声:“母后。” 太后微微抬眼,瞧见赵熠一身玄色燕弁服笔挺地站在床外,腰间束九龙玉带,端的是一副温然如玉的模样。 赵熠垂了垂眸,静静走上前,在太后的拔步床前侧身坐下,将托盘搁在春凳上。 刚刚熬好的药汤冒着热乎气,皇帝端着滚烫的青瓷碗,舀起一勺药放在嘴边吹了吹,温言道:“儿臣来伺候母后吃药。” 太后别过脸,薄唇抿紧,不愿瞧他。 赵熠面色有些为难,叹了声道:“母后生儿臣的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太后虚虚哼了声,“皇帝日理万机,佳人在侧,今日怎么有空来瞧哀家?” 赵熠垂首,目光黯了黯,“儿臣任性,原本没脸来见母后,可听太医院使来回禀说母后这两日精神不济,儿臣心中实在担忧不已。” 太后缓缓调转过头,视线落在他烫得发红的手指上,又抬眸细细端详着他。 她病中时常犯糊涂,如今见到皇帝,竟有几分事隔经年的遥远感。 皇帝果真是大了,有了男人的五官,男人的身段。 十二岁时,她到温德殿牵他的手,那时的皇帝不过是个瘦瘦小小的人儿,个子方及她肩膀,一双眼睛宛若琥珀琉璃,倒是生得明朗,他怯生生地望着她,经人提醒,这才规规矩矩地拱手跪下,喊她母后。 他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生长,从来不敢拂她的意,偶尔犯了错被她训导几句,连大气儿也不敢喘,最后落下一句“儿臣明白”,往后更加勤恳敬谨。 如今在她面前的皇帝,神情似乎还是几年前那个模样,沉稳中添了一份温顺,真真假假,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明。 ※※※※※※※※※※※※※※※※※※※※ 下章超级甜!下章超级甜!下章超级甜! 感谢在2021-02-05 22:15:43~2021-02-06 20:0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梦等闲 2个;粒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粒子 7瓶;栗子炒糖糕 5瓶;jesuis思思 2瓶;是鱼啊!、lizzebea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做个好官 赵熠舀了一勺药喂太后服下,嘴边难免有所沾染,干净绵软的帕子就从旁备着,抬手替她擦了嘴角汤水的污渍,比底下伺候的人还要仔细。 不等太后开口问,赵熠先道:“贤妃是儿臣年少时的一场绮梦,这么多年儿臣谨遵母后教诲,万事力求稳妥,可心里这根刺日日内悬,不得安生。” 他似乎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儿臣在想,是不是父皇的多情也遗传了儿臣几分,得不到的日日在心头扰攘,连睡梦里都是她的模样。” 说罢启唇一笑,这笑中带着几分少年心性,令太后有一瞬的恍惚。 她复又冷冷一哂,“皇帝竟对她用情如此之深?” 赵熠微一颔首,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母后,儿臣是不是太没出息了?人疲乏的时候难免多想,有时批阅奏章至深夜,望着满案的文书,心中却是空空荡荡,想着若朕不是皇帝,她也不是父皇的贵人……” “皇帝慎言。”太后眉宇间掀起一层薄怒。 赵熠缓缓搁下药碗,抚上太后的手道:“儿臣的心事困在五脏六腑整整八年,就连厂臣也是刚刚知晓。母后是看着儿臣长大的,儿臣的一切喜怒哀乐瞒不过母后的眼睛,只有这卑劣的心思无人诉、不敢诉,只能告诉母亲,但愿母亲能理解儿子的一腔孤勇。” 太后幼子病弱夭折,尚为先帝皇后的时候,满宫的皇子公主都唤她一声母后,开始还觉动听,后来唤得多了,人也麻木了,东一声母后,西一声母后,大体无关痛痒。 只是这一声难得的“母亲”,竟有几分戳心窝子。 太后低眉,面上的不悦之色略削减一些,只是语气仍然严刻,“那梁寒算怎么回事?先帝当年削了司礼监的权,就是因为这帮阉人仗着手上批红的权力,诛杀异己,祸乱朝纲,残害无辜!民间传得多好听啊,一个坐皇帝一个立皇帝,妥妥地将整个紫禁城拿捏在手中,简直嚣张至极!” 说得激愤起来,胸腔一口气顺不下来,用帕子掩唇剧烈地咳嗽着,赵熠忙坐近去轻拍她的后背,连忙道:“母后息怒。” “朝廷内外要务繁多,厂臣又能干,有些事情朕没办法亲自出面,索性.交由他去解决,儿臣……心中有分寸。” 末尾一句明显顿了顿,太后疑惑地抬眼望着他,“历来宠信宦官的有几个是明君,分寸?人人都说自己有分寸,最后被阉人牵着鼻子走的可不在少数。何况那梁寒简直就是个疯子,来日真为权力红了眼,谁知他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赵熠语气虽温和,说出的话却不愿退让:“太.祖皇帝时宰辅权力大过天,这才设立了司礼监相互制衡,如今陆阁老年迈,眼看着就要告老还乡,多少人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可又有几人如陆阁老那般赤胆?儿臣若是此时不提拔司礼监,来日内阁大权独揽,儿臣没有脸面去见太.祖爷。” 瞧见太后凝眉深思,赵熠又和声笑了笑,“横竖朝中还有舅舅张罗着,儿臣出不了差错。等婵儿诞下嫡子,儿臣便让舅舅亲自教导,到时候加封舅舅为太子太傅,岂不是皆大欢喜?” 皇帝这番表决心,方令太后的面色和缓下来,“婵儿这几日常到我这哭闹,你有工夫多去坤宁宫瞧瞧她,如今日日扎在永宁宫,对贤妃来说也不是好事。” 皇帝忙道是,叹了口气道,“儿臣只是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婵儿,就如同没脸来见母后这般,贤妃是朕喜欢的人,可婵儿是朕的妹妹,是朕的亲人。” 太后淡淡嗯了声,遂揉了揉太阳穴,闭眼道:“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往后无需哀家再来提醒你了吧。” 皇帝连连颔首,太后略一拂手,让他去了。 出了慈宁宫,昏昏沉沉的天色笼罩在头顶,抬眼四望,无边无际。 漫天的雪沫子扑面而来,落在皇帝两肩的日月金纹上,转眼被寒风吹得四散开来。 乾清宫太监总管王青提着一侧袍角,撑一柄桐油伞弓腰上前,替他掸了掸身上的积雪,“陛下,今儿还去永宁宫么?” 赵熠缄口不言,先前的笑意也随着风消散干净,瞬间没了痕迹。 他只迎着风往前走,好像毫不知冷似的。 待回到养心殿,底下人奉上今年琉球进献的贡物名单。 赵熠扫了眼,视线停留在“宝螺”这一栏,“将这海螺壳拿给朕瞧瞧。” 王青应了声是,随即命人呈上一枚油光水滑的宝螺。 螺壳表面是淡淡的天青,侧边淡扫几道细细的霞色,宛若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奇景,一面彩彻区明,一面烟雨空濛。 赵熠凝神注视这螺壳上的齿印,指尖在上面摩挲片刻,低声问道:“听闻这螺壳可千里传音,能让人听到对方心中所想,可有此事?” 王青哈腰笑言道:“传说是假,心意却是真,陛下想说什么做什么,但凭自己心意便是。” 赵熠目光慢慢黯淡下去,默了半晌,终是忍不住,俯首在那细齿上轻轻一吻,嘴唇动了动,说了句只有自己听得到的话。 万千情绪压在心里时常叩击,说出口的这句竟不能疏解万分之一。 他长长叹一声,目光扫过左手边的贡物清单,略斟酌一番,道:“挑几件珊瑚珠子送到坤宁宫去,这海螺……替朕拿给贤妃。” …… 回到颐华殿,怀安已经遣人开始布膳,问见喜是否先用。 见喜摇了摇头,转头看福顺,“方才厂督可是生我的气了?我远远瞧着他面色不太好,这是升了官不高兴么?” 福顺很怕解释这些,因为督主一笑就有人要遭殃。 方才在衙门口他也觑见了督主的脸色,因着不知发生了何事,他委婉地问了一下:“拦着夫人的侍卫,可是同夫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见喜将头埋进臂弯里,想了想道:“他不信我的身份,还说……说了些难听的话,但是厂督隔得远,定然是听不到的。” 这一点她倒是笃定。 可福顺倒吸了口凉气,督主虽听不到,可是能看到啊。 那黑块头言语粗鲁,站得又离夫人那样近,一双眼珠子如狼似虎,在督主眼皮子底下这般放肆,督主怎会放过他? 这话说出来怕吓着夫人,可他还是决心提醒一下,“那人胆敢在夫人面前胡言乱语,督主不会饶恕他的。” 见喜怔了怔,“老祖宗会杀了他?” 福顺默了一下,并未直接答话,只道:“这是没长眼的不认得夫人,言行又那般粗鄙,不值得夫人挂心,您在督主跟前也莫要再提这一茬,平白惹了督主不快。” 见喜嗯了声,趴在案上看向窗外。 想起初次见厂督时他湛凉的眼神,想到那日在外传谣的胡党文人,又想起今日那黑汉,见喜心里沉得喘不过气来。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是那侍卫言行不端,厂督这是在替她出气。 如是,心里才好受一些。 戌时,外头传来叩拜行礼之声。 见喜忙从贵妃榻上下来,在门边跪好了迎接。 院中灯火阑珊,漫天的雪粒在昏昏暗暗的光影中起舞。 抬眸时,梁寒一身红袍负手而来,茫茫大雪里唯独这一处云蒸霞蔚。 他经过她身边,满袖的金蟒一挥,一个圆碌碌的重物猛地坠在她手心,见喜一瞧,是下午送到司礼监的鎏金小手炉。 淡淡的檀香味萦绕指缝间,手炉尚有余温,只是不算热乎了。 见喜定了定神,赶忙将白日的事情抛去脑后。 夜里,见喜躺在他身边,抬头望着藻井发呆。 难得听不到她啰嗦,耳边似乎空荡荡的。 他蹙起眉,冷声道:“规矩忘了?” 见喜立即回过神来,赶忙往他身边靠了靠,主动伸手将他抱紧。 不多时,两人的温度渐渐相接。 她将脑袋靠在他身边,调整好心绪,缓缓问道,“厂督,您这回升了官,欢喜吗?” 梁寒闭着眼,“囊中之物,有什么值得欢喜的。” 重新提拔司礼监,是他与皇帝两年前就开始筹谋的事情,其间阻碍重重,太后、魏国公、内阁,甚至天下士人皆痛恨宦官弄权,又怕制衡之术影响到内阁的地位,直待今日才尘埃落定。 可这话听得人牙酸,见喜轻轻叹一声,随即扯出个笑来,“如今您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我脸上也跟着沾光呀。” “是么?” 他垂下头来,冰凉的手掌抚上她的脸,冷得见喜一颤,“你这么高兴,你家顾大人是不是更高兴?” 见喜慌了神,“您又提顾大人作什么呀?那不是被您赶出京城赈灾去了么。” 梁寒歪着嘴角,视线落她在脸上,笑意瘆人:“如今朝堂内外大小事务都在咱家手里过一遍,咱家想提拔谁,罢黜谁,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你不想替他求求情?你若是开口,咱家倒是可以给他安排好差事。” 见喜抿着唇,心里暗道我信了你的邪。 听听这阴阳怪气的语调,若是真心实意,她便扯了帷幔吊死在这梁柱上。 他给她设套,她就偏不往下跳。 见喜眨了眨眼睛,无辜地望着他:“我说什么,您都能答应?” 梁寒笑意更深,“当然。” “您不反悔?” “当然。” 她恶向胆边生,忽然翻了个面将他拦在身下,整个人一股脑儿往他身上堆,说出的话却是软绵绵的。 “那您答应我,往后做个好官,不能谁给您吹个耳旁风,就升谁的官要谁的命!就算是见喜也不行,您干的事儿陛下看着,天下人看着呢!您想要升官发财,可也得好好保全自己。” 呵出的气息坠在他唇边,软软的,烫烫的。 梁寒难得听着一怔,继而嗤笑一声。 头一回有人劝他做个好官、保全自己,这倒是新鲜。 让他梁寒做个好官? 呵,先皇听了这话都要掀棺材板诈尸呢。 东厂的番子遍布南北直隶,大小官员夜里同夫人小妾们说的私房话都能知晓得一清二楚,这是手下人不敢来听他的墙角,若真听到了,他这司礼监掌印的脸都没地儿搁。 他摩挲着她柔嫩的脚心,在她彻底进入梦乡之前,凉凉地开口。 “还记得今日那人么?他被咱家剥了皮,挖了眼,知道为什么吗?” 见喜心里猛地一抽,背脊一凉,再也没了睡意。 “您……您自然有您的道理。” “所以往后啊,”他将唇压在她的眼眸上,“别再对男人笑了,好不好?” 天知晓,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把她这双眼睛剜出来,珍藏进漂亮的匣子里,让她一辈子都看不了旁人,一辈子笑不出来。 ※※※※※※※※※※※※※※※※※※※※ 见喜:我觉得你吃醋了 梁寒:你再说一遍? 见喜:厂督你长得真好看,啵啵! 后面好多好多糖,慢慢撒~ 感谢在2021-02-06 20:05:32~2021-02-07 20:2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ヾ闲梦江南 2个;粒子、阿餅桃、肉松吖、萌萌哒的容嬷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onjour 9瓶;粒子、絮絮帆帆 5瓶;南笙 2瓶;喜欢吃辣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的小册子 雪后初霁,日光微寒,天地间一片灼然亮色。 贤妃的母亲孟氏前几日受封诰命,领了恩旨进宫来看女儿。 步辇入了顺贞门,雕金砌玉的皇宫大内映入眼帘,震撼之余,孟氏心中连连感慨,女儿这一回是真真切切回来了。 这么些年日夜操劳,孟氏过得也不容易。 上面有个朝枚之年的婆婆要伺候汤水,丈夫又病体孱弱,唯一入了宫的女儿还没赶上好时候,被遣去了佛寺,儿子初出茅庐,又在官场上受人冷眼,眼看顾家没了前程,孟氏这几年来愁得两鬓斑白。 贤妃回宫那日,皇帝特许其与家人团聚,那日母女俩抱头痛哭,泣不成声,寒暄的话还没说几句就要分离。 如今有了进宫的机会,孟氏格外珍惜。看着贤妃貌如昨日,虽失了些许少年时的奕奕光彩,可仍旧一副姱容修态,还是那个让她一直引以为豪的姑娘,眼眶一热,又是泪盈满面。 孟氏掩面拭泪,红着眼道:“原以为今年过年咱们一家子能团聚,可如今延之又被派去了湖南,也不知他差事办得如何了,你说老天爷怎么这样见不得咱们好!给点甜头,再塞个黄连,也不嫌麻烦。” 贤妃拍了拍她的手,柔声笑道:“母亲,这话不能给菩萨听到,菩萨会怪罪的。” 孟氏喟叹一声,“我怨了这么多年,菩萨该听的都听到了,幸而你有这造化,连带着咱们顾家跟着一起沾光,往后延之在朝堂也能扬眉吐气,真是顾家祖上积了德的!只要日后不像你大伯和你姐姐——” “母亲。” 贤妃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往下说。 她抬手给孟氏添了杯茶,道:“我总觉得大伯不是那样的人,往后若得了时机,我会在陛下面前提一句旧案重审,若是大伯果真与靖王有所勾结,这罪过咱们认,可若是里头有猫腻,我一定会请陛下还大伯一个公道。” 孟氏知晓她素来心善又坚定,可事态严重,她也不得不正色提醒:“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痛恨权臣与藩王暗中勾结,你心中得权衡仔细了!事关重大,你刚回宫中没几日,无子就封了妃,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的好事儿。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稍有不慎便是自掘坟墓啊。” 贤妃握着她的手,颔首笑道:“我晓得,不会大意的。” 孟氏叹了口气,瞧了瞧她上袄下平坦的小腹,又往她跟前凑了凑,“陛下这些日子可有来?” 贤妃眼皮子一跳,一听便知她的心思,“母亲,陛下是感念我从前的恩惠,这才接我回宫,再没有多余的心思了,您想什么呢?” 孟氏凝眉道:“这有什么?你如今是他的嫔妃,可不是太妃,宠幸自己的妃子有什么不能想的!从前的太康皇帝后宫中还有大五岁的贵妃,大十一岁的佳嫔,不都是宠得没边嘛!兴许皇帝就好你这口。” 人人都这样说,可只有贤妃心里知道,就算陛下睡在她身边,也仅仅是握住她的手罢了,除此之外,再无逾越之举。 他兴许的确只将她当做姐姐吧。 他身上有种清冽的香,熟睡时也格外安静,有时梦中惊醒时,身边有种空空荡荡的凄凉感,可手腕处总有一双温热的手掌紧紧握着她,也让她平静许多。 她恐怕都快要适应这种有一个人在陪伴身边入寝的感觉,和秋晴、青浦他们同处一室的感觉不大一样。 不过,这两日他未能来永宁宫,她也不算惦念,差人往养心殿送了些“林间花露”。 他喜欢这香,在哪里休息都是一样。 见她不开窍,孟氏很是心急,“你如今的岁数,还是要早早怀上龙胎为好,越往后面就越是危险,你没经历过这些,娘总要提醒你的。” 没想到母亲催得这样紧,贤妃心里幽幽一叹,她若是说,陛下只拿她当姐姐,从来未曾拿她当自己的妃子,母亲又要担心了。 可不解释,势必要日日盯着她把事情办了。 孟氏紧紧盯着她,就盼着女儿点个头,她若是有这份心,皇帝又那般宠爱于她,兴许明年就能怀上小皇子了。 看着孟氏心急火燎,贤妃只好先打马虎眼:“我与陛下这样相处很好……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母亲不必担心。” 这话答得囫囵,孟氏显然不太满意:“娘也不想催你,这是这后宫三千佳丽,个个都是娇花模样,你这性子又不愿争,如今这送上门来的恩宠都不紧紧抓牢,往后陛下宠幸旁人,心里就更没你的位置了,孩子才是最大的保障。” 孟氏见她面色不改,想了想还是继续道:“想想你姐姐,从前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你大伯一旦失势,还不是被天家无情地打入冷宫了此残生,若能留下个皇子,哪怕是个公主,结局也许就会不一样了。” 贤妃垂着眼喝茶,眸光有些黯淡,直到外头宫监来传膳,两人才岔开了话题。 年三十晚上大宴群臣,是大晋历年来的规矩。 届时各地藩王、番邦使臣皆会来朝进贡,王公大臣及后宫嫔妃皆会前往保和殿参加大宴。 天子是为彰显天威,使节是为朝贡,群臣是为琴瑟食举之乐,后宫嫔妃的目的就更简单了,只为当日华彩霓裳,珠翠罗绮,在众使节和臣工面前抢个风头。 为这一场大宴,二十四衙门忙得焦头烂额,东西六宫嫔妃住所的宫人更是脚不沾地。 尚衣监送到各宫的吉服没有几件不需拿回来二改,本是绣女们两个月前一一过来量体裁衣的,可娘娘们个个是出了名的刁钻。 胖了瘦了倒能理解,可还有的说高了矮了的,横竖看旁人要改,自己就算是合身,也得四处找找茬挑挑刺,太好说话显得没面子。 只有永宁宫的贤妃娘娘教人省心。回宫尚不足一月,连大宴上的吉服都是匆匆赶制的。 尚衣监原本还担心出什么篓子,可那织金云霞纹的大衫一上身,再用衣领左右的纽襻固定好霞帔,端的是庄重典雅,明丽大气,教阖宫上下都看直了眼。 女使不放心,从头到脚询问一遍可要二改,贤妃只是笑着摇摇头说“一切都好”,绿竹和青浦跟着道:“不用改,咱们娘娘穿什么都美!” 见喜也觉得贤妃娘娘好美,她在暖阁门口瞧得痴了,把手里的活儿都忘得一干二净,秋晴正要训斥,贤妃却从铜镜里瞧见了她。 “见喜,你过来。” 因着顾大人的事情,见喜一直觉得没脸见贤妃娘娘。 娘娘好不容易能和家人团聚,顾大人去一趟湖南,加上来去行程,少说也得小半年才能回京。 虽不是她的责任,可旁人只会认为她没伺候好厂督,该吹的耳旁风没有吹好,攀了高枝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贤妃坐到妆奁前,拉着她轻声道:“是顾大人对不住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知道吗?” 见喜鼻子酸了酸,眼眶泛着红,这股子我见犹怜的模样竟是惹笑了贤妃。 她抿了抿唇,柔声笑了笑道:“你只管照顾好自己的生活,不用替顾家说什么、做什么。顾大人还年轻,这个年纪坐上户部侍郎已是少有,这次出京对他来说也是一次历练,不是什么坏事。” 见喜点了点头,说:“多谢娘娘!” 得了空钻进庑房,见喜拿出自己小匣子里的册子,蘸了点墨开始练字。 “厂督又杀人了,好可怕好可怕,呜呜呜。” “厂督还不肯我对男人笑,我分明没有笑呀,呜呜呜。” 她记得很清楚,那黑汉出言不敬后,她便没想再与他纠缠,说话都是没好气儿的。 她笑了么?好像只有刚到的时候笑了一下。 难不成才到司礼监衙门的那档口,老祖宗已经在窗户里头盯着她了? 她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老祖宗是豺狼转世,那双眼睛更如鹰眼般锐利,旁人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可她在厂督面前只能是根细细的小拇指。 罢了罢了。 十几个字写得横七竖八,尤其是“厂督”二字,写起来大得出奇,这俩字一写完,其他的字都被挤到边边角角去了,磕碜呐。 她不服气,又将“梁寒”二字写了一遍, 可这也不简单,她纠结着“梁”究竟多不多那两点,纠结到最后,还是默默将两点添了上去。 “粱。” 她越看越满意。 ※※※※※※※※※※※※※※※※※※※※ 贤妃这部分先到这里,接下来她和小皇帝会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拉手睡觉,下一次见面就是和小皇帝进一步发展了。 这段不得不写是因为有个铺垫在这儿…… 然后下面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厂督和小见喜的日常啦! 其实我感觉已经很甜了哎!! 不信你们脑补他们睡觉的姿势,每次厂督都是把胳膊给见喜当枕头的!不然见喜怎么抱紧厂督呢! 捏脚脚也是要把腿架在厂督身上才能实现的! 而且厂督那么怕冷,每晚都要抱好紧好紧的! 嘤嘤嘤。。。(苍白的解释 感谢在2021-02-07 20:26:06~2021-02-08 21:0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餅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胲廞 10瓶;南笙 3瓶;喜欢吃辣条 2瓶;33856446、呀呼嘿、3805129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想要宝贝 一回到颐华殿,见喜脸上就躁得慌。 怀安立即将从库房里寻来的泥金乌木扇奉上,让她拿在手里慢慢摇着。 看出夫人等得无聊,怕她心中生了怨,怀安便替自家督主美言道:“年底事务繁杂,督主忙得不着家,等过了三十晚上,陛下大宴群臣过后便是休沐日,从年初一到廿五,除了中间值守几日,其余时间皆在宫外的提督府过,夫人没见过提督府吧,那可是比藩王的府邸还要气派!如今督主成了家,自然会带夫人回去住上几天。” 见喜眼睛弯弯的像月亮,里头点点亮着光,“这么说,我能出宫去玩了?” 怀安笑着点点头,见喜兴奋得有了劲儿。 可才一咧开嘴,想到厂督那张阴森森的脸,又赶忙敛下笑意。 若是厂督瞧见她这样开心,怕是又要喊打喊杀。 她还得更加谨慎些。 年底事情多,各个衙门的账目要清算,群臣宴又是重中之重。司礼监是二十四衙门之首,宫内外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要经梁寒的手,底下人办事不牢靠,免不得他要一一过目。 值房里议事到亥时,出来的时候,甬道的风吹得袍角呼啦作响,刮在人脸上像刀子似的生疼。 前头的宫灯牵引着,橙黄的灯光照在描金膝襕上,抬腿间挑起耀目的光纹。 他走得快,后面的宫监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暖阁内的炉火烧得呲啦作响,水红色的小袄裹着个小人堆成一团,趴在黄花梨木桌上,一派恬静安详的模样。 梦里金光一片,提督府无数的珠宝前赴后继地往见喜面前扑来,像长了嘴似的,争先恐后地说:“来找我啊!来找我啊!” 闭着眼睛熟睡的见喜,唇角弯成了月牙。 原来他不在的时候,她便是睡觉都能如此快活。 梁寒瞧见这情景,面色沉沉,轻咳一声。 见喜却没动,怀安瞧见了立即在一旁掩面假咳提醒,小丫头这才迷迷糊糊惊醒过来。 一双杏眸奋力地眨巴眨巴,左右胡乱瞧了瞧,糊里糊涂唔了声,“厂督要上朝去啦?” 梁寒脸黑了黑。 她怕是睡傻了,还当是卯时呢。 梁寒把身上的银白大氅解下来,往怀安手里一送,顺势坐到她身边来。 瞧见厂督那张光华绝伦的脸,见喜不由得呼吸窒了窒,半晌才回过神来,猛地醒了下嗓子,躬下身福了福。 见他面色和缓,见喜方才小心翼翼起身坐下。 底下人忙不迭地将热好的膳食奉上来,清一色的素淡,整桌的色泽比承恩寺的斋饭还要清淡些,见喜最爱吃的鹅肝、爆肚和羊羔肉都没端上来。 那头怀安趁着督主垂眸时,朝见喜挤了挤眼睛,示意她体谅体谅。 体谅一次可以,日日如此就不太好了吧! 怀安无奈,督主瞧见不喜欢的吃食是要掀桌儿的,只好再委屈夫人一顿,来日再补齐,补双份的。 见喜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好叭,小拇指拧不过大腿,见喜干不过厂督。 厂督的口味是真清淡,可动作也是格外优雅,细长的指骨握着末端镶金的玉箸,手背一片白皙无暇,瞧着竟比那白玉还要细腻。 一片问政笋都能吃得精致极了,每一个动作都慢条斯理,比后宫的娘娘们还要讲究。 梁寒不在的时候,见喜吃饭极快,扒拉扒拉几下,一大碗饭很快就能见底。 如今陪着他一道用膳,见喜总是急得挠头抓耳,心里简直要迸出血来。 一口饭嚼了又嚼,含在嘴里不敢咽,略略侧过头见他喉咙滚动,才敢把嘴里该咽的一股脑儿咽下去。 吃到一半,她终于忍不住开了话闸。 “今日尚衣监送来了贤妃娘娘的大宴吉服,真好看呀!老天爷将娘娘造出来的时候,一定是花了些功夫的,不像我,随便拿黏土捏一捏,才成了人形就放我出来了!” 梁寒过去一向秉持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可自打她过来这颐华殿,常常气得他不得不开口教训,慢慢地那规矩似乎都跑远了。 他未置一语,她又自顾自地长吁短叹:“果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小时候穿得也破烂,后来到了宫里,虽用不上主子的霞帔锦缎,可这一身宫裙也比在外头穿的好上百倍,你瞧我,也出落个人样来了。” 啧。话说得隐晦,可梁寒还是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这是又想讨赏了。 也是,珠子再珍贵,她在这宫中也用不到,换不了钱怕是能将她气得吐血! 还不如多几身衣裳首饰来得实在。 不过他本就是给她当弹珠儿玩的,旁人当作宝的东西,宫外的提督府却多得碍眼。 梁寒垂眸勾起唇角,满脸讥诮,信手夹起一箸嫩荑,没有接她的话茬。 他素来这样的神情,见喜早就习惯了,也不往心里去。 “听说除夕后的休沐日,您要回提督府?” 梁寒微微一怔,抬眸瞥了眼怀安,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那头怀安被他瞧得毛骨悚然,忙闷不做声地躬低了身子,将脑袋埋下来。 见喜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叹了叹道:“我若是留在永宁宫伺候贤妃娘娘,可得十天半月都见不到您了,您没有我暖被窝,不知道能不能习惯?我实在忧心啊。” 其实她高兴之余又隐隐有些纠结,跟不跟他出宫去,这事儿有利有弊。 怀安既说提督府气派得很,可想而知里头多少奇珍异宝,随手拿一件都能买下一条街,这事儿光想想都能让她眼里冒星星。 她虽然身份卑微,可好歹是陛下下旨赐婚的正经提督夫人,如今又是堂堂掌印夫人,连自家的宅子都没见过像什么话? 可要是跟去了提督府,免不了与厂督抬头不见低头见,笑不能露齿,哭不能大哭,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回头再经历几次那样的狂风暴雨,谁能受得了呢。 真为了钱财过去,那叫什么?富贵险中求啊。 细想下来,似乎也不错。 她眨了眨眼睛,不若先探探他的口风再作打算。 梁寒抿着唇,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笑出一种诡异的温存,又把问题抛给她:“想陪着厂督,还是想着提督府的宝贝?” 见喜被他手掌的温度冻得一颤,瞪圆了眼睛,讶异道:“您竟然这么想我?” 他垂眸呷了口茶,难得这样直接戳破她,也觉得有意思。 不过,被揭穿的尴尬只在面上停留了一瞬,下一刻,见喜便已经狗腿子似的攀到他身后,“我给您按按!” 她两手在他肩膀上按揉,这是白日才从青浦那学来的,还是个半吊子。可指法虽然笨拙,力道却极好,很快揉捏出几分舒适之感。 梁寒闭着眼睛享受,耳边很快窜来她的声音,“您老人家觉得怎么样,舒服么?” 他慵懒地默了会,道:“不得要领,胡搅蛮缠。” 肩上的两只爪子明显顿了顿,可她也不气馁,边按边道:“我对厂督的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您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我呀。” 他“哦”了一声,“那是咱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话虽说得难听,平白让人着急,可见喜觉得今天的厂督脾气似乎好了些,她心里又亮出几分希望。 帐挽金钩,他抬手一挥灭了满屋灯烛,余烟袅袅隐没在暗夜之中。 他顺着她身边躺下,她便乖顺地凑上来抱着,绵绵软软的一团,比上等的狐皮大氅还要舒服些。 寒夜慢慢回温。 良久,梁寒眉头舒展道:“这几日,让咱家瞧瞧你的表现。”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啦。 “谢谢厂督!” 见喜咧了咧嘴,忍着没偷笑出声,伏在他胸口软软地蹭了一下。 身下倏忽“咚”一声闷响,滚圆的大珠子滴溜溜地颠在床单上,转眼没了影。 两人听到声响,面面相觑一瞬,见喜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解释道:“好像是,您送我的大珍珠滚下去了,您别动,我找找。” 寒夜漆漆,唯有一丁点儿氤氲的月色,照出他眸光的幽暗阴冷。 她罩在他身上,原本有两腿撑着床面,可缓缓伸手出去时一个不慎,腿脚一歪,整个人的重量都落在他一人身上。 身下人闷哼一声,见喜心里震震一跳,忙抬起身,着急忙慌地叫唤:“老祖……祖宗!对不住您了……” 她手忙脚乱,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愣了一瞬感觉不对,又捂上了耳朵,也不对,这不是掩耳盗铃么! 她压的是老祖宗的肚子吧! 天爷救命…… ※※※※※※※※※※※※※※※※※※※※ 感谢在2021-02-08 21:03:31~2021-02-09 20:3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龙宝贝 5瓶;栗子炒糖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小马甲掉了 她眼里蓄了泪,这回是真真吓哭了。 梁寒满口的白牙都要咬碎了,拳头握得嘎吱响,寒声问她:“搞什么名堂?” 见喜不敢看他狰狞的面目,直挺挺地躺回去,想揉揉他腰腹,可手伸了一半愣着半空。 豺狼的肚子能摸吗?嘤。 她赶忙把手缩了回去,委委屈屈地在一旁寻找,一边带着哭腔道:“这不是您赏我的苏禄国珍珠嘛,我稀罕得很,日日都在身上揣着,连睡觉都塞进兜里……” 梁寒真真是极力隐忍才平息了胸腔的怒气,眼里窜着火,阴着脸哼笑:“我的错。” 她呜呜咽咽道:“别、您别这么说。” 手掌毫无章法地往他身边捞过去,心里怨怼这床单的缎面怎能如此光滑,那珠子究竟滚到什么地方去了。 “您要不抬一抬?”她有些急,试探性地提议。 堂堂掌印怎么会任一个小丫头摆布,他自然卧着不动,如同一尊冰冷的佛。 她沿着两人中间的罅隙,一寸一寸地寻,一寸一寸地摸索。 慢慢地急不可耐,也没听到叮咚落地的声音,想来还是在这床上,可怎么就找不见了呢! 迷迷糊糊摸到个冷硬硬的边角,她把指尖塞到他身侧。 从他肩膀一路长条划下去,慢慢至腰间,嘴里嘀咕着:“按道理说咱们躺着的地方,缎面会凹陷一些,这珠子应该是在这附近没错。” 梁寒面沉如霜,语气中有些不耐:“一个珠子罢了,丢了就丢了。” 见喜说那不行,“这是厂督头一回送我东西,往后即便还有百件千件,都不如这一颗更让人挂念。” 梁寒冷笑一声,还想要百件千件,胃口倒是不小。 手指隔着一层薄薄的蚕丝中衣,滚烫的温度自指尖蔓延开来,随着她手下每走一步,都勾连起绵延的热浪。 和她平日熊抱的感觉不大一样,那是笨拙的,紧实的,不带喘气的。 可今日好像不同,分明只触碰指尖大小的地方,却好似百爪挠心。 尤其是在这黯淡无光的夜,他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柔软圆润,指甲剪得整整齐齐,从他中衣上划过时轻微的嘶嘶声,那种细细碎碎的触碰每一分,每一寸都无限放大,无比清晰。 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这边寻不到,她又转换了阵地。 抬手从他胸前掠过,手指停留在左侧腋下,重复着方才的动作,一路往肋骨下寻找。 她好像有些沮丧,又着急,可是在他身边并不敢太过肆意妄动,手上稍稍重些,就能立即反应过来。 可分明放缓放轻之后,那种酥酥麻麻的痒,让他的忍耐几乎达到极限。 见喜极力忍住想咂嘴流口水的欲望,认真地在心里默念找珠子,不是厂督的身子,默念默念着,珠子就歪曲成了身子,好绝的身子…… 啧啧,厂督这身段,这窄腰。 触手就像一块冰冰凉凉的玉,慢慢在她指尖回暖的感觉,便如寒玉生温,妙不可言。 再往下时,梁寒忽然目光一凛,当即攥住她手腕,咬紧后槽牙:“找死?” 见喜猛然回过神,吓得一头躺倒下去,后背心结结实实撞到一个圆碌碌的东西,那处的肌骨登时撕裂般的疼痛。 她痛得嗷嗷叫唤,眼泪当即夺眶而出。 见喜艰难地伸手到后背,将那颗万恶的珍珠摸出来,泪眼盈盈地“哎哟”一声,嘟囔着嘴道:“祖宗,这珍珠快把我背脊骨压断了!好疼啊。” 黑暗中沉默良久,一只有力的手掌忽然将她往身边一带,毫不拖泥带水,容不得她动弹半分。 冰凉的掌心覆在她后背,而她半张脸贴在他胸口。 后背的剧痛在这霜寒雪冷的安抚中,好像在缓缓减轻。 她在他胸前呵着热气,连带着他衣襟随着这点热气,轻微地抬起又落下。 她分明不是故意,可这大喘气好像就是止不住,像跑了三里地,身子跟着心口起起伏伏,比往常严重不知多少。 以往她也抱着厂督,甚至比这抱得还要紧一些,可是脸颊不会这般火辣辣的,身上不会有这么烫,脑袋里不会嗡嗡乱叫,心脏不会往嗓子眼儿跳。 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病症,谁来救她,呜呜呜。 身上的暖炉烧起来了,梁寒自然不会毫无察觉,很快沉了脸,嗤笑道:“你这蠢货,身子还能自己加热?” 见喜吸了吸鼻子,倔强道:“我可能是病了,往日不这样。”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从他胸口盖过去抱住,便开始在他胸前唉唉叹气。 手指倏然掠过一处凹凸不平,她轻轻压了压,好奇道:“厂督,这是什么?” 没等他回答,她已经用小指轻轻挑开一截衣襟,月匈前露出一块早已落痂的伤口来,不大不小,有她拇指头那么宽,却像是极深的样子。 梁寒没有多说,只道:“早年间受的箭伤。” 见喜吓得睁大眼,好奇地抚摸那处,“谁敢伤您啊?” 他抿唇不言。 这伤落在心口下,若是再偏半寸,他约莫能当场毙命。 可他并不后悔。 这一箭是六年前替皇帝挡的,也让他从此在皇帝面前得了脸,从一个卑贱如泥,人人都能踩在脚底的低等宫人,一跃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伺候在御前,有了读书、习字、练武的机会。 那时的皇帝初登宝座,却受内外压制,处处掣肘,无人可信,尤其在太后和魏国公面前只能唯唯诺诺,明哲保身。 太后无子,娘家却势大。 “不过就是个贱婢所生的竖子,今日哀家能将他扶上帝位,来日就能把他从龙椅上拉下来!” 十二岁的皇帝还在母慈子孝的好梦中忘乎所以时,却在慈宁宫的菱花槅扇窗下听到这席话,自此这张龙椅坐得如芒刺背,胆战心惊。 是啊,没有背景,没有根基,所以更好控制。 所以他急需一人,一个能够真正站在他身后谋划一切的聪明人,有破釜沉舟的胆量,又有从善如流的伪装,不惧外戚强权,且一心只为大晋江山社稷的人。 梁寒大概是他继位两年之间唯一遇到的可信之人。 赵熠见识他的手段,也知道他心狠手辣。 或许有时候只能心狠。 那时候养心殿换过一拨人,太后瞧着伺候不周,往里头塞了不少自己的亲信,殿门口听墙角的,被梁寒一刀划破喉咙,当场丧命,热血糊了一脸。 赵熠吓得面无人色,惶惶不知所措时,梁寒却能冷静地安排人将尸身扔进出宫的粪车偷偷运送到乱葬岗去,其间该走哪条宫道,该避开哪处看守,他心中明镜一般透亮。 他有狠辣残暴的手段,亦有一颗七巧玲珑心,能一次次不留痕迹地把太后骗过去。 直待有一天,空空荡荡的养心殿终于可以毫无避讳地谈天说地时,赵熠同他说,“大伴,朕卑恭顺从这么多年,早已经受够了!大晋江山不能掌控在张家人手里,朕与你一起,把该属于我们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收回来,可好?” 从那以后,他的势力在紫禁城的红墙阴影中飓风般生长,一点点地蚕食着往日固不可破的外戚和藩王势力,直到有一日突然冲破桎梏,已然不是太后和魏国公所能操控的力量。 这么多年步步为营,他做到了万万人之上,而皇帝也称心如意,抱得美人归,一切都按部就班地等着收网。 即便中间再生波折,那也不怕,这世上还有谁能跃得过他的手掌心? 暗夜中思索良久,身侧的人已然酣睡,嘴里不知道咕哝着什么。 这是她的习惯,小呼噜,梦话,口水,必有一样不能缺席。 每每这时,他便在心中想法子封住她的嘴。 可若是这张能叭叭不停的小嘴真给缝上了,他又觉得不大值当。 这暖床的玩意若真成了不能开口的死物,他也不打算要了。 他掐了下她的腰肢,想让她停下来,可这丫头睡得太沉,不管不顾地往他胸前挤,嘴里含含糊糊地嘀咕着。 “漂亮哥哥,你别、别哭……” “哭了就,不好看了……” 他拧着眉头闭目去听,直待听清末尾这句,心中当即大震。 指尖微颤,一时间眼前竟有些眩晕。 “你说什么?” ※※※※※※※※※※※※※※※※※※※※ 下一章入v啦!超级大肥章终于来啦!保证给大家吃够糖糖,嘿嘿 感谢大家的支持,祝大家新年快乐! v章红包随机掉落,再给大家搞个抽奖~ 接档文《芙蓉不及美人妆》,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点个预收支持一下哦! 【娇软小花魁*铁血真汉子】 玉芙是燕春楼妈妈养了十来年的好苗子。 樱桃口,小蛮腰,亭亭玉立,香娇玉嫩。 一双水雾般的眸子含情凝涕,能把人魂都勾了去。 这日燕春楼来了一众纨绔子弟,年轻的镇北侯世子一掷千金,点名就要玉芙。 头一回接客,吴妈妈倾囊相授。 玉芙鼓起勇气推门而入,两人都是头一回,只好喝酒壮胆。 良辰美景,春夜媚人。 龙泉解锦带,把酒轻罗裳。 酒酣之际,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玉芙迷迷瞪瞪地望着门外高大冷峻、目光阴沉的男子,听到身边的少年慌慌张张地喊,“父……父亲……” 世子被人提小鸡崽似的扔了出去。 玉芙醉眼迷离,恍恍惚惚扯着男子的衣袖不放…… “他走了,你留下好不好?” * 世人皆说镇北侯不近女色,不解风情。 只有玉芙知道,这外表冷漠的男人发起疯来有多狠。 【食用指南】 *双c,世子非亲生 感谢在2021-02-09 20:31:00~2021-02-10 19:2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胲廞 20瓶;今天日万了没、because、 10瓶;栗子炒糖糕 3瓶;不吃西瓜?、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抱抱厂督 替她出口气 睡在我这 轻薄了祖宗 您最好看 夫人您胡了 来鲨我的 别气见喜了 抓心挠肝 我想出去玩 意外之喜 赠你满河星 燥得没边 想要厂督抱 我这么甜 见喜好饿 厂督要吃吗 别不理我呀 我心里疼 人间烟火气 他真的很好 我想养猪 我吃饱了 不想在这待 我给你瞧 互相伤害 放我下来 您别敷衍我 他在暗示她 按捺不住 弱不禁风 您有什么错 琴瑟和鸣 我想看他 厂督臭德行 眉眼炙热 找乐子去 别说气话 见喜下厨 他们不配 又使美人计 还不过来 吃干抹净 有他就够了 我是坏人 大逆不道 赔什么你说 冷酒不能喝 吻我一下 舅母文氏 该回去了 胡闹一次 老祖宗背她 小册子掉了 她的后盾 掌印垂怜 如何权衡 她的家人 别盯着我看 灵堂哭丧 回来瞧瞧你 想我没有 捉拿归案 算漏了一样 她不能死 你疼不疼 她不在乎 赌过两次 已经成婚 烫伤了手 补齐聘礼 你也有家人 他的承诺 正文完结 番外一 番外二 番外三 番外四 番外五 番外六 番外七 番外八 番外九 番外十 番外十一 番外十二 番外十三 番外十四 番外十五 番外十六 番外十七 番外十八 番外十九 番外二十 番外二一 番外二二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