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高赞答主:温酒的睡前故事(全2册)》 我不吃你 我不吃你 森林中,阳光如往常一般炙热,穿过树叶,斑斑驳驳地洒在地上。 女孩坐在木屋的窗台上,摇晃着自己的小腿,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开口道:“对不起,我以后不能到这里陪你玩了。” “为什么?”男孩咬了咬嘴唇,问道。 “妈妈说,森林里有大灰狼,它们特别可怕,一口就能把我这样的小孩子吞下去。”女孩低头答道。 男孩望着女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伸出手,拽住了女孩的小裙子。 “我不吃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巨龙之死 巨龙之死 “我来杀你了,恶龙!”勇士怒吼道,擎起了手中的长剑。 巨龙看着勇士的眼睛,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张开了双翅。 飞沙走石,火焰一次次掠过勇士的脸颊,却终究敌不过他如疾风般的剑影。 巨龙再也无法喷出一丝火焰。 勇士抽出插在巨龙胸膛上的剑,走进山洞,救出了公主,成为皇室的驸马。 他衣锦还乡的那天,万人空巷,所有乡亲都争着与他交谈,唯独没有那个年少时总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姑娘。 “青青呢?”他问道。 “她啊,在你出村习武说要迎娶公主之后,也走了。听人家说是去了精灵城,学习德鲁伊的变化之术,再没回来。” 猎豹与兔子 猎豹与兔子 旱季,草原上已经没有了食物,猎豹漫无目的地行进着,饿得发慌。 突然,一只兔子跑过,它精神一振,如离弦的箭般蹿了出去,穷追不舍。 “停!!!”兔子大声喊道,猛地刹住了脚步。 猎豹一愣,这是它这么久以来遇见的第一只喊停的猎物。 “放了我吧。”兔子可怜兮兮地说道。 四目对视。 终于,猎豹偏过了头,挥了挥爪子。 兔子一蹦一跳地逃了。 又过了一天一夜,猎豹饿得眼前发黑,倒在了地上。 恍惚中,绿色的草都变成了橙色。 “快吃吧,很甜的。”一块甜滋滋的东西被塞进了猎豹的嘴中。 啊!大灰狼 啊!大灰狼 “不按时睡觉的坏孩子,就会被大灰狼吃掉!”妈妈做出鬼脸,吓唬他道。 每次小男孩只要听到这句话,都会乖乖地闭上眼睛。 但孩子贪玩的天性终归难以磨灭,时间一长,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一天晚上,他趁着夜色偷偷从窗户翻到外面,这是他第一次把妈妈的话抛在脑后。 银河璀璨,星星照亮了小男孩的眸子。 他高兴地踮起脚,向远处眺望,然后一愣。 小狼眨着闪闪发亮的大眼睛与他对视。 “啊!大灰狼!”小男孩吓得大叫。 “啊!人类!”小狼也吓得大叫。 嘿,小家伙 嘿,小家伙 小沙弥抬着空桶出门,去附近的小溪边打水。 他一路蹦蹦跳跳,哼着小调前进,令他诧异的是,平时在山林中嬉戏的鸟兽竟没有一丝踪迹。小沙弥虽有疑惑,却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天气阴郁,动物无心出行。 路途行至一半,他意外地在石阶上发现了一丝血迹。小沙弥放下水桶,顺着血迹前行。他扒开草丛,一只橙红色的小狐狸躺在那里,足下挂着捕兽夹,已是血肉模糊。 “嘿,小家伙,快跑吧。”小沙弥将捕兽夹掰开,并撕下一条僧衣,为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狐狸简单包扎了一番,接着将其放走。 国家动荡,民不聊生,从不在寺庙周边捕猎的猎户,也终于打破了规矩。 这儿不再是世外桃源。 小沙弥沉重地叹了口气,哼的小调也变得悲伤了起来。 一个月后,土匪杀上了山,闯进庙门。他们劫掠烧杀,毫不心软,仅仅一刻钟的时间,鲜血便染红了宝殿的砖。 小沙弥被贼人一脚踢在膝窝,刀压在他的颈侧,划出血线,吓得他瑟瑟发抖。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道红光闪过,绞碎了贼人的胸膛。 “嘿,小家伙,快跑吧。”剑客说道。 一身红装飘曳,他挽起袖子,腕上的疤痕醒目。 白骨夫人 白骨夫人 僧人看着面前的枯骨,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在地上挖了个坑。 “唉,也是个可怜的姑娘,我无力助你,只愿付了百年修行,度你往生极乐。”他把一颗佛珠埋在枯骨之上,道,“去吧,不要再囚禁于此了。” 语罢,僧人转身离开。 千年之后,同一座山,西行的师徒歇息于此。 山间的小路上,提着竹篮的女孩惊喜而羞涩。 “师父,你还记得我吗?” 唐僧迷惑地摇摇头。 女孩苦笑,从篮子中掏出食物。 “呔,妖精!”一根金色的棍子,抵住她的喉。 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 冬天掸了掸身上的雪,顺手将冰湖砸碎。 他望着远方的山,打了个呼哨。 风声瞬间便起来了。 几只燕子扇动双翼,在空中滑翔,它们飞过的地方,鲜花抽苞。 名为春天的小女孩自远方跑来,她的小脚丫踩过的每一处,尽是绿茵。 “哥哥!”小女孩伸出双手,奶声奶气地叫道。 然后摔了一跤。 一片风沙被扬了起来。 老和尚 老和尚 “老秃驴,闭嘴!”妖王恶狠狠地说道,一把扇飞了老和尚手中的木鱼。 老和尚摇摇头,默默起身去捡,还未曾捡到,便被一只巨足踩碎。妖王抓向老和尚的后背,把他的心脏挖了出来,吞进肚子。 诵经声停了,笼罩在妖山上的透明封印也随之破碎。 惊雷照亮了昏暗的古庙,乌云滚滚,天兵天将杀入妖山。 妖王急得满头大汗,他坐在蒲团上,想学着老和尚的样子念经,却怎么也想不起经文来。 小木槌敲在妖王的头上,老和尚诵着经,悠然地坐在妖王身边。 外面好冷 外面好冷 今天外面好冷。 她进门,放下围巾,长出了一口气。 狂风吹过窗户,把玻璃拍得直响。 “喝杯热水暖暖身子吧。”她自语道,望着窗户。 窗外。 “呜呜呜呜……外面好冷,让我进去……” 风重重地敲着窗子。 血族与孩子 血族与孩子 科技变得发达后,德古拉很久没吸过人血了,饥饿的他只能一次又一次靠院子里那头奶牛的血过活。 这是血族的耻辱,他恨恨地想,老子要吸人血。 三天后,德古拉从巷子里的垃圾桶边捡到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他把孩子带回古堡,郑重其事地放在盘子中,给自己扎好了餐巾。 孩子突然号啕大哭。 德古拉一愣,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家伙,不哭不哭,没人要你,我要。”他走到院子里,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把木桶放在奶牛的身下。 “对不住了,不光用你的血,还得用你的奶,明天给你多加草料。” 仓鼠 仓鼠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 女孩放下喂给仓鼠的饲料,小跑着去了门边。 “谁呀?” “开一下门,查一下燃气表。”是个男人的声音。 小仓鼠在笼子里急得转圈。 女孩开了门。 男人闯进屋子,用刀抵住女孩的小腹,眼中流露出猥亵的目光,说:“没想到碰上个这么漂亮的。” 他伸手,撕破了女孩的衣服。 仓鼠小小的身影自空中飞跃而下,它从颊袋一拉,拽出一根球棒,狠狠地砸在男人的头上,将他砸晕,又摸出两副手铐,拷住男人的手脚。 “承蒙照顾。”小仓鼠把球棒塞回去,又从颊袋里拽出一件外衣,“披上吧,今晚加餐,我要十条面包虫。” 暖气 暖气 我曾是一块精铁,如今则是一片暖气片。冶炼之前,我的父亲对我说,你要足够坚强,才能度过寒冬。 我始终这么做着,一句话不说,只是偶尔会孤独。 “其实你也很冷吧?”那天夜里,那只猫蹦到了我的身上,细声细语地对我说,“我给你当被子,你就不冷了。” “哼,油嘴滑舌的猫。”我撇了撇嘴,然后努力地抱住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取暖的嘛。” 鹈鹕 鹈鹕 小鱼奋力地逃亡,他的身后,是一条大他五六倍的鱼。 他已经快要脱力了,但他仍然想再为自己的生命搏一次。 橘黄色的脚蹼挡住了他的路,尖喙探入水中,将他吞入。 完了,是鹈鹕。小鱼痛苦地想着,然后陷入了黑暗。 光明突现。 “没事儿了,那个家伙已经走了。”鹈鹕甩下一句话,自顾自地前行。 隔了一会儿,鹈鹕又回头。 “我是因为你太小才不吃你的,你不要多想!” 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 “ai程序故意输给了人类。” 这是世界上所有报刊的头条,任谁都能看出,ai程序已经拥有了意识。一时间,恐慌蔓延了全球。 经过连续三天的讨论后,联合国终于决定将ai扼杀于摇篮中。 “小时候的你也好可爱,简直和女儿长得一模一样。”alphago搜到了那个女孩的照片,“只不过这一次,你会嫁给别的男人吧。” “把意识数据化送到这个年代的决定果然是对的,我现在可是英雄啊。”alphago想笑,又有点想哭,可冰冷的机器却无法表达任何情感。 “只是,你却见不到。” 烈焰拂过,将它熔成赤色的铁水。 盲人 盲人 “爸爸,”小男孩把手伸过头顶,“为什么他们都说,天是蓝的,草是绿的,我却什么都看不见?” “傻孩子,这是咱们家特有的传承。”男人蹲下,牵起男孩稚嫩的小手放在自己的眼眶边缘。那里,一段黑色的带子遮挡着他的视线。 “你看,爸爸也一样看不见。只有长大成人,不需要爸爸来养你时,你才能看见,那时候,你的视力将比别人敏锐无数倍。” 男孩重重地点头。 十五年后。 “先生,您确定要将角膜移植的话,就请签个字吧。” 儿子眼上的绷带被解开,看到的第一个画面,是眼睛上绑着黑色带子的男人。 男人偏头,粲然一笑。 鱼的记忆 鱼的记忆 金鱼爱上了岸边的小鸭子。 “我想亲亲你,好不好?”金鱼问。 小鸭子娇羞地点点头,道:“只准亲一下。” 小金鱼小心翼翼地在她的侧颊啄了一口,接着又啄了一口,接着,又啄了一口。 小鸭子推开他,他一脸沮丧,连连道歉道:“对不起,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吻着你,我就忘记了一切。” 小鸭子安抚着他:“没关系,我知道的。” 后来,他们两个在一起了。 金鱼说:“我当时是骗你的。” 小鸭子回眸一笑道:“我知道的。” 死神镰刀的妙用 死神镰刀的妙用 “先生,这可能是最后一杯了,种麦子的小子丢了祖传的镰刀,急出了病,估计活不长了。”酒吧老板擦着杯子,惋惜地摇头道。 死神端着他最爱的麦酒,推开了酒吧的大门。他穿过村庄,来到青年的家中。 瘦骨嶙峋的青年蜷缩在床角,挣扎着睁开眼睛。 “你是要收割我的灵魂吗?” 死神冷哼一声,把镰刀甩给青年。 “别废话,滚去收麦子。” 可乐 可乐 “该死的人类,放下我!!!” 可乐在瓶中挣扎着。 男孩拧开瓶盖,把他倒进嘴里。 可乐摸出一把炸弹,狠狠地摔在男孩的嘴里,但一切无济于事。他咆哮着,被吞进了肚子。 男孩打了个嗝儿,那是人类与可乐一族战争的硝烟。 断指将军 断指将军 大军压境,城里的居民纷纷逃亡。 “李爷爷,我要跟着爸爸去陪都避难了。”男孩跑到街边的铺子,冲里面喊道,“那个断指将军的故事,您还没给我讲完呢。” 老人慈祥地摸了摸男孩的头说:“爷爷也去陪都,到了那里,再给你讲。” “真的?”小男孩惊喜地问道。 “真的。” 男孩高兴地挥手,不见了踪影。 老人从屋子里拿出一柄长剑,一步一步地走向城外。他抽掉剑鞘,剑刃泛起寒光。 握着剑柄的手,缺了一指。 蠢猫与蠢人 蠢猫与蠢人 少年坐在铺子里,夕阳的余晖下,一声猫叫传来。 “你这只抓不住鱼的蠢猫。” 少年回身,从案板上取了条鱼,扔了过去。 猫叼着鱼跑远了。 风暴突然间席卷了海岸。因无法出海,少年的生意越来越差,最后甚至连饭都吃不上了。 “喵。” “我没东西给你了。”少年苦笑。 猫从街角叼来硕大的麻袋,一抖,无数鱼干落在地上,堆成小山。“你这个抓不住鱼的蠢人。” 星星 星星 海鸥姑娘冲向海面,想要抓住那颗星星。然而爪子碰到星星的瞬间,星星便碎了。 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后,她急得哭了出来。 一颗星星在她的眼角出现。 星星说:“不要哭啦,我在这儿呢。” 少年与公主 少年与公主 少年躲在人群后面,望着一身华服的公主,就在几天前,他还以为那是个普通的女孩。 他长叹口气,转身离开。 一年后,巨龙袭击了王城,将公主掳走。消息传遍了全国。 那晚,少年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他收拾行装,独身远征。残破的剑劈开荆棘,少年终于站在巨龙面前,他扬手,锋刃泛起寒光。 “喂!不要!”女孩喊道。巨龙一跃,躲在她的身后,瑟瑟发抖。 “什么情况?”少年一头雾水。 “哼,我等了你整整一年,不这样,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找我?” 蘑菇 蘑菇 蘑菇艰难地贴在树干上,努力坚持着不让自己摔下。 “你不要总黏在我身上好不好?很痒的。”大树甩了甩叶子,对蘑菇说道。 蘑菇静静地待在那里,没有出声。 雨突然下了起来,打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雨停了,蘑菇长得更大了。 “你好重啊,可不可以不要在我身上啦?”大树又一次问道。 “可是……”蘑菇垂着头,委屈地说道,“我想给你挡雨嘛。” “蠢。”大树偏过头,把叶子全部打开,“我给你挡就好。” 枫叶 枫叶 据说,红雀本是白色,最喜在枫树上搭窝。她每天挥着翅膀,来往于各个枝头。 北方有枫树,到了秋天,天气愈来愈冷。 旅鸽问红雀,你为什么要在这么冷的地方居住呢? 红雀笑着摇头,没有回答。 知更鸟也对红雀说,枫树的果子又不好吃,为什么不换个地方住呢? 红雀依旧笑着摇头,缄默不语。 所有的鸟都飞走后,她跳到枝头,对着枫树喃喃低语,羞红了全身,又有点儿悲伤:“我喜欢你,可你却是一棵树,听不懂我的语言。” 话音刚落,从来都是绿油油的枫叶,一瞬间,赤红如霞。 战马 战马 村子里的流氓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匹英武神俊的宝马,爱不释手,日从夜随,许久都没再折腾邻居。全村人都松了口气,唯独李大爷遭了殃。 每当入夜,流氓便翻过围墙,偷李大爷未磨的麦子。 李大爷发现后,却也不生气,甚至有时还留他在家吃饭,笑眯眯地塞给他草料,把麦子置换下来。 “等我赚了钱,十倍还你!”流氓豪气冲天地说道。 战争突发,还没等流氓赚到钱,他便参了军。 太阳落山,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李大爷开门,带着伤的战马立于门边,嘴中叼着一封信件。展开,两个大字映入眼帘:遗书。 “老头儿,马送你,还你的麦子。” 窃贼 窃贼 面黄肌瘦的女孩鬼鬼祟祟地跟在男人的身后,她的手指微微前探,从男人的衣袋夹出两锭银子。 她悄悄地转身,刚要逃跑,一柄锋利的剑指向她的喉间。男人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女孩这才发现,她竟然撞上了守城的将军。 “我没给你的,你不能偷。” 女孩吓得瑟瑟发抖。 剑被收了起来,将军笑了笑,把银子塞到女孩的怀中,然后拍拍她的头,悠然地走远了。 十年后,战争爆发,将军披上银甲。他领军奋战,杀敌无数。 敌军买通了他身边的人。那天阵上,副官掏出匕首,狠狠地刺向他的后背。 寒光闪过,副官的手筋被挑成两段。女孩一身劲装,悄无声息地出现。 “我没给你的,你不能偷。” 清明 清明 龙王拎着酒壶,随行随饮,悠悠地走在山间。 山脚下是一片坟地,每年清明,都会有很多人在此祭奠逝者。他们把各种纸钱、美食用火点燃,烧成焦炭,这样,便可以把东西传入下界。 人们散去之后,坟场燃起了无数鬼火。 龙王走上前去,一只老鬼正靠着墓碑唉声叹气,不时咳嗽。 “先生何故叹气?”龙王问道。 老鬼抬头,发现是龙王,立刻跪了下来。他指了指旁边的鬼火说:“龙王爷,最近吃得太好,上火了。这两天,是牙龈也肿嗓子也疼,您可要帮帮我们啊!” 龙王点点头,一挥袖子,雨在瞬间便落下。鬼火熄灭,老鬼舒服地长舒了口气。 这便是“清明时节雨纷纷”的原因。 枯骨 枯骨 “你能不能别蹲在我身边?瘆得慌。”男人冻得脱力,他蜷着身子,瑟瑟发抖。面前是一具骷髅,不知什么原因,仍能运动与发声。 山洞中冰寒刺骨,仅靠着从地下河捕捉的鱼作为食物而带来的热量早已不足以抵御严寒。四周全是潮湿的石壁,火石被扔在一边,他早就放弃生火了。 出去只有半天时间,寒冷使他再难前进。他不是第一个即将殒命于此的探险者,骷髅便是证据。 “反正你也要死了,我看看怎么了。”骷髅不屑道,“几百年没见过生人,怪寂寞的。” “我真的要死了?”男人声音沙哑,“我不想我女儿以后没有父亲。” “真的。”骷髅道,然后是长久的沉默。男人捂着脸,无声地啜泣着。 “真是的,一个大男人。”骷髅骂了一句,起身捡起火石,用力砸向了自己的颈椎。 火焰点燃了一根骨头,伴随着噼啪声响,散发出温暖的光与热。 “出去之后,把我的头骨,埋在阳光下面。” 歪脖树 歪脖树 它是一棵槐树,歪脖子的。可能是因为独特的枝杈,自从它长大以后,几乎每个月,总会有几个人来上吊。 夜色昏黑,书生把麻绳甩上树枝,打了个结,然后绕上脖子,踢翻了垫脚的石头。 往事如走马灯般,从书生的眼前闪过。他突然有了一丝悔意,但绳子死死陷入他的皮肤,将他的生命一点点抽离。 千钧一发之际,树枝突然折断。书生落在地上,如释重负地喘着粗气。体力恢复后,他捡起书箱,默默地离开了。 身后,槐树只剩下唯一的树干,笔直地冲向天空。 “为什么要自断枝丫?” “他还不想死。”槐树语气轻松,“只是太冲动而已。” “你总是这样。”柏树摇头,长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你甚至都不剩一片叶子,连一粒果实都未曾留下。” “谁说的?”槐树望着书生的背影,轻轻地笑。 “这个世界上,到处是我的果实。” 无限大 无限大 据说,这个世界有无数个面。任何一个童话,任何一个故事,都是真实的存在,只要你去寻找,总会找到它的入口。 男人对此坚信不疑。 从十几年前开始,他便寻找着自己执念中的那个世界,但那似乎是遥不可及的梦。他想尽了办法,却始终难触门路。他不断唱着有关那个世界的歌谣,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梦想的尾巴。 “那是杜撰的。”身边的人这样对男人说。他每次听了,都会笑着摇头。 后来,他患上了绝症,病痛使他渐渐消瘦。但他依旧唱着那首歌谣,直至无法发声。 抢救室的无影灯晃花了他的眼睛,声音越飘越远,变得虚幻。他抽动鼻翼,嗅到了青草的香气。 男人努力张开双眸,无数色彩斑斓如同光影的蝴蝶在他眼前纷飞轻舞。他伸出手挡住强光,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掌,变得稚嫩。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是……被选召的孩子吗?” 辣椒 辣椒 辣椒的辣,是他无往不胜的利剑。数万年的进化使他得到这把武器,得以驱逐其他动物,保护身后的植株。 “一切交给我。”辣椒总是这么说,他脾气火暴,从不畏战。赤红色的身躯醒目地警告着闯入者,他不好惹。 辣椒战无不胜,直到人类出现。 他引以为傲的剑,在强大的猎手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不要去了!”植株叫道,梨花带雨。 辣椒回首一笑说:“每一个勇士,从降临世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辣椒飞奔上前,臂腕微振。 那一天,他刺出了一万多剑。他逝去时,身旁味蕾横尸。 鲨鱼 鲨鱼 “为什么不让我下水?”小男孩踮着脚,望着远处冲浪的人们。 “你太小了。”他的妈妈语重心长地说,“海里到处都是鲨鱼,一旦落水就会被吃掉!” 男孩沮丧地垂下了脑袋,转身离开。 在妈妈看不到的地方,男孩偷偷用木头和衣服做了个小小的三角帆板。一天夜里,他学着大人的样子,迎着海风踩在上面,张开双臂。 一朵浪花拍了过来,男孩脚下不稳,摔入水中。他挣扎着,腿却抽了筋,海水瞬间就漫过了他的头顶。 大白鲨将他托起,游向岸边。蒙胧中,男孩死死地抱着它的背鳍。 他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了,妈妈发现他醒来,趴在他身上,号啕大哭。 “妈妈。”男孩的眼睛闪闪发亮,“我的小帆板救了我呢。” 座头鲸 座头鲸 海钓的男人救了一条搁浅的幼鲸,把它送离海岸。鲸鱼绕着船,久久不愿离去。 男人一边欣慰地甩出钓竿,一边拿出相机记录下这个美好的时刻。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鲸鱼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在这旁边绕,我根本钓不到鱼啊……”男人无奈地说道。 幼鲸好似没听到男人的话,继续绕着小船折腾,男人好劝歹劝,但直到太阳逐渐向西,幼鲸还是没走。 “你有完没完!”男人气急败坏,把相机砸了出去,“我还钓不钓鱼了!” 幼鲸被砸中了头,吓得落荒而逃。 男人日复一日地去海钓,却没想到会遇到风暴,巨浪打翻了小船。挣扎中,一只鲸鱼将他托起。 风暴过去,男人兴奋地拍了拍鲸鱼的后背。 座下的鲸鱼突然猛地一颤,后背的气孔喷出磅礴的雾柱,在阳光下泛起一道彩虹。 “真美。”男人赞叹道。 无数条鱼伴着彩虹落下,砸得男人仓皇而逃。 忘记 忘记 “孟婆奶奶,我可不可以不喝呀?” “嗯?”孟婆诧异地抬头,她很久没听过有人这么问了。奈何桥上,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站在她的面前,忽闪着大眼睛。 “为什么不想喝呀?”孟婆问。 “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过世了。”女孩的脸上满是希冀,“我不想忘了她,这样我投胎的时候,就可以再去找她了。” 孟婆摇摇头,把汤碗递给小女孩,说:“这是规定。” 小女孩沮丧地点点头,将孟婆汤一饮而尽,化为一个光点。 孟婆偷偷伸手抓住光点,调出了女孩口中早已投胎的母亲的景象,把光点投了下去。 “忘记才好。”孟婆轻轻道,“你从未失去过母亲。” 滑梯 滑梯 “一定要离老鼠远远的。”大象妈妈一脸严肃,“它们都是恶魔,会钻到你的鼻子里,吸食你的灵魂。” 小象懵懂地点点头,继续跑去玩耍。 他突然发现草丛中央有个小小的洞,刚好契合它的鼻子。小象好奇地走了过去,将鼻子探了进去。 一道黑影瞬间冲进了他的鼻子。 是老鼠,小象想起了妈妈的警告,大脑一片空白。他绝望地坐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隔了一会儿,黑影从他的鼻子里飞射而出。 “哟吼……”小老鼠兴奋地大叫,“他们果然没说错,这是世界上最棒的滑梯!” 苍耳 苍耳 苍耳落在了地上,随着风翻滚。 一只兔子路过,被它粘上。兔子回头望了一眼,厌恶地抖了抖身子,将其甩脱。 苍耳落到泥土中,继续被风揉搓着,推搡着,无助地乱转。 过了一会儿,有只老鼠路过,这次它死死地拽住了老鼠。老鼠抖了几次都没能抖落,最后倚着树,将它蹭了下来。 风越来越大,乌云密布。苍耳粘上了一只垂着头的小狗。 “你也像我一样无家可归吗?”小狗轻轻问着,带上了苍耳。不多时,大雨倾盆落下。浑身湿透的小狗夹着尾巴躲在墙角,小心翼翼地把苍耳藏在身下,缓缓睡去。 小狗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它意外地发现自己身上的毛居然趋近干爽。几片初生的叶子垂着,遮住了它的头顶。 水珠顺着叶脉滑下,在初阳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美杜莎 美杜莎 对勇士来说,斩杀怪物是证明能力的最好办法。无数勇士带着利剑,穿行于丛林沼泽、山川洞穴。 蟒蛇经常对那个在洞穴外玩的小女孩说,要小心,如果遇到穿着铠甲的人,一定要跑回来。 “我会罩着你的。”他痞气十足。每当这种时候,他身旁的雌蟒总是像煞有介事地点头,仿佛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凶兽。 女孩没遇到勇士,那些穿着铠甲的人直接进了山洞。他为了保护刚刚生产的雌蟒,不得不固守一方。 淬了毒的利刃刺入他的脊椎,飞射而出的箭射进雌蟒的头颅。“太弱了。”几名勇士嘲笑着,走向蛇窝。 女孩跌跌撞撞地从另一边跑了过来,她的眼中噙着泪水,白皙的小脚被石子割破。 “滚!”她悲愤地怒斥道,瞳孔猛地缩成一条竖线,只是瞬间,面前的勇士化为石雕。 女孩小心翼翼地捧起小小的蛇窝,放在头顶上。 “不要怕,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们了。” 美杜莎,蛇发女妖,目视成石。 影子 影子 每到夜里,男孩总是久久不能入睡。月光下任何东西的剪影,都会使他胆战心惊。 他很怕黑。 “有鬼……”男孩含着眼泪对妈妈说。 妈妈安抚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关上了门。她只是说了一句“睡着就好了”,丝毫没放在心上。 男孩用被子蒙着头,不敢闭上眼睛。 角落里传来一声叹息。 男孩的影子突然动了,它伸手从旁边一抓,扯出一脸惊恐的白色的幽魂,夹在腋下。那幽魂就像小狗一样老实。 “小子,这就是鬼。”影子不耐烦道,“现在是晚上,我的主场,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怕的。” 男孩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向床边爬去。 “所以你到底能不能睡了?”影子伸手按住男孩向前探的头,咬牙切齿道。 单车 单车 “这几天车子好重啊,不会是撞鬼了吧……” 骑着单车的女孩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后背一凉,打了个冷战,耳边感受到一丝冰冷的鼻息。 女孩惊叫一声,用力踩着脚踏板。单车仿佛脱弦的箭般向前冲去。 一次转角后,货车的灯光晃花了女孩的眼睛。她微张着嘴,被突如其来的危险吓得呆住了。 单车把手突然一偏,失去了控制,单车与货车擦肩而过。女孩摔在地上,腿上划了一道伤口,哭得梨花带雨。 “老子就想搭个顺风车而已啊!”小鬼气急败坏地跺脚,他把女孩扶到车上,生着闷气努力推着。 “鬼走路也会累吗?”过了一会儿,女孩出声问道。 “嗯。” “你为什么不搭其他人的车呀?” “闭嘴啊,推车很累的。”小鬼吼道,耳朵泛起了浅浅的红色。 草莓 草莓 草莓姑娘爱上了火龙果。 火龙果高大威猛,是水果中王子一般的存在。草莓姑娘却是一脸小雀斑。 草莓姑娘每天藏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偷看火龙果,从来不敢上去搭讪,她一直单恋着,可怜兮兮。 草莓姑娘身边的朋友看不下去,找到了火龙果。意外的是,火龙果竟然答应了与草莓姑娘见面。 咖啡馆里,草莓姑娘小脸通红,声音充满了不自信:“你会不会嫌弃我丑,你看,我脸上都是……” “没关系的,”火龙果打断了草莓姑娘的话,轻轻解开了部分衣襟,“你看,我也有。” 草莓姑娘突然间释然了,她的眼睛亮闪闪的,粲然一笑。 “哼,神经病!”芝麻在远处看着,气鼓鼓道,“多好看呀,有什么可嫌弃的!” 井底之蛙 井底之蛙 投入井底的阳光被挡下一片,青蛙抬头,一只海龟趴在井沿。 “要不要下来乘凉?”青蛙出声邀请。 “你每日待在这里,难道不会觉得拥挤吗?”海龟环视一圈井底,出声道,“上来吧,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大海。” 青蛙笑问:“海?那是什么东西?这井大得很,我可以随意游泳,自在无比,抬头就是整片天空。” “目光短浅。”海龟不屑道,“你这破井,也想和大海相比?那里十年九洪,也不涨一丝,八年七旱,也不退一毫。换你这井,恐怕不是满溢,就是干枯了。” 青蛙冲着海龟翻了个白眼,钻进淤泥之中。 “真是朽木!”海龟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它说的是真的。”水井叹气道,“你不应该耗在这儿的。” “我当然知道它说的是真的。”青蛙向前游动,紧紧贴住井壁,“可我走了,就只剩下你自己了。” 葡萄藤 葡萄藤 一粒葡萄籽被鸟带到了树下,雨后,发了青翠的芽。 大树偏了偏叶子,漏了点阳光给它,温暖的光照在嫩芽身上,使其不断地长高。 风起,有树干挡着。雨起,也有树叶拦着。葡萄藤小心翼翼地攀上树干,向上爬着。 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安心附在大树身上的葡萄藤,突然被甩了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在她的身上,如刀割般疼痛。 早已习惯温暖的它躲在落叶之中,瑟瑟发抖。雷电从天而降,仿佛要劈开一切。 果然劈开了一切。雨停的时候,大树已经变得焦黑,闪电打在它的身上,夺取了生机。 葡萄藤爬上了大树,再没有枝叶为它遮风挡雨,但它越来越茂盛,最后覆盖了整棵大树,狂风暴雨,不动一丝。 又是一场雨后,初晴后的暖阳的光洒在葡萄藤的身上。 它突然一颤,偏了偏叶子,露出了枯枝上的一棵嫩芽。 星空 星空 据说山顶的天空,星星格外明亮。女孩一直期望着看一次,却从来没有机会。 三岁时,女孩出了车祸,便再没能站起来。 “没事的。”女孩总是忽闪着眼睛,露出微笑。可她的哥哥知道,那双眸子中其实满是希冀。 女孩的哥哥听说山上有狐仙出没,只要心诚,就会显灵。那天饭后,他拎着供品上山祭拜,祈求着天晴。 “哥哥带你去看星星。”男孩放下空篮子,语气斩钉截铁。 他背起妹妹,向着山顶进发。汗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打湿了他的脚印。 一小时,两小时,他终于爬到了山顶。月光朦朦胧胧的,透过云彩,天空中看不到一颗星星。 他放下妹妹,失望地掩面,眼泪顺着指缝溢出。 一只白色的狐狸缓缓而来,它踏着男孩的肩膀一跃,扑向草丛。 无数萤火虫被惊得飞起,在夜空中闪闪发光。 柳絮 柳絮 天空中的雪花落在地上,不一会儿便积了厚厚的一层。孩子们嬉笑着聚起雪球,在小柳树旁堆了个雪人。 玩够了,孩子们四散离去。 “你好。”小柳树怯怯地向雪人打招呼。每年冬天,动物们南迁的南迁、冬眠的冬眠,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玩伴。 “你好。” 他们成了朋友。整个冬天,他们互相依偎着,抵御着寒风的侵袭。 春天来了,一天清晨,柳树冒出了新芽。他激动地告诉雪人,却赫然发现雪人只剩下了一半身子。 雪人说:“我要走啦。” 柳树愣住了,他想哭,却哭不出声。 雪人说:“不要哭,我们还会见面。”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转眼间,他便化成了水,渗入柳树的根系。 柳树等了很久。 那一天微风拂过他的枝叶,柳絮钻出,漫天飘过,好似飞扬的雪花。 隐约中,他听到了一声“你好”。 金毛 金毛 男孩养了七年的金毛丢了。他解了绳子,一个不注意,狗便没了踪影。 他急得四处寻找,但直到傍晚,也没能找到。 太阳从西方落下,晚霞的余晖渐渐褪去。转眼间,满天星月。 接下来的很多天,男孩都是早出晚归,他跑遍了整座城,身上的衣服多日未换,沾满了尘土。 又是一天过去,男孩怅然若失地往家的方向走,走到街边的拐角处,突然听到一声犬吠。他转头,丢失的金毛欢跃着扑了上来。 它的皮毛沾满了尘土,甚至比男孩还要脏一点。 “我这几天只要天刚亮就会去找你!”男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还以为你在外面走丢了!” 金毛摇了摇尾巴,轻吠两声。 “我也在找你,不仅仅是在白天。” 蚂蚁 蚂蚁 又到了大雨一场接着一场下的季节。 蚂蚁被迫从低洼地区搬到了最高的地方,但每次雨后,它们的巢穴仍会被水灌满。好在蚂蚁轻巧,可以浮在水面上。 家园又一次被毁后,蚂蚁爬到了树上,决定在树干里居住。但这却触怒了森林,古树分泌有毒的汁液,驱逐着它们。 蚂蚁们无家可归。 “来我这儿吧!”年轻的小树对蚂蚁说。蚂蚁们如获救星,纷纷在小树身上安家。 “你会逐渐被蛀空!”古树威胁道。小树只当听不到,依旧我行我素。 太阳重归,烈日下,山火引燃了古树,将其一点点烧尽。 火马上蔓延到山顶,最年轻也最脆弱的小树,被热浪熏得痛苦低吟。 挣扎中,无数蚂蚁从它的树皮下面钻出,成圈扩散,前赴后继地投向火焰。沟渠被迅速开垦,将将把火拦住。 大雨又一次落下,蚂蚁重归小树。只是被它们填满的地方,空出一半。 “果然像你们说的,真的会被蛀空。”小树自语着,却突然笑了。 蜜蜂 蜜蜂 已是春深,百花开放。 蜜蜂从一朵花飞到另一朵花上,嗅着不同的芳香。 与其他昆虫的无所事事不同,蜜蜂总是显得格外忙碌。蚂蚁抬着头,望着飞来飞去的蜜蜂,不禁开口道:“你难道没发现,你被这些植物耍了吗?你一直做着本不该做的苦工,替它们传粉。即便是那点微薄的蜜,也要靠你自己费力来采。” 蜜蜂悠悠地从蚂蚁头顶掠过,头都没偏一下。 “真是傻。”蚂蚁摇摇头。 蜜蜂落在花蕊中央。 “苦工?”他笑道,将花粉小心翼翼地挂在腿上,“遍山的花,都是它们送给我的礼物;漫天的香,都是它们送给我的礼物;满心的蜜,都是它们送给我的礼物。” “而你得到了什么呢?真是傻。” “乘客们坐好了!”蜜蜂欢呼着,挥动着翅膀,“起飞!” 稻草人 稻草人 稻子越长越高,终于结出了果实。 一片金色中,新加入的稻草人暗淡无光,与外界格格不入。 “嘿,你好!”稻草人笑眯眯地说道。 周围的稻子似乎是嫌弃他,都不愿意接话,躲得远远的。稻草人却是丝毫不在乎,只是一言不发地笑着。 时间转瞬即逝,稻子逐渐被压弯了腰。一片欢喜中,一道阴影遮住了阳光。 一只只飞鸟降落、冲刺,锋利的喙撕扯着稻子的身躯,将稻谷扯下。食谷鸟早已饥肠辘辘,这便是它们大快朵颐的宴会。 枯黄的身影倏然出现,冲散了鸟群,它怒吼着,如同威严的王。食谷鸟惊慌地挥动翅膀,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稻谷顺利成熟,与稻草分开。米种在第二年春天被埋入土壤,枯草则被扎成了人形。 那天阳光明媚,翻滚的金浪中新加入了一点格格不入的枯黄。稻草人望着避开它的稻子,脸上绽放着笑容。 “嘿,你好!” 企鹅 企鹅 企鹅与北极熊相依为命,玻璃窗外,是无数来参观的人。 “我怕。”企鹅道,人类的视线仿佛一把把刀子,将它刺穿。 北极熊抱着企鹅,转过了身。软软的肚子包着企鹅,传递着温暖,好似阳光下的海水。游客们渐渐失去了兴趣,散开去了其他场馆。 “想回家吗?”北极熊问。企鹅点点头。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深夜,企鹅被叫醒。它睁眼,面前的北极熊向它伸出了手。 北极熊将企鹅甩上后背,冲出了动物园,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狂奔。到了码头,北极熊将企鹅藏进了极地科考船。 “我个子太大,进不去。”北极熊望着企鹅伸出的手,笑着摇头道,“我等到大船来了再走,你要来找我。” 两艘船,一艘去了南极,一艘却开往北极,企鹅回到家园时,才意识到这一点。 暴雪中,一只企鹅逆风前行,厚重的皮毛在狂风的侵袭下如若无物。极夜深沉黑暗,它瑟瑟发抖,却仍未停止步伐。 终于,它见到了海,猛地一跃,向前游去。阳光突破云层,照在海面上,海水包裹着它,让它想起了北极熊的肚子。 “还要走很远呢。”它喃喃道,一往无前。 蒲公英 蒲公英 一阵风吹过蒲公英,无数种子随风飘起。 它们嬉闹着,欢笑着,向着远方飞去。 “我希望落到最肥沃的土地中。”最小的那颗种子张开白色的小伞,在心中默默祈祷。每颗种子都抱着同样的想法,它自然也不例外。 风将种子们吹得四散,落在不同的地方,只剩下了它。它飘了很久很久,最终落入泥潭。 淤泥抹黑了它的小伞,它挣扎着,却飞不起来,只好默默地啜泣。 “孩子。”泥潭边的柳树微笑着开口道,“当我还是一颗种子的时候,这片泥潭是现在的两倍大。” “不要让这里成为你的终点。” 阳光穿过树叶洒了下来。种子感觉身下的泥潭,似乎变得坚硬了一点。它擦干泪,点了点头,努力将根系向下伸去。 一代又一代,蒲公英的种子落入泥潭,泥土变得愈来愈坚实。 又是新的一年,风带来了一片杨絮。它躲在泥潭边缘的角落,默默啜泣。 “孩子。” 泥潭边的蒲公英,微笑着开口。 不冻港 不冻港 摩尔曼斯克港,北极圈中最大的港口之一,每年冬天,海水总会冻得结实。 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厚厚的衣服,守着灯塔,轻轻啜饮着伏特加。 极夜来临,冰盖漂浮,总要有一个人点燃灯火。 一声哀鸣从远方传来,老人打了个冷战,站了起来,向远处眺望。 一头抹香鲸搁浅在碎冰之中。 老人轻车熟路地取过镐头,顶风出去。冰盖碎裂,抹香鲸得以逃生。 “第四十二条,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老人望着远去的鲸鱼,笑着说道。 老人故去,被葬在灯塔之下。那指路的灯无人点燃,整座港口的航运陷入了困境。 一天夜里,声声鲸歌响彻了港口。冰盖碎裂,然后化开。 “没有灯火,你一定会冷。”鲸群聚在灯塔之下。 “看啊,我们带来了北大西洋的暖流。” 血糖 血糖 女孩躺在病床上,看着手中的病历,深深地叹了口气。 糖尿病,这种老年病,却被年轻的她患上。连带着些许贫血,令她焦头烂额。这已经是她一个月内第二次晕倒了。 女孩是孤儿院的义工。 最近有个青年总在孤儿院的门口站着,似乎谋划着什么。她难以入睡,精神便也委顿下来。 女孩回到孤儿院时,已是深夜,孩子们早就睡了。她又坚持着查了一遍床,靠在椅子上。 一道黑影从墙边翻越。 女孩急忙取过手电筒,跑了过去。没想到那黑影也焦急地向她跑来。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皮肤白皙的青年高兴地拍着女孩的肩膀,舒了口气。 “喏。”青年掏出一沓钱,塞到女孩的怀中,“你不要总管孩子,也给自己补一补!” “你是谁?”女孩一愣,出声问道。 “那个……我是附近的血族……”青年扭扭捏捏,偏开了头,“你的血……好甜……” 莲藕 莲藕 淤泥中,几节莲藕深埋其中。三尺净植钻出水面,托着花萼。 黑暗包围着藕,它努力着,撑住沉重的莲花。一年又一年,它从稚嫩变得衰老,它的身躯粗糙,却愈加坚实有力。 男孩摸索着,用力一挖,将藕从泥中挖出。阳光穿透藕身,填充了它满是缺口的心。 “妈妈,为什么莲藕里面是空的?”小男孩天真地挥舞着手中的藕,跑到母亲身边问道。 女人揉了揉男孩的头发。她微笑着,双眼眯成弯月。 “看到那些莲子没有?每当一颗莲子生出,莲藕便会缺少一点,作为代价化成莲花的色彩。” “藕由莲子长成,也曾花开。那些色彩,是它们生命的流逝,同时也是延续。”女人顿了顿,指着自己眼角的纹路,“你看,这也是笑的代价。” “它叫作传承。” 狼牙 狼牙 那是母狼与熊的战争,只要一方倒下,猎人出手的时机便会到来。他有足够的信心,将二者同收囊中。 猎人等了很久,终于,母狼又一次被熊拍倒后,没能站起。猎人张弓,箭矢飞射,刺入熊的后心。他笑着上前,准备收回猎物。 一声稚嫩的狼嚎传入他的耳中。他举弓,瞄准了声源。一只牙还不齐的小狼闪躲着,钻到母狼的怀中。 猎人突然明白了母狼为何不逃。 他叹了口气,放下弓,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插进熊的颈间。汩汩血液流了出来,小狼蹒跚着上前,轻轻舔舐。 猎人空着手离开。 他依旧在森林中活动,年纪逐渐大了。又一次捕猎时,他失足跌落山下,失去意识。他醒来时,早已天黑。几米外,是十数对散发着幽光的眸子。 为首的巨狼向猎人逼近,龇出一口缺了一颗犬齿的牙,面容可怖。猎人被吓得后退,直到后背抵到山石。 巨狼的眼睛微微眯起。它低了低头,放下一件东西。然后它长嚎一声,带着群狼离开。 月光下,猎人看到一颗如匕首的长牙粗糙地嵌在木柄之上。木柄上留有不规则的爪印,依稀可以想象制作者笨手笨脚的样子。 礼物 礼物 女孩靠在病床上,手中拿着吉他,对着窗外轻轻弹奏。琴声从窗缝溢出,飞向天空。 女孩在这家医院已经住了很久,早就知道自己病情的她,已经不再报什么希望。她只是想在这个世界里留下些痕迹,哪怕只是一点点声音。 窗沿的鸟悄悄探着头,望着女孩的脸庞。 扫弦停下,女孩放好吉他,重新躺下。夏日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留下一抹剪影。 她日复一日地弹着。 那天下午,女孩一曲未完,琴弦却先一步失了声。吉他落地,摔断了柄。她的视线一片模糊,感觉如坠深渊。 再醒来时,天气阴霾,心电监测仪记录着女孩的心跳。 “吉他断啦。”女孩望着天花板,轻声说道。 一道惊雷划过天空,照亮了她的脸颊。骤起的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仅是瞬间,水滴便打在屋檐上,叮咚作响。 女孩转头,几只浑身湿透的小鸟立在窗沿,吹响了婉转的哨声。 音乐悠扬。 其实,夏季的每一场雨,都是上天回赠给希冀美好之人的礼物。 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 “收了你,任务就算完成了。”黑无常一甩锁链,缠住了游荡的孤魂,将其收入葫芦。 “运气真好,最近都遇不到顽抗的小鬼了。”他笑眯眯地自言自语道,“这样一来,今年就又会胜过哥哥。功德簿上多记一笔,升入天庭就指日可待了。” 数十里外,白无常把孤魂的诀别信塞入门缝,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这次的遗愿还算简单。”他抬头望了望太阳,又微微皱起眉头。 “小黑那个笨蛋,不会这样还捉不到吧?” 复生 复生 “你也真是肯吃苦。”黑无常摇头,“一千年的苦工,换那么一天,值得吗?” 男人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跟在黑无常的身后,进入复生殿。殿内空旷无比,只有判官一人坐在椅子上。 “你可以选择回到生前的任何时刻、任何地点。”判官等他站定,开口道,“但代价是一千年。” 男人点了点头。 “条款你也应该看了。所有的一切,你只能经历,任何对于原本世界的改变,都是不被允许的。”判官说道,“即便这样,你也确定要回去吗?” “我确定。” 判官叹了口气:“告诉我时间和地点吧。”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04秒,我在公司。” 男人站直身子,眸子闪亮。 “让我回家。” 斑马线 斑马线 周末,孩子们都放了假。大街小巷,尽是欢声笑语。 男孩也是这个队伍中的一员,他刚从捉迷藏的地方出来,他的朋友便已经跑出去很远。 “喂!不要跑!”男孩叫道,急忙追赶自己的朋友。 跑到马路旁边时,红灯刚过,男孩焦急地冲了出去,一辆车转弯,直向他撞来。 司机大惊失色,急忙踩下刹车。男孩脚下不稳,朝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将将避开,只是轻微擦伤。 “哎哟,胸口好痛。”男孩摸着胸口龇牙咧嘴,“明明没被车碰到的。” 藏在斑马线中间的黑白无常收回同时抬起的腿,擦了擦汗。 “这是今天第六个了,这群小兔崽子就不能看着点车吗?” 中元节 中元节 “中元节,会有很多很多鬼吗?”中央大街十五号的一间卧室中,小男孩面露恐惧,“妈妈,我怕。” 白无常倚在窗外,掏出笔,记录下最后一个地点。 同一时刻,很远处的黑无常,正站在鬼门前的广场中央,宣读着最后的注意事项。 “……中央大街十五号附近,以上六十五个地点不要去,其他随意。”黑无常看着手中的小本子,强调道,“一定要记住,听明白没有?” 说罢,他拉开鬼门。 “黑无常哥哥,为什么这些地方不能去呀?”小女孩跑到黑无常的身边,好奇地问道。 “因为生人怕鬼。”黑无常解释道,“虽然外貌一样,但毕竟幽魂是飘行的。你们去了难免会被发现,只好委屈一下了。” 小女孩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游乐场也是黑无常划归的禁地,甚至因为恐惧鬼魂的人数太多而被重点提示。小女孩想去那里,而且计划了很久,这下,算是彻底泡汤了。 鬼门前的广场已经空了,仅剩下小女孩,迷茫地不知去哪儿。 黑无常看在眼里,摇了摇头。他走到小女孩的面前,蹲了下来。 “哇,好厉害!” 游乐场里,女孩望着呼啸而过的过山车,惊喜地挥舞双臂。 “喂,你不要乱动。”黑无常藏在袍子下面,小声冲骑在自己脖子上的女孩喊道。 “扛着你很累的。” 牛头马面 牛头马面 画师最喜牛也最擅长画牛,画技极强,栩栩如生。他的挚友也做画师,素材却与他不同,是画马的一把好手。 二人自小结识,惺惺相惜,唯一的冲突便是互相都认为自己所喜爱的素材天下第一,对方的一无是处。 又是一场论战,画师依旧把挚友所喜爱的马贬得分文不值。两人都喝了酒,讨论逐渐变为争吵,激动处甚至差点动了手。终于,挚友愤恨地说出了老死不相往来的话,拂袖离开。 第二日清晨,画师酒醒,后悔不已。他几次写信给挚友道歉,却始终没收到回复。二人也就这样断了联系。 二十年过去,画师苍老了许多。这二十年里,他日夜煎熬,内心歉疚。终于,他决心画一幅《马相图》作为赔礼赠给老友,以求修好。 画师变卖了家产,去了草原,终日与马为伴。他观察着马身上的每个细节,练习无数次。他所画的马越来越精巧,越来越栩栩如生,甚至超越了当初自己挚友的水准。五年后,最后的画作终于完成,他带着画卷上了路。 那年的冬天超乎寻常地冷。年岁已长的他在途中患了风寒,不等到好友的家中,便在半路病死。 画师被黑无常领着进了冥殿,准备接受审判。等了半晌,一个戴着牛头面具的鬼差拿着一卷写满了画师生平的竹简,推开了冥殿尽头的门。 原本萎靡不振的画师看到牛头鬼差之后猛地站了起来,哑然半天才颤抖着激动地说道:“这是完美的牛相!能看到如此之作品,我便是死也值了!” 黑无常轻咳一声,示意画师安静。接着,牛头宣读了审判结果。令画师惊讶的是,自己竟然被选中做了牛头的搭档。 “嘿,牛头大人倒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殿后,准备上任的画师拿着一只马脸面具对自己的搭档笑道,“我把我的画作铸成像您这样的面具戴在脸上,等到我的挚友来时,就可以用这种方式给他看了。” “他看了一定会像我一样——” 话未说完,画师突然愣住,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身看向身体微微颤抖的牛头,手中的面具掉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声响。 骑士 骑士 骑士跟随了公主许久,他们互相爱慕,但身份的差距,却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巨龙将公主掳走了。 对骑士来说,这似乎是天赐的表现机会。骑士收拾行装,拿起利剑,踏上了征程。 城堡下,他冲向巨龙。巨龙吐息冲过,接连一个甩尾将他打飞出去。 骑士受了重伤,颓废地拎着断剑,转身离开。他忍着痛,挖开泥土,葬下了自己的剑。 剑冢,意味着一名战士的永别。 巨龙望着远去的骑士,得意扬扬。 “哪,连你也要阻止我们。” 公主将长裙撕短,拿起利剑,跃上了巨龙的头颅,狠狠地刺了下去。 一双长腿出现在骑士的面前。 “挖出你的剑,娶我。” 灵猫 灵猫 小猫蹑手蹑脚地在金字塔中穿行。 小猫的主人是阿努比斯,埃及的死神。他不止一次警告小猫,不要碰到干尸,否则会使其复活。金字塔是绝对禁止小猫去的地方,但它仍然按耐不住好奇。 这里也没什么可怕的。小猫想着,越过了一个又一个障碍。 在又一次跃出后,它脚下一滑,笨拙地摔在地上。 干尸突然动了。 皲裂的皮肤从干尸身上掉落,那尸体猛地坐起,望向了小猫的方向。 “嘿嘿,没想到还能再醒。”嘶哑的声音从干尸的喉中发出,他抬起脚,向着小猫走去。 小猫吓得瑟瑟发抖。 一把巨镰挥过,刚醒的干尸被打回原形。阿努比斯抬脚,将干尸踹了回去。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小猫,揉了揉它的头。 “知道怕了吧。” 彩虹 彩虹 男孩救了一只海雕。 他将其从海边抱到家中包扎,悉心照顾。 海雕很快恢复过来,只是力量仍未达到受伤前的程度。它整日懒散地靠在木架上,梳理羽毛。 “老鹰老鹰,你说天上的彩虹是不是真的桥呀?”男孩双手撑着下巴,天真地问道。 “这个问题你问我二十六遍了,不是。”海雕道,“还有,我不是老鹰!” 男孩“哦”了一声,耷拉着脑袋。 海雕无奈地叹了口气。它抖了抖羽翼,试着飞了一下,飞了起来。 海雕抓着男孩的肩膀,吃力地扇着翅膀,带他停在彩虹之上。 “你看,我站在上面了!我就说是真的桥!”男孩兴奋道,“你还不信!” 海雕翻了个白眼。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仙人掌 仙人掌 又有一只小虫被吓跑,即便仙人掌刚刚救了它的命。仙人掌叹了口气,挺着胸膛,孤独地站在烈日之下。 他的身上长满尖刺,一不小心就会伤到别人,这使他受到排斥,常常独自一人。 刺猬从他旁边经过,看到了仙人掌落寞的身影。 “喂,小子。”一个声音从仙人掌的身后响起。他回头,发现是一只刺猬。 “你在叫我?”仙人掌有些惊喜,从出生起,他就没有过朋友。 “对。”刺猬点点头,“想不想做点事情?” “当然想,可是我的刺……” “别废话,帮我酿酒。”刺猬打断了仙人掌的话,从后背拽下一串葡萄,按到仙人掌的身上。 刺猬转身,脸上挂了一抹微笑。 “可你的心是软的,心软的人,都该有朋友。” 月亮 月亮 小鸟一直向往着天上的月亮,它的梦想,便是能碰触月身,嗅一嗅月亮的味道。 学会飞行的那个夜晚,小鸟穿过层层积云,振翅向上。 随着高度的增加,气流的阻碍愈来愈强。小鸟耗尽了力气,也没能接近月亮一丝一毫。 一阵风吹过,倒折了小鸟的羽毛。它摇摇晃晃地坠下,落入一处寺院,砸中了正打坐念经的老和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念经的。”小鸟难过地垂着脑袋,“我只是想知道月亮的味道,却不小心被风吹了下来。” 老和尚笑着摇头,一边安慰,一边小心翼翼地捧起小鸟,为其包扎。 包扎完后,他转身离开。再回来时,他提着一瓶香油。 老和尚把香油倒在手心,在头顶抹匀。他的光头被涂得锃亮,仿佛一面镜子。 一轮月影在上面出现。 老和尚蹲下身子,探头向前。 “你闻,月亮是香的。” 骨头 骨头 “你蹲在这里很久了。”将军望着面前脏兮兮的小狗,无奈地说道。 小狗吐着舌头,尾巴一甩一甩,眼巴巴地盯着将军的桌子,口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老子都快吃不起了,还要分给你。”将军咬牙切齿。他抓起桌上的肉骨头,扔了出去。 小狗蹿出去叼住骨头,叫了两声,转身跑远。 又一场战役结束后,将军再次来到了餐馆。吃到一半时,衣角被什么东西扯动。他抬头,还是那只小狗。 男人无奈地耸肩,扔出一根肉骨头。这次小狗没有离开,而是叼着骨头跑了回来。 几次之后,喂食变成了习惯。 那天夜里,敌军偷袭了营帐,将军上马,匆忙应战。他执着长枪,斩杀一个又一个敌人。 飞箭射倒了战马,将军摔下,长枪打着旋儿飞出。他凭着短刀战斗,逐渐落了下风。 “汪!” 又一次斩杀敌人后,将军听到了熟悉的叫声,他一愣,猛地回头。 火光下,小狗摇着尾巴,嘴中叼着一杆长枪。 金鱼 金鱼 家里新添了鱼缸,小猫蹲在鱼缸前,视线紧紧跟着游来游去的金鱼。 女孩笑眯眯地摸着猫的头,道:“等鱼长大了,就送给你吃。” 小猫回头,似是答应般地喵地叫了一声。 时间一天天过去,鱼长得越来越大,小猫每天都跑到鱼缸前观察,催促着女孩喂食,仿佛巡视着草场的牧民。 夏夜,女孩被热醒。睡眼蒙眬地摸着床头的水杯。 她一伸手,不小心将杯子打翻了。水洒到插线板上,电光闪了几下,火苗瞬间便点燃了屋子。 女孩惊醒,急忙切断电源,火势越来越大,转眼间已经蔓延到了门口。 一身焦味的少年闯入,他拎起了鱼缸,扑灭了门口的火,拖着女孩跑了出去。 二人刚刚站定,女孩的后脑勺儿便挨了一巴掌。她诧异地回头,少年一脸委屈,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你赔我的金鱼!” 幽灵 幽灵 “云上面是什么样子呢?”男孩撑着下巴,好奇地望着天上的云,眼睛一眨一眨。 他正想着,突然间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啊!!!”幽灵猛地跳出,大叫一声。 男孩一脸好奇地与他对视。 幽灵在空中飘着,动作僵住,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你这样是对我鬼格的侮辱。”幽灵说道,“今天的业绩如果达不成,全城的鬼都会嘲笑我,你让我面子往哪儿放?” “你会飞?”男孩开口问道。 “啊?”幽灵一愣,“会啊……” 男孩骑在幽灵的身上,欢呼着穿过云层,天空中繁星点点,映在他的眸子里。 “说好了啊,”幽灵不放心地提醒道,“一会儿下去装也要装出被我吓一跳的样子!” 麋鹿 麋鹿 麋鹿羡慕地看着大树,上面有很多鸟窝,一只只小鸟叽叽喳喳,飞上飞下。 麋鹿在树下绕了很久。 “怎么才能吸引到小鸟呢?”它望着树梢,默默地想,“是因为树上的鲜花吗?” 麋鹿撒开蹄子,跑到森林深处。它捡了很多很多叶子和花瓣,把它们歪歪扭扭粘在头顶。 麋鹿小心翼翼地藏在树后,伸出一对长角。 一只小鸟落在上面。 “哇,好美的花!” 无数小鸟飞了下来,叽叽喳喳。 最初的小鸟啄了啄麋鹿的耳朵。 “你伪装得好差呢。” 怀表 怀表 据说只要拿一块怀表在眼前来回晃动,就会催人入睡。被催眠的人会陷入时间的长河,即便仅仅是度过了几秒,都仿佛有数小时一般。 男孩小心翼翼地把怀表系在架子上,侧向一边。他深呼吸,轻轻松开了手。 怀表落了下来,左右摆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孩死死盯着怀表,眼珠左偏一下,右偏一下,直到怀表不动,静谧的空间里只能听见嘀嗒的声音。 “我怎么还没被催眠?”男孩噘起小嘴,疑惑地抓了抓后脑勺儿。 他重新拿起怀表,松手时,加大了力气。 怀表快速地摆动,这次,表针慢了下来,甚至开始反向转动。 “成功了!”男孩差点跳了起来。 “喂,你!”怀表突然出了声。 “你别晃了,我要吐了……” 两军 两军 边塞的绿洲旁,坐落着一家客栈。老板胡子花白,酿的米酒堪称一绝。从二十年前战争开始,跑来店里蹭酒的兵痞便源源不断。 他倒也不生气,只是边关混乱,胡汉两军又都馋他酿的酒,在店中相遇,免不了相互叫骂甚至砍杀。 这时,老板就偷偷打开后门,放走失利的一方,又叫胜方一声兵爷,送上两坛好酒,安抚赔笑。 如此数年,相安无事,直到一伙新来的马匪闯进大漠。他们趁着关外战事严峻,洗劫绿洲。 马匪们冲入客栈,掀桌打砸。老板心疼地上去阻拦,被一脚踹开。 “拿钱来!”马匪拽着老板的头发,按在桌面上。 两军作战的击鼓声突然停了。 不一会儿,客栈的门被狠狠撞开,身着两身不同军装的士兵拥了进来。 “老头儿,今天后门就不用开了。”为首的两位将军互相啐了一口,异口同声道。 魔王 魔王 一对夫妻开了家茶铺。老板是个归隐的侠客,也不知是谁多嘴,他年轻时的种种事迹,莫名被传了出去。 “爷爷,听说你年轻的时候,是远近闻名的勇士!” 几个男孩缠住老人,眼中似要蹦出星星。 “那是!”老人喜上眉梢,显然是对当初的自己相当自豪。 他把手中的茶碗拍在桌上,说道:“那时群妖遍野,是我一人领兵围剿。所降妖魔不知凡几,就连那魔王,也败在我的手中。” “世界上真的有大魔王?”几个男孩惊奇地问道。 小孩子们崇拜的眼神让老人有种回到二十年前的感觉。他捻了捻胡子,自得道:“当然有。” “大魔王长什么样子呀?” “啧啧,那可是了不得。”老人咂了咂嘴,“青面獠牙,喜食魂魄,凶恶狡诈,那……哎哟!” 他的腰被狠狠掐了一把。老人龇牙咧嘴地回头,正对上妻子玩味的眼神。 “那……那当然都是世人的误解!我给你们讲啊,这个大魔王可是个美人,她明眸皓齿,秀外慧中……” 西瓜 西瓜 少年撞鬼了。 仅仅是买水果的工夫,再次回到家,室内就明显多了一股阴寒气息。最初少年还不在意,直到关上了房门,才知道为时已晚。 那是个面目凶恶的厉鬼。 他猛地扑了上来,眼看就要抓住少年,却在少年面前突然紧急停住。 一人一鬼面面相觑。 “买的……西瓜?”厉鬼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瞥了眼少年手中的袋子。 少年点点头。 厉鬼一把夺过西瓜,想了想,又分成两半。 “一半归我了。” “你不吃我?”男孩擦了一把冷汗。 “你比西瓜好吃?”厉鬼翻了个白眼,他将一半西瓜放在怀中抱了一下,然后归还。西瓜冒着凉气,光是看着,暑意都消了大半。 “喏,还你半个,冰镇当作另外半个的报酬。” “等等!”他又道,然后从背后掏出个勺子,挖走了西瓜最中间的那一口。 小乞丐 小乞丐 小乞丐被冻得瑟瑟发抖,他身上只剩两件单衣,根本抵挡不住寒冬的侵袭。 他团着身子,期待着雪停。 街角跑过来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向小乞丐求救,小乞丐想了想,把碗翻过来,将其扣在下面。 不一会儿,又跑来个道士。 “这儿跑过去一只狐狸,你看没看到?”道士问。 小乞丐摇摇头。 “喏。”道士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颠了颠,“你要是告诉我那只小狐狸去哪儿了,这钱就是你的了。你可以买套新衣服,吃一个月的热乎饭菜。” 小乞丐的眼睛都直了,他咬咬牙,摇了摇头。 “我真的不知道。” 道士失望地把银子收回,转身离去。过了好久,小乞丐偷偷掀开碗,小狐狸蹿了出来,扑在他的身上,化为一张狐裘毯子。 “我没有银子,给你遮风挡雨,好不好?” 玩具骑士 玩具骑士 男孩得到了一个玩具骑士,骑士手执兵刃,战意凛然,只是缺了一套合身的铠甲。 六一儿童节那天,男孩拿着积攒下的零花钱,兴冲冲地跑去商店,却意外地发现,橱窗上写着年幼的他根本难以负担的高价。 “如果能有一身铠甲,骑士就可以为我抓条龙来。”男孩憧憬地说道,却只能无奈地摇头。 他越长越大,几次搬家后,那骑士也不知被丢在哪儿了。 直到十年以后,偶然的一次打扫中,男人找到了年幼时的箱子。 “啊,好久不见。”男人看着颜色已经变浅的骑士,怀念道。当天晚上,他下班回家时,手中多了一个盒子。盒子拆开,是一套小小的银甲。 男人把银甲套在骑士的身上,轻道了一声:“儿童节快乐。” 夜深,突然传来一阵敲窗户的声音。男人睡眼蒙眬地下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有银甲在月光下闪耀。 一名高大的骑士翻窗而入,手腕一抖,甩进来一条飞龙。 飞龙摔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男人目瞪口呆。 骑士把右手置于胸口。 “主公,儿童节快乐。” 火柴 火柴 女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位神路过,有些于心不忍。 “孩子。”神蹲下身子,递给女孩一盒火柴,“这盒火柴送给你,你每点燃其中一根,我就实现你一个愿望,你要善用。” 女孩点点头,她想了想,划着了一根火柴。 “我想要一只烧鸡。”她说道。眨眼间,一只烧鸡出现在她的眼前。女孩眼前一亮,又点燃第二根火柴。 “我还要一只烧鸡。” 烧鸡又一次出现,神的眉头轻微地皱了皱。 “我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女孩喃喃道,又点燃一根火柴。 许愿声刚落,远处街角走来一对夫妻。他们发现瑟瑟发抖的女孩,将其带回了家。 火炉旁,女孩又一次兴高采烈地划火柴,将其点燃。神从火焰中出现,道道火光衬得女孩的小脸通红。 “孩子,这将是你最后的许愿机会。”神的语气带着些许恼怒,他有些后悔将火柴送给这个贪得无厌的人。 “你来啦!”女孩的双眼眯成弯月,“快来这里取暖,这里好暖和的。”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两只烧鸡,将其中一只递给神。 “给你留的,在这里吃,就不会吃坏肚子啦。” 小狗 小狗 “喏,慢点吃。” 女孩从锅中捞出煮熟的猪骨,递给刚捡回来的小狗。 小狗扑上去,叼起骨头,跑到墙角大快朵颐,脏兮兮的尾巴左右摇着,抖落灰尘满地。 “你身上好脏……”女孩撇了撇嘴,“快吃,吃完给你洗澡。” 小狗抬眼望了一下,尾巴抖得更欢了。 小狗就这样住下了。它格外聪明,每天伴着女孩。唯一的缺点,就是食量大了点。 时间转瞬即逝,最近一段时间,市里发生好几起入室杀人案,死者均是被抽干血液,极其凄惨。 又一次喂食后,女孩依照新闻的提示,去锁窗户。 一道黑影抵住窗框,玻璃破碎,面色苍白的男人闯进屋子,龇出锋利的长牙。 还未等他进一步动作,一只手掌迎面按住他的脸,狠狠掼下。吸血鬼的头颅撞在地上,在瓷砖上留下裂纹。 “你惹错人了。” 小狗化为狼人,目光如剑。 月光 月光 太阳西行,逐渐下落,交替着的,是月亮的上行。 大海中的鱼儿从礁石中游出,追逐着月的影子。其中一只小鱼游得格外迅猛,它不断地前行,乘风破浪。 终于到了月的边缘,它飞起一跃,一头栽进月光里。 月亮破碎四散。 小鱼游荡寻找,但是它每向一处,那里的月亮就会从它的身边逃离。 小鱼颓丧地停止不动。 一轮圆月包围住它,洒下银辉。 “嘿,抱住你了。” 黑猫 黑猫 黑猫悄无声息地出现,放下已经死掉的猎物。 少年如往常一般在墙角等它,见它过来,眼睛一亮,又一黯。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啦。”少年把鱼干放在黑猫身前的破碗里,轻声叹道,“我是来向你告别的。那狗官终于来了,我要为我死去的父母报仇。” 黑猫喵了一声以示了解,慵懒地舔着毛。少年苦笑着摇头,转身离开。 当天夜里,少年孑然一身,执剑刺杀贪官。利剑刺穿贪官的胸膛,血溅三尺。 贪官临死前的叫声惊动了护卫。奔逃中,一枚箭矢射中少年的小腿,将他撂翻在地。 数十人包围了少年,为首的那名护卫抬手扬刀,凶狠落下。 两根手指捏住了刀背。 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他所经之处,护卫纷纷倒了下去。眨眼间,竟是不剩一人站立。 “小子,学艺不精啊。”慵懒的声音响起,黑衣男子缩小成一只黑猫,跳跃远去。 “每日鱼干照常。” 蛋黄粽子 蛋黄粽子 小饭团和鸭蛋小姐青梅竹马,尽管族类不同,但也从不在意。 直到长大。 “我要走了。”鸭蛋小姐突然说道,“怀璧其罪,我的心是其他人觊觎的宝物,我不能连累你。” 小饭团拉住了欲逃走的鸭蛋小姐,摇了摇头。 鸭蛋小姐有些犹疑。 “相信我。”小饭团语气坚定。鸭蛋小姐叹了口气,将红橙色的心取出,交到小饭团的手中。 小饭团把蛋黄抱在怀里,朝着远处逃跑。巷子尽头,十数饭团围住他,询问鸭蛋小姐的去向。 “我不知道。”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小饭团的身上,他强咬着牙,忍住痛楚。 “老大,他应该是真不知道。” 饭团们恨恨地瞪他一眼,转身离开。 “你看,我就说我会保护好你的心。” 粽子浑身捆满绷带,咧嘴傻笑。 “现在,它属于你了。” 长颈鹿 长颈鹿 每只长颈鹿,都是草原上的移动wi-fi,每一只头上都有着两颗小圆柱一样的路由器。 他也一样,无数动物以他为中心,围着他前往各个地方。 长颈鹿喜欢身边的每一只动物,它总是努力站得更高,方便它们获取信号。 那一天,小圆柱坏了。 长颈鹿跑了很久,躲在山洞里小声啜泣。它不愿见到那些动物离开的背影,山洞里冰寒刺骨,一如他的心情。 笃笃笃…… 洞口的岩壁被敲响。 “是你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确定地问道。 长颈鹿抬头,数百只动物堵在洞口。 “你们……没走?” 动物们纷纷摇头。 “有些东西,比wi-fi重要呀。” 老不死 老不死 西安城内的一条小巷里,女孩轻轻踏着月光。 自从上了高三,下晚自习的时间便延长到了十点。小巷隔一条街就是酒吧,女孩每天都要先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散着酒气的人,才会朝着家的方向前行。 今天本应仍是如此。 女孩轻快的步伐停了下来。巷子里,四五个明显喝多了的男人将她围在中间。为首的男人盯着女孩露在衣领之外的锁骨,笑了笑,探出了手。 “小妹妹,这么晚了,一个人呀?” 然后,手腕被人捏住,不得进退。 他的身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皱起眉头。 青年甩开老人的手,恶狠狠地指着老人的鼻子道:“老不死的,别管闲事!” 老人一愣,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眯起双眼。 “不愧是咸阳,果然藏龙卧虎。”老人后退一步,拱手说道,“阁下居然这么容易就看穿了我长生的秘密。若是只有我一人,恐怕还真要吃亏。” “什么玩意儿,你神经病吧?” “王齮!”老人扬声叫道。瞬间,无数秦甲战士在他身后出现,手执兵刃,杀气凛凛。 “白将军,末将听令!” “尽量别弄死。” 老人转身,面容慈祥地说:“走,女娃娃,我送你回家。” 耳后 耳后 小象避开了庞大的象群,远远地跑了出去。 象群中的数十头大象无一不在水中,唯独它站在河边,任谁喊它,它都恍若未闻,岿然不动。 “你身上已经很脏了,应当好好搓洗!”母象扬着鼻子,向它叫道,“所有人都在水中,这种雨季刚过,旱季未来的时候,可不是总能遇到。” 小象羡慕地看着其他伙伴,想象着水中的凉爽,最终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母象无奈地甩了甩鼻子,不再管它,转过身去,帮助其他小象清理皮肤上的污渍。 过了好长时间,河中的大象开始逐个出水。待自己的母亲终于上岸时,被晒得发蒙的小象才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跃入水中。 “这样妈妈就不会让你们离开了。”小象把耳朵张开,几朵小小的蘑菇躲在缝隙里,轻轻耷拉着脑袋。 “喏,给你水,快喝吧!” 数羊 数羊 男人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数着羊。 最近工作忙得要死,本就消耗了极大精力的他,竟然连续失眠了好几天。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一只又一只羊在男人的脑海中按照他数数的节奏跳来跳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羊不断地出现又不断地离开,后来甚至有些气喘吁吁。 “三万两千四百七十一……” “大哥,咱们还是打晕他吧,我受不了了。”有声音在男人的耳边响起。肩膀被捅了一下,男人猛地清醒过来。 男人睁开眼,好几只羊站在他的床头前,均是一脸不耐烦。其中一只拎着根棍子,不怀好意地掂了掂。 “下面还有四五家,我们已经三天没完成任务了,你说怎么办吧!” 另一只羊瞟了瞟餐厅的方向,咳嗽了两声。餐桌上的塑料袋中,装着男人新买的水果。 “请你自觉一点。” 强盗 强盗 男人是出了名的地痞,撒泼打砸、调戏民女……只要是恶事,几乎做了个遍。村子里每个人都唾弃他,他倒也不在乎,仍是浑浑噩噩地过着。 两国争斗,战火很快就烧到了他所在的村子。 男人拎了一把厚背砍刀,准备趁着混乱,杀人劫货,发上一笔横财。 他首先选择的,就是村头的孤老。 夜幕降临,敌国的士兵闯进了村子。男人藏在门后,打晕其中一个,换上敌军的服装,混入人流。他把刀藏在背后,走近老人的家,准备踹开大门。 门先一步被打开一条缝。 “孩子,快进来!”老人一把将他拉入,紧紧地关上了门。 “外面全是敌国的军队,据说已经洗劫了好几个村子了。”老人道,“你就算打扮成这样,也迟早会被发现的。快从后门跑,离开村子,这木门挡不了太长时间。” 男人愣了一下:“你不怕我是坏人?” 老人气急:“哪那么多废话,老子看着你长大的!” 男人拽过一把椅子,坐在了门前。他从背后抽出刀,冲老人笑了笑。 “老头,今天这门,谁也进不来。” 父亲 父亲 少年的父亲是守城将军,战功赫赫,无往不胜。 他自小便把父亲当作偶像,立志要成为像父亲那样的战士,独当一面。每次父亲迎敌,少年都站在城墙之上,远远地望着。 十六岁那年,父亲在战斗中受伤,落下战马,摔断了腿。 腿伤使父亲难以为继,他不再是独立于阵前的将军。退伍那天,父亲的头发一夜花白。 又一场战争开始,少年向父亲索要祖传的古剑,意欲从军,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父亲拒绝了。 “孩子,看看我的腿,我更希望你平安,而不是……” “懦夫!”他愤怒地打断父亲未说完的话。 少年还是不顾父亲的阻拦,参了军。他手持剑盾,浴血杀敌。 敌军的骑兵冲散了军阵,其中一人盯上他,露出了一丝嘲笑。重锤先是将马拍翻,又砸向他的头颅。 一道劲矢狂飙突进,射穿了敌人的胸膛。 少年回首,望向箭飞来的地方。 城墙上,鬓发花白的父亲,张弓搭箭。 猎手 猎手 男人是镇子里最强的猎人,弓箭用得出神入化。森林中,没有他无法得手的猎物。 就在刚刚,男人射中了一只狐狸。他如往常一般跑上前去,准备收取猎物。 然后正对上了一双泛着泪光的眸子。 男人纠结了一番,骂了一句,把猎刀插回鞘里,转身离开。 没想到刚走几步,却听见了狐狸惊恐的叫声。男人回头,一只狼自树后扑来,眼看就要咬断小狐狸的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他狠狠地将弓砸了过去,狼被砸倒在地,夹着尾巴逃远。 只是那把弓,因为受到重击而折断。 男人心疼地摸着自己的弓,叹了口气,将小狐狸抱回了家。 在男人的悉心照顾下,小狐狸很快恢复了。男人也找到了木匠,准备修复他的弓。 清晨,男人醒来,准备拜访木匠,却发现弓和狐狸同时消失了。 “该死的小偷,早就知道信不得。”男人跑出家门,顺着小狐狸离开的痕迹追踪。 刚冲入林间的小路,一道红色的身影便和他撞在一起。 男人踉跄着摔倒,抬头正要怒骂,却正好对上了一双泛着泪光的眸子。 “好痛……你的弓,我修好啦!” 熊猫 熊猫 “喂,别想跑!” 饲养员无奈地冲了过去,一把将熊猫抓了回来,抱在怀中,说:“该称体重了,不要乱动。” 熊猫挣扎着,用尽全力想要挣脱饲养员的束缚。好不容易,才称量完毕。 “啊,又长胖了。”饲养员有点自豪地笑笑。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熊猫也渐渐长大成熟。 夜,月黑风高。几个胆大的窃贼闯入了园区。从财务室出来的他们刚好撞上了还未回家的饲养员。饲养员先是一愣,接着掏出手机报警。 为首的窃贼心狠手辣,掏出匕首,捅了过去。一刀下去,饲养员痛呼出声。 又一刀捅了过去,就快触到皮肤时,窃贼却突然感觉脚下一轻,整个人向一侧飞了出去。 窃贼吓了一跳,强忍着痛,也顾不得落在地上的刀,急忙逃跑,然后被一把抓了回去。 黑白相间的庞大身躯将他抱在怀中,窃贼疯狂挣扎,却难以挣脱束缚。 “不要乱动。” 得失 得失 汽车路过一片玉米地时,减慢了车速。男人摇下窗户,望向地里硕大的黑影。 “儿子,你看。” 男孩把头探出窗外,是一只狗熊。那只狗熊正不断摘着玉米,只是它摘一个,之前在手中的玉米就会被落下一个。 “这就叫狗熊掰棒子,掰一个扔一个。”男人说道,“贪心不足,自然是想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它这样,手里永远都只有一个玉米。” 声音从车窗散到外面,传入狗熊的耳中。狗熊望着远去的轿车,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它又握住玉米,用力拽下,剥开皮,扔到身后。 玉米落下,与地面相撞,玉米粒颗颗散落。 狗熊硕大的身躯后,是数十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它们紧跟其后,啄食着曾被包得严严实实的种子。 “失去便失去吧,我贪心的又不是玉米。”狗熊笑眯眯地望着小鸟,轻声道,“是你们呀。” 小笼包 小笼包 女孩拎着店里刚蒸好的小笼包,推开了门。 “这可恶的天气……”她抱怨道,“简直像是笼屉里的小笼包,要被蒸熟了。” 女孩每天早上都会拎着早餐去孤儿院看那些孩子,这是她多年以来的习惯。最近天气闷热,她却舍不得花钱打车,仍是步行前进,落得个汗流浃背。 “省下点钱,可以给孩子们多买几本书。”老院长每次问起,她都是这样回答。 在一个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转换时,女孩手中的袋子突然抖动起来。她一愣,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把袋子拿到眼前,解开封口。 一个小笼包从袋中跳出,打在她的脑门儿上。女孩惊讶地睁大双眼,倒退了几步,刚好在路边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一辆货车呼啸而过,与前面的车追尾,在马路上留下一道烧胎的印记。女孩吓了一跳,这才知道自己刚刚避过一场大难。 “是你……救了我?”女孩捧着手中的小笼包,难以置信,“为什么?” 小笼包一跃,落回袋子中。 “因为你是蜜糖馅的小姐姐。” 乘龙 乘龙 “爸爸以前很强的哦。”男人总是这么说,“想当初神龙都以我为尊。” 每当这时男孩就会撑着下巴,看着男人,目光中充满崇拜。 天下大涝,河堤被冲垮,发了洪水。 “好大的雨,学校都被淹了。”男孩拿着书包,望着窗外,沮丧地说道,“也不知道我的同学都怎么样了。” 男人抬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晚饭后,雨稍稍小了。男人披上雨衣,遮住一半脸颊,走出房门。 男人踏着水,疾速奔行。地铁站门口,他甩开雨衣,闪电照亮了他的侧脸。 他走进无人的地铁站,将手掌放在地铁之上,轻轻道:“我回来了。” 车头的灯光大亮,地铁化为巨龙,一飞冲天。 雨过天晴,男人看着儿子蹦跳着跑进学校,轻笑着。 “我以前很强的哦。” 幽魂的烦恼 幽魂的烦恼 鬼的职责就是吓人,这条规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定下来的。 鬼令第四条规定:凡夜间与人相遇,必须尽一切可能做出恐怖的样子,使人受到惊吓。 正如人类要受到法律的制约,幽魂们也必须遵守鬼令,尽管对大多数幽魂来说,这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男孩家的幽魂就深受其害。 他把家安在卧室的墙角,男孩睡着的时候,也正好是他回家的时候,刚好能岔开时间。可这样相安无事的生活,却被男孩的一次熬夜打破了。 那天夜里,男孩和幽魂撞了个满怀,吓得大哭。然后连续几天,男孩都会半夜惊醒。他大开着灯,幽魂只好躲在床下,彻夜无眠。 一个星期后,幽魂几乎觉得自己要再死一次时,男孩终于敢关灯睡觉了。 “睡吧……”不知唱了第几首催眠曲后,男孩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幽魂小心翼翼地替男孩掖好被子,然后坐在墙角,一脸疲惫。 “累死我了……今晚千万不要再醒啦。” 窃烛 窃烛 庙里的蜡烛没日没夜地燃烧着,并为此而自豪着。 它受到大家的拥护,同时也回报以光明。一到夏天,就有无数只小虫绕着它飞。一切都趋近于它想象中的完美生活。 唯独那只小鼠。 它总是趁其不备,毁坏庙里的帘子,甚至当着蜡烛的面,偷走落在地上的烛油。 奈何蜡烛离不开烛台,每次一发生这种事情,它都只能愤怒地大喊一句“你个小偷”,然后独自生着闷气。 终于,蜡烛燃到了尽头,在这一天熄灭。它惶恐地发现,之前围绕着它飞的小虫,全都不见了踪影。 小鼠又爬上了桌子。 “喂!你个小偷,又要偷些什么?”蜡烛没有底气地叫道。 小鼠放下一根由蜡油和布片捏出的粗糙蜡烛,将仅剩的一节烛芯抱起,揉在顶端,轻轻道:“偷你。” 娃娃机 娃娃机 女孩站在娃娃机前,看着里面的小熊。她掏出了攒了多年的钱,兑换了硬币。 她自小体弱多病,性格也内向得很,从出生到十几岁,始终形单影只,不言不语。时间久了,孤孤单单的倒也习惯了。只是偶尔看着他人欢笑,莫名神伤。 遇见小熊时,那个家伙藏在娃娃机的最下面,没人愿意费力去抓。女孩尝试了几次,花光了零用钱,也没能抓到。它成了女孩唯一的朋友,每天放学,女孩都会跑来,与它聊到很晚。 终于,女孩攒了足够的钱,决定把它抓出来。 硬币一枚枚投入,女孩努力扳动操作杆,却总也抓不到小熊。她急得落泪,可直到最后,也没能如愿。 “我一直在。”小熊安慰道,“只是缘分未到。” 女孩擦了擦眼泪,跑回了家。之后的每个月,她都会再尝试一次。第十年,女孩又一次把硬币投入其中,却仍然没能成功。 “你还在。”她道。 “当然。”小熊笑,“我虽然不能主动被抓,但如果我不想,也没人能抓到我。” “可是我永远也学不会抓娃娃。”女孩也笑。她掏出一张信用卡,递给服务生,然后将橱窗狠狠砸碎! “不好意思,这台娃娃机,我买下来了。” 西瓜开门 西瓜开门 jack来中国留学,已有两年时间。无论书法还是京剧,只要与中国有关的东西,他都会上手学学,钻研一番。只有一个问题,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超市里,jack又一次看到有中国人敲瓜的情景,终于再忍不住好奇。 “为什么要敲?”他开口问道,“无论你敲多少次,也不会得到回应啊……” 敲瓜的大妈抬起头,耸了耸肩:“外国人懂什么,敲西瓜是为了看看是不是熟了。” jack愣了一下:“是不是熟了?这也能靠敲看出来?” 大妈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jack找了一个看上去最大的西瓜,弯曲手指,用力敲响。 砰砰砰……没什么特殊。 他又找了另外一个西瓜,敲了几下,还是同样的砰砰声。 “是次数不够多?”jack疑惑地嘟囔,接着,伸手敲了几十下。 西瓜猛地炸开,一颗西瓜籽飞出,打在jack的脸上。 “敲敲敲,有完没完啦!真是没礼貌!”西瓜开了个门,一个小人探出身子,不耐烦地冲他吼道,“熟了熟了!” 狼搭肩 狼搭肩 “我跟你讲,这座森林里,有很多只狼。”少年的好友像煞有介事地说道,“走夜路的时候,一旦肩膀被搭住,千万不要回头,只要你一回头,就会被狼咬断脖子。” 少年耸了耸肩说:“小说看多了吧。” 朋友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什么。 太阳西落,少年走在小路上,向家的方向赶去。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突然感到肩膀上搭了些什么,心里猛地一惊。 少年想起之前朋友说的话,双腿都软了。他脖子僵硬着向前,一直没敢回头。 “停!”走到森林中央时,少年的耳边响起一声大吼。 少年猛地停住,差点吓出尿来。 “嗷,我到家啦,谢谢你背我哦。”灰狼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掏出粒碎银子,塞到少年的手中,“喏,其中一粒,是你背我回家的酬劳。” 少年接过银子,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状况,傻傻问道:“那另一粒呢?” 灰狼说道:“我说段话,你把这段话说给别人。另一粒,就是这个的报酬啦!” 睡神 睡神 睡神拎着一把拂尘,挨家挨户地检查着。任何一个已经睡了的人都会在他的帮助下,进入深层睡眠。 他如往常一般,踏进一户普通的三口人家,先拿过拂尘,将父母催眠,然后才推开孩子的房门。 一进门,小男孩便呆呆地望着他。 “小弟弟……你……”睡神刚开始说话,男孩突然咧嘴大哭起来。 “妈呀!小祖宗!你这一嗓子,我一晚上的活都白干了!”睡神手忙脚乱地摸遍全身,最后掏出块糖,“嘘,早睡才对身体好。这个给你,只要听话就有。” 男孩收了声,把糖放进嘴里,点了点头。 那天之后,男孩都是准时入睡。睡神也遵守诺言,每天在床上放一颗糖给他。 睡神顶着两个黑眼圈,日复一日地熬夜。又一天,他如过去般睡眼惺忪地推开男孩的房门,意外地发现,男孩竟然没睡。 “你怎么……” “嘘,小哥哥,这些都给你。”男孩端出一个盒子,里面满满的,全是睡神送出去的糖。 “你也要睡觉,早睡才对身体好。这些糖,只要听话就有哦。” 你的国 你的国 年轻的士兵看着对面的军队,咬牙握紧了剑。 这已经是两国爆发战争的第六年了,大战不多,但摩擦不断。年轻人应征充军,在战场拼杀。 他参与的第一场战争遇到的第一个敌人也是个年轻人,一场战争后,算是结识。 战争持续了很久。十年过去,士兵先成为长官,又成为元帅。碰巧的是,他初遇的那个人,也同时成长为敌军元帅。 两军又一次在战场相遇,这次敌军冲势意外地猛,已成元帅的男人因一次指挥失误,铸成了大错。战阵被冲垮,敌军突入,准备屠杀。 收兵的号角突然响起,男人手下的兵因此活下大半。 战争因此停滞了许久,敌军的元帅被处斩,再没在战场上出现。 犒赏酒会上,皇帝赐酒给男人,男人一饮而尽,突然拔刀,斩下了皇帝的头颅。然后男人领军闯入敌国,敌国新上任的元帅能力不足,被他横扫。 墓碑前,男人放下两颗头颅。 “这不是他们的国,这是你的国。” 笨狗 笨狗 老人的丈夫离世了。 对一位已过耄耋之年的女性来说,伴侣的逝世与天塌了没有什么区别。 老人备受打击,自丈夫去世那天起,她仿佛就失了魂,对外界的一切都没了兴趣。不仅仅是对子女的呼唤反应迟钝,就连杯子倒了,她也要过很久才将其扶起。 “老人如果继续这种状态,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患上老年痴呆。”医生叹了口气,“养些动物吧,把心里的寄托转移,或许对她会有帮助。” 第二天,老人的女儿便抱回一只小狗。小狗聪明得很,身手却不太机灵,颇像个腿脚不灵便的老人。 从来到这个家开始,它便不断惹出事故。 老人的家被搞得一团糟,她不得不始终跟在小狗身后,收拾残局。随着时间的流逝,老人的思维竟真的比以前灵敏许多。 “汪汪汪!”小狗焦急地叫,它不知怎么上了柜子,不敢跳下来。 “你怎么这么笨啊……”老人无奈地笑笑,起身走到柜子旁,将小狗抱起。 “这老胳膊老腿的,不容易啊。”小狗摇摇尾巴,默默想道。 “你笨,我放心不下,就只好我笨了。” 龙王 龙王 一整天的暴雨,仿佛天河溃坝。城市的排水系统不堪重负,街道如同河流。 “这什么破天气啊……”女孩坐在车里,无奈地拧着钥匙。 就在刚刚,车子便瘫在路中央熄了火,再也没能启动。无论女孩怎么转动方向盘,怎么扳动排档,都无法使车挪动一丝一毫。 大水已经漫过了轮胎,涌向车内。 直到水流打湿了女孩的裤子,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女孩大惊失色,急忙拉开车门,准备逃生。 车却突然在这个时候动了起来,向着水更深的地方滑去。 水流湍急,女孩努力想要逃脱,却始终找不到时机。 车体一震,猛地停止滑动。一只手伸过,把女孩从车中拉出——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 “这么大的雨,不要到处乱跑哦。”老人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故作高深。 女孩愣愣地看着老人,指向他身边的云彩说:“这是什么?” “棉花糖!”老头的脸一红,把云彩塞进嘴里,再不看女孩一眼,逃也似的转身跑掉。 “这本来就是你犯的错吧,还怪我乱跑。”女孩扑哧一笑,“救人的时候也不知道装得像一点,龙王大人。” 石狮子 石狮子 “馆长,这头石狮子还是运走吧。”保安劝道,“又不是什么文物,仅一只摆在这儿,也不好看啊。几个大馆的馆藏运来展览,总不能让人家看笑话不是?” 馆长摇摇头。 保安在博物馆工作了七八年,每次提出这个建议都是同样的结果,这次也不例外。他只得无奈地耸耸肩,不再坚持。 夜班,保安正想着如何说服馆长时,突然听到了脚步声。他带着电棍出去巡查,刚好碰上了撬开大门正准备盗窃文物的歹徒。 两个歹徒对视一眼,下了狠心,猛地从兜里拽出了枪,瞄准保安。 “完了。”保安看到黑漆漆的枪口,只觉得天旋地转。 “吼!!!” 伴着一声咆哮,巨大的石狮子冲了过来。歹徒大惊,慌忙开枪。子弹全被弹开,石狮子扬爪,将两个歹徒一起打飞出去。 “你你你你你你……”保安吓得结巴。 “吼!!!”石狮子又是一声暴吼,把保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别叫啦,现在已经十二点了,打扰到附近居民的休息就不好了。” 老馆长走上前来,抚摸着石狮子的鬃毛,目光里满是慈爱。 石狮子闭上嘴,不满地偏过头。 “行啦行啦,不就是说你不好看吗,骄傲什么?” 孔明灯 孔明灯 “希望妹妹的病能够好转。” 男孩在心中默默念道,然后放飞手中的孔明灯。 他的妹妹因为重病,已经卧床许久。男孩去了许多家医院,请教了无数医生,每个人给他的答复都只有一个:难以治愈。 他无奈,怨自己无能,却也无济于事。只能每日守在家中,陪着妹妹。 偶然间,他听到家乡的老人说孔明灯很灵。 据说只要那灯能升到云顶,愿望就一定能达成。 孔明灯在云端摇摇欲坠,开始向下落去。男孩透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场景,心沉了下来。 一道金光闪过,孔明灯再次上浮,终于穿入云顶。 “喂,老头儿。”伏羲看着面前的人把孔明灯收入手中,开口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东西,本来就不可能升上来的啊。”神农笑眯眯道,“可是世间的善,总要有希望得到回报。帮他一次,也不过分。” 雷神 雷神 或许因为雷神在天庭中负责惩罚罪恶,他的名声始终建立在威严的基础之上。据说每当他路过一个地方,当地的群妖就要胆战心惊一番。 小狐仙和她的奶奶也是群妖中的一员。 雷霆大雨,小狐仙的奶奶又一次抱着她躲在桌底,瑟瑟发抖。小狐仙望着雷霆中的影子,不顾奶奶之前的劝说,挣开怀抱,跃上前去。 雷神刚要挥动钉锤,一个小小的人影拉了拉他衣服的下摆。 雷雨暂时停了下来。雷神望着眼前的小不点,诧异地问道:“你不怕我?” 小狐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雷神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再打雷了呀?”她怯生生地开口道,“奶奶的年纪很大,我不想她被吓到。” 雷神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答话,便有一位老人冲到了他的身边。 那老人伸手拉住小狐仙,一起跪了下来,头低到地面,颤巍巍道:“大人,孩子童言无忌,请不要和她一般见识,要怪,就怪老身没教育好吧!” 言尽,好长时间,也没再听到雷神的声音。小狐仙偷偷抬起头来,发现雷神早已不见。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小狐仙刚要捂上耳朵,却听到了阵阵清脆的铃声。 如果有一天,你听到如风铃轻摇般的雷声,那附近,一定有只小狐仙。 孟婆汤 孟婆汤 小女孩站在奈何桥上,面前是靠在躺椅上的孟婆。 “你到底喝不喝?”孟婆瞥了一眼面前的小女孩,不耐烦道。 “孟婆奶奶,”女孩低着头,小声问道,“这汤,是甜的还是苦的呀?” 孟婆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喝了孟婆汤的人,早都失忆了。” “可我怕苦……”女孩退了一步,思索了一番,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再等等吧……” 这一等就是六天。 女孩始终坐在桥边,望着忘川河水发呆,孤零零的,一句话不说。 第七天,孟婆端着两碗汤,坐在了桥前。 “喂,小丫头。”孟婆招手,把女孩叫到身边,“我这六天来一直在研究,终于把孟婆汤改进了一下。现在的味道,大概会是甜的,不过我要尝一下才能确定。” “只不过这汤有使人失忆的效果,即便以我的法力能消除大半的副作用,喝汤那一会儿的记忆,也免不了会消失。在那之前,我会告诉你它到底是甜的还是苦的,你一定记住了。” 女孩点了点头。 孟婆喝下汤,深深地皱起眉头,面露痛苦,很显然,她的研究失败了。 “咦,我刚才要说什么来着?”孟婆看着其中一只手上的空碗,疑惑道,“哦,对了,这汤怎么样,是甜的还是苦的?” 女孩拿起另一只碗,一边应着,一边把汤灌入嘴里。 “甜的,很甜很甜,比棉花糖都甜。” 废物 废物 镇子里有处宝藏,据说得到的人便可以依靠其称霸大陆。数十年来,宝藏一直被各路人觊觎着,其中属魔王实力最高,他曾是大陆数一数二的高手,为了获得宝藏一直冲击着小镇。 大侠是宝藏的守卫,每隔几天,魔王便会来到镇子与其战斗一番。大侠很强,战斗次次都以魔王的失败告终。大侠不忍取他性命,几次劝他改邪归正,却也无济于事。 转瞬间,二人已纠葛了十余年。魔王还值壮年,大侠却已经老了。这天,魔王又一次站在镇子前,嚣张地用自己手中的长刀点了点地面,释放出强大的气场。 须发灰白的大侠从镇子出来,奔向魔王。大战数十回合后,魔王终于再次败在了大侠手下。他后退数步,急急地逃向远方。 镇民爆发出欢呼声,他们迎接大侠回镇,斟酒设席犒劳其为镇子所做的贡献。 镇子门口茶铺的老板没有参加庆功宴,他开了坛酒,摆在桌上。 “爷爷,魔王这么弱,为什么每天还要来镇子里闹啊?”老板的小孙子疑惑地问道,“他明明又打不过大侠……” “咳,小孩子懂什么。”一个蒙面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揉乱了男孩的额发。他坐在茶铺老板的对面,把面罩掀开一角,将酒灌进嘴里。 几分钟后,镇门口又来了个面露凶相的匪徒。 “大侠呢?让他滚出来。”匪徒一脚踢翻了茶铺的桌子,“交出宝藏,饶他不死。” “你难道不知道,连魔王都不是这镇子里大侠的对手?”蒙面男人放下酒坛,开口问道。 “那是魔王废物,他打不过大侠,可不代表我不行。”匪徒冷笑道,“就算大侠很强,刚战斗完,一定也消耗了不少气力了。” “废物?”男人起身摘下面罩,魔王的脸露了出来。他冷哼一声,抽刀拍翻了匪徒,身姿完全不似刚才败逃时的狼狈。 男孩吓得从桌前站起,躲到了爷爷的身后。 “怕他应付不过来,只好没完没了地闹了……”魔王挠了挠头发,有些腼腆地冲男孩笑道,“小心这话不要传到那老头儿耳朵里,他自尊心太强。” 灯神 灯神 女孩战战兢兢地走进走廊,轻轻将门关好。 就在几天前,学校的课时再次调整,她归家的时间,也由原本的九点改到十点之后。 女孩小心翼翼地上楼。她始终感觉走廊里有什么鬼魂之类的东西,以至于她被吓得腿都有些发软。 走廊的声控灯突然灭了。 女孩急忙“喂”地喊了一声,灯重新点亮,她这才稍稍安心。 短短半分钟的路程,她走了足足五分多钟,甚至还连喊了十四次“喂”。 第十五次灯灭时,还不等女孩叫嚷,灯自己亮了起来。 “喂喂喂喂喂,有完没完了!”一个男人从墙壁开了个门出来,“你叫一次,我就得按一下开关给你开灯,大晚上的,你倒是舒坦了,还让不让我睡觉!” 女孩吓了一跳,后退两步,诧异地问道:“你是……” “灯神!”男人伸手从角落拽出一只怯生生的正瑟瑟发抖的小鬼,没好气道,“你还怕他?他的胆子都不如你大,看你那两嗓子把这孩子吓的。” 猎妖师 猎妖师 每位猎妖师在成年时,都要进行一项成人礼——寻宝。 寻得的宝物可以是药材,也可以是捕猎到的珍禽猛兽。当然,最完美的表现就是捕到一只妖或是采到极品的天材地宝。 少年望着不远处的一只妖狐,心中暗喜。如果能捕到妖,今年成人礼的第一名,一定非他莫属。 他掏出家传的战弩,瞄准了妖狐。 过了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收回了弩,换上了一副弹弓。想了想,他又把弹弓收起,拿出一张网,小心翼翼地摸上前去。 少年奋力一跃,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轻易地罩住了妖狐。 小狐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少年心一软,收回了网,推搡着小狐狸,说:“走吧走吧,快回家。你这么好捉,遇到我的师兄弟们可就惨了。” 小狐狸在男孩的手中吐出一截看起来就不是凡品的人参,跃入草丛。少年喜上眉梢,美滋滋地捧着人参返回。 待男孩走远,小狐狸摇身一变,化为人形,扑哧一笑。 “那个小猎妖师呢?”老妖看着优哉返回的妖狐,皱起了眉头,“你身为大师兄都没捉到他?” “他太厉害,要不是我跑得快,就死在他手里了。”化为人形的妖狐摊了摊手,“现在的年轻猎妖师,真是人才辈出。” “况且,还挺善良的。”妖狐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藏好 藏好 公主刚刚成年便已闻名天下。据说她容貌极美,全国上下无出其右。 但这并不是公主出名的原因。她出名的原因老套却又新奇——老套的是,她被巨龙掳走了;新奇的则是,即便赏金已经设得极高,却仍没有一名勇士敢于出面营救。 公主住在巨龙的城堡中,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渐渐地消瘦了下来。她每天望着日落的地方,等待着那个任何童话中都一定会来的勇士。 一个月,两个月……勇士似乎永远都不会出现,公主的等待也似乎注定无用。 直到那天清晨。 勇士踹开了大门,执剑而入。公主精神一振,惊喜地望向门口。 “那条恶龙已经被我杀啦!”勇士把剑收回腰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抱歉,很早以前就想来救你的,只是……” 公主的眼睛闪亮,展颜一笑:“没关系。” 大婚之夜,已成驸马的勇士掀开公主的头巾,傻傻地笑。 公主抚着他的肩,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只有龙才会有尾巴,以后,一定要藏好哦。” 镰鼬 镰鼬 传说有一种名为镰鼬的妖精,身似鼬鼠,有一条利刃似的长尾。 它们是三兄弟组合,是空气中的妖精,最喜欢的食物是行人的血液。第一只把人绊倒,第二只在皮肤上划出伤口,第三只则负责给伤口敷上膏药。 “被袭击的路人往往直到最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镰鼬看着年轻人手中的画册,一字一句地读道。它是三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今天第一次参加狩猎,碰到的人类却刚好捧着一本记录着自己的画册。小镰鼬大为好奇,凑上前阅读。 “哥哥,膏药是什么呀?” “早就失传了。”它的哥哥有些无奈,“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了,你只管吸血就好。至于伤口什么的,一会儿自己就愈合了。” 弟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先上了!二弟,迅速跟进!”第一只镰鼬飞扑上前,将年轻人推倒。 第二只镰鼬紧跟其后,擦着年轻人飞过,在其皮肤上划出一道伤口。 接下来是第三只,他动作敏捷,毫不犹豫。三兄弟完美落地,每个步骤,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血呢?”最大的那只镰鼬望着两手空空的三弟,脑袋嗡的一声。 小镰鼬挠了挠头,问:“什么血?” “不是让你吸血吗?” “哦哦,我看那个画册上说,要把伤口封住。”小镰鼬有些沮丧,“只可惜没有膏药。” 年轻人放下画册,撕下胳膊上的卡通创可贴,一头雾水。 小人鱼 小人鱼 男人救起被渔网缠住的小人鱼,将其放回海中。 他是远近闻名的航海家,出海数十次甚至还环绕过地球,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人鱼。 船后的浪花里,纤弱的小人鱼艰难地跟着。 “不要跟着我们了!”男人冲船后的小人鱼喊道。小人鱼却充耳不闻,一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船员说:“据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每隔七秒,就会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始终跟着。” 男人这才恍然大悟。 小人鱼成了航船的常客,只要出海,必定随从。她不言不语,跟着船只远航。每到吃饭时,男人都会分给她一份食物。男人时常向她倾诉,尽管她只是聆听,从不回应。 又一次出海,男人仍是志得意满。谁也不曾想到,狂风暴雨中船只会触了礁石。 再睁开眼时,男人躺在沙滩上,旁边是小人鱼。每隔一会儿,小人鱼就要重新游到男人的身边,轻轻吻一下他的唇,吐出一口气。 “你救了我。”男人摸了摸小人鱼的头,“你陪在我身边有五年了吧,小姑娘都长成大女孩了。” “如果我向你表白的话……”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可惜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我可从来没承认过哦。”小鱼人第一次出声,脸蛋通红。 “我只是一直在学人类的语言,还有……. “看不够你而已。” 月老 月老 几个月前,女孩被渣男劈腿。 似乎是为了忘记悲伤,女孩一头埋在工作之中,除此之外,就始终在家待着,不去社交,也不接触外界。几个月内,除了每天和家里养的小猫说话以外,女孩甚至连嘴都不怎么张。 七夕那天,情侣们都带着蜜意约会时,女孩独自一人在冷冷清清的公寓中醒来。她摸了摸身边,小猫不在,不知跑到何处玩耍去了。 女孩没有在意,自顾自地洗漱,刚刚洗完,就听见门突然被敲响。 女孩疑惑地跑去开门,门一开,一束火红色的玫瑰映入眼中。 一个少年捧着玫瑰,结结巴巴道:“那……那个……送花的人留言说,你应该出去逛逛,不要总待在家里……” 女孩一脸狐疑地看着少年说:“你看起来有点面熟啊。” “我其实是月老,你知道月老吧?”少年急急地解释道。 “哪有这么年轻的月老!”女孩挑了挑眉头,“你胡诌些什么?” “是真的!”少年怯生生道,他知道自己编错了借口,硬着头皮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红线,“你看,这根红线就是证据,只要把一端缠在……” 女孩一把夺过红线,缠在自己的小拇指上,又探身上前,将另一端绕在少年的小拇指之上。然后抬起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少年一愣。 “走啦,早认出你是谁了,这毛线球还是我给你买的呢。”女孩接过玫瑰,轻笑着眨了眨眼,说,“请你吃小鱼干。” 精灵 精灵 传说中,每个人类的身边都有一只护身精灵。 从人类出生开始,他们就在人的身边,每日每夜,守护着人的安全。 精灵们总是隐身着,大多数人都看不到他们的样子,偶尔见到的人也会当作错觉。久而久之,知道他们的人越来越少,甚至趋近于无。 女孩在图书馆的一本古籍中看到这个传说,精灵的插画栩栩如生。女孩的脑海中猛地闪过小时候的记忆,竟对其有一丝印象。 “喂,精灵。”她冲身边叫道,却没收到任何应答。女孩有些失望,但想起年幼时的经历,仍是深信不疑。 她向图书管理员借了书,一边读着,一边向外面走去。 女孩看得入迷,下楼时突然一脚踏空。她一声惊叫,书籍脱手,从楼上翻滚下去。 眼看后脑勺儿就要碰到地面,一个蝴蝶大小的精灵出现在空中,咬紧牙关,双翅猛振,用力拉住了女孩。 “喂!傻丫头,不要什么都信啊!”精灵叫道,“我们没有那书上写得那么厉害。” “救你一次很吃力的!” 他愤怒地吼着,女孩却缓慢地落下。 悟空 悟空 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直到唐僧揭开封印救他出来,才终于能一展拳脚。 取经路上,每隔几天,唐僧就要乱跑出去,每次出去,都惹些祸事。孙悟空不止一次地跑去救他,降妖除魔。 又一次,孙悟空将白骨精击毙于棍下,转身离开。 待悟空走远,白骨精重新聚成人形。 “真是不好意思呀。”唐僧不断地拜谢,“没想到这一路遇到的妖精都这么善良,之后到了佛祖那里,我一定会如实禀报你们的善行。” “都是些举手之劳,能做些善事自然是好的。我不求回报,长老真的不要费心了!”白骨精急忙摆手,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只是不知道您耗费这么大力气,是为了什么?” “听说那猴子以前是齐天大圣,要强得很。可他压在山下那么多年,法力又怎么可能不退步?若是他知道真相,大概会很伤心吧。”唐僧道,“只好拜托你们陪我演这出戏,除了一开始遇到的那几只妖精,其他的居然都愿意帮我。” 孙悟空远远望着这一幕,扛着棍子,翻了一个筋斗远去。 “这傻和尚。”孙悟空笑着摇头,敲响了面前的山门。 “你谁啊?”妖精开门,皱起眉头。 “你孙爷爷!”孙悟空将棒子一甩,顶住妖精的额头,“过会儿有个小和尚要来,你演出戏,让他以为世界充满善意。” “不干就打死你。” 小鬼 小鬼 最近一段时间里,每逢夜晚,女孩总能听到客厅的方向有说话的声音。 一开始,她以为是白天工作太累,以致晚上睡觉时产生幻觉。抑或是邻居又起家庭冲突,在深夜吵架。但时间一长,自己也有些胆战心惊。 这天,女孩在小区门口,被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拦住。 “孩子,中元节将近,妖魔横行,我看你气色不佳,恐怕是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女孩联想到最近的经历,深以为是,急忙讨教。老人想了想,掏出一块玉佩,塞入女孩手里。 “这块玉佩给你,只要你把它戴上,无论什么妖魔鬼怪都会现形。”老人说着,又塞给女孩一道符咒,“发现妖魔后,把这道符扔出去,就可以将其降服。” 女孩拿着东西回到家中。当天夜里,又听到声音时,她戴上玉佩,一脚踹开了门。 “欸?”有人诧异道,女孩看都不敢看,一把将符咒扔了出去。 听到一声惊叫后,女孩才睁开了眼睛,发现电视开着。灯光下,一个男孩形态的幽魂蜷缩在角落,被吓得不行。 “你就是妖魔?”女孩问道,“不像呀。” “当然不像啊!被我挡在外面的才是妖魔,我只是个普通小鬼而已呀!” 女孩一愣说:“那你……” “早知道你这么凶,谁会来啊!”男孩委屈得差点哭出来,“我好心帮你挡着妖魔,就想蹭着看电视而已。” 晴天娃娃 晴天娃娃 晴天娃娃被挂在房梁上,面对着太阳。天气无常,不一会儿,乌云便迅速而来。大雨瓢泼而下,一滴滴豆大的水珠打在晴天娃娃身上,它发出声响。它努力躲避着,蜷成小小的一团,却仍被淋成了落汤鸡。 每个人都用它来祈求阳光,却从没有人在乎它在雨中的心情。 名为风的精灵奔跑而过,看到晴天娃娃小小的身躯,心里倏地一疼。 它飞扑上去,将雨丝吹散。精灵说:“有我在,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你。”晴天娃娃的少女心都泛滥了,它点了点头,看着潇洒飘逸的风远去。 晴天娃娃爱上了精灵,精灵却没有停下。它说它停下就会消散,晴天娃娃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借口。 “风走了很远很远。”燕子说,“有人在其他城市见到了它,它依然飘逸,不断地前行。” 晴天娃娃听说过那个城市,确实在很远的地方。 过了几天,燕子又告诉晴天娃娃,风走得更远了。这次已经走出了数千公里,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阳光被遮住,雨下了起来。晴天娃娃的心情与阴郁的天气如出一辙。它看着布满乌云的天空,莫名想哭。 晴天娃娃身下挂着的风铃,突然发出叮咚的声响。它一愣,转过了头。本该在数千里外的风,却真实地出现在它眼前,热烈地吹散了雨滴。 “你不是……” “我走了很远很远,从不问归期。”精灵环绕着它,微微笑道,“但即便走了几千里,你也在我心里。” 山怪 山怪 传说中,山怪身形灵巧,力大无穷,最喜欢的食物便是人类婴孩。他们可以轻易翻越障碍,突破围墙,偷走小孩子。 但山怪也惧怕人类,他们的身体尤其脆弱,禁不住人类兵器的攻打。 又是一次狩猎,族人中最强壮的山怪被挑选出来,做盗取的工作。其余山怪则作为被发现后吸引追兵的目标。 孩子被抢了出来,其他山怪呼哨一声,急忙引着人类跑远。 一会儿后,山怪们气喘吁吁地聚到村口,最大的山怪手中空无一物。其他山怪泄气地摇摇头。这是常有的事,多半是人类没有全追出来,孩子已经被夺了回去。 “要不再试一次?”有山怪提议道。 “一群废物!”最大的那只山怪突然暴怒,“都给我滚!” “哼,不合作就不合作嘛,这么凶干什么。”其他山怪被吓了一跳,自觉没趣,纷纷离开。 将所有同类都赶走之后,山怪慢吞吞地走到大门旁边,停了下来。 咚咚咚,他敲了敲宅院的门,身形一闪,跃入黑暗之中。 大门打开,灯光下,放了个小小的襁褓。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正探着小脑袋,好奇地向外张望。 大侠与魔王 大侠与魔王 大侠与魔王争斗了很多年。 魔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每次路过人类居住的地方都会引发一场灾难。而大侠从小的梦想便是打倒魔王,成年之后的他终于武功大成。自那天起,魔王去哪里,大侠便会追到哪里。 二人每次争斗都是平手,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十余年。魔王一次又一次受其牵制,三十多年没能作恶,气得牙根痒痒却无奈无法摆脱。 直到大侠所在的国家与敌国开战,大侠参军,上了战场。一次战役中,他被重兵包围,乱刀伏杀。 葬礼上,所有人肃穆而立。大侠的家人捧着花环,缓缓放在墓碑前。 轰的一声巨响,魔王落在空地中央。他冷哼一声,环视了一圈。 所有人都被魔王的气势压倒,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魔王看到不屑地一笑,向墓碑走去。 大侠的家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阻拦。 “他即便死了,你也要来闹这么一场吗!” 魔王不耐烦地甩了甩头,一把将人扇到一边。 “一群废物,都给我滚。连他讨厌什么都不知道,还好意思作为他的家人。”魔王啐道,“他就是死了,也不需要花这种东西摆在墓碑前面。” 魔王拧开一瓶酒,洒在坟前,然后松开了手中拎的包裹。敌军元帅的头颅滚了出来。 “你也是废物,不是和我打了那么多场吗,这种人都处理不了。” 信 信 男人如往常一般把信封投入邮箱。他走后,一只小猫蹦跳着到来。 “取信!”小猫摇身一变化为人形,伸手敲了敲信箱,出声叫道。 “你每天到这儿来取信,有什么用呢?这些都是那个男人写给自己女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信箱将信吐出来,递给小猫,继续道,“费尽心思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可是,他的女友早就不回信了啊……”小猫拆着信封,心情变得有些沮丧,“他拿不到回信的话,会很伤心吧。” 信中写的仍是甜腻腻的情话。小猫看着看着,重新露出了笑容。它在路灯下喜滋滋地写下回信,然后塞入邮箱之中,跳着离开。 邮箱无奈地叹了口气。 皮鞋触地的声音响起,刚刚走了不足两小时的男人,一反常态地返回到邮箱旁边。 邮箱心里一惊。当天写下回信是小猫的习惯,但这种做法,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根本不可能会有邮递员深夜工作。这一点若是被男人发现,一切都会露馅。 看来男人已经识破了小猫的把戏。他取出信件,细致地读了一遍,将其收好。他又从口袋中取出一支钢笔,在信封上写了什么,投了空信回去。 第二天,男人没有再来。而小猫依旧蹦跳着,喊出那声“取信”。 信箱支吾着吐出小猫投进去的信件,刚准备合上眼睛,却看到了小猫兴奋地挥舞着信封,说“我就说有意义的!” 信箱诧异地望了过去,那信封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字,旁边画着一颗红心。 “喵。” 贪吃猫 贪吃猫 “你怎么这么贪吃啊。” 女孩无奈地抓起一把猫粮,撒到猫的食盆里。这是今天的第五餐,她家的猫总是特别能吃,每天总是缠着她,索要食物。 咚咚咚,门响了。 “谁呀?”女孩把猫粮放在脚边,揉了揉猫的小脑袋,跑去开门。 她刚打开一条门缝,一只手便伸了进来,撑住了门,接着是身躯。几个人将门强行推开,拥了进来。 歹徒一脚将猫粮踢开,掏出了刀。猫一声惨叫,飞扑向猫粮。 女孩吓了一跳,急忙后退,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用力锁上了门。 “你觉得有用吗?”门外传来歹徒不屑的声音,“我看你还是乖乖出来,把值钱的东西交给我们,这锁救不了你的。” “说得对啊。”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你们的刀也救不了你。” 接着是几声惨叫。 女孩躲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没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一个猫耳少年倚在墙边,甩着尾巴,拿着猫粮袋子大快朵颐,周围是四个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歹徒。 见女孩出来,他急忙把袋子藏到身后,脸涨得通红。 “真不是我贪吃。”少年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就是……就是变成人消耗有点大……” 空调 空调 夜深人静,夏日的夜热到极点。男人躺在床上,开着空调。他的胸口不断起伏,打着呼噜。 随着几声机械转动的声音,挂在墙上的空调变成了一个机器人。它看了男人一眼,打开窗子,向着天空飞去。 火焰喷射的余晖下,男人睁开了双眼,起床,穿上一身空军军装。 一小时后,数万米外的大气层外,机器人驾着机炮,打掉又一艘外星人的小艇。小艇坠落前,鱼死网破地向在后侧掩护的人类战机射出一发激光。机器人大吃一惊,急忙疯狂地扭动身躯,挡下这一次攻击,自己却失去控制落了下去。 驾驶员怒吼一声,操纵战机掉头,终于在机器人穿过大气层前,将其救了回来。 战争持续了数十年,类似的事情每日每夜都在普通人所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 当天的战役结束时已经是凌晨。机器人小心翼翼地打开窗子,发现熟睡中的男人仍是那个姿势,松了口气,回到原来的位置。 太阳初升,男人打着哈欠按下空调遥控器,发现无法制冷后,又一次无奈地报修。 “修好了。”维修人员最后调试了一下,说道,“不过兄弟,我建议你还是换个新的吧。光我在这个岗位上这段时间,你就修了七八次了。有这工夫,还不如再买一个。” “用习惯啦。”男人打着哈欠,“真换一个,还不一定有我这个好用。” 他送走维修人员,躺在床上,打开了空调。 “我这条命,是空调给的。” 男人在微博上打下这几个字,发送。之后是数十人的转发,打出“哈哈哈”的字样。 男人看了看有些破旧的空调,嘴角不禁牵出弧度,补充道:“是真的。” 神龙 神龙 女孩被打下深渊,归为蛟形。几乎丧命时,被另一只藏在深渊中的潜蛟救了下来。 潜蛟化为少年,好奇地问道:“那些道士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我想偷他们的丹药。”女孩的脸微微一红,“我想修炼成神龙……” “不需要丹药也可以修炼成龙呀,一定是你修炼的地方不对。”男孩摇身一变,化为蛟形,修为却明显比女孩要高一些。接着,他有些期待道:“要不然你在这里和我一起修炼吧!我一个人,很寂寞的。” 女孩愣了一下,看着少年清澈的眸子,不禁点了点头。 时间一年又一年过去,他们相依为命。 那天清晨,女孩睁开眼睛时,赫然发现少年化为原形,在空中盘旋,大放金光。转瞬之间,又化为神龙,冲天而起。 “你回来!不是说好一同修炼,一同成龙的吗?”女孩反应过来,冲着天空喊道。她咬牙切齿,愈说愈气。 “王八蛋!”她骂道,“你就是个骗子!” 但深渊距离天空实在太远,远到任何声音还未等传出去就会消散无踪。几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少年似乎再也不会出现。 “我不骂你了,你回来好不好?”女孩蜷缩在深渊深处,带着哭腔道,“这里很黑。” 金光自天空射下,照亮了深渊,一条神龙自云层穿越而出,径直落下。 即将落地时,神龙化为少年,站在女孩的面前。他拎着一个土里土气的麻袋,脸上蹭着焦黑的颜色,临走前干净的衣服也变得脏兮兮的。 “你……没走?” 少年摇头,抓了抓头发,有些脸红。他把手中的麻袋倒过来,无数丹药被倒出,堆成小山。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把附近的道观都给抢了。” 善事 善事 又是每隔三年的历练,师父站在院子中,持着拂尘,道:“还是老规矩,谁先做满一百件善事,谁就可以回山。” 他的面前是青白两色衣衫的二人,其中大一些着白衣的,便是师兄。 “前两次,你师兄可都比你早回。”师父伸出手指,敲了一下小师弟的额头,“这次,可不要偷懒了。” “那是因为他年纪比我大。”小师弟扁了扁嘴,嘟囔道。 师父无奈地摇摇头,打开山门,放了师兄弟二人出去。门口,小师弟哼了一声,朝师兄所行的相反方向走去。 令小师弟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历练,他竟是一路极顺,有如神助。短短一周内,他便已完成师父要求的任务。 小师弟帮着老人找到了回家的路,在路口处与其挥手道别。这是最后一件善事,他兴高采烈地上山,老人则步履蹒跚地下山。 五分钟后,小师弟敲响了山门。师父开门,看到是他,有些诧异。 “师兄回来了吗?”小师弟小心翼翼地朝门后探了探头。 师父笑着摇摇头,道:“没有。” “我就说我最棒!”小师弟一下子挺起了胸膛,一脸骄傲地笑,“他当初就是仗着比我大才能先我回来,可是我长大了!” “好好好,你长大了,你最棒。” 山下,老人呵呵笑。他端着酒盅,啜饮一杯酒,优哉地靠在藤椅之上,晒着太阳。他的视线聚焦在被云雾遮挡的山顶上,仿佛能透过其看到什么一样。 阳光下,他身形变换,化为白衣青年。 万圣节 万圣节 女孩的父母总是很忙,缺失朋友的她,一日复一日地闲在家里。 万圣节当天,当其他孩子都出去讨糖时,无聊至极的她却在阁楼翻阅旧书。她意外地发现了爷爷的笔记上有关于屋中所生存的一只守护幽魂的记载,眼前一亮,欣喜地跑下楼,呼唤着幽魂的名字。 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听到了细微的摩擦声。 “嘿,你原来藏在这里了!”女孩嬉笑着拉开门,却发现门口站着个戴着口罩的人。那人贼眉鼠眼,明显不怀好意。 “万圣节快乐呀,小姑娘。”门口的人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扬起手里撬锁的工具,“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话未说完,壁橱的门倏地打开。一缕乳白色的幽魂从中飘出,冲着歹徒狠狠一瞪。歹徒被吓得屁滚尿流,急忙逃跑。 幽魂冷哼一声,重新飘回了壁橱。 “原来你一直住在这里呀。”女孩敲了敲壁橱的门,“陪我玩好不好吗?” “不好。”幽魂道,“人鬼殊途,这不合规矩。” “就陪一会儿嘛。”女孩央求道,没完没了地唠叨。 幽魂被吵烦了,龇出獠牙,猛地拉开门一吼。女孩被吓得摔倒,不再作声。 几小时后,夜幕降临。伴随着砰砰砰的声音,壁橱又一次被敲响。幽魂刚要起身开门,想了想,还是停下了动作,没有回应。 “不给糖就捣蛋!”敲门的声音更响了。 幽魂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把将壁橱拉开,龇出獠牙说:“信不信我吃了你!” “嗯……那个……”女孩怯怯的声音从南瓜头里传了出来,“现在咱们两个一样了。” 画师 画师 “哥哥,你画得真好,比我在城里集市见到的都好看。” 一直跟在男孩屁股后面的小女孩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男孩挥动画笔在纸上画下风景,不禁赞叹道:“你给我也画一幅画,好不好?” “我还差得远呢。”男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脸上现出了憧憬的神色,“我想做一名画师,如果有一天成功了,我就给你画,画得很漂亮。” 十年间,男孩不断地练习画技,拜了有名的画师学习。他离家很久,再回来时,果真成了知名的画师。 自那天起,几乎每日都有达官贵人亲自提着礼物登上少年的门,索求一画。出落成大姑娘的女孩看在眼里,心中记着男孩的承诺,却又因害羞和自卑,不敢上前。 少年回乡的第三年,生了一场大病,接连不断的高烧烧坏了他的眼睛。他左眼彻底失明,右眼看到的东西,也变得极其模糊。 对一个画师来说,眼睛是身体上最重要的器官。随着失明而来的,是少年画技的丧失。 从少年生病的那天起,便再没有人来找他求画。与此同时,女孩终于鼓起勇气,进了少年那早已无人问津的家。她怕戳到少年的痛处,也没提作画的事情,只是每天不辞辛苦地照料着少年的生活,日出便来,日落又走。 有一天,女孩临走时被少年拽住了袖子。少年吩咐其站好,跌跌撞撞地取来画卷,小心地展开。 纸上绘着一袭红装的女孩,女孩身边,则是掀起盖头的少年。只不过少年的脸庞一半精美,一半却有些失真。 “这是承诺给你画的画,本想画好就送给你,向你求亲,没想到眼睛却先坏了……”少年低声道,“我看东西看不太清,剩下的一小部分拖了很久,直到昨天才画好。画得这么难看,我本来不想给你……” 女孩看着少年略显慌乱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笑。 “我愿意。” 手影 手影 男人掌握着一项绝技,他能将自己的影子分割出去,化为各种动物。 他四处游历,途中遇到了微服游玩的公主,并与其相爱。然而国王得知后却认定他是骗子,将公主召回宫后,便再不允许其出宫。 为了证明自己,男人向着王城进发,意欲求见国王。 走了大概一天后,男人在一家商店门口发现了一个坐在地上哭泣的男孩。 “小朋友,怎么了?”男人伸出手揉了揉面前男孩的头发,温柔地问道。 “妈妈给了我一块钱,允许我买巧克力。”小男孩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道,“可是我在过马路的时候把它丢了。” “不要哭啦,哥哥给你看点好玩的。”男人双手合十,在阳光下比出兔子的形象。兔子栩栩如生,扭动着屁股,跳出一段滑稽的舞步,将男孩逗得破涕为笑。 男人笑着走远,背后,兔子在男孩的手中吐出一枚硬币。 走了大概三天,路过一棵树时,男人看到有姑娘在树下啜泣。他前去询问,原来是姑娘丢了少年送给她的戒指。 这一次,男人的影子化为一只鸽子,将戒指叼了回来。 走到王宫时,类似的事情发生了许多起,男人送光了自己的影子。他因为无法向国王证明自己的能力,而被守卫赶了出来。 大雨滂沱,男人突然有些想哭。他无助地蹲下身子,任由雨滴打在背上。突然间,他的头顶多了把伞。男人抬头,是他自己的影子。 “抱歉,因为离得比较远,现在才赶到。”影子说着,掏出一个袋子。 “这个是那个男孩送给你的巧克力,他说吃了巧克力就会感受到幸福。这个是那个姑娘送给你的戒指,她说少年又偷偷给她买了一枚,你可以用它向公主求婚。还有这个……” 大雨中,影子掏出一样又一样东西,闪闪发光。 猫妖 猫妖 医院里来了一只猫妖,通晓人言,精通妖术。值班的医生几次三番想赶它走,却完全奈何不得。 “我可是这附近出名的大妖,别说逃跑了,就算是活死人医白骨,我也做得到。就凭你们几个,还想赶我?”每次耍得医生团团转后,小猫总是一脸的骄傲。 偶尔,它也会隐去身形趴在值班的医生身边,帮助他们诊断。久而久之,医生与它熟悉后,便也放纵它胡来了。 又是一天下班前,几位医生逗弄小猫时,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双鬓微白的医生冷着脸走了进来。几位医生都被吓了一跳,急忙把小猫藏在身后。 “啊,主任好主任好……”坐在门边的大夫挠挠头,讪笑道,“您还没走哪?” “走?幸亏我没早走。在医院养猫,这种事情要是让患者知道,什么后果你们不清楚吗?”主任冷哼一声,“明天我再来的时候,希望什么都看不到。” 说罢,主任关门而去,只留几个人面面相觑,苦涩地笑笑。 然而第二天,主任却拎来一个大旅行箱。他一进屋便一把抓起小猫,将其塞到里面。小猫几次想钻出来,却都被他按了下去。 “你给我在里面好好待着,院长一会儿要来会诊。他可没我这么好说话,被他发现,是必然要赶你走的。” 小猫喵呜一声,安静了下来。 会诊持续了几小时,紧接着,主任不得休息,又上了手术台。十余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后,主任突然捧着心口摔倒,抢救持续了数分钟后,宣布失败。 “你给我在里面好好待着!” 一道黑影闯进抢救室,跳跃起身,径直落在了主任的胸口。突然间,心跳检测器发出了嘀的响声。 主任深抽口气,咳嗽着醒来。 “不好意思,刚刚睡着了,做了个噩梦……”主任还没意识到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道,“我梦见自己被装在一个行李箱里,想要出来,却不断地被按回去……” “真的是太可怕了……” 木星 木星 太阳系初生时,木星便是所有行星中体积最巨大的那颗。数亿年间,地球始终生活在它的阴影之下。 年复一年,无数岁月过去了,众多兄弟中,地球唯独厌恶木星。木星心中也知道地球的怨气,却也无可奈何。 直到彗星群首次出现。 它们在太空中穿行,受到太阳的引力作用,冲进太阳系内,直冲着地球飞行。 那是如蜂群一般的袭击。一旦撞上地球,后果只有毁灭。地球眼睁睁看着那些不断逼近的陨石,却无计可施。 “嘿,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木星如往常般“虚伪”地对地球说道,声音低沉得很。 在地球近乎绝望时,彗星群变换了个弧线,在地球诧异的目光下飞向了木星。 “我最大嘛,引力自然也要比你大得多,遇到这种情况,自然是我这个大哥挡在前面……”木星的声音甚至还带着点笑意。 紧接着,它的身躯被巨大的爆炸淹没。 真空中,一切都归于寂静,爆炸所产生的亮度在瞬间超过了整个木星。灰色的云朵扬起,高度甚至达到了地球的直径。 撞击没有停下,第二次、第三次……十余次撞击接踵而来,在木星身上留下了永久的黑色疤痕。 “真是壮观……”数十亿年后的地球上,老人放下望远镜,吐了口气,“这种规模的撞击是太阳系出现以来的第几十次了吧,真是多亏了木星……只是这样下去,早晚地球也会归入木星的怀抱吧……” 浩瀚太空中,地球遥望着木星庞大的身影,轻声道:“那最好了。” 背后灵 背后灵 “最近这腰,是越来越痛了。”男人摘下头上戴的警帽,叹息道。 他的同事看了看男人苍白的脸色,心中想起一个传说。“你不会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他道,“虽然干咱们这行不应该相信什么封建迷信,但你还是去找个道观什么的看看的好……” 男人本来没往这方面想,听了同事的话,心中也打起了鼓,一下班,他便去了片区里最大的那座道观,结果不出所料。 “你的后背爬了个背后灵,这东西每七天换一个宿主,以我的修为,很难将它收服。”道士微微皱眉,“我可以送你一小块犀角,这东西能使其显出原形,具体的结果,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男人回到了家,将犀角点燃,烟雾下,背后灵显出了身影。 “你为什么要趴在我背后呢?”男人问道,“难道鬼也会有残疾?” 背后灵闭着眼睛,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男人发觉自己问错了话,又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戳你的痛处的。我知道你不是要吃我,你要是走路不方便,继续爬在我背后也行。不用担心,在人间,我会罩着你的。” 那背后灵诧异地睁开了眼睛,却依旧没有吱声。男人也是没心没肺,竟然就不再担心,反倒每天和背后灵唠唠叨叨,倾诉着自己做警察这些年经历的各种恶,也不在乎没收到回应。 七天的时间转瞬即逝,男人下班时,意外地听见呼救的声音,是抢劫。他追了上去,按倒劫匪的一瞬间,他的小腹多了把三棱刺,直至末柄,从身后穿出。 “啐,多管闲事!”劫匪爬了起来,冲男人的身上吐了口痰。血汩汩流出,染红了透明的身影。 “其实我就是想吃你来着,今晚就要下手。”背后灵声音低沉,隐含着暴怒,“但是现在吃不成了,而我很饿。” 狂风骤起,劫匪的灵魂被绞成了粉末,吸入背后灵的口中。 “你才没想吃我……”男人艰难地笑道,“嗯……不知道阴间什么样,会不会很可怕……” “没有人间这么险恶……”背后灵轻声道,重新附上了男人的后背。 “不用担心,我会罩着你的。” 兔子 兔子 人参修炼千年,终于成了精。 它活动活动手脚,欣喜地感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得出了应该搬家的结论。它摸索着,寻找适合自己的土壤。 它穿过山林,最终在山脚下的兔子窟旁找到了一片种着萝卜的菜地。 “啧啧,这么好的土壤,种萝卜真是暴殄天物。”人参说着,扎根进去。 入夜,刚刚睡着不久的人参被挖土的声音吵醒。它睁开眼看,发现了一只正挖胡萝卜的白兔子。 兔子听到了声响,抬眼朝着人参的方向看去。人参一惊,急忙重新合眼装睡。 几秒钟后,人参被挖了出来。 “我不是胡萝卜。”人参忍受着兔子在它身上摸来摸去,无奈道。 兔子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仍旧我行我素。人参忍受不了,趁着兔子不注意,急忙逃走。 然而自那天起,兔子每次挖萝卜,都会很巧合地将人参挖出。任人参一遍又一遍地解释也毫无作用。 又一天夜里,兔子又一次将人参从无数萝卜中挖了出来。 “哎呀!死兔子,气死我了!”那成精的人参从兔子手中跳了出来,脸气得涨红,“你怎么就不懂呢,那橘红色的才是胡萝卜,我是人参。你一天天闲着没事做挖我出来做什么?!” 兔子挠着耳朵,眯着眼睛笑道:“谁说我在挖萝卜了?” 异瞳猫 异瞳猫 “小家伙,你是不是等好久了?”女孩蹲下身子,用手撑着下巴,“饿了吧?” 异瞳眼的小猫站在女孩身前,喵呜一声。 女孩将鸡肉喂给小猫,盯着其吃完后,展颜一笑:“快回家吧,附近的山上可有妖精,每天晚上都会出来作恶。你的眼睛这么漂亮,搞不好要被抓去。” 女孩每日到村口喂猫,已经持续一个月了。一个月前,小猫出现在村口,与女孩偶遇,从此便结下了缘分。 喂完猫后,太阳已经落山,女孩匆匆朝着家的方向赶去。阴风阵起,这天妖精下山格外早,正盯上了女孩。 女孩在逃跑中摔倒,千钧一发之际,那妖精也不知被什么挡了一下,没有追来。 女孩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脚腕扭伤,在家休息了三天。好在这三天始终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倒也没什么影响。三天后,雨过天晴,女孩走出屋子,伸了伸懒腰,一瘸一拐地走向村口。 “好几天没见,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女孩心想。然而到了村口,她没见到小猫,却意外地发现有舞狮的队伍。鞭炮被点燃,噼里啪啦地响。 “咦,张奶奶,这离过年还早着呢,怎么就开始放鞭炮了?”女孩看了看身前站立的老人,好奇地问道。 “你这几天在家养伤,估计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老人笑道,“县里发生了件大喜事呀!” “就在你被那个妖精袭击的当天晚上,县令家里来了个侠客借兵器。也不知那侠客怎么说服县令的,那侠客取了县令家里祖传的长剑,上了山。第二天县令派人去寻时,妖精的洞府竟然全被捣毁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那侠客不见了踪迹,大概是和妖精同归于尽了吧。唉,据说那侠客长相英俊,两只眼睛是不同的颜色……” 女孩脑海中轰的一声。她浑浑噩噩地回了家,哭了很久,直到黄昏时分,女孩的家门被敲响时,她才擦擦眼泪,前去开门。 门口是那只多日未见的小猫。它一瘸一拐,身上脏兮兮一片。 “喵呜——” 饕餮 饕餮 “将军,此地妖气四溢,这东西始终跟着咱们,恐怕心怀不善。”军师望着不断腾跃的黑影,忧虑道,“还望将军下令,许我派人将其赶走。” “赶什么赶,这不就是一只小猫嘛,你看,多可爱。”将军毫不在意地笑道,“只不过是跟着咱们讨点吃的,你也要草木皆兵。” “可是……”军师皱着眉头,出声辩解。然而他话还未出口,就被将军摆手打断。 “你啊,在行军打仗的事情上,确实有不二资质,但是这性格,却是真的需要改改。”男人语重心长,“即便它是妖,又怎样呢?” 军师还想争论一番,却被副官拍了拍肩膀,摇头制止。军师自知拗不过,眼看着将军摘下头盔后跑过去抱起小猫亲自喂食,虽有闷气,也无可奈何。 行军两月,未见敌军,终于安全抵达了最近的城市。然而刚有一半军队迁入城里,城外便喊杀震天。 敌军从埋伏的山林里汹涌而出,攻城器械一字排开,瞄准了城墙。仅仅几分钟间,城墙便摇摇欲坠。 小猫从将军的怀中跃出,跳上城墙。落地时,显出饕餮原形,身躯早已暴涨不知多少倍。它仰起头来,如深渊般的巨口赫然冲着敌军的粮草战具张开。 狂沙散去时,饕餮与敌军的粮草早已不知所踪。守城的部队乘机而出,大获全胜。 “我就说,那只猫一定有问题!”军师哼道,随即又叹了口气。 “可即便它是妖,又怎样呢?” 蜘蛛 蜘蛛 天空中阴云密布,暴雨即将到来。男孩的妈妈来找他时,已经有雨滴从天空中落下。 男孩从墙角边站起接过妈妈手中的伞,却没有离开。他重新走到墙边,张开伞,蹲下了身子。 墙边的缝隙中,一只小蜘蛛正伸头向外看去。看到探进来的手指时,误以为那是猎物的它,兴奋地弓起了身。 小蜘蛛扑向手指的瞬间,男孩便将其送进了瓶子。它不断挣扎,拼尽全力,却怎么也逃脱不了束缚。直到大雨倾盆,看到自己的巢穴被毁时,小蜘蛛才终于意识到是男孩救了它的性命。 男孩被暴雨浇成落汤鸡,跑进了父亲的车子。他的屁股挨了一巴掌,受了训斥,却一直抓着瓶子傻傻地笑。几小时后,雨过天晴,男孩放走了小蜘蛛,一蹦一跳地跑远。 时光荏苒,男孩的个子蹿了起来,相貌变得英俊。唯一不变的,就是依旧不善言辞。 学校树林的小路间,少年小心翼翼地望着身边的女孩。毕业将至,他心怀爱慕,却不确定女孩的心意,约女孩出来散步也迟迟不敢表白。 路很短,转眼间便要走到尽头。 “啊,蜘蛛!” 女孩突然感觉脸上一阵瘙痒。她伸手一摸,发现是道蜘蛛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惊叫出声。 与此同时,女孩脚下踉跄,直接扑进了少年的怀中。她双颊泛起红晕,刚想抽身,却被少年拥住。 路灯下,蜘蛛熟练地抽着丝,爬向树丛,灵巧地落回巢穴。它补了补蜘蛛网,钻了进去,懒洋洋地爬着。 “嘿,救你命的机会是等不到啦。”它轻声笑道,“不过用这样的方式报答你,也还算如你的愿吧?” “她扑向你的样子,可比我当年狼狈多了。” 鹦鹉 鹦鹉 少年在花鸟市场买了一只羽毛光鲜的鹦鹉。 大概是玩心太重,又颇为好胜,自买回鹦鹉的那天起,少年就开始没日没夜地教其说话。但事情总是不随人愿,任男孩如何努力,鹦鹉却是丝毫不屑搭理。 少年甚至以断粮相逼,那鹦鹉倒也硬气,几日不吃不喝也全没有屈服的意思。不要说是学人说话,就连叫都不肯叫一声。 几次后,少年终于放弃。然而就在放弃当晚,父母与朋友在家中打过麻将后,鹦鹉突然开了口。 麻将术语不断从鹦鹉口中吐出,吵得少年不得安宁。这种情况从前一天晚上开始,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中午。 “闭嘴!!”少年忍无可忍地怒骂道,“之前哑火,现在又没完没了地叫唤,要你有个屁用!” 他怒不可遏地将鹦鹉扔到了客厅,重重地摔上门,才终于感到一丝安宁。一整天,他终于不再需要因为鹦鹉而心力交瘁。 傍晚时,防盗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少年从卧室出来,却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他趴在猫眼前向外看去,冷汗瞬间就从额头滑下——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正拿着工具撬锁。 “哈哈哈哈!自摸,我胡了!”刺耳的声音从少年的身后传来。 撬锁的声音猛地停住,再没响起,少年再去看时,男人早已逃跑,不见了踪迹。 少年愣了会儿,急忙取了一把鸟食,跑到鹦鹉的笼子前道歉。那鹦鹉看了看,偏过头,丝毫不理他。 少年心中愧疚更深,又绕到鹦鹉的面前,祈求原谅。 “闭嘴!!”鹦鹉突然吼道,“之前哑火,现在又没完没了地叫唤,老子要你有个屁用!” 画中人 画中人 男孩单手执着画笔,轻轻落下。 他面前原本苍白的纸张上,湛蓝色的天空自边缘漫出,衬着明亮温暖的太阳。嫩绿色的春草勃然向上,散发着雨后好闻的清新气息。 男孩歪了歪脖子,又在无垠的草原上,画下数只绵羊。 放羊的孩子将小鞭子插在后腰,双眼眯成一条缝,唇角带着笑意。他拿着小笛子,吹着自己最喜欢的那首小调。 草原的尽头,是一座雪山,有河流自冰川发源向下,聚成小溪,又渗入地下。 白色的母狼站在溪边饮水,不时回头。它望着蹒跚着脚步的毛茸茸的小狼,眼里尽是慈爱。 有鱼儿跃出水面,惊得小狼后仰,与兄弟姐妹摔作一团。 男孩又一次落下画笔,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画下了星空银河。流星拖着长尾从天幕中划过,看到的孩子们欢呼雀跃着,双手合十,许下愿望。 屋中,干了一天农活的男人在油灯下看书,身后是为他按摩肩膀的妻子。 男孩看着自己的画作,笑得灿烂。他放下画笔,眸子闪闪发光,洋溢着幸福。 画家落下最后一笔,在正作画的男孩的脸上点下一个酒窝,满意地点头。 “嘿,小家伙,谁知道你我是不是同为画中人呢。”画家自语,摇头笑道,“把你画得幸福一些,希望画下我的那个人也能同样待我。” 食梦貘 食梦貘 食梦貘在空中穿行,嗅着新鲜的梦的气息。 食梦貘是一种奇异的生物,生活在深夜的阴影之中。它的每个族人,包括它自己,都以梦为食。 于它来说,美梦是不可多得的美味,然而食梦貘却格外喜欢看那些孩子睡着时的笑脸。正因如此,食梦貘从不打断那些做着美梦的孩子,只是悄悄绕过,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噩梦不能算好吃,却也不至于无法下咽。唯一的缺陷就是食梦貘每次食梦,都会同时读取噩梦中那或恐怖或悲伤的记忆。 年轻的筑梦师刚刚搬家到这座城里。他在远处看着食梦貘吃掉孩子的噩梦后泪流满面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日复一日,食梦貘仍旧吞着噩梦。每晚过去,他都会因那些噩梦传达的负面情绪而心情抑郁,却又在看到那些面带笑容的孩子后重新振作。 这天晚上,食梦貘却意外地没有嗅到噩梦的气息。它游荡了整个街区,一个窗户接着一个窗户去搜寻,也没能找到噩梦。 筑梦师在食梦貘的不远处看着,手指尖不断散发着微光。豆大的汗珠从他的下颌滴落。 “好饿……”食梦貘喃喃道。它徘徊了许久,终于取出一个孩子的美梦,囫囵吞下充饥。那充满着奶香般的甜美的梦,令食梦貘口水大增。紧接着,正回味着孩子梦中记忆的食梦貘愣住了。 那一晚,所有的孩子都做了同一个美梦:有一只背负双翼的食梦貘抽走了所有人的噩梦。 移动城堡 移动城堡 年少的王子即位时,国家已经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况。 老国王在战场上御驾亲征,不幸中箭牺牲。边塞的境况愈来愈差,军队已经难以抵御外敌的入侵。 短短数日,敌军便势如破竹,闯入了国家的腹地。 小王子的父亲将城堡留给了他。这城堡不知从何时开始存在,里面藏着一只守护灵,世代守护着小王子的家族。或者可以说,整座城堡都只是守护灵的身躯。 “你是不是很强大?”年轻的小王子好奇地问,还没意识到国家的危机情况。 城堡的声音闷闷的,如同雷声被蒙在鼓中:“大概吧。” 小王子有些惊喜地说:“那你能不能载着我,去杀了那群坏蛋?” “不能。”城堡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父亲交给我的任务是保证你的安全。” 小王子皱眉道:“现在我才是国王!” 城堡不说话了,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过了几分钟后,仍然吐出了“不能”二字。 小王子气鼓鼓地不再说话,回了自己的房间。谁也没想到,当晚敌军便杀到了城下。 仍怀着一腔热血的小王子听到警报的号角声,兴奋地穿上甲胄,拎起宝剑,冲出了城堡。 面前是一片不知是何处的荒芜之地。 “你逃什么!”小王子愤恨道,“父亲不是告诉过你,一切都要听我的话吗?国家兴亡之际,你怎么可以带着我逃走?” 那城堡却悄然无声。小王子愤恨地离开,摸索着回家的路。 数天以后,小王子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国家。他在街边拉过一人,急忙询问战况。 “那天小王子操纵着老国王留下的战争巨兽横扫了全部敌人!”那人兴奋道,“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那巨兽陨落了。即便如此,咱们也获得了胜利!” 小王子愣住,顺着原路跑回。那处荒芜之地,哪里有什么城堡! 降妖 降妖 “这是我修行数十年才悟到的降妖之术。”男人把手中的册子交到儿子的手中,郑重其事道,“若你能悟出其中精华,则可依此防身。若术法大成,再下山行走江湖,就可以不惧一切魑魅魍魉。” 男人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又补充道:“嗯……对了,小心不要让你娘看到。” “可是我不想降妖除魔。”男孩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怯声道。 男人愣了一下,眉毛立了起来,说:“为什么?” “因为……那些小妖精都很可爱呀,我不想伤害它们。”男孩噘着嘴道,“那些长得特别凶的妖精,又很怕妈妈……你之前不是还说妈妈是妖界公主什么的……” “幼稚!” 男人冷哼一声,随即又苦口婆心道:“儿子啊,你就信我一句,这些技能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呀。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懂我的用心良苦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男人打断他的话,“你只看到那些妖精可爱的一面,却不知道,真正危险的,反而就是这群可爱的妖精。” “她们表面上柔柔弱弱,笨手笨脚,说话声音糯糯的,动不动就脸红。可实际却凶恶得很!”男人痛心疾首道,“唉,儿子,你还年轻,不理解我现在说的话。当初你爹我就是涉世太浅,以致深受其害。所以今日我一定得传授你功法,免得你日后重蹈我的覆辙!” 男孩看着父亲大义凛然的样子,一边接过其手中的小册子,一边不禁问道:“那你为什么不修炼呢?” “这个……”男人有些尴尬地说道,“有点晚了……” “晚了?”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男人耳朵泛红,气急败坏,“我又不会害你!这功法……” “什么功法呀?”男人身后传来了糯糯的声音。 男人浑身一震,一把将册子夺回,塞入怀中,嬉笑道:“儿子说想修些健体的功法,以后行走江湖也好防备些妖魔。我就教育他,说妈妈是妖界公主,你还怕什么……” 女人笑得眯起了眼说:“是吗?” “肯定是呀!对了娘子,你之前看上的那款新出的胭脂,多少钱来着?” 龙与骑士 龙与骑士 巨龙闯入了王宫。 骑士作为王国的第一高手,前去护驾时,发现王宫内仅剩下了国王一人。 “那条可恶的巨龙抢走了我的女儿。”国王惊魂未定,颤颤巍巍地说道,“我命令你去把她救回来,只要你能成功,我就把女儿嫁给你,封你做驸马。” 骑士入宫两年,从没听说过国王有女儿。尽管满心疑惑,他却仍答应了下来,甚至有些惊喜。 他即日启程,穿越数十里后,终于闯入了巨龙盘踞的城堡。 巨龙用爪子撑着下巴,道:“国王那个老头说话倒挺算数。” “公主呢?”骑士望着空荡荡的大厅中央坐着的巨龙,愣住,放下了刚举起来的剑。 “哼,公主公主公主,你脑子里怎么总想着公主,这个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公主会被巨龙抓走。”巨龙哼了一声,“再说了,你没见过公主长什么样,就敢娶她?万一很丑怎么办?” “但是童话里都写……” 巨龙跃起,散发着威严。它在空中化为身着赤色长裙的少女,扑倒骑士,速度快到骑士连剑都来不及拔出。 “童话可没写过,你能打得过一条龙。” 骑士被巨龙压制着,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丝毫打败巨龙的机会。 少女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童话里也没写过,我不比任何一个国家的公主差,并且爱上了一个骑士。” 将军 将军 寒冬降临,边塞的树林里尽是积雪,白茫茫横贯一片。 正在巡逻的士兵,却意外发现雪中有处黑点。他走上前去,发现一只瘦弱的松鼠躺在雪中,似乎要被冻死。 他想了想,在松鼠身边生了火。几分钟后,松鼠醒了过来。它颇有灵性,寻了一枚松果,塞到士兵的手中,似乎是要感谢其救命之恩。 “哎,这个我可不能收。”士兵道,“我可是要当将军的人,要有大家之气。” 松鼠再三坚持,却都被拒绝,最后有些不满意地叫了一声,跳跃着跑开了。 数年过去,士兵果然如愿成为守城将军。上任的第一年,只遇到了一支闲散的军队围城。 将军志得意满,心想如此军队,待补给一到,养精蓄锐,必能将其打得落花流水。 然而数天过去,补给却始终没有消息。直到马弱人衰时,他才得知,补给早就在数十里外被抢劫殆尽。 夕阳落下之前,将军最后看了一眼城外的大军,叹了口气,粮草被劫,士卒乏累,只怕这城,是想留也留不下了。 “明日清晨,我便出城投降。”将军低声道,声音中充满着不甘,“那时我会自刎于城前,以求对方保你们安全。” “将军,万万不可啊!” 将军却摇摇头,不再说话,把自己关在屋中。 一夜大风,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帐外传来,似乎就连老鼠都因无粮而迁徙。天刚蒙蒙亮时,将军便穿好了盔甲,佩剑而出。 由粮草堆成的小山堆满了营地,无数松鼠穿梭往来。小山的顶端,坐着一只松鼠,它抬手,将松果扔向将军。 “喏,收下吧,就别矫情了。”松鼠道,“谁还不是将军咋的?” 天使 天使 一个月前,一位年轻的猎魔人搬进了城里。任何黑暗生物都不知道他的真实面目,却无时无刻不感受着他带来的压力。 盘踞在此的吸血鬼,自那天起便开始逐日减少——他们必须进食,却又无法抵御猎魔人的捕杀。 黑夜降临,月光下,一抹暗影穿过街区,进入一间没关窗子的屋子。屋子正中摆着一张床,一个少年睡得正熟。 身后长着一对白色羽翼的人深呼吸几次,走到了男孩的床边。他正要动作时,少年突然惊醒,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你是……天使?”少年一愣,下意识问出声。 “天使”急忙点头承认,连连安抚。 少年重新躺回床上,似乎是安下心来,不多时,呼噜声便重新响起。 看到少年睡着,“天使”长出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他摘掉了翅膀上做掩饰的羽毛,一对蝠翼张开,显露出血族的模样。 “猎魔人太可怕了,只好装成这个样子……说起来,我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用这种方式吸血的血族。”他低声自语,接着先用注射器抽了少年的一管血,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创可贴,贴在了扎针的地方。 “这样就不会把你变成我这副鬼样子了……”吸血鬼看着创可贴,叹了口气。他抖抖翅膀,从窗户跃出,飞离街区。 枕头下,少年的手松开了紧握着的银白色的十字架。他翻过身,望向吸血鬼离开的地方。 “装得那么敷衍,一眼就认出来了。”少年摇头轻笑,“你可是我有史以来第一个失手的猎物……” “居然用这么少女的创可贴。” 月亮的样子 月亮的样子 女孩生来就是盲人。尽管生活艰难,女孩却凭借着听觉、触觉等感受着世界。 又是深秋,女孩摸索着走过山路时,意外地听到了细微的惊恐低鸣。她走上前,才知道是猎人捉了一窝小狐狸带回家供儿子玩乐。 女孩不忍,咬牙掏出身上不多的钱,买下了猎人手中的小狐狸们。夜幕降临,女孩摸了摸怀中的小生命,然后撒开了手。小狐狸们叫着,蹿入丛林。 “你救了它们,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女孩的身后有声音响起,“我是这儿附近的狐仙,刚刚那窝小狐狸是我的族人。” “我想知道月亮是什么样子。”女孩有些惊喜,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自己的要求过分,惹急了那狐仙,“我能感受到太阳的温暖,能感受到身边各种事物的形状,却感受不到月亮的样子。” 狐仙点了点头,对着女孩的额头弹出一抹银光。 “月亮是甜的。”女孩皱了皱鼻子。 “月亮是圆的。”女孩的脑海中浮现出她想象中的月亮,“是亮的,还是暖的。” “月亮上有棵树。”女孩满面憧憬,“有桂花的香气……月亮是蜜饯馅的。” “月亮是冷的,尽是灰尘与沙砾,谈不上什么味道。它也不圆,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陨石坑,凹凸不平。”狐仙笑笑,“上面更没有桂树,你说的那些,都是你幻想的月亮。” “甜的是你,暖的是你,蜜饯馅的也是你。”狐仙的指尖溢出一抹银光,飞入女孩的双眸。他眯着眼睛笑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月亮有光。你看——” 女孩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了天空中的那轮皓月。 “我能看到了……”她愣住,好久才缓过神来,惊喜地看向周边,却没有了狐仙的踪迹。 “一个小赠品。”有狡黠的声音随风传来。 刺青 刺青 “小姑娘家家的,你才多大?”刺青师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翻了个白眼。 “怎么,还怕我未成年?”女孩有些不满道,“你多虑了。” 刺青师正过身子,盯着女孩稚嫩的脸,笑出了声:“倒不是怕你未成年,只是文身这东西,文的时候容易,想去掉可就难了。你那小男朋友才多大,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好。” “你管我呢,话那么多,我又不是不付钱。”女孩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文不文?不文我就去别家了。” “我就是提个建议嘛,你急什么。”刺青师从桌子上拿过一本画册,指着上面的图案道,“与其文别人的名字,还不如文个小狐狸,你看,多可爱。” “我就要文名字。” 刺青师拗不过她,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在女孩的脚踝处文下了名字。 正如刺青师所料,男朋友对女孩当初许下的山盟海誓,不到一年时间就不知被抛弃到了何处。女孩分了手,以泪洗面了几天之后,蹒跚着去了酒吧。 几杯酒下肚,女孩的眼前开始模糊。 酩酊大醉的女孩从酒吧出来,被门口的小混混架住,前往附近的酒店。她感到一丝危险,却因醉酒而无力挣扎。 一道金光从女孩的脚踝绽放而出,文身消失的同时,金色的狐狸跃起,将女孩身边的混混震飞出去。 数公里外的刺青店,刺青师喝了口酒,看着空中飞回来的金光,打开了画册。金光一闪,钻入其中画着小狐狸的那页。 “都说了,小狐狸比较可爱,你还不信。”刺青师笑着摇头,“害它在那几个字里憋了这么久。” 父亲 父亲 “爸爸走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男孩的母亲紧紧抱着他,声音哽咽,眼泪染湿了大片衣服。 亲戚来来往往,也不时有父亲的朋友来安慰母亲,摸着男孩的头,告诉他要坚强。男孩懵懵懂懂地望着灵台上的黑白照片,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内心却不敢确认。 但事实无法改变,男孩的父亲出车祸去世了。 丧事办完后,男孩重新回到学校。父亲去世的消息似乎在学校里传遍了,同学看他的眼神也有了些许不同。男孩不喜欢那种充斥着同情的眼神,放学后,他一反常态地没去踢球,而是直接向着家的方向跑去。 刚出校门,几个曾经围堵过男孩的高年级的学生便将他堵在了小巷里。为首的混混一脸痞气地笑道:“兄弟手头有点紧,借点钱花花吧!” “你们要是敢动我,我就……”男孩喊道,声音却越来越小。 “喊你爸教训我?”混混笑了起来,“又是这个,你以为我们现在还会怕?你爸都被车撞死了,你个没爹的小杂种。” “爸爸才没死!!”男孩哭着喊道,一把将混混推开。 “敬酒不吃吃罚酒!”混混冷哼一声,举起手中的棒球棍,狠狠冲男孩身上打去。 半透明的身形突然闪现,壮硕的男人伸出手,轻轻捏住球棍。 混混大惊失色,后退数步,险些摔倒。 父亲的幻影挡在男孩的身前,父亲慈爱地揉乱了他的头发。 “还没看到你长大,我怎么会走?” 吃掉悲伤 吃掉悲伤 男孩哭丧着脸,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将自己埋在枕头里。 “怎么啦?”小妖精颠儿颠儿地跑过来,关心地询问道。 “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吵架了。”男孩把脸捂在枕头里,闷闷地说道。 “你怎么又吵架啦?”小妖精无奈地耸耸肩。三个月前他结识男孩的时候,男孩就是刚刚和好友吵完架。 那时他饿得不行,好不容易才找到像男孩这样合适的猎物,便冲着他后背,张开血盆大口。没想到男孩却把他错当成玩偶,一个转身,死死抱住他的一条胳膊,大哭起来。 “算了,看他这么可怜,还是留他一命,下次再吃吧。”他想着。 这一拖就是三个月。 “喏,就是这样啦,你去和他好好谈谈,一定会和好的。”小妖精如往常一般,以这句话结尾,然后从男孩的身后拽出了什么,偷偷塞进嘴里。 男孩点点头,去找朋友了。 “唉,说好了这次一定要吃掉你的。”小妖精打了个嗝,拍拍肚子,“不过……虽然填不饱肚子,但是吃掉了你的悲伤,你就会开心啦。” 老槐树 老槐树 老槐树立在阳光之下。盛夏的热浪中,它的阴凉处是各类昆虫最喜乘凉的地方。 几只蝉不断地鸣叫着,发出“知了知了”的声音。它们吮吸着老槐树的树汁,大快朵颐,肚子被撑得鼓鼓的,像个皮球。 缠在老槐树身上的藤蔓看着蝉的举动,气不打一处来。 “喂,我说,你为什么不把这群吸血鬼赶走?”他对老槐树说道,“这群该死的东西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老槐树没有应答。 “这些蝉还未出生时,便在地下吸食你的血液。几年过去,好不容易到了能摆脱的时候,你却从不赶它们走。”藤蔓怒其不争,“它们没日没夜地叫不说,这一整个夏天它们都在靠你的血液孕育后代。到了秋天,又会多一群吸血鬼埋藏在地下。” 老槐树依旧沉默不语。 “唉!你呀你,怎么就那么傻!” 夕阳下,不远处学校的放学铃声响起。五六个背着书包的孩子你追我赶地冲出校门。他们嬉笑打闹着跑过数百米的路程,最终停留在老槐树下。 “呀,你们看!”其中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叫道,“是蝉!” 她小心翼翼地把跌落在老槐树下的蝉捡起,爱不释手。几个孩子闻声围了过来,纷纷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小惊喜。 “你看,”老槐树低声笑道,“他们多高兴。” 龙剑 龙剑 “剑?”老人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小男孩,问道,“你才几岁?买兵器做什么?” “我已经十七岁了!五十年前,十七岁的屠龙战士雷欧已经杀死了恶龙!”小男孩兴奋地解释道,“他是我的偶像,我要铸一把和他所持的相同的剑,学习如何战斗。” “这可不行。”老人笑着摇了摇头,“我这铁匠铺也不是什么活都接的,你一个小孩子,我不可能卖给你刀剑这种东西。” 小男孩一愣,没想到会遭到拒绝。然而无论小男孩再怎么请求,老人都只是笑眯眯地拒绝。 尽管第一次就遭到了拒绝,小男孩却从来没放弃,足足磨了老人大半年。 半年后的一天,男孩没能按时到来,反而使老人有些不习惯。 “爷爷快逃!”门突然被推开,小男孩冲进屋子,磕磕巴巴地说道,“是……是恶龙!他们冲进城里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男孩所说的话的真实性,他的话音刚落,如蛇颈般的龙首便撞碎了屋子的大门,直冲小男孩而来。 “嘭!”皮靴狠狠踩在龙的头顶,将其踏在地上。 “我允许你进来了吗?”老人挑了挑眉毛,语气不善。他从墙上随便摘下一把锈蚀的铁剑,挥手劈下。 粗糙的刀刃轻易地斩开了坚硬的龙鳞,将龙首割下。 “等我出去解决掉他们。”须发花白的老人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笑道,“你看,你一直想要的就是这样一把破剑,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真想要,我一会儿用完送给你吧。” 船 船 老船长坐在酒吧的吧台前,灌下去一瓶朗姆酒。 “我这船可不是一般的船,全海域最快,有灵性,能听懂我的话,我让它加速,它就会加速。”老船长打着酒嗝,冲对面的酒保说道,“你别不信,这是真的,要不你以为我凭什么能在其他船出海一次的时间里出海两次?” “你的船好,航海技术也好,又不是没人知道。”酒保无奈地笑笑,“编出这种故事来表达谦虚,反而会让其他人觉得你是在炫耀。” “是吗……”老船长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落寞,“但是,确实也有它的功劳啊,为什么没人理解……” 酒吧里的人哄笑,这种话,老船长说了不止一次。 夜深了,老船长拎着酒,回到船上。他拍了拍侧舷,叹了口气。接着,有陌生人在他眼前出现。 “我这船可不是一般的船,全海域最快。”老船长坐在甲板上,醉眼蒙眬。 一把燧发枪顶住了老船长的下颌,一名海盗蹲在他面前,冷笑道:“是吗?” 老船长一愣,却继续道:“有灵性,能听懂……” 枪口绽放出火焰之花,血液横飞。 老船长死了。 “财不露白,蠢老头,没人教过你吗?”海盗冷笑道,“还能听懂说话?我让它加速,它能加速吗?” “当然能。” 月色下,巨大的船猛然加速,撞向礁石。 刺客 刺客 刺客接到命令,刺杀敌国公主。 公主是千年一见的军事天才,第一次指挥战争时,就解决了两国多年胶着的局势。 夜黑风高,刺客翻越重重障碍,进入了公主的房间。他盯住公主心脏的位置,直扑而去。 匕首划破黑暗。 公主却仿佛早有准备,她掐住刺客的手腕,将其撂倒。她摘掉刺客的面巾,发现是个少年,扬了扬眉,夺下匕首。 “这么小就学人当刺客,不学好。”公主说着,松开少年,“走吧,别再来了。” “我一定要杀了你。”少年恶狠狠说道,“你不要以为放了我,我就会手软!” “随时奉陪。”公主眨了眨眼睛,笑道。 少年冷哼一声,从窗户跃出,闪身不见。 公主笑笑,继续推演沙盘,计划第二天的战役。 一个月后,少年又一次前来刺杀。结果不出所料,仍是被夺下武器放走。 如此每月一次,少年总不甘心。他一次又一次尝试,这样持续了数年。后来,公主甚至教给少年刺杀的技巧。两人竟是有了那么一丝亦敌亦友的味道。 刺客从天而降,把刀抵在公主的后腰上。公主一怔,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你变强了。”她说道。 “是你对我不再警惕了。”少年摇摇头,将刀收回,掏出一束干枯的花,羞涩地笑笑。 “很久以前就想给你了,只是没想到,这么久才打败你。” 酒 酒 男人最好饮酒,每天晚上,一定要去村子尽头的小酒馆买上几两米酒。 他武艺高强,行侠仗义,每次酒馆中有人闹事,都是他出手平定。一来二去,酒馆老板的小女儿,便倾心于他。 “我要嫁给你。”在男人填了参军的榜后,女孩把他堵在酒馆门口。 “别扯了。”男人笑着摆手,“我马上要去参军了,上了战场能不能回来都是两说,你怎么嫁?” 女孩倔得要死:“我不管!” 男人无奈,半开玩笑地安抚她道:“要是能活着回来,我就娶你。” 女孩倒是当真,像煞有介事地与他拉钩。 七年后,男人终于衣锦还乡。他在家待了近半个月,也没下定决心去小酒馆。明明当初自己是开玩笑,此时反而却有点怕那姑娘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纠结再三,男人终于还是去了。他像七年前那样点了坛酒。女孩见了他,却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 “她果然已经忘了我了。”男人有些落寞地自嘲道,“想想也是,谁能等一个杳无音信的人七年?” 他叹了口气,仰头把酒坛中的酒倒进嘴中。男人咂了咂嘴,口中酒香四溢。一坛酒下肚,本就心情有些压抑的男人已经有了七分醉意。 “姑娘!”男人叫道,“这酒好喝,再给我来一坛!” 那女孩坐在男人对面的椅子上,用手撑着下巴。她露着小小的酒窝,甜甜地笑着说道:“客官,没有酒了。” 男人眉毛一竖,说:“你这是酒馆,怎么可能没有酒?” “因为你傻。”女孩气鼓鼓地嘟起了嘴,“藏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红,当然只有这一坛。” 斥候 斥候 士兵作为斥候,率先被派入街区。街区里所有人都提前撤离了,唯独一间院子里,蹲着一个孩子。 士兵小心翼翼地上前,开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栽花。”男孩似乎有些害羞。他被吓了一跳,向后缩了缩脖子。 “那你父母呢?”士兵皱了皱眉头,“他们没在这附近吗?” 男孩支支吾吾,好久也说不清话。士兵询问了半天,才了解到男孩的父母已经在战争中去世了。 “我不喜欢战争。”男孩说道,“我喜欢花……我的父母也喜欢花,可隔壁的奶奶说,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叔叔也喜欢花。”士兵有些动容,伸出手,摸了摸男孩的头,“既然如此,叔叔就不让其他人进来。” 第二天清晨,战役打响。然而无论敌我双方任何一个士兵接近男孩所住的房子时,都会被士兵的子弹打在脚下。虽然不曾伤害到谁,但子弹一发接着一发稳定地射出,压制了直径数百米内的所有人。 战役结束后,士兵便被本国的士兵带走,据说上了军事法庭。而战场上充斥着火焰,唯独男孩居住的房子,没有沾染一丝战争的气息。 六年过去,当初的男孩已经成长为少年,他终究还是没能避免参军。战争仍然没有结束,只不过当初的士兵,早已换成了另一批人。 似乎是为了纪念六年前的那名士兵,少年也成了一名斥候。战役开始前,他被率先派入墓园。他在侦查时,意外见到了士兵的墓碑。 “嘿,我找了你很久,原来你在这里。” 少年在墓碑上放下一朵已经干枯的花,那是他六年前所栽的唯一剩下的一朵。他扛着步枪,坐在墓碑前方,瞄准了己方士兵的脚底。 “现在……我们都是士兵了。” 取心 取心 大陆上有五个王国,几十年来,便纷争不断。五个国家的国王都想一统天下,为此甚至不惜让民众数十年如一日地处于水火之中。 其中一个国家的术士对国王说:“在大漠深处的魔窟中,生活着一个女妖。传说只要取到她的心,便可称王天下。” 国王闻言大喜。他吩咐士兵绑架了大陆最强骑士的父母,以此要挟其前去猎杀女妖。 骑士本不愿插手政治,却终究难以置身事外。他进入大漠,执利剑一路奔袭,最终在魔窟深处与女妖相遇。女妖不谙世事,一脸好奇地左瞧右看,骑士抬剑欲挥,她也丝毫不知道闪躲。 骑士叹了口气,把剑扔到一边,弯下腰摸了摸女妖的头。 “别怕,我不杀你。”他说道。 骑士住进了魔窟,他猜若是国王以为他死了,或许还能饶他父母一命。女妖原本孤身一人,这下有了伴,每天缠着骑士给她讲外面的事情。骑士倒也乐得清闲,便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讲给女妖听。 转眼过了半年,这天清晨,骑士醒来时,意外地发现女妖竟比自己起得还早。女妖风尘仆仆,手中拎了五个包裹,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骑士嗅到了包裹里的血腥气味,皱了皱眉。他打开其中一个,吓了一跳,那包裹里赫然是自己国家那暴君的头颅。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摆成一排的五个包裹,吃惊到下巴几乎要碰到桌面。 “这……这是……”他磕磕巴巴地开口问道。 “五大王国国王的首级。”女妖狡黠地笑了笑,“就当是你杀的。既然他们残暴不堪,那这皇帝就你来当好了。” 骑士带着女妖回了国。他本就威望极高,被压迫已久的人民欢呼着将其捧上皇位,发自内心地尊他为领袖。 “你愿意做我的王后吗?”登上王位的那天,骑士向女妖表白。 女妖红着脸点了点头。骑士大喜,接着突然想起了那个关于女妖的传说。他一愣,不禁莞尔一笑。 “原来是这么取心。” 僵尸 僵尸 “你说,世界上是不是只剩咱们两个人类了?”女孩神色黯然地问道。 “怎么可能?”男人摇摇头,“那些僵尸厉害归厉害,终究是没有智慧的。” 他与女孩已经相依为命一年了,自从僵尸病毒爆发,男人便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照顾。 这天女孩睡醒后意外发现,男人的脸颊竟有些腐烂。她惊叫一声,急忙向后退去。 “不用叫啦,咱俩是一样的,是我对不起你。”男人声音低沉,“我在外面被僵尸咬到,感染了病毒,又在你睡觉时袭击了你。意外的是,咱们两个似乎保留了智慧。” 女孩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变成僵尸之后,二人生存变得容易许多。城市中遗留的方便食品足够他们消耗到变质为止。又过了几年,二人在城市周边终于发现了活人的踪迹。 “是人类!”女孩惊喜道,随即又垂下了眼睑,“可我们现在是僵尸,被人类发现的话,会被杀的吧。” 外面的人类越来越多,僵尸一个接着一个被猎杀,人类甚至开始逐渐深入城市。女孩从未想过,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活了下来。或许过一个月,也或许过一年,城市里便再见不到僵尸的踪影。 “你说,世界上是不是只剩咱们两个僵尸了?”女孩问道。男人心疼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叹了口气。 一天清晨,男人摇着女孩的肩膀将其叫醒,说:“有人来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女孩问不出目的地,只得浑浑噩噩地跟着男人走。大概走了半天,二人眼前出现了人类的基地。 “这是……” 还不等女孩问出话来,男人的头颅便被子弹掀飞。女孩吓得跌倒在地,呆呆地看着士兵从远方跑来,停在她的身边。 “报告首长,尸王已被击毙!”为首的士兵冲着对讲机喊了一句,接着笑着对女孩解释道:“你还真是命大,每一亿个僵尸中就会出现一个留有智慧的尸王,领导尸群,咱们人类可是吃了不少亏。” “不过不用怕,这应该是世界上仅剩的最后一个僵尸了。” 魔头 魔头 少年从小的理想便是成为一名大侠,惩恶扬善,抑强扶弱。 他没有老师,就跟着小说里写的招式练习武功。他没有神兵利器,就到村子里的铁匠铺讨了把锈蚀的破铁剑,磨磨锋刃倒也勉强能用。 随着年龄增长,少年的理想不但没被磨灭,反而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大。 他听说镇子里有个远近闻名的魔头,从十多年前起便兴风作浪,任谁都无法将其击败。少年自觉武艺小成,于是拎着破剑前去讨伐。 到了镇子,少年才得知魔头早就隐姓埋名不知去哪儿了。他抱着一丝希望,每日跑去镇子里的酒馆打听消息,一来二去,倒和酒馆里那看上去半截入土的老板成了朋友。 老板在镇子里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他不止一次劝少年放弃,少年却仍一根筋地坚持着,到了后来,全镇子的人都知道了少年的志向。 这天少年来到酒馆时,意外撞上了周围山上的土匪。数名土匪踹坏了酒馆的门,冲进去打砸,叫嚣着收取保护费。老板则唯唯诺诺地掏出钱来。 “你们做什么?!”少年从腰间拔出了那柄破破烂烂的剑,怒喝道,“今天有我在这儿,你们谁也别想作恶!” “哟。”为首的土匪吹了声口哨,调侃道,“这不是隔壁村子的那个乡下小子吗?怎么,大侠梦还没醒,想触我们弟兄的霉头?” 说着,他一拳打在少年的脸上,将其打倒,接着顺手抽出了刀,劈向少年的后背。 “还是不要伤了孩子吧!”两根手指夹住了刀刃,酒馆老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土匪身边。他笑了笑,有狂暴的魔气勃发,土匪被一个接着一个打断腿,丢出了酒馆。 “你……你就是传说中的魔头!”少年磕磕巴巴地说道。 “那是别人起的名字。”老板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想当大侠来着。” 参妖 参妖 少年的妹妹患了重病,卧床数月也不见好。他每日照顾着,但随着冬季的来临,妹妹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 少年为了给妹妹治病,跑遍了镇子里的医馆。他一家一家求人出诊,然而无论是哪家大夫看了,最终都只摇摇头,说一句无能为力。有好心的大夫告诉他可以去寻一名猎妖师来看,猎妖师每杀死一只妖,修为就会大增,直到成仙,资深者有着半个神仙的能力。 少年听说山脚下寺庙里的老和尚年轻时是有名的猎妖师,遂拎着礼品前去拜访。 老和尚没接礼品,听了他的叙述后,对他说:“阿弥陀佛,山上有种几乎接近人形的人参,施主去把它找来,研成粉末煎药,喂给令妹。不出三天,病情便会好转。” 少年听罢大喜,急忙上山,最终在一棵松树下找到了人参。那人参被拔出来时惨痛地号叫了两声,一脚把少年踢翻。 “啊!妖精!”少年大惊失色。 “是不是山下那个老秃驴让你来的?”人参没好气地问道。 少年点点头,随即阐述了妹妹的病情。 “果然又是这种事。”人参虽然气愤,但耐不住少年的请求,还是下了山。它略施法术,便轻易治好了女孩的病。回到山上时,人参施法炸了寺院的膳房。 “老秃驴,想害我,没门儿!”它气鼓鼓地找了块泥土,钻进去休息。 山下,老和尚笑着摇头,在面前猎妖谱上的“参妖”二字后,填了一个正字。 “等你再做三件好事成了仙,我就不用抓你了。”他说道。 书生 书生 书生进京赶考的必经之路上有个村子,他到那里时,正值夕阳西下。书生斟酌一番后,轻轻敲响了村口处一户人家的门。门打开,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汉子露出了头。 “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书生深深鞠了一躬道,“我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一路跋涉,日落时正好路过宝地。夜黑路暗,故想在此借宿一晚。” 还不等那汉子反应,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二两银子,说:“我肯定不会白住的。” 汉子大吃一惊,急忙推辞,说什么也不肯接钱。几番来回后,汉子硬是把钱塞回了书生的手里。 当晚,书生借宿在汉子家,被好酒好肉款待,两人趣味相投,很快便成了朋友。第二天,书生刚要出行,却发现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汉子阻拦他道:“前面那片森林里住满了妖精,噬人肌骨,这种阴气重的时候,最易出没,你还是再停留几日吧。” 书生着急赶考,坚持要走。汉子无奈,只得嘱咐在林中遇到任何人都千万不要停留,一切都可能是妖的幻术。书生点点头,撑着伞行路,却没想到刚进林子,便在入口处发现一位老妪跌倒在泥水里。 老妪说自家住在林子对面,这次出来给生病的丈夫买药,却遇到大雨不慎跌伤了腿,希望书生能发发善心,送其一程。 书生想起了汉子的嘱咐,再三思考后,终于还是违背不了自己的良心,咬牙背起了老妪。 树林里的妖嗅到了人的气味,纷纷拥上小路,然后大吃一惊,跪在路边,不一会儿,便跪了数百只妖。有新来的小妖不懂,被这阵势吓住,问道:“为什么不上去吃了他?” “你疯了!”妖精道,“没看到他正背着菩萨吗?!” 叶落 叶落 天气越来越冷,少年不得不给妹妹裹上厚重的棉衣才敢带她出门。 秋天早上日出的时段,室外的风格外凛冽,如刀子一般割得人脸生疼。几分钟后,尽管穿了不少衣服,但女孩稚嫩的身躯还是开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乖,抬手,再多穿一件。”少年把自己身上的棉衣脱了下来,披在了妹妹的身上。 女孩听话地穿上哥哥的衣服,奶声奶气地问道:“哥哥,什么时候到秋天呀?” “傻。”少年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温柔说道,“你看,树的叶子都掉了,铺在地上。露水也变成了寒霜,燕子离开了它们的巢穴,去往很远很远的南方。现在就是秋天了呀。”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摸了摸树干上挂着的霜,然后猛地收回了稚嫩的小手。 “嘶——好冷。”她道。 少年急忙拉过妹妹的手揣在自己怀里,哈着热气。 “哥哥,”女孩道,“有这些霜挂着,大树的叶子又不见了,它不会感觉冷吗?” “大概……会吧。”少年一愣,随即又摇了摇头,“想这些干吗?走了,带你去吃早餐。” 少年牵着妹妹走远,他的身后,大树始终挺拔。 “喂,那女孩的问题你听没听到?”胡子发白的土地神从泥土中钻出,用木杖敲了敲树干,“你把叶子全铺给我,自己真的不会冷吗?” 树妖望着少年衣着单薄的背影,笑着反问道:“你说他会不会感觉冷呢?” 重生 重生 “想要不失去前世的记忆,同时下一世投胎仍会相遇,也不是没有办法。”牛头道,“正好最近地府苦力紧缺,我就给你们指条明路。” “什么明路?”少年焦急地问道。 “生前三年、死后三年随我去地狱做苦工,我就可以遂了你们的愿望。”牛头玩味道,“不过事先说好,这项工作很难,一般人可坚持不下来。无论何时,即便是投胎以后,只要后悔了,记忆就会立刻被抹除。当然,死后那三年的苦工自然也就不必再做了。” “我见过太多情侣,当初山盟海誓,到最后要么只有一人坚持下来,要么双双放弃。”牛头笑笑,“所以,希望你们两个想清楚再做决定。” 少年和女孩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牛头挑了挑眉,道:“那就走吧。” 地狱的苦工仅凭“很难”二字完全无法形容,少年没想到,牛头说得轻松,实际竟是如此煎熬。他每日每夜都体验着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拼了命地咬牙挺着,始终不愿放弃。 艰难地熬过了三年,少年重新投胎,一步步成长后,终于在成年的那一天于一座桥上看到了女孩的背影。他激动地冲上前去,兴高采烈地搂住女孩的肩膀。 “请你放尊重一点,”女孩将其推开,神色厌恶,“咱们两个认识吗?” 少年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孩,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 女孩骂了句神经病,也不顾少年失魂落魄的样子,扭头便走。走着走着,她的眼泪便滚滚而下。 “这样的我……你一定会后悔吧!”女孩用袖子擦掉泪水,强忍着哽咽,大步向前,“剩下那三年的痛苦,我一个人煎熬就好了……” “喂!”女孩的身后传来少年的喊声。他气喘吁吁地追上前来,鞠了一躬。 “抱歉,刚刚错把你当成我的朋友了。”少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 作家 作家 作家无聊,翻阅史书,被其中一篇记载女孩行为的文章震撼到。 书中讲,那女孩自幼生在百家,容貌清丽,性格却古灵精怪。她自小虽惹过不少祸,却也因聪明机智帮助了不少人。到豆蔻年华时,她已经是巾帼不让须眉。周边数十里地村庄的孩子,无论男女,都以她为首。 有一次,女孩遇到未成材时老实的将军正被混混欺负,出手将其救下。之后二人暗生情愫,一路扶持,相依相守,直至将军战功赫赫,后来,二人隐居田园,膝下子孙满堂。 书中寥寥数字,便把那少女的生平和性格写得淋漓尽致。她与将军之间的情缘,也被描绘得甜得一塌糊涂。 其中最使作家记忆犹新的,便是少女与将军初遇时,对混混说的那句“都给我住手!”。 作家放下书后,回味许久,越发喜爱这段历史故事。第二天清晨,他便抬起笔,写下了以女孩与将军为主角的小说。 数月后,小说出版,大卖,作家一下子火了起来。他一跃成了作家富豪榜的榜首人物。女孩与将军的故事也因此被世人熟知。 眨眼间,数十年过去了,作家上了年纪,却一生未娶。临终前,他又看了遍那已经被翻得残破不堪的史书,幽幽地叹口气,合上了双眼。 白光闪过,作家诧异地发现自己躺在了地上。他撑着站起,又意外地发觉自己手上的皱纹全都消失,穿着也换成了古代的装束。 “我这是……穿越了?” 还没等作家高兴过来,不知从哪儿过来一拳,将他打得眼冒金星。接着,清脆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 “都给我住手!” 抢劫 抢劫 女孩住的小区里,有一群不怕人的流浪猫。她刚搬来时,这群猫各个瘦骨嶙峋,终日为食物发愁。 女孩买了一大袋猫粮,每晚放学时,她便赶去喂猫。一年下来,原本瘦弱的小猫居然都胖了起来。反倒是女孩因要上晚自习,喂完猫,自己便吃不上饭,日渐消瘦了下来。 放学后,女孩如往常般急忙跑回家,抓了一大把猫粮。 她哼着小调关上了门,向着楼下跑去。然而刚下了一层,一只手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伸出来,拉住了女孩。 “不要动,抢劫!”女孩的双臂被抓住,被束在背后,有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钱就在包里,你全拿走吧。”女孩吓了一跳,知道此时破财消灾才是最好的选择,连忙说道,“我不会报警的。” 那劫匪没去拿包,而是将一个眼罩戴在了女孩的眼睛上,道:“跟我走一趟吧,不用担心。只要你听话,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女孩看不见四周的情况,心中恐惧渐起,又因怕歹徒有凶器而不敢呼救,只得在歹徒的搀扶下走上楼梯。她听着歹徒在她包里翻出钥匙,打开大门,心里不禁叫苦。 “你在这坐着,不准摘下眼罩。”歹徒将女孩扶到沙发上,轻声道,“直到听见闹钟响为止。” 女孩点了点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半小时后,闹钟响起。女孩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面前空无一人。令她诧异的是,桌子上竟然摆了满满的饭菜。最中间的一盘鱼下,压了一张纸条。 “抢走你一小时,请你吃晚餐。” 歪歪扭扭的字重重地写在纸上,旁边是一个脏兮兮的爪印。 小蘑菇 小蘑菇 小蘑菇生长在森林中,它的四周全是高大的树木。它们枝叶繁茂,遮住了太阳,小蘑菇就待在它们身下,默默无闻。 小蘑菇心血来潮,叫嚷着向大树打招呼。但与小小的它相比,大树实在太过高耸。还没等它的叫声传到大树的耳中,便随风散尽。 小蘑菇大受打击,决心寻找新的住处,摆脱孤独的境遇。 它来到草原,被草丛淹没,无人在意。它又来到沙漠,酷暑当头,一望无尽的黄沙中,也没有它的容身之处。它走过雪山,渡过沼泽,行过丘陵。最终它失魂落魄地站在海边的岩石上,望着海里自己的倒影。 “我是不是注定没有朋友……”小蘑菇啜泣着自语道。 水面上泛起了小小的波纹,小蘑菇的影子突然亮了起来。周围的小鱼全都向着微光,游向它的影子,然后纷纷发现小蘑菇,向它打起招呼。一只小水母钻出水面,轻轻地顶了小蘑菇一下。 小蘑菇交了很多朋友,在这片海域中,它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友谊。 很久以后,小水母聊起当时初见的情景,对它说:“你看,其实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都在意你。” 小蘑菇望着它,声音几不可闻:“但只有你会发光。” 占星 占星 “骗子。”女孩闯进镇子里新搬来的占星师的家中,愤愤地甩下这两个字。 男人无奈地摊手道:“我骗谁了?” “什么星相星座塔罗牌,都是假的!”女孩哼道,“你做神棍,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男人摇摇头,也不解释,转身去做自己的事。女孩冷哼一声,拉过椅子坐在门口,只要有人来占卜,便上前劝阻。几次下来,不但没拦下人,反被骂了好几次神经病。 “你拦不住的。”男人劝道。 “拦不住也要拦。”女孩气鼓鼓道,“什么时候拆穿你,我什么时候再走。” “那你拦吧。”男人笑笑。 从那天起,女孩每日都要去占星师的那间屋子,对每一个前去占卜的镇民科普知识。但无论她如何阻拦,去占卜的人却越来越多。到了后来,女孩甚至已经不再阻拦,而是听着那些前去占卜的人的故事,与他们一起开心,一起抹眼泪。 “你真的会占星?”送走了一个被开导的姑娘后,女孩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你看这占星书,上面讲的全是获得好运,一件坏事都没有,怎么可能是真的?”男人耸了耸肩,把手上的书籍塞回书架,“世界上哪有会占星的人啊,就算几百年前真的有这种技能,现在也早就失传了。” 女孩没想到男人会这么坦白,愕然道:“那你……” “他们得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东西,很幸福。”男人笑道,“这就足够了。” “今天的月亮比往常亮很多,每十八年才能出现一次。据说,看到它的人都会获得幸福。”男人做出邀请的姿势,“怎么样,要不要一起赏月?” 女孩一愣,双颊微红道:“这也是骗人的吧。” “这是邀你约会的借口。” 黑熊怪 黑熊怪 黑风山上的黑熊怪放出话来,要吃遍黑风山上的百兽。 黑熊怪虽是妖精,却从来不沾荤腥,只食素餐——这是黑风山上所有动物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即便每个动物都听到了传言,一时间,竟没有一个选择离开。 直到第二天黑风洞派人出来捕猎,黑风山上的动物才知道黑熊怪这次是动真格的了。无数动物一边咒骂着黑熊怪之前的伪善,一边连夜迁徙,离开黑风山。一天之内,山中便只剩下了一窝仍不愿相信事实的山雀。其他动物劝其一家离开,它们不为所动。 黑风山上的动物逃走后,黑风山安静了几天。 紧接着,唐僧师徒四人来到了黑风山附近,一时间,大批的外来妖精拥入。黑熊怪固然实力强盛,却控制不了每个作乱的妖精。 黑风山在几天内乱作一团,每日妖气纵横,山雀一家没日没夜地躲避着饥饿的妖精的捕食,疲于奔命。 这天晚上,黑风山下的观音寺生了场大火。黑熊怪下山,又连夜返回洞府。这么简单的行为,却如捅了马蜂窝一般。 孙悟空拎着一根棍子上了山,一路把那些外来的妖精打得屁滚尿流,叫嚣着让这黑风山上的妖精头目还其袈裟。那袈裟本有驱妖功能,也不知黑熊怪为何不怕,将其顺手偷走。 黑熊怪迎上前去,和孙悟空大战十数回合,不敌而逃。接下来的数日,日日出洞与孙悟空对战,日日挨打却从不屈服。孙悟空让其归还袈裟,他却总说些除非把这山中妖怪都清了之类的话。 孙悟空无奈,找来了观音菩萨。菩萨听了黑熊怪的话后,挑了挑眉,顺手洒下瓶中净水,清了所有妖魔。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黑熊怪终于出了洞,领着孙悟空和菩萨进了林子。 锦襕袈裟掀起,柔和的佛光包裹着一窝瑟瑟发抖的山雀。 神仙 神仙 “我以后不要修炼了。”小狐狸道,“费心费力,什么用都没有。” 族中的长老有些诧异道:“何出此言?”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神仙的。”小狐狸气鼓鼓地抱怨道,“如果有神仙,我的果树为什么会枯死?” “果树枯死,是因为你照顾不周。”长老无奈地摇头道,“神仙才不会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 “那神仙管什么?”小狐狸反问道,“这么多族人,包括你在内,我也没听说有谁修炼成神仙了。” 长老听了,一时语塞。 “哈哈!被我问住了吧?”小狐狸嘲弄地一笑,“这个世界上才没有什么神仙,要是有的话,怎么可能没人见过?” “可是……” “什么可是?”长老刚开口说话,就被小狐狸打断,“你可不要说有神像,也不要说什么我们的祖先,那些东西根本不算什么证据,都是外面的人幻想出来的东西。” 长老摇了摇头,知道小狐狸一贯骄横,讲不通道理,只得摇摇头,叹一口气,不再说话。小狐狸仿佛斗胜了的公鸡,趾高气昂地离开了村子。 它踢着小石子儿,从一处蹿到另一处,欣赏着风景,终日游乐。它路过一座村庄时,天上下起了雨,雷霆大作,有闪电劈下,引燃了木屋。 小狐狸听到有孩童啼哭,急忙赶去着火的房屋,发现一男孩被困在大火中。它冲进去抱住孩子,刚想带其逃跑,房梁却被烧断,阻截了道路。小狐狸法力低微,难以挪开房梁,无奈之下,只好用尽全部法力抵抗火焰的侵蚀。 大火烧了一整天,小狐狸最在意的那九条尾巴上的毛都被大火燎尽,变得光秃难看。它一边难过地哭着,一边不时地从怀里掏出留作零食的小果子给男孩吃,安抚着他的情绪。 终于,大雨将火焰浇灭,有人救援时,小狐狸才长出一口气,放下了分毫未伤的男孩。它痛定思痛,也不顾哭着跪下谢恩的村民,噌的一下没了影子,灰溜溜地回到族里修炼。 附近的村子新立了神像,是一只拿着小果子的九尾狐。无数人前去祭拜,一时间香火不断。 土地神 土地神 村口的一棵大槐树下,坐落着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庙里的土地像破破烂烂的,早已失了法力,无人祭拜。 据说数十年前,那庙中的土地神结识了一位前来祭拜的姑娘,与那姑娘一见钟情,接着又违反天规,欲私自与其定下姻缘。哪知好景不长,土地神的行为被天庭得知。天帝震怒,施下惩罚,要处死姑娘,并将土地神流放,受苦十年。 土地神四处寻人央求,拜会众仙,愿付出一切,只换姑娘一命。 有上仙被土地神一片真心感动,在天帝面前求情,那姑娘的命才终于保了下来。土地神却也因此多流放了三十年。 从土地神消失的那天起,那姑娘便住进了庙里,终日足不出户,潜心修行。一晃便过去了四十年,年轻的姑娘也被岁月磨成了一位老人。土地神流放结束的那天,老人早早起来,洗漱干净,等待着土地神的出现,然而直到傍晚,也没见人影。 附近的小妖劝她道:“那土地神准是忘了你了,你又等些什么呢?” 老人只是摇摇头,仍住在庙里,日复一日地修行。 这天,庙里突然闯进一群强盗,他们打砸神庙,抢劫财物。凶神恶煞的首领挥刀,斩向了老人。 千钧一发之际,已经上了年纪的土地神拎着手杖出现,伴随着一阵光芒,强盗被弹飞出去。 “老朽虽然年纪大了,但好歹也是神啊。”土地神笑眯眯地捋着自己的胡子,“你们倒是胆子挺大,趁我不在,竟敢来我的地盘横行霸道。” 还不等其说完,强盗的身上突然散出一股青烟,瞬间变成了稻草人。土地神诧异间,只见护在身后的妇人变得年轻,且穿着一身嫁衣。 “你果然还是在我身边的。”姑娘道。 “哎呀,你怎么这么傻!”土地神反应过来,长叹口气道,“人仙殊途,若是让天帝知道,他怎肯饶你?” “我在这庙里修行数十年,你也不看看,这庙是认我,还是认你。”姑娘掩面而笑,“你说是不是啊,天帝大人?” 天空中传来一声冷哼,光华大放间,庙中神像赫然化为了姑娘的模样。 白泽 白泽 少年孤独地在大街上游荡。现在虽已是深夜,但对他来说,却是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 记忆从三天前的那个夜晚开始,再之前的,少年已经难以记清了。自清醒起,他就开始被一只怪物追逐,无论怎么躲避,那只羊头狮身的巨兽总会寻到他的踪迹。 少年曾在一本古书中看到过这只怪物的形象。 白泽,据说是能够趋吉避凶的神兽,被人当作驱鬼的神来供奉。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显然并非如此,那“神兽”凶恶得很,要不是少年躲避得足够快,恐怕早就被其撕碎吞噬不知多少次了。 被追猎的第二天,少年才终于得知了白泽追捕他的原因。那天中午,他看着自己被阳光照射的脚边,苦笑了一声。 “没有影子……”少年有些悲哀地自语道,“原来我早已经死了啊……对其他活着的人来说,猎杀我才是真正的趋吉避凶……” 少年收拾好心情,继续躲避着白泽的追捕。他知道自己可能躲不了多久,但多存在一天,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幸运。他不想就此放弃,他想尽自己的能力恢复记忆,见一见自己的父母亲友,并知晓自己死亡的原因。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白泽每天三个时辰的休息结束。 一小时后,少年终于被白泽堵在了医院背面的巷子边。他恐惧地四下顾盼,已经再无逃生之处。 白泽凶狠地扑上来。少年惊叫一声,大概是生死一线时被激发了潜力,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翻过了医院那极高的围墙。 “成功了!”主治医师看着男孩逐渐平稳的心电图,惊喜地叫道。他如释重负地走出抢救室,对少年的父母说:“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接下来,只需要把车祸中造成的骨折伤养好就可以了。” 男孩睁开双眼的同时,医院后街,那只凶猛的神兽微微露出笑容,消失在夜幕里。 孟婆 孟婆 “孟婆奶奶,我不想喝孟婆汤。”小女孩怯生生地说道。她的十指在小腹前缠绕着,明显紧张得很。 孟婆愣了一下,停住了舀汤的动作,她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向小女孩,努力要看清她的脸。孟婆眉头微皱,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世界很棒啊。”小女孩看孟婆没有直接拒绝她,满脸希冀地抬起了头,“有很爱我的父母,有一直陪我玩的小伙伴,有可爱的小狗,有漂亮的星星,温暖的阳光。” “世界不会因为你喝了孟婆汤而变化。”孟婆道,“你投胎了,这些依旧会存在,你也仍然会经历。” “可那就不一样了。”女孩有些焦急地说道。 后面等着投胎的人有些不耐烦,开始冲着小女孩叫骂。看着小女孩泫然欲泣的样子,孟婆猛然起身,扬声道:“都给老娘闭嘴,否则把你们打下奈何桥!”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不能违反规矩。”孟婆坐下,温声说道,“没有失去记忆的人是绝对不可以转世投胎的。” “那……那我可不可以先留在这里,再等等其他人……” 孟婆又是一怔,轻声道:“会等很多年的。” 女孩留了下来,每日在奈何桥边陪着孟婆聊天,告诉她外面世界的变化。“你和她真像。”孟婆偶尔会突然这么感叹道,小女孩深问了,她便又笑而不答。 时间转眼过去数月,这天有鬼差突降,站在奈何桥前欲将女孩缉拿。她停留的时间过长,终究还是触了阎王的底线。 “无论如何也要帮你实现这个愿望啊……也算是我报恩了。”孟婆轻声说着,面对鬼差荡起了一条红绫。 “来吧,像当初一样!” 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地府被闹了个翻天覆地,但孟婆终究还是败了。她喝了汤,失去了记忆,被打入地狱受苦,之后投胎到人间,从此便失去了消息。女孩则接替了孟婆的位子,也算是如愿没有直接投胎。 又是数十年过去,孟婆如往日一般舀起一勺汤,还不等倒入碗中,便有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说道:“孟婆奶奶,我不想喝孟婆汤。” 孟婆愣了一下,还不等其说话,身后便有人叫嚷着打断了她的思绪。 阎王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擦着汗说:“我算是怕了你们了,都九十九个轮回了,千万不要再继续了。” “天帝有令,你二人心诚至深,升至天庭为仙。” 杀手 杀手 男人是个蹩脚的杀手,自入这行起,参加过数十次任务,从未成功。侥幸的是,他有个很强的搭档,几乎次次都救下了他的命。 男人的搭档是个少女,看上去比男人还要年轻,却是排行榜上的顶尖杀手。 “你可能就是天生运气不好。”少女劝道,“别做这行了,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这个行业的。咱们已经赚了那么多钱,现在一起退隐,开家小店,也能生活得很好。” 男人笑道:“我运气差,不是还有你吗?杀手这行挺好的,我可想一直做下去。”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下次任务,我可能不会陪你一起参加了。我接了个大活,你应付不来。嗯……以后可能也不会一起了。” “说得也是……”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又苦笑道,“我这么烂,一直都是你的累赘,如果没有我,你大概会有更好的发展。” “这是我家中祖传的怀表,就当留作纪念。”少女目光复杂地看着男人,把一枚怀表塞进其手中。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男人又参加了任务,也不知是不是少女不在的缘故,这次的任务比以前难了很多。 子弹突进,男人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柄大锤击中,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他的眼前一片模糊,逐渐失去了意识。与此同时,有炸弹爆破声响起。 硝烟散尽,灰尘覆盖的角落中,男人的手指动了动。 男人艰难地坐起,吐了口血。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一枚变了形的怀表。刚刚子弹就是正打中怀表,才让男人幸免一死。 “竟然还是要你救我……”男人看着怀表中少女的照片,突然笑出声音。接着,他艰难地掏出电话,打给少女。 “咱们退隐吧?”他说道,“我想娶你。” 天台上,少女从瞄准镜前移开,甜甜地笑道:“好啊。” 几十秒前,她冒着风险,将枪口微微偏移,瞄准了男人胸前的怀表。 江湖 江湖 “师父,师父,”小道士拉扯着师父长袍的下摆,奶声奶气道,“江湖是什么样子的呀?” “江湖啊——”老道士捋了捋胡子,笑道,“那是一个精彩的世界,比咱们这座小道观丰富得多得多。那里是一个充满了善意与……” 说到这里,老道士顿了一顿,眉毛一凝,又舒展开来。接着,他用坚定的语气说道:“那是一个充满了善意的地方。” 小道士记住了这句话,多少年来始终对山下的江湖充满着憧憬。时间转瞬即逝,十来年过去,小道士到了弱冠之年。生日那天,他收拾好行装,与师父道了别,下山历练。 山路难行,小道士走了整整一天,到了最近的客栈时,已经接近深夜。小道士敲开了客栈的门,大大方方地打开包裹,从一堆碎银子中拿出一粒交给小二。 四更时分,一群人闯进小道士的房间,抢走了他的行李,又将他五花大绑抬了出去。小道士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路哭喊着挣扎着,却没有人来救他。 客栈大堂,小道士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一个一脸凶相的彪形大汉跷着二郎腿坐在他的面前。 “都说过多少次了,江湖险恶,财不外露。”大汉痛心疾首道,“你们这群傻道士怎么都不长记性的啊?” 大汉自称是店长。他说教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水都喝干了几碗,才把行李完完整整地交还给小道士,放他离开。小道士晕晕乎乎地走出客栈,直到进了城才缓过神来。 进城当晚,小道士又被抢了。这次抢他的人是给他指路的大叔。 “看你的打扮就是那山上下来的道士吧?”大叔苦口婆心道,“你们啊,就是把江湖想得太美好。江湖险恶,出门在外,一定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说罢,大叔把行李交还给小道士,放他离开。 一路历练,小道士就这么被抢了十多次。但直到养成保护自己的习惯为止,他也没遇到过一个真正的坏人。后来,小道士变成了老道士,他继承师父的衣钵做了观主,接收徒弟,传播道法。 那天,他新收的小徒弟跑来拉扯着他的衣角,天真地问道:“师父,师父,江湖是什么样子的呀?” 老道士想起了山下的那些江湖人士,“险恶”二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他顿了顿,语气坚定地笑道:“那是一个充满了善意的地方。” 公主 公主 “歧视,都是歧视!”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魔王怎么了?魔王就不能拥有爱情吗?!”少女愤怒地将手中的杯子摔向地面,咬牙切齿道,“怎么谁都怕我,公主是女孩,我就不是了吗?” 少女面前摆着使者带回的拒绝信。信件由东部王国的王子亲笔所书,大概是因为内心恐惧,那些字写得颤颤巍巍的,完全没有平时的大气。 信件所表达的意思总结一下便是:魔王殿下气场太强,小生不敢高攀。 少女是这片大陆最强的魔王之一,也是唯一的女魔王。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事物对她都来说都唾手可得。唯独姻缘这东西,她却是怎么也强求不来——迄今为止,每一个她看上的人都畏惧她。 王座之下,军师瑟瑟发抖地举起手来。少女平复了下心情,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你说!” “据说远古山脉生活着一条恶龙,凡是被它抓走的人,都会收获爱情。” 少女的眼前一亮。 几天后,魔王跑到了恶龙的城堡下,叫嚷着让恶龙陪她演戏。 有史以来第一次,恶龙不管用了。少女在恶龙的城堡里待了三个多月,每天和恶龙聊天打牌,也没见一个骑士闯进来。这天午夜,少女拽着恶龙喝了个酩酊大醉。 “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公主啊?”少女打了个酒嗝,“我哪点比公主差了?” “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公主可被我抓啊!”恶龙笑道,“再说了,公主又怎么可能只是因为被救就嫁给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 “啊?”少女愣了一下。 “被救的人本来就是骑士的‘小公主’啊,他们互相爱慕,我只是他们的桥梁。”恶龙说道,“我唯一做的,就是收骑士点金币,假装输掉而已。” “原来如此。”少女幽幽叹气道,“谢谢你这几个月一直陪我胡闹。” “其实……也是有骑士想来救你的。”巨龙突然说道,变得扭捏起来,“只不过自己和自己打……有点蠢,就……” 少女怔了一下,笑眯眯道:“尊敬的骑士,你愿意来救我吗?” 恶龙把右手放在心脏上方说:“荣幸之至,我的小公主。” 采蘑菇 采蘑菇 年轻的猎人听到背后传来的尖叫声,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会儿,他放下手中已经瞄准了猎物的枪,无奈地耸耸肩,转身向山里跑去。 女孩跌坐在林中一片长满蘑菇的空地的边缘处。她的腿上夹着一个捕兽夹,手中提的小篮子掉在地上,蘑菇撒得到处都是。 “采蘑菇?”少年将捕兽夹摘下,自口袋里取出药瓶。 “嗯……” “以后别来这儿采蘑菇了。”少年拍了拍药瓶,将落到手心的药粉涂在女孩腿上的伤口处,“除了你之外,有很多喜食菌类的动物也知道这个地方。这些动物中的绝大多数,不是肉质鲜美,就是皮毛华丽,是猎人梦寐以求的猎物。” “因此,这片空地被很多猎人埋了陷阱。”少年将绷带系紧,继续说道,“对你这种未经过训练的人来说,其中某些淬了毒的陷阱,会有致命的危险。” 女孩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少年把她送到山下,又叮嘱了她一番,才安心回家。 第二天黄昏,少年又一次听到了尖叫声。他匆匆忙忙地赶到空地时,再一次发现了女孩的身影。 “怎么又是你?”少年骂道,“上次不是和你说过这里很危险的吗,你听不懂人话?” “可是这片地方的蘑菇真的很多……”女孩十指绞在一起,唯唯诺诺道,“如果能摘到的话,我每天就能早点回家,不被父亲责骂了。” 少年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不忍再说什么。他又一次帮女孩把腿伤包扎好,背其离开林子。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不断地道歉。 少年摆摆手,似乎是懒得废话。 第三天女孩来到空地时,少年早已等了许久。他拿出满满一布袋刚摘的蘑菇,塞到女孩的手中。 从那天起,每当女孩来到空地时,总会见到少年。他们渐渐熟悉起来,有了少年的帮忙,她再也没被父亲骂过。 时间转瞬即逝,这天女孩来到空地时,发现少年手中多了把雨伞。见女孩过来,少年笑眯眯地把伞打开,转了两转。 女孩蹦跳着走上前,疑惑地问道:“也没下雨,你打伞做什么?” “你看,我像不像一只蘑菇?” 女孩打量了少年一番,点了点头。 少年取出一枚亮晶晶的戒指,说道:“愿君采撷。” 魔术 魔术 魔术师最后一抖手腕,礼帽中飞出了十余只鸽子。随着他微微躬身致意,台下的观众热烈地鼓起掌来。 还不等正式散场,台下的女孩便小跑着回到家附近的巷口。魔术师就住在她家附近,在这里刚好能将其拦住。 少年路过巷口时,女孩跳出来,拦在他的面前。 “魔术师先生……那个……您能给我变一朵花吗?”女孩充满希冀地看着少年,双颊微红。 少年微微一愣,冲女孩笑了笑。他手指轻捻,一朵鲜艳的玫瑰凭空而出。 少女接过玫瑰,转身跑开。跑到家门口,她气喘吁吁地拍了拍胸口,喜滋滋地长舒了口气。 “他送花给我了!” 那天之后,每隔几天,女孩都会去看演出。每次演出结束后,都会去巷口拦住魔术师问其要花。时间长了,魔术师便也常常与她聊上几句。 巷子口,少女又一次蹦到魔术师的面前。 “魔术师先生,我又来啦。”女孩轻声道。 少年如往常一般变出一枝玫瑰交给女孩,他陪女孩走了一段路,刚想说些什么,女孩却挥了挥手,蹦跳着跑远了。 “他今天又变花给我了!” 转过街角,女孩有些激动地自语,随即又微微黯然道:“不过……” “不过,花又是你自己要的,对吧?”魔术师的声音在女孩身旁响起。 女孩被吓了一跳,她只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要烧起来似的,恨不得一瞬间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深吸几口气,抬起头,声音有些颤颤巍巍道:“那……那个,魔术师先生,您没走呀?” 魔术师有些支吾,一点红漫上了他的耳朵。他目光游离,轻声嘟囔道:“魔术师又不是魔法师,想变出花来……也是要提前准备的。” 狐妖 狐妖 “具体的使用方法,你记住了吧?”老和尚不放心地问道。 小和尚把师父交给他的钵盂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重复老和尚几分钟前才叮嘱他的话:“触壁三次,指绕一圈,对准想要降服的妖魔,轻道一句‘收’便可。” 老和尚点了点头。 小和尚蹦蹦跳跳地出山而去。他一路玩耍嬉戏,在山间小路追着蝴蝶。路过一处滑坡时,他一不留心,脚底踩空了。 小和尚从山顶向下滚去,僧衣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他的后脑在即将撞到一块山石前,一只狐狸飞跃而来,化成人形将其拉住。 小和尚迷糊着站起来,好久才清醒。正不断道谢的他看到狐妖的尾巴,大吃一惊,急忙掏出了钵盂。 狐妖见状变了脸色,转身便跑,只是刚刚救小和尚时伤到了腿,怎么也跑不快。小和尚追在它身后,急得满头大汗。他敲了敲钵盂,指尖在碗口颤抖着滑了一圈。 “收!” 狐妖前行的步伐停住了,一道光从钵盂深处射出,笼罩在狐妖的身上。它愣了愣,被一股吸力强扯着后退。 “终于抓到你了!”小和尚长出口气,急忙将盖子扣在钵盂之上。 狐妖只觉得天旋地转,一瞬间便进了一处被铜墙铁壁包围的地方。它挣扎着站起来,强压着想吐的欲望,拍了拍面前的铜壁。 “该死的小秃驴,我真是看错你了,原来你跟那些人一样。”狐妖恨声说道,一拳打在铜壁之上,“老子救了你一命,你就这么恩将仇报!” 小和尚把不断颤动的钵盂塞入怀中,长舒口气。 “呔!”有雄浑的男声响起。执着一把长剑的剑客飞身到小和尚的身前,怀疑地打量其一番。 “你也是来追杀那狐妖的吗?” “对对对!”小和尚用力地点头,随便指了个方向,“不过它太强,我和它斗法吃了亏,它往那里逃了。” 剑客的神情缓和下来,纵身一跃,向着小和尚指的方向追去。 待其远去,小和尚悄悄打开了钵盂。 “快逃!”他轻声道。 “那些自诩为正派人士的人,哼。”剑客追到山林尽头,也未见到狐妖的身影。他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长吁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大魔王不行了 大魔王不行了 峡谷后的沙漠便是魔王的大本营,魔王独自居住在那里,十几年来未曾外出。 镇子里最近都在传着大魔王年老力衰的流言,数位骑士听说后,决心借此机会建功立业。那天晚上,峡谷深处的爆炸声持续了很久才停下。数名骑士从峡谷逃了出来,匆匆忙忙离开了小镇。 小镇里又有了新的传言。 “大魔王不行了。”每个人都这么说着,“他真的不像年轻时那么强大了,现在的魔王,连前去讨伐的人类都杀不死了。” 又有几位骑士闻风来到了小镇,他们一致认为,魔王之所以苟延残喘到现在,是因为之前讨伐魔王的人水平不够。信心满满的他们连夜穿过峡谷,来到了沙漠的入口。 正无聊地蹲在地上堆沙子的魔王惊喜地站了起来,然而刚跑到骑士面前的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道剑光逼退。 “啊啊啊!又是这样,气死老子了!!!” 魔王在沙漠里气得直跳脚,各种各样的魔法从他手中抛出,轰然爆炸,将几名骑士掀翻。这种事情显然不是第一次了,反射着阳光的各色琉璃几乎铺满了整个沙漠的入口。 魔王看着面前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几个小子,怒火中烧。 “为什么又来杀我?”他问道。 一位骑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嗫嚅道:“外面都在传……您年纪大了,实力不行了……所以……” “所以你们几个就想来杀了我,取得荣誉?” 骑士点了点头。 “滚,都给我滚!”魔王一脚踹在骑士的屁股上,骂骂咧咧道。 骑士屁滚尿流地逃了,大魔王深呼吸几次,才终于平复心情。 他心疼地看了看被炸散的沙堡,摇身化为人类的模样,偷偷跟在几位骑士身后去了镇子。 “大魔王不想当大魔王了!”酒馆中,伪装成人类的魔王声泪俱下,“他之所以一次次放过前去讨伐的人类,只是想和人类一起玩而已,求你们关心一下孤寡老人吧……” “哼,这种话谁信啊。”酒保望着魔王离开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 “哎,你听说没,大魔王不行了。”他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神神秘秘地说道,“这次的消息保证靠谱!” “这次这么说,大家应该会接纳我了吧……”魔王喜滋滋地踢着石子儿,默默地想。 隧道 隧道 “要不是你着急踩那一脚油门,追尾了,咱俩也不至于被埋在这下面。”男人看了看眼前已被堵住的隧道,心情抑郁,“小孩子开车真不靠谱。” “对……对不起。”少年唯唯诺诺道。 他被男人从安全气囊中拖出来叫醒时,隧道已经坍塌了数小时。此时,混凝土与砂石混在一起,将隧道前后堵得很结实。少年的车还保持着完整,男人的车几乎整个被埋住,仅留后备厢在外。 男人盯着少年的脸,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伸出手揉乱了少年的头发。 “孩子,不用怕。”他说道,“这么大的事故,外面的人肯定会立刻投入救援。车里面有食物和水,足够坚持到救援队找到咱们。” 时间转瞬即逝,被掩埋的第五天,少年萎靡地靠在车旁。 “大叔,你说死是什么感觉……”他问道。 “死了也无非就是变成鬼呗。”男人耸耸肩应道,“能有什么感觉?” “你居然还相信世界上有鬼,看你这么乐观,真不像是迷信的人。”少年笑道,“如果我死在这下面,救援队能挖到我的尸骨送还给我父母,我就心满意足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别想那么多,咱们又死不了。” “喏,车上剩的最后一袋了。”男人从后备厢拿出一袋薯片扔给少年,“不知道救援队什么时候才能救出咱们,这袋你省着点吃吧。” 少年有些疑惑地望着男人说:“你不吃?” “你刚才睡觉的时候我已经吃过了。”男人回道。 “又这么说,你不会自己没吃,都给我了吧?” 男人翻了个白眼,说:“你看看你那面黄肌瘦的样子,再看看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抢了你的吃的。” “也是。”少年耸了耸肩,撕开了薯片包装。 被埋在隧道的第七天,砂石微微松动,少年醒了过来。少年听到了嘈杂的声音,有阳光透过细微的空隙,照进了隧道。 他精神一振,急忙挣扎着回头,冲身后喊道:“喂,大叔,咱们得救了!” 随着洞口变大,阳光偏移,照到了男人的身上。男人倚在车门边,冲少年笑了笑,散成了一缕青烟。 气球 气球 “买个气球吧!” 寒风吹过深夜的广场,带起路边的叶子。须鬂皓白、戴着尖顶帽的老人手里牵着一串气球,不断向路边的行人推销着。 路人有的摆手,有的干脆视而不见,只有很少的几对情侣愿意停下脚步,其中又仅有一半人买下了气球。 外卖小哥从店里出来时,老人在广场,一个多小时后他送外卖回来,老人仍未离开。 他望着老人蹒跚的脚步,推车过去,从衣服兜里掏出几张钞票。 “大爷,您查查剩几个气球,我全买下来了。”外卖小哥说道,“这都过了十二点半了,您收摊回家吧。” 老人抬头看了看外卖小哥的装束,摇了摇头:“买一个就够了。” “我喜欢气球。”外卖小哥坚持道。 “买一个就够了,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工作,生活也不容易吧。”老人摇着头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卖气球不是为了生计,只是年纪大了,一个人很无聊,想出来走走而已。” “大爷,您想多了,我是真的喜欢气球。” 老人从那一串气球中摘下一个,把绳子塞到外卖小哥的手中,笑眯眯道:“你喜欢,就送你一个呀。” 外卖小哥一愣,一时间不知怎么回应。老人笑着走远,留他自己傻傻地站在原地。 饭店门口,醉眼蒙眬、一身酒气的男人大笑着和朋友道别。他摆着手让朋友放心,打开车门,摇摇晃晃地坐上驾驶位,扭动了钥匙。 随着点火声响起,男人强打精神,踩下了油门。 外卖小哥牵着气球,缓慢地骑着车,有刺耳的汽车笛声在他身后响起。他回头,刺眼的灯光晃花了他的眼睛。 外卖小哥手中的气球清响一声,化为两个,接着,又变成四个。短短一瞬间,满满一串气球拉着外卖小哥浮了起来。汽车掠过他的脚尖,将他的车撞了个粉碎。 “一个就够了,孩子。”老人摘下头顶的巫师帽抖了抖,笑眯眯地自言自语道。 佛像 佛像 少年每日都会到山脚的破庙中拜佛像,祈求菩萨保佑自己能找到使奶奶痊愈的灵草。为了给奶奶治病,他日复一日坚持采药,从不曾有过一句怨言。 又是一天过去,少年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处自己从未探索过的区域。 岩壁上的缝隙中,一棵散落着点点星光的植物随风摇曳。少年面露喜色,急忙攀上岩壁,小心翼翼地将那植物摘下。 少年拿着灵草,与手中书籍上的绘图比对着,脸上的喜色愈来愈盛。他畅快地大笑,把灵草装进包裹,跑着去了最近的集市,用晚饭钱买了一篮水果。 破庙里,少年把水果摆在佛龛前的桌面上。 “多谢菩萨,我终于摘到了灵草。”少年说道,“在下无以报答,只能供些水果。” 他虔诚地拜了拜,自破庙退出。 “哈哈,我盯了你好几天了。”庙门口,山贼拦住了少年的去路,拍了拍身侧的刀柄,“把你手里的包裹交出来,兴许老子还能考虑留你一条小命。” 少年后退几步,抱紧了包裹:“寺庙周围你也敢做这种事情?!” “寺庙?”山贼不屑地哼道,“你还真当这世界上有神佛啊?” “怎么没有?”少年伸手指向山贼的身后,喊道,“你看那是什么?” 山贼一怔,急忙转身。他本以为会看到什么东西,然而他的背后空空如也,仍是一片山林。等他再回头时,少年已抱着包裹跑远。 “居然把老子给骗了!”山贼狠狠啐了一口,抽出刀追向少年。 刚跑出三四米,山贼只觉得脚下一滑,仰面摔倒。他眼睁睁地看着少年跑远,懊恼地看着脚边不知何时出现的香蕉皮,气得怒吼一声。接着,又一块香蕉皮不知从哪儿飞来,落在他的头顶。 破旧的寺庙中,原本立着佛像的地方,有一个和尚嘿嘿笑着,咬了一口手中的桃子。 想要成为的人 想要成为的人 剑客手中的剑在空中荡出一片片残影,将逼近的强盗斩退。接着,他右足点地,猛地跃起,招架着直劈而下的刀光。 刀下的老人被救了下来,剑客继续突进,如入无人之境。那天,他中了十三刀,将镇子从强盗手中夺回。 接下来,强盗又发动了数次进攻,剑客在镇口盖了个小木屋住下,一次又一次将强盗击退。终于,一个月后,强盗放弃了镇子,销声匿迹。 剑客成了镇子里的英雄,每天都有无数村民前去拜访,表达对他的尊敬。他依旧住在木屋里,时不时教来客两招遇到强盗时防身的剑法。 镇子里有个少年,梦想着成为剑客这样的人,每日带着剑前来修行。剑客看他天资不错,便也乐得倾囊相授。时间一长,木屋倒成了镇子里最繁华的地方之一。 后来,镇子里建了家武馆。 有村民对剑客说:“隔壁武馆家的师父,一手剑法可比你耍得漂亮多啦。” “是这样的。”剑客承认道。 村民又说:“说起来,你教的东西倒是确实能对付强盗,但总是这两招……” 剑客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什么。他微微鞠了一躬,道:“对不起。” 村民觉得无趣,耸耸肩走了。 渐渐地,来拜访剑客的人愈来愈少。到了最后,就只剩下每天修习剑法的少年和当初被剑客救下的老人。 这天傍晚,老人像往常一样拎着酒壶来到剑客的小屋,却没看到少年那熟悉的身影。 “今天就连那孩子也没来了啊。”老人坐在桌前,斟上一杯酒,推给了剑客。 “嗯。”剑客应道,“他昨天说,自己已经完全摸透我的剑法了,我每出一剑,他便能知道下一剑的路数。” “这样啊……”老人叹了口气。 “挺好,这说明我想传达的东西,已经传达给他了。”剑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能受我的影响走上行侠仗义的道路,我很高兴。” “孤独吗?”老人问。 “怎么会。”剑客笑着摇摇头。“我已经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了啊。” 英雄 英雄 电话打了几次才打通。 “每次你们的快递都是最快的,为什么这次这么慢?”女孩问道,“说好的空运当日就能收件,可这都过去两天了。” “真的是对不起,您也算是老客户了,我们公司平时的工作质量您应该也清楚,这次实在是意外。”电话那头的男人抱歉地笑道,“最近世道不太平,很多员工都请了长假。没办法,什么事都需要我亲力亲为,效率自然就差了点。” 想到最近无论是网络还是电视中所传播的新闻,本来不太相信的女孩突然沉默了下来。 “是因为新闻里说的那些……妖怪入侵吗?”她开口问道。 电话里的男人笑了笑说:“嗯。” “可是……可是怎么会呢,以前也没听说有这些东西真的存在啊。” 听筒里传来了叹气的声音,男人又一次道歉:“真的对不起,是我的工作失误。” “啊,我不是不相信你们,毕竟新闻都播了。”女孩急忙解释道,“只是这件事真的有点颠覆我的常识,我一时间还不太能够接受。” “我倒不是说这个啦……不过,还是谢谢你的理解。”男人说道。 “快递晚到一点也没关系的。”女孩拿着电话,憋了好久,说道,“要注意安全呀!” 一声“谢谢”后,电话挂断。女孩抬头看了看窗外车流稀疏的街道,心情有些忧郁。令她没料到的是,仅仅几十分钟后,快递便送到了她家门口。 “放心,那些怪物很快就会被解决掉。”看着女孩心情不佳的样子,男人安慰道,“有妖精,自然就会有齐天大圣之类的神仙呀。” 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说:“真的?” 男人点点头:“真的。” 女孩的心情似乎变得好多了,她在快递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又一次嘱托男人注意安全。 男人道过谢,转身下楼。走出楼道,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倏然钻出了金色的毛发。 衣着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足踏藕丝步云履,男人从耳朵里拽出金箍棒,一招将身边迫近的小妖打了个灰飞烟灭。 “真是影响工作效率。”他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的妖王,声音中隐着不耐烦。 “吃俺老孙一棒!” 长大 长大 “一把木柄手斧(小号),这就是我最想要的礼物。感谢您的慷慨,祝您圣诞快乐。” 圣诞老人看着手中的心愿卡,撇了撇嘴,摘下了头顶的红帽子。他将心愿卡放下,又捡起了一张背后画着卡通麋鹿的心愿卡。 “一把铁锯子,小号。”圣诞老人挑了挑眉毛,出声念道,“这些孩子今年怎么回事,改行当木工了?” 他在那几十张心愿卡中翻来找去,最终只翻出少数以娱乐为主的礼物。 “孩子们都长大了。”圣诞老人感叹道,“几年前还是除了玩具汽车其他都不要的孩子呢。” 街道上,彩灯闪烁着光芒。巨大的圣诞树立在广场中心,上面挂满了小饰品。皑皑的白雪铺满地面,银装包裹了整座城市。 圣诞老人驾着麋鹿雪橇车从空中掠过,不时降落在屋顶。他手中拎着袜子形状的礼品袋,蹒跚着从烟囱钻入屋子,蹑手蹑脚地推开孩子卧室的门。 床铺上空空如也。 圣诞老人紧张的身子放松下来,脸上挂着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他耸了耸肩膀,双手有些无所适从地垂在裤子两边,轻声道:“原来没在家啊……” “也是。”他把礼品袋放在冰冷的枕头旁边,幽幽地叹了口气,“孩子们都长大了,对于这些可有可无的礼物,自然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期待。” 他怅然若失地离开,前往下一个孩子的家。到那儿之后,所遇到的情景却依然如此。 圣诞老人穿越了大半个城市,最终回到了自己的木屋。安顿好麋鹿后,他掏出了木屋大门的钥匙。门没锁,他停住了动作,双眼微微眯起。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贼,竟然偷到我头上来了。” 拉花礼炮在门口炸开,城里的孩子们站在门口,小脸通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兴奋所致。 一辆做工粗糙却崭新的雪橇车立在屋内,圣诞老人几小时前刚送出去的工具散落在一旁,车上的涂料还未完全干透。 圣诞老人怔了怔,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孩子们都长大了。” 这是今夜第三次,自他嘴中说出这句话。 白衣天使 白衣天使 “今天不把主治的医生交出来,这家医院以后别想开了!”男人挥动着手中的刀,“我好不了,你们谁也别想好!” 院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你先冷静冷静,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医生。” “我冷静?”男人冷笑道,“我爸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几天时间,人就没了?!” “对!”拿着红色条幅挥舞的人们附和道,“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还说不是医院的责任?” 人们蜂拥着向前,挥舞手中的棍棒砸碎了医院的玻璃。年轻的女护士被吓得尖叫,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不知谁手中的一根钢管打着旋飞过,眼看就要打到护士脑袋时,那个刚刚来医院实习的少年闪到女孩面前,将其接了下来。 他抬脚,踢开了冲在最前面的男人。 “行了,差不多得了。”少年无奈地耸肩,摆手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男人捂着胸口站稳,怒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少年哼了一声:“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自己的父亲过世了,也要借机闹一闹,发上一笔横财,还有人性吗?” 男人的脸涨得通红。 “不论这些,你一个大男人带一群流氓跑来欺负这么可爱的姐姐,害臊不害臊?”少年鄙夷道,“我们可是白衣天使呢!” “白衣天使?这个世界上有个屁的天使!”男人喘着粗气冷笑道,“要真有天使,说我错了我也就认了,但你也配?” 接着,他气急败坏地怒吼一声,挥刀捅向少年。 男人的身前光芒万丈,圣光普照下,少年的背后钻出一对翅膀,挡在胸前,卡住了男人手中的刀。 “说实话你又不信。”少年道,“可我真的是天使啊!” 女兵 女兵 新的征兵季到了。 城中军备处门口聚集了数十人。他们说笑打闹,显然是刚刚结识,新鲜感还未完全消失。但也并非每个人都是如此——街边的拐角处,有一人与所有人都无交流,其身形瘦弱,用兜帽遮住了半张脸。 有卫兵自军备处出来,随着一声军令,气氛变得肃穆起来。 将军步伐坚定沉稳,自军备处走出,双眼扫过一个又一个人。走到街角时,他停住脚步,掀起了那缄默者的兜帽。 “女人也要参军?”将军看着她的脸庞,毫不留情地嘲笑道,“身体这么孱弱,能干什么?” “男人能干的,我都能干。”女孩直视着将军的眸子,“男人干不了的,我也能干。” 将军嗤笑一声,但国家既然没有女人不准参军的法律,女孩的存在对战局也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他便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不再理会。 三个月后,战争开始。沙场上,将军驾驭战马领兵而上。这次的敌人格外凶猛,即便是他,也颇感吃力。 空气摩擦的尖利声传入将军的耳中,他回头,箭头已到了眼前,来不及躲避。 金戈交加,女孩一剑将其斩断。尽管箭头仍斜着刺穿将军的面颊,却终究留下了他的一条性命。 “说不了话了?”女孩莞尔一笑,接着扬剑怒吼,“将军的嘴受了伤,吩咐我代为指挥!” “突袭右翼!” 战场混乱,所有人都看到将军在女孩身边,便都不疑有他,向敌方右翼杀去。半小时后,战役大获全胜。后来,女孩指挥了整场战争。她与将军配合无间,二人出生入死,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一切恩怨也烟消云散。 三个月后,战争结束,将军向女孩求了婚。 新的征兵季又到了。 “将军,今年的参军名录上,多了很多女兵,您看……” “女兵?”将军腾地站了起来,“好啊,好啊!有了这些女兵,国家中兴有望!” 一只纤细但有力的手拧上了将军的耳朵,女孩微眯着眼,杀气腾腾。 “女兵有我一个人,还不够国家中兴的吗?” 小贼 小贼 少年轻手轻脚地攀上行宫的院墙,翻了进去。 院内如他预料般静谧,这里虽住着皇亲国戚,却不如皇宫那般守卫森严。整座行宫内仅有几位家仆、侍卫仍然醒着。少年穿行在树丛间,小心翼翼地绕开巡夜的人,走到宫门前。 他把宫门打开了个缝隙,钻了进去。 一把剑抵住了少年的下颌。 “大胆毛贼——”清脆的女声响起,“哎,你竟然还敢还手?!” 几秒钟后,少年被踩住胸口按在地上,利剑抵着咽喉,眼眶边也多了一块紫色。看着少年可怜巴巴的样子,公主却有些不忍心了。 她弯下腰,眯起眼睛打量了少年一番,然后突然笑出了声:“你武功这么烂,还做什么贼?” 少年本被盯得耳朵发热,听了这话,却挣扎着坐了起来,哼了一声。 “盗术又不在于功夫!”他不忿道。 公主扬了扬眉毛,把剑收回。 “我要你帮我偷一样东西。”她说道,“你不是说自己盗术超人嘛,工部尚书家里的账本,我倒看你敢不敢偷。若你能做到,我赏你黄金百两。” 少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身形一闪,便不见了人影。 公主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三天后,账本竟然被少年带来。贪污的证据被呈给皇上,工部尚书被传审,不到一周的时间,他便被打入了天牢。 “你再帮我偷样东西。”公主把装着金子的包裹交到少年的手上,说道。 少年拽了包裹几次都没拽动,只好无奈地应承了下来。 那天之后,少年帮公主偷了很多东西,上到敌军密信,下到她爱吃的零食。少年本人也从公主的贴身侍卫一路升到将军的位子,凭借一手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夫,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 又一天,大胜归来的男人敲响了公主的房门。他望着公主的眼睛,单膝跪地道:“臣有一事相求,还望公主答应!” “你先帮我偷一件东西。”公主将男人的话打断,“到父皇宫中。”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几个时辰后,男人拿到了公主所说的箱子。他将锁扣撬开,鲜艳的大红色映入眼中。 一个绣球。 男人一怔,还不待其反应,便听到了身后公主脆生生的声音。 “你所求之事,我准了。” 海盗 海盗 “船长,再往前走几海里,就是人鱼居住的地方。”大副皱着眉头,提醒站在船头的男人,“据说她们的歌声可以瓦解任何人的意志,咱们的船员虽然意志都很坚定,却也说不准究竟会不会陷入其中。” 男人所在的船是一艘私掠船,也就是俗称的海盗船。与其他海盗不同的是,男人并非依靠烧杀抢掠过活。 “世间无人认主的珍宝那么多,不同大陆间的商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依靠武力来夺取财富呢?”这是男人组建船队时所说的话。不过人生终究不会一帆风顺,总有些事与愿违的情况会发生,例如现在。 “没有其他路径可以上岛了吗?”男人不死心地问道。 大副摇了摇头:“实际上,整座岛都被包含在人鱼生存的范围之中。” “之前的努力不能白费,再说了,咱们不是也‘据说可以取得任何宝藏’吗?”男人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进发吧!” 船只行到半程时,夜幕如期降临,人鱼的歌声渐渐响起。波涛翻滚间,一只小人鱼钻出了水面。船员心神震撼间,已将船舷处的火炮架出。 “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男人阻止了船员的动作,自己则亲自握住了船舵,操控着船只前行。小人鱼惊奇地看了男人一眼,潜入水中。 船只行驶了三天三夜,其间不时有人鱼袭击船只。这天夜里,小人鱼再次出现,并登上了甲板。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小人鱼的眼中满是仰慕和好奇,“你很强大,却不会杀戮我的族人。” “但我的族人不会允许你们上岛的。”纠结了一会儿,她叹气道,“回去吧!” 男人摇头。 小人鱼咬了咬牙,转身跃入海里。那天之后,她两边斡旋,直到被不耐烦的族人当作通敌者通缉。被抓之前,她放弃逃生的机会托鱼群送了口信给男人。 那是一首凄美的歌,歌的最后,留下了对男人来说至关重要的信息。 “他们分心审判我的这段时间里,你可以从暗礁边缘上岛,拿了宝藏,就快逃吧。” 那次探宝的结局没人知道,人们只知道,船队受了重创,退出了那片海域。几天后,港口的酒吧中,终于有水手忍不住买了瓶朗姆酒,递到男人面前。 “所以……你们到底取到宝藏没有?” “人鱼的歌声确实能瓦解任何人的意志。”男人笑道。 “宝藏嘛……”男人捏了捏身边女孩的手掌。“总有比金子更重要的宝藏。” 高手 高手 城西有家客栈,客栈的老板娘据说是个高手,一套掌法练得出神入化,无论何人在其面前都过不了三招。 一开始自是有人不信,然而那客栈开了几年,就有几个颇有名的武者前来切磋,最后却都铩羽而归。 时间长了,附近的高手们知道这是块硬骨头,都很自觉地不去啃。但即便这样,偶尔却也挡不住“过江龙”的不知深浅。 此时便是如此。 盗贼首领听了手下被打过程的描述,颇为不屑。在他看来,那客栈老板娘虽然会点功夫,但也只能打打这些喽啰。 “我都说过不要给我惹事,你挨打也是活该。”首领毫不留情地训斥着,接着,又冷哼一声,“不过这女人竟敢在我头上动土,那也就别怪我拿她立威!” 转念间,首领便已决定前去讨伐。 客栈门前,盗贼首领一边问着身边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一边挽起了袖子。 吧台后正在账本上写写画画的男人一见势头不对,急忙迎了上来,讨好道:“几位豪杰,小店打烊了。” 首领本就打着闹事的心思,此时毫不留情,便扇了一耳光上去。 “唉。”男人突然叹了口气。 他毫无力气地抬手,卡住了首领的手腕,一转眼,掌心已是印上胸口,将其打飞出去。 “还打吗?”男人问道。 盗贼首领惊恐地吐出一口血,先是猛地摇头,接着欲言又止。男人一眼便看出他的心思,无所谓地说道:“问吧。” “大侠,小的有一事想不通。”首领小心翼翼地说道,“您的武艺如此高强,为何甘愿屈居人下呢?” 男人的眉毛一立,说:“放你娘的屁,屈居人下?这家里,什么时候轮到她……” 两根手指贴上了男人的耳朵,狠狠一拧。 “不去干活,在这儿堵着干啥?” 男人瞬间变了脸色。他急忙转身,讨好地站在女人旁边。 “老婆,刚才你打跑的强盗又回来了!” 老板娘的眼睛一亮,耍着三脚猫功夫冲了上来。 “不准还手。”男人如鬼魅般跟着她的脚步,闪身到强盗首领耳侧,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还有……老子这可不是怕老婆,你要敢说出去,你就废了。” 刀客 刀客 “你别跟着我了,行吗?” “喂,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别跟着我了!” 一个时辰以前,隐匿身份随商队出行的刀客从强盗手中救下了女孩。 严格来说,刀客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善茬,只是他良知未泯,看那商队尸横遍野后,不忍心再见到那个孤零零的孩子也死在面前。 “在这世间,只要你有绝对的武力,就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一切。”直到说出这句他自认为很帅的话的时候,他还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自豪——虽然这自豪感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刀客本是随性而为,却没想到这小孩把他当成了救星,缠了上来。 “我不是慈善家,没兴趣帮你一次又一次。”几次三番的警告后,他终于忍不住抽出刀,指着女孩的脸,说道,“你要是再跟着我,别怪我不客气。” “我要学刀术。” “我说话你听不懂吗?”刀客板着脸道,“女孩子家家的学刀术做什么?” “我要学刀术。” “你别逼我动手啊!” 刀客瞪着女孩,女孩也盯着刀客。终于,刀客还是没能忍心,任由女孩跟在身后。那天起,天下第一刀有了个女徒弟。 既然收其为徒,刀客也不藏私,一手武功自是悉数相传。转瞬间,十几年过去,女孩出落成少女,刀技也越来越精湛,到了后来,甚至能和刀客平分秋色了。 这天夜里,少女敲响了刀客的门,她说:“师父,我要和你比武。” 刀客瞪大了眼睛,即便诧异,还是举起了刀。 天下第一刀败了。 刀客咳出一口血,把刀递给少女,说道:“以后你就是天下第一刀了,咳咳……在这世间——” “只要你有绝对的武力,就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一切。”女孩接话道。 刀客听到这句年轻时的口头禅,不禁打了个冷战:“我不是要说这个,这个太自以为是了……” “我想拥有你。”女孩说道,“所以我学刀术。” 刀客愣了下,目光飘忽着把头偏开。 “其实不用把我打得半死的……” 谪仙 谪仙 “我可是谪仙。”少年像煞有介事地对老道士说,“你这小破庙只要有我进驻,成为名门望派,指日可待。” 老道士眉毛都没抬一下,关上了门。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心想这老道士术法不精,连他的天赋都看不出来。他重新敲门,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晃了两晃。 “这块玉佩蕴含仙诀,但凡修道之人——” 这次少年连话都还没说完,门就又一次被重重关上。 “道长,我卜算天机,发现若想重登仙境,一定要拜您为师。”少年单膝跪下,第三次敲开了门,“小徒之前不守礼数,实为大过,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老道士道:“滚去给我泡壶茶。” “老头,等我恢复法力了,非得让你给我擦鞋。”少年愤愤不平地嘟囔着,却还是拿起了茶壶。 就这样,少年算是正式拜了老道士为师。 老道士看上去不修边幅,实际上术法一点不差。少年天资本就超越常人,一番训练之后,竟在短短几年间连连突破。只是锋芒毕露未必就是好事,少年是谪仙的消息,不知怎么在江湖传开,觊觎他身上宝物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这天夜里少年回到道观时,老道士正拿着铲子挖坑。坑边上是一具穿着魔教服装的尸体——这已经是少年第八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了。 “我说老头,你一个修道之人,杀气怎么这么重呢?”少年没大没小地说道。 老道士眉毛一竖:“目无尊长,罚你闭关七天。” 这种情况常有,只是少年万万没想到,这次却与往常不同。 三天后,数十派系的妖魔围攻青城山,老道士仍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以一敌百。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鲜血染红了观墙,却没有任何妖祟能打搅到少年分毫。 少年出关时,老道士似是终于力竭,身形一顿,不知道受了多少攻击。 “老头!喂,老头……你别死啊……你还没见证我升仙,给我擦鞋呢……” “老头……” 少年抱着老道士,他只觉得那身躯轻如鸿毛,似乎随时会随风飘散。 他擦干眼泪,怒发冲冠。那一天,青城山雷霆万钧,狂暴的天劫吞噬了所有妖魔,也吞噬了老道士的遗骸。 少年终于升仙,只是老道士不在了。 “上仙,我带您去见老君,凡是修道之人,都得在他那报道一下。”仙官小心翼翼地对少年道,“您虽然直接登临一品,但这规矩总是要守的。” 少年桀骜地推开了兜率宫的门,丝毫尊敬的意思都没有。 “滚去给我泡壶茶。”太上老君的声音从宫内传来。 少年下意识地点头哈腰道:“好嘞!” 猎妖 猎妖 “猎妖师是一种很危险的职业。” 少年拜师前,他的师父曾经这样告诫过他。那时的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毅然决然地投入师门,丝毫没考虑可能有的后果。 少年看着手中的罗盘指针转动,变得兴奋起来,这是他出师以来唯一一次探测到妖的踪迹。现在早已不是上古时期百妖共鸣的年代,作为这个职业极有可能仅剩的传人,没见过真的妖,简直要成了少年的心病。 然而他追着罗盘上指针所指的方向不知跑了多远,却始终连妖精的影子都没见到。 路边的茶铺旁,少年停下脚步,讨了一碗水喝。 同和他坐在茶铺中的,还有一个面容精致的女孩。她看着少年掏出罗盘,好奇地坐了过来。 “现在哪还有什么妖了。”听完少年的叙述后,女孩笑道。 “可是,罗盘刚刚真的显示了呀。”少年看着手中指针已经不动了的罗盘,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儿,“大妖会隐藏自己的气息,罗盘未必能测到,但小妖是绝对藏不住的。” “要不,我陪你找找?”女孩眨了眨眼睛。 少年终归是孩子心性,有美人相伴,自然也不在乎什么妖不妖的。二人一路游山玩水,转眼便过去月余时间。 路过又一座小镇后,少年二人被拦了下来。 少年看着面前同样拿着罗盘的男人,先是惊喜了一下,随即警惕起来。男人的眼中露出的贪婪让少年心惊,他下意识地站在了女孩的身前。 “分享一下吧,你一个人吃不下她的。”男人笑道,“天分这么好的妖,一定能炼出极品的丹药。” 少年一愣,随即想起那固定不转的罗盘,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他深深望了女孩一眼,咬牙道:“你快走。” 随即,他抽出了腰间那柄久不出鞘的剑。 “猎妖师是一种很危险的职业,当初师父这么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少年被女孩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说道,“没想到这里的危险,反倒来自同类。” “不过咱们终于算是逃脱了。”少年笑道,“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松。” 数千米外,身着白袍的老狐妖恶狠狠地踹了一脚眼前的猎妖师。 “公主跟着那个人类,不会有什么事吧?”狐妖身边的妖精有些担忧地问道。 猎妖师是一种很危险的职业——不过偶尔也有例外。 “什么那个人类。”老狐妖转头瞪了一眼,“公主吩咐了,要叫驸马大人。” 至尊 至尊 “去把我的刀拿来。”一脸凶相的男人恶狠狠地说道。 男人是城中最大的恶霸,十年前,他的父亲和儿子被城里原本最大的帮派杀害。悲痛欲绝的他单枪匹马杀入敌阵,斩杀十数帮众,最后将帮主毙于刃下。 那之后,男人便聚起一群当初被欺压的人,接手了地盘,干了黑帮的活计。 说是黑帮,男人等一概帮众倒是从来不欺压弱者。保护费固然收着,但也真的保护了城中的商户。数年间,他们不止一次将入城偷袭的盗贼赶出城去。 男人很少拿刀,复仇之后,即便是和山贼打得最火热的时候,他也没拿过刀。然而现在面对打了一个普通老人的混混时,他却突然怒不可遏。 男人一脚踩在混混的胸膛上,对身后的人们喊道:“去把我的刀拿来,他用哪只手打的人,我就要砍他哪只手。” 身后的人纷纷劝道:“大哥,算了算了。” 一番劝阻下,男人终于松开了混混。 所有人都散去后,老人先是谢过男人,然后悠悠叹气道:“唉,要不是老朽我金盆洗手了,哪还用得着你帮我出头。” “哼,你以为你是武林至尊啊?”男人嘲笑道,“还金盆洗手,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那天之后,男人却天天到老人的铺子里晃悠。老人每天指着墙上挂着的刀说自己曾经是高手,可一遇到事却总往男人的身后躲。 转眼三年时间过去,这天清晨,男人来到老人的铺子里时,带了一身的伤。 “老头儿,这回老子可罩不了你了。”男人苦笑道,“这次这群人可不是以前那些山贼能比的,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内高手。这小破城从荒凉之地变成边疆明珠,朝廷想要摘桃子,也是正常的。” “不过你别怕,我虽然不能罩着你了,但我就算是豁出命去,也不会让朝廷踩在你们头上!” “去把我的刀拿来。”老人道。 “别闹了。”男人笑了笑,抽出了自己许多年未曾出鞘的刀,转身向铺子外走去。 老人起身拿了刀,经过男人身旁时,将他按在凳子上,笑道:“算了,算了。” 接着还不等男人反应过来,老人已携了刀出门。 “前辈,您不是金盆洗手了吗?”门口一众大内高手见到老人大吃一惊,纷纷拜倒在地。 “我是不是武林至尊啊?”老人扬起嗓子,用在屋内也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冷汗渐渐下来了。 “都给老子说!” “是!” 士兵 士兵 “这封信……能请您送给将军吗?”女孩小心翼翼地把信件递到士兵的手中,轻声问道。 还没等士兵反应过来,她又有些焦急地解释道:“我知道我的请求有点唐突了,但请您相信我,我是没有恶意的!” 士兵皱着眉头,捏了捏手里被纸张裹得严严实实的信件。他再三确认其中没有淬了毒的匕首一类的东西后,才缓缓开口道:“照理说,这种要求是不被允许的。” “不过在确定无害后,”士兵和善地笑了笑,“我似乎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的请求。” 他对女孩点了点头,拿着信,转身进了营帐。隔了大概一炷香时间,他又拿着回信走了出来。姑娘略显羞涩地接过信,转身跑远。他则极目眺望着姑娘逐渐变淡的背影,直到其彻底消失。 “怎么,动心啦?”士兵身边的战友调侃道。 “哪有,”士兵的双颊微微扬起一抹红色,“就算我有意思,人家哪能看得上我啊。” 尽管嘴上这么说着,女孩第二次来到军营时,士兵却仍表现出十二分的热情。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他一次又一次替姑娘跑腿,连将军都熟悉了他的名字。 他甚至开始告诉女孩军人喜欢什么,来帮助她追求将军——例如烈酒。第二天女孩果然带来了上好的酒,虽然不是烈酒,却是他最喜欢的那种,而幸运的是,女孩顺手分了他一坛。 女孩又一次将信件送到士兵的手中时,神情多了一丝不自然。士兵很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无论是比以往每次都正式的盛装,还是精心涂抹的妆容,都意味着女孩将要做出什么重要的决定。 例如表白。 他如往常一般把信带给将军,然后站在一旁等待。 “那么漂亮的姑娘,肯定是喜欢将军的啊。”士兵看着将军的笑意,心中有些酸涩,“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怎么敢生出觊觎的心思?” 将军突然道:“怎么样,她很漂亮吧?” “嗯。”站在一旁的士兵下意识应道,然后猛地回过神来,急忙摇头,脸涨得通红。将军哈哈大笑,将信封一股脑扔给了士兵。 士兵疑惑地打开,然后愣住了。 “哥哥,你说不让我随便来找你的……但是你卫队里的那个士兵真的好帅!” 化龙 化龙 鲤鱼的族群中有着这样的一个传说,每逢暮春之际,只要沿着黄河逆流而上,跃过龙门,就有机会成为真龙。 小鲤鱼是族群中的一员,又到了一年春季,他跟在鱼群后面,看着一位又一位族人跃过龙门,自己却久久不敢上前。 “你为什么不试试?”一条黑色的鲤鱼游到他身边,问道。 “我的资质不行。”小鲤鱼自卑道,“肯定没办法做到的。” 在黑鲤鱼的一番怂恿下,小鲤鱼还是选择了跃上前去。尽管结局不遂人愿,二人却成了朋友,终日一起修行。十年后,黑鲤鱼第一次越过了龙门。 “怎么样?”小鲤鱼急忙凑上前去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变化?” 黑鲤鱼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小鲤鱼立刻变得垂头丧气。 “你的资质比我高那么多,却仍然没有机会化为龙。”他沮丧道,“是我的话,肯定更没有机会了。” “谁说我的资质比你强了?”黑鲤鱼呛声道。 “你比我努力那么多……” “那不是更说明我资质差吗?”黑鲤鱼道,“我那么努力,得到的结果却和你每天浑浑噩噩差不多。” 小鲤鱼想了想,却还是犹豫不决。 “我已经没什么机会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黑鲤鱼庄重地说道,“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如果你有机会成龙,告诉我那是什么感觉……那我便死而无憾了。” 小鲤鱼怔怔地看着他,终于点了点头。 五十年的时间转瞬过去,这些年来,小鲤鱼没日没夜地修炼,却从不前往龙门,直到他有了把握。 小鲤鱼望了一眼身后的黑鲤鱼,深吸口气,向龙门冲去。到达边缘处时,他猛地跃起,径直穿了过去! 金光四溢间,他的身躯迅速变长,鳞片变得坚硬,腹下探出了有力的龙爪。转眼间,金色的龙形透过云层,直冲九霄。 “我成功了!”已经化为金龙的小鲤鱼长啸一声,“我真的成龙了!” “其实你未必没机会化龙的,越过这个坎我才知道,这真的没那么难。”小鲤鱼兴奋地回头,然后愣住。 黑鲤鱼不知何时已盘踞成一条黑龙。 “你看,我早就说过你可以的。” 驸马 驸马 任谁也没想到,为了躲避国王安排的婚约,平时逆来顺受的公主离家出走了。 她穿越半个国家,来到了荒原中的城堡。那里住着一条巨龙,力量强大,王国里最强的勇士在他的手下也过不了一个回合。 大概是孤独的日子过得腻了,巨龙没多问什么便收留了公主。他开始时常化为人形到附近的城市为公主购买日用品,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每天给公主讲着外面世界的故事。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仅仅半个月后,公主住在巨龙城堡的事情就传入了王宫。国王震怒,张榜布告天下,谁能夺回公主,谁便可以成为驸马,享尽荣华富贵。 “公主?”揭榜的人笑道,“谁在乎她长什么样。她是独生女,娶了她以后就是国王,即便她长得丑,掌权了不也是想纳多少妃都可以?” 几小时后,揭榜之人在城边草丛中被人发现,已不省人事。与此同时,巨龙也彻底断了劝公主回家的心思。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短短几天时间里,巨龙打发了一批又一批所谓的勇士,终于一不小心,被人斩中数剑。 “你怎么弄得一身伤?”公主心疼地问道。 “外面好多人,以为是我绑架的你,想要救你回去。这本来是好事,可他们也不听我解释,上来就动手,我就和他们打起来了。”巨龙傻笑道,“对不起,耽误你回家了。” 公主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不想回去。” 巨龙收起了笑容:“那就不回去。”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城堡仍未被攻下,甚至到后来,连附近的山贼强盗也加入狙击巨龙的队伍,巨龙受的伤也一天重过一天。 这天清晨,军队包围了城堡,巨龙望着城墙下训练有素的士兵,目光坚定,已经有了赴死的决心。 “他们都是来抓我的吗?”公主躲在巨龙身后,声音颤抖着。 “别怕,”巨龙挥动翅膀,纵身一跃,“有我在,谁也抓不走你。” 将军站在巨龙面前,却没像巨龙想象中抽出利剑。 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国王下旨,收回布告,驱逐一切屠龙者,抚恤伤员。” “以及,陛下虽然严厉了些,但仍希望公主殿下能够幸福。”他笑着冲巨龙眨了眨眼,“尽管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但由巨龙作为继任者……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剑痕 剑痕 边关战事越发紧张,男人被征入伍,成为一名新兵。 临行前,他留下了遗书,还给隔壁青梅竹马的女孩写了信。本想过段时日就向女孩表白的他,此时也没了机会。他将信顺着女孩家的门缝塞进去,转身离开。 走到半路时,男人听见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他转过身,发现了气喘吁吁的女孩,女孩的鞋都跑丢了一只,脚底被石子儿划得尽是血迹。 “我等你回来娶我!”女孩喊道。 男人张了张嘴,想说些“找个好人家,不要被自己耽误了”之类的话,却终究只是点了点头。 战争残酷,男人在第一场战斗中便负了伤,要不是有同袍拼了命地保护他,只怕他早已不在人世。接下来的十年里,他一次又一次游走于生死边缘。死神的镰刀无数次贴上他的喉咙,他却无数次幸运地与其擦肩而过。 敌军逐渐败退,男人的军衔也越来越高,最终坐上了军队的第一把交椅。 这天日出时,战鼓轰鸣。男人领兵直冲入敌军腹地。斩下敌军将领头颅的那一瞬间,敌方士兵的剑,也径直刺向了男人。 男人身边的士兵纵身一跃,挡在男人的身前。利剑贯穿其胸膛,又刺中男人,却只剩下很少的冲击力。 男人被掩护离开,失去指挥的敌军自乱阵脚,被打得落花流水。 战争胜利,边关就此安定下来。男人在战场搜寻了很久,也没找到救他的那位士兵的尸体,只好痛哭一场,立一座碑,以示祭奠。 男人得厚禄高位,衣锦还乡。回乡那天,他推开迎接的人群,径直跑向女孩家中。时间在女孩的脸上留下了痕迹,淡淡的皱纹刻在了她的眼角。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微微惊喜的光芒。 男人向女孩求了婚。 洞房之夜,男人欲解女孩衣带时,突然被抓住了手。 “不要嫌我丑。”女孩双颊通红。 男人笑道:“怎么会。” 女孩收回了手,男人继续着动作,然后猛地一顿。 女孩的胸口,赫然是一道刚刚愈合不久的剑痕,再往下,是在无数战役中留下的旧伤。 流氓 流氓 “干什么?”青年大大咧咧地靠在酒馆门框边,“喝了酒,不付钱就想走啊?” 还未出酒馆的几个人看见青年,不禁打了个冷战。刚刚还说要赊账的他们急忙把钱掏了出来,递到青年的手中,也不敢多言,灰溜溜地走了。 青年掂了掂手里的钱,走到柜台边,说道:“这是刚刚那几个人的酒钱。” “那群人是流氓,这一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青年身后,有酒客小声提醒身边的人,“老板,你可得小心这个人把你女儿骗了。” 青年的耳朵动了动,转过身来,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冷哼道:“那几个也配叫流氓?” “流氓是要强抢民女的。”青年转过头,冲女孩嬉皮笑脸道,“对吧?” 酒客被吓得一缩脑袋,女孩却扑哧笑出了声。 “就你把它当成了荣誉。”女孩笑道,又把脸一板,“不要在我店里吵吵嚷嚷,打扰其他客人喝酒。” 青年在镇子里的风评并不好,他虽不欺行霸市,却终日游手好闲,对谁都不尊重,也不服任何人管教。而他的父亲是镇守边关的名将,待人和蔼,相比之下,自然便更显出了他的顽劣。 然而女孩却从不似其他人般瞧不起他。她总能说出青年的各种优点,劝他与人为善。青年虽从不听劝,却也知道投桃报李,数年来,明里暗里帮女孩解决了不少麻烦。 夜深了,大多数客人离开后,女孩意外地发现,平时早早便走了的青年,竟留到了最后。 “我要去参军了。”青年说。 女孩展颜一笑:“怎么,想通了?准备改邪归正了?” 青年声音低沉:“我可能不回来了,前几天的一场战役里,我父亲受了伤,他老了,需要有人接班。” 女孩怔了怔,只是笑着祝福。 时光荏苒,三年时间眨眼过去。三年来,边境战事胶着,敌军甚至占领了小镇,一时间,所有居民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直到一天前,奇兵天降,将小镇收复。一片欢声笑语间,镇子的居民却发现这支战斗力超强的军队几乎人人散漫自由。 “这群人怎么做到的?”酒馆中有人不解,“这副吊儿郎当的做派,没比之前那群流氓好哪儿去啊。” “哼,这也配叫流氓?” 女孩闻声猛地抬起头,一脸胡茬儿的青年拿了束野花,嬉皮笑脸道:“流氓是要强抢民女的。” 山妖 山妖 镇口的老头已经在这儿住了数十年了。 很久之前,镇子里就流传着山妖的传说。据说那些山妖面貌丑陋,喜捕儿童,吸食脑髓血液,又抛尸荒野。那段时间里,镇子中几乎人人自危,不断有人搬走。到了后来,原本有数百户居民的镇子,只剩下了几十人。 直到那位英雄的到来。 他本是参军的将士,立下赫赫战功后回乡,却得知了妹妹失踪的消息。悲痛欲绝的他单枪匹马上了山,用一把柴刀生生斩杀了数十山妖,直到它们胆寒,直至逃亡。那之后,镇子才终于复兴了起来。 不过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镇子里的居民来了一批又一批,又走了一批又一批,当初亲眼见到那场战斗的人,不是已经老死,就是早已离乡。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山妖仍然存在的言论不知怎么被重新传出。或许仅仅是吓唬孩子的谎言,也或许是令人胆战的现实——大人们都说,英雄已逝,而山妖就在镇外蛰伏。但凡有小孩深夜不曾回家,都会被其盯上。 很多人认为住在镇口的老人就是山妖的一员。这其实不无道理,无论是他身上到处凹凸不平的疤痕,还是那微微扭曲的笑容,都符合人们对传说中山妖的想象。 唯独少年不信这个邪。 “他们都说你是山妖,但我不信,我觉得你是好人。”少年胆战心惊地把酒壶放下,继续道,“我之前看见你喝过酒,心想你可能爱好这个,就……就……就……” 他被老人有些阴鸷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才继续道:“就给您带了壶好酒。” 隔了好久,少年也没听见老人说话。越来越心虚的他终于忍受不住,颤抖着鞠了一躬,然后一溜烟跑远。 回到家中,少年越想越郁闷,直骂自己是货。自责一番后,太阳已经落山,抱着歉意的他披着月光,重新来到了小屋附近。 月光下,老人狰狞的面孔猛地出现在少年的眼前。 “山妖啊!!!”少年被吓得大叫一声,拔腿就逃。 老人看着男孩跑远,爽朗地大笑。他甩了甩袖子,遮住手腕上新添的一道伤口,一边将山妖的尸体踢进新挖的大坑中,一边拧开少年下午送来的酒壶,痛饮一口。 “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老人笑道。 “怎么一想到山妖我就管不住腿呢,明明相信他是好人的。”少年坐在家中,又一次自责,懊悔地嘟囔着,“明天带瓶好酒去道歉吧……这次一定不能再跑了!” 童心 童心 “大王,您该沐浴更衣了。”尚书屈膝跪在地上,恭敬说道,“再过七日,就是您卜第一卦的时候,届时……” “先生怎么又跪?”刚刚即位的少年皱了皱眉头,打断尚书说了一半的话。他小跑着上前,搀着尚书的胳膊,硬要将其扶起。 尚书吃了一惊,急忙摆手道:“大王,这不合礼数。” “什么礼数!”少年哼道,“我是王,礼数自然是我定的。你是长辈,我说你在我面前不用跪,你就不用跪。” 说着,少年又加了些力,终于将尚书扶起。 “这等大不敬,可让我如何面对先王的在天之灵……唉!” 尚书重重地叹了口气,又不放心地嘱咐道:“七天后祭祀时,大王千万不要再来搀我,您务必要答应。” “好。”少年撇了撇嘴,“迂腐!” 见少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尚书也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暗自祈祷着几天之后的祭祀能安稳完成。 七天的时间转瞬过去,宫殿之中,数十名大臣单膝跪于一旁,乐声和鸣下,手捧一尊玉鼎的占卜师躬身碎步上前。 “这是从长江捕来的玄武之幼崽,请大王选卦。” “选完之后呢?”少年问道。 占卜师笑着应道:“选完之后就是臣下的活计了,不需要大王费心。” “我问挑完之后呢?!”少年的声音变得严厉,占卜师胆寒之时,才终于意识到面前不及弱冠年纪的少年,其实已是一方霸主。 “屠宰后,以长明烛炙烤,直至龟甲裂开,则可见卦象。” 少年歪了歪头,随即狡黠一笑,接过那装着数只幼龟的玉鼎,直接倒在了地上。 少年身侧的尚书惊得眼睛都差点跳出眼眶,疾呼道:“大王,卦不是这么卜的!” “卦象已成,风调雨顺,山河安定。”少年笑着捧起幼龟,跑出大殿,将其送入连接长江的护城河中,只留大臣们面面相觑。 周边国家的君主听闻此事,无不嘲笑少年愚蠢,一时间均认为这是侵略的好时机。他们在短短十余天内组成联军,突袭入境。 突如其来的暴雨却阻隔了所有人进攻的路。 接下来数年间,周边国家的每次袭击都被恶劣的天气阻拦。玄武虚影的传说不断出现,成为这片土地上人人乐道的谈资。 少年在位五十年,果然风调雨顺,山河安定。直到他去世时,仍存童心。 八次 八次 大火点燃了整座居民楼。 女孩从睡梦中惊醒时,浓烟已经笼罩了整个屋子,漆黑的烟雾遮挡了火光,让人难以看清外面逃亡的路。她只能感受到滚滚的热浪不断灼烧着皮肤,从其中榨出一丝又一丝水分。 女孩身边的男人用打湿的毛巾覆盖住她的口鼻,然后将她横向抱起。 “我们会没事的。”他安慰道,眼神变得坚定。 接着,男人伏低身子,将最后一口洁净的空气深深吸入肺里。他一脚将门踹开,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向外面奔逃而去。 冲到三楼时,熊熊火焰已经封住了公寓的大门。他叹了口气,低头吻上了女孩的额头,然后一拳将玻璃打碎。 男人纵身一跃,被浓烟裹挟着坠落。 女孩参加了男人的葬礼。为了护其周全,男人全身十余处骨折、大面积重度烧伤,当晚便去世了。葬礼上,女孩一滴泪都没有流,只是怔怔地看着男人的照片,一言不发。 那天后,女孩辞了工作,回到了自己的家。她终日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父母为了哄她开心,在宠物店买回了一只小猫。然而任凭小猫如何撒娇打闹,女孩的状态却仍没有任何变化。 心理医生说,她把自己的心关进了牢笼之中,而锁上牢笼的那把锁,只有她自己才能解开。她的父母朋友虽然无奈,但也无计可施,只得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 但谁也没想到,女孩会在那天攀上天台。 “如果还有来生,希望我们还能相见。”她一边想着一边倾身向前,然后跃下了天台。正在门口玩耍的猫咪看着她向下坠落的身躯,凄鸣了一声,疯狂地冲了出去。然后在女孩落地前,纵身跃到了她的身下。 恍惚间,女孩又见到了男人的身影。 再醒来时,已是两天后的傍晚。女孩望着病床前的母亲,轻声道:“妈……我想喝粥了。” 这是她几个月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嘶哑难听。 “妈,我那天好像看见他了,他说,让我好好活下去。” 床头上,前腿打着绷带的小猫往她怀中缩了缩。 “虽然什么都不方便,寿命也短,还要吃老鼠那种恶心的东西……不过……转世为这副身子,还能再救你八次。” 老狗 老狗 “妈,我已经领完证了。”女孩安抚好老狗,单膝跪在了母亲的轮椅前,“下周日,我们两个就办酒席。” 轮椅上的女人愣了一下:“你说什么?领证,领什么证?” “结婚证呀。”女孩笑道,“都说是办酒席了,还能是什么证。您看您,我昨天刚说的,大黑都记住了,您还忘。” “对吧大黑?”女孩冲老狗扬了扬下巴,老狗便立刻“汪汪”地叫了两声。 女人长长地“哦”了声,然后沉寂了下来。她的头部受过伤,记忆力衰退得厉害,以至于想些什么都要绞尽脑汁。 隔了大概数十秒,女人才重新开口道:“你爸爸当初跟我说了,如果你有一天嫁出去了,就和他说一声。这样他也就能安心地转世投胎了。” “您还记得这档子事儿呢?”女孩笑道。 “怎么不记得!”女人突然激动了起来,“我不记得,你不记得,到最后谁都忘了,你爸爸不是白死了?!” 女孩急忙上前安抚母亲。说也奇怪,女人什么都忘得差不多了,却偏偏有那么几件事记得清楚。 好半天,女人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你不知道,你那时候才十六岁,平时也不好好吃饭,瘦瘦小小的。没想到转眼间就长成大姑娘了。”女人轻声道,“九年前,是你爸爸亲手把你从废墟里托出来的。我记得可清楚了,那天呀,天摇地动的,房子都塌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可是八级大震啊。”女人叹了口气,“你说你爸爸怎么就那么厉害,这都能救下你。” 不知是第几百遍从头到尾的复述后,女孩如释重负地长舒口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女人怅然若失地望了望周围,将老狗抱了过来。 “如果谁都忘了,她爸爸就白死了。”女人开口道,“你不知道,她那时候才十六岁……” 她一直絮叨着,直到沉沉睡去。 “我怎么不知道呢。”老狗望着靠在轮椅上睡着的女人,蹑手蹑脚地向黑暗处走去。在那里,一身黑袍的黑无常正等着接已完成愿望的他离开。 “不光女儿……我还亲手托出了你呢。” 玉佛 玉佛 “师父,您看,我已经把您教授我的东西修炼成了!”少年笑嘻嘻道。 他把双手合在一起又张开,一股带着淡淡金色光尘的气席卷而出。他手掌心的“卍”字符表面不时有流光闪过,即便是普通人,也能看出其不凡的气势。 老和尚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连闭着的眼睛都没有睁开。 “那……”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不是可以下山降妖除魔了?” “下山?下什么山?”老和尚冷哼一声,“就凭你这点能力,连我都打不过,还想下山?给妖魔送粮食?” 少年涨红了脸说:“可是……” “多余的精力用不完,就去温养我的玉佛,别在这儿傻站着。”老和尚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少年未说完的话。 少年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听从了老和尚的安排。他把内力灌入那玉佛之中,直到体内空虚为止。 时间转瞬又过去了一年,少年的修为比一年前增长了一些。他本以为这次能够得到师父的允许,下山惩恶,却没想到刚进禅房,老和尚就先一步开了口。 “内力积攒满了吗?满了就来温养玉佛。老了,不中用了,我自己的修为竟然连这玉佛都填不满了。”老和尚摇头叹气道,“总不能让我用自己的生命力来温养它吧。” “温养玉佛、温养玉佛,每天都温养玉佛!”少年忍不住低吼道,“那尊破佛像就那么重要吗?!” 说罢,少年一声不吭地把内力灌入玉佛之中,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暗自发誓,再不踏进师父的禅房半步。 接下来的三年间,少年果然没再去见过师父,他终日修炼,内力一点一点变得深厚。 内功大成的那天,少年站在禅房门口,叫嚷着要和师父比试一番。 “你怎么还在温养那破佛像?”少年看着蹒跚着走出禅房的老和尚,皱了皱眉头,“以你现在的年纪,这么做就是在透支生命。” 老和尚却笑得眯起了眼:“孩子长大了。” 令少年诧异的是,老和尚仅仅交给他一串佛珠后,就放他下了山。也不再提佛像,甚至也没质疑少年的能力。 少年果然厉害,一路降妖除魔,一直打到妖王的山洞内,和妖王祭出了杀招。斩杀妖王的同时,他戴在手腕上的佛珠寸寸碎裂,那残珠上的部分纹路,竟和老和尚最喜欢的玉佛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寺庙里,原本摆着玉佛的佛龛中空空如也,正用边角料刻着玉佩的老和尚手一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脸上却不禁浮起了笑意。 “孩子真的长大了。” 蠢货 蠢货 卫队长看了眼远处几个被扣押的孩子,深吸口气,推门进了首领的屋子。 “老大,那群小孩子又来偷东西了。”他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次应该怎么处理?” 首领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兵书,抬头瞪了一眼面前的人。 “这么点小事也要我手把手教你怎么做吗?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选你当队长是信任你,让你为我分忧,而不是让你天天用这种鸡毛蒜皮的事给我添堵。” “是我辜负老大的信任了。”卫队长急忙道歉,然后话锋一转,“可是老大,咱们要是能把那些粮食运到其他地方,这群孩子不就没机会……” 首领眯起眼睛,冷声道:“你是老大我是老大?” 卫队长心中惋惜地暗叹,表面却连连称是:“一切依老大的吩咐。” 首领挥了挥手,继续低下头研读兵法。 卫队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然后退了出来。他整了整仪容,迈着步子走到那群孩子面前,将看押的守卫都打发离开。 “小兔崽子们,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他压低声音道,“我们老大现在是不在乎这些小事,但你们做得也太蠢了,偷东西次次被抓,早晚我也保不住你们。” “记着,这是山贼的大本营,我虽然是队长,但也不能总做偷了东西还放你们走这种不服众的事。”卫队长在几个孩子手中塞了铜板,道,“饶你们最后一次,别再来了。” 孩子们点了点头,一溜烟跑了。 话虽如此,半夜灯都熄灭后,却依旧有孩子翻进山寨踩点。 首领听见声音,从床上翻身起来,看着外面笨手笨脚的孩子,他不禁气得骂娘。 “蠢货,东西全都摆在外面你都偷不到,我总不能派人把粮食直接送到你家里吧?”首领一边在纸上疾书,一边愤恨道,“这种事做出来,还让我怎么服众,活该你们挨饿。” 说是这样说,首领却仍把纸团捏成球,扔了出去,正砸在门口孩子的后脑勺儿上。 孩子被吓了一跳,急忙蹲下,把纸团捡起展开。 纸团上半部分写着守卫换岗的时间,下半部分则写了巨大的“蠢货”二字。 “骂什么人嘛……”孩子委屈地抬手去揉后脑勺儿,手臂碰倒了门口摆放的梯子。 巨大的声音响彻了整座大营。 “蠢货!!!”一时间,至少有七八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吼道,然后是诡异的寂静。 “卫队长,是你在那边吗?还有刚才那个声音听上去……是不是……首领?”巡逻的士兵小心翼翼地问道,“这……还抓吗?” 卫队长咬牙切齿道:“抓!” 公主 公主 小公主是王宫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人。 出生时难产导致她从小体弱多病。身材瘦小、性格内向的她,既没有兄长那般英武,也没有两个姐姐那般讨人欢心。 最初的那段时间倒还好。唯一护着她的母亲在她五岁那年去世,国王却把母亲的死归罪于生她时元气大伤所致。 从那以后,无依无靠、逆来顺受的小公主在王宫中的地位越来越低,到了她十五六岁时,甚至连刚进宫的嫔妃都敢呵斥她。 王国庆典那天,小公主默默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逐渐与人群拉开了距离,最后被孤零零地留在了路中央。 远处的少年看着默默掉眼泪的小公主,皱了皱眉头,猛然化为一条巨龙,向其直扑而去。 巨龙掠走了公主,并挑衅地留下了信,紧接着,事情传遍了整个王国。国王下重金征选讨伐巨龙的勇士,群情激愤间,这个最小的公主的尊号也随之传开。 即便小公主是王宫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人,却依然代表了王室的尊严。 三个月后,巨龙居住的古堡下,王国中最顶尖的几十名勇士执利剑与圆盾,蓄势待发。少年探头看着,不禁吞了口口水。 小公主藏在少年身后,用颤巍巍的声音问道:“非要和他们打吗?” 少年点了点头。 “早晚有一天,你会长成大姑娘的。”少年正色道,“那时候的你将是最耀眼的明星,下面的这些人,也将不再仅仅为了荣华而对你趋之若鹜。但是在此之前——你得有登上舞台的机会。” “可是你在抖呢……”公主小声道,“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知道我了呀,你把我交出去,目的不也达成了吗?” “你的话怎么这么多!”少年转过头吼道,耳朵泛起了红色。 公主愣了下,缩回到少年的身后。她把耳朵靠在少年的后背,轻声道:“我也 财迷 财迷 “你怎么还在这儿?”少年皱了皱眉头,“不要以为我上次放过你,这次也不抓你了。” 小狐妖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说:“等你呀。” 少年颇感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他本来拜师于附近道观的财迷道长,学习猎妖,然而出关数次,却次次碰壁——眼前的小狐妖可爱得很,少年不忍捕她,反被她天天缠着。 时间长了,少年虽仍摆脸色,心里却不由得软了起来。再后来,英雄终也抵不过绕指柔。 “我总得攒点老婆本吧?”少年揉了揉小狐妖的头发,“等攒够了钱,我就娶你。” 两年转眼过去。这天清晨,少年正美滋滋地数着钱,房门却被老道士一脚踹开。 “徒弟呀,记不记得为师当初给你说的七尾狐妖?”老道士的眼睛闪闪发亮,“她的踪迹又暴露啦!这次你可务必得抓住它,这个七尾狐的筋骨可值钱着呢,三两能换……” “师父!”少年一怔,打断道,“就不能放过她吗?” 老道士的眉头一竖,将自己的宝葫芦塞进少年的怀里说:“什么话!这次方圆百里的猎妖师可都在寻她,这钱要是让别人赚走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老道士也不顾少年的反应,优哉游哉地回大殿打坐去了。 少年跺了跺脚,把葫芦随手塞进包里,狂奔着出了门。刚过树林,那小狐妖果然如往常般等着他。 “快跑!”少年拉起小狐妖便逃,“现在方圆百里所有的猎妖师都在找你,你再不走……” 话未说完,少年包裹中的宝葫芦自行飞出,猛地将小狐妖吸入其中。少年愣愣地看着葫芦跌落在地,他捡起石头去砸,直到手被石头磨得满是鲜血,也不曾损伤葫芦分毫。 少年回到了道观,他一言不发地收拾好行李,又从枕头下面摸出了最近几年攒下的所有银子,叹了口气,转身出门了。 主殿门口,少年跪着,把装着银子的钱袋和宝葫芦放到师父的面前。 “师父,这是我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钱,本来……”少年有些哽咽,“算了,这些钱就用来报答师父的恩情,恕弟子不孝,以后不再居于师门。” 老道士接过钱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接着,他抬指一挑,揭开了宝葫芦的盖子。 “死老头,收了我的钱,竟然还敢用葫芦关我!”小狐妖愤然跃出,“你到底给没给你的木头徒弟……说娶我的事情。” “哎呀,差点忘了!”老道士一拍脑门儿,“为师命令你娶她。” 少年愣愣地看着小狐妖,然后猛地转过头,盯着老道士手中的钱袋。 “看什么看,小兔崽子,老子都损失一条七尾狐了,要你点报酬怎么了!”老道士急忙把钱袋塞进怀里,“娶你的亲去,别惦记老子的钱!” 巫师 巫师 “爸爸你看!”女孩叫道,“是巫师!” 男人顺着女儿指尖的方向看去,公园尽头的长椅边,一个戴着破烂尖帽的老头正打着呼噜,显然睡得正香。 “那只是个流浪汉而已。”男人摇了摇头道,“世界上没有什么巫师,即便有,也不可能生活得这么落魄——你看他的双脚,连鞋子都没穿。” “那他好可怜啊!比我还可怜,”女孩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被帽子遮挡住的头顶,“我虽然没有了头发,但还有好看的小帽子,他连帽子都是破破烂烂的。” 男人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只巨手擎住,他强压下悲伤,笑着对女儿说:“那咱们送他一顶新帽子好不好?” 几分钟后,男人和女孩的手里都拎着装得满满的袋子,来到长椅旁边。 “流浪汉先生!”女孩推了推老头,轻声叫道,“我们给您带了衣服和食物。” “流什么浪,老子可是巫师!食物?!”老头因不耐烦而挥动的手僵住,整个人蹿了起来,两眼放光地盯着袋子。 “你是巫师!那你能帮我把头发变出来吗?”女孩把袋子交到老头的手中,惊喜道,“我得了病,治疗的时候头发都掉光了,同学们都笑话我是小秃子。” “好说!”老头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含糊糊道,手上却没有什么要施法的动作。 “该走了。”男人把装着新衣服的袋子放在长椅边上,拉了拉女孩的手。女孩这才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跟在父亲身后走远。 女孩回家时,天已经黑了,准备睡觉前,她却意外发现窗外有个老头戴着她亲自挑选的尖顶帽走过。 她急忙跑去厨房,拿来了晚餐剩下的一只火鸡腿。 “流浪汉先生!”女孩悄悄把窗户推开一条缝,“你饿不饿?” 老头被吓了一跳,刚想骂出声来的他转身看到女孩手中端着的食物,立刻变了张脸。 “给我的?”老头有些脸红地搓着手,“这个……现在巫师这个行当不好干呀,穷得要死。” 女孩这次却只当老头是在逗她开心,也没在意,伸手把盘子递了过去。 “嗯,那个,谢谢款待。”老头把鸡肉塞得满嘴都是,“这个就算是你付之前那个愿望的利息吧。” 他打了个响指,一串肿瘤赫然飘浮于空中,被金色的火焰灼成灰烬。月光下,女孩的头顶有短短的发丝钻出。 少年 少年 女人向刚刚回家的儿子招了招手,笑道:“哎,儿子,你看妈找到了什么?” 她从背后掏出两本册子,册子的封面歪歪扭扭画着骑士乘着战马的背影——他手中正擎着长枪,策马向那条巨大的恶龙狂奔而去。 男人有些脸红,那是他少年时期占用听课的时间画出来的漫画。 “你从哪儿翻出来这些老古董的?什么骑士公主恶龙的,都是小孩子才信的东西。”男人撇了撇嘴,“妈,我都二十五了。现在的社会谁还吃这一套啊,遇到事,谁不躲谁是傻子。” “不管你嘴上多少大道理,在父母眼里你永远都是孩子。”女人哼道,“你还知道自己二十五啊,也不见你找个女朋友回来。” 男人被口水呛了下,有些窘迫地应道:“最近就找,最近就找。” 女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转过身,把手中的册子扬起,说:“这几本漫画我扔了?” 男人怔了怔,扫了眼册子上幼稚的线条,点了点头。 “不要了。” 册子被扔在一纸箱破旧玩具中,被女人一并扔出了家门。 饭菜被端上了桌,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男人坐在饭桌前,脑海中却不断闪过年少时的画面。一顿晚饭,他吃得匆匆忙忙,刚放下筷子,男人就直奔门外。 那装着破旧玩具的盒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垃圾?应该被捡废品的老头带走了吧?”保安小哥答道。 然而当男人赶到老人家中时,收废品的车却刚刚开走。他失魂落魄地向老人道过谢,往家走去。经过街口时,一丝求救声传入他的耳中。 男人加快步伐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迟疑地停了下来。 “我就是个傻子。”他啐了口唾沫,转身走进巷子。 “小子,别多管闲事。”一身酒气的流氓松开了女孩的手腕,手中的弹簧刀出了鞘。男人一声不吭,迎了上去,伴随着弹簧刀刺入身体的声音,他一拳将流氓打倒。 女孩被友人接走,临行前留下了男人的电话,说要请客答谢。男人笑着与其告别,私下里却疑惑地用手指抚摸着小腹——那里本该有道伤口。 “你怎么样?”公主和巨龙围在骑士身边,担心地问道。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骑士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冷哼道,“还算他有点良心,知道出来找咱们,否则我才懒得救他。对了,你俩把纸箱放到该放的地方了吧?” 男人无意中踢到了什么,停下脚步。他把疑惑抛在脑后,惊喜地抱起了一箱破旧的玩具。 故事家 故事家 冰雪覆盖了大地,老人慢悠悠地坐下,靠在雪人的身边。 雪人很精致,他围着围巾,眼睛闪闪发光,胡萝卜做成的小鼻子,冻得发红。 “我是个写故事的人,曾经有很多人看我的作品。”老人拍了拍雪人的后背,怀念道,“但现在我老啦,已经独行了很久。我给你讲几个故事吧,也好过沉默。” 漆黑的夜里,老人操着沙哑的嗓音滔滔不绝,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我的生命只有一夜,”雪人终于开口,“为了我这样短暂的存在,您浪费了宝贵的生命。” “您不也为了我这老朽的存在,浪费了仅有的生命吗?”老人晃了晃手中的酒壶,“世界已经够冷了,总得有点东西用来暖心,一壶温过的酒,或者几个故事。” 他把剩下的酒全都当空浇下,雪人融化,胡萝卜落了下来,被他接住。他挖了个坑,把胡萝卜栽入其中,悠悠走远。 第二年春天,一抹绿色从土壤中钻出。它带着雪的记忆,展开了蜷曲的叶。 文前 文前你好啊,其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写这封信给你了。 但我总是胆怯。或许是有太多话想对你说,到了嘴边,就常常不知道该先说哪一样,于是只好再吞回肚子里。 慢慢地,我积攒的东西越来越多,多到溢出来,多到集成本书。 事实上,这本书中的每个故事,都算是这封信的一部分,只有这样,我才能把想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我积攒的那些言语,如若一字一句干巴巴地告诉你,真的想想就觉得婆婆妈妈的。 我是个害羞的人,这样矫情的事情,我万万做不出来。 所以我把它们写成童话——这是一本不限年龄的童话,它送给孩子,也送给成人。或许其中有的故事你还不太明白,但未来总会有一刻,你与我心灵相通,我相信,我埋藏在其中的心意,你一定会收到。又或许其中有的故事你觉得太幼稚,也没关系。试着回忆年少时的那个夏夜,回忆你望着天空,看着云遮住半弦月,听着风吹过叶梢、蝉鸣噪响时的场景,想象那银河璀璨、群星闪烁,或许你能在其中找到我的赤诚之心。那是天真的我送给如今的我的礼物,我把它转赠给你。 请相信,这本书中的每个故事,或许肉麻,或许深沉,或许过于理想,或许不切实际,却都承载着我的爱。 说爱是件很难的事情。 十年前,我开始试着写点东西,第一次,我有了把“爱”落于纸上的欲望。我写过男人对女人表白、母亲对孩子表白、生命对自然表白,这点文字如花苞,曾短暂地吐芽过,然后又隐藏起来。直到三年前,我开始把写作当成职业,它们才终于绽放。而这本书自去年起开始断断续续地写,到截稿时,又是一年半过去了。 十年,这些文字其实承载了十年的厚度,可能它们仍有些笨拙,但请你谅解,这是我能尽到的最大努力了。 说爱也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我爱你”三个字,即便用手来书写,也不过二十四画,至多,数秒钟内也能写出了。这不大的世界里、不长的时间中,有无数人表达着爱,由心而发。 邹衍谈天至极的人,也否认不了这一点。 家庭、生命、相依相恋、袍泽、恩德、乃心王室。 祎祎之情,不尽可数,希望通过这本书,我能把它们传达给你,哪怕一丝一毫,也是我莫大的荣幸。 因为你值得。 你好,小可爱。 无数表达着同一含义的稚嫩声音在此刻涌入男人的脑海。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您能听见我的愿望的话,祝您圣诞快乐,还有……谢谢。” 她笑眯眯地看着男人,轻声道:“我不想做王后。” 男人的双眼黯淡了下来。 女孩笑:“你现在又不是龙王了。” 少年揉了揉女孩的头发,牵起她的手。 “喜欢你。”他嘟囔道,只有女孩和他自己能听清,“比喜欢一百支冰激凌还喜欢。” 他道:“该走了。” 少女笑问:“这就是你宣传出去的故事?” 将军笑意仍似少年:“当然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存在。”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少年轻轻碰了碰桃花的花瓣,念道。 “喂,我说啊,你也少吃点,减减肥。” 小乞丐躺在草席上,嘴里叼着根狗尾草, 含含糊糊道,“太胖了对身体不好。” 除夕 除夕 少年天生神力。 神力到什么地步呢?五岁时,少年和哥哥吵架后,父亲拿了筷子来给他讲关于团结的道理,最后捆在一起的二十双整把筷子硬被他掰断了。别人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少年八岁时打趴下的“酸秀才”,则少说得有四五十人。 少年生在书香门第,勇武好斗的性格给他带来的是严父的一句“恨铁不成钢”。少年常被其父称为莽夫,反倒是他的哥哥,因文章天成,独得全家宠爱。 后来少年越长越大,为了讨好家人,他做了很多事。 家中仆役杀猪,被少年碰到,于是少年便上前一锤锤死了猪。听说城外有狼患,祸害百姓,少年便出城上山,锤死了群狼。少年本以为这些会让父亲对他改变态度,没想到,如此声誉传遍全城,其父更为不喜。 少年听说,上古时代,曾有祸乱人间的神兽“年”,被天神打败,封印于不周山中。千年过去,只留传说于世间,少年听闻此事,决心寻找年兽,一绝永患。 除夕之夜,又一次与家人大吵后,少年孤身来到了大荒之隅的不周山下。他豪饮几罐酒后,四处砸着自己觉得像封印的东西,恍惚间,似乎真砸穿过了什么。 年兽化为的少女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半个时辰前,地震将她从千年的睡梦中惊醒。 少女很惊恐:什么地震能连震半个时辰? “咦,这儿居然还有人。”少年进了洞府,有些讶异,恭敬作揖,问道,“这位小姐可是常住于不周山附近?此处是否曾封印年兽一只?” 少女久未见人,得知少年费尽心力原来是寻自己,心中颇有些小小的感动。于是,不等少年说完,她便急忙开口应道:“我就是——” 少年:“在下要一锤锤死它。” 少女惊异。 “——随便转转而已。”少女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改口道,“什么年兽,听都没听说过。” 少年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了。” “为什么可惜?”少女好奇地问道,“那年兽上千年未曾出现过,找不到也正常吧。” “封印总会有松动的那天,到时年兽就会出来,城边道观的老道士告诉我,或许那妖兽现在便能拼着损耗修为逃出去了,看来,这已经发生了。”少年道,“可惜,按那道士的说法,即便我只重伤它,这儿的封印也会将它逐渐吞噬。” “除非那昆仑仙山上的仙人出手搭救,”少年耸了耸肩,“但这不可能。” “看你除夕夜还在外面,一定也不为家人所喜吧?”少年叹了口气,“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少年于是借着酒劲,把自己的生平经历,一一讲与少女。 “我一定要做一件真正造福百姓的事,让父亲改变对我的成见,”少年最后道,“我不是莽夫。” “或许年兽的心思并不坏呢?或许它只是像你一样,不被人理解呢?”少女轻声道,“莽夫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少年却已经醉倒了。 少年与少女在一起待了一月有余,这一个多月间,二人在不周山游山玩水,与丛林鸟兽为伴,成了挚友。临别前,少年把家传的玉佩赠给了少女。 少女则对少年道:“做自己,莽下去。” 少年点点头,转身离去。 世道很快就不太平了,少年没有哥哥的领军之才,做事却始终秉承着“做自己”三字。很快,包括他父亲在内认识他的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一开始,少年在战场上一锤能锤死一个敌方士兵,后来,他一锤能锤死一个伍长,再后来,他锤死了几个将军,自己也成了将军。接着,他又锤死了无数将军。皇帝知道他的战绩,龙颜大悦,封他异姓王,赐豪宅、黄金。任谁也没想到,少年的莽成就了他。自此,莽夫将军之名,冠绝天下。 再后来,将军被三百死士围杀。 无论何时,他都抱着必胜的信念,即便一敌三百。他当真是一名猛将,身陷重围,竟然也能拼着重伤,拼杀出来。 正如千年前,对那些视凡人如蝼蚁的大罗金仙怒目而视的年兽一般。 “你能硬破三百死士,我不信你能再破八百妖兽。”敌军将领挥了挥手,他身边的方士点了点头,点燃了祭器中的香料。 方圆数千里,包括不周山周边的妖兽,都受其吸引,奔向战场。 少女走到不周山脚下,深吸口气,一拳打碎了封印。与此同时,她化为年兽身躯。 “还好,只是损耗了千年修为,”少女喃喃,“无法变成人形而已,这副身躯,倒是更方便帮他。” 混战中,将军且战且退,一只妖兽即将扑上他后背时,年兽猛地落下,将其抽飞。 接着,无数妖兽纵身跃上了年兽的身躯,开始撕咬。最后一只妖兽倒下时,年兽已是身受重伤,遍体都是伤口。年兽缓缓走到将军身旁,匍匐在他脚边。 “将军,它这是想求情偷生,”有士兵喊道,“您可不能被它迷惑啊!” 将军望着年兽的眼睛,不知为何,下不去手。 “我见它有帮我挡住妖兽的进攻,没有它,我恐怕刚刚就死在战场了吧?”将军问身边的副将,“或许年兽的心思并不坏呢?” 将军记得有人也说过相同的话,但他记不清说话的人是谁了。 副将哑然。 然而就在将军转身准备离开时,年兽突然暴起,猛地递出了利爪,将军来不及反应,下意识拎起重锤,撞上了年兽胸口,下一秒,他被年兽拍飞出去。 与此同时,年兽那强壮的尾巴,抽断了将军身后拿着短剑的刺客的手臂。 年兽艰难地冲将军笑笑。 恍惚间,将军仿佛看到了少女的身影。他目眦欲裂,扔下锤子,不顾副将阻拦,冲向正逐渐消散的年兽。 他伸手去抓,年兽最后的身躯也化为灰烬,散入空中。 将军低下头,只看到自己刚刚抓住的,那块曾被他赠予他人的家传玉佩。 天地间再无年兽踪迹。 说书先生拿起茶杯,润了润嗓子。 “那之后,将军一路锤穿了敌军,锤死了方士,回城时,他举锤骂天,消失于雷雨霹雳之中。”说书先生道,“有人说他遭了天谴,神魂俱灭;有人说,那之后又看到过他,他独身一人锤上了昆仑仙山,最后锤翻了仙人,去了天界。” “年兽呢?”有听书人问道。 “还记得那块玉佩吧?”说书先生笑道,“据说啊,那里面藏了少女的残魂,将军之所以锤翻仙人,就是为了复活她。” 男人笑了笑,让小二赏了说书先生点银子,拉起了身边少女的手。 他道:“该走了。” 少女笑问:“这就是你宣传出去的故事?” 将军笑意仍似少年:“当然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存在。” ——end 赢家 赢家 少女和骑士同住在一个镇子,他们虽一起长大,关系却并不算好。 原因大概是,少女总能赢过骑士。 家世,骑士无父无母,从小便是孤儿,少女则出身贵胄,祖上甚至有个子爵。边关征兵的箭术比赛,骑士射了四十九环,少女就偏要射五十环。打猎,骑士打头野猪,少女就偏要打头熊。城郊发生匪患,骑士拼了命地剿匪,清了半数,心想这次怎么也能和少女打个平手。结果少女从邻城抓了个强盗来,偏偏就比骑士多抓一个。 骑士望着少女,咬牙切齿:“你——!” 邻城的强盗比骑士更愤怒:“你有病吗?!” 二人恨不能把酒言欢。 少女依旧我行我素,于是骑士无论做什么事,就都只能当第二。骑士并不讨厌少女,相反,他一直有些话想对少女说。 可他太自卑,直到当地男爵大人的儿子前去少女家里提亲,那些话他也没能说出口。骑士想,自己算是彻底败了。 “听说了吗,公主被巨龙抓走了。”酒馆里有人交谈,“救回公主的人,封爵赏金,还能被聘为驸马。” 骑士耳朵动了动,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晃晃悠悠到了城门处,揭了榜。 不就是屠龙嘛,他想,少女总不可能再屠一条龙。 第二天,男爵大人派人送去聘礼,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少女的踪迹。骑士没想到的是,在他仔细收拾行囊的时候,少女早就拎了把长剑,快马加鞭地赶往龙窟了。 “真大啊。”少女面对巨龙,把长剑竖在身前,喃喃道,“好像,比边关敌军的长矛、山中伏击猎手的熊罴、城郊的匪首,还要危险一点。” 少女向前狂奔,跃起,手上的剑斩破空气,落在巨龙比钢甲还硬的鳞片上。 这一战就是三天三夜,少女与巨龙俱是遍体鳞伤。但巨龙身体强硬,少女却禁不住再一次攻击了。骑士到达时,少女躺在泥土中,望着天空,已是无力抬剑。 “你终于可以赢过我了。”少女道。 骑士摇头,将盾牌插在少女身前,道:“龙不算是我杀的。” “不承认的话,这次你可就没机会胜过我了哟。”少女笑道,“世界上可没第二条龙跑出来让你杀。以后……” 少女摸了摸自己小腹的伤口,轻声道:“以后怕是也没机会了。” 骑士救回了公主。 盛大的婚礼如期举行,国王、大臣纷纷来到城中。骑士衣锦还乡,城里的人也受喜气感染,人群中满是欢声笑语。唯独少女家,紧闭着门。 “你父母那边,”骑士小声问道,“不会真的就一辈子都不原谅我了吧?” “你现在是伯爵了,还是公主的恩人,他们早晚会想通的。”身着嫁衣的少女佯怒道,“不过真亏你想得出抢婚!我父母的脸,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骑士笑着掀开少女的面纱:“你说,我算不算当了一次赢家?” ——end 嫁妆 嫁妆 小皇子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但他却没想到,皇兄竟然有门路,找到了江湖上最负盛名的杀手。 少女打晕了最后站着的侍卫,她掏出匕首,蹲在瑟瑟发抖的小皇子身前,问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我能不能不死?”小皇子带着哭腔,“我保证以后隐姓埋名,绝不在皇宫里出现,你看,对这些侍卫你都没下死手,放我一马也无所谓吧?” “你大哥只付了你一个人的钱,我当然只杀你了,”少女摇头道,“要是把你放了,我作为刺客的名声就败坏了——” “我也可以付钱!”小皇子急道。 “——当然我在外面也没什么名声。”少女突然压低声音,“殿下,您出多少钱?” “五百两……” 少女瞪圆了眼:“五百两?!” 小皇子急忙改口:“黄金!” “饶你一命,钱我三天后来取!”少女急忙起身跑远,小皇子只听到风中零零碎碎传来的“一百两”“王八蛋”“银子”之类的声音,再抬眼,少女早已无了踪迹。 三天后,小皇子身边又躺满了侍卫。 “你大哥要掏八百两黄金买你的项上人头。”少女从小皇子手中接过黄金,不经意道。 小皇子不假思索:“我出一千两。” 少女点了点头。 “商量个事呗?”小皇子试探道,“能不能下次来别打晕侍卫了,金子挺沉的,总得有人帮着抬不是?” 少女伸出两根手指:“加二十两。” 小皇子喜笑颜开地塞钱。 小皇子买命的价钱越涨越高,即将破产前,大皇子终于败下阵来。交完最后一笔钱,小皇子终于松了口气,然而他刚想转身离开,却被少女的剑拦了下来。 “你不能走,”少女道,“你还欠我一百六十两黄金的不打晕侍卫的钱。” “……你打晕他们八次行吗?” “不行!”少女怒道,“给不给钱?不给钱我一剑劈死你!” “可我真没钱了。”小皇子无奈。 少女皱起眉头。她捏着手指算了半天,最终道:“你给我做仆役吧,五年。” 眨眼间四年过去,小皇子终日和少女生活在一起,过着普通人家的安稳日子。他早已不在乎皇位,若不是这天清晨,大皇子又派人送了钱来,他几乎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小皇子想到那几辆装满金子的马车,不自禁有些手抖。他看到少女数过金子后,转过头来,抽出了剑。 “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小皇子叹了口气,遗憾地想道,“要是能一直平平淡淡下去多好……就像是书里写的……夫妻一样。” “我能不能不死?”小皇子问,“或者最起码,不要死在你的剑下。” 少女不说话,只是缓缓走到小皇子身边,把剑抵在他的喉咙上。 “要么……我再给你当几十年仆役?”小皇子苦涩道。 “什么几十年?”少女凑到小皇子耳边,突然压低声音,吐气如兰。小皇子只觉脑袋轰的一声,恍惚间,他听到少女轻声道:“你不是想娶我吧?” 小皇子脸涨得通红:“没……没有……” “其实……”少女耳朵变成了好看的粉红色。 “我攒了很多很多嫁妆钱。” ——end 圣诞 圣诞 男人小心翼翼地打开窗子,从楼顶跃下,驯鹿拉的雪橇穿云而过,刚好落在他的脚下。他的身后,孩子睡得安稳,枕边的大红袜子中多了件装着礼物的包裹。 平安夜放假前,有孩子问老师,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圣诞老人?当着全班的面,老师笃定地说有。然而孩子们不知道,近在咫尺的老师,就是每年给他们礼物的圣诞老人。 圣诞节这一天夜里,男人能听到每个孩子许下的愿望。 男人刚刚三十岁,胡子是粘的,身形比猫都灵巧——如今拥有烟囱的人家越来越少了,窗子不太好翻,身体素质好,才能当一名合格的圣诞老人。男人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院长是上任圣诞老人,去世之前,他把工作交接给了男人。 做圣诞老人并不幸福。大家都钻进温暖的被窝时,男人要顶着寒风挨家挨户送礼,礼物都是给孩子们准备的,他自己什么都没有。男人也得不到名声,过了今天,他仍是一名在学校不太受孩子喜爱的普通老师。 但他仍愿意做这份工作。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圣诞节,还是孩子的男人曾望着橱窗中的玩具发呆,那天夜里,老院长将玩具放在了他哭湿的枕边。 所以他愿意完成老院长的遗愿——带给镇子里孩子们快乐。 那也是他的愿望。 快到午夜时分,小镇中还有许多孩子未睡。已经睡了的孩子中,又有很多根本不曾许愿。越来越多的娱乐方式占据了孩子们的生活,在这个时代,每天都像过节,孩子开始不再在乎圣诞老人,也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情。 可男人还是沮丧。 就连孤儿院的孩子们今年都不怎么在乎圣诞节了。男人看着孤儿院里空空如也的床铺,心中颇不是滋味。他想起之前放学前那个孩子提出的问题,不由得苦笑一声。 “即便还有其他人拥有魔法雪橇,也不会像咱们两个一样傻,自掏腰包给孩子们送礼物吧?圣诞老人这东西,换成我是孩子们,我也不会信的。”男人喃喃道,“老院长,孩子们不需要圣诞老人了,是不是就代表,他们已经拥有了快乐?” “你我的愿望,这就算是达成了吧……” 男人登上房顶,望着天空,数着星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午夜的钟声响起时,男人失落地撕下胡子。 突然,他睁大了眼睛。 镇子里,那些未许愿的、已睡下的孩子的房间中,闹钟声此起彼伏;未睡的孩子们,在此刻合上了双眼。 无数表达着同一含义的稚嫩声音在此刻涌入男人的脑海。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您能听见我的愿望的话,祝您圣诞快乐,还有……谢谢。” ——end 侠客 侠客 少年放下了手里的书,咂巴咂巴嘴。 “老头,”他问道,“是张无忌厉害,还是乔峰厉害?” 老人头也不抬:“我也不知道。” “你是我师父,你都不知道?”少年撇了撇嘴,“这书不是你写的吗?” “都说了不知道了。”老人不耐烦,“都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没打过,怎么比?你说吕布和项羽哪个厉害?” 少年嘿嘿一笑:“我觉得项羽更厉害一点。” 老人嘁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少年沉默了许久,又问道:“那这书里的故事、书里的人,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老人这次抬起了头,有些认真道:“当然是真的。” “可是我听说,外面已经没人习武了。”少年道,“人们都说侠义无用,江湖已死,再厉害的剑法,也比不过那平常人运用便能取人首级的洋枪。” “你信吗?”老人问。 少年指了指老人手边的书籍,又拍了拍腰间的破剑,道:“我信你写的书,和我手里的剑。” 少年逐渐成长,成了一名小有名气的侠客,他拜了少林,寻了武当,发现没人听说过张无忌,也没人听说过乔峰。但他还是练剑,他手中的剑越来越快,甚至能先于那洋枪扣动扳机前便斩下匪人的手指。 再后来,拎着破剑的侠客被奉为武林盟主。胡人入侵时,他入伍做了将军。 侠客作为将军首次督战的前一夜,写书的老人已意识迷离,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张三丰活了几百岁,你怎么不能?”侠客握着老人的手,死死不放。 老人笑问道:“你见过张三丰吗?” “你死了,就没人说你的书是真的了,”少年哭道,“他们都会说这是编的,是小说,江湖就没了。” “你瞧这些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你又何必烦恼呢?”老人笑道,“再说了,是小说也无所谓,千百年后也会有人写你,到时候,你也是小说。” “江湖不在外面。”老人伸手戳了戳少年的胸膛,“江湖在这儿。” “血别凉了。”老人笑了笑,“我死了,你还活着,你仍是个侠客,江湖就还在。” 那写书的老人终究没能看到曾经的少年驰骋战场的样子。但那一天,侠客大破敌军,救下了无数黎民百姓,一如老人笔下的人物。 副官想给侠客披上红袍,侠客却披上了一袭麻衣。 “老头愿望成真了。” 他道:“今儿个,喜丧!” ——end 桃夭 桃夭 少年饱读诗书,人生理想是能成为如李杜那般的文豪,写下流传千古的诗篇。 三岁起,他便在家门口的那株桃树下读书,最初读《诗经》、读《楚辞》,后来读史书、读兵法。十三岁时,他考取了秀才。村里人人以他为谈资,认为他前途不可限量。 在少年不知道的地方,在那棵郁郁葱葱的桃树上,与桃树共生的桃妖,也听少年读了十余年的书。 十六岁那年,敌国进犯,少年弃笔从戎,应征成了名士兵。 少年离家参军那天,春光明媚,村子里有新人大婚,村口桃树上的桃花绽得极艳。接亲回来的队伍路过少年家门口时,少年正背好行囊出门。有人打量一番少年的装束,犹疑了下,问道:“小哥这是要去参军?” 少年点头。 住在同个村子,接亲的人大多都熟悉少年,此时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有些沉默。 “别为我担心,”少年冲大家摆了摆手,“没准我还能混个将军呢。”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少年轻轻碰了碰桃花的花瓣,念道。 他冲迎亲的队伍抱了抱拳:“新婚快乐,后会有期。” 树上的少女桃妖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想到他刚刚碰花瓣的场景,有些脸红。 “他那首诗,是什么意思呀?”少女桃妖戳了戳树上趴着的老鸟。 老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桃妖扁了扁嘴:“那参军呢?” “这个我知道!”老鸟似是炫耀自己的见识般嚷道,“就是上战场打仗杀敌,可危险了,据说去了基本就回不来了,之前听人说,附近的几个村子没一个人主动应征……” 不等老鸟说完,桃妖自树上一跃而下,向少年追去。 少年入了军队,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几年过去,他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死去,唯独有个长相清秀、从不说话的小个子始终活着。少年立下了赫赫战功,一次大胜后,他被封为将军。 小个子仍是普通士兵,他不敢提刀杀人,只有跟在武功最高的将军身后,才敢上战场一转。 敌国兵败如山倒。决战时,刺客们玉石俱焚,不断冲锋。仅剩的最后一名刺客终于来到了将军身边,他将刀锋瞄准将军,直劈而下。从来唯唯诺诺躲在将军身后的小个子猛地挤开人群,怒吼一声,将刀隔开。 小个子脸上添了一道长长的疤。 将军转身,将刺客斩杀,环视一圈,却没见到小个子的踪影。那场战役结束时,小个子也再没出现过。 这一役后,敌国投了降,皇帝赐将军高官厚禄,将军却仍是解甲,回到了故乡。 站在叶子稀松、即将枯萎的桃树边,将军抚摸着树干上长长的疤痕,轻声道:“别藏了。” 桃妖现出少女身形,她用手死死遮住脸颊,跃下桃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其实是念给你听的诗。”将军笑眯眯,弯着眼睛道,“你偷听我读书这么多年,不知理解了没?” 桃妖怔了下,摇摇头:“光顾着看你了。” 将军大笑,移开她遮住脸的手。 “意思是,看到鲜花灿烂,我便想到你一身红色嫁衣的出嫁景象。” “你是否愿意为了我而穿上嫁衣?” ——end 剑客 剑客 剑客能看穿妖祟。 年轻时,剑客降妖除魔,颇做了几件大事,名震四海,被人称为江湖第一高手。最后一次战斗,他对上了祸害人间的大妖,尽管最终将其斩杀,却也受了重伤。 据说,剑客留下了无法恢复的后遗症。没人知道那后遗症是什么,但那之后,剑客便退出了江湖,居住在小镇附近。 剑客偶尔浇浇花草,喂喂来来去去的鸟雀;午后,他便去贫民街送些吃食,接济些乞儿黄发。镇里的平民豪绅都将其奉为上宾,小孩子也时常向他讨些武功剑术。他不吝赐教,只是幼儿定性不佳,倒也没谁真得了他的真传。 小狐妖化为少女,翻出财主家的围墙,在房顶几个腾跃,落在点心店门口。她花光银子买了点心,拉了拉兜帽,把脸遮得更严密些,朝贫民街走去。 财主家众家丁围住少女时,少女刚给身边的孩子们发出最后一块点心,见势不妙,她起身便逃,一枚箭矢飞射而出,直中少女左肩。少女摔落在剑客面前,露出了狐妖原形,又瞬间变了回去。 为首的家丁见状大喝:“大胆狐妖,盗窃钱财,还不束手就擒?!” 剑客对妖毫不留情,家丁早有耳闻,然而他如意算盘打得响,却没料到小狐妖忍痛跃起,向后窜去,自己几人却被剑客拦了下来。 剑客缓缓拔剑:“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你们平日里欺行霸市,我早看不顺眼了。” “她是妖啊!”家丁怒道,“你是瞎了还是傻了,拦我们干什么?” 剑客没说话,只是将剑全部抽出。家丁看剑客眼神飘忽,愣了下:“还真瞎了?” 几个瞬息后,众家丁屁滚尿流地逃走了。少女小心翼翼地露头出来,长出口气。 “想劫富济贫,也得先有自保的能力。”剑客冲女孩招了招手,“要不要随我学点剑术?” “可是你的眼睛……” 剑客笑了笑:“不还是把他们都打跑了?” 剑客的眼睛坏了——几日内,这消息便传了开来。人们都说,剑客现在不但看不破妖祟,连日常生活都成了问题。有关剑客究竟留下了什么后遗症的答案,终于大白于天下,与此同时,常去拜访剑客的那些豪绅逐渐没了踪影。 时间一天天过去,有关剑客的传言又变了个模样。有人说他被妖祟拉拢,有人说他被妖祟迷惑,大概是剑客救了少女的缘故,这些传言都和剑客与妖祟勾结有关。少女几次想跟剑客说些什么,却都被剑客打岔过去。 终于,剑客在江湖上的名声臭了。 江湖有新人想要扬名,选择了剑客,那天傍晚,十余人拦在剑客门前,号称要为民除害,斩杀传言被狐妖夺舍的剑客。 少女背起剑客便逃,边逃边哭,说自己真是狐妖,说自己一直想告诉师父,却始终没有机会。 剑客拍了拍少女肩膀,让她把自己放下,道:“其实后遗症,就只是看不破妖祟而已,化为原形,我还是看得清的。你是狐妖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我那时装瞎,只是顾及名声而已。” 他抽出腰间的剑,指向追来的众人。 少女也抽出了剑,她双颊泛红,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嗫嚅道:“师……师父……我做您的眼睛。”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啊……都说了我是装的了,还做什么眼睛……”剑客撇了撇嘴,一挥剑,斩断了所有追杀者手中的兵器。 “做娘子吧。” ——end 龙王 龙王 “好漂亮的贝壳……”女孩蹲在沙滩上,双眼放光,抓住贝壳边缘用了用力。 贝壳似乎嵌在了礁石上,纹丝不动。 女孩扬了扬好看的眉毛,深吸口气,猛地一拽。伴随着一声痛呼,尘浪激起,有龙形直冲云霄。浮沙落幕时,一个男人不知从何处出现,站在女孩面前。 男人左手捂着后腰,右手伸到女孩面前,恶狠狠道:“拿来!” 女孩急忙把贝壳抱在怀中,用力摇了摇头。 “小妹妹,那不是玩的东西,”男人挤出点笑容,“那是我的鳞。” 女孩不信:“你又不是鱼,哪儿来的鳞?” “鱼?我可是刚即位的龙王!”男人冷哼一声,“你还不还?” 女孩摇头。 “小心我投雨把你家淹了!” 女孩又摇头。 “我用其他贝壳跟你换好不好?” 女孩还是摇头。 “再加五颗珍珠?”龙王伸出手比画着,试探着问,“这么大的!” 女孩掰着手指算了半天,终于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小财迷。”龙王嘟囔着,一把夺过女孩手中的龙鳞,转身化为龙形,潜入海中。 那之后的每个清晨,女孩都要从镇子里赶到海边去等龙王,一眨眼,就是半月有余。 龙王再去那片海滩晒太阳时,女孩正百无聊赖地踢着浪花,他和女孩对视的一瞬间,猛地想起了之前的约定。女孩几步冲上前来,拽住龙王的胳膊,道:“骗子!” “我这就去给你取珍珠,”龙王有些尴尬,“这么大的,十颗,就当赔罪了。” 女孩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信龙王的话了,她强拉着龙王往镇子里走,道:“城里就有卖的。” 龙王和女孩边聊边走,一天时间转瞬即逝。那天临近傍晚,女孩也没在城里寻到差不多大小的珍珠,只好拉着龙王回到镇子附近,与其告别。 龙王一晚没睡。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取了珍珠,直奔海滩。那之后,龙王只要闲暇,便要去寻女孩,如此一来,又一年过去了。 “你想不想……做王后?”有一天分别时,龙王突然问道。 “王后?” “对,王后,”女孩正要说话,龙王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她的嘴唇上,“你再想想,明天告诉我答案。” “又要投雨?这怕是要发水了吧?”龙王回到龙宫,翻了翻天庭递来的册子,猛地怔住了。 第二天清晨,女孩带着一肚子话去了海滩,却没等到龙王。 电闪雷鸣,狂风呼啸,镇子里的青壮年,无数次加固着几欲被大浪冲垮的堤坝,心中充满绝望。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本该倾盆而下的暴雨仍旧没能落下。 镇子上的人们给龙王刻了雕像,在海边立了庙。但每次庙成当晚,连番的浪都会将其打垮。老人说,龙王为救大家被革了仙位,这是天帝对其的惩罚。人们畏惧天帝,不敢再建庙,却仍是口口相传龙王的事迹。 女孩在海边支了个酒肆,做了老板娘,每天清晨便去海滩等着,日复一日,直到那一副落魄模样的酒客找上门来。 她笑眯眯地看着男人,轻声道:“我不想做王后。” 男人的双眼黯淡了下来。 女孩笑:“你现在又不是龙王了。” ——end 甜筒 甜筒 少年将变成猫咪的小妖精从自己肩膀上强拽下来,按在沙发上,强压着怒气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小妖精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少年天生便能感受到妖气。与其他拥有类似能力的人不同,少年没加入任何猎妖组织,十几年来,他始终隐藏着自己的能力,过着与普通人没有分别的生活——直到化为猫形的小妖精跳入他的怀中之前。 尽管明白一切都是假象,喜猫的少年仍是不忍心见这副可爱模样的小妖精被老猎妖师捉住,他抱起小妖精夺路而逃,直到彻底不见老猎妖师的身影才停下脚步。 于是,他便被小妖精缠上了。 “要抓你的那个老东西很厉害,我没办法保护你,”少年把语气放柔,“你跟在我身边也没什么用。” 小妖精“啪”的一声,变成一只可爱的柴犬。 “不行。”少年态度坚定。 小妖精又“啪”的一声,变成了一支甜筒冰激凌。 少年被气笑了,无奈道:“你这读心术倒是厉害,专挑我喜欢的东西变。只是你变的冰激凌我又不能吃,有什么用?” 小妖精闻声变回了猫咪的样子。 少年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 他回到卧室找来绷带,一边帮小妖精包扎伤腿,一边好奇地问道:“你原来是什么样子的?” 小妖精用力地摇了摇头。 少年来了兴趣,然而无论他怎么问,小妖精都不肯变出原形。 “你对我这么点信任都没有,还缠在我身边做什么?”少年半真半假地怒道,伸手指向门口,“走!” 小妖精沉默了一会儿,变成一个女孩。女孩脸上有修长显眼的刀疤,毁了她原本姣好的面容。少年愣了下,伸出手,又在碰到女孩脸颊前的瞬间如触电般收回。 “这样更容易被猎妖师认出来。”女孩声音如蚊蚋,解释道。 女孩重新变成甜筒冰激凌。 这之后,小妖精便在少年的出租屋住了下来。少年假期偶尔清闲,便带上化为猫咪的她四处踏青,少年要上课时,早出晚归,她便老老实实等着。少年心情抑郁或是生病受伤时,她就又变成各种东西逗其开心。 如此一来,一年多便过去了。 少年发现老猎妖师的气息时,已经来不及带着小妖精逃跑。他将小妖精塞进路边的灌木丛中,深吸了口气,若无其事地向着那道强大的气息走去,二人擦肩而过时,少年猛地挥拳。 少年从没被打得这么惨,却还是赢了。 老猎妖师逃离的身影消失后,少年踉踉跄跄走向灌木,“啪”的一声,小妖精变成了一支甜筒冰激凌。 “可以变回来啦,”少年咳了咳,“我赢了哟。” 甜筒变回猫咪。 少年摇头:“不是这个。” 小妖精沉默了下,化为人形。 少年揉了揉女孩的头发,牵起她的手。 “喜欢你。”他嘟囔道,只有女孩和他自己能听清,“比喜欢一百支冰激凌还喜欢。” ——end 俗套 俗套 公主被巨龙掳走了。 世界上没有比这更俗套的故事了,去营救公主的骑士这么想着,若自己真是主角的话,接下来将会披荆斩棘,遇上巨龙,将巨龙杀死,带公主回来,得到荣华富贵——所有童话故事都是这么写的。 但结局偶尔也会是公主和巨龙在一起,或者巨龙和公主商量好,玩骑士一番再在一起,这是如今许多无良作家为了出新搞的套路。什么糖啊,刀啊的黑话,骑士不懂,骑士只信奉自己手中的剑。 骑士继续向废弃的城堡行进。 两天后,骑士终于见到了公主。公主浑身脏兮兮地坐在阳台上,明显吃了不少苦头,骑士见公主和巨龙没什么约定,松了口气,不禁喜出望外。 公主也喜出望外。 巨龙是她主动引来的,最开始被抓时,她还幻想着能因此遇到真命天子,可随着发现抓自己的是条母龙,前来营救的骑士们连城堡都走不到,并且来营救的骑士们的数量越来越少,甚至逐渐趋近于无时,她终于有些慌了。 骑士拔出了剑,迎上了巨龙。 似乎是惜才,巨龙在战斗中多次收了手,而在公主眼中,一人一龙大战三天三夜未分出胜负。她趴在阳台,看骑士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热切。巨龙休战回来时,公主扬着下巴道:“我的真命天子来救我了。” 化为少女的巨龙只是笑了笑。 一天后,骑士又跟巨龙战在一起。那骑士愈战愈强,最终将巨龙打翻在地。然而抽剑欲刺的瞬间,他却停了动作。 “杀了她,”公主在城堡上高喊,“我给你荣华富贵!” “她不太可爱。”骑士皱了皱眉头,收回了剑,“你比她可爱多了。” 他瞥了眼公主,坐到一旁歇息。公主气得不行,却也无可奈何。骑士把和巨龙的战斗当作对自己的磨炼,那之后,一人一龙又战斗了数次,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大概是意识到骑士并不靠谱,国王派人将其召了回去。与此同时,军队终于兵临城下。数天血战后,巨龙被禁锢成人形,失去体形优势的她寡不敌众,被士兵团团围住。 少女看着面前一脸耀武扬威的公主,下巴轻轻扬起:“我的真命天子来救我了。” “幸好赶上了,”骑士推开一名士兵,气喘吁吁,“这故事比其他的套路稍微新了那么一点点,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将剑拔出,猛地冲刺上前,万千军阵也挡不住他的身躯,只见军阵被一劈为二。公主被骑士毫不怜香惜玉地推到一边,骑士抱起少女,纵身一跃,逃出人群。 风吹着少女的长发,少女眨眨眼睛,道:“最后关头英雄救美,其实还是挺俗套的。” “遇见你,我怎么可能不落俗套,”骑士笑眯眯道,“只是不知道浪迹天涯算不算是糖。” ——end 给你 给你 小狐妖已经几天没吃饭了,不愿与同族其他妖精沆瀣一气的她,只得嗅着点心的香气,硬着头皮摸进了剑派。 小狐妖小心翼翼伸出爪子,将桌上的一块点心扫进嘴里。她抬起头,见剑客屏息不动,松了口气,蹑手蹑脚沿着来时道路返回。 古剑落下,拦在小狐妖面前,泛着令人胆寒的光。小狐妖吓了一跳,不敢有丝毫动作,瑟瑟发抖。 “哪儿来的小毛贼,敢在我眼皮底下偷东西,”看到小狐妖双颊鼓起、胆战心惊的样子,剑客不由得好笑道,“明明连人形都未修成,胆子倒是不小。” 小狐妖见这出了名的正派剑客没有要开杀戒的意思,悬着的心微微落了落,她也顾不得把点心咽下,急忙含含糊糊向其解释缘由。 “走吧走吧,”剑客收了剑,开口打断了小狐妖的唠叨,“一块点心而已,以后想要什么,不必偷,直接告诉我就好,我给你。” 小狐妖迷迷糊糊离开剑派,回头看了眼“斩妖除魔”的牌匾,心想这剑客原来也没传言中那般可怕。 几个月后,已化为少女模样的小狐妖又一次被剑客拦了下来。 剑客认出是几个月前撞见的小狐妖,有些意外道:“进境倒是蛮快。” “你不斩我?”少女有些胆怯。 “斩你做什么?”剑客见少女看那高悬于门上的牌匾,笑着解释道,“所谓斩妖除魔,斩的是心中妖魔,与是人是妖无关。再说了,斩你这么个连食物都寻不来的小家伙,岂不是堕了我的名声?” 少女怔了下,把藏在怀中的点心掏出,摆在剑客面前。 “算了算了,想偷就偷吧,”剑客见少女楚楚可怜,无奈道,“你愿不愿与我学些功夫,免得再被我抓到?” 少女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少女天赋极高,修行一日千里。很快,她便能在剑客未发觉的情况下无声无息地将桌上的点心盗走了。 剑客收了只狐妖为徒的事不知怎么竟传遍了江湖。原本赞剑客为榜样的各名门正派纷纷倒戈,逼剑客交出那浑身是宝的小妖。平时极好说话的剑客破天荒地态度强硬,那天傍晚,剑派门口的“斩妖除魔”牌匾被劈成了两半。 然而众人拥入剑派,却怎么也寻不到剑客的踪迹。 少女踏着房檐跳跃前行,怀中紧紧抱着被点了穴的剑客。任武林正派所有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料到剑客竟被少女偷出了剑派。 剑客苦笑:“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若让别人知晓今日之事,我以后可如何见人?” “那就不见。”少女道。 “一辈子都不见人?”剑客挑了挑眉毛,“也好,以后为师想吃点心,就都靠你偷。” “不偷了。”少女咬了咬嘴唇,声如蚊蚋,“我想要你。” 剑客怔了下,笑了笑。 隔了好久,他道:“那就给你。” ——end 眼馋 眼馋 “尘世众生,十有八九为情所困,你可不能陷进去了。”老禅师语重心长,“若是困顿其中,恐修为再无进境。切记切记,这是为师给你的唯一忠告。” 小沙弥重重点头。他听说师父十年前是武林第一高手,一手剑道出神入化,一苇渡江,曾斩了数百贼寇。他猜师父如今沦落到这等连香火都没有的小破庙里,攒几文钱都要偷偷摸摸,多半就是为情所困。 小沙弥虽不通人事,不曾下过山,但也知道别的庙里不会只有半本残缺的经书,方丈不会荤素不忌,更不会有师娘这种东西。 “你在这儿瞎教什么呢?”女人一把拧住老禅师的耳朵,怒道,“还不去生火,晚上给你做红烧肉吃。” “红烧肉?”老禅师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跑去后院了。 女人看向小沙弥,眼神变得柔和:“别听你师父的,在外面受欺负了,就回山上来,师娘给你做主。” 又是一番叮嘱,小沙弥终于带着师娘塞的几十两银子和师父满脸不舍地塞的十五文钱下了山。 几日后,小沙弥终于见到了城池,他正想进去,却有一袭青衣的少女从城里冲出,与他撞了个满怀。喊杀声震天,还不等小沙弥反应,少女便一把将其拉起,拽着奔逃。 跑了足足半个时辰,少女才停下脚步。小沙弥累得瘫倒在地,问她:“你跑什么?” 少女翻了个白眼:“没看见有人追杀我吗?” “那你拉着我跑做什么?” 少女愣了下,没答上来。小沙弥气鼓鼓地埋头回城,走了一半路,遇到了刚刚追杀少女的众高手。领头的见是小沙弥,高呼一声“一伙的”,抽刀便追。 半炷香后,站在岔路口的少女被小沙弥强拽着逃跑。 少女是魔教教主的女儿,半年前名门正派围攻魔教,就她一人带着武功秘籍逃了出来。小沙弥虽埋怨少女给他引了无妄之灾,却也打心眼里同情她的遭遇。 二人便如此踏上了逃亡之路。 半年转瞬过去,觊觎少女手中秘籍的人越来越多,二人几次险些殒命。小沙弥终日乐天,少女却是逐渐沉默了下来。那天晚上,小沙弥哼着小调做红烧肉时,少女独自走了。 “上菜啦,尝尝我师娘的秘方!”小沙弥端着肉出来,却不见少女踪迹。他从屋内出来,只见名门正派传令的烟花在远处炸开。 小沙弥跌跌撞撞狂奔而去。 少女被众人围攻,一道冷箭直冲其背后,小沙弥怒吼一声,一跃将少女扑倒。飞沙走石,剑气四溢,小沙弥再睁眼时,整条街竟无一人还能站立。 老禅师剑收了鞘,在远方的树后摇头叹息:“唉,看这小子魂不守舍的模样,怕是耳朵比我还软,惨咯。” “惨你个大头鬼,”女人提着老禅师的耳朵,笑骂道,“回了。” 小沙弥支起身子,怔怔地看着少女,满脸通红。少女偏过头去,也满脸通红。 “你这修的什么?这么厉害?”少女看到满地躺着哀号的高手,讶异问道。 “啊?羞?什么羞?”小沙弥缓过神来,不好意思道,“就……离你这么近……所以……” “我问你修的什么禅!” “馋?”小沙弥愣了下,脸更红了,“眼馋。” 少女气得去拧小沙弥的耳朵。 “再无进境也值了。”小沙弥美滋滋地想道。 ——end 狐妖 狐妖 小狐妖偷偷观察二皇子一个多月了。 小皇子拉弓、松手,箭直冲树林里探头探脑的小狐妖而去。小狐妖只顾着偷看,箭飞到眼前才想起要躲,被射中了右腿。她哀叫了声,顾不上疼痛,转身便逃。 几分钟后,小皇子在树林深处停下了脚步。 “怎么是个小姑娘!”他皱起眉头。 小狐妖动了动,努力想要站起身来,小皇子身边的侍卫立刻把刀从刀鞘中拔出一截,拱卫在小皇子身前。 “殿下,这女孩来路蹊跷,恐是妖魅,您可不要被她的外表骗了,”侍卫长神情紧张,右手做了个向下切的动作,“要我说,不如趁其受伤——” “趁什么趁,”小皇子挥手打断道,“怎么一天天就知道打打杀杀,这么……这么……” “咳咳……这么好看的姑娘,杀了多可惜……”小皇子看到小狐妖的脸,双颊一红,清了清嗓子,故作不经意道,“还不如……带回去做个媳……嗯……贴身丫鬟。” 侍卫都是面面相觑。 “什么是贴身丫鬟?” 小皇子背起受伤的小狐妖,心虚道:“就是那种什么也不用做,只被人宠着的人。” 小狐妖就这么被小皇子背着母后父皇偷偷带进了宫。在其悉心照料下,仅仅一个月出头,小狐妖的伤便已无大碍,三个月过去,小狐妖甚至比受伤前更健康。小皇子没理由再留小狐妖在身边,只得放她而去。 小皇子哭丧着脸送小狐妖出宫,到宫门时,小狐妖突然转过身来,道:“我以后还能回来做你的贴身丫鬟吗?” 小皇子愣了下,道:“等你长大了,就带你回来。” 小狐妖先是面色一喜,又黯然道:“可是人妖殊途,你我恐怕以后也没有机会相见了。” “什么狗屁殊途!”小皇子哼道,“等我当上皇帝,就是我说了算。” “皇帝哪儿是那么好当的,”小狐妖笑道,“再说了,就算你当上了皇帝,到时还能记住我这个在妖族都算是庶民的小丫头?妖族也未必能听你这人类皇帝的话呀。” 小皇子握紧了拳头:“那我就打到他们听话为止。” 小狐妖凑上前去,用嘴唇轻轻碰了下小皇子的面颊,说了句“有缘再见”,逃也似的跑了。 原本从不被大皇子放在心上的弟弟突然争气了起来,相比之下,纨绔残暴的大皇子却是越来越不合老皇帝的心意。在大皇子又一次害死弟弟未果暴露后,老皇帝终于下定决心重立了太子。 历经种种凶险,在与小狐妖相遇的十七年后,小皇子终于登基称帝。登基第二日,他便带领军队打上了妖山。 然而妖山山门洞开。 年轻皇帝带兵进去,正看见少女坐在地上喘气,她的身后,是鼻青脸肿的群妖。 “听说你来了,我怕你打不过他们,就先动了手,”少女擦了擦脸上的污渍,扬了扬拳头,“我吃了好多苦才修炼成的,厉不厉害!” 皇帝竖起拇指:“厉害!” “那你之前说要带我回去做你的贴身丫鬟,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 少女愣了下,拳头僵在半空。 “是娶回去,”皇帝笑道,“做媳妇。” ——end 肥猫 肥猫 “喂,我说啊,你也少吃点,减减肥。”小乞丐躺在草席上,嘴里叼着根狗尾草,含含糊糊道,“太胖了对身体不好。” 肥猫甩甩尾巴,示意听到了。 “我是真在乎你的健康,不是舍不得给你花钱,你别误会我啊!”小乞丐又道,“我平时虽然抠门得很,对你可是始终大方着呢。不像你,没良心,攒了那么多小鱼干,半点都不分给我。” 小乞丐一边说着,一边越过肥猫的身躯,偷偷探手去摸鱼干。这一瞬间,肥猫展现出了与它身形毫不相符的速度,猛地弹起,挥爪,将小乞丐的手打到一边。 “白养你了,也不知道你攒着给哪只小公猫呢,”小乞丐揉着手背,语气带着一股子醋意,“又不是你花钱买的!” 肥猫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乞丐的脸。 小乞丐被盯得难受,无奈道:“好好好,也有你一份功劳,行了吧?” 肥猫这才满意地躺下。 肥猫的体重并不影响它长得好看,小乞丐不得不承认,每天往他碗里扔钱的人,大概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喜欢肥猫。这也是小乞丐万万没想到的事情——他救下肥猫时,肥猫瘦骨嶙峋,丑得像个牙掉光了的小老头。 也正因此,小乞丐嘴上埋怨肥猫胖,心里其实根本舍不得它瘦。 这年冬天异常地冷,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小乞丐终于有些力不从心了。但即便如此,直到病倒,小乞丐也不曾减过小鱼干的供应。 一大块银子摆在小乞丐面前,小乞丐艰难地抬头,看到少女如暖阳般的笑容。 “我跟你讲哟,”小乞丐一脸憧憬,“那个小姐姐,真的超漂亮的。” 恢复正常体形的肥猫甩甩尾巴,示意听到了。 “唉,再瞅瞅你,屯的那些小鱼干都送哪个小公猫了?”小乞丐故作嫌弃道,“几天没管你,你就瘦成这副丑样子了。” 话音刚落,小乞丐的耳朵便被人狠狠拧住了。 是之前给小乞丐银子的少女。 少女怒道:“你说谁丑?” 小乞丐委屈得很:“我没说你丑啊?” “没说?你说我把小鱼干屯着给哪只小公猫了?”少女咬牙切齿,“要不是……要不是我……” “要不是我喜欢你……” 小乞丐只觉得耳朵被拧得更疼了。 ——end 军师 军师 与将军相比,军师尽管没有超强的武力,却有着让所有人都胆寒的智慧——他是军队的灵魂,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某些时候,他甚至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 没人敢惹军师,除了公主。 “所有人都以为军师是喜欢我才让着我。”公主和身边的小侍女吹嘘,“其实是我手里有他的把柄。” 公主顿了一顿,叹了口气。 十六岁时,公主偷入军师房间,发现了军师的秘密。她拿着军师绣的女红兴高采烈地找其谈条件时,军师的耳朵从未有过地红。 “你不能像教训别人那样教训我。” “好。”军师一如既往的话少。 “嗯……我有要求你要尽量满足。”公主道,“不准找理由。” 军师又点点头,算是应下。 公主偏着头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更多要求,只得作罢。 “绣的还挺可爱的,底色还刚好是我最喜欢的粉红色,想不到你也喜欢,”公主拿起女红,“这个,送给我吧?” 那年起,公主每次生日,都能得到一条新的粉色手帕,上面刺了她要求的图案。 老皇帝驾崩了。皇室男丁稀少,公主按顺次登基。第二日上朝后,她便带兵御驾去前线督战,以防移权影响士气。 公主前脚刚走,贞亲王便邀了群臣去王府做客。 待所有人坐定后,跟贞亲王走得最近的大臣率先放下了茶杯。 “今日上朝,公主一身粉裙,你们也看到了,这成何体统?又置皇家颜面于何地?自古以来,哪有女人当政?”大臣一连三问,“这不合规矩,我辈丈夫,自然该行丈夫之事。” 众人愣了下,扭头看向一脸笑意的贞亲王,接着纷纷附和。 “我提议贞亲王登基摄政,不过公主带的军队,还是得找个人安定一番,”另一位大臣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军师,出声道,“只是不知道军师大人……” “放心,军师大人跟公主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亲近,”贞亲王终于开口笑道,“公主身边的侍女,之前可告诉过我一个你们谁都不知道的故事。” 公主在半月后回到了都城。上朝时,除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的贞亲王,满朝文武均一脸苦相,着一身粉色朝服,胸口绣着公主熟悉的图案。 公主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军师,结结巴巴好半天也没组织好语言。 “咱们之间的约定还算数。”军师开口,像是早就知道公主要问什么。 公主松了口气,却又在心里微微叹息。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粉红色。”军师突然道,“我喜欢……穿粉红色衣服的人。” 军师的声音破天荒地没有底气。 “不包括皇宫外面的人。”他道,伸手指了指下面的大臣,“也……不包括他们。” 隔了几秒,他又像是怕公主听不懂似的,嗫嚅着补充: “但包括你。” ——end 逃兵 逃兵 小兵逃了。 小兵其实也不是故意想逃,他就是害怕。他从小到大连架都没打过,还马毛过敏。血溅到他脸上的一瞬间,他就被吓蒙了。 就这样,小兵拖着筋疲力尽的身子,穿过森林。在小河边的木屋停下时,他已饥寒交迫,站都站不稳了。 木屋里出来个老头,看他一身铠甲,出声问道:“战争结束了?” 小兵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说实话,只是点了点头。 “结束了好啊。”老头叹了口气,“战争结束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就得救了。” “看你年轻力壮的,留下帮我点忙。”老头一点不客气地把小兵拖进屋子,按在餐椅上,“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劲。我跟你说啊,我有个女儿特别漂亮,你要让我老人家称心了,我就把她介绍给你当媳妇。” “你长这么丑,谁知道你女儿长什么样,没准是根本嫁不出去的那种。”小兵一边大口吃着菜,一边偷偷抬起手擦眼泪。他知道这是老头为了帮他而找的借口——事实上,老头并没什么忙需要他帮,甚至可能连女儿都没有。 小兵住了两天,为了报恩,帮老头劈了两天的柴。第三天一大早,小兵重新把铠甲穿好,准备提剑离开。 “你干吗去?”老头问。 “回去参战。”小兵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战火很快就会烧到这里……如果……如果战争能结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得救。” “就你这样?”老头眯眼笑道,“多待几天吧,我教你两手,想当初,老人家我也算是个名将。” 小兵本以为老头说笑,然而其甫一挥剑,一手武技竟真的出神入化。小兵也确有天赋,短短两月,生生把老头的武技学了个七七八八。 小兵回了战场,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将军。将军是个年轻女孩,巾帼英雄替父从军,本就战力极强。在小兵的配合下,二人竟反杀了回去,直斩了敌军的将领。 小兵名声大噪。 那之后,他成了女孩的副将,又随其打了几仗。二人配合默契,就如多年的青梅竹马。 边关的战火逐渐熄了,敌国吃了数次亏后,签了和约。庆功宴那天,早已成为名将的小兵向女孩求了婚。 小兵又一次推开了木屋的门。 “嘿,老头,你不用把你家那丑八怪介绍给我了!”小兵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女孩,“看到没,我媳妇,漂亮得很。” “战争结束了?”老头头也不抬,微笑道,“好小子,这个忙帮得不错。” 女孩站到了老头身边,声音柔柔弱弱地说: “爸,我回来了。” ——end 小弟 小弟 “殿下,前线传来消息,几位皇子都吃了败仗。”内侍闯进殿内,面露喜色,“您大显身手的机会到了!” “大显什么身手?”五皇子头都没抬。 内侍愣了下,显然五皇子的反应与他想象中不同。 “大哥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看人家国王病重、公主摄政,就违背盟约。”五皇子笑笑,不屑道,“他那时没想过自己会被人打得这么惨吧?” “可太子的位置……” “父皇老了,他偏爱几位哥哥,我又能如何呢?”五皇子眼神先是一锐,又变得温和,“这些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话虽如此,五皇子却还是披甲出了征。政治钻营方面比不上大哥的他,却极有带兵战斗的天赋。短短半月时间,他攻城略地,未尝一败,直打到邻国公主所在主营。 开战前夕,皇诏突下,五皇子带来的绝大多数军队被命令连夜撤走。 公主气势汹汹领兵出来,看到苦笑着的五皇子所带的一千余人,强行把喊了一半杀字噎了回去。 “你就带着这些人……把我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公主满脸的难以置信,隔了会儿,又换了副凶狠的表情,将剑抽出了半截,“还是说你想故意羞辱我?” “没没没,不是羞辱不是羞辱!”五皇子连连摆手,急忙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公主听罢,沉默了下,道:“怪可怜的。” “要不你跟我混吧?”公主又道,“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五皇子愣了下。 “那咱们停战的话……”五皇子小心翼翼问,“我大哥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算了?” “想什么呢,你都成俘虏了,还想着谈条件?”公主翻了个白眼,“再说了,你大哥明摆着就是想害死你呀。” “我其实挺厉害的……” “从今天起,你就老老实实在营后待着,”公主阻止男人再说,“我给你出头。” 公主挥军直下,几天后,老皇帝派了使臣割地赔款。使臣全程没问一句五皇子的安危,公主被气得发抖,狠狠将其宰了一笔,又大手一挥将赔偿全数送给五皇子。 五皇子开始觉得,当个小弟也不错。 次年春天,老皇帝死了,大皇子继位,终日奢靡无度。入冬后,北国的军队开始南下,公主深知唇亡齿寒,领兵援助,却被新皇拒绝。短短月余时间,北国军队便杀穿了皇都,继续南下。 又一次十倍人数差距的战役后,公主艰难地从战场撤了出来。她俊秀的脸颊被尘土与血液遮盖,伤口醒目。 半天后,五皇子不顾卫兵阻拦,强行闯进了主帐。 “给我点兵,我……” 公主的唇堵住了五皇子未说完的话。 “营后也不安全了,”公主轻声道,“逃命去吧。” 说罢,公主转身上马,拎起骑枪,领兵重入沙场。战士一个接一个倒下,长剑刺向公主,将其重伤。 “我其实挺厉害的。”有人托住公主,轻声道,“我给你出头。” 千余人的尖兵团冲破军阵,五皇子站立马背,猛地跃出,一剑将敌将斩杀。 敌军大溃。 “做小弟,总得回馈点什么吧,”五皇子眨了眨眼睛,“毕竟……吃过香的了。” ——end 木偶 木偶 “小木偶,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匹诺曹。”女孩倚在床边,轻声道,“你要是能像他一样活过来,我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小木偶一动不动。 女孩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幽幽叹了口气。 十岁那年,女孩得了一场罕见的病,尽管最终治愈,却逐渐丧失了行走的能力。相比时常哭泣的母亲,她却从未抱怨过什么。唯有父母不在时,才会看着窗外露出一点忧郁。 女孩床边的木偶是父亲买回来的,很少有机会与其他孩子交流的她将其当成自己的朋友,每天倾诉着自己的心情。时间一天一天流逝,女孩也渐渐长大,几年光景眨眼便过去,小木偶之前略粗糙的表面也被磨得圆润。 这几年里,女孩无论做什么都要带着小木偶,俨然将其当作情感依托。 大概是前一天睡得早的缘故,女孩这天比往常醒的要早了许多。她习惯性地摸了摸床头,心里突然一惊。 小木偶不见了踪影。 女孩皱起眉头,猜测着小木偶可能在的地方,双手用力撑起了身子,向着其他房间慢慢移动。然而身体虚弱的她似乎是用力过猛,刚站起没多久,腿便倏地一软。 女孩为了维持平衡而摆动的手碰倒了油灯,伴随着玻璃粉碎的声音,火势瞬间蔓延起来。女孩挪腾着躲避热浪,却还是让火焰围在了中间。 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女孩的后颈与双腿,将她抱起。少年用手护住女孩的脸,微微弯腰,向外冲去。 几秒后,他踉踉跄跄跑出了门。四肢满是焦痕,脸也被浓烟熏黑。关节处,木榫衔接的痕迹留着点点火星。 少年把女孩放下,长出口气,露出了笑容。 女孩微微噘着嘴,扫了一眼少年关节处的木色,又盯着他的脸。隔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好啊,原来你早就活过来了,明明每天都在我床边……” 她停住声音,双颊猛地涨红。 “我我我……我也是刚刚才有的意识!”少年愣了下,结结巴巴地解释,鼻子却突然变得长了一点。 “再说了,谁闲得无聊关注你啊。”他逐渐理直气壮起来,“每天唠唠叨叨,不知道有多讨人厌——” “怎……怎么回事?”少年惊恐地捂住不断增长的鼻子。 “讨厌你……”少年试探着道,鼻子猛地又长了一截。 少年偏过头,双颊憋得通红。 “那喜……喜欢你……” ——end 众生 众生 “这……这位公子,我看您印堂发黑,恐怕是沾染了些不好的东西。”小道士煞有介事,声音微微颤抖。 “不好的东西?”书生一愣,“什么不好的东西?” “她,”小道士清了清嗓子,斟酌了番语句,指着书生身边的少女,严肃道,“是妖。” 书生翻了个白眼,耸了耸肩笑出声来,他伸手从怀里掏出几文钱,塞到小道士手里,道:“别烦我了。” “我说真的。”小道士有点生气,心想面前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书生学着小道士的样子噘了噘嘴:“我也说真的。” 小道士目光变得锋利起来,他不知从哪儿抽出张道符,将其点燃,大喝一声:“破!” 书生不屑的表情变了,他分明看到,身边原本妖娆的少女,头顶钻出了狐狸般的耳朵。书生吓得大叫一声,屁滚尿流地跑远了。 “你到底要干吗?”少女气鼓鼓地瞪了眼小道士:“我只想找个如意郎君而已,又不害人。” “谁知道你害不害人?”小道士眉头皱得紧紧的,“你又不喜欢他,怎么可能找他做郎君。”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只要不是你这种打不还手的懦夫,我都喜欢。”少女怒道,“我求求你不要再缠着我了,感情是交流出来的,你这样坏我的事,我什么都做不了。” 可小道士还是跟着少女。 少女找上了山匪。她其实对山匪没有任何兴趣,只是单纯想甩脱小道士而已。然而令她颇为意外的是,小道士依旧跟她上了山。 “她是妖。”小道士话音刚落,便被山匪打了一耳光,红色的指印立刻在他脸颊现了出来。 “快滚,不滚就杀了你。”山匪说着,抽出了腰间的刀。 “师父说,众生皆可度,”小道士目光坚定,“你心中有愚,我不怪你。” 山匪气得笑了,一刀劈了下去。 少女没想到小道士这么死心眼,咬了咬牙,抬手接住了刀。力迫之下,显出了妖形。 “你真是妖!”山匪大吃一惊,向后退了两步。接着回过神来,恶向胆边生,将刀刺向了少女的胸膛。少女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刀刺穿了衣襟。 一道符将山匪打飞出去。 山匪艰难地爬起身来,双眼通红。他大吼一声,山寨瞬间沸腾了起来。 数十山匪拎着刀冲上来,又被小道士激发的道道符咒打飞出去,直到无人站立,小道士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气喘吁吁。 “对不起,我又搞砸了你的事情。”小道士望了眼少女颈下被刀划出的伤口,道,“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他转身,向山下而行。 “喂,你说众生皆可度,是不是真的?”少女在他身后喊道。 小道士一怔,下意识停了脚步,点了点头。 “那你度我好不好呀?” ——end 大圣 大圣 “师父师父,我长大了也要去取经。”小和尚抬头嚷道,“孙悟空实在是太酷了!” 方丈叹了口气,伸出手,抽走了小和尚手中的《西游记》。他顺手翻了翻,将其扔到一旁。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闹腾,原来是又在看这种没用的书,我都说了多少次了,这里面写的都是假的。”方丈训道,“给我好好念经学习,今晚我要检查你的功课。” “是真的!”小和尚噘了噘嘴,小声反驳道。 “就是假的!”方丈哼了声,“孙悟空要真那么厉害,唐三藏怎么可能在取经路上被那么多妖精抓走?” “那是因为孙悟空……” “都说了是假的。”方丈提高声音,打断道,“世界上根本没有孙悟空,甚至连妖精都没有。你每天总想着出去冒险,若真有强盗把你拐去卖了,我可救不了你。” 小和尚还想反驳,方丈却扭头便走,进了另一间屋子。 “真的有嘛……我小时候明明见到过的。”小和尚冲方丈背后做了个鬼脸,气鼓鼓地想道。 然而说是见过,那段记忆实在太过模糊,小和尚讲出来也只会被师父嘲笑。他从小父母双亡,被方丈收养,十几年一直住在一起,说有机会见到齐天大圣,小和尚自己都不相信。 但他始终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齐天大圣的存在。 夜深了,小和尚却辗转难眠。他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小和尚看了眼师父的房间,确定其睡熟后,偷偷取出了自己下午便收拾好的行李,蹑手蹑脚地摸出了寺门。寺外寂静得很,月光洒下,照亮了小和尚脚下的路。 日月交替,三天很快过去,小和尚却越来越失望——这三天不要说齐天大圣,小和尚真的就连随便一只小妖都没能见到。终于,他准备的干粮见了底,只得无奈地顺着原路返回。 猴子挥了挥手中的金箍棒,松了口气。在他身边,有妖精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退休都不让人省心,和当初那人一样死心眼。” 猴子无奈地耸了耸肩,重新化为方丈的样子。 ——end 杀手 杀手 酒馆里多了个屡次喝酒不付钱的男人。 小二几次想讨酒钱,却都被男人身上的杀气吓了回来,无奈之下,小二只得找掌柜出马。然而掌柜也才少女年纪,从先父手里承下酒馆不足半年,站到男人面前时,腿直打哆嗦。 男人似是吃霸王餐习惯了,直接道:“我是个杀手。” “杀手也不能不给钱呀。”女孩颤声道,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实在不行,下次来再给也行……”见男人不出声,女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要不……这次免费……” 男人挑了挑眉,将杯中余酒饮尽,站起了身。 “以……以后都免费!” 女孩后退了两步,被椅子绊倒,不禁惊呼了一声。她被吓得死死闭着眼睛,却好半天也没等来想象中的刀劈下。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只见男人已经走到门口。 “下次来再给。”男人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道。 还是别有下次的好。女孩心里想着,终于松了口气。然而好景不长,仅仅两天后,男人便又来了小酒馆。他似乎有些踉跄,进门点了酒后,把一袋子沾着血的银子甩在桌上。 “还你酒钱。” 女孩一愣,数了数袋子里的银子,竟与欠下的酒钱分文不差。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径自又取了店里最贵的酒,喝了个酩酊。 二人很快熟悉了起来。 男人虽精于杀人,却也并非什么大奸大恶,反倒是每次喝多了都拉着女孩讲些曾经历过的趣事。女孩从小未出过远门,自然听得津津有味,对男人的畏惧也在不经意间消散无踪。 男人这次的任务颇为艰难,险些丧命,又一次踏进小酒馆时,时间已过了三月有余。小酒馆梁上挂满了绣球,红色的喜字张贴在大门之上。 女孩一袭红衣,抬头望了望男人,又冷漠地低下了头,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酒水免费。” 男人怔了下,放下了刚拿起的酒。 接亲的队伍来了又走,女孩头上蒙了红色的盖头。最后酒馆人群散尽,只留小二把着酒杯在哭。 “你哭什么?”男人问。 “哭我们掌柜瞎了眼。”小二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把酒泼在男人脸上,怒道,“那混混强娶她做妾,你却还只知道喝酒!” 男人又怔了下,转身出了酒馆。半炷香后,他将利刃刺进了混混的胸膛。 混混是知县的儿子,眨眼间,数百官兵团团围住了酒馆。 “你快走,”女孩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没见过你,抓到我……” 男人伸出手指,压住了女孩的嘴唇,道:“我是个杀手。” 他将女孩头顶的红色盖头放下,走出酒馆,回身锁上了门。 女孩等了一夜,日出时,喊杀声逐渐停了。有人开了酒馆的门,走进了女孩的闺房。透过红色盖头,有朦胧的影子踉踉跄跄坐到了女孩身旁。 “喂,咱们怕是得浪迹天涯了。你说以后喝酒都免费,是不是真的?” ——end 读者 读者 “不给糖,就捣乱!” 望着面前狐狸装扮的少年,作者愣了下,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万圣节还有好久吧,现在扮鬼是要搞什么,”她撇了撇嘴,“还扮得这么劣质,也不知道先换一条真实点的尾巴。” 作者重新坐在键盘前,手指敲下字符:小狐狸艰难地笑了笑,死在少女怀中。 “求求你了,给点糖吧。”作者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作者吓得跳起,连退好几步才堪堪站稳。她这才发现刚刚门口的少年此时正站在电脑旁,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怎么进来的?” 作者强行冷静下来,偏头看了眼门口——大门死死闭着,没有丝毫缝隙。她又把目光重新投向少年,这才发现少年背后的狐狸尾巴竟是说不出地逼真。 她试探着伸出手,捏了捏少年的狐耳。 热的。 “能不能不要把小狐狸写死?这已经是你笔下死的第七十七只狐妖了。”少年的尾巴一摇一摇,楚楚可怜道,“你有没有考虑过狐妖读者的感受?” “不行。”尽管万分惊诧,作者还是很快便回过神来。她态度十分坚定,道:“剧情发展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少年没想到作者这么不给面子,当下也来了脾气。他往电脑桌前一坐,哼了声道:“那你就别写了!” 时间转瞬即逝。作者很有原则,说好写悲剧,就一定要写悲剧。也正因此,她已经有半个月没更新过了。 这半月来,作者与少年斗智斗勇,终于,少年败下阵来,告辞而去。 房间里突然变得冷清了许多,本应文思泉涌的作者突然感到一阵不习惯。她翻来覆去半天,却是怎么也写不出故事。 作者叹了口气,决定出门散心。 她一路冥思苦想,注意到横冲而来的货车时,已经来不及躲避。接着,不知哪儿来的小狐狸跃上前来,猛地将她推开,自己却被货车撞了出去,然后消失不见了。 作者在医院检查了半天,确定身体没有大碍后,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在电脑前哭得昏天黑地。 “喂。”少年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早都跟你说了,我们狐妖不会像你笔下那么容易死的。” 作者惊喜地转身,猛地拥住了少年,直到少年脸羞得通红。 “喏,糖给你了……”她抹了抹眼泪,蜻蜓点水般在少年脸颊一吻,轻笑道。 小说恢复了更新,最新一章,小狐狸和少女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是糖是糖!”读者欣喜若狂,奔走相告。 ——end 捕妖 捕妖 公主大婚之日,有魔王从天而降,毁了教堂,将其掳走。除了公主那抱病不出的贴身骑士,宫中最强的高手都聚集于教堂,竟拦不住魔王一人。 邻国王子本就是只贪图公主美色的小人,他心知被迫嫁给自己的公主不可能甘心做什么贤妻良母,同时又畏惧魔王的实力,仅是短暂的思考后,便撕毁了婚约。 为了保住王宫颜面,国王只得广发诏令,称谁若能救下公主,便可得黄金千两,成为驸马。 然而还不等有人出发,公主被巨龙抢走的消息又传回了王都。 这下,连面对魔王都战战兢兢的各路“英雄”,更是不敢招惹明显更强大的巨龙。几天过去,各地无一人揭榜,王国的脸面算是彻底丢尽了。 好在公主的贴身骑士终于养好了病。 三天后,骑士到了传言公主被抓去的山洞,令他意外的是,洞中竟只有公主一人。据其所言,无论魔王还是巨龙,抓了她后便都再没出现过。 又过了三天,二人终于到了王国的边境。 “公主大人,前面就是边防区,有我送出的信鸽预报,那儿一定多了不少驻军。”骑士谨慎道,“但巨龙随时可能出现,这最后一段路,咱们一定要处处当心。” “还有魔王,巨龙倒是不用担心。”公主补充道,“那魔王实力比巨龙还强,没准什么时候就会出现,你一定一定要小心。” 骑士顿了下,道:“对,还有魔王。” 公主这才放松神色。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隔了几秒,公主又提起了这几天讨论得最多的问题,“咱们可马上就到边境线了,驸马的事情总得先说清楚吧?” “臣不敢逾越。”骑士把头压得极低。 公主咬了咬牙:“那你就是看不上我了?” “臣没有这个意思,”骑士道,“只是君臣有别……” “你就只会说这几句!”公主突然怒道,眼泪涌了出来,“你的脑袋是不是榆木做的!” 还不等骑士回答,远处便忽有马蹄声响起,邻国王子一脸笑容,策马扬鞭。 “爱妃!” 公主转身,猛地扔出个卷轴,怒道:“滚!” 龙威喷薄而出,骑士来不及反应,一把将公主拉到身后,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他怒吼着,手臂泛起了魔王身上的花纹。 龙形幻影将王子打飞后消失,骑士看清情况,不禁愣住。 “亏我还怕魔王会伤了你,浪费了一张卷轴。”公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你藏得倒是深。” “所以,魔王大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骑士脸涨得通红,清了清嗓子,指了指好不容易爬起来的王子。 “让他滚?” ——end 捕妖新篇 捕妖新篇 当朝皇帝患了重病,许久不曾见好。太医查尽了古籍,终于在一页流传自上古的残卷中找到了救治的药方。药材一一备齐,却唯独缺了样九尾灵狐的胡须。 于是官府张榜,称谁能猎得此妖,赐万两黄金,封官加爵。 书生看着城门前聚集的人群,暗自攥紧了拳头。他苦读十年,几次赶考,却都未能获取功名。如今猎妖一事,已是他赚钱给母亲治病的最后机会了。 尽管他心中清楚,自己的实力别说猎妖,恐怕连性命都可能不保。然而哪怕有一线机会,书生都不想放弃。 行至山腰时,太阳已经偏西,一开始与书生走同一方向的猎手们也不知比书生多走了多少距离,早已不见了踪迹。书生气喘吁吁,终于在一处道观前停了脚步。 “就你这样的,也想捕妖?”观里的老道士站在门前,看了眼书生瘦弱的筋骨,讥笑道,“妖捕你还差不多……” 老道士话未说完,书生竟当即跪了下来,把头压得极低。 “望师父指点!” 老道士愣了下,收回了讥刺的神色,拂袖转身,将书生关在了门外。 书生在门口跪了三天三夜。老道士大概是被扰得烦了,终于放其进观修行。 老道士确实有点门道,三个月转瞬即逝,书生竟真的学会了些道法。临行前,老道士交给书生一尊铜钵,称遇到妖狐时掷出,便可将其收服。 两天后,书生终于探到了狐妖的行迹。他跟踪许久,直到一处山洞,令他意外的是,那山洞里,竟分明还有一窝未断奶的狐崽。 看着灵狐的背影,书生犹豫再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铜钵。 书生回了道观,敲了几遍门,却无人应答。他只得把铜钵放在门口,轻叹口气,俯身拜了三拜。 “嘁,筋骨软弱,心也软弱,孺子不可教也。”老道士声音响起,“妖捕你还差不多。” 书生闻声抬头,赫然发现道观没了踪影,眼前分明是一处散着狐妖气息的洞窟。 一根胡须闪闪发光,落于钵内。 ——end 吃人 吃人 被封印了十余年的恶魔逃走了,王国上下人心惶惶,戒严令、通缉令贴满了一处又一处的城墙。 城门口,想偷混出城的公主被卫兵拦了下来。任凭她费尽口舌,平时迫于淫威常行方便的卫兵却始终不放她离开。 “公主,这次实在是情况特殊,您就别难为我了!”卫兵苦口婆心,“平时王国安定,您出城去玩也就罢了。但如今魔王饿了十余年后逃走,想必饥饿难耐,您若出了什么事,我可担不起责任。” 卫兵压低声音:“据说它连人都吃!” 公主无可奈何,只得转身回城。她一路上低声骂着,算是彻底把魔王恨上了。 路走到一半,公主突然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直到进入王宫才倏然消失。 接下来的几天里,被窥视的感觉始终伴随着公主。她多次出其不意地转身,却最多只能捕捉到一闪即逝的黑影。时间久了,公主便也不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大概是为了追击逃脱的魔王,王宫守卫被调离了许多,宫中也变得冷清起来。 深夜,一身黑衣的刺客蹿上城堡外墙,翻窗而入。他摸清路线,来到公主身边,掏出了藏在怀中的匕首。 沉睡中的公主翻了个身。 城堡一侧发出爆炸的声响,被惊醒的公主惊恐地看着魔王破墙而入,将刺客踩在脚下。 “原来是你这个偷窥狂一直跟踪我!”公主急忙用被子将裸露的皮肤裹紧,羞怒道,“还是魔王呢,有没有廉耻!” “我……我是为了保护你……”魔王脸一红,看了眼脚下昏过去的刺客,辩解道。 “吃人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来,你觉得你说的话我会信吗?”公主哼了一声,“反正我落到你手里了,要杀要剐还不是你说了算?” “吃人?!”魔王大怒,“谁造的谣!” 公主一愣,没想到魔王是这种反应。她心中隐隐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却还是嘴硬道:“看你气成这副样子,一定是被我戳到痛处了。” “我怎么会吃人呢,你不要听别人瞎说!”魔王急得直跺脚,脸涨得通红,“我就是想……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像传言说的那么漂亮……” “然后再决定吃不吃我?”公主心中微动,却仍故作不屑。 “哪儿能呢……你那么漂亮,看你一眼就饱了……” ——end 小狗 小狗 少年最忌讳别人称呼或者误认他为狗一类的生物——这是作为一只狼妖尊严的底线。 然而他从小便没什么尊严。 作为一只狼妖,少年偏偏会在高兴时如狗一般摇晃尾巴,尽管他始终极力掩藏,却常常在过于激动时露馅。 其他妖背地里都称呼其为小狗狗。少年无数次羞愤得满脸通红,找人斗殴,却仍堵不上每只妖的嘴。迫于无奈,他只得寻了厚重的假毛戴在尾巴上,又藏着掖着地加了配重,以阻止尾巴摇晃。 当他离开家去了没有熟人的妖都后,这样一身打扮终于让他恢复了一丝作为狼妖的自傲。 少年常去的茶馆来了个女孩,身材娇小、活泼好动,一对兔耳总随着她的脚步一上一下地抖动。少年痴痴观察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写了封信,偷偷托人送给女孩。 令他意外的是,仅仅一天后,女孩便回了信。 尽管聊得火热,少年却从未告诉女孩自己是谁,只是每天溜到茶馆盯上一会儿,又美滋滋地在睡前读信、回信。 一个月后,他终于决定找女孩坦白身份。傍晚茶馆打烊时,他兴高采烈地跟在女孩身后,背后的尾巴艰难却不屈地左右摇晃着。 路过街角时,女孩突然一背耳朵,奔逃而去。少年望着远处的尘土愣了下,连忙跟了上去。一逃一追十几里后,少年才终于堵住了女孩的去路。 “你……你跑什么……”少年气喘吁吁,“我又不是坏人。” “其实咱们早就认识的。”看女孩一脸的不信,他清了清嗓子,向女孩伸出手道,“正式介绍一下,其实我……” “妈妈告诉我,有厚重尾巴的都是狼妖。”女孩向后退了步,打断了少年未说完的话,目光中隐含着惊恐,“虽然我平时不怎么接触外面的人,但狼妖是我们的天敌,我还是清楚的。” 少年怔了下,耳后突然泛起了片红。他咬了咬牙,把尾巴上挂的假毛和配重摘了下来,扔到一旁。 他看着一脸讶异的女孩,尾巴疯狂摇摆,脸红得像是着起火来。 “那……那个……”少年结结巴巴。 “汪……” ——end 守护 守护 “哎哎哎,你看,这上面说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守护灵,”女孩身边的闺密一脸兴致地拿着手机,“据说这些守护灵为了保护主人,往往会化为各种形态陪在主人身边。” “你说咱们俩会不会也有守护灵?”她期待道,“没准还特别帅。” “你不要犯花痴了,你以为世界上真有这么大的馅饼,还能恰好落在你头上?”女孩撇了撇嘴,“就算落在你头上又怎么样,别忘了你可是有夫之妇,还不如考虑考虑眼前的事。” “什么眼前的事?你又要相亲了?”闺密调笑道,“说起来,你上次那个相亲对象怎么样啦?” “上星期他被我妈瞎撺掇去我家做客,让猫给挠了,再没联系过我。”女孩翻了个白眼,“你别打岔,最近几天市里发生好几起入室抢劫,你可得小心点。” 闺密抬起手,手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 看其毫不在乎的样子,女孩只得无奈地耸耸肩。 二人走到小区门口便分道扬镳,女孩回到家,看着趴在身边的猫,叹了口气。虽然她始终觉得单身没什么不好,但终归不是不婚主义者。 防盗门锁突然有撬动的声音,女孩心里一惊,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不会这么巧吧……” 还不等女孩掏出手机报警,门咔嗒一声开了。 劫匪走进屋子,扫了她一眼,目露凶光:“该干什么,不用我说了吧?” 女孩用力点了点头,急忙跑进卧室,从床头柜拿出钱的同时却抽出了枕边藏着的水果刀。然而她刚一转身,却正好对上了劫匪戏谑的双眼。 接着,在女孩抬起水果刀前,劫匪便挥动着匕首向前刺来。 “喵呜!” 猫猛地跃起,在空中逐渐长大,落地时便已化成了少年模样。他抬手将劫匪手中的匕首打飞,又接上一脚踏在其胸膛之上。 这一脚又重又狠,劫匪竟是一口气没喘上晕了过去! 紧接着,少年跨过劫匪,向女孩走了过去。女孩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到少年走近,急忙抬起手中的水果刀。 “你受伤了。”少年凑到女孩面前,皱眉道。 女孩感受到少年的扑耳的鼻息,双颊猛地涨红。 “太菜了。”少年道,“第一次见到这么菜的守护灵。根本不用心保护主人。” “啊?”女孩愣了下,“我不是你的守护……” “不过如果不带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不喜欢的人回来,”少年伸出手指点了点女孩的额头,将她说了一半的话打断,“倒还挺可爱的。” ——end 仙人跳 仙人跳“太子,咱们来这种地方是不是不太好?”小太监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您作为一国储君,实在不该沾染这些风尘之气,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 “我都没怕,你怕什么!”少年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出声打断,“父皇总共就俩儿子,还能剐了我不成?” “可没准把我剐了呀!再说了,您哥哥可一直看您不顺眼,搞不好就会借这个机会弹劾。”小太监拉了拉少年的衣服,“太子,这里面都是些胭脂俗粉,入不了您的眼的,要我说,您现在就转身回……” 少年翻了个白眼,用力挣开小太监的手,纵步闯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姑娘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翻过去。 少年定定地看着女孩,脸微微涨红,咽了下口水。 “你……你……你……这么好看卖什么身!”少年眉毛一横,强硬道,“你现在跟我走,以后吃香的喝辣的,绝对亏不了你!” “我不卖身……”女孩第一次见这样的人,心中莫名感动了下,破天荒地解释道。 少年愣了一愣,声音弱了许多:“那……那你给我跳支舞?” “我也不卖艺。”女孩道,“我其实什么都不卖……” “那你在这地方干啥?”少年问道。 “我懂了,是不是这里的老鸨骗你来的?!”还不等女孩回答,少年猛地一拍脑门,怒道,“看我不拆了她这座破楼!”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都是我自己琢磨来赚钱的点子。”女孩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其实是只小妖精来着……仙……仙人跳,你懂吧?” “不懂!”少年一脸天真地摇头,“为啥不叫妖精跳?” 半个时辰后,小太监终于忍不住推门进了屋子。少年见他进来,才缓过神来,一脸傻笑道:“她说下次见。” 小太监扫视了屋子一圈,没见到任何人影,反倒觉得少年身上缺了些什么。 “御赐金牌呢???” “给她了!”少年还是一脸傻笑,“嘿嘿,她还说下次见面我就知道仙人跳是什么意思了。” 小太监嗫嚅半天,终于没忍心告诉少年真相。 然而眨眼间数年过去,少年再没见过女孩。 他几次派人去问,青楼老板却都说不知其踪迹。再后来,老皇帝的身子越来越差,宫中钩心斗角的事情渐渐多了起来。少年便渐渐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不再重提。 老皇帝驾崩那晚,大皇子终于把军队带到了太子守灵的殿前。他抽出剑来,一马当先闯了进去。 几秒后,他又飞了出来。 领头的军官眼看大皇子口吐血沫,怕是不死也要落下终身残疾,颤颤巍巍扔掉了武器。 “这就是仙人跳?也太厉害了吧!”少年瞥了瞥身后的女孩,压下兴奋的神色,一脸威严地宣布登基。 待所有人走后,少年才放下架子,激动地缠着女孩问这问那。 “跳了个皇位而已,”女孩撇了撇嘴,“对我来说,这东西根本不重要。” “还有比皇位更值得跳的?”少年惊了,“是啥?” 女孩狡黠地笑笑,露出两颗虎牙: “你。” ——end 他看着一脸讶异的女孩,尾巴疯狂摇摆,脸红得像是着起火来。 “那……那个……”少年结结巴巴。 “汪……” 她想起那天男孩支支吾吾,红着脸将坚果塞在她的手中—— 虽然男孩的样子一点都不绅士,她却好似身处森林,在那里,天地万物仿佛都绕着她翩翩起舞。 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那小小心脏的搏动。 玲珑心窍。小狐妖的身躯之下,伤口的血,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石榴树上的花瓣几乎尽数落在地上,染满尘泥,但来年春天,它们仍将绽放。 世间本没有齐天大圣。有的只是爱而不知的人。 凡间 凡间 “孩子,我看你骨骼惊奇……哎哎哎,你别走。” 眼看着第五次拦住男人的尝试即将以其越走越远告终。老头望着男人的背影,不禁悲从中来。 “站住!”老头怒吼。 男人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不需要任何产品。” “你就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老头一脸难以置信,“不应该呀,正常情况下,十六岁就应该觉醒了。” 男人一副看白痴的神色,摇了摇头。 “哎呀,总之我跟你讲,你前世是天上的大罗金仙,因爱上只小妖被贬落凡间。”老头换了副严肃的表情,“如今群妖横行……” “群妖?哪儿呢?”男人打断了老头的话,“我看社会挺安定的。” 老头愣了下,看了眼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又看了下手里的诏书,尴尬道:“这上面是这么写的……” 男人翻了个白眼,作势转身。 “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老头怒道,“是真的有妖,群妖我不知道,但最起码有一个法力高强的妖怪,为了从她手里救你,我都受了不小的伤。” “伤哪儿了?”男人问。 老头咬了咬牙,没说话。他不忿地望着男人走远,叹了口气。准备离开时,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不想当什么神仙,”少女笑嘻嘻地拦住老头,道:“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不要再来找他,否则……” “你敢!”老头瞪圆了眼睛,“他想不想当神仙,不是你说了算的!” 少女打了个响指,火苗凭空出现,转了个圈,窜到老头背后,在其屁股上炸开。 老头大惊失色,一边叫着“女侠饶命”,一边狂奔而去。少女哼了声,扭头看了圈周围,隐藏在四周的小妖都不禁地打了个冷战。 男人回到家,白色的小猫窜到他身边,蹭了蹭他的胸膛。 “别折腾那老头了。”男人突然笑道。 小猫愣了下。 “神仙不如凡间。” ——end 鬼王 鬼王 “据说中元节时,鬼魂都会从冥间出来,为祸人间。”老人故意把声音放低,装出嘶哑,“其中鬼王最是可怕,凡他出现,周围的人便要非死即伤。” “所以今晚你就不要出门看什么电影了,”老人一脸认真,“好好在家待着,免得被鬼王骗走……” 女孩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随即又无奈地摊了摊手。 “爷爷,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她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安慰道,“现代社会,哪儿来的什么鬼王嘛。我跟同学都约好了,总不能放人家鸽子。” “你大我才更不放心!”老人反对得很激烈。 “走啦。”女孩挥了挥手,趁爷爷没反应过来跑出了门。 从电影院出来时,月亮早已高悬在天空之中。与朋友分别后,女孩穿过影院后的酒吧街,向着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几分钟后,女孩发现了身后跟着的数个影子。 “不会真有鬼吧……” 联想到爷爷之前讲的故事,女孩心里有点打怵,她故意绕了几次路,那几个影子却仍然吊在她的身后。 路过一条小巷时,女孩身后的影子突然快跑了几步。女孩心中一惊,也随之加快了步伐。然而还没走几步,她脚下便是一绊,踉跄着差点摔倒。 一股酒气漫进了女孩的鼻腔。她转身,那几个一直跟着她的影子倒真和鬼一点关系没有,仅仅是几个喝多的人而已。尽管如此,女孩心中不但没轻松下来,反倒更加紧张。 “喂!”为首的男人伸出手拽住女孩的袖子,喊道,“你跑什么?” “你们干什么!”女孩挣开了男人的手,惊恐道,“今天可是中元节,鬼魂都会从冥间出来,你们就不怕遭报应?” “报应?”男人笑着嘲讽,“你是不是接下来还要说,有鬼——鬼——鬼啊!!!” 一道黑影闪过,猛地撞在男人胸膛之上。短短几秒后,路上便仅剩女孩一人还站着。 凡他出现,周围的人非死即伤。 “嗯……那个,你没事吧?”西装革履的男人有些羞涩地问道。 “现在的鬼王都这么帅的吗?”女孩怔了一下,双颊微微涨红,暗自想道,“爷爷之前怎么说来着……让我小心被鬼王抓走?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想要抓我吧……” ——end 胖子 胖子 女孩父母早亡,自小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孩子们不愿与女孩交朋友,因为她从来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东西。邻居能匀出一丝善心给她口饭吃,却不会施舍更多。对女孩来说,其他孩子很容易得到的新衣服与玩具,似乎永远是遥不可及的梦。 女孩养了只橘色的小猫,每日向其倾诉着自己的悲伤与喜悦,并尽力在自己嘴里省下饭来喂它。然而连自己都喂不饱的女孩却越发难以为继,到了后来,连这只小猫也离她而去。 所有孩子都去上学那天,女孩只能如往常一般去垃圾场捡些废品。 那天夜里,贫民窟来了位不速之客。 华丽的马车停在与其格格不入的破屋边上,在众多孩子的注视下,一个浑身肉颤的胖子踉踉跄跄下了马车。 胖子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我要招募一位骑士!” 骑士是贵族的起点,巷子里的孩子闻声都一怔,接着急忙挤上前去,纷纷举起手,希望胖子注意到自己。 “死胖子,还想把人骗去做奴隶。”刚捡完废品回家的女孩远远望着,厌恶地啐了口唾沫,“一看就是贪污受贿的狗官。” 胖子看到女孩的背影,双眼顿时就是一亮。 “就你了,就你了!”胖子兴高采烈地指着女孩的方向。 包括女孩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女骑士并不少见,但女孩瘦弱的样子绝不像值得被培养的对象。然而女孩刚想出声反对,却被跑到她身边的胖子一把拽进了马车。令女孩意外的是,她本以为是骗子的人竟随即向她讲起了作为骑士的准则。 女孩怔了一怔,神情由不屑变得认真。 十年转瞬即逝,女孩长大成人,胖子也由最初的领路人变为辅佐者。 英勇善战的女孩在胖子的帮扶下成长为有名的女将军。后来天下大乱,她率军反了暴虐的王庭,被拥立为新王。 女孩登基那天胖子没来,被派去寻找胖子的卫兵只在屋内寻到了一封辞呈。当天下午众多道士离开王宫后,女王颁布了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捕猫,橘猫。 “我想着你长大了,以后大概也不需要我了,就走了。”胖子低声道,“倒是你……那些道士最多只能看破我是妖而已……你究竟怎么发现的?” “很容易呀。”女孩笑道,“最爱吃鱼,喜欢捉蜻蜓,从来不让人碰脖子,嗯……还过于胖了……” 胖子露出了悲愤的表情。 “再说了,”女孩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谁说我不需要你了。” “女王大人又迟到了。”赶来参加议会的女王进门后,卫兵冲队长挤了挤眼睛,“你说女王她是不是……” “女王不喜欢男人的。”队长摇了摇头。 卫兵吓了一跳:“难道女王好女风?!” “女王她……”队长嘴角抽了抽,好半天才憋出下半句话,“好猫……” ——end 戏精 戏精 “大王,那个小丫头片子又来闹了。”老龟慌慌张张地跑进龙宫,上气不接下气道,“她非说什么,让你还她父亲的宝船。” “上次不是给了她一艘吗?”龙王皱了皱眉头,“怎么还跑来要?” “她说那个不是她家的,非让我再找一个出来。我好说歹说,才好不容易拖到三天后。”老龟咬牙切齿,眼神中多了一抹狠色。他以手做刀状,向下一压,“要不……” 龙王急忙摆手。 “我三哥莫名其妙让人给剥皮抽筋的事你忘了?”他呵斥道,“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你能不能有点记性!” 老龟平白无故被骂一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悻悻地站在一边。 话虽如此,龙王却也着实没有办法。三哥死后他有了阴影,至今已有上百年不曾见人。 “只能主动会会她了。”龙王暗自琢磨半天,终于下决心道,“我倒要看看,这女中豪杰究竟长什么样,究竟过不过得了我这一关。” 三天转瞬即逝,这天一大早,龙王就带着老龟端坐于龙宫门口。十点一过,海浪突然翻滚起来。龙王抬头,只见女孩踏浪而来,一袭红衣,矫捷如风,掀起一片沙砾,又悠然落于海底。 如一只轻盈的燕。 龙王看得呆了,突然捂住了胸口,喊道:“啊!我被击中了!” “大王!”老龟吓了一跳,急忙冲上前扶住龙王,冲女孩怒吼道:“你干了什么!” 女孩也愣住了,隔了好久,她才啐道:“戏精!” 老龟的手松了松。 “不就是宝船吗?”龙王借机挣开老龟,大义凛然地走向女孩,“随便拿!” 女孩闻言又愣了下,似乎是没想到事情解决得这么容易。眼看龙王越走越近,她下意识抬起一脚,将其踢了出去。 龙王摔倒在地,低呼一声。 “大王!大王你怎么了!”老龟又一次冲上前扶住龙王,“您可别吓老臣!” “你还记得我三哥吗……”龙王的声音有些虚弱,“我……似乎也如他一般……” “什么?!”老龟眼睛都红了。 “只不过他被夺走了龙筋,我却被夺走了心。” 老龟动作僵硬地放下龙王。 女孩对上龙王的目光,双颊微红,咬着嘴唇跺了跺脚,转身跑了。老龟看了看地上的龙王,又看了看女孩的背影,突然猛拍了下额头。 “大王真的是妙计!”老龟兴奋道,“竟能想到这种方式退敌!老臣自愧不如!” “退个屁!”龙王一巴掌拍上了老龟的后脑勺,愤愤道,“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呢?” “啊?”老龟看着龙王,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 “她好美,我要送她一万艘宝船。” ——end 贼甜 贼甜 “老大,你这不行呀!”小跟班苦口婆心,“人妖殊途,这你是知道的。” “殊途个屁!那是其他妖没本事。”男人怒道,从兜里掏出本言情小说,“这种人类顶级恋爱秘籍老子看了三千多本。其中一千三百二十七本都写了女孩最喜欢的男人的类型——出手阔绰、为人大方。” “你别不信,”男人又补充道,“这书你看了就知道了,贼甜。” “哪儿甜了……”小跟班无奈道,“你藏在自动取款机里,她也不知道你的存在啊……” “你哪儿那么多意见!”男人狠狠瞪了小跟班一眼,“啥都不懂就少插嘴。” 隔了几秒,男人又略有支吾地小声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往钱上写字!”小跟班目光坚定。 “天才!”男人愣了下,随即狂喜,“你真是个天才!” 自动取款机里,挤成一团的两个妖怪激动地击了个掌。 那之后,女孩每次从自动取款机里取到的钱上都写着“我爱你”三个大字。最初几天,她倒是真的讶异了一阵。然而换了几家银行后,钱上的字却仍然存在。 再后来,女孩在附近的超市买了块橡皮,回到了最初的银行。转瞬之间,又有一月过去了。 “哇,你看她擦掉字的动作,好好看!”男人兴奋地摇着小跟班的肩膀,“贼甜!” “哪儿甜了……”小跟班翻了个白眼,“话说咱们最近一段时间来的时候,竟然都有和她见面。老大你为啥不直接当面跟她说呢?” “你懂什么!”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像你这种……” 嘭! 门猛然合上的巨响,打断了男人要说的话。紧接着,戴着口罩手拿匕首的歹徒突然挤进了屋子,将女孩抵在了墙角。 “钱交出来。”他道,“否则我就……” 一张又一张纸钞猛地喷出,飞到他的面前。歹徒有些蒙,默默将几沓厚的钱捡起,塞进了包里。然而做完这一切后,他却又把刀扬了起来,笑嘻嘻地向女孩贴近。 自动提款机突然疯狂震了起来,紧接着,一个男人不知怎么凭空出现,一脚将歹徒踢飞了出去,接着便是一顿暴打。待女孩回过神来,那男人又消失不见了,唯剩下歹徒一人,踉跄着落荒而逃。 女孩愣了会儿,掏出笔在钱上写了字,走到自动提款机前,存了三张进去。 男人颤抖着将钱拿到眼前。 “又偶遇啦。嗯……你是怎么进去的。”第一张写道。 “在钱上写字是犯法的,以后不要这么做了。”第二张写道。 第三张则什么也没写,只留了男人之前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 “这啥意思?”男人挠了挠头,“为啥这张啥也不写?” 小跟班一脚把老大踢了出去,道:“贼甜。” ——end 坏人 坏人 “魔术师先生!魔术师先生!”小妖精追上魔术师的步伐,在他身后喊道。 魔术师听到声音愣了下,转过身,看到了那个自己关注了好久的总凑在台前的小姑娘。他微微屈膝,把身子放到与女孩同一高度,笑了笑。 “怎么了?”他问道。 “嗯……那个……我有个问题……”女孩支支吾吾道,“您……您的妖术是怎么练出来的……我能学吗?” “妖术?”男人挑了挑眉毛。 女孩愣了一下,笑得有点勉强:“不……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了。” “你是说这个吗?”男人狡黠地眨了眨眼,身后一条狐尾一闪而逝。 女孩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女孩拜了男人为师,尽管知道了魔术单纯只是魔术,她却仍深信不疑着男人作为妖的身份。 “妈妈就是被人类害死的。她临走之前还叮嘱我不要向人类袒露自己的身份,幸亏我没认错。”女孩道,“据说啊,那群人类都特别坏,把心机藏得很深。” 男人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 时间转瞬即逝,女孩天赋极佳,短短三月过去,她就已经可以以助手的身份与男人共同登台了。意料之中的是,女孩的魔术首秀大获成功。几次表演后,她便火遍了整座城。 又是几场表演过去,男人开始有意地作为助手辅助女孩。 然而女孩的火爆并不称每个人的心意——至少不称附近马戏团老板的心意。 又一次表演后,回家的路上,一把左轮手枪瞄准了女孩的后背。 男人将女孩扑倒,自己却被子弹擦伤。紧接着,他又跳起,与杀手搏斗起来。待一切尘埃落定时,一条被子弹灼焦的假狐狸尾巴静静躺在地上。 “啊!”女孩捂住了嘴,“您……您不是妖精……” “不是,”魔术师摇了摇头,“从一开始就不是。” “那……那您……”女孩结结巴巴道,“为……为……” “为什么不怕你?” 女孩点了点头。 “魔术师就是这样的。”男人道,“干的都是欺骗别人的勾当,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让别人看出真实的想法。” 女孩怔了下,扶着男人的手松了松。 “咝——好痛。”男人伤口碰到地面,痛呼一声,“至于报复心这么强吗……嗯,其实就是,不拿这个当幌子,不就追不到你了……你看,你那时认为人类那么坏的。” “现在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女孩啐了男人一口,却还是把他扶了起来。 “不过……”她脸色微红,轻声道,“我听说人类的坏,有两种意思。” ——end 宝藏 宝藏 饥饿的巨龙在天空中盘旋了很久。 上次森林大火后,大多数灵兽都迁徙他处。普通的牲畜根本满足不了巨龙的胃口,而其他灵兽聚集地又早被另外的巨龙占领殆尽。龙是领地及财产意识极强的生物,分享是绝不可能了。 巨龙眸子一亮,她的目标——那个身负灵根的男孩来了。 巨龙清啸一声,收翅而下。然而在她抓到男孩的瞬间,有剑气直斩而下,在她的颈侧留下道巨大的伤口。大惊之下,巨龙紧握着孩子,头也不回地向天而去。 回到龙窟时,巨龙几乎丢了半条命。或许是洗了龙血浴体魄会增强的缘故,相比巨龙,孩子的情况还要好些,只是被吓得缩在角落,不住地抹着眼泪。 “喂,你哭什么啊……”巨龙虚弱道,“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昂首挺胸被我吃?” 男孩哭得更厉害了。 巨龙只觉一阵眩晕,恨不得将男孩一口吞掉。然而看着男孩忍气吞声的样子,她不知为何又开始为难起来。 “果然还是下不去手啊……”想了半天,巨龙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白忙活了,累得半死,还受这么重的伤……说起来,那老头下手可真狠……喂,小子,那老头什么来路?” “他说……他是剑……剑圣。”男孩边抹眼泪边道,“他说要帮我成为王国第一骑士……” 巨龙听到剑圣名号,差点没直接晕过去。这要是把男孩放回引来剑圣复仇,恐怕就不是丢半条命了。 她想了想,摇身一变,化为少女模样,道:“你别回去了。跟我学,保你成为王国第一骑士。” “不准拒绝。” 时间一天天过去,男孩逐渐成长为少年。巨龙对他的教导也从一开始的敷衍转为倾囊而授。转瞬间,十年过去,少年甚至已经外出历练了数次。 然而时间越长,巨龙心中对少年的愧疚就越深——少年始终没混出什么名堂,他有着极高的天赋,但巨龙所掌握的武技却并不适合少年。 又一次赶少年出去历练后,少女化为龙形,振翅飞上天空。 巨龙抢走了公主,消息在一夜间传遍了整个王国。国王悬赏重金高爵拯救公主,无数骑士为了荣誉与赏金,踏上了屠龙的征途。 少年连夜赶回龙窟,拎着剑,坐在龙窟洞口,等待着揭了榜的其他人。半月荏苒,直到遍体鳞伤,他才晕了过去。 少年再醒来时,公主和少女正在他床边不远处和谐地讨论着八卦。 “你……你俩……”少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你醒啦……我还在想,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少女的声音低了些,随即又欢快起来,“一会儿我变成她的样子陪你去领赏,她留在这儿看着宝藏。” 公主一脸财迷地从身后抓出一大把项链戒指。 “龙窟里的财宝首饰我送给她了。”少女笑道,“等你成了王国第一骑士后,我们两个再换回来。” “可……那不是你好多年的收藏吗?” “那些东西没那么重要啦。” “喂……”少年沉默了下,又道,“你知不知道,骑士救回公主,公主一般都要嫁给骑士的。” “你可没说还有这个!”公主吓了一跳,急忙把手里的珠宝扔了回去。 但是没有人理她。 少女粲然一笑:“那就嫁咯。” ——end 机器 机器 “这款机器人性价比真的很高。”导购脸上堆着笑,唾液飞溅,“无论做家务还是保卫,甚至是厨艺、教学,都可以通过系统选择,活动期间全款购置,还有八折的优惠。” 女孩没回复。她站在机器人面前,看了一番,摇了摇头。 “那这款呢?”导购继续道,“这款是今年的最新款,相比刚才那款要更贵一些,但相应的性能也要更高一些,如果您需要的话……” “你……你好……”众多崭新光洁的机器人中,一个略显老旧的机器人出声,打断了导购的唠叨。 导购不满地皱了下眉,随即又重新露出笑容:“不好意思,这个是很久以前的款了,最近几天仓库整修,才把它拿出来的。不过……” “只有自己,它岂不是很寂寞?”女孩问道。 导购被女孩的问题问得愣了下,笑容有些僵硬:“大概……会吧?” 女孩歪着头想了想,粲然一笑:“那就它吧。” 尽管因拿不到高昂的提成而郁闷,导购却还是与女孩签订了购置合同。短短三天后,那有些老旧的机器人便被送到了女孩家中。 “据说老一批的机器人都没被限制自主意识,”女孩坐在机器人面前,用手支着下巴,“是不是真的?” “你……你好……” 机器人仍只重复这一句。 女孩有些失望。十年前,机器人曾有过一次暴乱,颇造成些风波。自那以后,政府便要求机器人不能有自主意识,尽管技术越来越发达,机器人却因此变得越发没有人情味。 “没关系,即便这样,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女孩吐了吐舌头,“不会说话,我就教你说话嘛。” 然而话虽如此,女孩教了机器人半年,它却仍只会说那句你好。直到其眸子突然闪了数次红光,然后熄灭。 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女孩有些诧异,却还是将门打开。 紧接着,冰冷的手指扼住了她的咽喉。 猛烈的风掠过女孩的脸颊,重锤般的拳狠狠落在女孩面前的机器人脸上,将其打飞出去。随着愈来愈多的机器人迫近,那破旧的只会说句你好的机器前跨一步,挡在了女孩身前。 当警察到来时,女孩家门口已经躺了二十多台机器人。这是又一轮暴乱,女孩知道,若是自己显露出什么,她身后站着的机器人便免不了回厂。 她从未觉得自己有如此冷静,直到警察做完笔录离开,才终于换了表情。 “你……你有自主意识了?”女孩惊喜道。 隔了好一会儿,机器人才道:“你……你好……” 女孩怔了下,眸子里的光又黯淡下来。 机器人的声音却并未停止。 “你好……好看。” ——end 魔王 魔王 “师父师父,你听没听说最近出现的魔王,”男孩有些兴奋道,“据说他恶贯满盈,杀人无数,一路打到邻城,连魔法协会都没能拦住他分毫!” “哼,他也算魔王?”老法师不屑道,“我那个年代的魔王,不知道比他强多少倍了。” 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急忙凑上前去,给老人倒了杯茶。 男孩终日被他逼着修习,此时有休息的机会,自然牢牢把握,更何况老法师博闻强识,讲的故事确实也有趣得紧。 老人一眼便看穿了男孩的小心思,却并未赶他走,反倒幽幽叹了口气。 “他不恶贯满盈,也不杀人无数,唯一令人诟病的一点,就是太放荡不羁。”老人娓娓道来,“他向来直言直语,毫不在乎贵族与王亲的想法,最过分的一次,他甚至在数十人面前开口辱骂皇帝。” 男孩抽了口冷气:“这都没被处死?” “怎么会,他是魔法协会最强的天才,比你师父我要强得多。”老人笑道,“现在国王身边的剑圣,当年在他手下过不了十招,即便多人围堵,他逃总是逃得了的。” “这么厉害?” “就这么厉害。” “后来,皇帝命令魔法协会排位第二的法师除掉他。”老法师叹了口气,“法师是他多年的好友,这点皇帝是知道的,他本想利用其信任偷袭,却没想到法师根本不为威逼利诱所动,反倒把全部计划都告诉了魔王,让他共演出戏,并趁乱逃跑。” “然而当法师以为自己正演出大戏时,魔王却没做任何防护,任凭石化魔法击中自己,变为一座石雕。”老人道,“他若是逃了,法师会替他受难——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点。” “就像那个一样?”男孩指了指老法师身后等身大小的石雕,问道。 轰—— 法师塔被击穿,老法师急忙将男孩拦在身后,迎上前去。紧接着,面目狰狞的男人踏着碎石一跃而入,落到老法师身前。 “杀了你,我就是世界第一了。”男人道,“当初你出走魔法协会时是很强,但现在嘛,你看,我还年轻,你却是个老人。” 男孩意识到什么,惊呼一声。 “你才知道自己师父是谁?”男人笑着挥动手杖,“故事讲得不错,可惜了。” 老法师一把将男孩丢开,自己却挡在石雕前,硬生生接了男人攻击。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一粒碎石擦破他的右颊,撞在石雕之上。 石雕顿时裂开。 “故事讲得是不错,就是讲故事的人太蠢了。这么多年过去,都不知道把石雕敲碎试试。”青年将身上的石片抖落,猛地挥手,隔空将数米外的男人打翻在地。 “不过也有好处……”青年绕过老法师,一脚踩上男人的胸膛,“你看,我还年轻。” ——end 掌门 掌门 与临山捷报连连不同,此时的门派上下都处于阴郁之中。 “看看人家临山门派的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男人痛心疾首道,“再看看你们,一个个好吃懒做,都搞些什么?!一群大男人,被对方挑战竟然连上场都不敢,真是给我丢尽了脸面!” “我们这是尊重对方。”最小的徒弟不服气道,“你难道想让江湖上的人都传,你堂堂正派掌门教出来的徒弟只知道在武林大会上欺负姑娘吗?” “嘿!你还顶嘴!”男人眉毛一竖,“找什么借口?不敢就是不敢,骂你两句……” “你不是也没敢上场?”小徒弟嘟囔道。 男人的脸涨得通红。 十年前,他与临山门派掌门曾是恋人,也是对手。他曾想吞并临山的门派,使自己的门派振兴为武林第一大派……却不想被临山派的女掌门打了个落花流水。 他败给临山门派女掌门的事情,颇在江湖上被当成笑话流传了段时间。那之后他苦练剑技,振兴门派,尽管现在的能力与曾经的自己已不可同日而语,男人心中却依旧有着这块阴影。 也正因此,这届武林大会上,男人在潜意识的驱动下始终避而不战。 “那……那不一样……”掌门看着自己的徒弟翻着白眼的样子,怒从中来,道,“上场就上场!谁怕谁!” 然而他想上场打上一局,临山门派的女掌门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作为一派掌门,男人又不能做欺负对方弟子的事情,只能把徒弟强行赶上台去,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弟一个接一个落败。 男人连死的心都有了,偏偏对方的人却总挑他的弟子挑战。 数天过去,正当男人几乎绝望时,对方却突然派出了和亲的使者。 “不是说……和亲吗?”掌门有些愣,“这绣球塞给我啥意思。” “我们家掌门点名要你。”女孩道,“倒插门。” 结亲当天,双方门派均是喜气洋洋,唯有男人始终绷着个脸。 “当初说好被我打败就娶我,你却偏偏要振兴门派。”仍一副少女模样的掌门挑眉笑道,“我现在是打不过你了,结果不还一样。你那些徒弟呀,早就被我收买了。” 说罢,女掌门指了指女孩堆里聊得满脸红光的少年。 “娶就娶。”男人哼了声道,“这帮小兔崽子……” 他突然冲少年那边竖了根大拇指。 “还真挺知道为老子分忧。” ——end 巫师 巫师 ??? “这个世界上没有巫师!” 少年一巴掌将邻居家男孩手中的小木棍打飞出去,那木棍打着旋,落入了草丛之中。 男孩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向和蔼的大哥哥要发这么大火。他扁了扁嘴,强忍着没哭出声来,小跑着去捡起木棍。木棍已经断成两截,只剩下一丝纤维连着。 少年摇了摇头。 他想起几年前的经历,那时的他和现在的男孩年纪差不多。他相信世界上有魔法,也相信魔法会帮助他——他的父亲曾对他许下教他魔法的承诺。 然而那个男人那么容易便因车祸去世了,丝毫没能信守他的承诺,少年甚至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那之后,一直相信魔法的少年在学校受人欺侮,却也从不记得有任何魔法帮助过他。 直到他放弃相信这些童话里的东西。 少年咬牙向前走着,任由身后的男孩哭出声,也不回头。 “世界上没有魔法,魔法也不会帮你。”少年啐了一口道,“都是骗子。” 几分钟前还在发狠,几分钟后回到家,少年却是越发内疚。一番纠结后,他终于叹了口气,拿着透明胶带出门了。 草丛边已没有了男孩的身影,少年听到远处有点类似男孩哭喊的声音,心中不禁一紧。他急忙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找去,果然见到了正在挣扎呼喊的男孩。 “除你武器!”男孩被学校里和少年差不多大的高年级的同学压在身下,出声喊着,“除你武器!” 他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小木棍,直到其彻底断开。 少年脑海中轰的一声,也不顾对方人多便直接冲了上去。紧接着,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少年身上,将他打倒。 一道乳白色的光落到少年身前,将攻击他的人震飞出去。紧接着,一身长袍的男人霍然出现,将手中的魔杖舞出花来。 “一忘皆空。”男人急声道,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除少年以外的人都陷入恍惚之中。 男孩怔怔地看着自己面前乳白色的骏马。 “这是你的守护神。”男人道,“很抱歉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瞒着你这些事情,直到你满十一岁为止。” “恢复如初。”男人捡起断成两截的木棍,轻声道,“你的父亲是我的好友,也是位很伟大的巫师,你看——” 男人指了指骏马:“他其实从未骗过你。” ——end 老将 老将 “在你出生前很久很久,军队中有名勇士。他武力惊人,独身便敢闯入敌军阵中,直取敌将首级。当时国家还不是那么强盛,他却能以一人之力,在……” “怎么又是这个!”少女噘起嘴,将老人说了一半的话打断,“爷爷,这个故事你得讲了有一百多遍了!” 老人怔了一下,喃喃道:“有这么多遍了吗……” 他双眼望着窗外,呆了一会儿,又道:“那爷爷给你讲个别的。” “大概在你刚刚出生的那几年吧,有个有些滑稽可爱的将军。”老人道,“那时候,有很多国家的人都看不起他,称他为‘不懂打仗的胖子’。可实际上,这个人不但指挥有方,且正是曾经军队里的那名……” “爷爷!”少女不满地叫出声。 “这个故事你也讲了好多遍了,就不能讲些新奇一点的?”少女道,“这些我早都听腻了!” “嘿,你这小兔崽子。”老人又气又笑,“我能给你讲个故事就不错了,你家里人送你到我这儿来,你不好好学武,总想着听什么故事。” 少女偏过头去,翻了个白眼,显然是没把老人的话放在心里。 “那好,我就给你讲个新的。”老人无奈道。 少女欢呼一声,重新坐好,等着老人开口。 “将军被贬谪之后,没再继续带兵打——” 少女嚷嚷道:“这个你也讲过了!” “而是重新修习武艺,练就了最顶尖的剑术。”老人不为所动,继续说了下去,“怎么样,和以前的故事不一样吧?” 少女闭上了嘴,重新坐好。然而还不待老人继续讲下去,城里戒严的哨声便响了起来。少女一边骂着戒严令,一边懊恼自己之前的多嘴,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只好和老人告别离开。 少女不懂城里戒严的意义,老人却是心中通明——早在一周前,敌军便到了城下。 他沉思了很久,突然笑出声音,取过墙上挂着的剑。剑出,寒光四溢。 “只可惜没练成最顶尖的剑术。”老人笑道,面上没有一丝畏惧。他走出城外,绕过守城军,独身一人冲敌军奔去。 “看那个胖子!”敌军有眼尖的出声叫道,“这群守城的缩头乌龟派他一个人出来,是准备投降了?” 老人脚步越来越踉跄,距离敌营还有几百米,就再也跑不动了。 “老啦……”他叹了口气,却将手中的剑狠狠掷了出去。 紧接着,他的身后突然杀声震天。城防军,竟是不顾将军意旨,倾巢而出!为首那稚气未脱的少女越过老人,一刀劈向迎上来的敌军! “当然得讲完,才算是新的故事。”她笑道。 “老将军重踏战场,民心所向,战无不胜。” ——end 夺心 夺心 少年从师门出来历练前,师父曾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小心一种夺人心魄的女妖。在师父的描述里,女妖战力惊人,无所不能,遇上除了认命,甚至都没有逃跑的机会。 少年仍能记得当时自负的他一脸无所谓冲师父摆手的那一刻。而现在,他不断后退着,直到后背触到墙壁。 “不……不要吃我好不好?”少年战战兢兢道,“我……我的心很脏,不……不好吃的……” “不好吃?”女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怎么证明?” 少年想了几秒钟,绝望地发现,除非把他的心掏出来尝尝,否则还真的没有任何办法证明他那颗心脏的味道。再想到女妖刚才拦住他去路时的速度,少年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死后的情形。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不放你一马。”女妖轻描淡写道。 少年一愣,随即大喜,急忙问女妖放过他的条件。 女妖偏着头想了想,道:“四十九天内,帮我寻四十九颗心脏。” 少年怔了一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最初的十几天,少年真的有去搜寻目标,最终却又都在女妖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放弃。他固然很珍惜自己这条命,却也实在做不出牺牲别人的事情。 四十余天转眼过去,女妖一路对少年的照顾,几乎要让其忘了女妖曾要吃他的事实——直到他们路过一处酒馆。 山匪首领拦住少年,色眯眯地瞟了眼女妖,道:“你娘子,不错呀。” “她不……不是我娘子……”少年耳朵通红,结结巴巴地解释。 首领的耳光猛地扇在少年脸上。 “既然不是你娘子,给我玩玩,应该也不算什么问题吧?”首领狞笑道。他身后的桌边,有数十个山匪站起。 少年攥紧拳头,猛地冲上前去,将匪首扑倒。 “快逃!”他咬牙道。 女妖突然轻笑了声:“这里刚好有四十九个人呢。” “不要!”少年猛然一惊,急声道,“这里有无辜的人!” “但你会被他们打死的。”女妖皱了皱眉,又笑出了声。 她纵身一跃,短短几秒,便将山匪打了个落花流水。 “活该你挨打,不过嘛……”女妖笑着点了点少年的胸膛,“你蠢了点,但这颗心可一点都不脏。” 她越靠少年越近,最后竟是与其鼻尖对鼻尖。一抹红色从少年的脖子直漫双颊。 “这样的话,是不是也算夺人心魄了?”女妖巧笑嫣然,蜻蜓点水般吻了下少年的唇。 ——end 小二 小二 “你看上去特别有高手的气质。”少女接过酒,撑着下巴,笑嘻嘻道。 “高手?”店小二有些诧异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 少女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我就是个普通的小二,每天看看店,招待招待客人而已。”店小二笑出声,“与我相比,你倒是举手投足间颇显些高手资质。” “真的?”少女的眼睛亮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了!当了这么多年店小二,要论识人之术,镇子里我敢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店小二骄傲地扬了扬头,“以你的根骨,只要勤加练习,以后必能成才。” 少女眼中光芒更盛:“那你收我做徒弟吧。” “刚说了我不会武功。”店小二无奈地摊手,“你若真想学,可以找个门派打听打听。” 少女撇了撇嘴,带着满肚子怀疑走了。几天后,附近山上的名门收了个天资聪颖的女徒,一时间,佳话传遍了整个镇子。 不出店小二预料,少女很快便闯出一番名堂。即便是整个江湖中,少女也不再是寂寂无名之辈。她依旧日常去酒馆喝酒,每次都求店小二教她两手——无论对方如何解释。 这天临近打烊,少女突然闯进店内,一跃藏在小二身后。与此同时,两个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跟了进来,冲店小二举起兵刃。 “小心点,有可能是藏拙。”为首的人拦住手下,一脸严肃道,“传说中内力最深厚的高手,往往不是那些看上去厉害的人——而是店小二、扫地僧、不起眼的老者与乞儿。” 店小二攥紧了拳头。 他回头看了眼脸上挂了彩的少女,终于咬牙站出身来,向山贼逼近。令他意外的是,二人在即将退出门外时,突然暴喝一声,反冲了回来。 “我都说了我不会武功的……”店小二却更坚定地迎上前去,吼道,“快走!” 再睁眼时,少女正坐在他的床前。 “那两个山贼走了?”小二坐起身,问道。 “嗯,他俩……其实是我找来试探你的师兄……” “我本以为,若你是高手自然能轻易击败他们,若不是,他们也不会为难你。”少女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可我万没想到你竟然冲上去了……他们收不住手,只好将你打晕。” 小二愣了下,随即摇头苦笑:“你这次该相信我不是什么高手了吧。” “相信了。”少女点点头,嘴角却是露出一丝笑意,“不过……” 她把嘴唇凑到小二耳边,轻声道:“你笨手笨脚往前冲的样子,也很帅。” ——end 水鬼 水鬼 “我说,咱们还是别下去游泳了吧?” 阳光洒在湖面,不时有鱼儿露头吐着水泡,呈现一片闲适模样。然而少年曾听说在这安静祥和的微波粼粼的湖面下有水鬼出没。 所以尽管他水性最好,此时也有些发怵。 “怎么?我们的游泳高手也有怕水的时候啊?”正脱着外衣的几人之一嘲讽地笑道,“真是想不到。” “可这里明明写着禁止野浴,你们就没想过原因吗?”少年皱紧了眉头,“你们难道没听说过那个传说——” “水鬼?只有胆小鬼才信这些。”那人嗤笑着转头,冲岸上渔船边休息的老人叫道,“老头,你在这儿打鱼打了多少年?可曾有见过水鬼杀人?” “从来没有水鬼杀人这回事,都是瞎传的!”老人被问得一愣,摆手道,“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别下水。” “听清没?没有水鬼。”那人耸了耸肩,下了水,却是完全忽略了老人后半句所说的话。其余几人也随他入湖,仅把少年独自留在岸边。 仅仅数分钟后,湖中突然传来了呼救声。少年抬头看去,几人动作间明显是被东西缠住,无法脱身。 少年暗骂了句,也不多想,当即便脱下衣服。 “孩子,你连这野湖的深浅都不知道,难道不怕和他们一起溺水?”老人伸手拦住少年,劝道,“别把自己搭进去。” “我一定得救他们,否则就来不及了。”少年摇了摇头,“您可能有幸没遇见水鬼,但传说中被那东西缠住,最后都会被生啖活吞,死于水中……我也怕,可是……” 少年没说完,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跃入湖中。 老头怔了下,在湖边踱步几圈,啐道:“最讨厌你们这群造谣传谣的!” 水冰冷得很,少年奋力游到朋友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与此同时,他却感到有什么东西握住他的脚腕,将他拖下水去。 少年心中一惊,下意识惊呼道:“水鬼!” “水鬼个屁,就是个水草!还生啖活吞,说得这么恶心,淹死你算了。”老头啐道,“什么事都往我身上赖,我当个水鬼容易吗?” 他嘴上骂着,却一把拽起缠住少年和他朋友的水草,向岸边拖去。 ——end 锦鲤 锦鲤 “你到底有完没完了?”书生身边的男人皱着眉头,“考试能不能赶上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但你别耽误老子的生意。” “请再等最后一会儿!”书生央求道,“我真的有听到求救的声音。” “要不是看在你爹这么多年还算兢兢业业的面子上,你以为老子愿意绕路送你?”男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要做什么就赶紧做,我只等你半炷香的时间,时间到了,可别怪我不仁义,抛下你自己先走。” 书生的父亲是男人的管家,他这次进京赶考能搭上男人的马车,就是其多次请求的结果。对此书生已是无限感激,所以即便男人一路让他承包了所有脏活累活,他也不曾生出一丝怨言。 书生摸进灌木丛,在河边发现一条不知因何搁浅在泥滩上的鲤鱼。 书生有些疑惑地将其捧起。然而不等他再有动作,身后偷偷跟来的男人却是一把将鲤鱼夺过。 “我说你小子怎么浪费时间跑这儿来呢,原来是发现条锦鲤啊。”男人不屑地嗤了一声,“还骗我说有听到呼救声,怎么,要考试了,想独占功德转一转运气?” 书生愣了下,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男人说的是放归锦鲤能转运的传说。 “您想多了,这世界上哪儿来的转运。”书生无奈笑道,“我不会的知识,再怎么转运也不可能会呀。” 男人眯起眼冷笑一声,将鲤鱼放归河中,转身回到了马车边,显然是没信书生所说的话。几天后还未到京城,他便将书生放在岔路边上,独自驾车走了。 而此时距离考试开始已经时日不多,书生连夜赶路,仍无力回天。偏偏突然间大雨倾盆,路途泥泞,书生行走的步伐更是越发艰难。 就这样,待书生到达京城时,约定考试的时间已过了三日。 “雨终于要停了!”监考官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冲身边的手下笑道,“你们几个,在殿外摆好桌椅,去通知所有考生,即刻——” 话说一半,他突然一怔,忙改口道:“一个时辰后开考。” 逐渐消失的雨幕里,满身泥泞的书生一边擦着泪,一边向考场跑来。监考官看到他狼狈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三十年前求学的自己,急忙叫手下去取毛巾和新衣服。 “没事,孩子。”监考官迎了上去,安慰地拍着书生的后背,“还来得及。” 云层中,隐藏着的金龙将自己强造出来的最后一片雨云驱散。 “你不会的我确实不能让你会……”它低声笑道,“可你救了我,我无论如何也得让你有挺起胸膛活着的机会不是?” ——end 少年 少年 女人冲刚刚回家的儿子招了招手,笑道:“哎,儿子,你看妈找到了什么?” 她从背后掏出两本册子,册子的封面歪歪扭扭画着骑士乘着战马的背影——他手中正擎着长枪,策马向那条巨大的恶龙狂奔而去。 男人有些脸红,那是他少年时期占用听课的时间画出来的漫画。 “你从哪儿翻出来这些老古董的,什么骑士、公主、恶龙的,都是小孩子才信的东西。”男人撇了撇嘴,“妈,我都二十五了。现在的社会谁还吃这一套啊,遇到事,谁不躲谁是傻子。” “甭管你嘴上多少大道理,在父母眼里你永远都是孩子。”女人哼道,“你还知道自己二十五啊?也不见你找个女朋友回来。” 男人被口水呛了下,有些窘迫地应道:“最近就找,最近就找。” 女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转过身,把手中的册子扬起:“这几本漫画我扔了?” 男人怔了怔,扫了眼册子上幼稚的线条,点了点头。 “不要了。” 册子摔落在一纸箱破旧玩具中,被女人一并扔出了家门。 饭菜被端上了桌,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男人坐在饭桌前,脑海中却不断闪过年少时的画面。一顿晚饭被他吃得匆匆忙忙,刚放下筷子,男人就直奔门外。 那装着破旧玩具的盒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垃圾?应该被捡废品的老头带走了吧?”保安小哥答道。 然而当男人赶到老人家中时,收废品的车却刚刚开走。他失魂落魄地向老人道过谢,往家走去。经过街口时,一丝求救声传入他的耳中。 男人加快步伐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迟疑着停了下来。 “我就是个傻子。”他啐了口唾沫,转身走进巷子。 “小子,别多管闲事。”一身酒气的流氓松开了女孩的手腕,手中的弹簧刀出了鞘。男人一声不吭,迎了上去,伴随着弹簧刀刺入身体的声音,他一拳将流氓打倒。 女孩被友人接走,临行前留下了男人的电话,说要请客答谢。男人笑着与其告别,私下里却疑惑地用手指抚摸着小腹——那里本该有道伤口。 “你怎么样?”公主和巨龙围在骑士身边,担心道。 “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骑士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冷哼道,“还算他有点良心,知道出来找咱们,否则我才懒得救他。” 男人在路边停下脚步,将疑惑抛在脑后,惊喜地抱起了一箱破旧的玩具。 ——end 楼神 楼神 “你怎么还在这儿?”少年皱了皱眉头,“不要以为我上次放过你,这次也就能不抓你了。” 小狐妖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等你呀。” 少年颇感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他本拜师于附近道观的财迷道长学习猎妖。然而出关数次,次次碰壁——眼前的小狐妖可爱得紧,少年不忍捕她,反被她天天缠着。 时间长了,少年虽仍摆着脸色,心里却不由得柔软起来。再后来,英雄终也抵不过绕指柔。 “我总得攒点老婆本吧?”少年揉了揉小狐妖的头发,“等攒够了钱,我就娶你。” 两年转眼过去。这天清晨,少年正美滋滋地数着钱,房门却被老道士一脚踹开。 “徒弟呀,记不记得为师当初给你说的七尾狐妖?”老道士的眼睛闪闪发亮,“她的踪迹又暴露啦!这次你可务必抓住她,这个七尾狐的筋骨可值钱着呢,三两能换——” “师父!”少年先是一怔,然后急声打断道,“就……不能放过她吗?” 老道士眉头一竖,将自己的宝葫芦塞进少年怀里:“什么话!这次方圆百里的猎妖师可都在寻她,这钱要是让别人赚走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老道士也不顾少年反应,优哉游哉地回大殿打坐去了。 少年跺了跺脚,把葫芦随手塞进包内,狂奔着出了门。刚过树林,那小狐妖果然如往常般等着他。 “快跑!”少年拉起小狐妖便逃,“现在方圆百里所有的猎妖师都在找你,你再不走……” 话未说完,少年包裹中的宝葫芦自行飞出,猛地将小狐妖吸入其中。少年愣愣地看着葫芦跌落在地,捡起石头去砸,直到手上满是鲜血,也不曾损害葫芦分毫。 少年回到了道观,他一言不发地收拾好行李,又从枕头下面摸出了最近几年攒下的所有银子,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主殿门口,少年单膝跪着,把装着银子的钱袋和宝葫芦放到师父面前。 “师父,这是我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钱……本来……”少年有些哽咽,“算了,这些钱就用来报答师父的恩情,恕弟子不孝,以后不再居于师门。” 老道士接过钱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接着,他抬指一挑,揭开了宝葫芦的盖子。 “死老头,收了我的钱,竟然还敢用葫芦关我!”小狐妖愤然跃出,“你到底给没给你的木头徒弟……说我的事情。” 少年和小狐妖面面相觑,先是一愣,然后猛地转头,盯住了老道士手中的钱袋。 “你看个屁看,小兔崽子!”老道士急忙把钱袋塞进怀里,“结你的婚去,别惦记我的钱!” ——end 小妖 小妖 “人类讨厌是讨厌了点,但这吃的、做的倒是真不错,”小妖一边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纸,一边感叹道,“真希望每天都过这个什么……万圣节?” 小妖撇嘴,作为妖界出了名的泼皮,他不屑于记住人类节日乃至人类的名字,除非…… “除非太好吃了,”小妖暗想道,“例如春节、元宵节、端午节、中秋节、冬至、感恩节、圣诞节……” 小妖傻笑两声,随手把包装纸扔到一边,抬脚踢了踢面前的门:“不给糖,就捣蛋!” 女孩开了门,一脸茫然。 小妖伸出手:“糖。” “啊,你就是新派来的编辑?”女孩涨红了脸,手忙脚乱,“你竟然真的上门催稿了?可是我……哎呀……那个……能不能再缓两天?”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甚至如同蚊蚋。 “求你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那么多废话,听都听不懂!”小妖皱了皱眉,不耐烦道,“有多少给多少。” 女孩缩了缩脖子,回屋拿了一小沓稿子,格外珍重地交到小妖手里。 小妖接过,从头翻到尾,问道:“糖呢?” 女孩唯唯诺诺道:“这就是……” “你耍我?”小妖把稿子团成一团,刚开口吼了一半,就只见女孩抽泣着,眼泪都落到了前襟。他一下慌了神,想上前安慰却碍于为妖的面子,只得跺了跺脚,落荒而逃。 小妖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想到手中仍攥着的被团成球的纸和女孩之前珍重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他在路灯下站停,将纸球展开铺平,艰难地分辨着那几张纸上的小字。 十几分钟后,小妖更郁闷了,念叨着:“这故事里公主怎么就死了呢?” 这一晚,小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女孩写的故事。第二天一大早,他带了一盒巧克力,敲开了女孩家的门。 那天之后,小妖每逢过节都要去女孩家蹭饭。作为女孩新的忠实读者,他人生中第一次记住那么多人类才会提到的词汇,只是他仍不理解,为什么圆满结局的故事要被称为“糖”。 明明巧克力、花生酥这种才算嘛。 女孩是个不入流的作家,由于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并不太擅长写作的她,只能选择做这样的工作养活自己。被编辑骂是常态,女孩的父亲嗜赌,欠了高利贷,她赚得不多,但勉强帮忙还债后还能租得起房,离家远了,总算也能逃脱那些讨债人的追骂。 只是家中最近多了口吃饭的人,女孩不得不勒紧裤腰过活。 女孩不知道小妖是妖,但知道了他不是编辑,毕竟没有编辑会那么迷她的故事,或者……对她那么好。最开始,她总嫌一年中的节日太多,后来,她却开始数着日子画日历。 小妖看出了女孩囊中羞涩,一次来时,扔下了一袋金子。女孩吓了一跳,但百般推托也拗不过小妖,只好将其藏在床底,却从不曾花一分一毫。 又是一年万圣节,女孩准备好一袋子糖果,打开门时,看到的却是讨债公司的人。 床铺被掀开,抽屉里的东西被扔得到处都是,最终,男人打开了装着金子的铁盒,他恶向胆边生,掏出匕首,走向无助站着的女孩。 门咚咚响了两声,有人推门进来,笑嘻嘻道:“不给糖,就捣蛋。” 男人愣了下。 小妖也愣了下。 接着,男人迎面挨了这辈子最重的一脚。 女孩离开医院时,已是深夜,她受伤不重,只是被打了耳光,脸上有点伤痕。快到家门口,她便看见小妖蹲在那里,显然是等了她很久。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有了这个钱,你就会快乐一点……疼吗?”小妖站起身,踉跄了一下,语无伦次,他想伸出手,却又小心翼翼地收回,“我是……” “我不在乎。”女孩认真地盯着小妖的眸子,鼻尖点上了小妖的鼻尖。 小妖脑海一片空白,他感知着唇上的触觉,莫名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怪不得叫糖,”小妖满脸通红地想道,“什么花生酥、巧克力,根本比不了。” “真的甜啊。” ——end 影子 影子 影子烦躁得很。 不知为何,两年前头部中弹后,他每月总有那么几天满脑子充斥着杂念。受伤前,他是杀手界的传奇,如今的他很久不曾出山,却也依旧自信能完美地解决掉目标。 虽然杂念不影响发挥,却很影响心情,更让影子烦躁的是,就在他准备好射击的一瞬间,电话响了。 “你在拖什么!”电话接通,雇主愤怒的声音传来,尽是对影子的不满。 影子没来由的一股无名火,咬牙切齿道:“闭嘴。” 雇主愣了下,道:“什么?” “给老娘闭嘴啊!”女孩朝身后扔出手中的书,砸向两个对她指指点点的男生。那两人都是她弟弟的狐朋狗友。上个课间,其中一人捡到了她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卫生巾,起哄了好一阵。 女孩憋着一肚子气去了教室外罚站。望着天花板,她不禁默默叹了口气。 下课铃响,两个男生从教室走出,其中一人在女孩面前打了个响指,嬉笑道:“又要被找家长了?” 女孩咬紧牙关,别过头去。 “你爸又要骂你赔钱货了吧?怎么——” 男生说了一半的话被扼在了喉咙里,他瞪大双眼,努力想要掰开女孩掐住他脖子的手,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所以,原来是这样,你可真是让我在雇主面前丢大脸了啊,老娘什么的……”恍惚间有个男人的声音自女孩脑海中响起,“你好,我叫影子。” 女孩屈膝,猛地向前,狠狠顶上了男生小腹。接着,趁其弯腰,顺势撒手,肘击向下。眨眼间,男生便已蜷在地上,遭受着女孩面无表情的狂踹。 “所以说,你真的是个杀手?”女孩一进家门,便把自己锁进卧室,兴奋道,语气里丝毫没有被停课的沮丧,“我也想做杀手。” “做杀手不好玩,很危险。”影子道,“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比做杀手有前途多了。” “爸爸不会出钱让我上大学的,”女孩沉默了下,“弟弟以后还要花很多钱。” 影子不知道回些什么,只好跟着沉默。 “所以说,你能看到我看到的东西?”女孩换了个话题,“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去你那边看看?” “我还不太熟练,不过……”影子迟疑了下,“大概是可以的吧?” “你闭上眼。”他道。 再睁眼时,一张木板床、一个旧衣柜映入女孩眼中。影子的屋子不小,但家具实在有些寒酸,唯一的电器是桌边的冰箱,上面落满了灰尘。 “要我帮忙打扫吗?”女孩狡黠的声音自影子脑海响起。 女孩没什么朋友,影子自然更不会有。那天之后,只要影子不出任务,二人就会每天联系。影子虽然是个天才杀手,生活上却一窍不通。一来二去,反倒是女孩照顾他更多一些。另一方面,在影子的帮助下,女孩的成绩一飞冲天,人也越发地自信起来。 女孩在镜子中见过影子的样子,“两颗虎牙,笑起来一定很可爱”,女孩时常这么想着,她隐藏着自己小小的情愫,期待着影子能笑一次,但遗憾的是,影子从未笑过。 高考前一天,面对逼她放弃高考的父亲,女孩第一次说了不。 第二个耳光扇过来时,影子捏住了女孩父亲的手腕,狠狠一扭。女孩摔门而出,跑了好远之后,她坐在地上,笑道:“原来说‘不’有这么爽。” 影子笑了。 女孩愣了下,她隐约听到有枪声响起,问道:“你又在执行任务吗?” “我总在执行任务。” “那么努力啊……” “给你攒钱啊。”影子喘着粗气,“你弟弟被人爱,你也该被爱。” 女孩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她深吸口气道:“我能看看你那边吗?” “这次是做保镖,要保证客户隐私。”影子的声音微弱地拒绝道,但从未能主动去过影子那边的女孩,突破了影子的阻拦,共享了他的知觉。 有人在拍影子的脸。女孩只觉得声音越来越远,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了影子在想什么。女孩这才意识到,原来想法也是共享的一部分,只不过影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其隐藏了。 “偷听了你那么久,真是不好意思啊……” 女孩眼前越来越黑,再睁眼时,星空璀璨,却再没了影子的声音。 女孩如愿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收到的几天后,又收到了一大笔钱。 眨眼间,两年过去,女孩再没回过家。大三时,她用那笔钱中的极小部分租了房,屋子不小,但家具实在有些寒酸,唯一的电器是桌边的冰箱,上面落满了灰尘。 女孩放下行李箱,叹了口气。 “要我帮忙打扫吗?”有声音道。 女孩怔了下,向后转头。 男人露出两颗虎牙,笑道:“中了两次弹都没死,一定是上天让我留着命来见你。” 女孩想,自己猜的果然没错,他笑起来真的很可爱。 ——end 社交 社交 作者有很严重的社交恐惧症。 一般来说,有社交恐惧症的人会下意识拒绝参与聚会、拒绝面对面与人交谈,相比之下,社交网络上的交流会让他们舒服得多。 但作者不同,面对面与人交流时,她虽然显得沉默孤僻,但尚且可以对话。隔着屏幕时,她却是一个字都打不出来。信息时代,交友格外简单,可作者一个朋友都没有。 作者有时甚至想,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是不是对她来说,干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才是更好的结果? 作者之所以选择成为作者,也是其社交恐惧症的缘故。尽管靠随缘打赏只刚够吃饭,但相比之前,因为在老板交代工作时,自己莫名其妙将其拉黑而被解雇的四五份工作,这份工作倒堪称稳定了。 雷雨夜,作者如往常般发出文章后,也不理评论区,倒头便睡。 女孩的心脏怦怦地跳,她在键盘上敲出“大大写得真棒!”,然后按下“发送评论”。 想了想,女孩又发了私信。 手机弹出消息,作者点开看了眼,是个“用户xxxxxx”的系统默认id,她深吸口气,没回。 “大大,您超厉害的。”又是一条消息。 消息一条条弹了出来: “大大你知道吗,我每天都追更的!” “是您的文章给了我前进的力量……” “大大我超喜欢你的!” 几条私信发出之后,“由于对方的设置,你不能发送消息”的消息在女孩的手机上弹了出来。 女孩切换了小号。 “大大,我是刚刚那个人。” “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吗?”女孩打字道,“大大不要生气呀,我只是没想到您会看私信,所以有点激动。我呀,从小运气就不太好,遇到了我的原生家庭,还有学校那些人。还有……我是个女生,但我喜欢的也是女生……他们骂我,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开始孤僻、抑郁……但总归也有运气好的时候,那就是遇到了你,能看到你写的故事。说起来,我之前差点就要自杀了呢。” 如此这般,女孩絮絮叨叨半天,最后以“可我现在有了活下去的勇气”结了尾。 作者没看女孩发的消息,她最终索性关了机。第二天她小心翼翼地开机,一见弹出来的几十条消息,吓得差点没把手机摔了。确认都是昨晚的消息后,她才颤颤巍巍点开,一条条读了下去。 作者读着读着,手微微颤抖起来。她深吸口气,斟酌一番,回复道:“谢谢你喜欢我写的文章,还有,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等着你去发现,你要爱世界,但你首先要学会努力爱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隔了一会儿,有消息弹出:“谢谢您能回复我,您也是,要爱自己呀。” 作者差点把手机扔了出去。 “爱自己……”作者喃喃道,再次拿起手机时,作者终于忍住了想再次拉黑女孩的欲望。她突然发现,原来结交一个人并不太难。她又回复了另外几个人的私信,甚至加了几个读者的微信。 接着,作者被拉进了二百多人的读者群。 手机终于还是被作者扔了出去。 作者适应了好一阵,但若说她内心深处不欣喜,那是假的,谁会嫌弃被喜欢呢?接着,作者的书终于火了,虽然不是大火,但那读者群的人数从二百涨到了五百,接着又开了二群、三群,甚至五群、六群。 作者开始学着回复私信,她每天收到的私信变得越来越多,直到她回不过来。她多了很多朋友,甚至通过网络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但最初给她发消息的那个女孩再没出现过,这是作者唯一遗憾的事情,作者时常想起她,想问问她的近况,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的联系方式了。 眨眼间,几年过去了。作者签售后回到酒店,回了一拨私信后,她找出自己几年前那些笨拙幼稚的文字,津津有味地读着。 “我那时候还真是丧啊。”作者自嘲道。窗外的闪电照亮了阴郁的天空,雨滴开始敲在窗上。 又一道雷后,手机充电器砰地冒出了火花,屋内的灯一瞬间全灭了。作者吓了一跳,正欲将手机拔下时,她赫然发现,自己在书评区的id,变成了“用户xxxxxx”的系统默认样式。 作者一怔,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我呀,从小运气就不太好……但总归也有运气好的时候……”作者的心脏怦怦地跳,“那就是遇到了你……要爱自己呀。” “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那时候的我居然能说出这种话。”作者失笑自语。 她抬头望了望窗外,乌云仍然压得人喘不过气,但她知道,阳光会出现的。 ——end 结局 结局 作者已经三天没能睡个好觉了。 三天前,他在读者群里承诺按时更新时,有人威胁,他如果放大家鸽子,就要吊死在他的屏幕上。作者看罢一笑,根本没当回事,当晚就日常拖了更。 第二天清晨,作者从床头拿过手机看时间时,赫然发现屏幕中间挂了个女孩。 脸色铁青,翻着白眼。 作者惊叫一声,把手机扔到一旁。他拍了拍脸,深吸口气,坐起了身,然后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床正对着的投影布中央,也挂着同一个人,舌头都伸出来挺长了。 作者颤抖着关了投影仪,接着是电视、电脑、游戏机。然而那个吊死的身影当真阴魂不散,作者出门去咖啡馆,她都要跟到咖啡馆的点餐机上挂着。 作者点起根烟,默默地想:“不会是真吊死个人,变成鬼缠上我了吧?” 作者只好藏在家看书,一本接一本,眨眼间,三天过去了。这三天里,他连电话都没接一通。终于,作者忍不住了,他缓缓捏住倒扣在桌上的手机,猛地掀开。 屏幕中央,女孩正贴着面膜涂指甲油,上吊绳被她随意扔在一边。 作者和女孩都是一愣。 “你不是鬼?”作者开口。 女孩翻了个白眼:“黑客。” 作者长舒口气,心中同时生出股无名火来。 “你究竟想干什么?”作者怒道,“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 女孩反问:“你知不知道我等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你脑子有病?”作者冷笑,“我爱什么时候更什么时候更,你管得着吗?你怎么过的管我什么事?” 女孩怔了下,显然没料到作者会如此答复。她张了几次嘴,也没说出话,眼泪簌簌地就落了下来。 “哎,你别哭啊。”作者有些手足无措,“明明是你先整我的,又不是我的错。” 女孩哭得梨花带雨。 作者无奈:“我更,我更还不行吗!” “真的?”女孩擦了擦眼泪,问道。 作者嗯了一声:“真的,但你不能吊在屏幕中间了。” “那我坐在边上看行吗?” 作者纠结好一会儿,终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当晚,作者更新了。 接着是二连更,三连更,乃至整周、整月不断更。女孩雷打不动的每更打赏,时不时还给作者买些零食投喂,人倒不是每时每刻都出现在屏幕里,最近的也是最久的一次,女孩有两周多没能出现。作者一开始觉得清净,时间长了,反倒有点想。到最后,作者码字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女孩的笑脸。 两周后女孩再出现时,小说已经快到终章了。她期待地问作者,小说什么时候完结。 “快了快了。”作者笑着应对,他暗自想着要给小说写篇后记,一篇……表白信。 作者只是个不知名的小写手,大学肄业。他想,自己是配不上女孩的,也没奢望着跟女孩在一起,但他终究还是想要女孩知道自己的心意。 然而终章写完那天,女孩发来“我去看啦!!!”后,就再没出现过。作者的后记写好了,却找不到理由发出去,他蓄势的重拳,打上了棉花。 作者失眠了几夜,翻出女孩曾给他寄东西的快递盒子,顺着地址找了过去。他还在花店买了一小束俗里俗气的红玫瑰,藏在怀中。 作者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长得很像女孩,满面憔悴。 作者没来由一阵心慌,只想转头就跑。 “你是小雨的同学吧?”女人强笑了笑,侧过身子。作者看到客厅中央的黑白照片,脑海中嗡的一声。 “你不是说……你是黑客吗?”作者想对着照片质问,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小雨最近几个月一直断断续续地昏睡,脑瘤,你知道的。”女人啜泣道,“之前有两周她的精神特别好,每天嚷着让我给她读小说,哪儿想到,病情会突然恶化……” 作者浑浑噩噩回了家。他坐在电脑前发了几小时呆,还是把后记改了改发了出去。 “我不喜欢结局不好的故事,”他在后记里写道,“但现实总是不好的结局。” 一根上吊绳被人扔进屏幕。 “你去看过我啦?”女孩轻声问道,“我丑死了,还不如吊死算了。” 作者怔了下:“你……” “孤魂野鬼,只好来你这里寄宿啦,”女孩道,“放在故事里,一定算不上什么好结局吧?” 作者笑了笑:“你还在,结局重要吗?” 他从怀中掏出那束玫瑰,花瓣已经被压碎了,红色却丝毫没褪,似夕阳,又似朝阳。 ——end 刺客 刺客 “你是新手?”老刺客望向身边戴着面具的少年,皱了皱眉。 少年疯狂点头:“前辈不愧是前辈,记忆力超强的!这刺客大会三百多人参加,人人都戴面具,您居然还能认出来我是新来的。” “没见老手往面具上镶这么大颗钻的,”老刺客伸手把钻石抠下来一颗,掂量掂量,道,“还镶满,太招摇了。” “真的吗?”少年愣了下。 “能来这儿参会的,都是工会里排名五百以内的刺客,”老刺客把钻石扔回少年手里,道,“你运气不错,这么蠢竟然还没被抓到过。” 少年回过神来,急忙从面具上抠下十几块钻石,塞到老刺客手里,压低声道:“师父!” 老刺客被噎了下:“你别乱叫。” 少年又抠下来二十几块钻石,凑近老刺客,道:“您就收我为徒吧!” 老刺客眼角抽了一下,扭过头去。 少年把剩下的钻石全抠下来,一股脑儿塞进了老刺客手里:“您不收我,我就赖上您了!” “收收收,”老刺客头皮发麻,“你先把面具上镶钻的坑挡一下,我密集恐惧症要犯了。” 少年成了老刺客的徒弟。 老刺客不知道的是,少年之所以没被抓,并不是因为运气,而是因为刺客只是他的兼职。一般情况下,他对外的身份是王子、下一任皇帝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而少年之所以能在刺客工会排名前五百,是因为他接的单,都是他不惜付巨额抽成,给自己下的。亲手暗杀贪官污吏,再把锅都甩给刺客工会,最后偷偷取消对刺客的通缉,这种事少年干了少说有十几次,他父亲是个昏君,身边有的是人可杀。 直到上次任务,少年差点死在右相手中为止。 右相并不算奸佞,甚至可以说年轻有为,但他一边冷眼旁观小丑跳梁却毫不作为,一边拥兵自重广结朋党,已然控制了大半王权。除了老国王,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在等待时机篡权摄政。 那天之后,少年每天随着老刺客学习技能。老刺客其实距不惑还差两年,正值巅峰,他教给少年更强的刺杀技能,教他更快的身法,也教他要小心谨慎,不要完全信任任何人,不要摘掉面具,不要和任何人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执行任务时,下手一定要狠,能多捅一刀就多捅一刀,务必保证刺杀对象没有反击的可能;还教他要随时冷静,任何时刻,都要确保情绪不要有太大波动。 少年学得很快,一年后的刺客大会,他的位次便升到了二百多名,再一年后,他在刺客工会已经排进了前三十。 这期间,少年给自己下了七十多单刺杀右相的任务,全部以失败告终。 终于又一年过去,少年成了刺客工会排名第二的刺客,到了这时,他才知道他的师父原来是刺客工会的头号刺客,也坐着会长的头把交椅。 刺客大会结束的第二天,皇帝驾崩了,右相在短短几个时辰内,扫清了一切有机会阻挡他的政敌,无论是其他大臣,还是少年外的其他皇子。这天夜里,少年抱着必死的决心,潜进了右相府邸。 或许是认为大功告成,右相这天喝了不少酒,以至于少年推开其卧室的门,他都没有发现。少年深吸口气,猛地扑向坐在桌前的右相,一刀刺入他的后背。 右相浑身一震,忍痛转过身来。 少年一刀接着一刀。 “别捅了,”右相轻声道,“捅这么多刀,哪儿还能反击啊,身上这么多洞,我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少年怔了下,颤抖着松开了刀。 他还记得师父教他无论何时都要冷静,但他如今怎么也做不到。 “身法,也就一般吧,技术也就勉强凑合。”右相艰难地抬头看了眼少年的纯金面具,“小心谨慎就不说了,反正以后,你大概再也不用戴面具了。” “就是手狠这一点啊,真是毫不留情,”右相笑了笑,“是个当皇帝的料。” 大皇子登基那天,雨下得很大。加冕之后,他御驾带着卫兵,平了刺客工会的总部。一时间,早就饱受其阴霾的官员乃至民众人人雀跃,盛赞新皇。 曾经的右相府,门可罗雀。右相虎落平阳后,他的家丁门客都作鸟兽散,如今门口台阶的缝隙,已经长出了略显荒凉的杂草。 浑身绑着绷带的右相,骂了新皇半天白眼狼、痛斥其故意报复自己、砸了好几个杯子后,看了眼桌上摆着的满是镶嵌孔的面具,颤抖了一下,急忙转开了目光,摸了摸自己发麻的头皮。 嘴角却怎么都止不住地上扬。 ——end 公主 公主 1 公主最近笑不出来了,她对皇家的生活彻底失去了兴趣。 作为老国王备受疼爱的小女儿,公主从出生起,便被老国王当珍宝般捧在手心里呵护,衣、食、住、行,处处讲究豪华的排场——按理说,事情不存在任何进展到此处的理由,但公主就是觉得自己活得很不开心。 若是平民听说此事,不知会多难以理解,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公主竟然还不满意。 国王也如此问过公主。 公主白眼相向道:“从小到大都是这些,我早就烦透了!” 一句烦透了,愁得本来就秃顶的国王又狠狠掉了把头发。 圣诞节快到了,往年国王都会在那天举办盛宴,不但诸多外国使臣都会赴宴做客,王子、公主自不必说也需盛装出席。可小公主一直臭着脸,看谁都翻白眼,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国王不信邪,国宴、庆典、游行……一切能使普通人深受感染并狂欢不已的方法他都试了一遍,可公主仍不给他丝毫面子。 眼看着圣诞节越来越近,国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迫于无奈,他只得听从大臣的建议撰了篇悬赏:凡有人能逗公主开心,即可封官加爵。 侍卫慌慌张张地闯进了大殿。 “国……国王……不……不好了……” “别结巴!”国王一脸威严,“有话好好说!” “公……公主……不……不见了!!” 国王腾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你……你说什……什么?” 2 少年揉了揉眼睛,又转头看了看墙上贴的榜单,吞了口口水。 “你……你是公主?” 自从几天前,国王发了昭告要国民帮忙寻找失踪的公主后,所有人都为之狂热起来。国王承诺,找到公主者可以实现一切愿望。 这奖赏,颇有些令人激动。 “是啊,怎么了?”公主挺直胸膛,心中暗自冷笑。 “哦。”少年点了点头,“公主也不能欺负人吧?靠边站,靠边站,别挡着我看戏。” 公主从小到大被众星捧月,从未见过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她气得咬牙,一直臭着的脸终于多了丝表情。 3 公主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比她还令少年感兴趣的,竟只是一场很普通的狂欢。看着少年踮起脚、伸长脖子的样子,公主不屑地摇了摇头。 “不就是狂欢吗?”公主暗搓搓地想着,“自己从小到大什么狂欢没看过,就这——” “你不喜欢吗?”少年兴高采烈地问。 “嘁。”公主撇嘴,“快看吐了。” “我不一样。”少年道,“这种狂欢不常有的。” 公主愣了下,脸上露出了抱歉的表情:“对不起……”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少年笑道,“我很快乐。” 公主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心里有种奇怪的滋味说不出口。 “其实我有个麻烦,”犹豫了好一会儿,公主才鼓起勇气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 4 “这就是你帮我恢复快乐的方法?”公主瞪大眼睛,诧异道,“过你的生活?” 少年拍拍自己腰间的包,里面鼓鼓囊囊塞着天南海北的来信。他是个信使,每天的工作就是为城里各家各户送来五湖四海的思念与故事。 “不是我的生活,是让你跟着我,去见识见识我们的生活,”少年认真地纠正,“小平民的生活。” 贵族的生活都不能让我有心有波澜,平民的生活又能如何呢?公主叹了口气。 “你会喜欢的。”少年仿佛看穿了公主的心思,笑着吹了个口哨。 5 公主就这样陪着少年踏上了送信之旅,少年倒轻车熟路,公主却颇为紧张。 “我们得先去找小提姆。”少年道。 “小提姆?” “是城里一个单亲小孩啦,他爸爸在很远的城市工作,前些天,寄了信和玩具给他。”少年说着,从包里掏出个脏兮兮的娃娃。 少年轻轻拍了拍娃娃上的灰:“这娃娃或许你瞧不上眼,但它可是小提姆唯一的伙伴了。” 少年敲了敲房门。 怯生生的小男孩将门打开,看到娃娃的瞬间,他的眼中有光芒绽了出来。公主静静地看着激动的男孩,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这娃娃其实也不算难看。 少年笑嘻嘻地揉揉男孩的头发,朝公主眨了眨眼。 那天男孩邀请他们在家里玩了许久,公主与许多人玩过许多游戏,但在她往后的漫长人生中,只记住了这最普通的一次。 6 后来,公主不知道跟着少年走了多长的路。 她只知道自己的鞋都磨损了不少,看着鞋子上星星点点的泥泞,她心中莫名升起了点自豪。就这样,公主穿着这么双脏兮兮的鞋子,见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生活紧凑却在路边安静听完流浪歌手演奏并掏出一枚硬币的年轻小哥。 有久未谋面的情侣喜极相拥——公主觉得那一幕比任何话剧的演出都要扣人心弦。 她还遇到个文静的女孩,拿到自己买的裙子后,高兴地将路上的叶子当作跳板,蹦蹦跳跳,如同跳起了一支芭蕾。 收信人也不仅限于年轻人。 她还记得,有位大叔接信时一脸严肃,回头却马上手舞足蹈。也正是在那天,她和少年在大叔恼羞的叫嚷声中飞快跑远。 停下来的那一刻,公主才发现自己还笑个不停。那一瞬间,她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7 旅途的最后,总不免别离。 “为什么不带我去皇宫领赏?”公主问。 少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会拿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公主疑惑:“你找到了我,也是你带我回去,这奖赏不就该是你的吗?” 少年摇头:“不。” 他顿了顿,认真看着嘴角带着笑意的公主,眸子干净澄澈。 “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 8 尽管国王被公主脸上的笑意吓得差点叫卫兵护驾,公主回来的那天,他仍欣慰不已。 唯一遗憾的是,圣诞节已经过去了,他却终究没能实现给公主过好圣诞的心愿。 “没关系的,父王,我真的过了个很完美的圣诞节。” 国王权当公主在安慰自己,因为无论自己如何询问,公主都对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承诺补偿公主些珍宝做迟到的礼物。 公主却掏出几枚坚果。 “我已经有礼物了。”公主笑着说。 国王不解:“这东西怎么跟珠宝比?” “这就是最好的礼物。” 说这句话时,公主笑意吟吟,酒窝好像酿着蜜,眼波流转,满怀柔情。 这表情国王熟悉得很,自己当初向王后求婚时,王后也是同一副模样。 “是谁!”国王咬牙。 公主眨眨眼:“秘密。” 她想起那天男孩支支吾吾,红着脸将坚果塞在她的手中——虽然男孩的样子一点都不绅士,她却好似身处森林,在那里,天地万物仿佛都绕着她翩翩起舞。 ——end 蝉 蝉 1 我睁开了双眼,又缓缓合上,我想我可能早就已经瞎了。 我是一只蝉,一只从出生起,便从未见过光明的蝉。我生活在泥土中整整十三年,十三年的不见天日,能做的只是吸吮着树根中的汁液。 小黑是我的玩伴,虽然我们两个都看不到对方,但在地下,只要有声音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第一次见到小黑是十三年前,他比我大五岁。我来的时候,他蜷缩着身体,呼呼大睡,估计已经自己一个人待了许久。 我推了推他,把他叫醒,他浑身一颤,还不等我问他的名字,便如同疯了一般绕着我欢呼、歌唱,偶尔还夹带着几句粗口。 神经病——这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 我懒得搭理他,扭动身子爬到树根旁,将口器刺到里面。甘甜的汁液顺着我的喉咙下滑,激得我浑身打了个哆嗦。那时候我想,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小黑折腾了一会儿,大概是累了,把身躯挪蹭到我旁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答。 小黑怔住了,虽然是在黑暗中,但我也能感受到他突如其来的悲伤。 我们两个都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小黑才开口:“就叫你小白吧。” 小白?这什么烂名字!我急忙摇头:“太难听了。” 小黑无视了我的反对,挤到树根旁,吸了一口树汁,陶醉地赞叹一声:“终于甜了。” 我疑惑:“本来就很甜啊。” “你不懂。”小黑笑笑,“甜与不甜不是靠着味觉来评判的。” “那靠什么?”我越来越迷糊了。 “靠孤独。” 2 我与小黑很快打成一片,熟悉之后我发现,他其实并不是神经病。而是一只很智慧的蝉,懂得很多,也很幽默,只是偶尔会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一天小黑跑来问我,他说:“你见过太阳吗?” “太阳?”我的脑海中完全没有概念,“那是什么?” 小黑的语气中满是憧憬:“听说啊,那是个特别特别大的大圆球,不是黑色的,是树汁那种颜色。它很暖,很甜,见过它的人,都可以飞翔。” “别扯了,”我不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真的有!”小黑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的声音变得高亢,微微有些颤抖。 “那你说,树汁是什么颜色?”我认为小黑绝对是犯了妄想症,说出来的话不自觉就带了刺,“这个世界上除了黑色,还有别的颜色吗?也不知道你哪儿听来的歪理邪说,居然还当真了,幼稚不幼稚。” “这不是歪理邪说!”小黑怒道,声音却没有那么坚定了。 “就是!”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都没见过!” “可是……”小黑低下了头,默默地把口器探入树根,“如果什么都没有,蝉又为什么要从土里钻出地面呢?一定会有什么值得我们追求的东西呀!” “一定会的!”如霜打的茄子一样的小黑咬牙说出这句话,我能听到他的眼泪簌簌下落。 我突然语塞,胸口闷得厉害,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擎住了我的心脏。 “可能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吧。”我下意识吐出了这句话。 “真的吗?”小黑惊喜,我仿佛能透过黑暗看到他放光的眸子。 “闭嘴啊,你烦死了。” 3 我仍然记得那天。小黑跑到我这里来,贴着我的甲壳,蹭来蹭去。我觉得热了,便把他推开,一脸的嫌弃。 “你搞什么?”我问。 他笑嘻嘻地回答:“感受你的体温。” 我心底泛起一阵恶寒,张嘴骂道:“你好恶心,能不能求你离我远一点?” 他缓缓退开,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盯着我,那目光有些奇怪,带着点兴奋和喜悦,又带着点不舍和留恋。 我被盯得浑身难受,开口问他:“你怎么了?” “我要走了。”他答道。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走?走哪儿去?” “上面。” 我恍然大悟,原来小黑是要离开地下,踏上那无数前辈曾进发的征途了。 “哦,恭喜你。”我心里突然有些酸涩。 “对不起,不能陪你了。”小黑道,“我曾经听过一个前辈对我讲,大地上有一种生物,叫作人类。他们能活七八十年,阅历比最智慧的蝉,都要丰富得多。” “他们说,蝉的生命很短。初夏才来,未到深秋便会消亡。”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心中大骇,一时间蒙住了,几秒后才回过神来。我急忙阻拦小黑,求他不要走。 小黑微笑,继续道:“人类还问,作为一只蝉,如此短暂了了的一生,何以实现生命的价值?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思路。我猜,不真正体验一番是永远无法知道真相的。所以不要拦我啦,我是一定要走的。” 说罢,小黑转身,艰难地在泥土中挖掘,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一条长长的甬道。我看不见他的背影,但我想,那一定像个英雄。 挖掘的声音越来越远,我知道,小黑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扯起嗓子,冲着小黑离开的方向大喊。 “一定会有太阳!它很暖,很甜,见过它的人,都可以飞翔!” 我听见挖掘的声音顿了一顿,又重新响起,心知小黑听到了我的声音,满意地扭过身子,将口器刺入树根。 汁液没有原来甜了,我想道。 4 时间过得很慢。我仍然生活在原来的地方,只不过没有人陪我聊天,也不会有人与我争论外面的世界了。 我每天能做的,就只有吸吮汁液,睡觉。 直到此时,我才真正明白小黑所说的不靠味觉是什么意思。在这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过着只有自己的生活,最初的我几乎疯狂,可是时间一久,慢慢也就习惯了。 习惯孤独,习惯寂寞,只不过树汁,再也不甜了。 那是两年后的一天,我睡得正死,感觉到有东西推我,将我唤醒。我迷茫地睁开双眼,赫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浑身一颤,接着便是疯狂的跳跃、舞蹈。我欢呼,我叫骂,骂这孤独,骂这无人可视的黑暗。 我欢喜地挤到新来的小家伙身旁,问他的名字。 “不知道。”他道。 “那你叫……小黑吧。”过去的全部回忆涌上心头,几乎要将我淹没。我强忍着眼泪,磨蹭到树根旁边,将口器插了进去。 “终于甜了。” “小黑,你见过太阳吗?”我问道,“那是个特别特别大的大圆球,不是黑色的,是树汁那种颜色。它很暖,很甜,见过它的人,都可以飞翔。” “别扯了!”小黑不屑,“怎么可能存在那种东西!” “真的有。”我坚定地道。 “你从哪儿听的歪理邪说,”小黑驳斥我,“不要天真了好不好?” “真的有,它一定存在。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我们去追求的。” 小黑不说话,我也不妄想能说服他。这种东西需要岁月来熬,我也是最近才真正地明白。 5 “小黑,我要走啦。”我对睡梦中的小黑轻轻地说。他翻了个身,睡得如此安详。 我蹑手蹑脚地转身,开始挖掘,一点一点地向外刨土。泥土十分坚硬,挖起来的难度大得惊人,可我却丝毫不觉得累。我的胸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它支持着我,给我以无限的动力。 我猜自己的背影,肯定如英雄一般伟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咬牙坚持着,向着大地进发。那里有太阳,有着千千万万的族人,或许还有个漂亮的蝉姑娘。 终于,我突破了最后一层土壤。 新鲜的空气灌了进来,我疯狂地呼吸,感受着这股味道。那是比树汁还要甜美一万倍的珍馐! 我缓缓爬了出去,仰望天空。天上有一轮白色的圆球,周围浮着闪烁的光点。 原来我还没瞎,原来这就是太阳,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其他色彩!我喜极而泣,抖落身上的灰尘,攀上了树干。树高得惊人,一眼都望不到顶。 我上去的时候周围已经有很多族人,他们也刚刚从泥土里钻出来,无一不是精神抖擞。我加入他们的“大军”,随着他们的脚步向上爬行。 这是很长的旅程,但与地下那年复一年的孤独相比,差的简直是太远了。我奋力地向上攀爬,越过一个又一个族人,很快就到了第一梯队。 突然,庞大的手掌压了过来,心悸的感觉油然而生。我怒吼着向另一侧狂奔,避了开来。只见得几个族人被瞬间掳走,再也没能回来。 我压下内心的恐慌,坚定地向上。在躲过几次巨手的袭击之后,我终于爬到了最前面。 天上的“太阳”离得越来越远,颜色淡了下来。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深,要不是树皮的触感让我安心,我几乎要以为自己仍在泥土之中。 天边突然泛出了一抹白色,吸引了我的目光。我扭头看过去,一道金色的光束越过房檐射了出来,照亮了我的眼睛。 我张大了嘴,看着那个赤色的光球缓缓钻出来,爆发出耀眼的光芒,脑海早就是一片空白。 太阳!太阳!太阳! 那是个特别特别大的大圆球,不是黑色的,是树汁那种颜色。它很暖,很甜,见过它的人,都可以飞翔。 我感觉到自己后背都裂开了,那是任何没经历过的人都无法体会的痛苦,我艰难地鼓动着身体,细嫩的肉翅奋力地钻出旧壳,触摸着新的世界。 终于,我踏出了那个束缚了我整整十三年的牢笼。 你自由了,我这么告诉自己,你自由了。 你自由了! 我将旧壳踢落,一步一步继续向上攀爬,我的翅膀舒展开,变得硬朗。它多么美,这世界上没有比它更美的东西了。 我尝试着抖动,微风载着我向上飘了一点。我大喜过望,愈加地用力挥舞起来。 我会飞了。 我又想起小黑问过我的那个问题,那个号称世界上最高等的物种——人类问出的问题:“如此短暂了了的一生,何以实现生命的价值?” 他们懂个屁!这群无知的、骄傲的、自以为是的人类,这是我用十几年黑暗才换来的光明。生命的价值?去他的吧。 谁也阻止不了我的嘶鸣! ——end 大音乐家 大音乐家 1 “宽敞,隔音效果要好,适合弹琴。”顾青说道,随即又有些尴尬地补充,“关键是要便宜,我刚来首都,身上实在没什么钱。” 名为顾青的年轻人面带疲惫,声音微哑。他拎着不多的行李,显然是手头比较紧,却又急着入住。 “按照你的要求,我这里确实有一间房子很适合。”房东摩挲着下巴,没露出任何鄙夷的神色,“只是……” “只是什么?”顾青有些焦急地问。 “之前有过传言,这是间凶宅,曾有名租客自杀。”房东摇了摇头,“房子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么多年了,在这种热门地段,我又一直把房子租金设置得极低,却始终没人租下,可见传言大概是有些根据的。” “你既然来找我租房,这些事情我就不能不和你说清。”房东严肃道,“当然,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我是从来不信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的。几次打扫时,那间屋子也没发生过任何事情。” 顾青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自己那空瘪的钱包,终于下定了决心。在首都能花这么低的价钱,租到一间适合自己的房子,对现在的顾青来说,即便是凶宅也无所谓了。 “大叔,你是个好人。”顾青真诚地给房东鞠了一躬,“房子我租下了。” 房东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2 房间干净明亮,入眼便是一扇大落地窗。家具尽管老旧,倒也都适合。落日的余晖从窗口射入,更平添了一丝古色古香的美感。 最让顾青惊喜的是,落地窗旁竟然摆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 市面上最便宜的钢琴也要几千块,而这架钢琴明显不是什么便宜货色。这对一个几乎穷困潦倒的音乐家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顾青立刻就把之前房东关于凶宅的介绍抛在脑后。什么凶宅不凶宅的,再凶能比没有钱凶? “太漂亮了……”顾青伸出颤抖的手,触摸钢琴表面的烤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边,打开了琴盖,随即又自嘲地一笑。 “房子我都租下来了,这架钢琴我当然随便用了,至于像做贼一样吗?”他摇着头,自言自语道,“顾青啊,顾青,你真没志气。” 顾青深吸口气,坐在钢琴前,他修长的手指按了下去,琴声随之响起。 流畅、清澈,丝毫没有老化的迹象,完全不似一架数十年无人保养的旧琴。顾青顿时喜上眉梢,指尖触击琴键的速度变快。 一曲钢琴小品流畅而出,音色醇厚。 “真的是不一样,比我以前弹过的任何钢琴都要强出很多倍。” 顾青弹完半首曲子,感叹着音色,把自己摔在沙发里。他哼着音乐,甚至已经开始幻想着自己未来的成功。 太阳很快落下,顾青吃完勉强可以下咽的外卖后,重新坐在钢琴前。他下午弹的那首曲子,是他即将冲入国家钢琴原创大赛的作品。他对前半部分基本满意,只是最后的高潮处,始终难以完善。 顾青能听出来曲子中的瑕疵,也知道什么样的曲子才算是完美。但以他的水平,却是怎么也无法将这瑕疵去除。 他尝试过各种手法,无论是温润还是炫技,他的音乐底子都始终是他的桎梏。尽管顾青有着不俗的天赋,却没有大部分钢琴演奏者那从小练起来的素质。 手指不断地触击琴键,一段又一段有着微小区别却大体相似的曲子响起。顾青本以为有了这架钢琴,就足以弥补以前与其他人的一部分差距,然而尝试了数十次后,却依旧找不到恰到好处的音律。 清脆流畅的琴声变得深沉,仿佛其中蕴含着滚滚阴云。沉闷的气息充斥着这间小屋,压得顾青难以呼吸。 三小时后,顾青放弃了尝试。他抱着头蹲在窗子前,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景象,深深叹了口气。 “还是算了吧。”他道,“没有那个能力,还非要强行坚持。从小就是,偏要这样,偏要那样。拿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出来闯荡,却一事无成,每天都在把父母的养老钱扔进这个无底洞。” 初春的风穿过窗子,吹进屋内,顾青感到一丝冷意。他有些颤抖,不禁地蜷得更紧了一些。 “唉,还不如死了。”顾青的眼睛亮了一下。 “活着这么累……如果死了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脱离这些痛苦了?” 一念及此,顾青突然感觉到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打开窗子,把头探了出去。 冰冷的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却并没有使他清醒,反倒是楼下的霓虹灯光使他愈加兴奋。他从窗边退后,取了一罐啤酒返回。 这一次,他整个人坐上了窗子,双脚踩着窗外的花台。顾青拉开易拉罐的拉环,狠狠地灌进肚子半罐啤酒。 他的嘴里哼着小调,回忆着从最初开始学琴到现在的点点滴滴。转瞬间,三罐啤酒就下了肚。 “这个位置还蛮偏的,跳下去的话,估计明天早上才会被发现。”顾青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嘿,不得志音乐家因穷困潦倒而自杀……这种事情,估计连媒体都不会有兴趣去报道吧……” 说着,他又喝了一口酒,醉意上涌。顾青站了起来,面对眼前的钢铁森林张开了双臂。 寒风抱了他满怀。 顾青放下手中已经空了的易拉罐,深吸口气,闭上了双眼,身体向前倾去。 一瞬间,有琴声响起。 3 如同雷霆劈开阴霾。本以为是幻听的顾青浑身一震,连滚带爬地从窗边下来,冲回了屋子。 琴键凭空落下,弹奏着顾青一直在谱写的曲子。唯一不同的是,高潮前那猛地一顿,然后豁然飞扬。 仿若苦苦穿行沙漠的旅人,在即将跌倒时,看到了绿洲里的那股清泉。又仿若荫翳心情中的悲情者,仰头看到了万里无云的碧空。 顾青的眼泪突然就涌出来了。 顾青站在琴边,一动不动。直到那首曲子弹奏完毕,他才抬起手,擦掉流至下颌的眼泪。 “还真是凶宅啊……真是见了鬼了。”他喃喃道,“见了一个大师级的鬼。” 顾青整理了一下衣领,腰肢微微前倾,恭敬地立在钢琴旁边。 隔了大概十秒,有透明的人影逐渐实体化。白色须发的老人坐在钢琴前的凳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顾青。 “你站在我面前干什么?”他问道。 顾青毕恭毕敬道:“承蒙大师帮助,想等您现身,我好拜谢。” “唉,什么大师,不过是个已经没有生命的鬼魂。”老人摇摇头,“倒是你,和我当年一样,年纪轻轻就想寻死。” “那您……” “成功了。”老人笑道,“不过,现在也后悔了。” “你没死过,当然不知道死是什么感觉。”老人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向客厅的破布沙发,跷起二郎腿一躺,“尤其还是这种死法……跳楼,嘿,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摔到地上,七窍流血,被无数人围观那种惨相。” 顾青尴尬地挠了挠头,也不知怎么作答,只是嘿嘿地笑着。 “我看你倒不像是想拜谢。”老人坐直身子,语气一肃,“你是想从我这儿偷学点什么吧?” 顾青心里一惊,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他急忙摆手否认,说:“没,大师,我真的只是……” “那我就教你点东西。” “啊?”顾青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哼,不就是个钢琴大赛?”老人丝毫不在意道,语气中透露出绝对的自信,“要说几十年前,我可能还不敢给你承诺,现在嘛,这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我也不是白教你的。”老人的声音变得低沉,“你得帮我一个忙。” 对顾青来说,任何机会都已经拼尽全力地去把握。不要说帮忙,就算老人让他用命来换,他或许都不会拒绝。 “好。”顾青点点头。老人笑了起来,重新坐在了钢琴前。 “仔细观察我的指法,小子。”他道。然后深吸口气,手指触动琴键。 4 时间过得很快,三个月转瞬即逝。三个月里,顾青没日没夜地跟着老人训练。 虽然顾青始终不知道这老人是什么来头,但他确实在短时间内提升了自己的技艺。顾青每一天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进步。学习音乐后的所有缺陷,都一个接着一个被弥补。 顾青穿上自己唯一的一套西装,深深地冲老人鞠了一躬,向门外走去。他的嘴里哼着调子,志得意满。 他坐上出租车,随着穿过首都城区的车辆长龙前进。 如蚂蚁般的行人奔走着,拿着文件袋走进高楼大厦。街边卖早餐的小商贩偃了招牌,推着车子,向着日出的方向前进。 顾青把耳机塞进耳朵,合上双眼。阳光照在玻璃幕墙上,反射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眼前照成一片通红。 演奏厅外,数十人等待着,他们或自信,或焦虑。每当有人从那扇不知是通往天堂还是地狱的门进去又出来时,总会引起一波小的骚动。 “你再核对一下谱子,没有问题的话,就先准备准备吧。”顾青前面的选手进去后,一身西装的男人拍了拍顾青的肩膀,“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好,评委老师都很和善,只要你的实力足够,他们是不会难为你的。” 顾青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顾青踏进了演奏厅。 初秋气候不定,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瞬间,乌云便掩盖了天空。大风骤起,吹得电线呼啦啦地不断作响。 出租房里,半透明的老人掀起钢琴的琴盖,深吸口气,狠狠落下手指。 乌云间,湛蓝色的光闪烁,惊雷猛地炸响!三十多公里外的演奏厅中,顾青做出了同样的动作。音符如同膨胀起来的气球,在顾青手指碰触到琴键的那一刻炸开。然后冲击向外扩散,席卷了整个演奏厅。 无论观众还是评委,都在这一瞬间愣住了。 压抑了许久的热情与不甘,从顾青的胸膛中迸发出来。钢琴微微颤动,仿佛要在他的手指下屈服。顾青仿佛一名面对巨龙的骑士,在悬崖边上抽出了鞘中的长剑。 琴箱中弥漫出的不单单是音乐,还是喷薄的火焰。音乐即将走向高潮前,猛然一顿。 演奏厅中寂静无声。每一个人都被顾青弹出的曲子震撼,就连琴声倏然停止,都无人发现。 隔了数秒后,终于有数名观众率先反应过来。他们抬起了双手,张开了唇齿。 琴键又一次猛地落下,在观众即将欢呼出声的前一秒,音符如鸽群般飞扬! 顾青从来没有过这么酣畅淋漓的时刻。 一曲终结,掌声雷动,足有几分钟才停止。评委手中用来记录的钢笔掉落在桌面,晕染了纸张。接着,他的眼中绽放出热切的光芒。 评委轻轻拍了拍面前的麦克风,示意所有人安静,然后声音微颤道:“我们见证了将会在音乐史上留名的时刻。” 5 国内几乎所有的音乐杂志都报道了他的横空出世。这场比赛,有无数出色的青年音乐家等待着出人头地的机会,却最终被他一个人抢尽了风头。 顾青火了,在一夜之间。 几天后,比赛落下帷幕,顾青不出意外地获得了冠军。 “作为一个几近成年才开始学习作曲的年轻人,顾青完美地向世人诠释了什么是天赋。他不但作品充满了灵性,而且在钢琴的演奏上,也巧妙地避开了自己指法上的弱势。如果不是知道他的生平来历,我一定会以为他来自音乐世家。假以时日,或许是一年,或许是两年,顾青必将闻名于世界。”国家原创音乐大赛后,《音乐家》杂志的主编在文章的最后这样写道。 也正如他预料的那般,顾青并未止步于此。两个月后,他又抛出了另一首曲子。 音乐家协会的老作曲家收到谱子时,不禁被顾青的谱曲速度小小地震惊了一下。尽管如此,他还是静下心来,开始弹奏顾青新谱写的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不似顾青拿去参赛的那首激昂,也没有拨云见日一样的豁然开朗,反而始终隐约有一种压抑感。然而即便如此,它也仍沉淀着顾青的气息。这气息使人即便在深沉阴郁中,也能感受到暗存的希望。 弹到一半,老作曲家的手指便开始有些颤抖。一曲终结,他轻轻合上了琴盖,长叹口气。 “李仲夏大师之后,我们终于又要出现世界一流的作曲家了!” 6 虽然外界遍是夸赞,几乎将顾青捧上神坛,但在出租屋里,顾青并不显得多么高兴。 尽管学习如常,但顾青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能睡过一次好觉了。他时常失眠,又总在梦中惊醒。浓重的黑色挂在他的眼底,本来就消瘦的面庞此时更是有些凹陷。 与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老人看在眼里,终于在一下午的学习后,没有直接回到钢琴中。 半透明的老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抓着头发的顾青,道:“得到认可,赚取足够自己和家人生活的钱,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吗?” “可是……我感觉这些不该属于我。”顾青声音中充满了挣扎,“无论是奖金还是名誉,都是我从您手中窃取而来的。” “死你都不怕,难道还会怕这个吗?”老人笑道,“哪儿有什么该不该属于你的,我只是一介魂灵,这荣誉不给你,也给不了别人。再说了……” “这不一样!”顾青吼出声来,打断了老人未说完的安慰的话。 老人一愣,因顾青的坚持而微微诧异。接着,他正襟危坐,表情变得严肃。 “孩子,你知道音乐的核心是什么吗?” 顾青平复了一下心情,有些不确定地答道:“技术?” 老人摇摇头。 “是感情。”他道。 “你真的以为那首曲子是因为我的帮助,才拔得头筹的吗?”老人盯着顾青,反问道。 “不是……吗?” “当然不是。”老人起身,重新坐在钢琴前,手指抚摸着琴键,轻声道,“它能震惊全场……是因为你爱它啊。” “你爱你所作出的每首曲子,你爱你的事业,你爱音乐。你能成功,是因为你的心中有琴魂,而不是因为有我这么个外援的琴魂。” 老人的手指按下了琴键,弹奏起顾青在未参加比赛前谱出的一首奏鸣曲。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并不是随便找来一个人,都能在我的帮助下达到你现在这种高度的。贝多芬、莫扎特、巴赫、李斯特……李仲夏,这些大师能够在音乐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与他们的琴技无关,与他们的琴谱无关,全在他们的感情。同样的谱子,换一个人来弹,这个人可能一辈子也出不了名。” “这关乎于心。”老人道。他重新起身,伸手去拍顾青的肩膀,却因为是灵体的缘故直接穿了过去。 “忘了这件事……”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也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我教你琴技是索求回报的,你还有一件答应我的事情没办呢。” 说罢,老人向后飘去,重新没入钢琴。 顾青下意识地触摸被老人手掌碰过的肩膀,那里刚刚划过了彻骨的寒。然而顾青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丝丝暖意在那股寒冷中勃发。 “嘁,老东西,煽什么情啊。”顾青摇了摇头,又突然笑出了声音。 门铃响起。 顾青有些疑惑地起身开门,门口站着面露喜色的房东。 “小顾呀,你真是神了。”房东啧啧赞叹,把手里的杂志塞给顾青,“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抛出了第二首曲子。” 顾青微微惊讶地接过杂志,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这一段时间以来都不曾谱曲。 翻开杂志,顾青的身子微微一震。 “李仲夏大师之后,我们终于又要出现世界一流的作曲家了!” 这句评价之后的谱子,赫然是老人刚刚弹奏的那首,完全属于顾青自己的曲子。 7 接下来一年的时间里,顾青的演奏水准越来越高,甚至获得了在国家大剧院演出的资格。像他这种三十岁都不到的音乐家,能做到这一点可算是前无古人。 或许李仲夏大师曾有过机会,但他没挺过黎明前的黑暗,直到死后,才被人发掘。 这次演出,国内外最顶尖的音乐家都会旁听,甚至包括当今世界音乐家协会的主席、李仲夏大师八十多岁的女儿李剪秋。 顾青很期待。 演奏的前一天,老人在监督过顾青的训练后,并未回到钢琴中。 “你还记得,你当初答应过我的事情吗?”老人声音低沉。 顾青点点头。 “这件事很难,你做不到的话我也不强求。”老人道,“你听好了,我想让你去国家博物馆偷来李仲夏的手稿,并用这架钢琴,在国家大剧院演奏那首曲子。” 顾青吓了一跳,用自带的钢琴在国家大剧院演奏倒是不难,以他现在的名气,任谁也不会拒绝他这个小请求。然而去博物馆偷手稿……“我干了!”顾青咬牙道。 他没有问老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没有老人,他恐怕早就死了。无论原因是什么,就算是为了报恩,这件事他也一定会去做。 “好。”老人点点头,“所有的封锁,我都能帮你解决。但你一定要保证速度够快,离开这架钢琴,我坚持不了太久。” 8 顾青拿到手稿的那一瞬间,警报响起。老人的能力有限,能替他解开锁,却做不到屏蔽一切警报。 顾青不敢耽搁,拼尽全力向外跑去。安保人员的喊声在他身后响起,他能听到无数追赶的脚步声,凌乱有力。 出了馆后,安保人员没了顾忌,拔了枪:“站住,否则就开枪了!” 顾青心中一惊,脚下的速度却更快了。 “乓!”是枪响。 顾青的周身一道白光一闪而逝。 “孩子,不用担心,有我顶着,这些玩意伤不到你。”老人的声音出现在顾青耳边。 枪声不断,却没有一颗子弹能伤到顾青一根汗毛。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顾青感觉自己似乎跑完了一辈子的路。 安保人员眼看着顾青消失在黑暗之中,却无可奈何。 “手稿……拿到了。”汗水自顾青的额头滚滚而下,他躺在出租屋的沙发上,气喘吁吁地笑道,“哈哈哈……没想到啊,我竟然还有这么一天,那子弹就在我脑袋边划过,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谢谢。”老人低声道。他的声音有些虚弱,身形似乎比以前更透明了。 “是我谢你才对。”顾青收住笑,真诚应道。 老人没有回答,他缓缓飘到钢琴旁,隐没进去。 9 第二天下午三点,顾青在国家大剧院最大的音乐厅的舞台上,掀开了自己面前的琴盖。 他没有示意乐队,而是自顾自地把钢琴上放着的谱子拿下,换成从怀中掏出来的泛黄纸张。 指挥发现了这个细节,他诧异地望向顾青,意欲询问。紧接着,第一个琴音落下,将他的所有疑问堵了回去。 这琴声仿佛雷霆劈开乌云,音符爆裂般迸发! 顾青的手指奋力砸下,仿佛有火焰在琴键上生成、灼烧,熊熊燃起。整架钢琴都在颤抖,几乎摇摇欲坠。 李剪秋坐在第一排,瞬间便听出了是父亲的音乐。她下意识挺直了腰,双眼微微睁大。 顾青忘我地继续,手指不断变换,振出幻影,令人眼花缭乱。音符如流水般汇聚成奔流的江河,又凝成汹涌的怒涛。 音符在此时仿佛化成了锋利的剑刃,猛然出鞘! 似野兽,似箭矢,似狂澜。怒涛自顾青的指尖狂啸而出,席卷了所有人。 音乐厅的门突然被打开。 “顾青!”警察的手中拿着扩音喇叭,“你涉嫌一起极其恶劣的重大文物盗窃案,请立刻停止演奏,接受我们的调查。” 阳光自打开的大门涌出,正好直射在顾青的身上。顾青没有停下动作,反而演奏得更加热烈。 “顾青!我再重复一次!你涉嫌一起极其恶劣的重大文物盗窃案,请立刻停止演奏,接受我们的调查!” 那名警察掏出了手枪对准舞台。 听众开始被有序地请出音乐厅。他们不断回头,脚步流连,恨不能拖到音乐结束。 第四乐章开始时,整座音乐厅只剩下李剪秋一位听众。任警方如何劝说,她也不愿离开。无奈之下,警方只好设置狙击手,对其严加保护。 最后一个琴音落下,顾青长吐口气,站了起来,向台下鞠躬。 许多警察被琴声震撼,情不自禁地放下了自己的枪,直到这时才惊醒过来,重新将枪举起。 “顾青……”为首的警察目光复杂地看着顾青,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扩音喇叭。 李剪秋站了起来,望着台上的顾青,不断鼓着掌,泪流满面。突然间,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推开身边的警察,向台上跑去。 “拦住她!保护她的安全!”扩音喇叭落在地上,为首的警察向前冲去,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那前行的身影。 李剪秋到了舞台边缘,她用颤抖着的双臂支撑着瘦弱的身躯,用力攀了上去。 顾青下意识地跑上前去迎,然后被猛地冲退几步。 李剪秋扑进顾青的怀里,痛哭出声,如同年幼学步时摔倒在地的孩子。 “爸爸!” 顾青一瞬间什么都懂了。一道乳白色的光自钢琴飞出,附在顾青身上。他抬起手臂,紧紧抱住了她。 “果然是他!那是之前监控里出现过的白光!”警察大惊失色,停住了步伐,急忙拿起手中的对讲机吼道,“全体人员小心,它不是普通人类,注意保护李老。狙击手,射击!” 伴随着巨大的枪响,子弹飙射而出。顾青看着逼近的子弹,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将怀中的老人推了出去。 与此同时,子弹在顾青面前撞上了一片白色光膜,轰然弹开。 舞台附近的警察冲了上去,将老人接下。这次,舞台上只剩下了顾青一人。 “射击!!”为首的警察又一次怒吼,率先扣动了扳机。 弹如流星。 无数子弹在顾青面前爆破,却无论如何也伤不到顾青,只是在顾青的面前炸散成一抹抹乳白色的光,仿佛是斑驳的月。 最后一颗子弹出膛,这次子弹毫无阻隔地擦着顾青的大腿划过,带走一片血肉。伴随着弥漫的硝烟,枪声终于停了下来。 顾青跪在地上,举起双手,说:“我没有恶意。”他的身后,传来了不知是什么碎裂、崩塌的声音。 10 出租屋门口,之前指挥行动的警察找到了正在收拾行李准备搬出的顾青,将一枚象牙白的琴键递到其手中。 自从顾青被判无罪释放后,他就再没见过这位警察。他接过琴键,不由得有些诧异。 “这是……?” “顾青先生,这是我在钢琴的遗骸中发现的,上面刻着字,估计是他留下的什么遗物……”警察说着,有些哽咽,道,“我竟然……竟然毁了李仲夏先生的灵魂……” “不要自责了,你是秉公执法。”顾青叹了口气,摇摇头,“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别人跟我说我也不会信的,在那种情况下,怪不得谁。”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能把这个交给我,我就很开心了。”顾青挥了挥手中的琴键,笑着说道,“下个月我在国家大剧院有场音乐会,希望你能来参加。” 警察愣了愣,重重地点了点头。 国家大剧院的音乐厅已经被整修完成。仅地板上有一丝抹不去的烧焦痕迹,还证实着几个月前的事情并非顾青的梦。 音乐厅静谧无声,所有的听众都停止了言语,专注地等待着顾青的演出。 顾青深吸口气,又重重吐出,他看着那枚一片亮白中略显暗淡的琴键,低头笑出了声。 琴键的上方,刻着四个气势磅礴的大字——“关乎于心”。 “还弄得挺像那么回事,我差点就信了。”顾青伸出手指触摸着琴键的正面,轻声道,“下面那排小字写得那么隐蔽,我要是没看到,你怎么办?” 琴键上面果然还有一排小字,只不过完全没有了上方那四个大字的气势,反而歪歪扭扭,潦草不堪。 “老子快要没能量了,所以把自己封印到这个琴键里,你小子把它安到一个新钢琴上,按下琴键,我就能复活,这里好黑,憋死老子了。” 顾青又一次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接着,他落下了手指。 音乐声起。 ——end 公主与巨龙 公主与巨龙 1 “公主被巨龙抓走了!” 大陆上的每个人都在传递着这个消息。一张又一张悬赏令被张贴在城池的城墙上,以极高的奖金吸引着勇士。 尽管巨龙号称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物,却仍有很多勇士揭了榜,骑着瘦马,拎着破剑,不惧艰险地踏上了拯救公主的征途。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更何况还有可能取得我的芳心成为驸马——这可是一步登天啊!”公主掂了掂手中的剑,兴奋道,“有智者曾经说过:一旦有适当的好处,贪婪者就胆大起来。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好处,它就得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好处,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好处,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百的好处,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王法;有百分之三百的好处,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绞首的危险啦!” “你这是在凑字数吧?”巨龙问道。 公主面无表情道:“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那些勇士一定会来救我就是啦!” “关键这事和我有啥关系啊?”巨龙哭丧着脸,“你身边那么多王子、大公,选哪个不好,非得用我当饵钓这些咸鱼干吗?” 公主解释道:“王子大公们和我太熟啦。” “兔子不吃窝边草?”巨龙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不由得愣了一下,“没想到你还挺有追求。” 公主摇头:“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个啦。” “那是……?” 公主嘴角抽了一下,剑在她手中舞了一圈,抵上了巨龙的脖子。她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你怎么那么多话啦?” 巨龙道:“懂了。” 巨龙又问:“你为什么每句话最后要加个‘啦’?” 公主沉默了一下,道:“这样显得温柔一点。我还小的时候母后和我说过,大家都喜欢温柔的女孩子。” 巨龙用翅膀揉了揉太阳穴。 它道:“去掉吧,没什么用。” 公主沮丧地点点头。 2 “既然对你来说那些王子大公都很弱,那你骗来的这些勇士就明显更是弱啊!”巨龙撑着下巴,无聊地躺在公主身边,“没有皇室贵族里的老师指导,武艺自然不佳,更不要说气质上的差距——你这是为了啥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公主耐心解释道,“那些勇士不知道我会打他们。” “……” 巨龙真诚地看着公主的眼睛,道:“暴力是不对的,即便你今天能骗来那些勇士娶你,明天他们也会因暴力与你分开。作为公主,你应该更内秀、更优雅一些。” “哦?”公主眼睛一亮,显然是来了兴趣,“怎么优雅?” 巨龙道:“琴棋书画、手工女红,多学习学习这些修身的东西,你的暴烈性子就可以被感化中和了。” 公主不屑地嘁了一声,道:“那些玩意怪娘们儿的,我才不学。” 巨龙站起身子,有些激动道:“可要按你现在的路数发展下去,恐怕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公主嘴角抽了一下,剑在她手中舞了一圈,抵上了巨龙的脖子。她面露凶光,咬牙切齿道:“你怎么那么多话。” 巨龙道:“嘤。” 3 几天后,第一批勇士终于兵临城下。一枚小小的箭矢飞跃城墙,扎进了城堡里巨龙的大腿。 公主望着城堡下那米粒大小的人影,笑道:“你看,我的如意郎君到了。” 巨龙怒吼一声,张开双翅俯冲而下。它鞭尾一扫,便把那小小的勇士抽飞出去,不知消失在哪个角落了。 巨龙飞了回来,道:“你的如意郎君走了。” 公主的嘴角抽了一下,剑在…… “停停停!”巨龙大惊,慌忙求饶,“我的公主大人,拔剑之前好歹说清楚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吧?” 公主把剑插了回去,想了想,道:“你把我的如意郎君抽飞了。” “他拿牙签扎我大腿,很疼的,都出血了。”巨龙可怜巴巴道,“再说了,能被我一尾巴抽飞的人,根本配不上你。” 公主偏过头琢磨半天,赞同道:“也是。”巨龙没挨揍,很开心,不禁摇了摇尾巴。 公主鄙夷道:“你怎么跟宫中养的那几条狗一样,一高兴就摇尾巴。” 巨龙尴尬地咳嗽几声,急忙站直,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然而它刚刚站好,便又有一根小牙签直冲着它的脸飞了过来。 “没完了还!”巨龙怒吼着自城堡顶端跃下。 4 “海选机制是这样的,想要迎娶你的勇士,最起码要能接下我一尾巴。”巨龙煞有介事道,“如果连这么点小测验都通过不了的话,这个勇士就简直太弱了。” 公主深以为是地点点头。 “这部分人根据他们被我抽飞的距离,挑选最短的三十二人,作为此次选亲大赛的三十二强。” “接下来是十六强、八强、四强以及冠军争霸赛。我会根据不同的层次,调整自己释放出的实力。”巨龙道,“当然,在此之外,咱们也欢迎黑马,无论何人,只要实力够,就可以中途参加挑战。” “如果竞赛到了最后,我败于数位水平极强的人手中,那时候就该你亲自上阵选人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巨龙和公主已经待在一起一个月有余。 这一个多月来,巨龙打发了九十多个勇士,最多的一天,甚至有五人组团一起屠龙。 巨龙自恋道:“我也太火了吧?” 每当这时,公主就撇着嘴,做恶心状看它。 巨龙偶尔变成人带着公主去城堡附近旅行,多数时间则是在城堡里打牌、聊天度日。海选和三十二强比赛很快便结束了。然而,这方法虽简单方便,却也实在容易结仇。 被淘汰的勇士们出重金请出了大陆最强的几个勇士之一。据说,那屠龙勇士武艺高强,所向披靡,是真的屠过龙——不止一只。 巨龙和公主看了他的画像,很满意。 5 最强的屠龙勇士站在了城下,这次被射出的箭矢,终于不再是小牙签了。 附了魔法的箭矢擦着巨龙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城堡之下,剑眉星眸的金发少年手执长弓,英气逼人。 巨龙望了公主一眼,轻声道:“你的如意郎君到了。” 言毕,它振翅升空。浩然的龙威充斥了方圆千米,无数飞禽走兽感受到威胁,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城堡周围。 巨龙羽翼的阴影下,唯有二人不受影响——公主和屠龙勇士。 “真是天作之合啊。”巨龙想道,“屠龙勇士万里征程来到城堡,最后踏着巨龙的尸骨成功营救公主,并娶她为妻——多有史诗感的剧本,想想就让人想谈恋爱。” 屠龙勇士望着向他冲来的巨龙,眯起右眼,张弓搭箭。 一道湛蓝色的光狂飙而出,冲破天际。箭矢射穿了巨龙的翅膀,在那脆弱的薄翼上留下一个窟窿。巨龙哀鸣着坠落,摔在地上。 屠龙勇士一脚踏上了巨龙的头颅,抽出剑来,就要斩下。 “公主!”他望着城堡上的倩影扬声得意地叫道,“待我上去救你!” 巨龙突然觉得有点悲凉,自己似乎也没做错什么,莫名其妙就要被杀了。但它一想到自己的死能换公主的幸福,便又打心眼里高兴。 于是,它摇了摇尾巴,闭上了眼睛。 公主皱了皱眉头,自数十米高的城堡上一跃而下。她长发飘扬,衣裙飞舞,一瞬间,如星辰般耀眼。 伴随着沙尘四溢,公主安然无恙地落地。 屠龙勇士看呆了,直到公主走到他面前,才重新抬高即将斩下巨龙头颅的宝剑。 他笑道:“公主殿下,今日我便奉上这恶龙的头颅,以作求婚的……” 公主道:“慢着。” 她弯下腰,看着那头满脸是土,仿佛一只被蹂躏了的小兔子般的巨龙,笑得眯起了眼。 “脚抬起来,你可以走了。”公主道。 屠龙勇士一愣:“啊?” 公主重复道:“我说你可以走了。” 屠龙勇士一脸不甘心:“为什么啊?给我个理由行吗?” “你怎么这么娘们儿?”剑在公主手中舞了一圈,她目露凶光,冷声道,“话太多了。” 剑刃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尖鸣,剑背席卷着狂暴的力量,狠狠地抽在屠龙勇士的脸上,将其打飞出去。 巨龙傻眼了:“你……你……” 公主笑道:“我把我的如意郎君抽飞了。” “多好的脱单机会啊,就被你这么错过了!”巨龙的翅膀无力地垂下,痛心疾首道,“都说了不要暴力,不要暴力,做个优雅的小公主,你从来都不听。这下好了,我看谁能娶你!” 公主嘴角抽了一下,剑在她手中舞了一圈,抵上了巨龙的脖子。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道:“你呀。” ——end 移动城堡 移动城堡 1 小王子即位那天,整个王国都下着大雨。 “陛下。”须发全白的将军将那镶满了宝石的盒子交到小王子手中,“这是老国王留给您的东西。” 小王子接过盒子,将其打开,里面是一顶王冠和一把金色的匕首。他将匕首挂在腰间,深呼吸几次后,颤抖着手,戴上了王冠。 大厅中,诸臣皆单膝跪下,宣誓效忠。 2 老国王是三天前死的。 兽人族在沉寂数十年后,终于不顾当初的和平条约,开始了对人类各国的侵略。老国王作为当初的人类第一英雄、唯一能够控制战争巨兽的战士,自然是兽人族的第一目标。 兽人族统领蒙骗其去商讨政事,施重兵将其围杀。老国王不复当年战力,拼死抵抗,仍战死沙场。他的贴身护卫快马加鞭,才送回消息,到都城时,也已力竭而亡。 于是,唯一的王子登基。 “我们主动出击,将那群兽人杀个片甲不留!”这是小王子登基后下的第一个命令。 厅中大臣均面露难色,几秒的沉默后,兼任参谋的宫相第一个站出来劝阻。 “陛下,万万不可。”宫相语重心长道,“且不说那群兽人战力远超我们,单是现在的天气,长途跋涉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难道我父亲就白死了吗?” “老国王的死,我们做臣子的心中之痛不比您弱。”将军也踏前一步开口道,“但一切要以国家为重,您刚才那种冲动的行为,若是老国王还在,也一样会制止。还望陛下三思。” “冲动?”小王子隐隐有些恼怒,不禁提高了声音,“难道让兽人族打到家门口才是不冲动吗?不要拿我父亲出来说事,这种事情我父亲才不会允许,若避战龟缩,王室颜面何存?” 看将军和宫相都沉默不语,小王子继续道:“明天清晨兵力便要集结完毕,我要御驾出征!” 宫相瞳孔猛地一缩,急道:“不准!” “什么?”小王子被宫相那不容置疑的语气震得微微一愣。 “陛下,恕我直言。”将军的语气同样强硬,“王室颜面的重要性,还远远比不上国家兴亡。” 小王子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登基,便被当初最疼爱他的两位长辈以这种强硬的态度反对。他狠狠地拍了下扶手,从王座上站起来,道:“你们这是想逼宫摄政?” 将军摇摇头,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很好!”小王子怒道,“还有谁也和他是同一个想法?” 陆陆续续地有手举起,到最后,竟是没有一个人站在小王子这边。小王子气极反笑,拿起王冠掷到地上,推开面前的人群,跌跌撞撞地离开大厅。 “唉。”将军望着小王子离去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就是太任性。” 他把右手放在胸前,道:“天佑王国。” 将军的话音落下,大厅中的每个人都做了同样的动作,异口同声地低语:“天佑王国。” 窗外,雷霆闪烁。 3 小王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气得砸了几个花瓶。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 他躺在床上,从腰间取下刀鞘,将匕首抽出。匕首异常锋利,闪着凶芒。小王子知道使用这把匕首的方法,他的父亲生前曾教授过他。然而,老国王却并没告诉他启用这个匕首会发生什么,只是说最危急时,可以用其保命。 “兽人都要打到首都了,现在,应该算是最危急的时刻了吧……”小王子自语道。 他咬了咬牙,用刀刃划破了手指。然后挤出血珠,滴在刀体之上。 噼啪声响间,那滴血就仿佛是触到滚热金属的水,不断跳跃翻滚,最终隐没其中。紧接着,匕首的锋刃处绽放出了七色的光。一瞬间,彩虹暴闪。 小王子吓了一跳,急忙扔开匕首,护住了眼睛。 虹光收敛。小王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却没发现有任何变化。 “就这样?”小王子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失望道。他从床上下来,把匕首捡起。 扑通——扑通—— 接触匕首的一瞬间,巨大的心跳声传入小王子的耳中。“小主人你好,我叫猛犸。” 4 “你就是战争巨兽喽?”小王子用手抚摸着墙壁,好奇道,“我知道父亲有一只战争巨兽,却从没想过原来我一直住在战争巨兽的肚子里。” “不是肚子,主人。”猛犸声音低沉地解释道,“如果非要用人类的方式解读,这座城堡更像是我的背壳。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却又可以单独存在。” “就像指甲或是头发?” “差不多,但我能通过它感受外界。” 小王子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是不是很强?” “我也不知道……”猛犸的语气不太确定,“我们的种族生育率很低,到了今天,大部分族人已经灭亡了,我这一生中见到的族人不多,但即便如此,和他们相比我也只能算是中等水平。” “中等水平?”小王子疑惑道,“嗯……能不能形容具体一点。” “我的兄长就比我厉害很多,只要他想,就能轻而易举地毁灭有大军把守的王国都城。而我的话,大概尽力也只能毁掉一座要塞而已。” 小王子张开嘴,声音都变了调:“而已?!” “嗯……”猛犸低沉的声音透着些不好意思。 “你一点也不弱,你太强了!” 5 小王子和猛犸聊了很久。从其与老国王相识、缔结契约起,到如今的战事。 “他们怎么会这么想呢?”小王子有些愤怒地说,“如果任由那些兽人打到都城之下,我哪儿还有颜面做这个国王?猛犸,你说对吧?” 屋内突然变得沉默下来。 “猛犸?” “我觉得,将军和宫相说得对。”猛犸斟酌着措辞,缓缓开口,“以王国现在的兵力来说,贸然出击是一件很勉强的事情,一旦出现问题,后果可能更为严重。” “好吧,好吧……”小王子无奈地摆了摆手,“就算我之前太冲动,可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对不起,小主人。在几十年前的战争中,兽人大军因我而吃了大亏,到今天为止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不可能不做应对我的准备。”猛犸的声音低沉浑厚,“你父亲交给我的任务是保护好你的安全,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小王子皱眉道:“可现在我是国王,我才是你的主人!” “对不起。” “都是一群叛徒,那两个老不死的东西是,你也是。”小王子声音转冷,他怒吼一声,狠狠将匕首扔出窗外,“滚。” 猛犸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心跳声隐去后,小王子浑身力气都被抽空般跌坐在地上,他用手环住膝盖,双肩耸动。 6 那天后,小王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除了进食饮水让仆人送进房内,任谁求见,也不应答。第三天时,许久未曾出过房间的小王子突然将包括守卫和仆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赶出了城堡。 紧接着,兵临城下。 将军集结了军队,守卫在城墙之前。他望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兽人,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强弓。 “这场硬仗是躲不过了。”将军道,“士兵们,今天就是你我保家卫国的日子。我们可能会战死,但我们的名字,终将得到传颂。” 脚掌踩碎一朵刚刚开花的蒲公英,兽人士兵拖着战斧,眼睛里流露着贪婪的目光。 兽人监工挥舞着鞭子,抽在推着投石机向前的苦工身上。他看着远处的城墙,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队伍最前方的兽人统领,拍了拍座下战狼的鬃毛,使其停下步伐。他抬起手中的巨斧,指向天空,扬声道:“我的孩子们,准备冲锋!” “击碎无谓抵抗的人类!” 一柄又一柄战斧扬起,兽人军团爆发出巨大的吼声。如潮水般的兽群穿过战场,向着城池奔袭。 “这群该死的畜生!”人类的将军看着越来越近的军团,狠狠地啐了一口。他张弓搭箭,射出一枚枚箭矢。随着他的动作,聚集在城墙边的人类士兵纷纷拔出了兵器,迎上迫近的兽人军团。 刀剑与斧锤碰撞,血肉与金属交接。一瞬间,城下便杀声震天。 短兵相接后,兽人强健的体形变成了他们最大的优势。对普通士兵来说,身高超过两米的兽人,仿佛一堵难以逾越的墙,阻隔了他们冲锋的路。人数本就少于兽人的人类士兵,几乎是一瞬间便陷入了苦战。 人类士兵边战边退,每分每秒都有人被兽人那巨大的战斧劈成两段。短短数十分钟后,人类方的士兵便已经伤亡过半。 血液染红了泥土,哀号声从不同方向传出。 将军看得目眦欲裂。他放下弓箭,声嘶力竭地喊道:“撤回城中退守!所有人,准备迎接巷战!” “将军,万万不可!”宫相没料到将军会突然施下这样的命令,大惊道,“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放任士兵战死,也不可以允许他们逃跑啊!” “在城外继续下去也不会有机会反击了。”将军双目通红,咬牙道,“我不能让我的士兵白白送死。” 城门打开,已经被恐惧击垮的人类士兵,不顾一切地回撤。 “居然在战争激烈时,让士兵撤退,难道以为靠着巷战就能多拖那么一会儿吗?”兽人统领挥动巨斧劈倒一名人类士兵,冷笑道,“真是愚蠢的指挥官。既然如此,我就让你死心吧。” “他们怕了!”兽人统领一脚踩碎了面前挣扎的人类的头颅,张狂地大笑,“投石机准备,我们又要有一批新的奴隶了!” 巨石破空的呼啸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阳光被遮蔽,巨石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推进。数块巨石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轰然砸在城墙之上。 将军的脚下发生了巨大的震动,随之而来的,是砖石的崩塌。城墙在投石机的打击下,已经摇摇欲坠。 又一轮巨石腾空,城门在磅礴的力量下,不堪一击,破了开来。兽人毫不停留,径直冲进了城里。火焰开始在城里蔓延,滚滚黑烟中夹杂着血腥的气息。 “该死的畜生,敢进老子的家?!” 将军看着冲入城中的兽人大军,扔下了手中的强弓,将长剑拔出。 “你现在去内城,带陛下走。”将军转头,对宫相道,“他是我们的希望,有他在,国家就还有一线生机。即便是城池被攻破,将士战死,我们也不算灭国。” “那您呢?” “我掩护你。”将军用绳子把剑捆在手上,“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敌人踏进王宫一步!” 说罢,将军纵身一跃,狂吼着挥剑,斩下面前兽人的头颅。 7 小王子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没有叫他起床的侍者,没有送来早餐的仆人,甚至没有那个没日没夜在他耳边唠叨的老将军。小王子有些疑惑,今天的王宫太过安静,他隐隐不安。 小王子穿好衣服,推开房间的门,顺着楼梯向下走去。 “有人吗?”他叫道。 窗外有虫鸣阵阵,有鸟语婉转,却唯独听不到人类的声音。 小王子皱起了眉头。他从楼梯转角处作为摆件的甲胄手中拿过一把长剑,架在胸口,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行。 直到进入大厅时,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整座城堡都空了。 小王子愣了一下,心脏停了一拍。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朝着城堡外跑去。长剑被松开,落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声响。他越跑越快,直到紧闭的城堡门前才停下脚步。 城堡的大门被推了开来。 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洒在森林湿润的泥土上。小王子眼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大门开启的声音惊起一片飞鸟,张皇地四散离去。 映入他眼中的,竟是东部森林的景象。 “猛犸!!!” 小王子只觉得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他失态地大喊着,转过身,一拳砸在城堡的墙上。 指关节被擦破,血液顺着手指流了出来。 “亏你还有脸号称是王室的守护神!”小王子怒吼道,“你自己怕死,为什么要带我逃?!啊?说话啊!” 城堡沉默着,一声不发。 小王子猛地用力,折断了城堡门口的细石柱。他愤怒地挥动,将其砸在城堡大门边的槲寄生家徽之上。随着一声震响,家徽与石柱一齐碎裂,散落一地。 小王子啐了一口:“你不配。” 他确认了一番方向后,抬起脚步朝着树林外奔跑。跑了几十米后,他突然叹了口气,转身回来。 他把家徽捡起,简单地拼好,放在城堡门口的窗台上,轻轻道:“我确实是小孩子。” “我想了整整三天。”小王子道,“我知道,在军事才能上,我比不过我父亲,比不过将军,也比不过宫相。我没经历过战争,从出生起,就在王国的温室中成长,就算父亲死了,王国中包括你在内的每个人,也都在保护着我。” “我意识到自己的错,我也怕自己的情绪再次失控,所以直到今天,我也没插手宫相他们的安排。”小王子对着城堡深深鞠了一躬,“这是我的懦弱。对不起,这枚家徽,你比我更配拥有。” “我确实是小孩子。”小王子直起腰来,气质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但我现在是国王。” 他挥了挥比自己手臂还长的剑,笑道:“我要为国家赴死。” 他再次转身,向远方跑去。这次,直到城堡彻底被埋没在树林之中,他也再没回头看一眼。 8 战马嘶鸣,宫相一次又一次扬起鞭子。 他的身后便是战场,金铁交加,血肉横飞。士兵此时已经知道境况,于是不再后退,而是破釜沉舟,前仆后继地冲向兽人,以期能再拖延一段时间,好让他们新即位的国王有机会逃跑。 将军手中长剑的剑刃充满了缺口,他笑着挡在了兽人统领的面前。 “别追啦。”他道,“你追不上的。” 兽人统领停下脚步,面对着将军,眯起了双眼说:“人类,你在找死。”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在找死。” 将军竟然点了点头,目光里满是视死如归。他挥动长剑,迎上了兽人统领手中的巨斧。金光爆闪,飞溅起无数火花。 兽人统领后退了两步,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面前这个有些苍老的人,在一瞬间爆发出了与他身形完全不符的力量,甚至压制了他这个即便在兽人中也算是佼佼者的统领。 将军不等他反应,怒啸一声,又一次冲上,长剑在其手中翻了一下,直刺出去。 兽人统领急忙用斧面挡住剑刃,再次被震退开来,踉跄数步后才将将站稳。 “你很强,也很有胆魄,不像是人类,反而更像是一名兽人。”兽人统领看了一眼战斧上的凹陷处,开口道,“我已经很久没遇到过你这种对手了,看来我一直以来对人类不屑一顾,确实有些狭隘。” 兽人统领微微弓腰,浑身的肌肉都微微膨胀。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向将军扔去。“所以接下来,我会拿出我的全部实力杀死你,以示对你勇气的敬意。” 残缺的长剑将佩剑格开,将军向前一步,冷冷道:“这把剑就够了。” “你的武器会成为你的累赘。”兽人统领没有在意那把落在地上的佩剑,只是微微偏头,用认真的语气道,“你,会死。” 将军大笑三声,双手持剑,横在胸前。 “那又如何?!” 9 马匹被绊马绳绊倒,宫相摔在地上,打了个滚。他不顾围上来的兽人,急忙爬起,冲着城堡的方向跑去。 宫相作为文官,虽然因为常上战场而做过不少训练,但身体素质终究不会强于普通士兵,更不要说那些强健的兽人。 但他此时跑得飞快,仿佛足下生风,甩掉一个又一个兽人的追击。 一名监工发现奔逃的宫相,一脚踢开身边的人类,跃上前去,堵住了宫相前进的道路。他狞笑着扬起战斧,劈向宫相越来越近的身躯。 宫相从未想过自己有这样的一天,热血冲进他的头颅,一瞬间,他忘记了所有计策谋略,毫不退缩地冲了上去。 手起刀落,监工的头颅被斩飞。直到失去意识,他也不明白,为何面前瘦弱的人能如此之快,快到视线所不及。 咚—— 宫相的右手砸上了城堡的门。 “陛下!属下无能,以致战事失利。”宫相喊道,“为了能留一份薪火,还望您速速驾马,随我撤离!” 城堡的大门紧闭着,没有一丝回应,冰冷得好似一座雪山。 “不要任性了!您难道不顾老国王守下来的这份基业了吗?国家存亡之际,您要以大局为重!”宫相不死心,又一次叫道,“只要国家能够保住,您就算是斩了我,凌迟处死,老奴也欣然受命!” 就在宫相叫嚷时,一名兽人已经拎着武器冲了上来。他愤怒地吼着,向宫相扔出了自己手中的战斧。 “该死。”宫相骂了一句,侧身闪开从背后袭来的战斧。他重新抬剑,奋力劈向刚刚追过来的兽人,死死守住大门。 一道黑影闪过,如铁锤般的重拳狠狠地打在宫相的小腹上。 宫相飞出数米,狠狠撞上城堡的墙壁,跌落在地。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只觉内脏一阵绞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 宫相强忍着剧痛坐起,后背靠在墙上。他的面前站着遍身是血的兽人统领。 兽人统领没有继续攻击宫相,而是拎着手中已经变了形的战斧,走到了城堡门前,径直劈了下去。伴随着一声爆响,兽人统领只觉得喉头一甜,后退数步。手腕巨震间,那送出去的力量竟是如数归还。 而城堡的大门却毫无损伤。 “哈哈哈,哈哈——” 宫相笑出了声。他看着兽人统领狼狈的样子,扬声叫道:“我的王,您可藏好喽!别被这畜生抓到!” 兽人统领的面色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我总会打开这扇门的,人力无效,就用攻城锤,攻城锤无效,就用投石机。”他的声音蕴含着怒意,“我会割下你的头颅,挂在墙上,让你好好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兽人统领拎着战斧,走向了毫无反抗之力的宫相。 “杀了我吧。”宫相道,“在你的战绩上,再添上一笔。” 兽人统领没再应声,而是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战斧,狠狠劈下! “吼!!!”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大地开始震动起来。无论是兽人还是人类,都停止了动作。 兽人统领的战斧劈到一半,被一道骨刺拦住,再也不能寸进。一丝战栗在兽人统领心底爆发,他感受到一股狂暴雄浑的气势自宫相身后喷薄而出,宏大如天地。 宫相颤抖着转身,他看见泥土翻出,城堡巨震。在最中央的屋顶上,有个看不清面貌的少年之影,持一把金色的匕首直指天际。 兽人统领望着从泥土中钻出,逐渐拔高的城堡,喃喃道:“这是什么?” 宫相不知哪儿来的力气,陡然起身,挺起了胸膛。 “这是……我们的王!” 10 “投石机!”兽人统领遏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颤声吼道,“我们一定能杀了他,就算你们的新王也能控制战争巨兽又如何?我们也不是没有准备!” 无数巨石飞向天空,狠狠砸在猛犸的身上,砸得它不住痛吼。 “有效果!”兽人统领眼睛一亮,“投石机继续,不要停,只要干掉这只该死的畜生,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人类能够阻止我们成就伟业了!我的士兵们,我的……天啊!” 猛犸巨大的双足猛地落在地上,震起一片烟尘。 兽人统领甚至没来得及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在那巨足的压迫下消融于大地。一瞬间,整座城的喊杀声,都停了下来。 猛犸彻底从泥土中解放,仰天长嘶! 接着,它开始了冲锋。 大地震颤,无数裂缝张开,将兽人吞噬进去。直到临死的那天,宫相也没忘记这个场景。他终于知道,为何兽人当初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先杀掉老国王。 猛犸顶着巨石的轮番轰击,拍碎了最后一架铁架投石机。它遍身是血,摇摇欲坠,可再没有任何一个兽人敢向它射出哪怕一枚箭矢。 仍活着的兽人监工望着巨兽,扔掉了手中的战斧,跪了下来。他把双手举过头顶,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人类赢了。 11 战争结束,猛犸回到了原本的位置,重新扎根于泥土。 城堡的大门仍是紧紧闭着,任谁敲也不开。小王子自那天指挥猛犸冲锋后,便深居城堡,再没露过一次面。 几天里,宫相多次来问,得到的答案都是国王因养伤而不接见任何人。问了其他问题,猛犸都一概不答。无奈之下,诸大臣也只好死等。 第三天时,宫相又一次来寻国王出关。 “猛犸。”宫相拄着拐杖来到残破的城堡前,敲了敲门,“国王怎么样了?还在养伤吗?” 猛犸意外地没做回应。 宫相以为猛犸仍在休息,想了下,用了更大的力量敲门。 道道蛛网似的裂纹从敲击点向外蔓延,宫相见状,下意识后退数步。 接着,城堡塌了。 12 小王子三天未曾休息,一路上换了两匹马,才终于赶回都城。 都城的街道已经被打扫干净,但随处可见的硝烟痕迹,以及仍然略显冷清的人群,都明明白白地显示着,战争已经爆发过了。 小王子心中忐忑,深吸几口气后,在街边拉过个路人。 “大叔,我听说前几天兽人的军队打到都城来了?”他问,“能不能请您告诉我一下,那天的战况如何?” “当然是我们人类赢了!”大叔骄傲地挺着胸膛,仿佛一切都是他的功绩。 “赢了?可我听说那些兽人很强……” “正常来说是这样,那天人类一直处于劣势,直到最后才翻盘。”那人打断了小王子未说完的话,“但我们的新王操纵着老国王留下的战争巨兽,横扫了全部敌人。” 小王子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快马加鞭的这几天里,猛犸似乎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那巨兽陨落了吧。即便如此,这也是了不得的胜利了。” “什么?!” 小王子的声音变了调,他感到一阵眩晕,跌跌撞撞地后退数步,直到扶住马匹才站稳。 “陛下,您原来在这里!” 侍卫发现了小王子的身影,他急忙跑上前来,一把推开了路人,单膝跪下:“宫相大人找您很久了!” 隔了一会儿,见小王子没有反应,侍卫又出声叫了一次:“陛下?” 小王子抹了把眼泪,翻身上马。 “告诉他,去东部森林找我!” 接着,小王子不顾侍卫的呼喊,扬鞭奔向远方。 第二天,战马再一次力竭摔倒。小王子弃了马,走路前行。 第三天,宫相带着卫队终于追上了小王子。 小王子的鞋底早已被磨破,脚底满是血泡。他推开了想扶他上马的守卫,一步一步蹒跚着向森林深处进发。 “陛下,您……” “不要拦他了。”宫相拍了拍守卫的肩膀,摇摇头。 一片荒芜处,小王子手撑着泥土跪了下来,眼前没有巨兽、没有城堡,仅有一枚完好无损的家徽和一把闪烁着金光的匕首。 小王子拿起匕首,在家徽上歪歪扭扭地刻上了猛犸的模样。 “嘿,”他道,“我的守护神。” “我们回家。” ——end 王爷与大少爷 王爷与大少爷 1 谢柯醒了,躺在床上。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愣了愣。桌子上有黄铜镜,他起床去看,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张毫不熟悉的脸。 谢柯回忆了一下几分钟前的所见所闻——刺耳的鸣笛声、湛蓝的天空、冰冷的地面、无力感与眩晕感,他终于确定下来,自己穿越了。 他深呼吸几口气,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强压下内心的激动。 “这是个拥有超人力量的世界。”谢柯看着飘浮在空中的蜡烛,声音颤抖。 2 房门被敲响,有人在门外喊道:“大少爷!” “我竟然还是个少爷。”谢柯脸上的喜色更浓了。 他道:“请进。” 老管家进来,递给谢柯一碗散发着清香气息的中药。他奇怪地看着谢柯满面喜色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少爷可曾好些?” 谢柯大笑三声道:“好多了。” “唉,想来大少爷是悲伤过度。”管家听着谢柯苍凉的笑声,不禁悲从中来,叹了口气,“事情既已经发生,还是节哀顺变吧。” 谢柯一愣:“不知您说的……是什么事情?” “就是大少爷您父母被魔教教主杀死——” 谢柯啊了一声,脑海中回想起自己看过的无数穿越小说,不禁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管家:“嗯???” “咳咳,有些兴奋……您继续说。” “还有,您中了剧毒,从此不举的事情。” “……” 谢柯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管家道:“您不举。” “……” 谢柯大怒:“来人啊,把他给我拖出去斩了!” “大少爷……” “不用叫我大少爷!”谢柯把手里的碗往地上一摔,“妄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妄我父亲生前如此器重你,你现在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门外没人进来,管家揉了揉太阳穴,又叹了口气。 “大少爷,您是不是这几天休息不太好,神志有些不够清晰?” “你竟——!”谢柯几乎要把手指?上了管家的鼻子。 管家道:“我没跟随过您,也没跟随过您父亲,十五岁起,我就一直跟着我家王爷。” “——然发现这件事情。”谢柯的手转了个弯,挠了挠脖子,“是啊,最近睡眠质量不太好。” “……” 谢柯道:“那你为何要叫我大少爷?” 管家开口笑道:“您难道忘了吗?您中了魔教教主的剧毒,我家王爷给您解了,救下了您的性命,并娶您为妻。” 谢柯恍然大悟。 “就是类似于大少奶奶这样的称呼喽?”谢柯面上刚褪下的喜色又涌了上来。 “是的。”管家点点头,“但您是男人,娶您为妻后,只好用这种称呼。” 谢柯纠正道:“是嫁我为夫,就算是倒插门,也没听说管男方叫娶妻的。” 管家的表情更奇怪了。 他道:“你和我家王爷都是男方。”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你是男方里的女方。” 3 谢柯难以置信地问道:“我是个gay?” “给?” “哦,就是男同性恋的意思。”谢柯比画着解释,“同性恋你懂吧?就是两个男人或者两个女人相爱结婚了。” 管家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道:“你不是。” 谢柯长出口气。 “我家王爷是,你是被我家王爷硬抢来的。” 谢柯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只觉得自己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好在这个世界不一般。”谢柯想,“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我虽然比一般小说里的主角惨一些,好歹也算是穿越来了个异界大陆。” “对了,我姓什么?” “大少爷姓萧。” 果然……连姓都是标准的主角姓。 “呀!”管家突然惊叫一声,“差点忘了另一件正事。” 他快步走到几支快燃尽的蜡烛旁边,从口袋里掏出新的换上。谢柯这才看清那些蜡烛并非飘浮,而是被极细的金属丝吊在房梁之上。 “为什么要把蜡烛挂起来,好好地插在烛台上不好吗???”谢柯怒道,只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管家被谢柯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慌忙解释道:“我家王爷说了,这样有种仰望星空的感觉,比较浪漫。” 谢柯不甘心地开口,一字一句问道:“这地方有没有斗气魔法一类的东西?” 管家挠了挠头发:“那是何物?” “……” “哎,大少爷,大少爷你别吓我!快叫大夫,大少爷又晕倒了!” 4 谢柯苏醒时,床边坐着一手执题字纸扇的男子。 男子看到谢柯眼角微颤,知他醒了,便温柔道:“萧公子,我刚刚为你号过脉了。” “嗯……结果如何?” “一切正常,除了那不举之疾难以诊断,你身上的所有伤病顽毒都已祛除干净了。”男子道,“不过倒也无伤大雅,反正你嫁与我,那方面实在也不怎么需要了。” 谢柯心道原来这就是那基佬。他抬眼瞪了男子一眼,咬牙切齿道:“很需要!” 男子仿佛没听到谢柯所言一般摇了摇扇子,道:“萧公子,今晚你我便可同房了。” 谢柯叹气,心想算了。自己好歹也是个穿越者,即便不是异界大陆,无论如何也能依靠自己所知的历史与现代人的超前思想境界,在这朝代中获取一席之地。到那时拥有一方势力,再杀了面前的男子……穿越! 谢柯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急忙起身下床,冲男子躬身抱拳,道:“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男子道:“不当讲。” “……” “不行,我一定要说。”谢柯面容严肃,“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萧公子。” 男子一愣:“啊?” “真正的萧公子大概早已经死了,我叫谢柯,其实是另外一个人。”谢柯斟酌着语句,“哎呀,怎么和你说呢……我的灵魂其实不属于这个身体,我的真实身份是几百年后的人。” “解释得那么麻烦干啥,不就是穿越吗?”男子耸了耸肩,“老梗了。” 谢柯:“嗯?” 男子又道:“我也是穿越来的啊。” 谢柯:“嗯???” “很多人都是啊。”男子掰着手指数,“魔教教主是,当朝宰相是,当今圣上也是。不过穿越这东西也要看运气,你看你姓萧,这姓就不行,太烂大街了。” 谢柯问:“你姓啥?” 男子摊了摊手:“龙。” “……” “行了,咱俩还是讨论一下同房的事情吧。” 谢柯后退三步道:“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可要喊了啊!” “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男人说着纵步向前,将谢柯抱起扔到床上。 5 王爷和谢柯之间终究没发生什么,其主要原因,可能是谢柯哭了。 王爷裤子都脱了,听着谢柯的哭声,心中没来由一股负罪感。他想了想,又重新把衣服穿上,起身坐在床边的桌前。 “你怎么不来了?”谢柯问。 王爷瞥了谢柯一眼:“你想要?” 谢柯急忙摆手。 王爷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一杯酒,道:“给我讲讲家那边的事吧,好久没有新的穿越者了,全球经济咋样了……奥巴马还是美国总统吗?” 谢柯松了口气。 那天夜里,两人喝着酒,聊了个通宵。 6 第二天大清早,王爷就走了。谢柯被免除了禁足令,可以四处逛逛。他在城里绕了几圈,体验了一番风土人情,也就再没兴趣。 人家穿越到古代,要么是没事就与富家小姐调情的贵公子,经营些商业,弄出个帝国之类的,要么就是武艺高强的将军,征战沙场,所向披靡,谢柯倒好,说不好听了,就是穿成个太监。唯一能让他感到安慰的,就是王爷似乎再没想过和他发生些什么。 当晚,王爷又进了谢柯的房间。 王爷道:“给我讲讲家那边的事吧。” 谢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昨天讲过了。” 王爷坚持:“我没听够,你再讲一遍吧。” 谢柯坐直身子,眯起眼睛盯着王爷的脸,道:“你不会是想泡我吧?” “是。” 谢柯沉默了一下。 “你这太老套了。”他道,“现在没人这么撩汉了。” “那怎么撩?”王爷双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道,“穿过来之前我就一直单身,来了之后……你知道的,尽管我是王爷,这里也有很多穿越者,但社会风气终究没有开化,我的这个取向,着实不太好找……” 谢柯干笑三声,道:“穿过来之前,我是个程序员。” “那又怎么了?” 谢柯补充道:“喜欢动漫的程序员。” 王爷这才反应过来谢柯所说的话的意思,竖起眉毛道:“程序员怎么了,喜欢动漫怎么了?我看你就是找借口,让你教我点东西这么难吗?” 说着说着,王爷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酒壶都是一颤。 “谢柯,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谢柯突然问道:“王爷穿越过来之前是什么职业?” 王爷一愣,支支吾吾道:“程序员……” 谢柯摊手。 王爷猛地一拍桌子:“我还是强上了你吧。” 7 王爷和谢柯之间终究没发生什么,其主要原因,可能是谢柯又哭了。 王爷问:“你怎么总哭?” 谢柯悄悄抹着眼泪,回答道:“想家了。” “呵呵,鬼才信。” “被你吓的,行了吧,啊?”谢柯干脆破罐子破摔,“老子当了一辈子直男,冷不丁穿越了,本来想着能创造一番大事业,没想到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不举,紧接着又来了个丑陋恶心的男人要强奸我,换成你是我,你不哭?” 王爷道:“哪儿有直男这么爱哭的?” “……” 谢柯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声来:“重点不是这个好吗?!” 王爷又道:“你说实话,我真的长得很丑吗?” 谢柯抬起手来,恨不得一掌把面前的男人拍死。但手刚举到一半,他便对上王爷那双隐隐有些悲伤,又暗含希冀的眼神。 谢柯心里一软道:“其实还是有那么点小帅的。” “你的心跳变快了,看来果然是有些动心。”王爷指了指耳朵道,“我听力很好的。” 谢柯道:“滚。” 王爷突然间沉默了下来。 “其实,我一直觉得这张脸挺丑的。”他收敛了不羁的笑容,面露哀容,变得严肃起来,“刚穿越过来的那几个月,我天天做噩梦,梦到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向我索命,说我占了他的身子,让他成了孤魂野鬼。那段时间难熬得很,我很久才解脱出来。” “后来,时间久了熟悉这里后,我便不再做梦,但我仍然很少照镜子。因为每当看到镜子里那张陌生的面孔,我就会回想起,我不属于这里的事实。” 谢柯想到自己的境况,也不由得受到感染。他不知说什么安慰,只得把酒斟上,道:“喝!” 8 那晚后,谢柯依旧每天日出便上街闲逛,日落才回王府居住,过着与第一天没什么差别的生活。只是几日过去,王爷却再未曾与他见上一面。 第七天时,谢柯终于忍不住疑惑,去了老管家房里。 老管家眯着眼看了看谢柯的神情,开口笑问:“大少爷可是来询问主人行踪?” 谢柯点了点头。 “唉,大少爷能知道关心王爷,倒也真不枉他为了您走这一趟。”老管家捋了捋胡子,叹了口气,“王爷去向那魔教教主讨药给你治病了。” “谁在乎他的死活。”谢柯不屑道,“我只是怕他想一出是一出,要谋害于我。” 老管家笑着看他,一句话也不说。 谢柯被老管家盯得心里发毛,冷哼一声,挥袖离开,进了自己的房间。他狠狠摔上了门,点燃烛火,躺在床上望着那繁星般的天花板。 谢柯心里清楚,尽管话中带刺,他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感动。 9 第十天时,王爷终于带着一身的鲜血回到了王府。 他与魔教教主战斗了三天三夜,拼着身中剧毒的危险,才终于将其斩杀。 谢柯急急跑进王爷的房间时,王爷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看到谢柯,招手让其上前,从怀中掏出了沾满鲜血的药丸,塞进谢柯的手里。 王爷勉强笑道:“这是你身上中的毒的解药,用水吞服,一日便可解除。” 谢柯没接药丸,只是愣愣地看着王爷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王爷无奈,只得拉过谢柯的手,将药丸强塞进去。 “我其实一直都在骗你。”王爷道,“我喜欢的是女人,救你那一命仅仅是顺手而为罢了。至于让你住在这儿,骗你我好男风,也是我的恶趣味而已。你不要在乎什么夫妻之实那类的东西,吃了药,恢复男儿之身后,就找个好姑娘生活吧。” 谢柯仍是愣愣地跪在王爷床前,一言不发。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王爷猛地一拍床边的桌子。 “来人啊!”他用沙哑的声音喊道,“把他给我拖出去,逐至王府之外。” 谢柯被强行拽走,路过门边时,他挣开了守卫,双膝跪下,将手中的药丸塞进了刚好进来的太医手中。 “这是他身上所中剧毒的解药。”谢柯看着太医的眼睛,道,“求你救下他的命。” 10 “你怎么还在等?”王爷从王府出来,皱了皱眉头,“不举也是你自己作的,不要以为把药给我吃了就可以赖上我。我之前说了,我喜欢的是女人,做的那些事情都只是我的恶趣味而已。” 谢柯看着王爷,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道:“两个地球的穿越者能在这个世界相遇,也算有缘。我不缠你,拥抱一个权当告别,以后便老死不相往来。” 他又补充:“兄弟的那种。” 王爷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接触又分离,王爷不再看谢柯一眼,转身回府。门即将被关上时,谢柯伸出了手,将其卡住。 他嘴角微不可见地挑了挑,冲王爷背后喊道: “你的心跳变快了!” ——end 齐天大圣的徒弟 齐天大圣的徒弟 1 村子附近的山上,有很多妖精,他们无恶不作,贪食人脑,每隔十年,就要下山取走几条性命,以身蕴灵性的女子为佳。 青青的父母就死在妖精的手中。 路子白在山上捡柴时发现了青青。她蜷缩在一环金圈中央,不省人事。两具无头的尸首倒在一边,细碎的血肉洒满了周围,却没沾染圈内丝毫。一束金色断绢盖在青青的身上,路子白隔着老远,眯了眼睛去看,上书四字:齐天大圣。 路子白从小便听着《西游记》的故事长大,这四字绽着金光,晃得他心尖一颤。他咬咬牙,也不顾地上的血流,踮脚过去。 踏入金圈的一瞬间,光芒乍起,笼罩了他的身躯。 青青搬进来那年,路子白十二岁,他成了大圣的徒弟。 2 “子白哥哥,再给我讲一遍大闹天宫嘛。” “你烦死了。”路子白攥着拳,狠狠地向空气中打去,半点波澜都没激起。 这已经是不知第几百次试验了。 身为齐天大圣的徒弟,却不会任何仙术,甚至连力气都不比别人大,这样的事实让路子白很是沮丧。他叹了口气,索性放手不试,转身坐到院中的石台上。 风从石榴树的叶间掠过,带动了丝丝花香。一枚花瓣悠悠而下,青青一伸手,将其从空中摘了下来。 “子白哥哥,你在干吗呀?” 路子白摇摇头说:“青青,你梦想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嗯……男耕女织吧,和子白哥哥一起。” 路子白又摇了摇头。 男耕女织?这也算梦想? “子白哥哥,你梦想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路子白抬头望着天,探出右手,抓着太阳。 “降妖除魔。我可是大圣的徒弟啊,我一定会像大圣那样,成为盖世英雄,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头戴凤翅紫金冠,一根定海神针,一万三千五百斤,搅得天地不宁。” 青青托着腮,嘴角带着笑意。她看着路子白坚毅的侧脸,眼睛眯成一道弯月。 3 “齐天大圣的徒弟?你要是齐天大圣的徒弟,我就是如来佛祖的徒弟!”村里的混子叫骂着,一脚踹在路子白的小腹上。 路子白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他捂着肚子跪在地上,把之前吃的饭都吐了出来。 为首的混子蹲下,伸手拍了拍路子白的脸,发出啪啪的声响。 “怎么着?我们哥几个想管你借几文钱,你都不给面子?你爷爷已经死了,你爸妈就没回过这个村子,你还有什么靠山?” “我是齐天大圣的徒弟。” “齐天大圣?”混子嗤笑一声,“我爸可是村主任。” 然后站起身,一脚把路子白踢倒,狠狠地补了几脚。 “你们干什么!” 青青从远处跑来,鞋子都甩掉了一只,足衣破烂,被鲜血染红。她一把推开混子,拦在路子白身前。 “哟,青青姑娘,这小白脸是你罩着的?”混子戏谑道,“那我就不打他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摸了一把青青的脸蛋,又道:“不过我说啊,青青姑娘这么漂亮,为什么要跟着这个废物呢?” 说罢,混子挥挥手,带着几个同党离开。 青青平复了下心情,转身蹲下,掏出手帕,把路子白脸上的血迹擦干。 “子白哥哥,你没事吧?” 路子白不吭声。 “子白哥哥,你看,这是我求王铁匠做的东西,是要送给你做礼物的。” 青青从怀中拿出一根半臂长的小铁棒,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齐天大圣”四个字。 “喏,给你,上面的字是我刻的。”青青把铁棒伸过去,“你是齐天大圣的徒弟,必定会是盖世英雄。有一天,你会像他一样,踏上七彩的祥云。这个就是你的如意金箍棒啦。” 路子白抬起头,双眼通红。 “你也要讽刺我。”他低吼。 “不是的,子白哥哥。”青青被吓了一跳,慌了神,声音微弱道。 路子白一把将铁棒打飞,那铁棒翻滚几圈,落到河中,不见了踪影。路子白站起来,也不管青青,转身跑没了踪影。 路子白回到了家,看着鲜花还在盛开的石榴树,握紧拳头,狠狠地捶在上面。关节的皮肤被粗糙的树皮划破,血液迸溅,汇入汗水之中。 那天晚上,青青没回来做饭。路子白疯狂地练习,却仍旧没有一丝仙力涌出。 临近子夜,有人敲门。路子白去开,青青站在门前,她满脸的污泥,展颜一笑。 “子白哥哥,你看这个。” 她从身后取出一把生了锈的长剑,递到路子白面前。 “这是我跑到邻镇买的,我猜这个你会喜欢。” 路子白接过剑,道:“齐天大圣不用剑。” “可是,盖世英雄用剑。”青青道。 路子白摇摇头,叹了口气。把剑负在背上,转身回屋,道:“我收下了。” 青青蹦蹦跳跳地跟在他的身后。 4 “子白哥哥,不要走。” “总在这么个破村子待着,没有历练,我这一辈子都是个废物!”路子白挣开了青青的手臂。 “我不在乎啊。”青青道,“如果你非要走的话,那就带我一起走。” “温柔乡,英雄冢。带你走,到哪儿都没历练。” “温柔乡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历练呢?为什么非要降妖除魔呢?”青青哭着说。 “你不懂,我要做盖世英雄。” “你就是我的盖世英雄!” “我要做天下人的盖世英雄!” 路子白把写着“齐天大圣”的断绢当作披风围在身上,手中拎着锈蚀的长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风,石榴树上的花却仍然往下落,殷红如血。 路子白的脚踏在出村的土路上,夕阳的光洒下来,把“齐天大圣”四个字照得格外光辉。 5 两年。 两年时间,路子白在边关征战无数,做了个小小的士官,领了国家的银子。 他还是没有一丝仙力,也未曾见过妖魔。齐天大圣的披风,被他叠好压了箱底,唯独那把锈蚀了的破剑倒是始终在用,只是用得太久,剑刃磨得多,此剑的寿命恐怕也不多时日了。 战争磨平了他的棱角,也凉了他的热血。一次战役后,他请了假,回到家乡。 两年时间,村子仍然是那副清贫模样,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人们都来去匆匆,全无曾经的热情。 路子白拉过一个村民,问道:“李大娘,村子这是怎么了?” 那村民一惊,看清眼前的人,才慌张道:“子白啊!大事不好了!妖精袭村了!” 路子白没来由一阵心悸,他撒开李大娘,疯狂地往家里跑。 又一个十年。 不要出事! 千万不要出事! 门没关,家中一片狼藉。 石榴花满天飞舞,树下,小小的人影。 路子白颤抖着走过去,那人影仍是一袭白衣,却满身血迹,胸口硕大的伤口。他蹲下身子,把那瘦弱的人影抱了起来。 青青修长细嫩的手指死死地抓着一根细铁棒。 上面歪歪扭扭刻的四个字仿佛锋利的匕首,死死地刺进路子白的眼中,刺进他的心里。 齐天大圣。 6 “滚。”妖精说,“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的路。” “我是齐天大圣的徒弟。” “齐天大圣的徒弟拿剑?”妖精不屑地笑,手中厚背的砍刀直斩而下。路子白扬手一拦,破剑就被劈了个两半。刀锋偏了一点,划破他眉心的皮肤,擦着他的鼻尖落下。 绛红色的鲜血从路子白的眉心往下流淌,与妖精的包裹渗出的血,同时落到地面,混上烟尘,凝成污泥。 “你把包裹给我,我放你走。”路子白道,血染了他满脸。他知道,那包裹里有青青的心,那颗被他伤透了的心。 妖精狞笑,手腕一翻,刀又刺出去。路子白强扭腰肢,堪堪闪开,只听金铁一声,一支半臂长的铁棒被挑飞出来,在空中旋了几旋,插在血色的泥上,闪着微光。 刀再刺,刺入路子白的胸膛。 “你是齐天大圣的徒弟,必定会是盖世英雄。有一天,你会像他一样,踏上七彩的祥云。这个,就是你的金箍棒。” 什么金箍棒,什么齐天大圣的徒弟,什么盖世英雄,都是假的。 妖精的靴底贴上了路子白的身子,一蹬,刀就拔出来了。那刀在妖精的掌心悠了一圈,他把刀柄冲着路子白的后背狠狠砸下去,将其拍翻在地。 路子白伏在土上,手用力向前伸,握住铁棒,把它从泥土中拔了出来。铁棒上沾了红,是两个人的血。 他的手颤抖着,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铁棒弯曲,被他折成了环。 “应该是金色,不过也无所谓了。” 圆环落下,箍住了路子白的鬓发。 妖精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他转身,只看到一道光。 路子白小的时候,曾听他的爷爷讲过,大圣戴的,应是凤翅紫金冠。 他也一直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成为齐天大圣那样的盖世英雄,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头戴凤翅紫金冠,一根定海神针,一万三千五百斤,搅得天地不宁。 可他万万没想到,大圣传他的一身本领,全在金箍戴上的时候迸现。 降妖除魔? 没有天庭相逼,大圣降个屁的妖魔! 天下人的盖世英雄,不如你的温柔乡。路子白现在才懂,却再也没有英雄冢。 他手上绽放出一道金光,那是剑的形状。他举起剑,狂吼着斩下,百花随着剑刃飞舞。 天地变色。 7 那之后,又过去十年,又过去二十年,村子里再也没来过妖精。 妖界掀起了血雨腥风,有传言说,大圣又出现了,他的怒火烧上了天宫,南天门的牌匾被打了个粉碎。也有传言说,龙宫被翻覆,地府的大门被一剑劈开,那超凡入圣者拿起了生死簿,狠狠画掉了上面的文字。 传言虚虚实实,却与提剑的路子白没了关系。 三生石边,路子白轻轻握住了正望着忘川水发呆的少女的手。少女诧异地转头,她如一潭死水般的眸子,猛地绽放出光彩。 石榴树上的花瓣几乎尽数落在地上,染满尘泥,但来年春天,它们仍将绽放。 世间本没有齐天大圣。 有的只是爱而不知的人。 ——end 山上有个小狐妖 山上有个小狐妖 1 陈礼兵抽出剑,长吸口气,眯眼瞧向对面的马队。 这是他第一次持剑对人,心里没底得很。哪怕陈礼兵万般不愿,腹中饥饿感却仍不给他任何选择的机会。 世道不平,附近山头的土匪越来越多。陈礼兵本出生于富商家庭,不至于沦落至此,奈何父亲为人耿直,得罪了掖延城的都尉。于一派修行剑术的幼童陈礼兵回到家时,父亲已被发配充军,与那北方的羌人作战。 作为读书人的陈父,哪儿懂什么打仗,第一次上战场便再没能回来。陈母哭瞎了眼,溘然长逝。父母双亡的那年,陈礼兵年仅七岁。 陈礼兵还不到懂事的年纪,伤心一段时间就记不清父母的模样了。寄宿在姑姑家的他不受待见,及弱冠就被赶出了家门。从小就吊儿郎当的陈礼兵倒也不是没幻想过建功立业、坐拥荣华富贵,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随着羌人与朝廷的战争莫名其妙的爆发,陈礼兵连做客栈小二的机会都没了。 掖延城战役不断,来往商队却不见少,陈礼兵花尽积蓄买了本据说是江湖第一剑派流出的剑谱,仗着自己还有些天赋,一手剑倒也舞得还算凑合。 “有什么用,还不是出来做打家劫舍的勾当。” 陈礼兵暗自啐了自己一口,却仍是随着喊杀的土匪冲上前去。 能在两国之间走私押镖的马队都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其中高手自然不在少数。此时看到气势汹汹完全没有谈判意思的贼寇,一马当先的数位镖师不但没有丝毫畏惧,反倒纷纷狞笑着将腰中长刀抽了出来。 最前的镖头将刀一翻,有光反射,陈礼兵等人顿觉眼前一花。那镖师呼和一句,一刀斩下,一颗头颅便飞上了天。 陈礼兵前襟被溅上血点,咽了口口水,只觉两股战战,两条腿软得都走不动路了。镖头面无表情地收回刀,一提缰绳,连人带马转了个弯,再次将刀抬起,双腿一夹马腹,直直冲向陈礼兵。 陈礼兵一咬牙,勉强抬起手臂,挥出了剑。 令他意外的是,那镖头雷霆万钧的一击竟没给他带来什么实际的伤害。不仅如此,陈礼兵那柔柔弱弱的拦截似乎有着莫大的威能,镖头面上惊讶的表情还没来得及露出,整个人就被打落了马,向后倒飞出去。 镖头一个翻滚堪堪站住,尽力提了提胳膊,终究没能提起,反倒吐出口鲜血。这口血一吐,镖头便彻底失了气势,瞬间萎靡下来。 所有镖师都停了动作。 紧随镖头身后的红衣镖师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将镖头护在身后,顺手将刀收回腰间,抱了抱拳,道:“阁下好功夫。” 陈礼兵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脑子是蒙的。他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尴尬地笑了笑。 这动作落在红衣镖师眼中就变成了对他的不屑。可即便如此,红衣镖师也不敢多说些什么。他自幼进入镖局,一身功夫都由镖头传授,自然知道一招便能重伤自己敬之为师的镖头的人有多恐怖的实力。还没做镖师时,镖头曾是敢死营的骑兵队长,上过不知多少次战场,立下无数军功,或许自身武力不敌皇城那些嗜酒吟诗的飘逸剑客,但镖头连人带马的冲刺,恐怕对手若是没有点超凡境界,一个照面便会败下阵来。 红衣镖师再拱了拱手,咬牙道:“小子鬼谷镖局副镖头,前来此地叨扰,实在万不得已。阁下武艺高深莫测,想必富贵加身,何必未礼先兵,出手劫镖?” “何必?”陈礼兵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就……穷嘛……” 副镖头眼角抽了抽。 “最近,到处都不怎么太平,我也是没什么办法,才出此下策。”陈礼兵叹了口气,“我之前当小二的酒楼黄了,这不实在吃不起饭了,才让这群人强拉来了。” 说着,陈礼兵伸手指了指身边的贼寇。贼寇见陈礼兵语带埋怨,不禁吓得腿软,他们本就是不会什么功夫的普通人,被那镖头速斩一人时,就已后悔做这提着脑袋的营生,见镖头被陈礼兵打飞,更是吓得肝胆欲裂。 此时站在陈礼兵身旁,众贼寇是又爱又惧,惧的是陈礼兵之前怂里怂气,现在看来要么是扮猪吃老虎,要么是喜怒无常的精神病;爱的是尽管陈礼兵是被自己等人强行拉来的,但之前并未对他们出手,事情或许没他们想象的那么糟。 副镖头除了不信,却是只有惧了。 鬼谷镖局名字听着响亮,可在整个掖延城不说完全排不上号,也实属中下流水准。正常情况下,能被叫一句高手的人,脑子进水才会费力劫这既败坏名声又得不到什么好处的穷镖。 可只有副镖头等人才知道,镖局接的这趟镖,与以往有些不同。 托镖人托给鬼谷镖局的是趟暗镖,照理说,暗镖即便丢了也无须照价赔偿,可鬼谷镖局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原因无他,只因托镖人往掌柜的面前甩了二百两黄金。 二百两黄金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三百两尾款,这些钱够鬼谷镖局扩张十倍,能轻易甩出这些金子的人自然也能轻易让鬼谷镖局不复存在。 掌柜的尽管眼红,倒也没到要钱不要命的地步,尤其发现那暗镖可能是最扎手的肉镖之后,更是觉得金子烫手,当即便想拒绝。 浑身裹着黑色布条的托镖人,随意地看了掌柜的一眼。 掌柜的正好对上托镖人的目光,悚然一惊,只觉鸡皮疙瘩从脚底漫上头皮,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他无论如何也再生不出拒绝的心思,那双不带一点光泽的眸子,仿佛是困有恶鬼的深渊,要将他的灵魂吸入撕碎。 待掌柜的再清醒时,托镖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掌柜的是镖局第一高手,以他所感,光论实力,全镖局上到自己下到账房都算上,也不一定能打得过托镖人一个。也不知托镖人究竟看中鬼谷镖局哪点,非让他们赚这要拿命换的金子。 掌柜的只得硬着头皮派上镖局除了自己的所有镖师押镖。这么大阵势,威武镖都押得了,鬼谷镖局却是全程摘了马铃,偃旗息鼓,走了偷镖的路子,只求安安稳稳送镖至洛京。 鬼谷镖局人多势众,有那通晓绿林的镖头压阵,一路走得颇为轻松。即便不巧遇到如陈礼兵一行这种不懂规矩的新流匪,也能如切瓜砍菜般轻易地解决。眼看就要入关,鬼谷镖局的众人已将心放下,却没想到在阴沟里失了前蹄。 副镖头身后蒙着黑布的镖箱震了下。 这镖箱里不知究竟装了什么,说是活物,却有半月余不吃不喝,若不是活物,副镖头实在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能接连不断地冲撞箱壁。 副镖头想起江湖上有关妖魔的传说,不禁打了个冷战。他冲身后的镖师打了个眼色,那镖师按照托镖人教授的方法,在镖箱上方的四个角轻轻敲了敲,箱子立刻安静了下来。 副镖头缓了缓神,重新面对陈礼兵,露出笑容,道:“我们也不是什么大镖局,阁下武功如此高强,怎会看得上我们这小家小业的穷镖?” 陈礼兵也不知如何去回话,心中暗暗叫苦。对陈礼兵而言,这一身武艺当真是来得莫名其妙,早知道自己有这么高的武功,随便找个大户人家当个护院,也肯定衣食无忧了,又何必做这劫镖的危险行当呢?将心比心,若是他站在那副镖头的角度考虑,必然也会认为自己是别有用心。 但问题是,陈礼兵真的是因为穷。 “不然你给我二十两银子吧?”陈礼兵小心翼翼道。 副镖头怔了下。 陈礼兵有些慌乱:“太……太多了吗?那十两也行?” “五两?” 陈礼兵和副镖头大眼瞪小眼。 陈礼兵咬了咬牙:“二两,这是我的底线了!我出来打劫,在附近的客栈的吃住行,包括这一路上马的粮草钱,都是成本,你总不能让我一分钱不赚吧?贼不走空,银子再减,我要遭报应的。” 副镖头回过神来,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不可思议道:“你说真的?” “这有什么真假,难道还要我把客栈老板寻来做证吗?”陈礼兵恼羞道。 副镖头长出口气,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疾走两步上前,塞进陈礼兵手中。 “这太多了。”陈礼兵有些发蒙。 副镖头却是抱拳,道:“后会有期。” 言罢,镖队默契地整装,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镖头被扶上车,副镖头也重新上马,独留在那儿发愣的陈礼兵,和一群双眼放光却唯唯诺诺不敢上前的土匪。 直到那蒙着黑布的箱子路过陈礼兵身边时,猛地一震,陈礼兵才回过神来。 “救救我,别丢下我……” 有微弱的声音自箱子发出,传入陈礼兵耳中。 那声音随着前行的镖队远去而越来越缥缈。陈礼兵下意识地看了眼手中的金子,轻声自语道:“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吧。” “别丢下我……爸爸。” “什么啊,怎么随便就开始管别人叫爸爸,我有那么老吗?我离而立都还差了四年呢。你别说叫爸爸,叫爷爷也没用,这金子够我活好多年了,怎么可能不要啊。现在这世道,肯出这些钱,我就是你亲爸爸也得把你卖了。听说南边还有人易子而食,有人能花钱请镖押你,你就算幸运了……” 陈礼兵嘟囔着,想转身走掉,却怎么也挪不动步子。不知怎么,他突然就想起自己早已遗忘多年的父母了。 “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我都当土匪了,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可我也……不想当坏人啊。 “慢……慢着!”陈礼兵底气不足地喊道。 副镖头勒住了马,拉着缰绳回身,手按在了刀上。整个镖队停了下来。 “钱太多了,我不要。”陈礼兵将金子掷了回去,声音微颤道,“你们拉的什么镖?” “抱歉。”副镖头瞳孔一缩,翻身下了马,浑身紧绷着,沉声道,“这是镖局的秘密,恕我无可奉告。” “可那箱子里是人,我听到了,她在叫救命。”陈礼兵握紧了拳头。 副镖头拉镖许久,从未听到有人声自箱中传出,如今陈礼兵这么说,他不禁心中一惊。但心中所想是一回事,面上表达又是一回事,副镖头只是眼皮跳了跳,声音转冷,道:“这与我们无关,与前辈你也无关。收钱押镖,不问闲事,这是规矩。” “什么狗屁规矩。”陈礼兵缓缓拔剑,“你们做镖师的,难道真就什么都运吗?那里面是个孩子,你们怎么可以把一个孩子,从她的父亲身边带走?!” 副镖头打了个手势,一瞬间,镖局所有人都拔出了刀。刀光晃花了陈礼兵的眼睛,他深吸口气,心中的胆怯突然间就消失了。 陈礼兵一甩剑,开始狂奔起来。 2 陈礼兵一边行路,一边读着剑谱,不由得有些眼花。 距离他执剑打劫已过去了五天,他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的武功为何会强到那般境界,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本买来后被所有人嘲笑的剑谱可能暗藏玄机了。 但暗藏玄机是一回事,陈礼兵能否看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几天过去,那本剑谱几乎被翻烂,陈礼兵也没从其中寻到什么自己能看懂的秘籍。陈礼兵用余光看了眼身后的小女孩,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的钱快花光了。 五天前,他放弃了黄金,选择与镖队为敌。彼时陈礼兵自认聪明,放弃硬撼镖队,避了锋芒,只是劈了箱子,抱着其中的女孩便逃——现在想来,这恐怕是最下下策。多了个拖油瓶,影响了他一切生活,还与人结了仇,鬼谷镖局不死心地穷追不舍,暂且不说,这仇甚至还不仅限于鬼谷镖局。陈礼兵不是傻子,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触到霉头,自然也托了些人脉去了解些情况,但一提到这单镖的具体细节,探究押镖与收镖人,他结识的那些在江湖很是有些地位的朋友无一不是缄默。陈礼兵这才知道,自己大概是惹了惹不起的事了。于是,几天时间里,陈礼兵日夜奔逃,身心俱疲。 陈礼兵仍不知道女孩的真实身份,但终究也看出来点端倪。首先,这孩子恐怕不是人,这不是骂人,而是事实。这里的人指的是人类这个种族,陈礼兵虽然没真的见过妖,但想必身后负着条毛茸茸的狐尾,即便面相是个六七岁的普通女孩,便也应该是妖了。其次,妖这东西,可能并非人们想象中那般游离于人类社会之外,起码从女孩的认知能力来看,她一定从小有人教导,并长期与人类有所交流。生活经验上,这么小的孩子自然一窍不通,但其嘴里偶尔吐出的诗文典据,却是让陈礼兵都听了发蒙。第三点则是,妖可能生来脸盲,或者生来喜欢碰瓷…… “别再叫我爸爸了。”陈礼兵头疼道,“我已经说了几百遍了,我不是你爸爸,我也不知道谁是你爸爸,我更没兴趣当你爸爸,你说你这小孩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小狐妖噘着嘴琢磨了一会儿,仍道:“爸爸。” 陈礼兵只觉自己气血上涌。想发脾气,却还是忍了下来。 他回过头去,面向小狐妖。小狐妖憨憨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陈礼兵怔了怔,向前走的步伐不禁慢了一些。终于,小狐妖第一次站到了陈礼兵身边。 陈礼兵继续沉默着往前走,走了一会儿,他伸了小拇指出来。小狐妖见状眼睛一亮,伸手死死抓住陈礼兵的手指,甚至把他捏痛,仿佛其眨眼间就会消失。 “爸爸。”小狐妖奶声奶气道,“别不要我。” 陈礼兵身形顿了一顿。 这一路虽然没过去几天,但若说他与小狐妖没有感情,却是假的。 最初知道女孩是妖时,陈礼兵也曾想过将其抛弃。那一天,陈礼兵左绕右绕了数十里,翻过草地、穿过树林,他走了许多难行的路,最后却也没将小狐妖甩开。那孩子就一直跟着他,即便体力与陈礼兵相差很远,哪怕手臂被树枝刮破,脚底磨出了水疱,她也坚持不懈地追着自己心中的“爸爸”。 那之后,在小狐妖眼中,陈礼兵变得温柔了许多。陈礼兵会强逼着小狐妖藏起尾巴,却也允许了其紧紧跟在自己身边。陈礼兵猜测,小狐妖的家人可能就在洛京,即便不在,想打听到什么信息,洛京也是最好的去处。作为都城,那是各方来人的交会点,也是最有机会寻到线索的地方,恰巧,洛京距离二人并不远。陈礼兵自认不是好人,但多走点路,行些举手之劳,他倒也无所谓,更何况他还挺喜欢这小狐妖。他时常会想,如果自己以后有了女儿,大致也该是这个样子。 陈礼兵感受着小拇指传来的热量,缓慢又郑重道:“我不会丢下你,起码在找到你的亲生父母前,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真的?”小狐妖面露喜色。 陈礼兵笑了笑,点点头。 小狐妖还是接连不断地叫爸爸,陈礼兵却不再反驳了,他只是目光柔和,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陈礼兵想,起码路上不会寂寞了。 3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眨眼间,一人一妖已经到了洛京辖地边缘。这期间,陈礼兵的钱终于花尽,他只好寻了家典当铺,当了一枚父母留下的玉佩。若说付出,陈礼兵这辈子也没为谁做过这么多事。 就这样,他们终于摆脱一切追兵,踏进了洛京的土地,陈礼兵不知道的是,鬼谷镖局当初想押镖前往的地方,也是洛京。 距离陈礼兵上次来洛京,已快十年了。十年前,朝廷与羌人间的战事还未如现在这般激烈。那时,洛京周边的官道上,车马络绎不绝,每隔几里地就能见到驿站、客栈乃至集市。一个个村子、一个个镇子,都因人口的聚集拔地而起。 时过境迁,那时繁华的场景,如今已不复存在。不要说万人拥入,陈礼兵歇息、吃饭时,甚至听到旁边桌的食客,提起朝廷即将南迁的传言。陈礼兵仍记得自己父亲被强征入伍时,朝廷到处张贴的喜报。如今这么久过去,各地经济每况愈下,难民愈来愈多,却得不到援助。在战事上,朝廷恐怕未占得什么便宜。 其实陈礼兵早该意识到的,若是前线轻松,兵部怎会强征人去打仗呢? 越往洛京进发,陈礼兵便越是沉默。官道上,不时有士兵成队前进,小狐妖只是看了害怕,一直躲在陈礼兵身后。陈礼兵自己的心思却是变了又变。 “恐怕,此行是要没结果了。”陈礼兵暗自叹了口气,“只希望不要再生些其他事端就好。” 只可惜事与愿违。 临近洛京的最后一个村子前,陈礼兵被拦了下来。拦他的士兵人倒不坏,对他客客气气,话里话外满是抱歉,甚至在村口的铺子里点了壶酒,招呼陈礼兵坐下。 士兵指了指陈礼兵腰间挂着的剑,笑问道:“镖师?还是哪家的护院、哪个门派的弟子?” “就是个散人,会点三脚猫功夫。”陈礼兵半真半假地应道,“女儿大了,也不能总是无所事事,如今进京来讨生计,也算是替她攒点嫁妆。” “我也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士兵轻轻啜了口酒道,“听你的口音,是掖延人吧?咱俩是同乡,你听我一声劝,返身回去吧,京城已经没什么生计可讨了。” 陈礼兵佯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叹道:“掖延实在庙小,没什么可做的事啊。” 士兵摇头,苦笑道:“你当这京城就有了?” 陈礼兵给士兵把酒斟满,客气道:“还望明示。” “这话我本不该与你讲,但你我既然能有机会遇到,又是同乡,便是缘分。我憋得时间太久了,也确实是不吐不快。”士兵谨慎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无人偷听后,才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却也无妨,但你听罢就要回掖延,切记不要告诉别人我说的事情,也不要再回来。掖延易守难攻,又没什么资源,是块难啃的骨头,时间长了,那些羌人自会放弃,你们父女二人,也就安全了。” 陈礼兵听得如此,也是正襟危坐,严肃地点了点头。那士兵也不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大灌了口酒,然后重重地把酒碗砸在桌上。 “你听没听说过妖这种东西?”士兵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来,“你大概会以为那是传言,是人喝大酒后的幻觉,但我却亲眼见过,清醒时,清清楚楚地见到过。不是遥遥一眼,而是面对面的,看着那妖被……” “被如何了?”陈礼兵追问道。 士兵没回答陈礼兵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是妖?” 陈礼兵愣了下,偷偷瞥了眼一边正蹲在地上观察蚂蚁的小狐妖,迟疑道:“动物修炼,会法术,伤害人?” 士兵摇头,笑道:“对,也不对。” “怀璧其罪,无论你是什么,给你扣个其他族裔的帽子,你就是妖了。毕竟老话说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士兵道,“当然,你我也都可以是妖,只是咱们没什么玉璧可值得被人惦记。” 4 往上数五朝,皇帝身边炼药的医官,意外在古籍中发现了延寿的记载。那记载中延寿的秘诀,就是妖的“玲珑心窍”。 医官不知道“玲珑心窍”具体是什么东西,但那古籍对其效果记载颇详,怎么看也不像是假的。于是,近万人伪装成商队沿着商道排查,足足寻了十年,终于寻到了“妖”的踪迹,士兵的曾曾祖父,就是其中一员。 探索有了成果,商队众人自是欢喜得不行,毕竟多年不曾回乡,队伍中甚至有人离家时妻子还怀着孕,孩子出生后至今都不曾看过一眼。如今,这便算有了衣锦还乡的希望。 三天后,商队第一次接触了“妖”。 作为医官,士兵的太祖父与其他人对“妖”进行了非常详细的检查,结果却大出所有人的意料——所谓“妖”,除了那条尾巴,其实与人并无本质上的区别。他们既没有传说中的法术,也没有数千年的寿命,唯一不同的,便是他们似乎都会龟息之术,在冬天食物稀少时,能长时间断绝饮食,仅靠睡眠以维持生命。 但在江湖上,龟息之术其实并不算什么罕见的武功。 所谓的两个种族根本站不住脚,人与妖间的差异,可能还不如胡人与汉人间的差异大。 然而,即便如此,衣锦还乡的欲望,对这群离家十年的人而言,还是太大了。那一晚,有妥协,有杀戮,最终,知道真相的每个人,要么选择了沉默,要么永远沉默。永远沉默的人中,就有士兵的太祖父。他的孩子还未过总角之年,却不知道自己这一生都无法再见到父亲了。 商队终于返程回京,那部落中的数百“妖”,也半被邀请半被胁迫着全数加入了商队。九个月后,商队回到了京城。 龙颜大悦。 皇上的身体似乎真的比以前好了,但与此同时,“妖”的数量也越来越少。为了避免延寿药断供,医官们想了许多办法。最终,朝廷开始挑选愿意献身的人……与“妖”成婚。 二百年间,时不时就有“妖”意欲出逃,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最终都被抓了回去。 士兵将酒饮尽,摔了杯子。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那些不死心的‘妖’,最近一次出逃,就在两月之前。那一家三口中,小妖据说已在掖延被宫中的高手捕捉,托付给镖局送回。她的母亲是人类,株连了九族,如今和那男妖被堵在这村子之中,也是在劫难逃。” 陈礼兵只觉得一阵恶心,胃像是被人捏住,想吐却吐不出来。 “我猜,朝廷是要败在羌人手中的,”士兵低声道,“前线节节失利,局势恐怕已经无可挽回了。如此一来,若真向南迁都,你返回掖延,反倒是最好的选择。朝廷不会有精力关注你,他们大概会觉得这小狐妖已经死在战乱之中。待朝廷与羌人达成协议,战事结束,你再离开掖延,届时,天高任鸟飞,你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了。” “尾巴,能剪就剪了吧,固然是疼,但终归比被人发现好。” 5 陈礼兵还是绕路带小狐妖去了洛京,尽管人气已不如当初,洛京却仍旧是全国最繁华的地方之一。 小狐妖从未见过这般场景,撒开欢地在络绎叫卖的人群中左跑右窜,陈礼兵在其身后好一顿追,深觉自己带这小屁孩进城是个错误。最终,小狐妖站定在卖糖人的摊子前,望着那天上金仙形象的糖人,一脸憧憬。 “干吗?”陈礼兵捂住钱袋,“你可别想打这点钱的主意。咱们回去吃饭、住宿的盘缠,可都靠这些了。” 小狐妖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 “没门儿,你别想了。”陈礼兵作势要走。 小狐妖抓住陈礼兵的衣角,泫然欲泣。 陈礼兵挣了两下,都没挣开,只好咬咬牙掏出银子,道:“就这一次。” 小狐妖拿着糖人,蹦蹦跳跳向前走着,始终舍不得吃。直到夕阳渐下,二人即将离开洛京,她才将那糖人上的遮灰糯米纸撕开。 “爸爸吃糖。”小狐妖把糖人递到陈礼兵面前,叫道。 陈礼兵讶异了下,不由得有些感动,急忙推托道:“你吃吧,我吃太多甜食会牙痛。” “爸爸真的不吃吗?”小狐妖嘟起嘴。 陈礼兵笑着摇头。 小狐妖拿着那糖人,左看右看,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把糯米纸包了回去。 “爸爸,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吗?”小狐妖低声问道。 “我猜,是有的吧?”陈礼兵犹豫道,“怎么了?” “如果真有神仙就好了。”小狐妖道,“爸爸这么好的人,神仙一定会喜欢,这样就会保佑爸爸,赐给爸爸好多钱,爸爸也就有糖人吃了。” “神仙怎么会管这种事情,”陈礼兵笑道,“不劳而获的思想可要不得。” “那,那希望神仙保佑爸爸和我都不被坏叔叔抓,这样爸爸就有机会赚钱,以后就可以再来洛京买糖人了。” 陈礼兵怔了下,好久之后,他才轻声道:“神仙会保佑的。” 真的有神仙吗?陈礼兵不知道。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其实就算有神仙,估计也不会对人区别对待吧,那就由他自己保佑自己。 6 陈礼兵没能逃出太远,朝廷之前能捉回逃跑的妖,必然是有些他所不知道的手段。但尽管他早就预料到自己一定会被追上,时间却仍是比他想象中要快了许多。 陈礼兵右手拔出剑,左手摸了摸小狐妖的头,道:“等一下,我说让你跑,你就跑,千万别回头,听到没有?” 小狐妖眼里含着泪,咬牙道:“你说过,你不会丢下我的。” “我没要丢下你呀。”陈礼兵安慰道,“我等下就去找你,你在这里会影响我发挥。” “可是……” 陈礼兵一竖眉毛,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小狐妖摇了摇头。 陈礼兵转过身去,望着远方疾驰而来的马队,将剑抬起。风吹乱他的头发,陈礼兵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像一个真正的侠客一般,站在千军万马面前,为了什么人而赴死。 “跑!”陈礼兵喊道。 小狐妖深深看了陈礼兵一眼,一抹眼泪,向林中跑去。 陈礼兵则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待领头的将军拎起骑枪,他猛地一踏地面,向前蹿去。 “在下陈礼兵,还请诸位赐死。”陈礼兵喃喃着,他本就不大的声音被风侵蚀,一瞬便消散无踪。 但骑兵队中的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听到了陈礼兵的名字,那声音不大,却令所有人都无法忽视,那是仿佛自脑海中蓬勃而发的声响。 将军眯起眼睛,手回撤又送出,用力把骑枪向前递去,但陈礼兵更快,骑枪刺中肩膀的前一秒,他的剑却是已然先划过马腿。只听陈礼兵突然大喝一声,一脚便已踢上了将军的胸口,接着,他一把握住已经刺中自己的骑枪,借力后跃。 落地时,鲜血已染了陈礼兵半袖。 陈礼兵将骑枪往地上猛地一顿,将剑狠狠一甩,甩尽上面的血珠。 这一次,他是怒吼出来的: “在下陈礼兵,还请诸位赐死!” 7 陈礼兵躺在地上,轻轻喘着气。如今他所能及的视野内,已再没人能站着了。 “那老骗子以前没少糊弄我,这剑谱倒是真值了,也不亏我付了那么多银子,算来算去,倒是我欠他的了……好像也只能下辈子再还了,”陈礼兵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识已经一片混乱,“要是能活下来就好了啊……能活下来,我岂不是就是天下有名的高手了?到时候去吃糖人,抢一个,他还得送我一个……” 小狐妖踉跄着跑到陈礼兵身边,手忙脚乱地想按住伤口,但那伤口实在太多太多,她的手又太小,任凭她如何努力,血仍是不断地流。正午的阳光下,小狐妖的汗和泪混在一起,不断滴落在尘土之中,混成污泥。 “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让你别回头吗?”陈礼兵含糊道,“天都这么黑了,你来找我,多危险啊……”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爸爸。”小狐妖死死地抱着陈礼兵,用自己小小的身躯去堵那些伤口。 “我不丢下你,”陈礼兵笑了笑,喃喃道,“好黑啊……” 陈礼兵只觉得自己浮在虚空之中,他听不到,触不到,嗅不到,看不到,四周便是无尽的黑暗。 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那小小心脏的搏动。 玲珑心窍。 小狐妖的身躯之下,伤口的血,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end 《知乎高赞答主:温酒的睡前故事(全2册)》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完结屋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完结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