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文豪]横滨杀鬼手册》 第1章 鹤见川,女,十六岁,横滨市立高中二年级生,目前: 夺·命·狂·奔·中。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 好不容易在凌晨十二点写完了卷子,洗了澡安安稳稳地关灯睡下,然而眼睛一闭一睁,卧室那熟悉的天花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繁星璀璨的夜空和夜幕下郁郁葱葱的森林。 非要说的话在大气污染已经这么严重的二十一世纪,能够看到这么美丽的浩瀚银河、呼吸到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是不错啦…… 但前提是一同出现在眼前的…… 绝对不该有一只三米多高的人身蛇尾的怪物吧??? “这是什么玩意儿!!!别追我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有没有人啊啊啊啊啊啊——!!!!!” 脚下踩着的是厚实的落叶和土地,灌木丛和枯木不时阻拦在逃跑的道路上,鹤见川顾不上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学校的制服,拼尽全力飞跨过了一个又一个挡在面前的障碍,动作之敏捷足以让体育老师感动落泪,要知道她可是个八百米足足补考了三次才过的纯血废材。 不过毕竟现在失败所要面临的风险与平常在学校里上课时是截然不同的,一旦停下脚步,那就连整个人生都要直接重修了啊!!! “人类……人类……!”蛇妖一样的怪物扭摆着长而有力的尾巴,横扫开所过之处的一切阻碍,他沙哑低沉地自语着,血红色的双眼里野性显然远远多过了理性。 “血……肉……好香的味道……我要把你吃了……从这里逃出去……小丫头……” “我一点也不好吃啊啊啊啊!!!”鹤见川慌不择路地埋头往前冲,一颗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怕的要命,嘴里稀里糊涂地往外冒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昨晚洗澡的时候偷懒没洗头发脏的要命你还是去吃别人吧——不不不不对、不能吃人!你为什么不去吃兔兔、兔兔那么可爱你忍心不吃它吗你看到兔兔期盼的目光了吗!红烧兔头难道不香吗!不喜欢吃兔兔我请你吃牛肉盖饭也行啊!!爸爸有话好好说别追我我害怕咿呀啊啊啊啊——!!” 不知道是哪里延伸出的树根,被厚厚的落叶掩在了路的正中央,鹤见川一脚绊了上去,提在胸口的一口气突然一松,双腿发软地向前倒去,咕噜噜地斜滚出去了好几圈,顺着树林边上的一处土坡滚了下去。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要回家——呸呸呸!” 吃了一嘴土,鹤见川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扭头就看见土坡上那只蛇怪马上就要追下来了。 连路都没看清,鹤见川随便选了个方向拔腿就跑。 鹤见川怀疑自己是穿越了,毕竟这种开幕看起来就和一般的异世界漫画很像,但是一般的异世界穿越漫画主角应该不至于像她这么惨,睁眼就被吐着舌头嘶嘶响的蛇怪追杀,而且照这个趋势来看,她大概很快就要变成那只丑八怪蛇妖的宵夜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顺着土路狂奔,思及自己可能迎来的bad end,她悲痛万分地垂死挣扎、仰天大喊: “救——命——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 如同二重奏一般凄惨的尖叫回音绕梁…… 『啊嘞?』 『二重奏?』 鹤见川突然懵了一下,她还没反应过来那道和自己异口同声响起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就在冲到岔路口的那一刻,一头撞上了从另一个路口冲出来的人。 “噫呀啊啊啊——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挡在我逃跑的路上,鬼要追上来了哦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哦我告诉你我可是很弱的!鬼只要一巴掌就能让我死翘翘哦!完蛋了我马上就要死了死在这里了!这都是你的错——!” 一头惹眼金发、身上穿着同色外衣的少年瑟瑟发抖地抱着脑袋,神色恐惧地瘫坐在地上,他的脸上沾满了灰土,看起来和鹤见川一样经历了一场狼狈的逃命。 ——狼狈的……逃命。 鹤见川被自己脑中的这一念头吓得咽了口唾沫,她颤抖地抬起了头,看向了少年来时的方向。 一个肤色灰黑、吐着长长舌头、伸着利爪的人形怪物,就站在在少年身后几米远的地方。 与此同时,金发少年也看见了鹤见川背后那足足三米高的蛇怪。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重叠在一起的尖叫声冲破云霄。 吓破胆的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哆哆嗦嗦得就像是两只被猎人抓住的小白兔,即将迎来被架上烤架的命运。 “呜哇啊啊啊我都和爷爷说了不要来考试、我这么弱怎么可能杀得了鬼啊呜呜呜——” 少年大哭了起来。 “呜哇啊啊啊啊我明天还要去考试,好不容易背完了书我不想死在这里啊呜呜呜——” 鹤见川也被他感染得一起大哭了起来。 “那是我的食物——你给我滚到一边去!”少年背后的鬼朝蛇尾的鬼喊道。 “食物……我的……嘶嘶……”蛇尾的鬼吐着信子,半分没有退让的意思。 “混蛋……”人形鬼咒骂了一句,紫黑的利爪在夜色里泛着暗光,“算了、那个女孩子给你就给你,但是这个哭哭啼啼的少年可是我先发现的——那是我的食物!” “嘶……” 蛇鬼扭着长长的尾巴,没有理会它的话,猛地朝抱在一起的两人扑来。 鹤见川只觉得背后一凉,她的哭声被吓得戛然而止,这时她才发现抱在一起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声,被吓晕了过去。 “骗人的吧——!!!” 拖着死沉的少年,鹤见川悲壮地控诉出声,她想要带着少年躲过蛇鬼的袭击,然而少年虽然和她个头相当,却不知道重了有多少,她连推开压在神上的少年自己逃跑都做不到。 『他是吃猪饲料长大的吗!!』 腥臭的气味近在脑后,对面那只人形的鬼也朝他们猛扑了过来,下一刻两人就会被利爪尖牙撕裂,鹤见川手脚发软地捂住了耳朵,紧闭着眼睛恐惧地大喊道: “不·动·行·光——————!!!” ——下一刻,她的身上骤然一轻。 金发的少年和和紫发的少年一前一后地护在了她的两侧,一长一短的两柄刀剑在星光下折射着凛凛寒光。 血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了开来,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钝响。鹤见川睁开了眼,看见了人形鬼那圆滚滚的脑袋掉在了金发少年的脚边,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大大地瞪着,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情形。 然后逐渐的,那张丑陋的、可怖的脸,像是被烧尽了一样,化为了灰烬。 “嗝、这是什么,怎么长的比时间溯行军还丑。” 甘酒淡淡的香甜气味从鹤见川的身后传来,她冷汗涔涔,僵硬地转过了头,身后那只蛇鬼也在一点点地变成灰,梳着长长马尾辫的少年将蛇鬼的脑袋拎在了手里,看着它从脖子开始,慢慢化成了灰,最终在他的手里消失不见。 “诶?诶诶诶——???” 从沉睡中苏醒,金发的少年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化为灰烬的鬼,慌慌张张地左顾右盼,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了紫发少年手中的短刀上。 “不动啊呜呜呜——!!!” “救星啊呜呜呜——!!!” 鹤见川和金发少年一左一右地抱住了不动行光的大腿,一脸劫后重生的喜极而泣。 不动·醉酒还没醒·行光:“……嗝?” ******* 不动行光觉得自己的刃生艰难。 是的,刃生,而非是人生。因为不动行光不是人,而是历史上那柄织田信长的爱刀「不动行光」,也即,不动行光其实是短刀「不动行光」显形的付丧神。 根据不动行光显形时脑中自带的常识,他本来应该在一个名为时之政府的组织的协助下,由被称作是审神者的人类们召唤出来,为了阻止想要改变历史的时间溯行军们而战斗。 他应该要诞生于那个叫做本丸的地方、有很多和他一样的刀剑付丧神同伴、每日面对一场又一场艰苦的战斗,然而,鬼知道为什么,他睁开眼,看见的不是狐之助也不是审神者,而是一个年仅五岁、吃着手指、什么都不懂的普通幼女,也就是鹤见川。 鹤见川在老家的神社里捡到了他,又因为好奇比划着玩的时候划破了手指,把血滴在了他的本体刀上,于是他就这么显形了。但是鹤见川的身上的确有着灵力,不算强,但也不至于很弱,大概就是那种平均线上下的水平。 不动行光在见到了鹤见川的父亲之后知道她身上的灵力从何而来,鹤见家是传承了千年的神社世家,长期供奉神明的家族,子孙后代身上或多或少总会带着些来自神明的眷顾。即使鹤见家的神社在百年前就败落了,近几十年甚至连修缮都没有,但当初神明留下的眷顾还是在后人的血脉里流淌着。 只不过,就鹤见川本人来说,除了那点她自己也不懂得怎么用的灵力,她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的人类,连爬五层楼都要累得气喘吁吁。 所以,在这天夜里被鹤见川唤醒后,看着眼前那被称之为「鬼」的生物,不动行光预感到了那即将铺天盖地而来压死他的危机。 “这里是藤袭山,是鬼杀队用来选拔新人的地方。山里关着很多鬼杀队抓来的鬼,从山脚到山腰都开满了鬼最讨厌的紫藤花,所以这些鬼只能呆在山上。要通过选拔,就要在山上存活七天。” 老老实实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名为我妻善逸的金发少年嗫喏地向鹤见川和不动行光解释了当下的情形,他看起来是个有些胆小的少年,见识过了不动行光的本事之后就死缠烂打地要跟他们一起行动。 鹤见川不明白明明他自己看起来也挺厉害的,为什么还会和她一样胆小,但是善逸要跟着他们一起走,也让她更多了几分安全感。毕竟在这种遍地是鬼的地方,不动行光孤身显然很难保护好她。 弱鸡如她一直很有弱鸡的自觉,能抱的大腿决不嫌多。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睡了一觉就会跑到这种地方来,但眼下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还是先活过这场所谓的「鬼杀队新人选拔」。 “那今天是第几天?” 鹤见川满脸期待地看着我妻善逸。 最好是七,实在不行的话五或者六也凑合。 “一。” “……诶?” “第一天……”我妻善逸哭丧着脸回答她。 “诶————????” ※※※※※※※※※※※※※※※※※※※※ 愚人节开新文,我说我不会咕咕咕你们信吗(x) 女主设定日常不讨喜,是个废材加胆小鬼,普普通通只是稍微有点特别惜命还很吵的高中生,介意慎入 综鬼灭、文野、刀乱,正文暂定无cp 苏苏苏和ooc预警 以上都接受的话那就let's go↓ 第2章 鹤见川觉得自己的脸上写满了大写的“惨”。 为了备战第二天的化学考试,她埋头啃了一晚上的书、刷了一晚上的题,结果眼睛一闭一睁,她所要迎接的考试,就从化学卷子变成了杀鬼选拔。 这已经不是科挂不挂的问题了,而是她挂不挂的问题。 鬼——也就是之前追杀她和我妻善逸的那种怪物,是由人变成的、靠吃人活着的某种生物,他们害怕太阳、厌恶紫藤花,除此之外只有用特别锻造的日轮刀斩下他们的脑袋,他们才会死亡。而鬼杀队就是猎杀这些鬼的特殊组织,为了金钱、力量、或是复仇,由全国各地的培育师们教导出来的菜鸟们聚集于藤袭山,以考进鬼杀队为目标而战斗。 然而鹤见川寒窗苦读十年是为了考进东大,而非是一朝梦醒来考这个什么鬼杀队。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晚上,太阳初升,野花在晨风里摇曳,河岸上清澈的流水淌过光滑的卵石。鹤见川和我妻善逸蹲在河边,掬起一捧清水洗漱。从我妻善逸口中得知鬼不会在太阳下出现,不动行光在天亮起来后就彻底撒手不管了,抱着他心爱的甘酒就靠着棵大树开始呼呼大睡。 “我其实不想来参加选拔的。”我妻善逸愁眉苦脸地蹲在鹤见川的身边,唉声叹气,“我和爷爷说了好多次——‘我太弱了’、‘一定会被鬼吃掉的’、‘好可怕’,但是不管我怎么哭,爷爷也不同意,把我赶出来非要我来这里考试。” “诶……你爷爷好凶啊。”鹤见川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家母亲也要她去参加这种会死掉的考试的情形,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可怕、好可怕——万一真的死掉了怎么办。” “对吧——!”总算是有人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善逸忍不住提高了些音量,还在变声期的嗓音有些细,听起来就像是委屈的要哭了一样,“很可怕对吧!鹤见你也看见了,那些鬼很可怕的对吧!如果不是因为碰到了你们,我昨天晚上就要死了。我还是想在爷爷身边给他养老送终的,被鬼吃掉听起来就恐怖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嗯嗯嗯!” 鹤见川感同身受地疯狂点头,不过她觉得以善逸昨晚表现出来的身手,即使不动没及时出现,那两只鬼应该也不是善逸的对手。 但是,善逸似乎完全没有这一自觉。 醒着的时候狼狈得要命,比女孩子还要哭哭啼啼,但是晕过去之后又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厉害,能用快的看不见的刀砍下鬼的脑袋。简直就像是换人代打了。 鹤见川仔细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暂时不告诉善逸这件事,万一他知道了之后,反而没办法再展现这种神级“梦游”水平,她的生命安全就要打个对折了。 鹤见川非常珍惜自己的这条小命,下楼梯一定要扶着扶手,对所有危险活动都敬谢不敏,连过马路之前都要左右看五次才行,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得要把不动的本体刀塞在枕头下面以应对不测。 即使不动嫌弃了无数次这样他会觉得很闷,鹤见川也依然我行我素绝不悔改。甚至义正辞严地反驳不动她这可是“一尸两命”,万一她出了什么差池,依靠她的灵力显形的不动可是也会被打回原形的。 “呐——鹤见,你们又是为什么会到藤袭山里来的?迷路了吗?”善逸苦着脸问道。 “我不知道。”鹤见川同样苦着一张脸,“我本来写完作业要去睡觉了,结果一睁眼就到这里来了,还被奇怪的鬼追着说要吃了我。” “作业?”善逸上下打量了一遍鹤见川的衣着,有些恍然大悟地眨了眨眼,“鹤见你是学生啊!你是衣服也是西洋那边的衣服,是那些、唔……教会……之类的学校里的学生吗?” “教会?”鹤见川茫然挠头,“我是横滨市立高中的学生。教会学校什么的……诶?” 鹤见川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她“诶”了半天,湿漉漉的双手一把按住了善逸的肩膀。 “善逸、现在是什么年间?就是那个、呃、年号?” “你说年号……现在是大正年间啊。”善逸理所当然又有些迷茫地回答道。 “大……大正?????” 『从平成到大正……』 『一百年前?????』 鹤见川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 “大正……大正……大正……” 蹲在角落里,鹤见川失了魂一样地用树枝戳着树根边上的泥土,口中喃喃自语着。 “不就是大正吗?” 不动行光坐在一边,完全不理解回到了大正时期有什么可难过的,他是以维护历史为使命、需要穿梭在不同时代间的刀剑男士,如果不是因为意外被鹤见川召唤了,骤然从一个时代到达另一个时代,对他而言本该是家常便饭一样的事。倒不如说,如果能再往前个三四百年,回到织田信长还活着的那个时代,身为信长的爱刀,他更会拍手叫好。 “这可是大正诶——”鹤见川哭唧唧地对他控诉道,“没有网络、没有电脑、没有空调,连抗生素都还没有被研究出来的时代——一不小心得了些什么小病就可能会死掉的时代诶!” “吵死了啊。”不动行光被她吵得心烦,他想要喝一口甘酒,低头却发现酒瓶已经空了,“嘁!……放心好了,在生病死掉之前,你可能就已经被那些鬼吃掉了。” “噫!” 鹤见川被吓得哭声一停,她僵硬地转过了头,看向了一边的善逸。 “善逸……遇见鬼的概率应该不会比得肺炎的概率还高吧……?” “这种事情……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善逸抱着刀,缩在另一棵树的树干边,同样一脸哭哭啼啼。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网络、什么是电脑,什么又是抗生素,总之看鹤见川那么悲痛的表情,肯定是些没有就会问题很大的东西吧——但是那些东西他确实听都没听说过,所以问题真的很大吧! 『啊、现在的这个主人是个笨蛋。』 不动行光抬头仰望着密叶之间破碎的天空,无聊地晃着手里空空荡荡的酒瓶。 『……』 『想喝酒。』 * 早饭是善逸提供的干粮,午饭和晚饭是从河里抓的鱼。夕阳没入远山,圆月高悬夜幕,食人的恶鬼再次外出游荡,黑暗的树林间寂静无声。 瑟瑟发抖。 鹤见川与我妻善逸一左一右抱住了不动的胳膊,紧张兮兮地盯着一片漆黑的树林,双腿打颤。 “不动……有鬼吗……?” “没有——” “好安静,附近什么声音都没有……真的没有鬼吗?” “完、全、没、有!你也觉得我是连侦查都做不好的废刀吗?!” “不不不!”我妻善逸立刻认怂,抱紧了不动的手臂。不动行光是他们三个人里唯一能够打得过鬼的人,万一不动生气把他丢下的话,以他的能力一定很快就会被鬼吃掉的! “不动的侦查有49,很厉害的,你放心。”鹤见川给予他来自同类的安慰。 “……四十九?” “嗯,他自己说的,我也不太懂,大概就类似于游戏里的数值吧。好像只要种地就能加侦查,所以我之前特意把不动带回老家乡下种了两个月的地来着。” “……???” 我妻善逸觉得这可能是什么特别的训练方法,但是种两个月地什么的听起来就和爷爷的训练一样辛苦,他并没有尝试一下的想法。 “嘛——呆在这里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遇见鬼,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拖着鹤见川和我妻善逸,,不动抬腿就要朝着树林里走去。 “不要——!会遇见鬼的!!”死死扒住了不动的手臂,胆小鬼一号鹤见川誓死抗议。 “我也不要——!!”胆小鬼二号我妻善逸附议,拖住了不动的另一只手。 “什么啊!”不动行光不满地对善逸说道,“你不就是来参加那个什么龟……龟沙队的选拔、来杀鬼的吗。既然如此,就去战斗啊!” “不要!!我是被爷爷赶出来参加选拔的!我根本打不赢那些鬼!!会死的!——还有是鬼杀队不是龟沙队!” “这种很弱的鬼随便杀杀不就好了——随便杀杀。这座山里都是气势很弱的鬼而已,你连我这种废刀都不如吗。” “什么‘废刀’啊——你不是人类吗!而且你手上的刀怎么看都是很厉害的刀吧!我和你又不一样!我可是很弱的!很弱的哦!一不小心就会死掉的!而且什么叫都是‘山里都是很弱的鬼啊’!!” “不动我也不要去山上见鬼呜哇哇哇——” “吵死了你们两个——!” 嘭!嘭! 一人一个爆栗。 “对不起我错了——” “对不起我错了——” 老老实实地两个土下座,鹤见川和我妻善逸规规矩矩地跪坐在不动行光的两侧,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认错。 不动行光很心累,非常的心累。本来他的主人鹤见川就已经是个比他自己还要问题的问题儿童了,现在又多了个和鹤见川志(chou)同(wei)道(xiang)合(tou)的我妻善逸,两个人加起来吵得就像是一千只鸭子,相比之下不动行光有时都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 他只是不满一千岁的孩子,他好难。 “一直呆在同一个地方,你们身上的气味会把鬼吸引过来的。” 已经一天没有喝甘酒了,不动行光的神智比平日里都要清醒许多,无论是过去的记忆还是当下的情形,在他的脑海中都是万分清晰。 他现在的这个新主人,是个和织田信长公完全不一样的人类,几年前他就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胆子小,能力又弱,那双娇嫩的手根本握不住刀剑,只能握住纤细的笔杆。是在和平的年代长大的孩子,连血都没怎么见过,而且还格外地爱惜自己的生命。 这样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和征战一方、想要雄霸天下的信长公,当然是不一样的。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和生活在战乱年代的人是不一样的,坐在窗明几净教室里的学生和征战沙场的大名是不一样的,胆小谨慎的年轻少女和野心天下的中年男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类存在。 所以,现在的不动行光和那个时候的不动行光也是不一样的。 他成功地从一个为了守护历史而战的刀剑男士,变了一个问题儿童的保姆。 “诶——!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吗!糟糕!我们刚刚是不是在这里呆很久了!我们快走!我感觉要有鬼过来了!” “走走走!不动我们朝哪边走安全?快用你49的侦查看一看!” ——哦,现在是两个问题儿童。 不动行光觉得自己的额角在隐隐抽痛,仿佛是连续宿醉了三天。 ※※※※※※※※※※※※※※※※※※※※ 因为有过不动这种超出常理的先例,而且又生活在异能者遍地走(?)的横滨 所以鹤见对异常情况的适应性还是蛮高的 她只是在很日常的胆小() —— 善逸:正在为了获得保镖【不动行光】x1而开心.jpg 鹤见:也正在为了获得保镖【我妻善逸】x1而开心.jpg ———— 目前暂时是日更,改成每天早上十点更新 根据jj的狗逼审核速度,大概要十一点才能看(我实惨 第3章 鬼杀队选拔的第二个夜晚,无事发生,不动行光凭借优秀的侦查,带着鹤见川和善逸躲过了鬼们的追踪。 第三天、第四天依然如此,白天补觉吃饭,夜里靠着不动躲避恶鬼。善逸带来的干粮完全不够三个人分,第四天起他们就只能全部靠捕猎小动物和采摘野果饱腹了。 鹤见川从来没有在野外生活过这么久的经历,她什么都不会,只能笨手笨脚地跟在不动和善逸身边学。该捡什么样的木材怎么生火、如何分辨能够食用的果子、怎样才能轻松地在河里叉到鱼,和中学时的野营完全不一样,他们现在手里没有火种、连锅都没有,一切都要就地取材。 然后是、第五天夜里,这场选拔终于快要迎来尾声的时候,他们碰到了一个被三只鬼捕杀的少年。 那是个和善逸年纪相仿的少年,普通的黑发,茶绿色的外衣,手里紧紧地抓着一柄刀。 在之前的几天里,鹤见川不是没有见过其他参加这场选拔的人,但都只是遥遥地看到了几眼而已。他们大多和第一天时鹤见川见到的善逸一样,灰头土脸,狼狈的要命,有两个身上似乎还带着伤。 但也有在这场选拔里游刃有余的人,那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穿着桃粉色的外衣,一头黑发用蝴蝶形状的发卡整整齐齐地别了个斜马尾。她的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在和鹤见川他们擦肩而过时看了他们一眼,一双明亮的眼眸里平静的像是潭死水。 她的身上干干净净的,连衣摆都纤尘不染。 但像那个女孩一样的异类显然是少数的,更多的人,就像是鹤见川他们现在碰到的这个男孩一样,只能吃力地应对鬼,一旦被夹击,就唯有狼狈逃命一条路。 鹤见川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甚至将空气中草木的气味都完全压了下去。那个男孩显然伤的很重,他踉踉跄跄地拖着刀逃跑,在见到鹤见川他们的时候,那双枯败暗淡的眼睛亮了亮,就像是深夜里微弱摇曳的烛火。 但下一刻,这点烛火就被碾灭了。 鹤见川听见他的口中吐出了半个音节,他大约是想说“救救我”,但连个“救”字都还没说完,他就倒在了地上,大滩的鲜血从他的身下流出,没进了土里。 追着少年的鬼有三只,即使是不动行光都做了一番缠斗,才将他们的头颅全都斩了下来。 鹤见川和善逸扶起了那个少年,那双晦暗的眼眸仍然大大地张着,但瞳孔却已经涣散了。善逸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脉搏,又低头听了一遍他的心跳,抬起头时嘴唇发白,磕磕绊绊地吐出了两个字。 “死了。” 鹤见川被浓浓的血腥味呛得胸口发闷,胃里有什么东西一阵翻江倒海。她跑到了一旁的草丛边上,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有不动和善逸在的话,她也早就会变成这样的死人了。 鹤见川在心里恐惧地想到。 血的气味会引来更多的鬼。草草地埋葬了少年,他们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 鹤见川本来就是个胆小且惜命的人,在目睹了一个少年死在面前之后,她连着两天没敢阖眼,睡觉的时候一左一右扒着不动和善逸不放。 人类死掉的时候和鬼死掉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鬼死掉的时候会化为灰烬,而人死掉的时候,会留下鲜血淋漓的尸体,后者给人留下的印象远比前者要深得多。 鹤见川有些恍惚地度过了第六天,我妻善逸对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有些担心。虽然他也是个性格懦弱的人,但他多少跟着师傅修行过这么久,在来选拔之前也早就知道历年的选拔总是会死很多人,相较于在完全和平的年代长大的鹤见川,他的心态很快就调整回了日常的胆小模式,“普通的”胆战心惊着。 但是他也看出来了,鹤见川是和他一样胆小、但比他还要弱的人,我妻善逸天生就是个良善的少年,过去总被喜欢的女人骗走钱财,他那有些过剩的同情心多多少少也在其中有过影响,只要女孩子们一哭惨,他就忍不住想要把自己能给的东西都给对方。 所以在第七天的时候,选拔终于进入了尾声,夜幕降临,这是他们所要熬过的最后一个夜晚,善逸扭扭捏捏了半天,还是拍了拍鹤见川的肩膀,试着安慰她。 “只要今晚过后就没事了,鬼虽然不少,但是基本都是在小城镇出现,只要去热闹的大城市,应该就不会那么容易遇见鬼了。” 不管怎么说,鹤见川都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是世界的珍宝,香香软软的身躯和温柔动听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天使一样美好,光是看着就能让善逸每顿多吃三碗饭。 虽然因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不太美妙,让善逸面对鹤见川时没办法像是面对其他女孩子一样心潮澎湃——主要或许是因为鹤见川的一些发言总是让他有种在听另一个自己说话的既视感——但无论如何,从物种、从性别上来说,鹤见川都实打实是个女孩子,而且还是个长得挺可爱的女孩子。 只要是女孩子,那就是善逸守护列表的第一位。顺带一提,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直到第十位,全都是——「女!孩!子!」 “小鹤见……噗呃!” 鹤见川突然站起了身,猛地撞到了他的下巴,咬到舌头的善逸痛到眼白一翻。 “——我明白了!” 一锤手心,鹤见川飘忽了两天的眼神终于定了下来。 正在侦查的不动行光也被她吓了一跳,紫色的马尾辫抖了一抖,“……哈?” 鹤见川没理他,转头握住了疼得吐舌头的善逸的手,两眼发光,满脸真诚地盯着他,说道,“善逸!我们组队吧!” “……咦?”大半的脑细胞都被舌头传来的疼痛感占据,善逸一时没听懂她的话。 “我不是很弱吗。”鹤见川理所当然地对善逸说了大实话,“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绝对会会一下子就被鬼吃掉的。” “嗯……”善逸弱弱地附和了她的话。 “所以说,不动虽然很厉害,但是我和不动都完全不了解鬼之类的东西,只有我们两个的话,下山之后也会很危险。” “善逸你要是下山之后没有什么另外的安排的话,我们还是一起走吧!” 鹤见川凑近了他,湖蓝色的瞳孔就像是圆月下寂静的湖面,在朦胧的月光里闪闪发光。 柔软温热的双手包裹住了善逸的手,那是只有家境良好、鲜少劳作的女孩子才会有的一双手,只有右手拇指的指腹和中指的指节上,带着因为长年书写而留下的薄薄的茧。 『啊……』 『女孩子的手。』 善逸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鹤见川,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烧开了水的壶子,滚烫的温度攀上了脸颊,最终连大脑都一并淹没,呼啦呼啦的蒸汽从头顶冒出。 他咕咚咽下了一口唾沫,壶子里的水沸腾了,发出了口哨一样的尖鸣。 “——请务必一起!!!” 有可爱的女孩子作伴,还附赠一个可以保护他们的保镖,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就连被爷爷赶出来参加选拔的沉痛都在鹤见川的这一句话里消散了大半。 简直就是天上降下来帮他的天使! 信誓旦旦地反握住了鹤见川的手,善逸那亮晶晶的眼睛让鹤见川不知为何想起了隔壁邻居家养的大汪。 像是为了践行自己的这句话,直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善逸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聚精会神地防范着附近可能出现的鬼,和不动一前一后地把鹤见·弱鸡·川护在中间。 晨曦洒落大地,林间的鸟儿清脆鸣叫,鬼杀队的这场选拔终于在第八日的清晨宣告结束。 鹤见川跟着善逸,一脚深一脚浅地沿着山路下了山,不动行光跟在她的身边哈欠连天。付丧神在拥有了人的血肉之躯后,也是需要进食和睡眠的,只不过量要比人类小很多。他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睡觉了,现在只想赶紧下山找个安全的地方睡一觉,然后买上几瓶他最爱的甘酒。 没有醉意、神智清明的日子,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难捱了。 “这里就是集合的地点。” 穿过坠落如瀑的紫藤花海,顺着白石铺就的宽道,善逸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块被紫色的花海包围的空地。 “唔……” 手里摆弄着从花枝上折下的一簇紫藤花,不动行光将脑后长长的辫子别到了身前,对比着沾着露水的花瓣与自己的头发。一样是紫色的,只不过紫藤花的颜色要浅一些、嫩一些,而他的发色要深一些、亮一些。 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来到了集合的地点,那是个头发上别着蝴蝶发卡的女孩,鹤见川觉得她有些眼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想起那是前几天他们在山上见过的、那个看起来如鱼得水般轻松的女孩。 “这次来参加选拔有二十多个人,但是按照往年的通过率来看,最后大概只有几个人能够活下来。”善逸抓着衣角说道,“藤袭山里关着鬼大多都是只吃过一两个人的鬼,但是就算是这样,以前从来没有和鬼战斗过的参选者也很容易就会死掉。如果不是遇到了你们,我大概第一天就会被那个长舌头的鬼吃掉了。” 『不,就算没遇到我们你也不会被那个家伙吃掉的。毕竟那个鬼的脑袋本来就是你自己砍下来的』 鹤见川看着他,但还是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反正之后有的是机会,她还是决定什么时候让善逸自己发现这一点好了。 通过这场选拔的人陆陆续续从山里下来了。 先是一个带着野猪头套的奇怪的少年,大喊着“猪突猛进”从山上冲了下来,他在经过这片空地的时候停了下来,摇着脑袋左右看了看,就又急吼吼地要朝山脚而去。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了两个穿着黑衣脸上蒙着黑布的人,他们一个抱住野猪少年的上身,一个拖住他的脚,三个人边吵边打,最后好像是拿出软尺给少年量了身型,就气喘吁吁地放走了他,然后两人也跳进草丛不见了。 大叫着“猪突猛进”,野猪少年像是头真的野猪一样横冲直撞地冲下了山,只留下了漫天飞扬的黄土。 “这家伙在搞什么。” “不知道。” 善逸和鹤见川两脸懵逼,相顾无言。 随后从山上下来的是一个脸上带着旧疤的少年,他的身上脏兮兮的,脸上也沾着尘土,但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住他那暴躁的脸色。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冷哼了一声,就站在边上一声不吭了,看起来谁也不想搭理。 最后到达的是一个红黑色头发的少年,他的头上包着一圈绷带,穿着的是水蓝色的外衣,耳朵上戴着样式别致的、花札一样的耳环,模样看起来也有些狼狈,额上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洁白的绷带。他的神情是这么多人里最为平和的一个,对上鹤见川的眼神时,还友好地笑了一下。 “恭喜各位。” 白石的宽道尽头,放着一张长桌的台阶上,两个面容相似、穿着紫色和服的孩童忽然出现在了桌前。一个是黑色的娃娃头,一个是白色的娃娃头,看起来就像是对双胞胎。 “能平安归来就再好不过了。” 他们一人一言,对在场通过选拔的几个人表示了欢迎。 ※※※※※※※※※※※※※※※※※※※※ 恭喜我妻善逸同学终于想起了鹤见也是个性别为【女】的生物 已经第三章了,是时候告诉你们了 ——其实我是定时存稿箱君(doge 第4章 “首先我们将把队服发给各位。我们将先测量各位的身体尺寸,然后刻上各位的阶级。” “阶级总共有十级——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现在各位都是最下阶的癸。” “——刀呢?” “今天各位可以选择锻刀用的玉钢,但直到刀锻成为止要花上十到十五天。” “——什么啊。” 黑白发色的双胞胎站在阶上交代着杂七杂八的事项,那个脸上带着疤痕的少年一脸不耐,几次打断了他们的话,追问着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刀。 “那家伙好凶啊。” “感觉有点吓人,我们离他远一点吧。” “嗯嗯!” 鹤见川和善逸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立刻便达成了共识,一起缩到了不动的身后。 不动·正在走神·完全状况外·行光:“啊?” 分毫不为伤疤少年的无礼所动,双胞胎们平静地继续说道,“在那之前——” 白发的孩子清脆地拍了拍手,天空中传来了乌鸦的鸣叫,鹤见川仰头望去,几只羽翼墨黑的鸦鸟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扑棱着翅膀向地面上的众人飞来,落在他们的肩头或是臂弯。 “从现在开始,鎹鸦将会跟随各位。鎹鸦是主要用于联络的乌鸦。”像是人偶般波澜不惊的双胞胎们解释道。 “诶?我也有吗?”鹤见川呆呆地看着在她面前拍打着翅膀的乌鸦,不只是她,连不动的肩头都站上了一只。 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乌鸦,战战兢兢地学着别人的样子抬起了右臂,在鸟儿的爪子抓住了她手肘的一瞬间,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个哆嗦。 “善逸……”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一旁的善逸,“你——啊嘞?” “乌鸦?这不是麻雀吗?”看着落在手背上的毛绒绒的麻雀,连一直对加入鬼杀队感到抗拒的善逸,都无言以对地和小麻雀大眼瞪小眼了。 “噗……噗、噗……” 鹤见川别过了脸,双肩颤抖,艰难地忍笑。 “别开玩笑了!” “乌鸦什么的全都无所谓!” 疤痕少年挥开了落在他臂上的乌鸦,怒气冲冲地走到了白发孩子的面前,粗鲁地抓住了那个孩子的头发。 “给我刀。” “刀!现在就给我刀!” “鬼杀队的刀!变色之刃!” “咿呀!”善逸被吓得往后缩了缩肩膀,“那家伙是怎么回事啊!” “噫呃……青春期综合症吗。” 鹤见川缩到了善逸的背后,从他的肩头冒出一双眼睛看着那一边的情形。 戴着花札耳环的少年阻止了疤痕少年的举动,他的力气似乎很大,只用了一只手就让疤痕少年吃痛地不得不放开白发的孩子。 似乎是个乐于助人又有点厉害的好人。 鹤见川在心里对花札耳环少年分了类。 “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吗?” 对于自己的姐妹被迫害的情形完全无动于衷,黑发的孩子看着争吵结束,不急不慢地开始了下一个程序。她拉开了罩在长案上的布,大小不一、成色各异的数块石头零零散散地摆在桌上,在晨曦里闪着经过初步淬炼的矿石特有的光泽。 鹤见川认得这是什么。这是玉钢,锻刀时必须也是最重要的原材料,身为刀剑付丧神的不动行光因此对玉钢也情有独钟,品质上好的玉钢似乎还能够让他本身的“数值”有所提升。据他所说,这是代替了所谓的“链结”的效用。为此鹤见川还拜托了友人的监护人——一位剑客大叔,四处去匠人那里搜刮好的玉钢,代价是平日里总要向友人“供奉”一大堆的零食。 “那么,请从这边选择玉钢吧。” “灭杀恶鬼,守护自己的刀的钢,要由各位自己来选择。” 黑发的孩子说道。 “我们也可以选吗?”从善逸的身后冒出了半个脑袋,鹤见川问道,“我和不动——我们不是来参加选拔的,只是误入了山里而已。我们也可以选吗?” “是。”白发的孩子答道,她的头发被疤痕少年抓乱了,但却没有抬手整理,“已经那位大人确认过了。玉钢、日轮刀、队服——虽然两位并非是培育师推荐来参加选拔的人,但只要在藤袭山里存活了七天,同样也可以领取这些东西、成为鬼杀队的一员。” “哦……” 鹤见川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她还是毅然朝不动行光使了个眼色。 『快快快,抢两块你喜欢吃的!』 根本不需要鹤见川提醒,不动行光就已经大步跨上了台阶,像是看到了金矿的商人一样、两眼发光地看着案上摆出的玉钢,自说自话地挑了起来。 “这块好像不错、这块看起来也不差——啊!这块里面的杂质好少……但是这块的颜色更好看一点……” “真是好闻的味道~简直就像是甘酒一样香醇——话说这些我不能全部拿走吗?” 一手拿着一块玉钢,不动行光不满地朝着一旁黑发的孩子抱怨。 “锻造日轮刀所用的猩猩绯铁砂和猩猩绯矿石都来自于离太阳最近的山上,每年产出的数量有限,除了用于给新人锻造日轮刀外,还需要供给队内使用。所以通常情况下,每个新人在入队之初,只能选择一块玉钢。” 黑发的孩子语气平静地解释道。 “啊啊——我知道了。” 不动行光不太高兴地回答道,他挑了两块最喜欢的玉钢,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刀插/进了其中一块玉钢里。 锋利的刀尖没入了粗糙不平的玉钢里,善逸对他暴殄天物的控诉声才开了个头,就像是被掐住喉咙了一样卡主了。 在不动行光的刀下,那块玉钢像是融化了的糖果一样,在所有人的眼前由外至内消失了。如法炮制,另一块玉钢也消失在了他的刀下。 “就算变强了……” 他喃喃自语了一声,沉默了一瞬,将刀收回了鞘里。 “嗝。”打了个饱嗝,不动行光懒洋洋地走下了台阶。 “怎么样?”鹤见川问他。 “打击和机动满了。”不动行光回答道。 “嗯?嗯??”善逸满头问号,“那是什么?刚刚发生了什么?那两块玉钢消失了对吧?那两块本来要用来锻造日轮刀的玉钢消失了???” “因为被不动吃掉了啊。”鹤见川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他。 “吃掉???” “就是那样,‘咕’的一下就吃掉了啊。” “????” “那……‘啪’的一下吃掉?” 鹤见川挠头。 “不、问题不是‘咕’的一下吃掉,也不是‘啪’的一下吃掉,或者是‘叽里咕噜’地吃掉。归根到底是——、”善逸深吸了一口气,瞪大双眼发出了灵魂的质疑,“人类怎么可能会吃玉钢啊???” 鹤见川紧张挠头。 因为以往身边的人对不动都接受良好,她都完全忘记了在普通人眼里像是不动这样的刀子精是异类了。 等等、要说是异类的话——、 “鬼还吃人呢,不动吃个铁怎么了。”快要把自己挠秃的鹤见川机智反击。 “!!!” 善逸觉得这个逻辑哪里不太对,但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 “真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吃钢的人!” 一旁的花札耳环少年,淳朴的村里人灶门炭治郎真心实意地发出了惊叹。 “不是——、你就这么简单地接受了人能吃铁这件事吗。”我妻善逸心累地吐槽到。 想到好歹有七天的交情,鹤见川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善逸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 怀着三分三观尽碎、三分的迷茫、四分的靠近女孩子的激动,善逸磨磨蹭蹭地凑到了鹤见川的身边,低下了头。 “我和你说,其实啊——、” “不动不是人哦。” 嘭! 像是魔术师的表演,鹤见川的这句话刚刚落下,她和不动站着的位置就炸开了一阵白烟。 烟雾很快就散去了,原本站着两个人的地方,此时—— 空无一人。 “诶?” 我妻善逸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身侧、女孩刚刚站着的地方,空空荡荡,连一缕气息都没有留下。鹤见川的最后一句话仿佛还萦绕在他的耳畔,他呆愣了十秒钟,抱着脑袋不可思议地大叫了起来。 “诶————?????” ******* 嘭! 裹着被子的人影从床上掉了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后脑勺撞在了木制的地板上,鹤见川晕了一会儿,睁开眼时,映入视野里的是她熟悉的天花板。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帘,影影绰绰地照进卧室里。懵懵地抱着被子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鹤见川才抬手摸上了床铺,摸索了半天,指尖才触及了钢铁冰冷坚硬的触感。 “……不、不动。” 她叫了一声。 梳着长长马尾辫的紫发少年毫无突兀地出现在了床上,盘着腿坐着。他的身上穿着不是平常在家的日常服——或者说内番服,而是战斗穿的衣甲。 一上一下,一人一刀,主从两人茫然地对视了好一会儿,才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 “姐姐——你起床了吗?” 是鹤见流的声音,鹤见川小三岁的弟弟,现在正在横滨市立中学念初二。 鹤见川正要开口应声,门外的鹤见流就继续喊道,“已经八点了,姐姐今天不是还要考试吗?” “……啊?” 像是上发条的机械人,鹤见川一顿一顿地转过了头,看向了桌上的闹钟。 ——八点十一分,她今天的考试是八点开始的。 “姐姐——?” 鹤见流又敲了敲门。 “是……小流……” 鹤见川颤抖地应声。 “我先去学校了,姐姐也快起床吧。” 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屋外鹤见流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了。 “……” ——完蛋了!!!!! 像是被针扎了屁股,鹤见川手忙脚乱从地上蹦了起来。 “校服校服校服!不动我校服呢!” ※※※※※※※※※※※※※※※※※※※※ 考完鬼杀队的试,是时候回横滨考学校的试了 惨鹤见川 惨 第5章 “然后我就告诉他——‘其实啊,不动不是人哦’。” “结果说完这句话我就醒了,冲到学校的时候都快九点了,考完试之后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骂了好久。” 缩在办公椅上,鹤见川慢吞吞地对着笔记本电脑打着字,一边和自己的好友、初中时的同桌江户川乱步抱怨着自己今早的惨案。 “两个小时的考试足足迟到了四十分钟,最后的一大道实验题一个字都没写,绝对要考砸了。” 江户川乱步,异能力「超推理」,时年十八岁,是横滨异能组织「武装侦探社」的核心社员(虽然整个侦探社目前只有一个社长、两个调查员、三个事务员,以及鹤见川和不动行光这两个偶尔来打杂的临时工),自诩为全日本甚至是全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在军警与上流社会里颇负盛名。 “活该——”幸灾乐祸地摇了摇手里的弹珠汽水,坐在一旁豪华度至少高了三个档次的皮质办公转椅上,江户川乱步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说到底还是因为你的大脑不够聪明嘛,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就算是少了一个小时,也绝对能够满分完成那种无聊的试卷!” “……哼!”不敢和恶势力作斗争,鹤见川只能用一个语气词小小地表示了抗议,然后继续帮乱步写他今天解决的两起案件的报告书。 能够嚣张地自称为天上低下绝无仅有世界第一的名侦探,乱步自然也是有着他的资本的,平均每天解决三起案件,据说从他十四岁成为名侦探至今,四年里他就已经解决了近四千起案件。 鹤见川是在乱步十五岁的时候认识他的,那个时候福泽先生——也就是乱步的监护人,因为在忙于筹备建立侦探社的事务,加之还抱有些许“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去学校呆一呆比较好”的想法,托了关系将乱步塞进了横滨最好的这所中学。 在这所中学里,鹤见川和乱步短暂地当了一个学期的同桌,后来乱步就又退学走了,那个时候,侦探社已经招到了第二个员工,也就是如今的社医,与谢野晶子。侦探社的运营逐渐开始迈上正轨,乱步不想呆在学校、老师们也对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倍感头疼,于是两方一拍即合,乱步就此从那些“无聊的”、“白痴的”、‘’没意思的”课业中逃脱了。 而在他退学、从学校里消失之后,鹤见川只短暂地和他失去了两天的联系,乱步的一个电话就找上门来了。 “鹤见——!!快来帮我写那些无聊的报告书!!!” 就像是他还在学校里时,要鹤见川帮他写作业的语气一模一样,于是鹤见川就此踏上了放学后去侦探社帮他写报告书的不归之路。后来又因为侦探社的调查员人手不够,连不动都一并被拖下水,沦为了“工具刃”。 在不动行光第一次来侦探社接鹤见川的时候,乱步就看了出来。 “你这家伙……不是人类吧?” 面对穿着运动服、和普通少年无异的不动行光,乱步笑眯眯地、毫不把这当做一回事地点出了不动的特别之处。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啊。”像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盯上了,不动行光背后一阵发毛,“这种讨厌的眼神。” 付丧神总是对冥冥之中某些特别的东西有着特殊的感应,在看见江户川乱步的第一眼,不动行光的大脑就发出了预警,这家伙是比溯行军、比检非违使还要麻烦的存在,光是这样站在他的面前,就有一种从内到外完全被看透了的感觉。 在乱步说出了那句“噢!就是刀子精啊!”之后,这种糟糕的感觉直接升到了顶点。 因此不动行光一直和江户川乱步有些不对盘,就像是一个问题儿童见到了另一个问题儿童一样的不对盘,只有在面对鹤见川时,他们才会短暂地达成一下共识。但大多数情况下,鹤见川和不动行光来到侦探社,都是一进门就分道扬镳。 一个去找乱步玩,一个去找福泽先生(也就是社长)——刀剑总是和用刀剑的人气场更和一些,而福泽先生就是这个国家数一数二的剑客。 “但是那个梦真的好像真的。”鹤见川挠了挠头,心有余悸地说道,“感觉如果死掉就会真的死掉了——而且不动说他和我做了一样的梦……虽然不动也说付丧神和主人做同样的梦这种情形偶尔也有。” “既然这样的话,下次要是再做这种梦,不如死掉一次看看呗?” 乱步不嫌事大地说道。 “不要!要是真的死掉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会让与谢野小姐帮你一键重启的。” “那是恢复出厂设置吧!!” “啊呀~川需要我治疗吗?”抱着一摞文件,与谢野从内间走了出来,言笑晏晏。 与谢野晶子,异能力「请君勿死」,时年十七岁,侦探社的社医兼调查员,她的异能力能够让濒死之人一键新生,但也只能让「濒死之人」恢复如初,所以治疗轻伤的前提也是得先把你打个半死。 “我不是我没有乱步瞎说。”鹤见川默默往办公椅里又缩了缩。 “是吗,那就好。”将文件放在了桌上,与谢野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忽然又想起了些什么,“但是……说起来,最近你最好还是不要靠近港口那边比较好,不然或许就真的会有需要我治疗的时候了。” “唔?”鹤见川眨了眨眼,“本来就不会去那边的吧,毕竟那里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吧。超————危险,我绝对不会迈进那里一步的。” 她的最后一句话说的言之凿凿,刻意的在“绝对”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好像只要有人让她去港口黑手党的地盘上一步,她就要立刻逃跑报警找不动三连了。 港口黑手党,横滨几大非法组织之一,正有着朝“统一横滨黑色地带”的方向而去趋势,现任首领是个老头子,似乎是因为年纪大了死期将近,暴力指数飙升,最近的动作愈发大了起来,指使着手下的人到处碰瓷敌对组织,甚至有几次还闹到了市中心的闹市区。 “那个老爷爷已经死掉了哦。”看出了鹤见川所想,乱步不紧不慢地吃了片薯片,舔净了手指上的碎屑,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异能特务课昨天传来的消息,前天夜里,港口黑手党的前任首领病死了,死前将首领的位置传给了他的私人医生,见证人是一个恰巧也在场的、不隶属于任何势力的少年。” “但是对外说是这么说,实际上一眼就能看出来嘛,是那个无良医生杀了前任首领、伪造遗言上位了。” 乱步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一句话出戳出了真相。 “那个地下医生还是社长的老熟人呢。” “唔?”鹤见川不解歪头。 “像你这种笨蛋知道太多,会死得很早的。”乱步懒得和她深说这些陈年旧事,随口用鹤见川最怕的事情唬过了她,“就像电影里一样——” “你知道的太多了,所以、请你去死吧!” “——bang!” 模仿着电影反派的语气,乱步压低了嗓音,左手比了枪的手势,惟妙惟肖地朝着鹤见川的眉心“开了一枪”。 “就像是这样!” 他好玩地大笑起来,鹤见川被吓得缩了下肩膀,继而不服气地对他吐舌做了个鬼脸。 与谢野被他们俩逗得笑了起来,探头看了一眼鹤见川正在码的报告书,是一起不大的盗窃案,她记得乱步今早只凭着几份资料就推理出了作案的凶手、手法和赃物的所在之处。 “……被盗的蓝宝石‘天空之心’以及‘海洋之泪’在xx车站的x号物品存放箱内被找回。案件负责警官:我妻善逸……这个警官的名字好像没有见过呢,是新调来的么?” “咦?”鹤见川听见与谢野口中念出的这个耳熟的名字,将视线移回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哇啊啊是我写错了!都怪乱步非要在我写报告书的听我说我昨晚的梦,我给写串了——!” 她手忙脚乱地改掉了警官的名字,又开始从头检查起报告书里有没有什么写错的地方。与谢野捂着嘴笑了一声,起身回了自己的位子。一旁的乱步嘟嘟哝哝着“才不是我的错”、“分明是你自己非要说的吧”,抓了一把薯片塞进了嘴里,像仓鼠似的鼓着腮帮子,转着办公椅蹭到边上放着漫画书的柜子旁了。 『梦……吗?』 他随手抽出了一本漫画书,看了一眼不远处丢在沙发上的一件紫色外套,收回了视线。 ******* “哈……哈……” 紧紧地握着本体刀,不动行光喘着气,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银发的男人。临近黄昏,带着淡淡金黄的日光落在他们的身上,被拉得细长的影子限制了他的战斗,短刀们最长于的偷袭在此时大受掣肘。 只有在这里,在这个天台上,面对眼前的这个人类,他才会回忆起自己身为刀剑的天命。那就是战斗,像是信长公一样,驰骋沙场、血汗飞舞的战斗。 在那个奇异的“梦”里,他砍下了名为“鬼”的生物的脑袋。即使那都是些很弱的鬼,但对他来说,这已经久违的实战。就像是在微弱的火苗上浇了一勺油,那些藏在他的血液里的、总是只蠢蠢欲动的战意,因为这个梦,在今天尽数翻涌了起来,在他的血管里大声叫嚣。 福泽谕吉神色肃然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虽然只是十多岁少年的外貌,但他已经深知,战斗是镌刻在这个少年灵魂里的天性,他生来便是为了战斗而生。任何敢小觑这个少年的对手,都必然会狠狠地跌一个大跟头。 剑客们毕生所追求的,便是极致的剑意。与手中的刀剑融为一体,让刀剑像是自身的一部分一样自如地挥动,无数人耗费了一辈子也无法走到这一步,但对于这个少年来说,挥出他手中的那柄短刀,就像是呼吸一样简单而又自如。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本身就是他手里的刀。 只要假以时日,他就能成为福泽谕吉所见过的、最强的剑客。 “来吧!” 他沉声喊道。 刀光在夕阳里交错。 ※※※※※※※※※※※※※※※※※※※※ 好了主线人员基本快齐了√ 被被要等中段才上线 鬼灭小队:鹤见+不动+善逸 横滨小队:鹤见+不动+乱步 一轮开盘了开盘了啊(你滚 第6章 勉勉强强踩线拿了个“b+”…… 看着试卷上鲜红刺眼的成绩,鹤见川哀叹了一口气,将卷子塞进了书包。她没什么特别的长处,只有在读书这方面会比别人好一些,但是就因为做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害得她睡过头考试迟到,最后只拿了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 从小学以来,她就从来没有考过这么差的分数。 “只是因为迟到所以没做完卷子而已,又不代表你只能考成这样。”前座的同学拎起书包安慰道,“下次考好就行了啦——我先去社团了,明天见~” “啊……明天见。”鹤见川有气无力地回答道,看着同学拿着书包走了,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文学社的部活。 虽然说体育类的社团向来人气都要高些,但是鹤见川只是个体力废,而且不管哪种体育活动好像都会有危险,所以从初中开始,她就一直参加的是只需要坐在活动室里念念书、写写字的文学社,每周的部活次数也不多,对她来说轻松又安全。 滴滴、滴滴、滴滴……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鹤见川将最后一本书收进了包里,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川?是我。”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与谢野晶子的声音,她压低了嗓音,背景里传来了男人隐约的谈话声。 “晶子?”鹤见川背起了书包,挠了挠头,今天她有部活,一般是不会去侦探社帮忙的,与谢野应该也知道这一点才对。 “抱歉、你是在社团活动吗?” “唔……刚放学,正要去社团那边。”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抱歉、今天能麻烦你社团那边请个假吗?社里来了位委托人,需要乱步先生解决。本来以为乱步先生呆在楼下的咖啡厅的,结果去了才发现找不到人。打了电话才知道乱步先生自己跑去游戏厅玩了。你也知道乱步先生不太认路,方便去游戏厅找他回来吗?” “呃……”凭着和乱步几年的交情,不妙的预感浮现在了鹤见川的心头,“哪家游戏厅?” “不知道。”与谢野的语气同样头疼,“不动君那边也已经摆脱他出门一起找了,我和社长留在侦探社脱不开身,只能拜托你们了。只知道应该是在商店街那边的游戏厅,乱步先生的手机现在已经打不通了,大概是没电了。” “诶……商店街——”鹤见川有些不情愿。 最近商店街那边不太太平,一些不良少年总在那里闲逛,还有一些非法组织的成员好像在那也有活动的踪迹。可以说那里已经是暗潮涌动,随时都有爆发火拼的可能。 总而言之,就是“危险”,很“危险”。 “放心吧,那边最近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如果真的有危险的话,乱步先生也不会跑去那里玩了。不动君已经先过去了,万一真遇上组织冲突之类的事情,躲起来等待救援就好。” 与谢野好说歹说,最后又保证会联系那边的市警帮忙注意,鹤见川才终于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帮忙。她挂了电话,心累俱疲地捏了捏眉心,又立刻要回到会客室去。 今天来的这个委托人是一个职位颇高的官员,前几天才委托乱步解决过一起私人事件,这次是打着拜托乱步布置收藏品安保的名头来下委托的,但与谢野怎么都觉得他来势不善,独留自家不善言辞的社长和他打交道的话,说不准就会吃亏。 商业街那边的情况她也了解过了,主要只是最近一个未成年结成非法组织闹得动静比较大而已,虽然看起来张扬,但还不至于发展到当街爆发冲突的地步。不管怎么说,商业街也算是横滨的一大闹市区,市警多多少少还是会看着点的。 *** “呜呃……”拽着书包带子,鹤见川站在商店街的入口处,缩头缩脑、犹豫不决地看着面前长长的街道,不知道要不要就这么迈步进去。 看起来还算是和平祥和的街道,大多数的店铺都照常开着,客人算不上多,但也没到门可罗雀的地步。不时有些混混打扮的人大摇大摆地从街上经过,行人们都不敢多看他们一眼,低着头步履匆匆。 危险。 好危险。 鹤见川咽了口唾沫,往后缩了一步。 还是让不动去找就行了吧。 她打定了注意,连着后退了几步,打算在附近找家安全点的店,等不动的消息。不动比她早些就进了商店街,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各个游戏厅挨家找起乱步了。 “抱歉了乱步!” 双手合十对乱步表达了一秒不到的歉意,鹤见川立刻麻溜地转身准备跑路。然而她才转过身,就一头撞上了人。 “对不起——!!!” 低头鞠躬道歉一气呵成,连撞到的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鹤见川拔腿就要逃跑。然而她的小胳膊小退在稍微有点锻炼的人眼里都是完全不够看的,才堪堪跑出了两步半,她的书包就被抓住了。 鹤见川在丢弃宝贵的书包课本和垂死挣扎之间只权衡了一秒,就果断丢了书包,想要继续跑路,但是身后的人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胳膊。 『糟、糟糕!』 『现在学壁虎断臂求生的话,我的手还能长回来吗!』 鹤见川立刻就开始思考砍断胳膊逃生这一操作的可能性,并且理性分析了一下撑到与谢野来救命需要多久、那个时候她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提前狗带。 “喂!你在这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是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比鹤见川的年纪要小一些,大概是初中生这样的岁数。 “咦?” 鹤见川停下了逃跑的动作,懵逼地回头。 那是一个粉色头发的女孩子,穿着有些旧的棒球外套和牛仔短裤,脚上的运动鞋也有些脏兮兮的。看起来就像是个贫民窟里出来的女孩子,但是生活水平又要比贫民窟里稍微好一些。 “你在这里偷偷摸摸地看了好久了吧!又是哪个组织派过来的吗!”她死死地抓住了鹤见川的手臂,质问的语气还带着些女孩子的娇蛮,长长的睫毛翘起,搭配上她那微微吊起的眼角,就像是只莽撞的小狐狸。 “我是来找人的。”鹤见川小声回答她,用另一只手比划着,“大概这么高,眯着眼睛,黑色短发,穿着衬衫和六分阔腿裤的,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男生。” “找人?”女孩面露不解地看着她,“那直接进去不就行了,干嘛鬼鬼祟祟的,和做贼一样。” “呃……” “我不敢进去……” “说起来,你的衣服……”女孩上下打量了她几遍,有些傲气地哼了一声,松开了手,“难怪,是市区的学生吧——那些只会读书的呆子,只不过是普通走动的打手都怕成这样,要是去贫民街,岂不是要吓得哭鼻子了。” “不,那个倒是不会。”鹤见川捡起了自己的书包,拍了拍灰又背回身上,“因为我肯定不会一个人去贫民街的。” “毕竟那里太吓人了,我害怕。” 鹤见川耿直地回答道。 “呃!” 女孩被她的态度噎了一下,有点嫌弃地后退了一步。 “嘛、怎么样都好了,你不是要找人吗,刚好我也要去商店街,我带你这个胆小鬼进去吧——我是柚杏,你呢?” “鹤见川。” 鹤见川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看起来还行。 “鹤见川?”柚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不是横滨那条河的名字吗。” “嗯嗯。”鹤见川点头,“我爸爸不太会取名,去上户籍的时候刚好路过鹤见川,就给我起名叫鹤见川了,很好记吧?” “奇怪的父亲。”柚杏说道,“那,川,你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商店街什么地方吗。” “好像在游戏厅。”鹤见川回答她。 “游戏厅?”柚杏歪了歪头,“那就巧了,我正想去游戏厅玩。商店街所有的游戏厅我都很熟,想要找到你的朋友简直是手到擒来。” “但是游戏厅有很多不良少年吧。”鹤见川并不是很想和她一起进去。重点不是“和她”,而是“进去”。 “你在说笑吗。”柚杏清脆地笑了起来,“要论不良少年,这个横滨,哪里会有比我们「羊」更加厉害的不良呢!” “就算是那些大人们的组织,对上我们也都不是对手!” “哦……” 鹤见川茫然地跟着感叹道。 『……羊?那是什么?能吃吗?』 『仔细想想好像又有点耳熟……啊、不好,想吃羊排了。』 ******* 鹤见川亦步亦趋地跟着柚杏进了商店街。 正如柚杏自己所说,她对商店街里的所有游戏厅都很熟,甚至是一些开在街角深巷的三无小店,她都如数家珍。看起来平日里应该是没少来打游戏。 在第九家游戏厅,她们终于找到了在抓娃娃机前闷头抓娃娃的乱步。 “这算什么。”柚杏一脸无语地看着换了一大摞游戏币、驻守在抓娃娃机前的乱步,“来游戏厅只玩抓娃娃机?” 柚杏的脸上写满了“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种人”,后来再一想想,毕竟是和鹤见川一样从市区来的人,这种普通人家的孩子,或许脑回路就是和他们这些贫民街长大的人不一样吧。 这么一想,她又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乱步这奇葩的举动。 然而同为市区来的人,鹤见川完全不能理解乱步的这一举动。 “为什么不玩模拟赛车游戏?” “坐在驾驶座上看那个屏幕会晕!” “那就去玩投篮之类的游戏啊!” “不要!一直用力丢球好累!” “既然这样,玩射击游戏不就好了吗!” 又一个娃娃被丢进了出口,顺着管道咕噜噜地滑了出来,乱步抓着娃娃机的操作柄想了想,觉得鹤见川说得也有道理。 “这个给你了!” 把刚刚抓出来的玩偶塞给了鹤见川,他抱着之前的丰硕战果,还有一大把的游戏币,屁颠颠地跑去射击游戏的机子旁排队了。 “这家伙到底在搞——” “给你了!” 吐槽的话还没说完,柚杏的手里就被鹤见川塞了个玩偶,就是乱步刚刚塞给鹤见川的那一个。鹤见川小跑着跑到了乱步的身边,射击游戏的机子已经被空了出来,他们俩一左一右地占了两把游戏手/枪,气势汹汹地对视着。 “呃啊……这算是什么啊!”看着手里丑丑的玩偶,柚杏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了把它丢掉的想法,拎着玩偶的耳朵也凑到了射击游戏的机子旁。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当然是比赛了,棒球外套小姐。” 乱步哼哼了两声,信心十足地挥了挥手里的枪。 ——谁是“棒球外套”啊! 柚杏很想这么朝他大喊。 “我要是赢了的话,接下来一个月都不准让我去做危险的事情!” 鹤见川忿忿地用手/枪敲了敲游戏台。 ——为什么他要你做危险的事情你就要去做啊! 柚杏在心里大声吐槽。 “既然不动君不在的话——” “柚杏,你来帮我们做见证人吧!” 分毫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面前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就擅自替她做好了决定,柚杏拎着手里丑丑的小熊玩偶,那张贱兮兮的熊脸上的笑容,仿佛就在嘲笑着只能被动面对着这两个奇葩的她。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柚杏开始觉得市区里的人都有病了。 ※※※※※※※※※※※※※※※※※※※※ 此时的不动行光:在商店街的小吃店甘酒配团子中 不动:……嗝!唔唔……好像忘记了什么事……算了不管了!老板——再来一叠团子! 第7章 10比15、25比20、50比40、85比95、135比120…… 屏幕上的分数节节攀升,势头之猛引来了附近其他人的围观,鹤见川和江户川乱步分毫不让地你追我赶,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屏幕上的移动靶,手下果断地扣下扳机,代表着命中的音效接连不断地响起。 柚杏的神色从微恼逐渐变成了诧异,无论是鹤见川还是乱步,她之前都没在游戏厅里见过,但是他们两人的得分速度简直快得就像是个常年泡在游戏厅里的老手。 最后十秒的倒计时结束,计时器归于“00:00”,分数板上的score最终停留在了“215:200”,左边是鹤见川,右边是乱步。 “两个人都到了两百!”围观的路人惊叹。 这家游戏厅的射击游戏,得分能超过180的人都屈指可数,更不必说直接上了两百。鹤见川洋洋得意了两秒,就注意到了周围聚集过来的观众,大多都是长年在游戏厅玩的十几二十岁的男生,看起来吊儿郎当不务正业,戴耳钉、染黄毛、破洞裤,鹤见川立刻就缩到了乱步的背后,抓起一只他脚边堆着的玩偶挡住了脸。 “我们回去吧,乱步……”鹤见川瑟瑟发抖地说道,怂的就像是只误入猫窝的小灰鼠。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先联系不动碰头才对,不然以她和乱步这两个战五渣,万一被人盯上了,跑都跑不到。 “诶——我还想再玩一会儿。”乱步不满地撅起了嘴,分明是个十八岁的的人了,但他做出这样小孩子气的表情却分毫没有违和感。 “才不要,你刚刚输给我了,一个月之内都别想让我呆在危险的地方。”鹤见川去拽他背后的衬衫,其实她还是更想拽乱步平日里穿着的小披风的,但是乱步今天跑来游戏厅的时候没有穿那件小披风。 “嘛那算了。”乱步松了口,又抱起了他抓的那一堆娃娃,“我饿了,我们去商店街吃东西吧。” 他随手把剩下的几十个游戏币塞到了一个路人的手里,丢下一句“送给你了!”,就迈着轻快的步子出去了。鹤见川像是跟着鸭妈妈的小鸭子一样,紧紧地缀在他的后头。 总算是摆脱这两个家伙了。 柚杏心想,转身就要去换些游戏币,她今天本来就是来游戏厅打游戏的,被鹤见川他们耽搁了半天,这会儿终于解放了。然而她还没走出去一步,就被鹤见川拖着胳膊一起朝外头走去。 “我请你吃饭!” 鹤见川一手抓着乱步背后的衬衫,胳膊肘里还夹着个玩偶,一手抓住了柚杏,打算顺便报答一下柚杏的寻人之恩。 当然,请客的钱她之后会找社长报销的。 “喂等一下!你这家伙——” “柚杏你喜欢吃关东煮还是点心团子?” “呃——” “或者拉面也可以!” “三、三色团子…… 贫穷少女柚杏屈服在了美食之下。 她想吃商店街那家团子店的团子很久了,可是那家店贵的一逼,她没钱。 “听说商店街有家团子店很好吃,我们去吃那个吧!”乱步兴致勃勃地表示了同意,这让柚杏看他稍微顺眼了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 “出发出发——啊等下、我先打个电话给不动。” “诶——” 乱步不是很想和不动一起,他和不动行光天生好像就不怎么对盘,就类似于……所谓的八字不合?不动行光总是会先一步夹走桌上乱步喜欢吃的东西,平常也从来不帮乱步跑腿,因为总是喝酒所以身上一股乱步不喜欢的酒味,每次来侦探社的时候都会占用社长的时间实战训练,最重要的是—— 那家伙竟然比他还臭屁……不对、是嚣张! 侦探社一熊江户川乱步决不允许在他的地盘上,出现比他更嚣张的生物,就算是一把刀子成的精也不行! 但是没办法,他还要鹤见川替他应付报告书,侦探社的战力人手又确实不够,看在社长的面子上,身为侦探社元老的他,只能“大度”地暂时“忍气吞声”一下了。 他可真是侦探社的好员工啊,不愧于名侦探之名。 江户川乱步毫不要脸地在心里这么夸赞自己,并且发自内心的深以为然。 但是! “我们自己去吃不行吗——” 他还是不想和会在饭桌上和他抢美食的家伙一起吃东西。 主要是他真的抢不过对方,就算拿出前辈的身份镇压也不行。 “但是乱步。”鹤见川苦兮兮地从书包里摸出了钱包,“我身上只剩下一千円了……” 一张单薄的、弱不禁风的一千円纸币在她的手里瑟瑟发抖。 一千日元,也就只够在那家昂贵的团子店买一碟团子。 看着鹤见川手里的钞票,江户川乱步决定再次“大度”地同意勉为其难地和不动行光一起吃团子。 绝对不是因为他之前把自己的钱全部都换成了游戏币所以他现在也身无分文。 嗯,绝对不是。 ******* 贫穷少女柚杏终于在商店街这家贵贵的团子店开业的第三年,吃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团子。 三碟团子加上三份饮品,一共消费四千四百日元。 干净明亮的方形玻璃杯,杯口装饰着柠檬片和花瓣,弯弯曲曲的吸管是可爱的粉红色,柚杏吸了一口杯子里琉璃石一样透亮粉红的饮料,感觉自己幸福得好像陷进了柔软的云朵里。 “甜甜的团子……”鹤见川咬了一口团子,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香甜软糯的团子足以驱散所有的烦心事,配上一口清爽的淡茶,唇齿间留下的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茶香。 “啊……好吃。” 她舒服地眯起眼睛感叹到,人生最美好的事不过于此了。 “啊、这个好吃!” 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碟子里的一串团子和鹤见川碟子里的一串团子对了个调,江户川乱步理直气壮嗷呜一口咬下了黑白软绵的酱油团子,分毫不觉得自己用吃了一个的团子换走了鹤见川一串没吃的团子有什么不妥。 他向来喜欢什么口味的东西都要尝一尝,所以点了最贵、最精致、口味也最多的一份团子,这串咬一口那串咬一个地吃着,碰到不喜欢的就和鹤见川或者柚杏换一下,她们俩没乱步那么口味挑剔,软糯糯的团子来者不拒。 “……嗝!” 坐在乱步旁边的不动抱着甘酒,趴在桌上打了个酒嗝。 他一来商店街没多久就被这家店团子的味道吸引了,早在鹤见川他们来之前,就已经一个人吃掉了三碟的团子和两碟的点心,这家店的团子配甘酒也好吃,他一个没注意就吃撑了。正打算走路回家消消食,就接到了鹤见川的电话。随后鹤见川三人就浩浩荡荡地一起跑到了店里来,服务员清掉了他吃完的空碟子,又端上了他们点的三碟团子和饮品。 乱步不喜欢酒味,听见不动打了个酒嗝,他嫌弃地朝边上挪了挪,嘴里鼓鼓当当地塞满了团子,鼓起脸颊就像是只在进食的仓鼠。 飘呼呼地吃完了团子,连杯中的饮品都见了底,桌边的四个人动作一致地趴在了桌上,惬意地眯着眼睛。 “团子真好吃……” “饮料真好看……” “吃得太饱了……” “啊……嗝。” 嫌弃地往边上又挪了挪,乱步抬眼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会儿已经是晚饭的点了,店里也愈发热闹了起来。 “与谢野小姐差不多也该来找我们了。” 他懒洋洋地说道。 “……啊。” 鹤见川被他的话一惊,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 “糟糕,是与谢野小姐让我和不动来找你回去的,有委托人指名找你诶,乱步。” 鹤见川换了个姿势趴着,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下巴搁在了手背上。 “我知道,所以我才跑出来了。”乱步露出了平常那种见到了麻烦事的表情,他撇了撇嘴,耷拉着的眼皮稍微抬起了一条缝,露出了一点翠绿色的眸光来,“那个委托人是个大官员,最近有人举报了他贪污腐败,他是找借口来要我帮他隐藏财物的。” “贪污的官员?活该,这种人死了才好。”柚杏虽然不清楚他们在说的事情,但生长于贫民窟的她天生就不喜欢官员,更何况是贪官。 “找你隐藏贪污的东西?”不动转过头来看他,毫不掩饰地嘲笑道,“你被他当做白痴了啊!” 随便找找什么借口就想骗乱步帮忙掩盖罪证,这不就是被当做白痴了吗。 “你才是白痴!”乱步大声反驳了他一句,又懒散着身子骨像滩泥一样软趴趴的,“哼,那家伙是提前通过关系知道自己要被查了,所以才这个时候跑来找名侦探求助。但是他只是被举报要遭到彻查了而已,只要还没被彻底扳倒,他就还能用权势压侦探社给他干活。” “哦……所以你今天故意跑出来了。”鹤见川懂了他的意思,“那家伙再怎么用权势压着侦探社,只要你人不在社里,他就没办法要你给他干活。” 鹤见川想了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你怎么知道他会被举报、然后来找你的?” “因为举报他的人就是我啊。” 乱步漫不经心地说出了足以让那个官员暴跳如雷的真相。 “前段时间接受委托去他那解决另一个案子的时候,在他家里随便看了看,发现了一点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我就顺手收集了一些证据,匿名送到公安那边把他举报了。” “干得好。”柚杏解气地哼哼了两声,想到这个眼前这个看起来比她大一些的少年看起来似乎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于是又多问了一句,“你还挺厉害的嘛 ,要不要加入我们「羊」?虽然成员的年纪都不大,但我们的势力如今在横滨也算是数一数二了,要不了多久,就算是把港口黑手党之类的组织踩在脚下也不在话下。” 她其实还想再多说些什么,比如说谈谈他们的“王牌”中原中也,那个连枪炮都能轻易摧毁的少年,但转念想到乱步他们都是较为和平的市区里来的人,她还是没有多说出有关「羊」的事情。 “不要,名侦探当然要呆在侦探社,我又不是咩咩叫的羊。”乱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虽然这一结果不出意料,但乱步这毫不留情的话还是让柚杏忍不住“哼”了一声。等到「羊」成为了横滨最厉害的组织,到时候她一定要好好嘲笑一番鹤见川这个自大的朋友,有眼不识泰山。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的聊天,鹤见川慢吞吞地打开手机看了看,是与谢野打来的电话。 “呦西!吃饱喝足了,我们回去吧!与谢野小姐在商店街外面也该等急了。” 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乱步大大咧咧地用手背擦了擦嘴巴,抱起了一旁堆在另一张椅子上的一大堆玩偶。 “我们要回去啦,柚杏。”拎起了书包,鹤见川朝柚杏摆了摆手。 “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以后你如果要找我的话,就去贫民街或者商店街,问问手腕上戴着蓝色皮圈的少年或者女孩子吧,这是我们「羊」的成员的标识。”柚杏举起右手,露出了手腕上戴着的一圈深蓝色的皮质手环。 “嗯!” 他们一起出了团子店,与谢野打来电话说在商店街入口边的首饰店等他们。柚杏在店门口看见了熟人,是一个少年,鹤见川看见他的手腕上也带着蓝色的皮圈。 柚杏管那个少年叫做「中也」,她亲昵地抱住了少年的胳膊,两个人关系看起来很好,大约是一起在「羊」里认识了很久的同伴。少年是来找柚杏的,因为柚杏下午一个人就跑出来玩了,不太安全。 “再见啦~” 怀里抱着那只丑丑的玩偶熊,柚杏和鹤见川他们挥手告别,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看起来更像是只小狐狸了。 “拜拜。” 鹤见川匆匆忙忙地和她告别,转身推着又想去粗点心铺子里买零食的乱步和醉得晕乎乎的不动,小跑着朝商店街的入口去了。要是让与谢野等太久生气了的话,与谢野肯定会打电话去鹤见家和鹤见川的妈妈告状了。 他们背对着,在团子店的门口分道扬镳了。 ※※※※※※※※※※※※※※※※※※※※ 中原中也,很短暂地上线了一下,然后就被拔了网线 第8章 ——“呐、大姐姐,来和我一起玩吗?” 稚子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飘飘忽忽如同隔上了一层薄纱,听的不太真切,却又令人毛骨悚然。 鹤见川睁开了眼。 上一秒合上眼皮的时候,视野里仍是晴朗的天空,大片棉花般柔软的白云飘荡,温暖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簇拥着睡意涌上大脑。春日午后的教学楼天台,永远都是午休的好地方,下午的第一节课就是英语考试,趁着午休的这点时间稍微补个小觉,也能让之后的考试时精神更清爽一些。 然而这一秒,她似乎才刚刚闭上了烟,和煦春光笼罩在身上的暖意骤然消散,阴冷入骨的气息攀上皮肤,直往身体里钻,硬生生冻得鹤见川打了个冷颤,脚下险些没有站稳倒下去。 “大姐姐,你也来和奈奈子一起玩吧~” 那道孩童的声音在鹤见川睁眼时再次响起,眼前是有些破败的日式老宅,窗格上糊着的薄纸斑驳破碎,老旧的榻榻米上沾染着大块不明的黑色污迹。 鹤见川咽了口唾沫,僵硬地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左手,肤色苍白的小女孩穿着脏兮兮的和服,抓住鹤见川的袖子,仰起头,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朝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分明是天真烂漫的笑容,但配上她那双盛满了血一样的眼睛,还有周围这阴森可怖的环境,鹤见川只觉得头皮发麻,背后一阵冷意。 “鬼、鬼、鬼……”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把甩开了小女孩的手,鹤见川拔腿就跑。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里面什么时候多出了个“天台上的奈奈子”吗!不不不不“七大不可思议其实有八个”这也是理所当然……个屁啊!!好歹也是历史悠久的怪谈团队了他们就不能严谨一点吗!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招新人还不通知一下人类啊!你早说我就不会上天台了啊啊啊啊!!! 鹤见川的脑子里一口气也不喘地飞速吐槽着,脚下的动作半点没慢,转眼就冲出了屋子跑过了两条走廊。 潜能这种东西果然是无限的,当你觉得自己八百米跑都不能及格的时候,生活冷不丁就会放条狗在你的屁股后面,然后苦口婆心地教育你“潜能挤挤总会有的,八百米跑跑总会及格的”。 但是鹤见川不怕狗,她向来和猫猫狗狗这些小动物很投缘,所以生活贴心地改放了只鬼在她屁股后面,对这一感动横滨的义举,鹤见川衷心表示: 我、谢、谢、您、大、爷、嘞! ……咔哒。 木屐踩过地板的声响忽然响起,鹤见川在又一个拐弯处前紧急刹车,双手挡在身前,一脸戒备地看着那幽暗的走廊。 咔哒、咔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鹤见川往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战战兢兢地靠上了背后的一板拉门。 “大姐姐~” 本该被甩在身后的小女孩的声音,从面前的走廊拐角后传来。鹤见川觉得自己应该适时摆出一副“我的妈呀为什么她会在前面”的震惊表情,但冷静理智如她,还是决定继续镇定地害怕。 毕竟跟鬼讲道理脑子多半是进机油了。 “是要玩躲猫猫的游戏吗~大家好像都喜欢玩这个游戏呢,一看见奈奈子就跑掉,然后躲起来,刚才的那个哥哥也是。” “虽然奈奈子想玩一些其他的游戏,但是大姐姐也想玩躲猫猫的话,那我们就玩躲猫猫好了。” “不过输了的一方,是要有惩罚的哦。” “大姐姐……如果大姐姐被奈奈子抓住了的话……” “就把自己给奈奈子吃掉好不好?” “奈奈子好几天没有吃人了,奈奈子好饿啊。” 不好不玩不给吃。 鹤见川感觉自己的两条腿都要抖成筛子了,她背靠在拉门上,努力地往后挪,一只手试图从身上摸出点能防身的东西来。真是作孽,她今天出门没带不动的本体刀,不然的话现在就是刀子精大战鬼童子了,这么说不动也是几百岁的大龄儿童了,打个寂寂无名的小鬼应该也不是问题。 可问题就在于不动这会儿不在啊! “阿爹和娘亲都不在了,没有人给奈奈子做饭。” “大姐姐,奈奈子好饿啊……” 饿了就去打劫乱步的零食箱啊!吃人干嘛人能有零食好吃吗!就算要吃人泡在零食堆里的乱步他不香吗!我就这么点小胳膊小腿看起来难道会好吃吗! 鹤见川持续瑟瑟发抖,艰难地想要溜走。 “太阳正当空~影子圆又圆~炊烟袅袅~爹爹和娘亲快回家里来~囡囡在家乖乖等开饭~” 稚嫩的童声回荡在空空荡荡的长廊里,鹤见川的视线慌乱地扫过周围的房间和走廊。是该顺着走廊折返回去逃跑,还是躲到哪个房间里?说到底,这座房子真的有出口吗? 咔哒。 脚步声在拐角后停下了,一并停下的还有她的歌声。 “大姐姐~” “你藏好了吗?奈奈子要来找你了哦。” 『藏个锤子啊啊啊——!!』 鹤见川在心里咆哮着,她正打算回头顺着来时的走廊逃跑,身后抵着的一扇拉门却忽然悄无声息地被打开了。 黑暗的房间里,一双手伸了出来,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拉进了屋里。 拉门一声不响地被关上了,只有门格上原本糊着如今却破了的薄纸,耷拉在木头的网格上,轻轻地晃了晃,又立刻恢复了常样。 穿着红白条纹和服的小女孩从拐角后走了出来,看见的却是空无一物的走廊。些微属于人类的气息还残留在空气中,但却没有鹤见川的身影。 小女孩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咦”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却又什么都没发现,哒哒地踩着小木屐朝着走廊的另一头跑过去了。 ******* “嘘~~~~~~~~~~~~~!” 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听着外头的脚步声终于消失了,我妻善逸松了一大口气,放开了鹤见川,瘫坐在了地上。 “咦?” “咦??????” 转头看清了善逸的脸,鹤见川惊异地失声叫了出来,但立刻就又捂住了嘴,把后半截声响噎了回去。 她还记得面前的这个人。没办法,那一头金闪闪的短发,还有总是懦弱地下垂着的圆眉,实在是让人想忘记都难。 『这算是什么!』 『又是梦??』 鹤见川惊恐抱头。 “小鹤见……不动没和你一起吗……”善逸一脸哭丧地问道。他看起来有些狼狈,身上和脸上都沾着灰,手侧带着些擦伤。 “他在家里……”鹤见川抱着头,以比他更惨重的神色回答道。 “诶~~~~~~~?” 沉默着对视了半晌,两个弱鸡无语凝噎,泪眼执手。 “善逸,现在只能靠你了。” “小鹤见,你能不能现场学呼吸法?” 鹤见川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强力对手,毕竟她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饱经训练的男生竟然会请求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保护,连同为战五渣的乱步都做不出这种事。 可恶,这局是她输了。 ——但她是绝对不会出去和鬼正面干的,这辈子都不会去和鬼正面干的,打架又不会打,只能靠苟在大佬背后才能活得下去这个样子,苟在大佬背后感觉就像苟在重型坦克里一样,大佬个个都是人才,打架又厉害,她超喜欢大佬的。 像是善逸这种一睡觉就换号的怂包界二五仔,鹤见川拒绝和他为伍,只同意抱他大腿。 呵,明明是大佬还装菜逼,挤占她这种真菜逼的生存空间,鹤见川实名举报这种破坏游戏赛制的行为。 看出了鹤见川眼里三万字的控诉书,善逸默默地把想要塞给鹤见川的刀又塞回了腰间,他总觉得真的把刀递给鹤见川的话,鹤见川在杀鬼之前可能会先杀他。 “小鹤见,你之前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啊?”善逸明智地选择暂且换个话题。 “不知道,我一睁眼突然就又回到了家里,在床上醒了。”鹤见川对事实进行了一点艺术加工,像是什么从床上摔倒了地上之类的事情就不必告诉善逸了,“然后今天我本来是在学校睡午觉的,一闭眼又跑到这里来了。” “你在这里干嘛?” 鹤见川反问善逸。 “是任务。”善逸靠着墙壁,抱着膝盖坐了起来,“之前在藤袭山的时候,我靠着鹤见你和不动的帮忙通过了选拔,现在变成鬼杀队的成员了。这个闹鬼的房子就是我接到的第一个任务,结果我一进来就出不去了。” “出不去?” “——是迷宫。” “这座房子,内部是一个很大的迷宫。实际上的房间只有五个——一个大卧室、一个小卧室、一个厨房、一个杂物间,还有一个大概是客厅一样的大空间。不管打开哪扇门,看见的都是这五个房间里的其中一个房间。我走着走着就分不清方向了。” 善逸的话让鹤见川下意识地辨认了一下他们现在所处的房间,布满蛛网的墙角、缺了一角的木桌、几张凳子、破碎的碗,半开半掩的橱柜,还有冰冷灶台上放着的大铁锅,看起来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一样。 这里是厨房。 鹤见川又四下看了看,没有见到任何吃食,本该放着米的米缸空空荡荡,水缸里也一滴水都没有,积着厚厚的灰。 “那个小女孩一样的鬼,好像唯独不会进厨房的房间,就算从门口经过也闻不到这里面有人的味道。”善逸又补充了一句,解释了他躲在这里的原因。 “厨房……”鹤见川挠了挠头,想起了刚刚小女孩说的话,“说起来,那个……孩子?刚刚好像一直在说‘饿’诶。” “啊,我也有听见她说过饿。说是要让我给她吃什么的……”想到这,善逸打了个哆嗦。 “还有……父母都不在家,所以没人做饭……”鹤见川看向了冷冰冰的灶台。 似乎是看出了鹤见川所想,善逸磨磨蹭蹭了两下,还是斟酌着开口道,“虽然说也不一定……但是小鹤见。” “嗯?” “那个小女孩,在变成鬼之后,把她的父母给吃掉了也说不定。” 善逸把下巴靠在了膝盖上,有些消沉地眨了眨眼。 “据说,很多鬼在刚变成人的时候,因为控制不住吃人的欲望,结果就把身边最亲近的人给吃掉了。” “虽然看起来外表还只是个小孩子,但是变成鬼的人,就已经不是人类了,小孩子的鬼也能杀死成年人的。” “道理我都懂。”鹤见川并排着坐在他边上,“但是善逸。” “嗯?” “你看那口锅底下,像不像藏着一只小鬼?。” “嗯????????” 落满灰尘的灶台上,那口黑漆漆的铁锅,突然动了动。 ※※※※※※※※※※※※※※※※※※※※ 事情突然往鬼片发展……等等好像本来就是(杀)鬼片? 第9章 鹤见川和我妻善逸,两个举世罕见的胆小鬼,此时瑟瑟发抖地抱在了一起。 幽暗寂静的厨房里,铁锅和灶台相碰发出的声响断断续续地响起,那口大大的、上了年头而略带锈迹的大铁锅,一下一下地抖动着,像是铁锅底下的灶里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彼此捂住了对方的嘴巴,两双同样惊恐睁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灶台。鹤见川的额角冒出了一滴冷汗,咕咚咽下了一口唾沫。 哐当! 那口大铁锅终于被顶歪到了边上,露出了一条缝隙,从那条黝黑的缝隙里钻出来的是——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啾太郎?????” ——善逸的鎹(麻)鸦(雀)。 鹤见川松开了手,目带鄙夷看向了善逸。 “那是什么眼神!那算是什么眼神!我和啾太郎一进来没多久就走散了!我怎么知道它也在这里还躲在灶台里啊!!噫——!!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等一下!说到底不是你先说那里藏着鬼的吗!” “……哼。” 虽然很想继续甩锅给善逸,但善逸说的也没错,所以鹤见川这会儿只能扭头假装不屑和他争辩。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什么叫做‘哼’啊——这种时候不该说‘哼’而该说‘对不起’吧!快给我道歉啊!” “……唔。” 鹤见川不满地鼓起了脸颊。 “咕、” 善逸的控诉戛然而止。 『那算是什么表情!』 『——稍微有点太可爱了吧!!』 “对不起全部都是我的错!小鹤见你是好心提醒我我不该这么说你的!!!” 鹤见川vs我妻善逸,我妻善逸因对手过于可爱而举旗投敌,本场比赛鹤见川胜。 “啾、啾啾!” 圆滚滚的啾太郎拍打着小翅膀飞到了他们的身边,叫声急切,然而鹤见川不是鸟人也是迪x尼公主,并不能听懂它在说什么。 “安静点啊啾太郎,万一把那个鬼引回来了怎么办。”善逸一手捧住啾太郎,试图捂住那张小小的尖嘴,但却被啾太郎啄了一口,“疼!” “啾啾啾!” 扑棱着翅膀,啾太郎咬住了善逸的袖子,拽着他朝灶台的方向而去。鹤见川和善逸两人迷惑地对视了一眼,还是小心翼翼地跟着啾太郎,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了灶台边。 缩在善逸的背后,鹤见川探出脑袋看了看,灶台上的大铁锅脏兮兮的,锅底还结着破败的蛛网。 “这个锅怎么了吗?”鹤见川问道。 “啾、啾啾啾——” 松开了善逸的袖子,啾太郎跳到了灶台上,拳头大小的身躯努力地顶在锅边,像是想要推动铁锅。 和善逸对视了一眼,鹤见川伸手抓住了铁锅的边沿,指尖传来的是厚厚灰尘和锈迹的触感。鹤见川和善逸两人一人抬着铁锅的一边,将这口锅从灶台上抬了下来,放在了地上。 铁锅落地发出了一声闷响,鹤见川将锅往边上又踢了踢,转头看见啾太郎示意着他们从灶台上的口子朝下面看去。鹤见川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到一团黑,隐隐约约有着些柴火之类的东西的影子。 “这不都是些烧火的东西吗?善逸茫然地看向啾太郎。 “啾啾啾啾啾啾!!” 啾太郎看起来有些焦急,小脑袋不停地朝灶底下示意,甚至扯着善逸手背上的肉,带着他的手往底下伸。 “疼疼疼!快松口!要出血了真的要出血了!” 疼的眼冒泪花,善逸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出了个火折子来,呼呼地吹燃,昏暗的厨房里顿时亮了一些。 “我知道了,我看就是了!” 将点燃的火折子凑到了灶台上的圆口边,善逸俯下了些身子,想要借着火光看清灶台里的东西。 “……诶?” 他呆呆地发出了一个语气词。 鹤见川站在他的身后,感觉到善逸的身体好像一瞬间僵硬了起来。她正要从善逸的背后出去,也看一看灶台底下是什么,就见到善逸的手一松,火折子差点就要掉进灶里去,但被啾太郎扑着翅膀用鸟嘴接住了。 “怎么了?”鹤见川问道,同时朝着灶里看去。 黑洞洞的灶里,在一些堆得乱七八糟的树枝之类的可燃物上,一具幼小的白骨正躺在那里。 那大概是个一岁上下的小孩子,总之年龄应该很小,细细的白骨散落着,一颗小小的头骨堆在骨头的最上面,空洞的眼眶正对着灶台上的开口。 鹤见川跟着与谢野和乱步学过一点点有关人骨的东西,在那颗小小的头颅上,她看到了一些凹下的印子,那是类似小型兽类留下的咬痕。她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具婴孩的尸体,并非是自然腐烂,而是被某种动物吃掉的。 或者说——她想到了刚来这里时她所见到的“小女孩”,这个幼小的孩子,很可能是被刚刚这栋房子里的那只鬼吃掉的。 ——不对。 鹤见川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善逸,你刚刚是不是说过,那个鬼只有厨房不会进?”鹤见川问道。 抢过了啾太郎叼着的火折子一把灭掉,善逸打着颤回答她,“应、应该是。” “你之前还躲进过其他的厨房吗?” “这里是我见到的第三个厨房,我在发现的第二个厨房里躲过一段时间,没有被找到,我就想从这座房子里逃跑,结果从那个厨房里跑出去之后,我很快就又被发现了,逃跑的时候又躲到了这个厨房里,发现那个鬼找不到我了,所以我想,可能躲在厨房里就不会被发现了。” “但是……”鹤见川害怕地抓紧了他的袖子,“你刚刚也看到了吧,那具小孩子的骸骨上,好像有着被鬼吃掉时留下的牙印。” “那个鬼会不会不是‘不进厨房’,而是找过其他地方,都没有发现我们的话,‘最后进厨房’啊。” 鹤见川哆哆嗦嗦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不、不要啊——!”善逸立刻抱着头缩到了角落里,“说到底我还是要死在这里吗!好不容易躲了这么久结果还是要死在这里吗!……不不不、好像死在这里也好,在第一次任务的时候死掉了,以后就不用继续这种可怕的事情了——但是很痛啊!被吃掉一定会很痛的吧!我不想要痛啊——!” 鹤见川发现自己好像和善逸还是有点微妙的区别的,比如说她主要是怕死,但是善逸好像比起死更怕痛……? “小鹤见……真的没有办法叫不动过来救我们吗?”善逸哭唧唧地看着鹤见川。 “这也不是‘叫不动过来’的问题啊……”鹤见川也哭丧着脸,“我怎么让不动跑到梦里……咦?” ——已知:1、这里是梦里。2、梦里发生的事情都是假的。 ——可得:就算在梦里死掉了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善逸,你安心的去吧。” 突然换上了一副刑场诀别的肃穆神情,鹤见川按住了善逸的肩膀,面色沉重地说道,“下次我会努力争取在安全的地方梦到活蹦乱跳的你的。” “……啥?” 善逸像是只呆头鹅一样呆住了。 看这鲜活的表情,要不是做过一次梦,鹤见川都要以为善逸真的是个人……呸,善逸是个真的人了。 “善逸,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吗?”鹤见川问他,并且贴心地准备好好记住,下次有机会见面的话争取给善逸梦到他在吃大餐。 “甜食和高级料理……不对!!这个时候聊吃的难道是要给我准备断头饭吗?!” “不,断头饭大概是赶不上了,下次吧。” “下次也不要——为什么我要吃断头饭……不也不对、为什么我一定要断头啊!虽然说能痛快一点死掉是很好、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要平平安安地回去孝敬爷爷啊呜呜呜……” 善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顺手拿过脸边的布料擦了擦眼泪。 “……嗯?这是什么?”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手里拿着的黑色面料,视线下移,看到的是一双穿着黑色丝袜的长腿和白色的室内鞋,视线上移…… 鹤见川黑成锅底的脸就在他的头顶。 “——变态!” 啪! 鹤见川狠狠甩了善逸一个巴掌,从他的手里抢回自己的制服裙摆,退出了两米远。 顶着鼻涕眼泪还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善逸觉得今天真是他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了,比当初被喜欢的女人骗光了钱财然后讨债的人找上门还倒霉,那个时候还有爷爷出现救了他,但是现在只有他和鹤见川,怎么看都是要一起死在这里的配置。 “嗯……其实也不一定会死啦。”鹤见川整理着裙摆,有点不高兴地噘嘴说道。虽然不知道外面的那个鬼有多厉害,但是凭借善逸当初展现过的雷霆一刀,鹤见川觉得善逸对上那个鬼,应该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像善逸一样杀鬼的剑士,都掌握着一种叫做「呼吸法」的能力,类似于剑客们的剑技,鹤见川知道善逸学的是「雷之呼吸」,这种呼吸法一共有六个招式,但是善逸说他不管怎么努力,也只学会了第一式「壹之型·霹雳一闪」。 不过鹤见川觉得,只会第一式的善逸,已经很厉害了,如果以不动行光为计算单位的话,他大概有0.5个不动那么厉害了。 善逸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 “呐……小鹤见。” “嗯?”皱着眉头,鹤见川还在努力弄干净被善逸搞得皱巴巴了的裙子。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啊?” 善逸圆圆的眉毛苦恼地皱在了一起,他微微歪着脑袋,像是在努力听清些什么。 “奇怪的声音?”鹤见川停下手上的动作,侧耳仔细听了听,除了他们这两人一鸟的声音以外,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没有啊,你听到了什么吗。” “奇怪的声音……有一点像跑步的声音,但是又沙沙沙的,好像有点耳熟。” “就算你说沙沙沙的……”鹤见川挠了挠头,还是没听懂他的形容,“我什么也没听见啊。” “你没听见吗?那个声音好像越来越大了,现在又有点呲拉呲拉的……啊、我想起了!”善逸一下子看向了鹤见川,“那个声音,我之前在藤袭山就听到过!就和——” “不动冲出去杀鬼时的声音一样!” 他的话音堪堪才落下,幼女身形的鬼就砸破了单薄的拉门,飞了进来,狠狠地摔在了厨房里的饭桌上。 “疼……好疼——!奈奈子好疼!我讨厌你!等爸爸妈妈回来之后我一定要告诉他们!” “你欺负我——!我要吃掉你!” 穿着条纹和服的小女孩爬了起来,她大哭着,那双曾经拽住过鹤见川袖子的小手,变成了狰狞的利爪,鲜红的眼睛彻底看不见了瞳孔,只剩下了一片血红。 她被一脚踢飞出去了三个房间,直接砸进了她最宝贵的厨房里。 肚子好像又咕噜噜地叫了起来,饿意占据了大脑里的所有思绪,肠胃好像都绞在了一起,胃酸顺着食道泛上来,灼烫又酸苦。 涎液从口中流了出来,沾湿了和服的胸口,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她好饿啊,为什么爸爸妈妈还没有回家呢?家里已经什么吃的都没有了,弟弟饿得一直在哭闹,但是她自己也什么吃的都找不到了。 她真的好饿啊,饿的…… 就算是人也可以吃下去了。 奈奈子定定地看着两个房间外的那个紫发的大哥哥,有一股很香的味道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比她吃过的任何人身上的味道都要香,就算是她曾经吃过的、好像是叫做“稀血”的人,身上都没有这么香的味道。 明明把她变成鬼的、那个眼睛像是彩色的琉璃一样漂亮的哥哥说过,有“稀血”的女孩子才是最好吃的,他还特意请她吃了一个“稀血”的姐姐呢,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个把她打得很痛的大哥哥,身上散发出的味道,会比当时吃掉的“稀血”的大姐姐还要让她直流口水呢? 简直就好像是—— 她当初吃掉的弟弟一样美味诱人啊。 ※※※※※※※※※※※※※※※※※※※※ 系统提示:您的工具刃不动行光已上线(啥 第10章 奈奈子是在六十年前变成鬼的。 那一年,村子遇上了百年都难得一见的饥荒。先是持续了两个月的大旱,之后又是接连不断的狂风暴雨。山崩地陷,泥石流阻断了村子与周边城镇的道路,日子愈发艰辛。 家里的粮食早在旱灾的时候就见底了,田里没有新的粮食收获,山上的飞禽走兽、合理的鱼虾蟹蛤也早就被捕捞殆尽,家家户户只能靠着野菜勉强度日。 但是野菜也总有被挖光的一天。渐渐的,村子里死掉的人越来越多了,能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了。于是某一天,奈奈子的父亲背上了竹筐、带上了镰刀,离开了家里。 “幸,家里已经找不到吃的了,我要翻过山去看一看,或许村子外面还能找到些可以吃的东西。”面色发黄、两颊凹陷的父亲说道。 “但是山上的路,早就因为泥石流和塌方堵住了。这几天又开始下暴雨了,太郎,我们还是……” “村子附近已经找不到吃的了。”父亲打断了母亲担忧的话语,决然地走出了家门,“我会带着吃的东西回来的,幸,照顾好奈奈子和阳。” 父亲在一个雨天出门了,到了夜里,暴雨又哗啦啦地降下,村子外的那座大山在半夜里传来了轰隆巨响,比天空中咆哮的隆隆雷声还惊天动地,简直就像是神明的震怒。 第二天早上,奈奈子听到村子里的人说,那座通向村子外的山,又因为连日的暴雨而塌了半个山头。 父亲再也没有回来,家里又勉强吃了几天的野草野果,终于还是要撑不下去了。 “奈奈子,阿娘出去找吃的,你要乖乖呆在家里,照顾好弟弟。” 母亲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在一个天色阴沉的清晨离开了家里。饥饿让母亲变得瘦骨嶙峋,一张脸削瘦的不成人形,那双以前总是被人称赞美丽的眼睛,像是鱼目一样可怖地凸出,但是奈奈子一点也不怕,因为母亲望着她的眼神,依然就像是饥荒发生前一样温柔。 可是这样温柔地望着奈奈子的母亲,最后也还是没有回来。 家里只剩下了六岁的奈奈子,还有她那刚刚一岁的弟弟阳。奈奈子饿了三天,还是没有等到母亲回来,她学着母亲的样子,拔了野草放在厨房的大锅里煮,还因此烫伤了手。但她还是饿,饿的想要把胃都掏出来。 弟弟一日日地因为饥饿而哭闹,那副幼小的身躯愈发瘦弱了下去,几乎是皮包着骨头了。可是奈奈子也找不到吃的,弟弟饿,她也饿。她只能抱着弟弟,躲在厨房的灶台边,等着父亲和母亲有一天能带着吃的东西回来。 奈奈子很久没有走出过厨房了。有时她会饿的晕过去,迷迷糊糊地梦见以前母亲站在灶台前,给他们做饭时的情形。父亲从田里回来了,松软的米饭和油亮的肉菜端上饭桌,整个厨房里都飘散着饭菜美味的香气。弟弟被爸爸举在肩头,清脆地咯咯笑着,她帮着母亲摆好碗筷,拿起筷子就想要夹走她最喜欢吃的五花肉…… “哇——哇——” 怀里的弟弟突然又大哭了起来,奈奈子一下子从美梦中惊喜。香喷喷的饭菜都不见了,只剩下了空空荡荡的厨房,还有在她怀里啼哭的弟弟。 奈奈子的肚子又叫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灼烧着,顺着食道就要涌上来,她难受的蜷缩起身子,饿得肠胃都绞痛了起来。 “哇——” 弟弟又哭了起来,他那么小,瘦的连骨头的形状都能看见了,小小的一团缩在她的怀里,很轻,又很吵。 奈奈子看着怀里的弟弟,恍惚间眼前好像又出现了梦里的那盘肉,每一块都肥腻腻的,亮晶晶的油水顺着瘦肉淌下来,肥肉软软嘟嘟,在淋着的酱汁下晶莹剔透。热气从盘子里冒上来,扑鼻的香气沟的她直流口水…… 奈奈子咬了下去。 她听见了弟弟咯咯的笑声,像是银铃一般清脆,就好像在饥荒之前,父亲将弟弟举过头顶时,他发出的那欢悦的、天真无邪的笑声。 ——啊,我把阳吃掉了。 奈奈子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看着弟弟只剩下了半截的身躯。可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因为你看,弟弟那残留着的大半张脸上,不还扭扭曲曲地带着笑容吗,弟弟在被她吃掉的时候,不是挺直了哭泣、咯咯笑了起来吗。 ——弟弟一定也很希望我把他吃掉。 奈奈子想到。 ******* 不动行光本来是在鹤见家附近的小公园里喝酒的。 鹤见川的妈妈总是严令禁止他喝酒,就算是甘酒也不行,因为他喝甘酒也会醉,所以不动行光每次在家里喝酒,都会被鹤见妈妈没收掉所有的甘酒,于是他只能躲在附近的小公园或者是侦探社,才能好好地喝酒。 但是他坐在荡秋千上,晃晃悠悠地刚喝下一口他心爱的甘酒,眼前一花,他就拿着酒瓶站在了一座昏暗的日式老宅里。 “啊?这是哪?” 不动行光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拿着酒瓶,大摇大摆地打开了屋门,一边喝着酒,一边大大咧咧地在这座房子里随便瞎逛。 本就不多的甘酒很快就见了底,不动行光倒拿着酒瓶抖了半天,也没见到还有一滴酒,于是他只好悻悻地收起了酒瓶,打算从这座奇怪的宅子里出去,但是他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玄关在哪。 这座房子简直就像是没有边界一样,打开一扇门必定是一个新的房间,或者是走廊,墙上的窗户不动行光扯了半天也打不开,拿刀戳也戳不破。 他盘腿坐在窗户边上,撑着脑袋生了半天闷气,醉意下去了几分,才忽然察觉到,在这座宅子里,隐隐约约还有着一股和他同出一源的灵力,虽然说这股灵力很轻微,又像是罩了层布一样模模糊糊,但不动行光还是很快就意识到了那是他的现任主人,鹤见川。 想也没想,他起身拍拍屁股就准备过去找人,然而还没有走出这个房间,他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像是有人在走廊上小跑着朝这个方向而来。 不动行光闻到了一股令他有些难受的气息,有些像是之前他遇见过的那些“鬼”,但是似乎又没有那么恶臭,但不动行光还是抽出了本体刀,站在了门后。 脚步声在这个房间的门口停下了。屋外的那个家伙似乎是在确认些什么,在门口伫立了几秒,才刷地一下拉开了门。 那是一个穿着红白条纹和服的小女孩,大概只有六七岁的样子,肤色是不自然的苍白,双眼好像溢着血一样鲜红。她仰头看了看不动行光,露出了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 这个诡异的女孩开口对他说道—— “大哥哥,你闻起来好好吃啊” “我可以把你吃掉吗?” 『什么啊,又是鬼吗。』 不动行光理也不理她的话,干脆利落地挥刀砍向她的脖子。 ******* “不——动——!!!!” 救星从天而降,鹤见川和善逸一齐迸发出了惊天尖叫,简直像是要把天花板也掀翻。鬼和尸骸都被丢在了脑后,两人一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间,一左一右躲在了不动的身后,啾太郎圆滚滚的身躯缩成一团,窝在了善逸的头顶。 “拜托你了啊不动!” “嗯嗯!回去之后这个月剩下的零花钱都给你买甘酒!” 善逸和鹤见川一唱一和,一致将杀鬼的重任交给了不动。 “不要扯我的头发!” 不动一把将自己长长的马尾辫从鹤见川的手里抽了出来,语气不好地大声说道。 这个鬼本身好像也不是很强,只是机动会比之前在藤袭山遇见过的鬼要高不少而已,不过也还算能应付得过来,但是麻烦的是,她好像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每一次只要让她打开门逃出房间,她的身影和气息就会立刻消失不见。但是有的时候,分明周围没有她的气息,她却又会突然打开不动身后的门,进入这个房间。 不动行光隐约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宅子里的很多房间都不只有一扇门,几番缠斗下来,他大概也猜出了这个鬼似乎有着「让门连接任意一个房间」的能力,她可以让自己打开的任何一扇门,通往本不该在这扇门背后的其他房间。 并非是房间改变了,而是一种类似于哆啦x梦的任意门一样的技能,只不过她所触碰到的门只能连接着其他的门,而不能让她凭空出现。 所以想要砍下她的脑袋,就要用比她更快的速度、在她碰到门之前就斩下手里的刀。 要比的是机动的话,就算自认只是把废刀,身为短刀的不动行光也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一个小孩的鬼。 但是这个鬼……实在是太烦了。 想起了刚刚被戏耍的经历,不动行光不爽地黑下了脸。 比很多短刀付丧神都还要小的个子,灵活得像是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一直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笑声难听得像是打碎了的玻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上没有其他鬼那样臭的味道,但不动行光还是觉得她比藤袭山那些丑出天际的鬼还要惹人心烦。 “那个鬼流口水了诶。”鹤见川悄咪咪和善逸交头接耳。 “好像是对不动流口水的。”善逸偷偷回答道。 “因为不动看起来很好吃吗?” “好像说鬼特别喜欢吃有‘稀血’的人类,可能不动是稀血吧?” “血?不不不,不动不可能是稀血的,他身体里流的应该是冷却材。” “冷却材?那不是锻刀用的吗?” “我也不太懂啦,是不动自己说的,他喜欢吃玉钢、木炭、冷却材还有砥石,好像刀子们都喜欢这四个东西。” 善逸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哎呀。”鹤见川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招招手示意善逸把耳朵凑过来,自以为很小声地说道,“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不动他不是人嘛!其实不动是刀子精……呸,刀剑的付丧神。” “你不是也用刀吗。织田信长你知道吧,就是那个战国时期很有名的那个……诶这里应该也有战国时期?对对对、就是那个结束了室町幕府、称霸了天下的那个,他有一把爱刀,叫做「不动行光」,后来送给了森兰丸。” 说到这里,鹤见川有些小得意地看向了善逸,“不动就是那把「不动行光」的付丧神。” 她的话音尚才落下,幼女外貌的鬼就已经冲进了这个房间,木屐蹬地的声响急促如鼓点,她高高地跃起,化作了利爪的双手抓向了不动的脸,但却当的一声撞在了刀刃上。灵活地抓住了刀身,女孩像是只抱木的猿猴一样吊在了刀上,踩着木屐的脚踢向了不动的胸口。 不动行光猛地将刀挥向了一侧,鬼被甩了出去,砸向了右侧墙面上嵌着的拉门。 唰啦—— 拉门在鬼砸上的前一刻自动打开了,那具小小的身体在穿过门框的那一瞬间,如同融化在了黑暗里一样,在他们的眼中消失不见。 哐! 拉门自动又合上了。 只是一个短暂的交手,鹤见川和善逸立刻被吓得噤若寒蝉。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片刻之后,善逸带着哭腔的声音才结结巴巴地响了起来。 “果、果然……那个鬼——” “是异能的鬼……” “……啊?” 鹤见川呆呆地应道。 『鬼也可以是异能者吗?』 她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叫嚣着“我的「超推理」才是世界第一的异能”的乱步,以及借着「请君勿死」磨刀霍霍向患者的与谢野。 ※※※※※※※※※※※※※※※※※※※※ 更新时间改成晚上五点 第11章 在鹤见川所处的那个时代,有一小部分的人类,拥有者类似于“超能力”一样的能力,这种能力被称之为「异能」。 武装侦探社就是一家由异能者为主力构建起来的异能组织。其核心支柱,即为拥有着“一眼看穿所有真相”的、名为「超推理」的异能的江户川乱步。 异能和异能者并不算是多么陌生的词汇,但是鹤见川还是第一次听说鬼也有异能的。 “鬼也有不同的种类,其中有一种鬼能够使用特殊的「血鬼术」,也被叫做是‘异能的鬼’。这种鬼比起一般的鬼要更加强大,吃过的人也更多。”善逸颤颤巍巍地给鹤见川做了科普,哆嗦着拔出了刀,紧握在手里。 “这个鬼鬼祟祟溜来溜去的鬼,好像能通过所有的门到达不同的房间里。”不动注意着四周的动静,眼角还带着些微醺的红,“胆小鬼!看着点背后!我可不想又被偷袭。” “啊……哦……” 善逸握着刀的手不停地发着抖,但还是和不动一前一后把鹤见川保护在了中间。他打定了主意,只要面前或者是左右两边的门有什么动静,他就立刻拖着鹤见川躲到不动背后去。要让他侦查也是迫不得已的了,但是战斗这种事果然还是让不动上就好了。 “我说,我们把拉门全都破坏掉不行吗……”鹤见川抓着不动后背的衣服,紧张兮兮地问道。 “拉门只是个象征而已,只要门框的结构还在,就算把门板全部拆掉也没用。”不动行光早就试过了这个方法。 “哦……” 鹤见川缩了缩脑袋。 ——咔哒、 左侧的拉门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响。 “咿!” 鹤见川和善逸立刻就缩到了不动的背后,然而在那一声轻响之后,那扇门就没了动静。 “诶?” 鹤见川下意识地茫然出声,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如同一潭死水般沉寂。鹤见川屏住了呼吸,也听不见不动和善逸的呼吸声。整座宅子好像都变得空荡无人、毫无声息。 不见天日的昏暗房间里,空气滞塞地流动着,好像是一片黝黑沉沉的沼泽,厚重地包裹着屋内的人。 鹤见川不敢呼吸,更不敢出声,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做好了随时躲起来或是逃跑的准备。 咔哒—— 又一声轻响,这次是背后,但却不再是一声即止。拉门刷的一声被推开,鹤见川明智地没有回头看一眼,蒙头就往前凑,和身前的不动换了个位置。她听见了刀刃和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呲拉刺耳,那是来自险而又险地抬刀侥幸挡下了鬼一爪子的善逸。 一击未中,身形矫捷的小鬼立刻就后跃退出了房间,拉门哐的一声合上,不动疾速挥下的一柄短刀斩了个空。 鹤见川看着眼前的景象,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后就传来了拉门被打开的声响,她的心跳好像都停了一瞬,长年缺乏缺乏锻炼的身体这会儿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躲闪,只觉得背后刮起一阵冷风,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脊背,睁着湖蓝色的大眼睛踉跄着就要往前倾倒。 不动刚刚为了追鬼,冲到了对面那扇拉门前,离她实在有些远了,然而离她近的善逸又—— 当! 清脆的嗡鸣声在鹤见川的耳边响起。 鬓边一缕蜷曲的黑发飘落,鹤见川的身体在一时间竟然僵在了原地,她的瞳孔微微颤动着,瞥向了几乎是挨着自己的耳朵擦过的一柄利刃,刀身上带着闪电一样金色的花纹,华丽而不繁琐。 身后骤然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哭喊,幼女的鬼大声哭了起来,鹤见川的鼻间闻到了一缕血的气味,但却不像是人血一样带着点铁锈的味道,而是奇异地夹杂着一股腐肉般的微臭和雨后露珠的清澈。分明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气味,却诡异地融在了一起。 “疼!疼!疼————!!!” 就像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一样,鬼嚎啕大哭着。 鹤见川的双眼朝前看去,善逸的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惊恐和强撑的镇定,手里的刀还在抖着,简直让鹤见川觉得刀刃下一刻就要划破她的脸了。 嘴巴抖了半天,善逸吐出了几个意味不明的语气词,最终眼白一翻,一下子晕了过去,手里的刀也砸在了鹤见川的肩膀上,还好撞上肩头的是刀背,没有让她受伤。 ——“低头!” 大喊了一声,不动跨出一大步,执刀飞身跃起。鹤见川立刻抱着头蹲下了,一道影子从她的头顶掠过,继而身后便响起了混乱的打斗声,以及女孩的哭喊。 鹤见川费力地拖起晕倒的善逸和他的刀,试图缩到墙角离战场原些。但她好不容易才把死沉的善逸拖出了三四步远,眼前忽然一花,大脑像是被砸了一下一样,陷入了一瞬的恍惚,视野里的东西好像上了一层奇怪的滤镜,变成了抽象的黑白线条和色块。 她曾经有过一次这样的体验,是不动在帮侦探社解决一起委托时出现的,那是一起涉及到了黑帮的委托,不动在追捕犯人团伙的时候遇上了枪炮的袭击。那是不动第一次对上有组织的热武器攻击,防个不及的他第一次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鹤见川猛地抬起了头,落进视野里的是被鬼抓伤了手臂的不动,以及趁着这个破绽而脱身、朝他们扑来的鬼。 还带着鲜血的爪子下一刻就要扎进她的眼里,穿着和服的鬼面色狰狞,再无孩童天真烂漫的模样,大张着的口中能清晰地看见可怖的尖牙。 鹤见川狼狈地矮身想要躲过这一击,却脚下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抱着善逸滚出了几步远,从那扇之前被女孩撞破的拉门,直接滚到了屋子外的走廊上。 『糟糕!』 前后都是房间的门,还和不动隔开了,鹤见川心下大叫不好,嘴巴却紧抿得发白,紧张的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眼见着一爪子没中的鬼立刻就掉头要朝继续朝他们袭来,鹤见川拽住了善逸的胳膊,想要先离开这个正对着两扇门的位置。 不动手中的短刀也已经离鬼只有两步之远,即使来不及直接砍下她的脖子,但只要刺中一刀,鬼挥下的爪子就不至于给他们留下致命伤。 思绪在瞬间转过了百回,鹤见川狠狠心一闭眼,咬紧牙关将善逸朝边上推了出去,自己也朝前一滚。 木屐踏过了门框,鬼的身形消失在了空气之中,不动行光手中的刀又一次刺了了个空,他立刻啧了一声抬头看向了走廊对面的房间,同样仅剩下门框的房门里,凭空踏出了穿着和服的小女孩,尖锐的爪子毫不迟疑地就要朝地上的鹤见川和善逸而去—— “雷之呼吸·壹之型——” “雷霆一闪!” 狭窄而昏暗的走廊里恍若有电光闪过,湿气被雷电的高温灼干,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雷电劈下的焦味和热意。 金黄的袖摆飞扬,金发的少年紧闭着双眼,手中的刀剑宛若从未出鞘过一般,已经再次静静地躺进了简洁而精致的白鞘中。 “……咳、” 小小的头颅滚落在了地上,血红的眼眸正对上了鹤见川的眼睛,穿着红白条纹和服的身躯向后倒地,一只小巧的木屐脱了脚,掉在了地上。 “饿……” 女孩的嘴巴还在张张合合,声音很轻,气若游丝。 “饿……” 从被切断的脖颈处开始,她像是被火烧着的纸人一般,边缘一点点的卷曲、腐朽、变黑,然后粉碎成灰烬。 “饿……” 没有被杀死的震怒或惊惧,也没有质疑或是忏悔,名为奈奈子的、幼小的鬼,一声声地呢喃着同样的话语,她望着鹤见川,却又好像不是在望着她。双眼里的血色渐渐地褪去了,显出了与正常人类无异的眼白,以及一双圆圆的、天蓝色的瞳孔。 “……饿。” 她留下了最后一个音节,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 ——万世极乐教内。 “咦?” 忽然感觉到了些什么,斜倚在装饰华丽的柔软卧榻上,童磨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极其少见的眼眸,瞳孔里像是碎着彩虹一般,流转着七彩的光芒,就像是舶来的琉璃玛瑙一般璀璨剔透。 “教主大人?”跪坐在卧椅下方的一个教徒轻唤了他一声,手中摇着的羽扇动作更轻了些。 “啊,没什么。”童磨微笑着回答她,面容和蔼温柔,俊美的脸上带着神明爱怜世人般的慈爱,但那双美丽的瞳孔里,却没有任何温度达至眼底,“只是又听见了一个信徒的祈祷。” “那是一个勇敢又懂事的女孩儿,她还那么年幼,但即使父母离开了家中,也还带着弟弟努力地生活着、等着他们回家呢。” “——多么可怜的孩子啊。” 他似是无比怜惜地感叹道,彩色眼眸中落下了两行清泪,悲悯地微蹙着眉心。 “教主大人,您一定能够拯救这个孩子的!”教徒起身跪伏在榻下,语气间满是热烈的信服之意,眼底隐隐约约地闪动着狂热的光芒,“教主大人必将带领吾等前往极乐——!” 她振臂高呼,对着榻上的童磨拜了三拜,额头叩在厚厚的地毯上,结结实实地发出了三声沉沉的闷响。 “当然、当然!”童磨执起床头的一柄折扇,用扇面挡住了下半张脸,笃定的话语为教徒注入了更多的信念之力,“那个孩子应该要被拯救,她是多么爱自己的家人啊,爱她的父亲、她的母亲,甚至是她那还在襁褓中的弟弟。分明还只是牙牙学语的婴孩呢,可她却能和她的弟弟心意想通……” “……多么令人感动的亲人之爱啊。” 他像是极为动容一般地低声恸哭了起来。 ******* 童磨仍记得六十年前,那个被她变成鬼的、名为奈奈子的小女孩。 他自诞生起就并非凡人,生来就较他人聪明许多,又有着一颗极为“良善”的心肠,也因此,哪怕是在变成了鬼之后,他也依然是极乐教的教主,倾听可怜的人们的悲惨遭遇,为他们带去救赎。 自然,像他这样完美地如同神明一样的人,记性很好,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六十年前,这个国家西部的某个地方,发生了一场罕见的饥荒,先是大旱,然后又是暴雨,许多城镇颗粒无收,仅能靠着往年的存粮度日。但对于一些更小的村子来说,一年的颗粒无收,就代表着他们一年的食不果腹。甚至于,还有更可怜的偏远小村,因为暴雨而导致了山洪,道路阻塞,连外出去其他地方谋生也做不到。 万世极乐教是为了将可怜的人们从悲惨的人生里“拯救”出来而创建的,因此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身为教主的童磨自然也就起身前去了饥荒的村镇,收服了更多的信徒。 童磨就是这途中,在某个极其偏僻的山村里见到了还是人类的奈奈子的。 那个村子是个很小又很偏僻的村子,想要前往外头,必须要通过一段山路,然而在连绵的暴雨里,那段山路早就被冲垮了,山崩的落石更是完全堵住了通往外界的路。普通人想要进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不必说是在这种天灾未平的时节了。 但是童磨不是普通人,他甚至不是人,而是一只鬼,一只很强的鬼。所以靠着自己的血鬼术,他几乎是纤尘不染地进了山,来到了那个小村子里。 村子里几乎没有多少活人了,苟延残喘的村民们看起来也并不怎么好吃。童磨随处逛了逛,很快便被一阵奇异的香味所吸引。 那是一种比“稀血”还要美味的香气,属于鬼的本能让他很快就找到了香味的来源,然后,他便看到了一副极为美丽的景象。 还是人类的、六岁的奈奈子,正在吃自己更加年幼的弟弟,小女孩的脸上带着的是恍若陷入仙境一般的甜蜜笑容,瘦可见骨的双手和脸颊上沾满了血肉,而那个一岁的男孩,他乖巧的躺在姐姐的怀里,半边身子都已经血肉模糊,露出了森森白骨,但脸上却还带着极其祥和的微笑,简直不像是个婴孩。 童磨在一瞬间便顿悟了。 这个男孩,是个和他相似的存在,他们都自出生起就注定与其他人不同。 人类是多么的可怜啊,他们愚蠢而又弱小,永远都无法逃出束缚住他们的悲惨命运。帮助这样可怜的人们、让他们获得幸福,童磨认为自己是为此而降生于这个世上的,同样的,他也认为,这个男孩也是为此而降生的。 在他小时候,曾听说过这样的一个故事:为了让可怜的鸽子不被饥饿的老鹰吃掉,也为了饥饿的老鹰不因为无肉可吃而饿死,慈悲的佛祖决定割下自己的肉喂鹰,他取出了一个天平,一端放上鸽子,另一端放上了割下的自己的肉。当他割下自己的最后一块肉时,天平的两端终于平衡了。 这个年幼的男孩,割下自己的肉,喂给了自己的姐姐奈奈子。他和故事里的佛祖是不一样的,即使他不将自己喂给姐姐,他的姐姐也不会有“鸽子”可吃。然而他和故事里的佛祖又是一样的,他是那样大慈大悲的心肠。 ——“姐姐,请吃掉我吧。这是我的愿望、我的请求,所以请不要为此而难过自责。” 童磨想,这个男孩和他一样,是生来就该拯救世人、成为神明的存在,但他们又有些不一样,他生来就不理解“感情”一词,但这个男孩生来就拥有这世上最深的“感情”。如若这个男孩能够活下来,必然会成为和他相对应的、另一种什么“神明”。 然而也因为这极深的“感情”,这个男孩今日便要夭折了。 童磨望着这对姐弟,一个眼中满含痴狂、一个眼中尽是慈悲,他想起了自己与自己的教徒,在他将教徒们送去极乐之时,也是这样的一番极致的美景么? 他怔怔地落下泪来,决定帮一帮他见到的这第一个“同类”。既然这个男孩是希望自己的姐姐能够没有负担的活下去的话,那么他便来帮他达成这个愿望吧! “小妹妹,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铁扇半掩住了咧开的嘴,童磨耐心地对小女孩问道。 女孩被他的话从美妙的幻境中唤醒,她呆呆地抬起头,瘦削的脸上沾满了鲜血,一双天蓝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我想要吃饱肚子。” 她细声细气地说道。 “好哟~” “想要和阳一起在家里,等爹爹和娘亲回家。” “可以喔。” “还要……一件新的衣服。” 她弯下眼睛,笑了起来。 “弟弟的血把衣服弄脏了,爹爹娘亲回家看到一定会骂我的。” “当然,这个也没问题。” 童磨笑容温柔地看着她,对她伸出了手。 “那么,让我先把血分给你吧。” “——可怜的孩子。” ※※※※※※※※※※※※※※※※※※※※ 奈奈子的弟弟和童磨本质上其实是不一样的 这个孩子是真的有“神格”,所以他闻起来才会特别特别好吃 不动是付丧神,身上也是有一部分神格的,所以奈奈子才会觉得不动闻起来“和弟弟一样好吃” 如果奈奈子没有因为“想留在家里等父母”,而一直留在这个人口不多的小村子,她得到的血和吃掉的弟弟的血肉,足够让她再轻易吃掉很多的人,然后成为上弦 但是奈奈子在因为饿昏头吃掉弟弟之后,其实精神就已经崩溃疯了,所以她不可能离开家里,她把自己永远地锁在了这个用血鬼术制造出的、叫做“家”的巨大迷宫里 六十年来她没有踏出过一次家门,但是她的愿望之一是“想要吃饱”,因此童磨偶尔会送点好吃的人过去给她 第12章 鹤见川和善逸、不动一起埋葬了厨房里那具婴孩的尸骨。 在那个自称是奈奈子的鬼化作灰烬之后,原本阴森可怖的宅子里忽然隐隐绰绰地明亮了几分。日光透过窗户朦胧地照进屋里,原本像是巨大迷宫一样的房子忽然就只剩下了五个房间。 一间大的卧室,一间小的卧室,一个杂物间,一个厨房,以及一个空空荡荡的客厅。 他们刚刚和鬼战斗的那个房间,就是最大的客厅。 醒过来的善逸完全对自己解决了鬼这件事毫无自觉,还以为是不动杀死了鬼,激动地哭唧唧地抱住了不动的大腿,贡献出了自己带着的绷带和伤药给不动包扎。 鹤见川跪坐在不动的边上,替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一脸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地看着把不动吹上了天的善逸,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默默闭上了。 算了,说了善逸也不会信,信了也不会改。反正他这样看起来好像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关键时刻还能出其不意地给敌人一记杀招,挺好的。 鹤见川心安理得地把绷带系了个蝴蝶结,拍拍屁股爬了起来。 “接下来我们去哪?”她问道。 “嗯……先去附近的镇子上修整一下吧。”善逸抓了抓头,“我有点饿了。” 他的一个“饿”字让鹤见川悚然一惊,想起了那个幼女的鬼死去前还在喃喃着“饿”的情景,鸡皮疙瘩起了一手臂。 “啊、那就去镇子上吧。”不动无所谓地表示了赞成,“正好我的甘酒也喝完了。” 鹤见川搓搓胳膊,对上了善逸的视线,一脸无辜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但是善逸、” “我和不动身上都没有钱喔。” “……诶?” 善逸表情一僵。 “我真的没有钱哦。”鹤见川翻出了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一块钱都没有。” “是你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了!” 一手捂住了脸,善逸扭头朝鹤见川比了个别过来的手势。 “爷爷也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虽然我每个月从鬼杀队拿到的薪水也就只有那么点,但是鹤见你和不动救过我那么多次命,只不过是几天……” “啊嘞?”善逸突然意识到了点什么。 “话说……” “你们不是也有鬼杀队发的薪水吗?” “啊?”鹤见川挠头,“有那种东西吗?” 她只拿过侦探社的薪水……不对!她和不动之前压根连鬼杀队的入职手续都没有办完吧?! 说起来之前在屋里的时候太暗了还没看清楚,现在到了外头光线一亮,她才发现善逸身上穿着的衣服和上次见到时完全不一样,不仅款式的逼格看起来up了几个档次,连布料都散发着肉眼可见的金钱的光芒啊! “善逸,你说的那个薪水……” 它到底去哪领?——鹤见川正想继续问下去,头顶上忽然就投下了一抹黑影,从他们的的身上掠过。 “啊——啊——” 鎹鸦的叫声回荡在天空之中,引得三人齐齐抬头,啾太郎在善逸的肩头欢快地叫了几声,蹦跶了两下。羽翼漆黑的鸦鸟终于在一节树枝上落下了。 “善逸、鹤见、不动行光——” “主公大人召见、主公大人召见——前往东面的镇子,柱在那里等待着你们——” “速速前去——速速前去——!” 指令带到,鎹鸦扑棱着翅膀落在了不动的臂弯,理了理自己的羽毛。 “诶?诶?诶——???” 善逸惊恐地抱住了离他最近的鹤见川的胳膊。 “咿呀啊啊啊啊啊!!说话了!!乌鸦说话了——!!!” “你在干什么啊善逸!别扯我——呜哇啊!” 拉拉扯扯间,鹤见川一脚绊在了石块上,拽着善逸一起向前倒去。 “呜哇啊啊啊!” “呜哇啊啊啊!” 嘭! 摔了个晕头转向,善逸扶着脑袋晕乎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正想要去扶一下鹤见川,然而当他抬起头却发现—— “人呢?!人——呢——??!小鹤见——!!不动——!!!” 突然失去了支点的鎹鸦拍着翅膀飞了起来,圆溜溜的小眼睛里透出了丝丝茫然,但很快,他就又飞回了空中盘旋着。 “鹤见、不动——消失——!消失——!” “善逸,前往下一个任务地点!西南方向的村子——!” “跑起来!跑起来——!” “诶???”连遭暴击,善逸抱着脑袋,仰天控诉,“这不公平——!!!” “啾、啾啾。” 啾太郎抬起小翅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脸颊。 ******* “呼……呼……” 一片雾蒙蒙的黑影,隐约透着些朦胧的光亮。太阳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整个人都好像泡在了温泉里一般惬意,上头的睡意使得脑子愈发的沉重,朝着一侧歪去…… 嘭! “疼!” 额角磕在了地上,猛然传来的疼痛刺得鹤见川泪花都出来了,她转过了些头睁开眼,举目望见的便是湛蓝高远的天空与丝丝浮云,四下静悄悄的,隐约能听见几句老师们上课时从窗口传出的声音,以及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的班级远远的喧哗声。 鹤见川抱着额头有些茫然地爬了起来,呆呆地左右看了看,才认出了这是学校教学楼的天台。 哦……果然又是梦。 她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这是醒过来了,扒着围栏朝下看了一眼,午休时走在校园里零零散散的学生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了在户外上体育课的班级,整座学校又回归到了上课时段的井然有序。 这次她在梦里呆的并不久,似乎也就只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样子,倒不至于像上次一样,一醒来整个人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只是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可能是因为打瞌睡的姿势不太对,身体都有些僵硬。 “下午第一节是……”她揉了揉眼睛,回忆着今天的课程,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而这个哈欠打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下午第一节是…… 英、语、考、试。 “———完蛋了!!!” 一声尖叫打破了校园内的祥和寂静,鹤见川砰地一声砸上了天台的铁门,连滚带爬地冲下了楼。 ******* “闭嘴!不准笑!”没好气地朝乱步喊了一声,鹤见川把自己又缩进了侦探社接待室接待室额的沙发里,抱着个方枕滚成一团。 “是~是~”与谢野哄小孩似的应着她,但脸上的笑意半点没有遮掩,一手把乱步要的汽水递给了他,一手又塞给了鹤见川她喜欢的糖果。 鹤见川一向嗜糖,不管是酸的甜的,还是什么奇奇怪怪口味的糖果,她都喜欢吃,程度比起乱步都有之过而无不及,乱步零食柜里的糖果大半都时被她偷吃了。 比起笑得温柔的与谢野,身为侦探社一霸的乱步可就半点没有收敛的意思了,他满脸都写着幸灾乐祸,对于鹤见川因为三个星期里第二次考试迟到而被叫到办公室喝茶这件事,他可谓是喜闻乐见。 鹤见川总是和只兔子一样胆小,湖蓝色大眼睛水汪汪的,眼神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再加上一头带着些天然卷的、毛茸茸又软乎乎的长发,每次被吓到时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简直就比上了树之后爬不下来的猫咪还好玩。 但凡是稍微调皮点的同龄人,就没有哪个是没故意逗过她的,更何况是乱步这种我行我素、看到好玩的东西就一定要往上凑一凑的性格,于是在没认识多久后,乱步就小小地稍微捉弄了一下她。 然后他就被鹤见川找福泽先生告状了。 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去不去找大人打小报告,这本来应该时孩子之间心照不宣的默认规则,即使是江户川乱步这种熊孩子也会绝对遵守,然而鹤见川前脚刚被他捉弄了,后脚就在福泽先生来接他放学的时候告了一状。 在被福泽谕吉教训了足足两个小时之后,向来很小心眼的乱步在心里给鹤见川记上了大大的一笔,开始执着于给鹤见川下绊子。 ——于是他喜提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福泽先生足足两小时的教训”。 眼见着不善言辞的福泽谕吉已经因此而口才与日俱增,能够流畅地应对委托人的纠缠,江户川乱步觉得自己这样不行,再这样下去,他和鹤见川之间的“战争”,就要因为鹤见川这个家伙老是违规呼叫场外援助而惨败了,于是江户川乱步果断地决定转换策略。 从捉弄鹤见川,转换成了使唤鹤见川。 意外的效果拔群,从此连作业都不用自己写了。 但江户川乱步还是觉得鹤见川这个人有病病,只要不吓她那就让她干啥都行,自诩为世界第一的名侦探,他能看得出来、但却完全不能理解这种奇奇怪怪的脑回路。 又讨厌又便利,他对鹤见川的印象就这样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虽然不再自己给鹤见川找麻烦,但他还是十分乐意见到鹤见川吃瘪的。只除了总是要保护好自己的糖果、免得被鹤见川偷吃这点有些麻烦。 “我要去告诉福泽先生你欺负我!” 鹤见川鼓着脸颊,抓起怀里的抱枕就往乱步头上砸,乱步抱着汽水一矮头躲过了飞来的保证,枕头撞到沙发背上又跳了起来,正中一旁不动的脑门。 “你们俩干嘛!” 刚被鹤见妈妈没收了甘酒的不动立刻炸毛了。 “都怪乱步!” 鹤见川甩锅。 “明明是你自己扔的!” 乱步大声反驳她。 “什么啊……酒也不能喝,还要被枕头砸,你们两个——” 一脚踩在了沙发上,不动冒着低气压,咬牙切齿拎起了枕头。 “对着不动明王觉悟吧!” “呜哇啊!” “分明是鹤见她扔的!” “明明是你躲开了才会砸到不动的!” “是你的错!” “明明是你的错!” 同为战五渣的鹤见川和乱步在侦探社里抱头鼠窜,被比他俩都要矮的不动追的到处跑,嘴里还不忘互相甩锅。事务员们见怪不怪地抱着文件路过,掩着话筒漫不经心地和委托人一笔带过了社里吵闹的原因,经过过道时贴心地为他们三个让出了路来。 与谢野叹了口气,将鹤见川吃完的糖果纸丢进了垃圾桶里,把乱步喝到一半塞给她的汽水放回了桌上,慢悠悠地回去工作了。 嘭! 侦探社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不动丢出的枕头在砸到来人的前一刻,被稳稳地接下了。 刚从公园喂完猫回来的福泽谕吉低头看了一样自己手里的抱枕,神色淡定地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三个孩子,不怒自威。 一左一右快要跑到门口的鹤见川和乱步顿时噤了声,后头的不动还维持着丢出枕头的那个姿势。 “不动丢的!” 毫不犹豫,同桌二人组异口同声地指向了不动行光。 分明没有喝酒,但盯着福泽那威严满满地目光,不动行光不知为何,不自觉地打了个嗝。 “……嗝。” ※※※※※※※※※※※※※※※※※※※※ 干啥啥不行,甩锅第一名。 ——论鹤见川 第13章 鹤见川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个体力废材,竟然会有被要求挥刀五百下的一天。 她茫然。 茫然地看远处初升的朝日,茫然地看几米外正在教导与谢野体术的福泽社长,又茫然地看坐在屋檐下咬着肉包的乱步。 本来这个时候,她应该是要和乱步排排坐一起吃包子的,但是今天,她茫然地低头看向了手里握着的木刀,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和不动他们一起训练。 “二百六十八——腰垮了!” 啪! 只是一瞬间的松懈,后腰就被毫不留情地狠拍了一下,不动行光如同恶魔一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鹤见川吓得一缩脖子,又立刻摆正了姿势,酸痛的手臂在又一刀挥下之后,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被木头刀柄摩擦着的掌心和手指很疼,酸胀沉重的双臂很疼,始终紧绷着的肩胛很疼,挺直不能塌下的腰身很疼,支撑了好半天的小腿也很疼。 但是现在才挥了两百六十九下刀!离五百刀的目标还差将近一半! 一大早就莫名其妙被不动拖来训练的鹤见川终于受不了了,她丢下手里的木头短刀,不管不顾地坐在了地上,瘪着嘴仰头抗议。 “不要!我不要挥刀了——我又不用打架,为什么我也要跟着你们训练啊?!” “因为你太没用了。”不动半点也不留情面地说道,“主人拖后腿的话,刀剑再怎么厉害也会受到掣肘的。” “嘤!” 鹤见川抱头。 她当然知道不动说的是什么。之前在梦里遇到那个小女孩模样的鬼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她拖了后腿,不动也不至于要和对方纠缠那么久,结果还受了伤。 那个鬼就是看出了鹤见川是个弱鸡,所以在发现不动难对付之后,转而一心先朝她去的。如果不是因为善逸的梦游buff关键时候又上线了,最后那一下她多半要少块肉。 可是就算这样那也只是个梦啊!现实里又不会遇到鬼! 鹤见川还是不干,训练什么实在是太辛苦了,要知道,她不仅怕死,她还怕累啊,不然哪至于八百米补考了三次!挥刀两百多下已经是极限了,再多的话她觉得自己可能就要上一套与谢野的急救了。 “反正梦里出事也没关系的吧!” 她抱着脑袋反驳道。 “什么啊!那要是你受伤喊疼,我也是不会管你的!” 不动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如果不是因为鹤见川怎么说也算是自己现在的主人的话,他才懒得做这么多。 “!” 鹤见川被他这么一说才想了起来,那个梦,简直真实得不像话,摔倒了也像真的一样痛,如果真的被鬼抓住吃掉的话…… 她打了个寒颤,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要,绝对不要,被活生生吃掉那么痛,就算是梦里她也绝对不要经历哪怕一次。 “我挥、我挥……” 她哭唧唧地又捡起了那柄木头短刀。 “刚刚多少下了来着?” “……”不动诡异地沉默了。 鹤见川同样沉默地和他对视了几秒,终于颤颤巍巍地开口了。 “你……不会忘记了吧?” “……” “……” 沉默,是今早的横滨。 在鹤见川立刻就要跳脚了的时候,边上慢悠悠啃完了一个包子的乱步插了个嘴,拯救了这边的惨剧。 “两百五十九下喔!”他摸摸索索地从纸袋里又拿出了个包子里,嗷呜咬了一大口,露出了里头油汪汪的肉馅来。 鹤见川看着他,脸上写满了大大的“怀疑”二字。 “……真的吗,我怀疑你在骗我。” “那就是一百五十九!”乱步毫无心理负担地瞎说到。 “江户川乱步!!” 鹤见川被他气得跳脚,最后还是握着木刀,从两百五十九开始继续挥刀。不动平日里虽然老是醉醺醺或者万事敷衍的样子,但这家伙说到底也是个刀剑付丧神,对动作的要求严格严格得不像话,鹤见川哪怕只是松懈了那么一点点,他也半点水都不放,要她重做。 不过她到底也是没挥完五百下,只又挥了一百下,双手就疼的抬不起来了,一屁股倒在了地上。 不动行光很是看不起地把她拖了起来,嘴里还不忘损她一句。 “嘁,废物主人。” “废物刀!略——” 就算半点力气都没有了,鹤见川也死撑着趴在他的背上,朝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最大赢家江户川乱步拍收拾了空荡荡的纸袋,拍拍屁股起身,对于今天看了鹤见川的狼狈样、还顺带骗她多挥了十刀的情况表示很满意,虽然说后者未遂。 ******* “委托?” 四个小脑袋一齐凑在了会议室长桌上的一份委托书前。 “这是来自政府的委托。”坐在长桌的一头,社长神色沉着地说道,“上个星期,政府的一位高官因为涉嫌贪污贿赂、徇私枉法等数项罪状,而被警方逮捕,检察厅正在准备提起公诉。” 鹤见川觉得这个描述略有点耳熟。 “侦探社接到的委托是,前往擂钵街,替警方取回一份与此案有关的关键证据。” 擂钵街,是一条几年前因为某场大爆炸,而形成的擂钵状地形的街道。那里位于横滨租借的交界地带,从各种角度来说都是“法外之地中的法外之地”,生活于灰色地带的人们在此处繁荣生长,各个非法组织都在此有着频繁活动。 “谁去?”与谢野挑眉。 “不动一个人去就行了吧。”对危险地区向来敬谢不敏的鹤见川立马甩锅,“只是去取个证据而已,而且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和乱步去也是添麻烦。” “不、这次乱步得要去。”社长似乎是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提供证据的人似乎是另有任务在身,不方便露面,所以这次取得的证据需要伪装成是由侦探社所调查出来的。只有乱步也去了,才能够让‘短短几天内侦探社就调查到了这么多证据’这件事合理化。” “什么啊!要我和这家伙一起行动吗!”不动立刻表示了反对,指着乱步嚷嚷了起来,“调查这种小事我一个人也能够做到!非要带上他是看不起我是把废刀吗!” “名侦探才不需要助手!更何况还是这种只会给我拖后腿的醉鬼!”乱步抱着胳膊用力地哼了一声,扭过了头,同样表示了抗议。 鹤见川挠挠头,“那乱步和晶子一起去?” “社长接下来几天要去参加军警那边的会议,如果我和乱步先生一起去的话,社里就没有调查员在了。”与谢野轻轻摇了摇头。鹤见川和不动说到底也不算正式的社员,社里不留一个调查员在可不行。 鹤见川再一次感受到了侦探社的人员匮乏,好歹也是经营了三四年的事务所了,竟然到现在还只有建立初期的两名调查员。 简直过于寒酸。 “那怎么办啊?”鹤见川撑着脑袋,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看着一边的乱步和不动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针锋相对。 “看吧、你这个家伙脑子里装着只有酒水而已!” “哈?连一次性跳下十个台阶都做不到的家伙竟然也好自称名侦探吗!” “名侦探需要的是世界第一的头脑!只有大猩猩才会需要一次性跳下十个台阶的技能吧!” “所以你的身体已经退化到了连猴子也不如的地步了吗?” “不必要的体力活动都是在浪费时间!” “是吗!走十分钟路就要福泽先生背的家伙还真敢说啊!” “%……*&……¥%&¥” 撑着脑袋,与谢野和鹤见川看着两个越吵越闹腾的少年,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 “五岁,不能再多了。”鹤见川故作老成地伸出了五个手指。 “不,三岁,最多只能是三岁。”与谢野摇摇头,帮她按下了两根手指。 “行。”鹤见川点点头。 上次在游戏厅赢了乱步一局,一个月内这家伙都不会拖自己去危险的地方,所以鹤见川这会儿自觉安全得很,优哉游哉地看着他们俩吵。 “安静!” 上座的社长低呵了一声,声音不大,却穿透力十足。他的言行生来便是这样带着不自觉的威严,大约就是传闻中所谓的“能止小儿夜啼”的可怕。即便是乱步这样任性妄为的小天才和不动这种实际上已经几百岁的大龄儿童,被他这么一喝,也立刻闭了嘴。 福泽谕吉倍感头痛地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半点不显。这是他习武多年练就的定力,也是他带了乱步这几年练就的定力,不管心里再怎么心累,脸上也不能透露出任何不妥,否则这几个熊孩子立刻就能给他又闹腾起来。 起初分明只是为了活用乱步的才能、并且将他保护起来,所以才朦朦胧胧地生出了“建立组织”的念头,之后又想到了诸如“正义”、“秩序”之类繁杂而又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曾经世人眼里孑然一身的“剑客银狼”,今日也成为了一个组织的首领,零零散散的人在他的身边聚集了起来,为了他那经过深思熟虑的、狂妄的愿望而前行。 自从四年前他首先与乱步相识之后,再到武装侦探社已经建立起了三年的如今,一切都在摇摇摆摆地走上正轨,虽然艰难困苦之境也遇见过一二,但侦探社到底还是这样运营了下来,并且日渐得到这个城市的认可。一切都与他所想……不、应该要说是。一切都比他所想的都要好上许多。 只除了一件事。 那便是侦探社的社员里,未成年的孩子占比委实是多了点。有时候他都要情不自禁地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他建立的究竟是“武装侦探社”,还是“武装托儿所”。 至少在将乱步庇护在羽翼下的那一日时,他是决然不会想到,日后自己所要看顾的,会有足足四个“孩子”。 他收敛了心绪,双手拢在袖中,开口吩咐道:“鹤见,你和乱步、不动一起去擂钵街。” “诶?”置身事外半天的鹤见川呆住了,半天才反应了过来社长说了什么。 “为什么啊?!我才不要去!福泽先生——!” “事件结束之后需要你来写报告书。” 福泽谕吉找了个连自己都觉得生硬的借口,他心情微妙地阖上双眼,不去看鹤见川泪汪汪哭诉的神情,这个孩子每次摆出这副表情,福泽谕吉都实在难以应对。 与此同时,他也难以应对吵闹的乱步和不听训的不动。 把这三个孩子打包丢去擂钵街,福泽谕吉并不担心会出什么事,乱步的头脑、不动的战力,加上鹤见川对于危险的过分敏感,比起担心他们被什么恶人盯上,或许更应该担心的是他们把擂钵街搅和个天翻地乱才对。 三个孩子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吵吵闹闹地出去了,福泽谕吉松了口气,起身准备回社长室里,就见到一旁的与谢野扭扭捏捏得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他并非是心思细腻之人,但与谢野这样明显的神色,他还是看得出来的,于是他止住了起身的动作,又坐了回去,看向了与谢野,示意她直说就可。 “上个星期那份护卫工作的委托人想要见一见您。”与谢野支支吾吾地说道,虽然经历颇多,但她现在到底也还只是个和鹤见川同岁的少女,闯了祸难免心下忐忑。 “……?”福泽谕吉记得那是份护送富家少爷穿过混乱地带的委托。 “因为护卫对象坚持自己脚崴了,所以我就用异能……” “治疗了一下他。” 福泽谕吉终于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完全能想象得到那个金贵的小少爷是怎么想占与谢野便宜、结果却被与谢野收拾了一顿的了。 “我知道了,你先去工作吧。” 福泽谕吉有些庆幸自己生来就是白发了。 ※※※※※※※※※※※※※※※※※※※※ 不然年纪轻轻就得被气出一头白发(? 第14章 日后异能特务科的要员、如今年仅十八岁的坂口安吾,打开了自己在擂钵街住处的屋门,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微微抽动。 最近他正在忙于为之后几年的一项长期卧底任务做准备,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位置换了人,内部人手正要面临新旧交替的混乱关头,正是政府塞卧底进去的好时机、也是必要的时机。 政府对新上任的这个身为原地下医生的黑手党新首领并不熟悉,急需接近对方获取情报,于是年纪轻轻却又素质优秀的新人特工坂口安吾就这么被组织里拍了板,让他收拾收拾准备转行入黑。乐观点说是“干一份的活领两份的工资”,消极点说,那就是准备好“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了。 兢兢业业的社畜坂口安吾同志很快就拟定好了计划,他给自己捏造了个无业黑客的身份,打算先在擂钵街呆一段时间,然后去忽悠几个有勇无谋的恶徒,让他们去招惹港口黑手党,抢劫、抢人、抢生意,具体怎么做到时候再说,总之就是要让自己先和港口黑手党不着痕迹地搭上点关系。 接着就是重点了,他要在港口黑手党展开报复的时候,展现出自己的一身才华,把来抓他的人玩弄在股掌之间,最后挑一个合适的时间点被抓。刚上任急缺自己人手的新首领必然不会舍得放过他这个人才,他只需要在一番推阻之后装作无可奈何地应下就行。 而现在,他的这个计划,才刚刚进行到了第一步:住进擂钵街。 暂时还没和港口黑手党搭上关系,常年缺人的异能特务课自然不可能就放着他,窝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吃着泡面啥也不干,凡是和擂钵街扯上点关系的事件都丢到了他的手上,美其名曰是“加深了解一下新的工作场所”。 连续一个月熬夜到凌晨三点的坂口安吾心里苦,但他还是按着上头的吩咐,老老实实地收集了某位高官在擂钵街隐匿、转移赃款的证据,为此还差点被擂钵街的一大知名非法组织「gss」盯上。 他按着暗中传来的指令,带着收集到的证据,在午饭的点去了擂钵街上一家热闹又混乱的小餐馆,一坐就是两小时,为了不引起老板的怀疑,一连吃了三碗番茄牛肉饭,也没等到那个他在资料里见过的、武装侦探社的名侦探江户川乱步的影子,最终只能捂着撑痛的肚子又带上证据回住处去了。 坂口安吾在擂钵街的住处是一间带小阁楼的破公寓,上下加起来都不到三十平,逼窄昏暗,站在门口一眼就能望尽屋子的全貌。但特务科为他安排的住处自然不可能这么简单,缺了一角的书桌后还藏着一处暗室,需要和特务科联络时他都是躲在那里面完成的。 然而此时,暗室那半人高的入口,却完全被拆了下来。 是的,并非是“被打开”,而是“被拆了下来”。 坂口安吾看着被随意丢在地上的隔板,还有丢了一地的泡面盒、吃到一半的饼干袋、一个空了的汽水瓶、散乱的文件,视线最终停在了三双歪七扭八倒在“玄关”(说白了也就是进门处)的鞋子上。 一双普通的黑色皮鞋,看起来像是个头较小的、年轻男生的款式,鞋口有些松,但鞋底却没有多少磨损,显然鞋子的主人经常穿这双鞋,但平日里却不爱走路。 一双女孩子的小白鞋,中学女生常穿的款式,并没有太多磨损的痕迹,看起来是最近才买的,还没有穿多久。 一双紫白色的球鞋,鞋带也是紫色的,看起来应该是个初中男生穿的,鞋底磨损有些厉害,但鞋子却并不太旧,应该是平日里经常运动导致的。 “这是什么……唔……眠、眠、打、破——?” “就是那个吧、前段时间电视上经常放的广告,和咖啡差不多的东西……咕咚、咕咚……呸呸呸,什么啊!怎么这么难喝!” “诶——看起来是个经常熬夜工作的过劳上班族呢~会变成秃子的吧,像是种田大叔一样。” “呜啊!乱步你踩到我手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爬到旁边一点……” 坂口安吾站在暗室的入口前,听着里面传来了一阵嘭咚哐啷的声响,夹杂着三个人的互相指责,他把带回来的证据放在了书桌上,扶着额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早就听闻,武装侦探社的那个侦探,虽然如今和他同岁,但却极其任性妄为,堪称是幼稚园心性,甚至会因为到达案件现场时没有汽水喝而发小脾气、不想解决案子,他总觉得这次的工作恐怕没那么容易结束。 头疼归头疼,听着暗室里的三个人都快打起来了,坂口安吾还是蹲下身,敲了敲入口处的墙。 “乱步君?”他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扶了扶眼镜。 暗室里吵闹立刻就停了下来,不大的出入口里很快就爬出了个黑发的少年来,少年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嘴角始终保持着轻快的笑容,坂口安吾一眼便认出了这就是江户川乱步,乱步的样貌称得上是一句“精致”,尤其是那双眼角上扬的、狭长的眼眸,即使是证件照都让人印象深刻。 随后爬出来的是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孩子,看起来十六七岁,一头天然卷的黑发蓬松得就像是某种小动物,湖蓝色的大眼睛盯着安吾眨巴了两下,马上就溜到了乱步的背后,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安吾。 最后爬出来的是个初中生模样的少年,他有着一头罕见、紫色的长发,用红色的发绳在脑后绑成了一束。和乱步、鹤见川不同,他的动作是普通人也能看得出的矫健利落,若说乱步和鹤见是“爬”出来的,那么他就是一骨碌“蹿”出来的。坂口安吾在他的身上闻到了一缕很淡的酒味,带着点水果的甜,坂口安吾想他喝的多半是给小孩子们喝的甘酒。 “哎呀!你总算是回来了啊!圆眼镜先生!”乱步一出来就自来熟地拍了拍安吾的肩膀,“你该不会真的去餐馆等我们了吧?毕竟三个小孩子在擂钵街这种地方也太显眼了,如果约在餐馆碰头简直就是白痴才会做的事情嘛!所以我就小小地推理了一下你的住处,直接来这找你了!” 乱步洋洋得意地掏出怀里的黑框眼镜,在安吾眼前展示了一下,带着安吾并不能理解的炫耀之意。 坂口安吾噎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承认自己确实是去餐馆等了他们,而且还一等两小时。 “坂口先生是出去吃午饭了吗?真好啊……还能出去吃午饭……我们只能随便吃吃泡面呢……”鹤见川从乱步的背后冒出半个脑袋来,一脸幽怨地看着坂口安吾。 她本以为安吾的住处会有点吃的,结果翻箱倒柜了半天,他们也只找出了几盒泡面来,而且还都是一个口味的,最后他们也只能泡面就着柜子里找到的压缩饼干凑合了一下。 坂口安吾本想说点什么,但不动行光凑到了他的身边,伸着脖子像只狗狗似的闻来闻去,最后一拍手,把他的话全都堵了回去,像是指认犯人一样指着他大叫道:“啊!这家伙中午吃的是番茄牛肉盖饭!” “我想要吃蛋包饭——” “妈妈说今天中午会做蜜汁排骨的……” “你这家伙也太不上道了吧!竟然也不会带一点回来给我们吗——” 面前的三个人从高到低排排站着,简直就像是信号符一样,坂口安吾想起了除了乱步之外的这两个人是谁了。武装侦探社登记在案的兼职员工,十六岁的鹤见川和她的异能生物体不动行光,现在看来似乎是和江户川乱步这个名侦探是“一丘之貉”,同样的难搞。 “咳!” 坂口安吾重重地咳了一声,总算是让这三个问题儿童安静了下来,看向了他。 并不太想和这几个“同龄人”打更多的交道,坂口安吾将桌上厚厚的文件袋递给了他们,“这里面就是你们需要的东西。” “哦~就是这个呀!没想到你这家伙还挺能干的嘛!” 乱步表扬了他一句,但听起来让人无端的火大。他一把拿过安吾递来的文件袋,大大咧咧地直接上手拆了封口,哗啦啦地把里头的资料全都倒了出来,然后戴上了那副黑框眼镜,把这一叠厚厚的资料拿在手里,翻书似的扫视了一遍。 “哦哦、原来如此。” 他胸有成竹地点点头,把资料又塞回了文件袋里,丢给了鹤见川拿着。 “能拿到这种程度的文件不赖嘛,虽然说比起我还是要差上那么一点。”乱步抬头环视了一圈这间破公寓,最后又把视线落在了坂口安吾的身上,用陈述的语气问道,“你差点被‘gss’的人盯上了吧?” “是,稍微费了一些功夫甩掉了,并没有让他们发现我的身份。” ——但也因此没能更加深入地调查之后的东西。 坂口安吾想到。 他追查到那名官员的赃款,是通过擂钵街的一个洗/钱人的手里藏起来的,那个帮他洗/钱的人和gss有些关系,他本想要继续调查,但却因为还不够熟悉擂钵街而露了马脚,惊动了对方。不过手上的这些证据,也足够证明那个官员的赃款数额,他将这些钱转移到了海外,但想要追查到再具体些的去向,就必须要动用国际司法协助的途径了。 “司法协助?” 乱步挑眉点出了他心中所想,脸上扬起了大大的笑容,神色轻快从容,似乎完全不把这放在眼里。 “你想太多了、我又不是那些没用的警察,‘协助’什么的才不需要。” “……?” 坂口安吾的眼中透出些许的疑惑。他知道江户川乱步是个向来嚣张的能人,嚣张自然是因为有着嚣张的资本,所以即使心下困惑,但他也并没有将此说出声。 “诶……还不能回去吗?”鹤见川垮下了脸,蔫蔫地问道,“我和不动早上出门前和妈妈说晚上回去吃饭来着。” “没关系,让不动君背着你跑回去就行了。”乱步优哉游哉地收起了眼镜。 不动瞥他一眼:“好啊、那就把你这家伙一个人丢在擂钵街吧!” “咳,言归正传。”安吾打断了他们的话,“乱步君,你有办法查出赃款的去向吗?” “这种事情当然是小菜一碟。”乱步双手叉腰,自负地说道,“我当然已经知道赃款被转移到哪去了,自然也知道怎么拿到证据。” “但是在那之前、” 他笑眯眯地看向了坂口安吾。 “我想要吃番茄牛肉饭!” 三双眼睛突然齐刷刷都看了过来,坂口安吾咽了一口唾沫,突然有了一种自己被狼群盯上的感觉。 第15章 “打扰了——”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打头的黑发少年雄赳赳气昂昂地像只小鸭子似的进来了,后头缀着三个尾巴,过了饭点的餐馆顿时又吵闹了起来,零星的客人们抬头看了一眼门口,见只是几个年轻人,又没什么兴趣地低下了头,扒拉着自己面前的午饭。 这是擂钵街算得上是“中间地带”的一家餐馆,黑手党的成员、普通的街头无赖、做小本生意的黑商、外貌普通的情报贩子、生长于这条贫民街的少年孩童……形形色色的底层人民汇集于此,来来往往,即使起了什么冲突,也都会默契地出了店门再解决。 毕竟这条街总归是要留个能舒心地吃上便宜饭菜的地方。 “哦呀,这可真是少见的客人呢。”已至中年的店主大叔笑呵呵地看着一排站在台前的四人。 他在擂钵街呆了有几年了,差不多是这条街道刚刚建立之初,这家店便已经在这里开了起来,三教九流的人他差不多都见过,也因此,在鹤见川他们一进店时,他便已经认出前面的这三个少年少女是来自和平市区里的人。 但他也绝不会多说多问,好奇心过于旺盛的人,是绝不可能在这鱼蛇混杂的街道上,平安地开了这么久的店的。 他带着亲切又不过分热情的笑容问道:“小伙子小姑娘们要吃点什么?这会儿过了饭点了,有些菜开火烧可能会花点时间。” “番茄牛肉饭!”乱步欢呼似的举起手来。 “番茄牛肉饭!”鹤见川扒着桌子好奇地朝后厨里瞅。 “番茄牛肉饭!”不动抱着胳膊,一脸趾高气扬地答道。 “番茄牛肉……不对、我就不用——”坂口安吾心累地下意识跟着开口道,但说了一半他撑得胀痛的肚子就立刻提醒他改口。 “哦哟哟、小哥中午不是才吃过三碗吗!”没等安吾改口,店主大叔就乐呵呵地打断了他的话,“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不过多吃点好,多吃点有力气、身体也好!” 没给安吾反驳的机会,店主记下“四份番茄牛肉饭”就要进后厨去,这个点客人不多,店里除了他,也就只剩个洗碗的年轻女孩在后头忙活。 他才掀了帘子进后厨,准备开火给这几个客人做饭,后头落下的布帘还没停下晃动,就立刻又被人掀了起来。 个子不高的两个少年先后钻了进来,一个面带灿烂笑容地东张西望,一个踮起脚就要去够架子上的酒。 “哦~~~~原来餐馆的厨房就是长这样的啊!”黑发的少年语调夸张地感叹到,却并不让人觉得做作浮夸,他伸手捞起砧板剩着的半颗番茄,吧唧一口就咬了下去,汁水溅在嘴角也毫不在意。 “酒——”梳着长长马尾辫的紫发少年努力地垫着脚,怎么也够不到架子上的酒。 “哎哟两位小少爷,厨房乱的很,可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店主大叔按住了不动的肩膀,哄劝道,“这是料酒,做饭用的,不能喝。” “诶——”乱步立刻就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不能进来吗?” “等下开了火,这里头又呛又熏,火烧火燎热得很,都是油烟,两位小少爷到外头等着就好。”店主大叔好言好语地回答他,“我们这小地方不比市区里,用的都是老煤气灶,想看做饭的话站台子外面,也一样能看的。” 后厨和外头的柜台是隔着层玻璃窗的,站在外面也确实能大概看见里面的动作,还不用受油烟。 “什么啊——原来是不能喝的酒吗。”比起看起来纯粹是为了看热闹的乱步,似乎是想要酒的不动,在听见架子上的酒不能喝之后,立刻就兴致缺缺了起来。 “小少爷想要酒的话,我等会儿让惠子跑一趟,去对街给你买果酒。”店主大叔立刻顺着他的话哄到。 三两口将番茄吃完,乱步用袖子擦了擦嘴,打开了一旁水池上老旧的水龙头,边洗手边转头朝更里头在洗碗筷的女孩喊道,“喂——惠子小姐、能不能帮我也买一瓶汽水回来?” 正在洗碗的女孩被他喊得愣了一下,匆匆忙忙地停了水,拿干净的布擦了擦手。她有着一头酒红色的短发,蓬松而干杂,就像是团毛球,身上穿着的是洗的发白的衣裤,系着一条旧围裙。 “是、我这就去。”她回过神,朝乱步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店主大叔,叫道:“爸爸。” “去吧。”店主大叔对女孩放软了声,从兜里就要掏钱给她,乱步已经先一步掏了两张一千円的纸币出来,塞进了女孩的手里。 “你叫鹤见一起去、她知道我喜欢喝什么口味的!”乱步随手一指外头坐着的女孩,还没擦干的手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滴,一甩就是满地的水迹。 “是。”惠子不着痕迹地摸了一下两张纸币,又看了一眼,像是十分小心地样子将钱对着收进口袋里。她是在偷偷辨认钱的真假,毕竟两千円在这贫民街也算是一笔不小的钱了。 做完这些动作,她抬头想要朝乱步点头告退,却正好对上了乱步笑眯眯的视线。分明是那样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笑容,可她却忽然觉得心里一紧,仿佛刚刚自己那些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小动作,其实都已经被面前的少年看穿了似的。 “快去快去、麻烦你啦——”乱步没有理会她突然僵硬了一下的动作,径直把她推出了厨房。 “还有我的甘酒!”不动在身后大声提醒她。 “是!” 看着惠子去找了鹤见川,再交谈了几句后,鹤见川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乱步轻快地对她点了一下头,背对着店主大叔,做了个手势。鹤见川露出了不情不愿的表情,鼓着腮帮子跟在惠子身后出门了。 店主大叔舒了口气,就要推着乱步和不动出去,准备给他们做饭,然而乱步一低头就从他的胳膊底下钻了出去,又溜进了厨房里,至于不动行光…… 因为常年在厨房工作而练出了一身壮肉,虽然说比不上那些厉害的亡命之徒,但他本以为自己推一下城市里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总是没问题的,然而不动行光脚下像是绑了磐石一般,定定地一动不动。 手下又加了些力气,店主大叔骇然地发现,这个看似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脚下竟然比那些来他店里吃过饭的黑手党成员还要稳健,连肩头都没有晃一下。 他心下已然意识到了不好,然而不动就这么似乎毫无所觉无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后厨的门。 这几个市区里来的少年少女,绝非只是恰好来他店里吃个饭而已。他的脑中闪过了刚刚的画面,忽然意识到,从这批客人进入店里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是个简单的、小巧的、却环环相扣的局。 “大叔、快点做生意吧。”乱步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漫不经心。 “什么……生意。” 他的额角冒出了冷汗来,他想起了自己刚刚出门去了的女儿,那个陪着他的女儿一起出去的少女,恐怕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孩。 “诶~~大叔你是傻了吗。”乱步从他的身侧冒出头来,如同孩子一般地抱怨道: “餐馆的话,当然是做饭的生意啦!” ******* 鹤见川,迷惑买汽水途中。 她抓着惠子的袖子,跟在她的身后,半点也没有躲在陌生人身后的不好意思,一出餐馆她就和惠子表达了自己对擂钵街治安的深切怀疑、以及自己对生命的珍惜程度,所以恳请惠子这个擂钵街原住民务必保护好弱小的她。 其实她实在是不想出来的,虽然说只是去七八十米远的地方买饮料,但擂钵街这种混乱的法外之地,哪怕是呆在屋子里都危险得要命,更何况是随时可能出现混战的街道上。 但是乱步摆明了就是要她跟着惠子一起出去买汽水。 鹤见川回忆着乱步和他打的那个手势,冥思苦想眉头紧锁。 『……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她压根没get到乱步想要传达给她什么讯息,总归大概是要她跟着惠子出来,然后做些什么。 但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她不解地挠头。 “就是这家店。”惠子的脚步停了下来,鹤见川猝不及防差点撞在她的背上,险之又险地刹住了车。 “哦……” 鹤见川跟着她进了店里,左右打量着眼前这家杂乱的小卖铺。 扫把、水桶、感冒药、发夹、巧克力条……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店里的各个角落,看起来都是最为廉价的牌子,包装上还蒙着灰,鹤见川用指尖碰了碰一袋薯片,收回时就见到自己的指尖变得脏兮兮的。 “田中阿姨,前段时间店里进的汽水还有吗?”惠子熟稔地朝屋里喊道,“要最好的那种,店里有客人要。” “有——、有——!”内间传来了女人的应话声,很快一个看起来年过四十的妇人便快步走了出来。 翻过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搬出了两箱汽水来,是鹤见川没见过的牌子,包装看起来很廉价。 不过管他的,反正是乱步喝的。 鹤见川这么想到,在惠子问的时候替乱步各要了一种口味的汽水。 “店里有甜酒吗?小孩子喝的那种。”惠子又问老板娘。 “甜酒?那种东西平常进货的时候都不会进的,没什么人买。小孩子都爱喝可乐汽水,大人要喝也不会喝这种淡淡的甜酒。惠子你想要的话,下次我去市里的时候,给你带些回来。”老板娘絮絮叨叨地说着,看见鹤见川去翻糖果,又热情地从柜台底下取了两盒糖出来,“唉、姑娘,这个好,这种糖果好。我知道你们市区里的姑娘都喜欢吃这种糖。” 鹤见川看了一眼,确实是自己平日里有时会买的一种糖,也就拿了揣在兜里,又拿了袋子,零零散散装了些便宜的糖果。 老板娘笑呵呵地给他们结了账,惠子要把找来的钱拿给鹤见川,但是鹤见川忙着吃糖果,腾不出手接,嘟嘟哝哝地让她等会儿回去自己还给乱步。 惠子和她推让了几句,见她确实懒得拿,才小心地把钱收好。她是不太想再和乱步说话的,面前这个和她同龄的女孩子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但是那个黑发的少年,她被看了那么一眼后,心里总是隐隐约约地觉得有点怕他。 那个少年,以后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的。 她想到。 “我们回去吧。”惠子说道。 抱着一大袋的糖果,鹤见川嘴里咬着某种酸酸甜甜的硬糖,含糊地应了一句好,就要跟着她往外走。 ——砰! 一声枪响骤然打破了街道上寂静。 喧哗的脚步声,杂乱的碰撞声,还有不堪入耳的粗俗叫骂,街道两旁的店铺人家迅速而安静了关上了门窗,惠子也立刻伸手拉上了眼前的店门,老板娘随后给门拉上了锁。 她们的动作娴熟流畅,像是已经经历过了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不是吧——真的这么倒霉???』 鹤见川捂住嘴,面色如凄风苦雨般惨淡。 虽然早就做好了可能会在擂钵街遇上麻烦的准备,但是鬼知道真的这么巧,而且还是在她和不动乱步分开的时候。 “嘘。” 惠子朝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老板娘带着他们进了内间,关上了门,隔着两扇门,外面的吵闹声也顿时就小了许多。 “是gss和羊的人。”老板娘神色平淡地说道,就好像是随口话家常一般习以为常,“大概是羊的那群小鬼又跑到gss的地盘上偷东西了吧。” “……经常这样吗?”鹤见川顺着她的话小声问道。 “倒也不是很经常。”惠子同样低声回答她,“只不过……前段时间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换人了,所以现在局势有些乱而已,他们谁都想多占点好处。羊在擂钵街也很久了,如果是以前的话,他们偷点东西其实gss也不会怎么打起来的,但是现在的话……gss也想把他们一窝端了吧,所以有机会就大张旗鼓地闹起来,连枪都用上了。” “都是些没爸没妈的小孩子,混在一起讨日子而已。gss也是太夸张了。”老板娘说道,“有这个功夫,我们怎么说也是给他们交了保护费的,没见他们来帮我们抓贼。” 鹤见川听着他们的话,脑子有点懵懵的。但她很快还是抓住了关键词。 “羊?小孩子?” 老板娘看了她一眼,心里想着到底是市区里来的小孩,什么也不懂,但还是耐心地给她解释道,“就是一个小团体而已,都是些和你差不多年纪、或者比你还要小的孩子,在这条街上过日子可没那么容易,一些无依无靠的小孩子们也就凑在一起,多少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而且他们里头也有能打的,就算是高濑会、gss想要对他们动手也没那么容易。” “羊的人……手上是不是都带着蓝色的带子?”鹤见川问道。 “对哦。”惠子有些奇怪她怎么会知道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有蓝带子的孩子们会互相帮助——他们就是这样的一个集体。” 鹤见川想起了之前在商店街认识的柚杏,她提起羊的时候,神色里确实也满是自豪与信赖之意。 他们在里间躲了十多分钟,外头的吵闹声便静了下去,老板娘将店门打开一条缝,朝外面看了一眼,街上已经安静了下来,路过的人靠着街边埋头快步走开,有两三个gss的成员四下游荡着,偶尔有住户从楼上喊下来,问他们这个月保护费的事。 “没事了,你们回去吧。”老板娘舒了口气,把门开的大了点,“靠路边走,别抬头。” “不要。”鹤见川立刻往后缩了一步,“他们还没走!” 同样从门缝里看见看见饿了gss成员的鹤见川拒绝出去,万一一出去就被一枪崩了怎么办,万一他们的枪走火了怎么办,万一他们认错人把她们干掉了怎么办。 给乱步送汽水这种区区小事,哪有她的狗命要紧。再说了,要不是乱步要喝汽水,她哪这么倒霉会碰上黑帮冲突,她回去不锤爆乱步狗头都算便宜他了。 “那……我先回去,和爸爸他们说一下?”见惯了这种场面的惠子并没有鹤见川的顾虑,他们店里给gss交过保护费,她也算是和gss的人打过一些交道。 gss就是这样的一个组织,如果不给他们保护费,他们就会来找你麻烦,但只要给他们保护费,他们就会帮你解决掉其他麻烦。听说gss以前还是个正规的外资安保公司,只是后来出了什么变故,才会变成非法组织的。 但也正因此,他们比起其他非法组织,要更加地守规矩点。 “不行!万一你出去了,他们以为我们是你的同伙,进来就是一枪怎么办!”鹤见川死死地扒住她的手臂。 为什么大家不能都像善逸一样和她感同身受呢!!! 鹤见川顿时想起了善逸的好,虽然这家伙很吵,清醒的时候还会很不要脸地要她保护,但至少在保命这件事上,他永远都和鹤见川很有共同话题。 “呃……那……?”惠子小心翼翼地发问。 “这种时候——” 鹤见川神色肃穆。 “当然是要召唤不动过来接我们了。” 她冷静地掏出了手机。 惠子:……所以说你有手机为什么不早说? ※※※※※※※※※※※※※※※※※※※※ 鹤见:因为我刚刚在读条(bushi 第16章 鹤见川和惠子被不动接回店里的时候,餐馆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只零零散散地坐着两三桌。 乱步一见他们回来了,坐在桌边兴致昂扬地朝鹤见川招手,问他们要买的汽水。惠子将汽水摆在了桌上,一五一十地报了账,把找回的零钱压在了桌上。乱步随手塞了两个一百円的硬币给她,算作了跑腿费,就打发她回去了。 “怎么样?” 鹤见川嘎嘣嘎嘣地咬着糖,在他对面坐下了,没买到甘酒的不动行光一脸不高兴地挨着她的另一边坐下,臭着一张脸靠在椅背上。 “名侦探出马,当然是大胜利!”乱步咬着不锈钢的勺子,有些费力地撬着汽水瓶盖,语气倒是很轻快地回答她,“等会儿我们去找个人。” “去哪?”鹤见川咬着糖果含糊地问道,手里又拆开了一颗糖,塞进了不动的嘴里。 是便宜的水果硬糖,带着劣质香精和增甜剂的味道,就算是不怎么吃糖的不动都能尝出这是廉价的杂牌糖果。但是有的吃总比没的吃好,没有买到甘酒的糟糕心情因为这浓浓的甜腻而稍微好了一点点。 “一个人家里。”乱步回答她,同时终于打开了汽水盖,他抱着玻璃瓶咕咚咚地喝下了一大口汽水,神清气爽地长呼出一口气,打了个充满了碳酸汽水味的嗝,“嗝!” “哦。”鹤见川知道他这是不方便在这里直说的意思了,毕竟店里还有着些其他人。 “我的工作也就到这里。”一旁的安吾朝她点点头,做出了起身的动作,“我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和你们走的太近,有些事情还需要我来处理,我就暂且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再到我的住处去找我、或者是联系我就行。” “嗯嗯。”鹤见川朝他点点头,目送着他出去了,转头又看向了乱步,“乱步。” “唔?”叼着勺子一翘一翘的乱步漫不经心地应声。 鹤见川挠挠头:“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啊?” “手势?”乱步瞥她一眼,“什么手势。” “就是那个、我去买汽水之前,你朝我做的手势啊——就是、呃,这样……然后这样?”鹤见川比划了一下乱步站在后厨门口朝她做的手势,咬着糖果茫然地眨眨眼。 “啊——那个吗!”乱步恍然大悟似的想了起来,眯着眼睛笑道,“那是我随便做的啦!没什么意思!” “……啊?” “不随便做点什么手势假装有事交代你,你肯定就不会和惠子小姐一起出去了吧!惠子小姐要是动作太快、很快就回来了,我也是会苦恼的嘛!”乱步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什么啊!!”鹤见川一下子回过了神来,“所以你就是为了骗我出去啊!!” “对唷!”乱步似乎还很得意洋洋地点点头,“都说了嘛!普通的方法你肯定不会出去的!” 幸好他是个机智的名侦探,随便想想就有办法骗鹤见川和惠子一起出去了。 “所以说为什么要我和——”她想要朝乱步大声抱怨,忽然又意识到周边还有人,音量立刻又低了下去,“为什么要我和惠子一起出门啊……” 鹤见川不大开心地撇撇嘴,揪着手里的糖纸。她不喜欢危险的地方,而擂钵街简直就是危险聚集地,乱步还要骗她出去。 “为了增加一点谈判的筹码嘛。”乱步笑眯眯地伸过手来揉她的脑袋,动作就像是揉狗狗,收回手时不忘捞走两颗糖果,“所谓的‘危险不够那就创造危险’——就是这么一回事!” 鹤见川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哼哼唧唧地把糖果全装进袋子抱在了怀里,一颗也不给乱步留。她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找福泽先生告状,让乱步好好吃一番苦头。 番茄牛肉饭很快就被端上了桌,店里的其他两桌客人也走了,整家餐馆就剩下了他们这一桌的客人。 “等会儿我们要去找谁?”鹤见川用勺子捣腾着米饭,小声问道。 “gss的一个会计,那个人的手里也算是有点小权,管着不少的账目。要问钱方面的事情,当然是要去找算钱的人了。”乱步舀起一大勺混着番茄牛肉的米饭,塞进了嘴里,含混地继续说道,“那家伙据说是欠了一大笔赌债还不上,所以最近在偷偷卖gss的内部消息换钱填高利贷和赌债的洞。” “店主大叔告诉你的吗?”鹤见川问道。在擂钵街,餐馆和酒吧也差不多了,都是情报聚集往来的地方,就算每个客人漏下的只是只言片语的消息,也足以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粗糙的情报网,覆盖了这片地下社会。 “对。情报的交换条件是帮他和惠子小姐换一个新的身份,让他们能够脱离这条贫民街。” 撑着脑袋,不动摇着手里的勺子,恶意满满地插话:“促成这个‘交换条件’的‘条件’,就是让你和那个女孩子一起出门——那家伙骗店主大叔说,你是和‘羊’有关系的人。” “羊是gss的死对头,这家店是给gss交了保护费的,如果让gss的人看到老板的女儿和羊的人走在一起——”不动没有说完之后的话,但言下之意已经足够明显,他不嫌事大地用胳膊肘撞了撞鹤见川,朝她使了个眼色,长长的马尾辫垂在脑后,愉快地轻摆着,“你完——全被这家伙利用了。” 鹤见·工具人·川:……哼! 鹤见川不高兴地扭过了头,将一勺番茄牛肉饭塞进了嘴里,狠狠地咬着勺子,就像是咬着个仇人。 就因为乱步这几句鬼扯,她刚刚可是差点就对上了gss和羊的冲突现场,万一她和惠子早那么几秒离开杂货店,没准就要被流弹误击了。 她绝对要找个机会报复回来! 鹤见川对于乱步这种卖队友的行为简直义愤填膺。 ******* “这边吗?” “不对!应该是这边!” “才怪吧!绝对是这边!” 站在三岔路口前,鹤见川、乱步、不动各自指向了三个方向。 『这算什么?』 拿着手机,鹤见川死鱼眼。 『拿到了情报源的住址,结果完全不认路。』 擂钵街是在一场大爆炸后,居民们自发在爆炸废墟上建立起的街道,那些走进书店里买到的市区地图,压根没有这一块的详细路线,他们来时倒是带了专门的地图,但在小路错综复杂的擂钵街,手里的地图也只不过是聊胜于无的作用而已。 鬼知道乱步是怎么带着他们摸到安吾的住所的,但这一套放在gss的会计身上似乎行不太通,刚刚在乱步的“引路”下,他们有二十分钟都在一个路口打转,最后被不动鹤见以二比一的投票结果剥夺了带路权。 “再拖拖拉拉太阳都要落山了——到底往那条路走啊!”鹤见川苦着一张脸,抱着脑袋望着摆在他们面前的三条路。 “这边!” 乱步一脸“信本名侦探的准没错”,指向了左边的那条路。 “这边!” 指着中间的这条路,不动看向他的眼神里写满了“路痴就赶快闭嘴吧”。 “唔……” 鼓着腮帮子,鹤见川拿着手里的地图,索性蹲了下来,仔细研究上面那些错综复杂的线条。 『这里不是只有两条路的吗?』 她困惑挠头。 鹤见川把下巴靠在了膝盖上,将地图放在地上摊开,仔细的回忆着他们来时的路,想要对上地图上这些蜘蛛网一样细密的线,但是她怎么对怎么都觉得奇怪。 这里是有岔路的吗? 这里当时有拐弯吗? 这条路有这——么长一段的吗? 乱步和不动的吵闹已经发展到了回去之后用游戏机一决胜负的地步了,幼稚的就像是两个国小三年级的男生,而鹤见川就像是在男生们打架时,默默在边上继续做值日的乖女孩。 她苦恼地挠着头发,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挠秃了。 “我说、” 鹤见川突然开口道,打断了乱步和不动关于“汽水好喝还是甘酒好喝”的争论,两个少年模样的男生还保持着争锋相对的姿势,一齐转头看向了她。 “什么?”/“干嘛!” “我刚刚好像把地图拿反了。” 鹤见川迷惑地皱着眉头,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侦探社的某位事务员曾经说过:“川不是不熊,只是相比起乱步先生和不动君,她熊的比较别致。” 事实或许大抵如此,后来这位很有灼见的事务员在因私事离职后,推荐了她同样很有灼见的堂妹来了侦探社上班,她的这位堂妹同样不是凡人,年纪轻轻就能顶着社长那“能止小儿夜啼”的肃杀目光笑意盈盈地工作,最终成功升职加薪,成了社长秘书。 这对堂姐妹的姓氏是“春野”,妹妹名为“绮罗子”。 但那都是后话,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手机右上角的时间已经显示到了「16:00」,然而侦探社三雄(熊)如今站着的地方,离那位gss会计的住所可谓是南辕北辙,已经隔了半个擂钵街那么远。 “怎么办?” 鹤见川就像是个合格的《十万个为什么》一样提问了。 “晚上回去迟了的话,又要被妈妈骂了。” 不动面带余悸地说道,他想起了自己横尸遍野的甘酒们。 “那就明天早上再来!” 向来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的乱步一句话锤定了他们的行程,坚定地转头就走。 “鹤见!我去你家吃蜜汁排骨!” “不准来你这个白痴侦探!” “不动,晚上我不想刷碗你帮我刷吧……” 远日渐近西山。 第17章 鹤见川真没想到不动是来真的。 和前一天一样,天还没亮,她就被不动从床上拖了起来,两个人挤在卫生间里刷了牙洗了脸,一人拿了一袋面包就出门了。 天光微亮,远山之间还未看到冒出的日头,鹤见川就一脸困倦地咬着块面包,站在了福泽宅的庭院里,手里被塞了把木刀。 “挥刀五百下!” 不动没有给她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穿着内番服单手叉腰站在边上,喝了一口顺路买的甘酒。 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教人用刀,付丧神们从显形之初,就自然而然地懂得了如何挥刀杀敌,如果原主里有着有名的剑客——像是大和守安定之类的付丧神,那么他们的剑术往往也就会承袭许多原主的风格习惯。 不动行光从没考虑过什么剑道之类的问题,也不懂得基本功该怎么训练,福泽谕吉有空的时候,他就和这个当代一流的剑客打上几场,福泽谕吉没空的时候,他就自己一个人随便比划着招式,打发时间。 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人抱着酒瓶,窝在某个角落里随心所欲地喝酒,回忆着往日在织田信长和森兰丸身边的生活,再抱怨一下鹤见妈妈又没收了他的甘酒、乱步又做了些什么招惹了他、亦或是现任的主人鹤见川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他想要教鹤见川用刀,既是一时喝酒醉昏了头,也是他很少地用脑子思考了一下所做出的决定。 鹤见川实在是太弱了,又不像是几百年前的那些家主姬君一样,能够呆在高墙深院的层层护卫里,她甚至还算不上是一个“审神者”,没有一座坚固而安全的本丸,以及几十把刀剑化身成的付丧神保护着她。 鹤见川身边只有他这一个刀剑付丧神,只需要碰到稍微严峻一点点的危险,他就没办法面面俱到地护住这个弱小的主人。 连信长公那样一个有着雄才大略、步步为营的天下霸主,最终都死在了本能寺的一场大火里,死在了明智光秀那个混蛋的背叛之下。像是鹤见川这样一个纤弱无能的女孩子,想要杀死她,连苦心谋划的筹备都不需要,只要多来几个人牵制住不动行光,然后提刀一抹她的脖子就能得手了。 不动行光不懂得怎么教她使用审神者的灵力,只能教她怎么拿起手中的刀剑,多少也算是聊胜于无,不至于让她那么简单地就会被人杀死,至少也能多拖一拖时间,运气好的话,也就能拖到他回头再来救这个不中用的主上了。 他没有教人用刀的经验,福泽谕吉也不太清楚该怎么教一个十多岁却毫无基础的少女入门,所以一切也就只能凭着他的感觉来,所有的姿势一个个地教过去,每次训练都练到鹤见川实在是累的抬不起手,这么做大概总归是没错的。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对于一个普通的新人来说其实是太过严苛,也没有意识到一般人这么训练下去身体迟早会吃不消、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同样没有意识到,在鹤见川身体里的,那份他们都不知道如何使用的审神者的“灵力”,确实是在这件事上起到了作用,让鹤见川拥有了比常人更快的恢复能力,即使鹤见川一时累得趴下了,歇一会儿也很快就又能活蹦乱跳了起来。 鹤见川今天也没完成五百刀的目标,但还是比昨天多挥了十多刀。像是这样每一刀都一丝不苟、用尽全力的挥刀,哪怕是已经练了一两年刀的人,都没法轻而易举地完美达成不动的要求。 同样在一旁指导与谢野体术的福泽谕吉自然是可以做到的,但他修习剑道多年,自身的剑术已至当世之巅,对于这样的训练量对常人而言是否是过苛,也早就记不太清了。就连他教导与谢野体术这件事,一开始也是磕磕绊绊,好几次让与谢野训练累过了度,拉伤了肌肉。 “不行了……一刀都不行了……” 丢了手里的木刀,鹤见川哭唧唧地爬到了屋檐下,乱步正坐在廊下吃馒头,看到鹤见川躲了过来,笑眯眯地掰了半个馒头塞给她。鹤见川这么吃瘪,身为一个心胸宽广的名侦探,他自然不会介意给她分点吃的,就权当做是看戏的门票了。 “你们今天也要出去调查委托吗?”与谢野那边的训练也暂时歇了下来,她将绑起的头发解开,又重新扎紧了些,金属的蝴蝶发卡在晨光里闪闪发光。 “今天去调查gss的一个会计。”鹤见川蔫蔫地靠着身边木头的柱子,有气无力地咬了一口乱步给她的馒头,手臂抬起时酸胀又刺痛,“呐——晶子,我们换一下吧,我不想再去擂钵街了。昨天碰到两个组织打架,连枪都用上了——” 她瘪着嘴,叽里咕噜地抱怨着。昨天是因为抱着“去都去了”的想法,她小心翼翼地在擂钵街混了一个下午,然后也就回来了。但是今天一想到好不容易回来了又得再去一趟,她心里立刻就更不情愿了起来。 “这个话……”与谢野用指尖挠了挠脸,少见地露出了一个有些尴尬的笑来,“大概是不行。今天有个之前的委托人要来,我得在社里。” 那个被她用「请君勿死」修理了一顿的小少爷和他的富商老爸,今天要来侦探社找她麻烦。虽然社长说对这种程度的委托人他还是有些面子的,但是她今天不在场怎么也说不过去。 她以后行事还是要再小心一些比较好,下次再碰到这种讨厌的混账,教训的时候得要更滴水不漏些、让对方不敢再来找麻烦才行。 鹤见川对她的所想毫无所觉,只沮丧地“哦”了一声,鼓着腮帮子把馒头吃完了,挺尸似的向后一仰,张着双臂躺在了木头回廊上,继续直挺挺地装死。 ******* 鹤见川又皱着一张苦兮兮的脸蛋去了擂钵街。 他们是在饭点出门的,到了擂钵街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候,今天他们没有去找坂口安吾,而是又去了那家餐馆。这次他们各自点了自己想吃的东西,鹤见川要了猪排盖饭,乱步要了蛋包饭,不动要了炒面。 这次不动来之前记得带了瓶甘酒,塞在了斜挎在背后的运动小包里,里面还有鹤见川昨天没吃完的糖果,以及乱步非要塞进去的一小袋威化饼干。巴掌大的小包塞得满满当当,和个大沙包似的。 他们三个人窝在餐馆的角落里,一边拌嘴一边吃饭,鹤见川又说起了之前她做的那两个梦,嘀嘀咕咕地吐槽着鬼有多难看、善逸有多怂包,还有那“霹雳一闪”有多么的酷炫吊炸天,她都要怀疑善逸的刀里是不是藏了电池和电线,不然怎么才能制造出那种噼里啪啦的火花特效。 “明明就是个很厉害的人嘛,还老和我抢着拖后腿。”鹤见川咬着炸得香脆的猪排,哼哼唧唧地说道,“哪有梦游梦成他那样的,哼!” “那家伙超级吵……嗝!”喝的醉醺醺的不动也一齐加入了吐槽善逸的队伍,“咋咋呼呼的,除了废材主人,我就没见过比他更吵的人类。他那算是什么意思啊!昂!明明有一把那么好的刀、剑技也不差,还只知道哭哭啼啼的!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顺眼多了!” “噢~~~~原来如此。”乱步拿着筷子,眯着眼睛笑嘻嘻地精准踩雷,“所以说,那个鬼最后是被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家伙杀掉的啊,废材醉鬼不仅没抓到鬼、还被鬼抓伤了手臂啊!” “那是因为那个鬼滋溜溜的和泥鳅一样!” 不动立刻跳脚炸毛了,酒瓶往桌上一放,就指着鹤见川直来直去地反驳道:“要不是因为这家伙拖后腿,我早就把那个鬼杀掉了!” 鹤见·拖后腿·但十分理直气壮·川扭开了头:“哼!” 不动行光被她的这副态度更是气到了,他气呼呼地掐住了鹤见川的脸颊,带着甘酒的果香和酒气威胁道,“快点学会怎么用刀!你这个审神者什么都不会也太没用了吧!再拖我后腿我就拿你的糖果去泡酒!” “卟噫咬(不要)——!”鹤见川艰难地把自己的脸蛋从不动的手里扯了出来,“我要叫妈妈把你的酒都没收了!” “哼~哼~” 没有被卷进鹤见川和不动的战争之中,乱步美滋滋地夹走了一块鹤见川碗里的猪排,又不紧不慢地从不动的炒面里挑走了几个虾球,埋头呼噜呼噜地吃起了他最爱的蛋包饭。 结账走人的时候,店主大叔左顾右盼了几下,压低了音量又问起了乱步昨天答应好事情怎么样。 他的女儿惠子和鹤见川一样,明年就要考大学了,换一个清白的身份,女儿才能够彻底脱离贫民街在履历上的污点,能够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去考一个好的大学、得到一个全新的人生。 乱步随手从柜台上放着的笔记本里撕下了一页纸,刷刷刷地写下了几行字,一把将纸页塞给了店主大叔,丢下一句“你自己去问吧”,就蹦跶着出去了。 有了昨天翻车的经验教训,这次他们没拿反地图、也没走错岔路,碰到不确定的时候老老实实地去问了附近的路人,兜兜转转了二十分钟,总算是找到了那个会计的住所。 是一栋看起来比周边的楼房要好一些的居民楼,但也依然是擂钵街那惯常的老旧风格,灰色的水泥墙、斑驳的喷彩涂鸦、布满蛛网的墙角,以及脏兮兮的楼道和栏杆。 那个gss的会计住在三楼。楼道里采光差得要命,也没有安一盏照明灯,三个小鬼你踩我一脚、我踩你一下,推搡着爬到了三楼,鹤见川一手手机打光,一手拿着手里写着住址的小纸条,三人的小脑袋凑在一起,抬头和破门牌上的数字来来回回地核对了三遍,确定了他们没有走错门。 “敲门?”被挤在中间的鹤见川歪了歪脑袋,看着面前贴着好几张小广告的防盗门。 “敲!”挤在她左边的乱步点头。 “嗝!呼唔……快点敲门,问完就能回去了!”不动不耐烦地催促道。 “那我敲了噢……” 往他俩的身后缩了点,鹤见川伸长了手,挨上了那扇铁门。 ——咚咚咚! 她敲响了门。 第18章 老式的防盗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大叔,是擂钵街的打手们惯常的打扮,就连鹤见川都能一眼看出这家伙绝对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位“会计先生”。 鹤见川往后缩了一步、两步、三步,马上就要退出第四步了,乱步就和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左手朝后一捞,揪住了她的衣领。 试图溜走的鹤见川被抓住了。 “哪里来的小孩子。”开门的大叔打量了他们三人几眼,语气不善地开口赶人,“滚滚滚!” 好像压根没听见他说的“滚”字,乱步脚下绊了鹤见川一脚,让她朝边上一跌,被不动抓住,脸上带着出来郊游似的轻快笑容,叉着腰就把脑袋往门缝里挤伸。 “嗨呀!木下先生不在嘛?我们有事来找他!大叔你走开一点,不要碍着我们工作.” 他那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态度,很好地激怒了堵在门口的男人。像是他们这种在擂钵街混的打手,自然不可能会对小孩子手下留情,伸手就要把乱步推出去。 “滚出去!臭小子!”他大声呵斥道,伸出的手显然就是要把乱步直接推下楼梯去。 灵活地矮身一蹲,乱步躲过了他的手,蹲在门前,透过门缝和男人□□的空隙,看了一眼屋里,弯下的眼睛眯得更细了,嘴角笑容的弧度也莫名深了几分。 “原来如此。”他摇头晃脑地说道,拍拍衣摆站了起来,朝边上走了两步,离得男人远点。 “看起来我们没有找木下会计的必要了呢。” 乱步说道。 “诶?为什么?”鹤见川从不动的背后探出了个脑袋来。 乱步转头朝她露出了一个意味莫名的笑,“因为木下会计——已经死了啊。”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门内的男人就立刻变了脸色,鹤见川只看见眼前一花,乱步就和已经和不动对调了个位置,撞在了她的身上。 不动挡在了门口,手里的短刀架住了一柄砍刀,看起来像是雇佣兵们用的那种的样式。男人本就凶横的脸上杀意毕露,抬起一脚就要朝不动踹去,却被不动先一脚反踹进了屋里。 优哉游哉地整了一下帽子,乱步紧跟着不动也进屋去了,进门前还不忘顺手把鹤见川也拽了进去。 “干嘛干嘛干嘛!我们在外面等不动打完再进来不好吗!” 鹤见川死死扒着门框不放手。 “那你要一个人站在外面等着吗?” “……” 鹤见川默默地松了手。 屋内的战斗几乎是瞬间就结束了,只有一个敌人,虽然说他带了枪,但还没等他拔枪,不动就三下五除二把他撂倒在地,一脚踢飞了他腰间的枪,刀刃宽薄的砍刀插进了地板里。 “……嗝。” 坐在被砍晕在地的男人背上,不动喝了一口甘酒,懒洋洋地打了个酒嗝。 敌人过分弱鸡,连和社长的晨练都比这累。 “那个会计呢?”鹤见川探头探脑。 “卧室。”乱步朝着某个房间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一枪毙命,枪上装了□□,大概就在我们来的三分钟之前。” 鹤见川没有看尸体的兴趣,所以她只是挠了挠头,又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他们是来调查官员贪污贿赂赃款的去向的,可能了解这件事的会计现在突然死了,即使乱步能推理的出这个会计平日里会把重要的文件藏在哪里,但要让他们从gss那茫茫的账目里找出特定的几笔钱,以他们三个人在财会方面的知识水平,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 “虽然说一开始我们只是想找到一只小虾米就行,但是既然现在小虾米已经被吃掉了,那么抓鲷鱼回去也是一样的啦——倒不如说,鲷鱼的肉还更多一点嘛。”乱步语气轻松地说道,似乎并不觉得那个他们还没见到一面的会计死了有多大的事。 “……啊?”向来不是很聪明的鹤见川迷茫地挠了挠头,她的智商几乎都点在学业上了,对于其他的事情,一直都保持着某种时常短路的脑回路。 相比起这个不成器的主人,不动行光的脑子动的要更快一点,大概是因为曾经在织田信长这样的大能身边呆过,之后也见过许多家族、国家间的斗争,他对于这一类事直觉总是敏锐几分。 “这家伙是那个会计的上司。”不动用刀柄敲了敲男人的头,右脚搭在左膝上,语调懒散地说道,“大概是发现了那个会计出卖组织情报的事情,怕被更上头的人发现,连累到他自己,所以索性自己先来把叛徒杀掉了。” “那我们……把他绑了送去公安?”鹤见川挠挠头,“但是就我们三个人,从擂钵街绑个人出去——我觉得我们从这里走出去一百米就会被射成筛子了。” 她一脸诚恳地看着乱步,想了想,觉得这句话好像不太严谨,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哦,不动大概不会。” 乱步沉默了一瞬,答道:“你的大脑已经像是个筛子了。” 虽然没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鹤见川怀疑乱步又在骂她。 她嘁了一声,瘪着嘴想要溜出去,把这里头的残局丢给他们两处理。虽然刚刚被乱步拖进来了,但她总是觉得有点害怕,呆在这间屋子里总让她觉得有点危险,虽然乱步和不动好像都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 “你又要乱跑去哪里啊。”不动起身拽住了她的衣领,“随随便便又到处乱跑的话,到时候被敌人抓到了,你又要哭鼻子。” “呣……”鹤见川被他领着领子,鼓着脸颊左顾右盼,直到被丢在了破旧的木沙发上,才皱着一张脸,嘀嘀咕咕似的小声说道,“你们不觉得……这间屋子怪怪的吗?” “嗯?”乱步看了她一眼,狭长的眼眸抬起了些许,露出了翠绿色的眼瞳来。 鹤见川扭头看向了边上垂着的窗帘,没有拉开,但仍是透进了影影绰绰的日光来。她安静了几秒,又缩了缩脖子,“我们还是先出去吧……总觉得呆在这里面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可不行~”乱步摘下了帽子,放在指间轻巧地旋过几圈,“不是说了吗,既然没抓到小虾米,那么我们就得要抓只鲷鱼回去。” “哈?”不动皱起了眉毛,长长的马尾辫左右摆了摆,踢了一脚晕倒在地的男人,“你要的‘鲷鱼’不就在这里吗。” “这只是大一点的‘虾米’而已,醉昏头的酒鬼才会把这家伙认错成是‘鲷鱼’。”乱步靠在鹤见川坐着的木沙发背上,反手将帽子又戴回了头上,压着帽檐正了正,“真正的‘鲷鱼’——现在才要游到这里来。” 砰——! 经过□□处理的低沉枪声忽然响起,鹤见川还未看清子弹是从何而来,就立刻条件反射地趴下了身子。 『什么什么什么又发生了什么???』 鹤见川还没来得及理解现状,抱着头就滚到了沙发后面,不忘顺手拉了一把乱步,一起挤在了沙发和墙之间那一小块狭窄的空间里。 玄关处传来了一阵打斗的声音,鹤见川这才想起刚刚他们进屋时没把门关上,她冒头朝大门那边瞄了一眼,不动正把几个人堵在门口缠斗,来的人大概有四个或者是五个,鹤见川看见至少有两个人带着枪。 但似乎还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她在心里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一次擂钵街了。这鬼地方简直和她梦到的那个有鬼的世界一样危险,动不动就突然冒出个敌人来,让她忍不住想起了儿童游乐场里的打地鼠,只不过她才是那个挨锤子的地鼠,冒个头就是当头一棒。 所以说、为什么她要和乱步不动一起来这鬼地方啊!!! 缩在沙发后头,鹤见川抱着脑袋无声哀嚎。 看出了鹤见川所想,同样蹲在沙发后头的乱步一派轻松、笑眯眯地对她说道,“因为要你来写报告书嘛~” 把显而易见的事情解释一遍、再写一遍很麻烦,把随便说说就可以的事情重新整理通顺很麻烦,把洋洋洒洒的几千几万个字挨个敲着键盘打出来很麻烦,除此之外,接受异能特务课或者是军警方面的询问笔录也很麻烦。 麻烦的事情当然还是推给鹤见川好了,就好像中学的时候,无聊繁琐的作业就推给鹤见川一样。 名侦探那宝贵的时间是要花在有趣的案件、精彩的漫画、好吃的零食、还有各种各样能让他兴致勃勃的事情里,才不能浪费在那些枯燥重复的无用之物上。 他的这个回答让鹤见川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行走的记录仪之类的东西,唯一的用处就是记下发生的事情然后存进硬盘里,等着回头刻录出来。 但是她想了想,很悲伤地发现自己真的就是个高端一点“记录仪”,除了写报告书之外就没有鸟用了。连乱步出门前塞进不动包里的那包威化饼干好像都更有价值一点,毕竟那包威化饼干是横滨春季限定发售款,全球只有五百包,还附送漫画联动的食玩闪卡。 不管是从使用价值、收藏价值、还是乱步的偏好价值来看,她都输了个彻底,可恶。 她忿忿地用指尖戳着沙发,转头想要问一问他现在在门口的这群人是谁,视线经过乱步的肩头,却突然看见对面那个房间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她来不及叫出一声什么,房间里就冲出了一个拿着刀的男人,笔直地朝他们藏身的角落冲来。 就在这短短的一秒间,鹤见川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刚刚不该躲在这个狭窄的地方的,否则这会儿也不至于前有沙发,后有围墙,左边是柜子,右边是乱步,躲都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躲。 向来脑子动的很快的乱步在瞬间就从她的眼神里明白了什么,或许说,鹤见川看着他的神色,总觉得现在这个情况似乎压根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混搭乱步混蛋乱步混蛋乱步混蛋乱步混蛋乱步混蛋乱步混蛋乱步混蛋乱步…… 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在委托时被这家伙坑进危险里了,被乱步向左边扑倒,一脑袋磕上柜子时,鹤见川的脑子里像是在念着什么巫术诅咒似的,无限循环着对乱步的唾骂。 一刀挥空的男人立刻就改变了方向,向着如同两根折了的韭菜一样倒在这狭窄缝隙里的两人刺来,鹤见川的脑袋被磕的晕乎乎的,视野里拿着刀的男人摇摇晃晃地复制粘贴成了五个,看起来就像是什么廉价ppt排版。 她滑到沙发底下的手动了动,摸到了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就在男人手中的刀即将触及乱步的后背时—— 砰! 子弹贯/穿了男人的腹部,强大的后坐力让鹤见川的手腕一阵剧痛,她猜她的手腕是脱臼了,不过总比她和乱步被捅了个串串香好。 那把之前正巧被不动踢到沙发底下的手/枪,啪嗒一声掉回了地上。鹤见川疼的额角冒出了几滴冷汗,脑袋一歪,在乱步身下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玄关处的打斗声突然也停下了。 乱步捡起了手/枪,爬了起来,没有管身后捂着腹部已经行动不能的男人,看向了门口。还剩下最后一个敌人,那个男人正一脸懵逼地看着一柄掉落在地的短刀,刀身上雕刻着不动明王、矜持羯罗童子和制多迦童子的花纹。 男人抬头,对上了乱步的视线,但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举动,接连便响起了两声枪响,子弹从他的左腿和右肩,他手里的匕首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江户川乱步看了看躺在他脚边的鹤见川,又看了看掉在玄关处恢复了本体状态的不动行光,视线扫过了地上躺着的一群人,随手将手里已经空了弹匣的枪丢在了木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下午三点零五分,距离他们离开餐馆刚好过去了三十分钟。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一个圆眼镜的表情符号。 “时间刚好~” 他坐在了之前鹤见川坐着的木沙发上,按下了接听键。 “呀、圆眼镜先生!委托已经解决了,麻烦让政府自己派人过来收货吧~” ※※※※※※※※※※※※※※※※※※※※ 没存稿了没存稿了之后变周更了一周一或者二或者三四五更(顶锅盖跑走 第19章 鹤见川睁开了眼。 圆月高悬夜幕,树林静谧无声。晚风吹过,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鸡皮疙瘩爬上手臂,大脑一时还不十分清醒,躺在地上盯着头顶那漆黑的夜空好一会儿,才用力地甩了甩头,清醒了过来。 『这里是……哪儿?』 鹤见川茫然无措地在地上又躺了几秒,才慢慢地爬坐了起来。她记得自己应该是和乱步、不动在擂钵街那个gss会计的住处才对,有一群人突然冲了进来,之后又有人从屋里的一个房间里拿着刀冲了出来,结果她和乱步在躲闪里…… 哦,她想起来了。 鹤见川抱住了自己的后脑勺,后脑稍微偏左一点的地方,此时好像还在隐隐作痛。 “混蛋乱步……” 她嘴里嘀嘀咕咕地骂着乱步,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伸手要去拍裙子上的尘土,却在指尖触及裙摆的时候愣了一下。 “……校服?” 鹤见川懵懵地眨了眨眼,掀起裙摆借着月光又仔细看了好几眼,然后又把视线移到了上半身,看见了自家学校制服那鲜红的领巾,还有水手服款式黑色衣领上两道细细的白色条纹。 真的是她的校服,连丝袜都是平时她穿的那个颜色,脚上穿着的也是平日上学时穿的黑色小皮鞋。 鹤见川挠了挠头,很快放下裙摆一锤手心,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她这是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好像比前两次要友好一点,没有一睁眼就看见什么吓人的鬼,虽然深山老林也算不得多让人有安全感,不过今晚的月色倒是倒是很明亮,这会儿似乎也不怎么吓人。 所谓的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都要烤焦了,这次的开局还算不错,鹤见川信心满满地拍了拍手,自觉算得上是个“老手”了,满心开始盘算着先去找不动再去找善逸。 虽然她大概不算是个幸运ex,但怎么说她也不会是个幸运e,这么大的一座山,出门见boss这种事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在她身上嘛哈哈哈…… “——人类?” 一道稚嫩而又淡薄的童声忽然在她的身后响起,刚给自己打过气的鹤见川脸色一僵。 ? 怎么搞的? 说好的事不过三呢? 鹤见川几乎是拔腿就打算跑路,虽然听起来这次又只是个小孩子的声音,但是正常的小孩子怎么会对着别人发出“人类?”这样的疑问,她敢压上乱步所有的零食和不动所有的甘酒打赌,背后这玩意儿肯定又叒是鬼。 她觉得自己迟早得在梦里练出八百米三分十八秒的满分成绩,真是可喜可贺…… 个鬼啊! 一条腿已经抬了起来,鹤见川正要冲进眼前的森林里去,尖叫声都已经蹦到了嗓子眼,然而她几乎是眼前一花,忽然发现在这泠泠月色的映照之下,她的面前似乎横竖交叉着几根极细的线。 那是比平常用来缝补衣物的线还要细的线,就像是蛛网一样,不凝神仔细观察,一眼扫过去根本看不见。 鹤见川抬起的脚一下子停住了,她咽了口唾沫,心下不知为何升起了些不妙的预感。 明明只是些看起来一拉就会断的细线而已。 “怎么了?”身后那个男孩的声音又开口了,“为什么不跑?” 鹤见川默默的缩回了脚。 前有狼后有虎中间夹个二百五……呸呸呸,错了、她才不是二百五。 “谁?”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一动也不敢动。 沙沙的脚步声从身后逐渐靠近了她,鹤见川不敢回头,她满脑子都是恐怖片里那些配角作死一回头,脑袋就给回没了的场景。沉甸甸的咚的一声响,然后圆圆的脑袋就咕噜噜地滚出了几步远,留下了一地的血迹。 『佛祖保佑上帝保佑安拉保佑圣德太子明治天皇织田信长不动行光江户川乱步福泽先生保佑……』 她绷紧了神经,口中一口大气不敢喘,只能在心里神神叨叨念经似的咕哝着,后背直冒冷汗。 这个鬼和前两次她见到的鬼好像有点不一样。她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只直觉知道自己这会儿决不能像之前一样跑,要是敢跑的话八成跑着跑着就跑上黄泉路了。 一道不长的影子在她的身边停下了,鹤见川对比着地上拉出的两道影子,男孩的影子只到她的影子的肩头,鹤见川的鼻翼动了动,在男孩靠近她的时候,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也一并靠过来了。 并不好闻的味道,但也不是简单的一个“臭”字能形容的,这股味道让鹤见川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难受,就好像是闻到了烟味或是过于浓烈的劣质香水味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痒,仿佛有人在用羽毛挠她一样。 “不跑吗?” 男孩在她的身侧站定,他的声线较普通孩童来说显得低沉许多,但倒是和这僻静幽深的林子很相衬。 鹤见川的身子轻轻晃了晃,抓着裙子的手也颤抖了起来。 “还是说,害怕的已经跑不动了吗?” 男孩抬起头看她,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不大的声音在安静的林子里回响着。鹤见川的嘴巴张了张,好像是一只被扔在了岸上的鱼,嘴唇翕动,却半点声音也没能发得出来。只能苍白地吐息着。 “算了,够了。” 男孩似乎是感觉无趣了起来,他的嗓音里隐隐带上了些许的不耐烦。 “又有讨厌的家伙们进山里来了,妈妈也好、爸爸也好,还有哥哥和姐姐,全都总是做不好事情。” “我要去妈妈那边看一看了,你就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鹤见川就的身子就忽然颤抖了起来,她仰起了头,半张着嘴,急促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哈、哈、哈——” 她的喘息声忽然顿了一下,下一秒,上半身突然猛地朝下一弯—— “哈啾!” 惊天动地的喷嚏声响彻树林,惊飞了栖在树上的鸦鸟,鸟群哗啦啦地拍打着翅膀飞远了。 鹤见川吸了吸鼻子,抬手用力地揉了揉鼻尖,然后才茫然地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男孩。 “啊?你说什么?” 下弦之五·蜘蛛精·翻花绳业余十级艺术家·杀人不过头点地·pua入门学者·累:“……” “嗯?” 见累不答话,鹤见川闷闷地发出了一个鼻音,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白底蜘蛛网花纹的和服,腰间系着红色的带子,一头发尾内蜷半长不短的白发,稍微低着头所以看不清脸,不过借着月光,鹤见川还是看见了他的手指甲上好像是涂着墨绿色的指甲油。 他的个头比鹤见川的弟弟鹤见流还要矮上不少,放在横滨的话大约就是小学四五年级的身高。 鹤见川故作老成地在心里摇了摇头。 『小小年纪不学好,染发还涂指甲油,有伤风纪,大正年间的小朋友作业这么少的吗。』 她的视线又往下移了点。 『喔,还出门不穿鞋。』 “小弟弟,你家长呢?”鹤见川吸着鼻子,左右张望着,看起来很是漫不经心地问他。 “……家长?”累不理解她说的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你家大人——比如你爸爸啊、你妈妈啊,或者是你哥哥姐姐之类的。大晚上的你怎么一个人出门。” 鹤见川像是闲聊一样地问他,累想了想,收回了本想抬起的右手,几根纤细而坚硬的线在夜色里垂落了下去,变成了无害的形态。 “有坏人来了,爸爸和妈妈要保护我们,所以他们要去把坏人赶走。”累语气平静地回答道,“哥哥和姐姐也是一样。我是最年幼的弟弟,所以哥哥和姐姐也要保护我。” “哦。”鹤见川点点头,心想他们这一窝鬼还挺秩序井然的。 『……等等。』 好不容易勉强自己装作了若无其事的鹤见川身体一僵,她抬起来左手,在心里又回忆了一遍累刚刚说的话。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他。』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 她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遍,沉默了半晌,将张开的左手又合拢,重新数过。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他。』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 ……她这是捅了鬼窝了吗? 鹤见川在心里打了个哆嗦,面上还是学着乱步平日里的模样,散漫镇定地打着哈哈,“你们家人还挺多。” “是吗?”累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他似乎是想了想什么,又说道,“最多的时候,家里一共是有九口的。” 他避开了说“人”这个字,鹤见川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应该装作没发现这件事。 就好像刚刚这个鬼站在她的旁边时一样,和之前不一样,这个鬼,她不可能光靠跑就能逃得走,而且,她那总是对危险格外敏感的直觉告诉她,只要她表现出一点异样,这个看起来外貌只有十岁上下的鬼,就会直接杀掉她。 要普通地、普通地和他说些什么,拖一拖时间,最好还是说一些他感兴趣的话题。 “是吗,但是五口也挺好的。”鹤见川在心里祈祷着不动赶紧出现,顺便把害她一脑袋又磕进这种破梦的乱步骂了一百遍,“我家里也是五r……口呢。” 差点把“人”字说了出来,她一咬舌尖,转了音节。好在累似乎对她说的话有些感兴趣,没有在意这一点。 “什么样的五口?”他问道。 “爸爸、妈妈、弟弟、我,还有——”她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定位不动,累对她这突兀的停顿有所察觉,抬头看向了她,在明亮的月光下,鹤见川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脸。 就五官和脸型而言,还算是一张清秀的男孩的脸,但是他的脸上却带着奇怪的花纹,圆形的斑点连接着线条,衣领上的花纹也是相同的纹路,细密的眼睫和他的指甲一样是墨绿色的,眼白像是肌肉一样鲜红有带着纹理,露出的右眼瞳孔是白紫色的。 对着他的脸,鹤见川无端地想起了某种了昆虫……细细的、茸密的、带着圆形的花纹、很多只腿。 『……蜘蛛。』 鹤见川想到。 『真该让乱步来看看。』 蜘蛛是乱步最讨厌的东西之一,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句“害怕”。她已经开始考虑让不动活捉这只鬼然后带回去吓乱步的可行性了。 “还有?”累开口追问道。 鹤见川被他的开口吓了一跳,脑子一抽,鬼使神差地吐出了一个词:“pet!” “pet……?”累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 『……完了,我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鹤见川惴惴不安地在心里想到。 『明年就要高考了,这个时候被吓傻了那该怎么办!』 要是让不动知道她和别人说他是“pet”的话,鹤见川严重怀疑自己会被不动扒层皮——不,在不动之前,她可能就要被自家妈妈扒层皮了。 罪过罪过,她怎么会说出“pet”这种鬼词,这是背单词背昏头的后遗症吗,都怪乱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怪乱步,但总之都怪乱步就没错了。 “你说的‘pet’……是什么?”累稍稍歪了些脑袋,看着鹤见川问道。 “那、那个……”鹤见川飞快运转着自己不怎么聪明的小脑瓜,磕磕绊绊地回答道,“普通意义来说,呃、‘pet’的话,是指‘宠物’,比如说家里养的小猫或者小狗之类的,但是我刚刚口……” 我刚刚口误了。 ——鹤见川试图这么抢救一下自己……或者说是抢救一下不动?然而累自认为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你的意思是,宠物也可以是家人?”累问道。 “呃……”鹤见川挠头,“宠物也可以是家人,但是——” 但是那不是我要说的意思。 ——鹤见川继续努力想要给自己来套cpr,她觉得自己应该还有的救。 “我懂了。”累点点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鹤见川只觉得好像有块冰突然挨在了自己的左手上,冻得她一哆嗦。 “你来当我的宠物吧。这样的话,就算你不是鬼,也可以成为我的家人了。” 『……不、你不懂。』 鹤见川觉得事情好像朝什么奇怪的方向发展去了。 都怪乱步。 她沉痛地捂脸。 ※※※※※※※※※※※※※※※※※※※※ 鹤见:我觉得你们鬼界该普及一下义务教育,小小年纪不会英文就算了,怎么连国文都这么差 无惨:…… 第20章 “要、要去哪?” 小步奔跑在树林间的小道上,鹤见川喘着气,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前头的男孩。 她一向不喜欢运动,要不是火烧眉毛的情况,要让她这样急促的奔跑起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平日里走了远路,她一觉得累就要蹲在地上,瘪着嘴要不动背她,如果是只有她和乱步两人的话,他们两就会就“谁背谁”这个话题展开一场没有尽头的石头剪刀布,最后一致决定去路边叫车。 但是现在就算是那“火烧眉毛”的时候。 鹤见川看着自己左手手腕上缠着的那一根细细的、蛛丝一般晶莹的白线,在月色的映照之下,这根线就仿佛银铸似的美丽剔透,但饶是鹤见川极力控制着自己,她的左手仍是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她不敢停下来,甚至不敢放慢一点脚步。只要她落在累身后远了,这根看似柔软脆弱的线,就会因为被拉直而紧绷,陷进她的肉里,甚至是把她的手给割下来。 她的手腕上已经有了几道细细的血痕了,很浅,渗出的血珠干涸凝结,在她的手腕上断断续续地留下了一串花纹似的血痂。 “去警告那些闯进山里的家伙。”累快步疾走在树林之间,和鹤见川不同,他看起来很是轻松,就好像是平常地走在公园里的步道上。他的语气很平淡,神色也是,冷冷淡淡的像是块石头,但对于鹤见川的问题,他都一一回答了。 是不动吗?还是善逸?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 鹤见川在心里想着,不管是谁都好,只要能来救她就行。她不敢触怒累,这个男孩外貌的鬼奇奇怪怪的,不吃她,反而是真的像他说的一样,把鹤见川当做了宠物似的,“拴”上了绳子,带在了身边。 不过总归是比当场成了这个鬼的宵夜要好。 鹤见川在心里安慰自己。 反正不动总是能来救她的,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付丧神能够感应得到审神者的位置,不动找到她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而已。虽然这次的鬼和前两次见过的都不太一样,但以不动的本事,砍下这个鬼的头颅想来也不会太难。 毕竟不动自己也说过,他现在已经快要“满级”了。 鹤见川跌跌撞撞地更在累的身后,在她的双腿彻底瘫软之前,男孩终于停下了。 一手扶着边上的树,鹤见川大口喘着气,抬手擦了擦汗,只觉得自己跑的大脑发胀,两眼昏花,歇了好一会儿,她的神智才清明了起来,耳中隐约听见前方传来了模糊的嘈杂声。 鹤见川站直了身子,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立刻就被钻进鼻子里那怪异的味道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那是累身上的气味,站的远些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停下脚步离得近了,就算是树林里浓厚的草木味都遮不住这股气息。 鹤见川捂住了鼻子,眼眶发红,连着几个喷嚏打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怎么了?”累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 鹤见川捂着口鼻,泪眼汪汪地和他对视了几秒。 「你能不能去洗个澡。」 她在心里憋屈地想到。 “没,好像是花粉过敏。”被迫向恶势力低头,鹤见川将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 “过敏?”又是一个不理解的词语,累又看了她一眼,大概猜到了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淡淡地“哦”了一声,又收回视线,看向了前方。 鹤见川紧紧地捂着鼻子,左顾右盼了几下,最后还是看向了累所看着的地方。树木遮掩,她看不太清远处发生了什么,只能大概得看清数米外的树林间,几个黑色的人影晃动着,模模糊糊地传来了刀剑相撞的声音。 有一些人在那边打架,鹤见川想着,吸了吸鼻子,那股气味又从她的指缝间泄了进去,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的鼻间,但还是淡了几分。 她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这个味道淡了下去之后,好像有些熟悉,就好像是…… 当——! 远处又传来了一声刀剑撞击的脆鸣,鹤见川一个激灵,想起了在上个梦里,善逸的刀擦着她的脸颊穿过的情形。那把带着金色闪电花纹的刀刺中了她身后扑来的鬼,幼女模样的鬼骤然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哭叫,清新与腐臭的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在空气中漫延开来。 那是那个名为奈奈子的鬼的血,所散发出的气味。 累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味,好像和其中那股腐臭的气味有些相似,但是累的身上没有另一种清新的气味存在。 鹤见川想了想,觉得这大概是鬼身上都会有气味,只不过累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浓一些而已。 想到这里,她又哈啾一声,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鹤见川正苦着脸,搓着自己的鼻子,站在前面的累忽然头也不回地开口道,“站在这里。” 他丢下这样的一句话,抬手随意地一挥,纤细而坚韧的蛛丝从他的手中射/出,连接在了几棵树木的枝叶之间。 鹤见川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只看见他轻轻一跃,像是踩上了什么东西,三两步间就站在了几米高的半空中。鹤见川眯起眼睛,隐隐约约看见了几道细细的光亮,那是蛛丝在月色下折射的光。 像是踏空而行,累一步步地朝着远处那打斗着的人影而去。鹤见川看着他走远了,原地蹲下,看着自己手腕上那还缠着的蛛丝,鼓着半边腮帮子,愁眉苦脸地思考了几秒,从边上摸过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咔! 鹤见川看了看被平整地劈成两截的石头,又看了看手腕上光滑如新的蛛丝,默默地丢掉了手里的半块石头。 这游戏没法玩,她要举报。 菜鸡玩家鹤见川愤愤不平地退出了游戏。 鹤见川一头撞在了身边粗壮的树干上,试图把自己再一脑袋磕回去,但除了右脑勺又收获了一个和左脑勺对称的包以外,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唔……” 她不高兴地撑着脸颊,鼓起了腮帮子。 已经是深夜了,山里的晚风又比市区要凉的多,跑了一大段路,只穿着春季校服的鹤见川被夜风一吹,身上出的汗都凉了,冷的她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 鹤见川朝掌心呵着热气,左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她自己什么都不会,只能等着不动来救她,可是这座山看起来太大了,不动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找不到她。她想起来这几天早上,不动教她用刀的情形,如果她早点学用刀的话,这会儿没准就能自己跑得掉了。 只不过…… 『练刀好累啊。』 鹤见川撇撇嘴,觉得还是抱不动的大腿更轻松。 她走着神,东拉西扯地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说乱步这会儿怎么样了,比如说醒来之后还能不能来得及回家吃晚饭,比如说明天又是周一了她今晚还得预习功课。虽然晕倒前还是下午,但这会儿梦里却是深夜,这让她没一会儿就点着脑袋要瞌睡过去。 “呼……呼……呼……噗!” 蹲在地上半梦半醒,就在鹤见川即将一脑袋栽在地上睡过去的时候,她的脚下忽然一轻,后衣领上像是勾着什么东西,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穿过密集的枝叶,甩在了四五米高的半空中吊住。 “咳咳咳咳咳——、”制服的衣领卡住了脖子,鹤见川一手扯着领子,颤抖着抬起手求救,“勒、要勒死了……救命、咳咳咳……!” 她感觉自己的眼前已经隐约浮现出了逝去多年的祖母的身影,白发苍苍的祖母笑容和蔼,朝着她伸出了手…… 『……卖火柴的小女孩?』 她的脑子里很是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某个著名的童话故事。 终于意识到鹤见川马上就要翻白眼了,粗鲁地将人用两根线直接扯过来的累动了动指尖,将蛛丝从拉着鹤见川的后领,变成了捆在鹤见川的腰间和肩头,吊住了她。 “他们就是闯进山里的坏人。”站在蛛丝之上,累开口说道,“但是没关系,妈妈马上就会杀死他们的。” 『不、这就不用了吧。』 鹤见川荡在半空中,只觉得头晕胸闷,花了好半天才辨认出了下面的人影。 好几个人,穿着的都是鹤见川觉得有些眼熟的、黑色的衣服,只有两个身影稍微有些不一样,一个穿着绿黑格子的羽织,背上好像还背着一个大箱子,一个上半身压根没穿衣服。 “……诶?” 鹤见川晕乎乎地眨了眨眼,总觉得这两个人有点眼熟,尤其是没穿上衣的那个,头上还带着个头套,只不过被她和累的影子罩住,看不太清是什么头套。 “哈?那是什么?”没穿上衣的那个人拿着双刀,一刀指着被吊着的鹤见川,语调粗鲁地说道,“虫吗?” 说话的语气也有点耳熟。 鹤见川懵懵地晃荡了两下,终于想了起来。 “猪头妖怪!” 她指着带着头套的少年大声叫了出来。 “你才是妖怪!老子是山大王!大王!”猪头少年暴跳如雷,“记住了!老子叫嘴平伊之助!” “啊?一只猪?”鹤见川挠了挠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叫这种名字。 “是伊之助!伊——之——助——!” 猪头少年大喊道。 “伊之助——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绿黑格子羽织的少年急忙安抚他,“那是我们的同伴!之前选拔测试的时候你没有见过她吗?” “啊?什么?”伊之助抠了抠耳朵,“雌性动物都差不多的吧。” 鹤见川这会儿也认出了羽织少年是谁了,是选拔测试的时候,那个看起来最像好人的、带着花札耳饰的少年。 她终于反应了过来,下面的这些人全都是鬼杀队的成员,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鬼杀队的制服,上次她就见善逸穿过。 安抚完伊之助,炭治郎立刻又看向了被吊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鹤见川,“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鹤见川用力地摇摇头,但她想了想,又更用力地点点头。 她完全不好,擦伤也是伤,而且她现在是处于一步不慎就会直接掉脑袋的大危机里。不动不知道哪去了,这么久了也没见到善逸,虽然不知道伊之助和炭治郎厉不厉害,但总归是要比她这个废材强的。 于是鹤见川理所当然地,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好疼啊!救救我——那个。呃、嗯……” 鹤见川卡壳了。 “灶门炭治郎,我是灶门炭治郎。”炭治郎贴心地提醒她。 “哦……”鹤见川抽抽搭搭地擦了擦眼泪,吸了下鼻涕,从头哭起。“我好疼啊炭治郎!这个鬼用线割我!还威胁我不跟他走的话就把我的脑袋也割下来!不动不见了,善逸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呜呜呜炭治郎——救救我、我不想死啊!呜哇啊啊啊——” “那个、小姐是善逸的姐妹吗?” 炭治郎礼貌地问道。 “啊?”鹤见川打了个哭嗝,抽噎着回答他,“不是,我是鹤见川,善逸是我妻善逸……呜呜呜炭治郎我头好晕啊……” 『但是哭起来和善逸很像呢。』 炭治郎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应该是很要好的朋友吧。』 “够了。” 累冷冷地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被妈妈杀死吧。” “回去了。” 眼眶里溢出的泪水还未流下,鹤见川的哭声戛然而止。蛛丝陷进她的血肉之中,黑色的校服破裂,鲜血垂落在细细的丝线之上,滴答几声,落进了泥土之中。 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痛苦,剧烈的疼痛让她脸色苍白,冷汗直流,连尖叫声都卡在了喉咙之中。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了,并不浓郁,但却盖去了鹤见川所能闻见的其他所有气味。 她的牙关、甚至是整个身体,都打颤了起来。 在炭治郎和伊之助骤变的脸色里,男孩模样的鬼神色平淡地将她直接丢进了错杂的枝叶之中,并不理会两个少年的怒喊,踩着蛛丝离去了。 第21章 『……好疼。』 仰卧在草丛之间,鹤见川望着头顶枝干交错的密叶,无声地张合嘴巴,大口地喘气。 她半点也动弹不了,腹部和肩膀上的割伤让她冷汗涔涔,剧烈的疼痛撕扯着大脑的思绪,使她一时之间无法像平日一样悠哉地思考。那些极细的丝线,仍然缠绕在她的身上,勒进血肉里,像是要生进她的躯体里去,哪怕只是浅浅的呼吸,都会带动着腹部的肌肉抽痛起来。 鹤见川的心里终于后知后觉地泛上了巨大的恐惧,湖蓝色的瞳孔紧缩着微微颤抖。 从很小的时候起,鹤见川就是一个极其胆小的人,她害怕一切危险的、不安定的东西,畏畏缩缩得就像是只兔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也不是因为经历过什么剧变,她只是生来如此。就好像有的人天生活泼,有的人自小内敛,而在她的身上,那从出生之日起刻在她基因里的“天性”,就是“胆小”二字。 并且,与此同时,像是“坚强”、“执着”一类能够稍微改善一些“胆小”的字眼,也并没有被一起刻在她的身上。鹤见川超出常人的“胆小”,又和常人一样惯于躲在“舒适区”里、怠于进取,所以她唯一擅长的事情就是学习,除此之外,无论是体育、社交、文艺或是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领域里,她都是个十成十的废材。 但是鹤见川一直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她胆小又无能,但她的运气一直都还不错。父亲和母亲给了她一个衣食无忧、平和幸福的家庭;弟弟鹤见流稳重懂事,平日里时常反过来照顾她这个姐姐;不动行光从她幼稚园起就陪在了她的身边,从小到大给了她十足的安全保障。 对她而言,人生的这十几年里,最危险的事情,也不过就是被乱步坑去一起调查危险的案件。但是乱步很聪明,万事总是能算得准准的,再加之有不动的保护,一切危机最后都不过是有惊无险,最多让她受到点小小的擦伤而已。 换言之,在今天、在此时此刻之前,鹤见川从来没有陷入过真正的“危险”之中。 “为什么要和那些讨厌的家伙们说话?” 站在鹤见川的身侧,累冷冷地看着她,白紫色的眼眸里露出的目光毫无温度,语气冰冷而又坚硬。 “你是我的「宠物」,没有我的同意,你就该乖乖的呆在我的身边,像是狗一样汪汪叫,而不是想要跑到其他人的身边去。” “——不听话的宠物就该要受到处罚。”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细细的蛛丝再一次收紧,陷进鹤见川的血肉里。 “呜——!” 鹤见川痛的几乎要尖叫出来,她咬着唇,从喉咙间挤出了如同幼兽一般的呜咽哀鸣,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里簌簌地掉出来,很快就濡湿了她的脸颊。 『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 她在心里骂着这个看起来不过只是个小男孩的鬼,瘫在地上颤抖着,分毫也无法动弹。累看着她,目光森冷,阴沉的气势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身上,和疼痛一起把她钉在了地上,让她手脚发软。 为什么不动还没来救她? 为什么善逸还没有出现? 为什么炭治郎和伊之助还没追上来? 鹤见川断断续续地从喉间溢出了低低的哭泣声,她疼的厉害,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几乎已经被那细细的丝线四分五裂了,她想要逃走,却连起身的动作都做不到,只能像个不能动的破布偶一样倒在这里。 她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善逸的想法了。为什么善逸之前说过类似于痛快地死掉也好之类的话,那是因为原来受伤了是有这么疼的啊,疼的她甚至想要一头撞晕自己。 可是为什么不动受伤的时候,从来都是无所谓的样子呢?被拳头打中也好、被刀砍到也好,甚至是被子弹击中也也好,不动好像从来没有露出过痛苦的表情,最多也只是没什么精神、一身狼狈而已。因为不动,搞的她也一直都以为,其实受伤不过就是和她不小心在路上摔了一跤、摔破了膝盖差不多痛而已。 鹤见川抽噎着,不敢说一句话,只能在心里哀求着不动快点来救自己。 “你那是什么眼神?” 累一脚踩住鹤见川的腹部,用了些力气碾下。他看出来了,鹤见川根本没有在反思她的“错误”,还在想着其他的人,或许是刚刚他们见到的那几个鬼杀队的人类,或许是别的什么人——总之绝不是他。 “还在希望那几个人类来救你吗?”他将重心放在了踩在鹤见川腹部的脚上,压了下去,立刻便听见了一声惨叫,是少女纤细的、芦苇一般好像轻易就能掐断的声音。 累这才想起人类和鬼时不一样的,他的那些“家人”——那些同为鬼的“家人”,即使被他用线割断了脖子也没事,但是人类不一样。人类无法自我恢复,如果受伤了的话会很麻烦,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死掉。 他收回了脚,勾了勾指尖,那些缠绕在鹤见川身上的蛛丝随之脱落。 “你现在是我的‘家人’了,那些人类是搅乱我们一家平静生活的坏人,你应该赶走他们,而不是想要和他们混在一起。”累神色冰冷地看着鹤见川,没有再继续折磨她,但也没有把她扶起来。 用恐惧把家人们联结在一起——这就是他建立起家族羁绊的方法。不听话就要责打,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教训,他会让所有的家人都乖乖听话、忠于自己的本分,这样的话,就能构建出一个他所期望着的、幸福而又美好的“家”。 父母为了保护儿女们献上性命,兄姐们为了保护弟妹奋不顾身。 像是这样的、如同理想一般美好的“家”。 鹤见川没有应声,她瘫倒在泥土地上,腹部的伤口不停地溢出鲜血,制服的下摆被割断了,露出了一段白皙柔软的腰腹,一圈狰狞的伤口环过腰部,血肉翻出,流出的血渗进泥土里,血腥味在空气中逸散。 抬不起手臂,肩膀上割出的伤口深可见骨。 坐不起身子,哪怕是呼吸好像都会带起脏器的疼痛。 看不清东西,视野里的一切都因为剧痛而模糊起来。 她早就听不清累说了什么了,耳边响起了嘈杂的嗡鸣声,周围的其他声响都混沌了起来。她的身体太过孱弱了,从小娇生惯养地长大,做过最苦的事情也只不过是这两天不动让她挥刀的练习。疼痛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只是下意识地动着嘴唇,如同以往每一次遇到危险时一样,想要念出那段她重复过成千上万次的音节。 累低头看着她,冰凉的月光穿过叶间的缝隙,细碎地落在鹤见川的身上,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从夜幕中溅落,带着坚硬又冰冷的光。 他看见了鹤见川翕动的嘴唇,却分辨不出鹤见川喃喃的是什么,于是他弯下身,半蹲了下来,侧过头将耳朵凑近了鹤见川。 “ふ……う……” “……どう……” “……不动。” 她迷迷糊糊地哭了起来,像是个迷路了找不到大人的孩子,大概是因为伤口疼的紧,哭的动作稍微大了些都会痛起来,所以她只是动作很小的、轻声地啜泣着。 累转过头来看她,那双颜色很淡的眼眸里,泄出了一丝掺杂着羡慕和嫉妒的心绪。他不知道鹤见川在叫的人是谁,或许是她的弟弟、或许是她的“宠物”,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她认识的人。 他只知道,那是一个就算是鹤见川如今已经意识不清楚了,还会下意识地去求助、去依赖着的人。 ——那个叫做“不动”的人,一定是会在危险之中毫不犹豫地冲上来保护她的存在吧。 所以才会被鹤见川这样全心全意地信赖着。 但是没关系,累想到,他现在也有着“家人们”,他的父母、他的兄姐,也一定都会像是那个“不动”保护着鹤见川一样,保护着他。 现在的鹤见川也是一样。 身为人类的鹤见川,以后也要像是那个“不动”保护她的时候一样,去保护着身为鬼的累,这是作为“宠物”的责任,也是作为“家人”的责任。 鹤见川不会有保护着她的“不动”了,因为累会好好地去杀掉妨碍他和鹤见川建立起家人间“羁绊”的家伙,很快,鹤见川就只是他的“家人”了。 想到这里,累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连环绕在他周身那沉重的气势都缓和了些许。 看吧,他会有“家人”的,无论是鬼还是人类,只要他想,他就一定会有很多家人的,有很多比他曾经那想要杀死他的父母,好上一千一万倍的“家人”。 他站了起来,想要去看看他那无能的“妈妈”解决掉那些闯进山里的、讨厌的人类们了没有,但他才刚刚站直身子,就听见身后的树丛间传来了窸窣的声响。 那是个少女模样的鬼,穿着和累一样的白底蛛纹和服,腰间系着的束带是灰蓝色的,长长的白发在尾端用蓝色的球形发带系成了两束。 她带着些许害怕和敬畏的神色,站在了累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就不敢再靠近。 这是“姐姐”,是“家”里的长女,她要温和而坚韧,照顾好弟弟妹妹们,在必要的时候,还要能够毫不迟疑地豁出性命去保护他们。 “怎么了?” 累头也没回,语气冷漠地开口问道。 少女模样的鬼瑟缩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喊道:“累……累!妈妈被杀死了!大概哥哥也……” 啊、妈妈被杀死了吗? 累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的心里感觉不到难过、也感觉不到愤怒,只有些许的不耐和对“妈妈”无能的恼怒。 这种事情无所谓了,他想到,之后再换一个更好的“妈妈”就好了。 第22章 ——在哪? ——鹤见川……在哪? 月色清朗,树影婆娑,一道矫健的影子踏过潺潺溪流,没有带起半分的水花,便又穿入密林之中不见了。 不动行光在山中奔跑着,动作敏捷而又轻巧,跳跃的身影毫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他的醉意早就被夜晚的冷风吹散了,神智清明,紫色的瞳孔亮的吓人,好像是一只在夜色下穿行的猫。 鹤见川在这座山里,他可以确定这一点,但他却无法更清楚地分辨出鹤见川如今位于哪个方向。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从他与鹤见川订结契约、以付丧神的姿态显形于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只要他稍稍定下心绪,就能够轻易捕捉到那股与他同源的灵力具体的所在。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当不动行光视野一晃,面前的景象从狭隘破旧的老公寓,变成了廖无人烟的山林之时,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奇怪又难闻的气味,让人心烦的沙沙声响,像是有什么人正躲在暗处窥视着他,令他下意识地脊背发凉。 各种各样混乱的感觉纠缠在一起,扰乱了他的感知,使他无从探知鹤见川的位置。 这座山里有着不善的敌人,并且是很强的敌人,刀剑的直觉让不动行光瞬间确定了这一点,更让他不安地蹙紧了眉头。 他的主人,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类少女的鹤见川,实在是太过弱小了,如果被这座山里的敌人发现,恐怕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她就会被一击毙命。 在第一次进入“梦”里的时候开始,不动行光就隐隐约约感知到了些违和的地方。鹤见川一派天真地以为这只不过是个稍微有些奇异的“梦”,她照样恐惧又害怕,吓得和善逸抱在一起哇哇大哭,但她确实是没把“生死”这件事放在心上的。 不动行光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鹤见川心里的那点小心思。 即使已经见过有人死在面前、即使这个梦已经真实到让她能感到疼痛、即使他们的遇见的善逸等人早就鲜活到远远超出想象所能到达的范围,但她还是在心怀侥幸地自我欺骗,觉得就算他们在“梦”里死了,也不过就是在“现实”里醒过来而已。就好像上次不动行光被鬼挠了一爪子,醒来后却是毫发无损一样,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虚假”的。 但是不动行光知道,这一切根本不是“虚假”的。 鹤见川身为「审神者」是在太过稚拙,她握不起刀剑,甚至连最基础的灵力控制都没有掌握。不动行光也没有学过这种东西,他是「刀剑付丧神」又不是「审神者」,当然不知道审神者的力量如何掌控,但是审神者的有一项技能,还是他身为付丧神必然会知道详细的。 那就是「手入」,也即治疗付丧神所受的伤。 几天前的那个午后,当他坐在小公园里的荡秋千上睁开眼的那一个瞬间,他确实是感觉到了手臂上一瞬即逝的灵力流动。 并非是伤口不存在,而是在他们脱离这个“梦中世界”的那一刻,鹤见川在无意识里用灵力给他,甚至是给自己,进行完毕了「手入」,速度快到像是用了媒介「手伝札」。 换言之,他们身上在这个世界里留下的痕迹,也会一并带到“现实”里去。 这根本不是“梦”,而是一种「出阵」。 在这个“时代”,他们的敌人不是时间溯行军,而是鬼! 必然会带上审神者一起战斗的「出阵」,唯有他一个付丧神的「队伍编成」,没有刀裝,没有同伴,地图未探索完毕也无法选择,没有来自时之政府的资源补给,更没有来自狐之助的情报传递。 他们甚至没有一处作为大本营的「本丸」。 不动行光挥刀斩开了身前碍事的树枝,神色不虞地咬牙飞速前行。 不论如何,敌人是谁都无所谓,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保护好他的审神者,保护好他如今的主人。 她实在是太弱了。 不动行光踩在高高的树枝上,鹤见川的灵力总算是变得清晰了些许,虽然说还是像隔了层纱一样朦朦胧胧,但大约也能辨得出方向了。 “……啧。” 他闭上了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沉下了心里那些千回百转的思绪。晚风拂过他的发梢,长长的马尾辫垂落在身后,轻轻晃动。 东南方向。 三百八十米。 一片稀疏的树林之间。 干净清澈的灵力。 如同浓雾般污浊腐臭的气息。 …… 『受伤了。』 不动行光睁开了眼,远方响起一声惊雷。 ******* “累……累,那个女孩是谁?她是人类吧?为什么会有人类在这里?” 少女模样的鬼小声地发问,她抬手掩住了嘴,但却没有掩住目光里的惊疑不定。她惧怕着累,若非是今夜闯进山里的人类实在是太过可怕,杀死了“妈妈”、杀死了“哥哥”,她绝不会敢开口询问累这种事情。 惶恐和不安充斥了她的心绪,并不是曾经没有遇见过鬼杀队的人类,但是唯有今夜,唯有今夜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是不太对劲的。 鬼的直觉在她的心里叫喊着“快逃跑、快躲起来”,但是对累的恐惧,又让她不敢妄动一下。 “捡到的一只宠物而已。”累语气冷淡地回答她,“就像是狗或者猫一样,恰到在路上捡到的一只宠物罢了。” “是、是吗,原来是宠物啊。” 那个人类的女孩看起来已经快要死了,但是少女的鬼不敢对累说出一句提醒的话,她害怕被累打,害怕累手里那些细细的蛛丝落在她的身上,割裂她的身体。 但是即使没有她的提醒,累也发现了这一点,男孩模样的鬼站在鹤见川的身边,用脚踢了踢她的手臂。鹤见川从喉间发出了一声含糊的、类似于呻|吟一样的呜咽。 “死掉了吗?”累蹲下身看她,目光里没有一丝的温度,他伸手抓过了几根细线,又勒进了鹤见川的手臂里。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鹤见川爆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惨厉的尖叫,模糊的意识被猛地拉回了些许,她挣扎着睁开了些眼,看见了蹲在自己手边的鬼。 “还活着。” 累冷漠地点了一下头,做出了判断,他扯过一根细线,压在了拇指的指尖。线割开了皮肤,几滴血珠渗了出来,染红了浅白的线。 “我改变主意了。”累说道,“豢养人类太麻烦了,只是稍微教训一下,就可能会死掉——就像是你现在的这个样子。” 他把目光落在了鹤见川的脸上,看了她几秒,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再开口时说道,“算了,脸的话就还是用你现在的这张脸吧,反正只是宠物而已。” 他的话让鹤见川心下猝然一凉,密密麻麻的恐惧爬上了她的大脑,像是蚁群一般撕咬着她的思绪。 “不……不要……” 鹤见川颤抖地开口道,嗓音嘶哑,不复平日里的柔软动听。 “不要——!!!” 因为疼痛而难以动弹的身体骤然爆发出了一阵力气,她的手指抠进泥土里,顾不上腹部和肩膀的伤口,挣扎地翻身想要远离这个看起来比她的弟弟还要年幼的鬼。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争先恐后地涌出,鹤见川努力地想要逃走,即使是这样狼狈地爬也要从累的身边逃走。即使是之前可能要迎来死亡都抵不上这一刻她心头涌上的恐惧,她逃不出累的掌控,也没有能力反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可是她还是拼命地想要逃走,想要从即将降临的可怕命运里逃走。 “停下。” 一脚踩住了鹤见川的背,累对她的惨叫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命令她。 “把头抬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鹤见川低下头,将脸埋进手臂里,即使脸颊已经碰到了肮脏粗糙的泥土,也依然不管不顾地将头死死往下抵。 她紧紧地咬住了嘴巴,哪怕是咬破了唇上的皮肉也不在乎,血腥味在她的口中漫开,混合着微咸的泪水。 『……我不要变成鬼。』 她呜呜地恫哭着,抓在地上的十指陷进了泥土之中。 『我想回家……』 『不动,我想回家……』 累不耐烦了起来,他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伸手狠狠抓住了鹤见川散落在肩头的长发,那头柔软蓬松的、尾端微微向内卷起的黑发,被蛮横地扯了起来,连带着鹤见川整个人都被他扯了起来。 校服的裙摆染着鲜血,变得皱巴巴的,腿上的丝袜早就被树枝和石子勾得破破烂烂,上衣被勒断了一截,鲜红的领巾被血浸成了暗色。 鹤见川被压着跪在了地上,她死死地用双手捂着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把嘴张开。” 累将渗着血珠的拇指伸到了她的面前,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杀意。鹤见川一声不吭地捂住了嘴,连眼睛都一并闭上了。 她不要变成鬼。 鬼会控制不住地吃人,甚至会把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吃掉。她不要吃人,更不想要吃掉身边的人。即使梦醒了,她又会变成普通的人类,可是在梦里呢,在梦里怎么办? 她不想要吃掉不动,不想要吃掉善逸,也不想要吃掉想来救她的炭治郎和伊之助。哪怕只是现在这样想一想,她都觉得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 她宁愿被鬼吃掉、宁愿被鬼杀死,也不要吃掉他们,也不要在变成鬼之后被他们杀死——她现在恨不得把让她陷进这个梦里的乱步吃掉。 鹤见川只是无声地哭泣着,决不肯将嘴巴张开一条缝隙。累终于决定自己动手了,他捏住了鹤见川的手腕,想要将她的腕骨直接捏碎,反正只要鹤见川成功变成了鬼,这点小伤只要几秒钟就会恢复如初了。 他的眼神愈发暗了下去,“把嘴张……” 一道冰冷的银光从空中折射落下,映在了他的脸上,下一瞬,黑色的影子从树梢高高跃出,遮过了夜幕中那轮高悬的圆月,带着少年暴怒的嗓音,直直地朝他坠来。 “你这家伙——” “给我从主人身边滚开啊————!!!!!!!!!!!!!!!!!!!” 刀光并着月色,斜斜地斩断了鬼的身躯。 ※※※※※※※※※※※※※※※※※※※※ 扮演姐姐的鬼:没人注意我,溜了溜了 ———— 无惨给了累特权,可以把血分给其他鬼,不知道能不能分给人,文里就当可以了 第23章 非常…… 不妙的敌人。 抱住鹤见川转瞬便退出了数米之远,不动行光望着月色里那个男孩模样的鬼,心下警铃大作。 他本是想要一刀砍掉累的脖子的,然而他的刀刃才堪堪没入累的脖颈间一寸不到,刀身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住,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最后将累的身躯从肩颈交界处,斜斜地砍向了另一侧的腰际,将他的身体一分为二。 一股浓郁的、腐臭的气息在空气中漫延开来,那是累的血所散发出的气息,在五感敏锐远超常人的付丧神鼻间,厚重得令不动行光几欲作呕。 被砍断的上半身在落地之前,便被仍残留在身躯上的那只手扶住了,怒火在累的眼底翻涌,血色的眼白鲜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一分为二的身躯在短短一秒间便再次愈合,被斩断的位置连一道伤疤也没有留下,只有被划破了一大道口子的和服证明了不动行光确确实实在他身上留下过凶狠的一刀。 “你这个家伙……”累怒不可遏地对着不动行光开口了,“不要来碍事啊!!” 坚韧锋利的蛛丝从他的袖间射/出,朝着二人直冲而去。 短刀在夜间优秀的侦查让不动行光准确地分辨出了丝线的轨迹,在夜战中得到了加成的机动帮助他带着鹤见川在眨眼之间便从原地跃出,踩在了一段尚算粗壮的树枝上。 扑了个空的蛛丝在下一刻便调转了方向,向着树上的人影袭去,速度快到在空气中连一丝残影都没有留下。 不动行光屏息凝神,抱着鹤见川在树丛间跳跃躲闪,那些极细的丝线在他的眼中无所遁形,轻至几无声息的破空声也未能逃脱他的耳朵。 那些纷繁的、近乎透明一般的蛛丝,在今夜那明亮的月光里,好像是一团花簇一般,在半空中绽放开来,每一丝花瓣都如这世上最为锋利刀片,割裂了它所触及的一切事物。 不动行光甚至无法确定,自己的本体刀是否能比累的蛛丝更加锋利、更加坚固。 累和他之前见过的那些鬼截然不同,理智清晰,实力强大,大约也能使用那种叫做“血鬼术”的异能。他的身上有着远超出其他鬼的腐败的气味,令人本能地感到厌恶不适。 而且更麻烦的是,这座山里不只有他一只鬼。 抱着鹤见川在一棵树上站定,不动行光注视着不远处的累,还有那个站在累身后几步远的、少女模样的鬼,在心里思考着对策。 鹤见川几乎是蜷缩成了一团靠在他的怀里,她身上的伤口很深,还在不停地出血。浓浓的血腥味充斥在不动行光的鼻间,血液中混合着的灵力让他身体里的灵力也有些不安地躁动了起来。 不动行光能感觉到鹤见川的颤抖,她大约是实在疼得很厉害,呼吸急促、冷汗直流,整个人几乎要痉挛起来,死死地咬着牙,抓着不动的衣襟,把眼泪全擦在了他的衬衫上。 这是他的失职。 不动行光想到。 让主人独自面对敌方的大将,平白遭受了无妄之灾,留下了这么严重的伤,他才终于迟迟到达。作为刀剑,他没有杀死敌人;作为下属,他没有及时来到主君的身侧;作为付丧神,他没有保护好审神者。 这是他身为「不动行光」的失职。 他的眼神暗了暗,紫色的马尾辫在夜色里飞舞。 “把她给我。” 蛛丝的攻击暂时停下了片刻,累看着他,眼神冰冷,话语里是显而易见的、压抑的怒火。 不动行光没有理会他的话,他抱着鹤见川跳下了树梢,把鹤见川安置在了一棵树后,让她倚着树干坐下。 鹤见川轻声地哼哼着,她很疼,但还是努力地伸手够住了不动的衣角,带着哭腔含糊地对他说道:‘……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她重复了一遍,同时又掉下了眼泪来,不只是因为疼,还有心头那如浪潮一样涌上来的、大片的委屈。 这分明都是和她没有关系的事情,她莫名其妙地被卷进这样的“梦”里,又莫名其妙遇到可怖的鬼,莫名其妙地受伤。如果说是在侦探社处理委托的时候受了伤,那也是情理之中的可能,但是在这样莫名其妙的梦里遇上这样的事情,她又是招谁惹谁了呢? 她甚至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一连三次了,每次都是一睁眼,身边就是会吃人的恶鬼了,她连避都避不开。 不动行光解开了挂在腰间的小包,从包里掏出了一颗糖果,动作很快地剥开了糖纸,把糖果塞进了鹤见川的嘴里,然后把包放在了鹤见川的手边。这是他今天出门时背着的包,甘酒已经喝完了,没了甘酒瓶的小包顿时瘪下去了大半,只剩下了鹤见川昨天在擂钵街买的糖果,还有乱步早上塞进去的一袋小零食。 鹤见川尝到了糖果的甜味。立刻就安静了许多,只小声地抽噎着,舌尖抵着糖果咕噜噜地滚在齿间。 她向来很喜欢哭,但也向来很好哄。不动行光看着她长大的,自然知道怎么让她很快地乖乖安静下来。 “疼的话就吃糖。”不动行光往鹤见川的手里塞了几颗糖,轻轻地按了按她的脑袋,“在我回来之前乖乖地在这里坐着不准乱动,听见了没有!” “嗯……”鹤见川咬着糖果,带着还没消的哭腔含糊地应了一声。 握紧了手里的短刀,不动行光站起了身,望向了数米外的那片空地。男孩模样的鬼就站在那里,目光里没有半点温度地看着他们。 带着鹤见川是没办法逃走的,不动行光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那个鬼只是顾及到鹤见川现在还是人类、太过胡来的话会死掉,所以才收敛了些许攻击。 不动行光在来时就清晰地听见了累的话,也看清了累的动作,他知道累想要做什么。 累想要把鹤见川变成和他一样的鬼。 想要把鹤见川身上那清澈干净的灵力,变成和他一样腐朽难闻的气味。 简直就像是,想要让鹤见川「暗堕」一样。 “就算我只是一把没用的刀……” 呼吸调整,重心下移,短刀在手中旋过一圈后握定。紫色的瞳孔里亮起了幽然的眸光,像是某种夜行的野兽。倏然之间,少年猛然暴起,宛若离弦之箭一般向前射出。 “也不代表你就能对我的主人——” “做出过分的事情啊!!!” 数米的距离不过眨眼就被他丢在了身后,不动行光冲至累的身前,毫不留情地挥刀斩下,映着泠泠月光的刀身与极细的蛛丝相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嗡鸣, 『……好硬。』 刀身与蛛丝僵持着,没有一方有所退让,不动行光双手紧握住了刀柄,左脚后移了半步,压低重心,手腕施力,想要将刀刃下的细线斩断,然而刀身颤抖着,却再也无法向下移动一分。 但是同样的,那些蛛丝也无法让他后退一分。 “碍事的家伙。”累不虞地盯着他,手中的丝线迅速交错聚结,挡在不动刀下的蛛丝很快变成了一张线网。 “你的口气很大嘛、小矮子。”不动行光分毫不动地压着刀下的蛛网,咬牙挑衅地露出一个笑。 夜晚不仅是鬼的主战场,同样也是短刀的主战场。侦查、打击、机动……各项数值几乎翻倍,就算这次的这个鬼似乎很强,不动行光也绝不会撤退…… 说到底,他也没有“撤退”这个选项能选。 他没有把握能带着鹤见川从累的手里逃脱,唯一的办法只有试着去杀死累。 他是短刀,夜晚是—— 短刀的主战场! 刀刃抵住蛛网,不动行光翻身跃起,灵活矫健的身躯在半空中笔直地划过一道圆弧,长长的马尾辫甩过,在一瞬间遮住了累的视线,他从累的身前翻至背后,膝盖屈起,抵住了累的后颈,短刀的刀刃翻转,贴上了累的脖子。 左手卡住了累的头,右手艰难地握住短刀,不动行光想要将鬼的头砍下,但刀刃只艰难地没入了脖间一公分,来自累的反击就已经到来。 巨大的蛛网迎面盖下,不动行光收刀,反手将累推向了蛛网,刀尖一转,又从背后刺向了他的颈椎。 双手握紧了刀柄,他狠狠的将短刀刺进了累的脖子间,一截刀尖没入了累的脖颈,但却未能贯穿。与此同时,一根蛛丝从累的指尖挥出,如同最为普通的细线一般,柔软地弯折着,却在触及不动发烧的一瞬截下了一小段发丝。 不动行光立刻拔刀后跃,避开了这根蛛丝。被割断的发丝飘落在地,被削断了一小截的马尾辫轻轻晃了晃,垂落在他的背后。 “那是我的宠物,无关的家伙少来碍事了。”散落的蛛丝从男孩的指尖垂至地面,累转头看向了不动行光,“把她给我。” “那是我的主人,可不是你这种小鬼的‘宠物’。臭小鬼还是回家去找你的妈妈吧!”看着累脖颈上的伤口迅速便愈合了,不动行光的心情愈发不快。 鬼比时间溯行军讨厌多了,至少时间溯行军可没有鬼这么强大的自愈能力。只要还没有把它们的头砍下,不管给它们添了多少伤都只是无用功。 而相比之下…… “混蛋……!” 堪堪又躲过了接连不断的蛛丝,不动行光在地上打了个滚,起身时擦掉了脸颊上一道细细割伤流下的血痕。 不会使用灵力的鹤见川,即使和他一起出阵,也无法替他进行手入。 但那不是鹤见川的错,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鹤见川只不过是个和刚就任一天的审神者没差的“完全新手”,刀裝也好、部队结成也好、手入也好,这些事情本就应该是要由他来教鹤见…… ——不动行光忽然恍惚了一瞬。 由他来……? 为什么会是…… 由他来? 他翻身躲过了来自累的又一次攻击,紫水晶一样澄澈的瞳孔里,闪过了一瞬的迷茫。 ※※※※※※※※※※※※※※※※※※※※ 隐藏主线,启动! 第24章 在每个审神者就任之时,时之政府都会派出一只专门的式神「狐之助」,负责对新人审神者的引导。 从挑选初始刀,到如何出阵,再到锻刀、手入、刀裝制作、链结……每一个步骤都有狐之助从旁指导。 然而鹤见川是“特殊的审神者”,不被时之政府登记在册,没有狐之助的引导,就连唯一的刀剑付丧神不知为何,也变成了最初设定应该是在特殊合战场才有可能召唤出的不动行光,而非规定的五把初始刀其中的某一把。 初始刀和其他的刀剑是有些不同的,他们在被召唤来之时,除了战斗能力和基础常识以外,还带有安排本丸事务相关的知识,以便于和狐之助一并辅助审神者维护本丸的运行。 而不动行光,作为一把特殊合战场掉落的刀剑,对于本丸的事项安排、审神者的能力学习,本该是全然不知才对。他的大脑中并没有这方面的预设知识,有的只是关于时之政府、关于审神者、关于刀剑付丧神的基础常识。 他本该是为何显形于世、他为何要服从审神者的命令、他的职责是什么、他是为了什么而战斗——诸如此类的东西。 其中决不该包括“如何教导审神者”才对。 月色清凉如水,晚风吹过林间,树叶沙沙作响。不动行光手执短刀,站在离累四五米远的地方,目光凶狠地望着这个男孩模样的鬼,好像是一头对着敌人低吼着发出警告的狼。 在他身后的树林里,躺着的是他如今所要保护的主人。 累很强,但其实也不算是太强,若要打个比方的话,大概也就类似于“检非违使”差不多的程度。和他等级相差无几,光从打击、防御之类的方面看起来势均力敌,但苦战一番最终也能够赢下来,最多也不过就是落到个中伤、或是重伤的地步。 但是麻烦的是,比起讨厌的“检非违使”,累又多了更多一点令他厌恶的地方,那就是鬼的自愈能力。 只不过是十多个回合交手下来,不动行光的身上已经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口,并不严重,只是让他有些狼狈,但是相比之下,除了衣服的破损之外,一步不动地站在月光下的累,看起来简直就是毫发无伤。 蛛丝纷繁交错,纵横在一刃一鬼之间,映着泠泠的月光,好像是银丝一般晶莹剔透,斑驳地沾染着些许血迹,刺眼的鲜红带着某种动人心魄的美。 “……好香的味道。” 累盯着蛛丝上悬着的几滴血珠,动了动鼻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种甘甜的、美妙的气息涌进他的脾肺之间,像是这个世界上最香甜醉人的美酒,也像是盛宴上举世无双的一道美餐,勾得人口舌生津。 “你闻起来,好像很好吃。” 他看向了不动行光,眼底闪动着意味不明的暗光,如同一只看见了肥美猎物的饿兽。 不动行光本能地从心里对他的目光升起了一丝厌恶,他想起了在上一次的那个“梦”里,那个女孩模样的鬼也是用这种令他恶心发毛的眼神看着他。 他看起来就真的这么像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吗?真要说起来,他可是一把刀,一把货真价实铁打的刀!想要吃他这些鬼也不怕硌牙么! 短刀在手中转过了一圈刀花,不动行光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右脚后移,反握住了手里的本体刀。 距离拉得越远对他越不利,累的蛛丝所能覆盖的范围至少有十米远,然而他手中的短刀只不过二十五公分长。 毕竟有得必有失。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两全的事情,他占了短刀夜间的数值加成,就也得接受短刀作为近身战斗刀种的弊端。毕竟就是因为短刀刀身短、便于贴身携带,短刀才会成为防身和刺杀的最佳刀种。 短刀从被锻造出之时起,就天生注定是该要打近身战的。 不动行光看着阻拦在他身前的蛛网,那些丝线脆弱得好像风一吹就会断掉,但是实际上,即使是块石头,也会轻易被这些线割成两半。 他要用上十成的力气,去斩断这些阻拦他的线,用上十成的速度,一鼓作气冲到累的身前,用上十成的力气和速度,将累的脑袋砍下来。 他沉下了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山林间夜里那清新的、充满潮湿水汽和草木泥土气息的空气,如同潮水一般灌涌进他的肺里,驱散了他脑海中灰蒙蒙的疲怠之气,让他的神智前所未有的清爽明亮,紫色的眼眸像是钻石一样透彻而坚硬。 “——不動行光、” 如同长箭破空、雷霆紫电,不动行光踏步而出,高高系起的马尾在空中一挥而过,短刀的速度优势在此时被他发挥到了极致,他的身影快到几乎散在了夜色里,连残影都只是一闪而逝。 坚硬的蛛丝在挨上刀刃的瞬间无声地断成两截,还未等累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已经飘落在地。乳白色的蛛网转瞬便已经毁去了大半,铺天盖地如同杨絮一般纷纷洒洒地落下。没有一根线触及了不动行光的身体,那些丝线只来得及碰到一瞬的利刃,便被直接斩断。 “つくも髪……” 少年的如同酩酊大醉一般缥缈的咏唱声在林间悠悠回荡,他的身影在离累不到两米的地方显现,灵活的身躯跃起在半空之中,紫色的马尾辫高扬,好像是一柄在风中飞舞的旗帜。 他手中的短刀挥下,劈断了数根交错的蛛丝,刀刃在碰上最下一根蛛丝时顿了一瞬,并未直接将其斩断,而是借着刀刃抵住蛛丝这一瞬间的支点,在空中翻了个身,挥出的短刀一口气又斩断了数根丝线。 胸口好像堵得要炸开了,心脏的部位似乎有一根细线在用力地拉扯。不动行光睁大了眼睛,将周身的一切都映近了眼底。 丝线的分布,累的动作,晚风里扬起的衣摆,林间落下的绿叶……他的意识在这个瞬间前所未有的清明,整个世界好像都在这一刻变得通透了起来,哪怕是树梢落下的露珠也清晰可见。 他要斩杀敌人。 不动行光想到,心静如一潭止水。 他要保护主人。 数百年前他未能保护好信长公、未能保护好森兰丸,那个时候他只能以刀剑之身、一步都不能动弹地看着本能寺燃起熊熊烈火,看着他的旧主死在那场叛乱之中,他没能够报答信长与兰丸对他的爱,空有一把好刀的美誉却什么也没能做到。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了,所以在获得付丧神的躯体后,他一直都将鹤见川保护得好好的。即使鹤见川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审神者、更不算是一个能与织田信长比肩的大能,但她至少还算是一个合格的“主人”,没有抛弃突然显形的不动行光,也没有嫌弃过他是一把“废刀”。 从他被鹤见川召唤出来的那一天起,鹤见川就一直把他当做是家人一样对待了,连带着鹤见家的其他人也是一样,鹤见川的妈妈像是盯着儿子一样天天盯着他不让他喝酒,鹤见川的弟弟会说话起就一直管他叫哥哥,鹤见川的爸爸在最开始拍板同意了他留在家里。 或许对时之政府而言,赋予刀剑们付丧神的躯体,只是为了方便让他们与时间溯行军作战,但是对于不动行光而言,获得了付丧神的身躯,意味着他这一次,终于可以回报主人的爱了。 他看着累那张近在咫尺的、苍白的脸,男孩模样的鬼脸上泄出了不安躁动的神色,白色的瞳孔紧缩晃动,一双肤色惨白的手臂上突起了青筋,圆润的指甲变成了尖利的刺爪。 密集的蛛网从四面八方向不动行光包拢而来,迫切地想要将他搅碎,少年模样的付丧神跃起,腰部骤然发力带着身躯转过了一圈,马尾辫的发梢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圆弧。 刀刃划破了密不透风的线网,银光缭乱,如同球茧一般厚密的蛛丝崩塌散落,纷纷扬扬像是一场鹅毛大雪。 他手间的刀刃终于抵上了鬼的脖颈。 “……人には五郎左御座候。” 不再是滞塞的一截截砍进累的脖子,是比之前每一次都要迅速的穿过血肉。不动行光死死地咬着牙,神色狠厉如恶鬼,他的脸上带着斑驳的血迹,殷红的色彩可怖骇人。 “真剑必杀————!!!” “血鬼术——!!!” 鲜红的细线旋转如涡,空气随之嗡鸣,那是比先前那乳白的丝线要更硬上数倍的蛛丝,男孩模样的鬼双手染上了血红的色彩,他的左脚后退了一步,白色的和服衣摆翻飞,气流吹散了他额前的白发,露出了一直被发丝遮住的左眼。 蛛丝割裂了不动行光的皮肤,护甲与衣装破裂,鲜血迸溅,染红了他的视野,剧痛从身体的的各处一并爆发蔓延,但他还是握紧了手里的短刀,咬牙继续朝前砍去,手臂上的肌肉紧绷、血管凸起。 那些坚硬而纤细的线缠上了他手里的刀,密密麻麻地绑住他的刀刃,朝着与他的力量相反的方向扯出。 『还有……一点。』 血肉翻绽,森白的腕骨露出,血红的蛛丝割进了他的骨头,像是要将他的整只手一并割下。不动行光毫不动摇地看着刀刃所抵住的地方,头颅与脖颈之间的连接只剩下了那么短短一公分左右的血肉,只要他再继续往前砍下去…… 咔——、 咔、咔、咔、咔——、 蛛丝卡住刀刃,硬生生在刀刃上磨出了数道豁口。极细的裂纹在刀刃上一点点地蔓延开来,鲜红的细线如同蚕茧一般,几乎已经将不动行光整个人包裹在内,丝线缠住了他的身躯,没入了他的血肉,绑住了他的白骨,快要将他四分五裂。 不动行光死死地盯着刀刃,还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最后的——』 『一……』 “——刻线轮转!!!” 血红的蛛丝骤然收紧,残铁落地。 ※※※※※※※※※※※※※※※※※※※※ 啧这红线写的我老串线去隔壁片场(指指点点(试图转移话题(我没发刀我发誓 第25章 舌尖是糖果融化后留下的丝丝甜味,带着廉价的水果芳香的味道。 糖果是很小一颗的糖果,大概只有指尖那么大,只消片刻就会化在舌尖。鹤见川想要再剥一颗糖送进嘴里,但却怎么也抬不起手,只有剧痛不断地在身上四处翻涌着,哪怕只是呼吸都会带着身上的伤口一起疼起来。 鹤见川的眼皮一点点地垂了下去,沉得像是有千斤重。 意识一点点地涣散,好像是落进了一片漆黑而无声的海,连带着耳中听见的声音也愈发朦胧了起来,最终只残留下了细微的、模糊的风声,穿过林间密叶,带起了沙沙的声响。 **** “留守的短刀们怎么样了!” “……重伤两名、六名中伤,其他的人……” “一期哥醒了!主上——” “……药研君,不动呢、他怎么样了?” “手伝札已经没有了么……还没联系上政府那边吗!” “可恶!……该死的溯行军!这到底是哪里……” “山姥切、打刀那边……” “……” 嘈杂的声响在鹤见川的耳边响起,一开始还只是模模糊糊的声响,慢慢的便逐渐清晰了起来。 人声、脚步声、东西的磕碰声、鸟的鸣叫、树丛灌木摩擦的杂音……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吵嚷得像是一片闹市,但在这些纷杂的声响里,还是有一道沉稳果决、干脆利落却并不急躁的的嗓音,格外的清晰。 鹤见川分辨不太出那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声音,平稳如石,又温和如水,只是听着就会不可思议地令人冷静下来,下意识地服从他的话。 瞳孔即使隔着眼皮,也隐约感受到了明亮的日光。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让鹤见川感觉到了些许的暖意。但她还是觉得疼,那是一种混杂着深深疲劳的疼痛,就好像是身体刚刚才经过一场殊死拼杀一般,疲惫与疼痛一起涌上大脑,连一根手指都再也抬不起来了。 是得救了吗?还是说,只不过又是一场梦中之梦呢? 鹤见川的意识不太清醒,但她还是隐约间听见了,刚刚好像有人叫了不动的名字,于是她费力地想要抬起眼皮、睁开眼,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去看看不动在哪里。 她努力地挣扎了几秒,才让眼皮睁开了些许。视野在短暂的混沌之后,很快便清晰了起来。 太阳高照,绿树成荫,她似乎是在一座破落的寺庙里,有许多人都或坐或躺在寺前的这片空地上,还有些年龄不一的人在来回走动,神色担忧或肃穆。既有看起来二三十岁的青年,也有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孩童,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伤,看起来有些狼狈。 鹤见川大概能感觉得到自己是坐在一棵树下,刚刚才倚着树干从昏迷中苏醒,一点树荫遮住了她,细碎的日光透过叶间的缝隙落了下来。 她想要开口叫人,但却怎么也动不了嘴巴,就好像是鬼压床似的,灵魂和肉体分为两半,四肢不受控制难以动弹。但是很快,没等她找到办法发出什么声音,院子正中间的一个人就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披着蓝黑羽织的人,身形高挑纤细,一头长长的黑发如瀑一般垂落在身后,腰间好像还别着一把刀。即使羽织破损、血与灰脏乱地沾在他的身上,柔顺的长发凌乱披散,但他朝着鹤见川走来时的动作,也如同贵族一般优雅、武士一般坚毅。 他在鹤见川的身前屈膝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鹤见川的发顶,力度并不重,相当的温柔,但却也不缥缈,让鹤见川能够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抱歉,没有资源了,我先用灵力帮你手入。” 像是清泉漱石一般令人心神宁静的嗓音,鹤见川没来由地放松了身体,任凭对方将手搭在了她的头上。 好像有一缕冰凉的泉水从头顶渗入身躯,洗净脑中浑浑噩噩的灰雾,沿着四肢百骸缓缓淌下,驱散了身上所有的疲惫。伤口像是被流水轻柔地清洗继而擦净,疼痛缓和了许多,只留下了轻微的麻痹感。 “不用紧张,慢慢地呼吸……让灵力一点点地融进你的身体里,带着它们去你觉得难受的地方……” “——心如明镜亦如水。” 宛若垂露坠潭,水波轻漾,纷杂喧闹之声在一瞬间沉寂了下来,鹤见川的心念一动,压在喉咙上的那看不见的负累消散如烟,沉重的身躯骤然轻快了起来。 阳光为那个人披上了朦胧的光晕,他的肌肤洁白如瓷,墨色的长发上跳跃着点点日光,身姿高雅恍若出尘神明。 “是、主人。” 鹤见川听见“自己”开口了,声带颤动间发出的却并非是少女软糯甜美的嗓音,而是少年低哑却忠诚而有力的应答。 鹤见川从心底涌上了一阵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但却看见“自己”抬起了手,解开了脑后不知何时束起的长发,一根鲜红的、有些磨损老旧的发绳被“她”握在了手里。 “鹤见川”抬起了头,看向了半蹲在她面前的人。 那是一张如同俊秀的女人、或是清秀的男人一般美丽的脸庞,那是一种已经超出了性别的“美丽”,然而鹤见川一眼望见的,却只有那双令她心头波涛骤起的眼眸。 那双…… 湖蓝色的、与她相似却更加深邃而沉稳的眼眸。 “幸苦了,不动。” 眼眸的主人对着“鹤见川”如此说道。 ******* “哈……哈……” 鹤见川从梦中惊醒,她大口喘着气,背后一阵冰凉,也不知道是冒的冷汗还是之前流的血。 『……什么?』 她茫然地想着梦里最后的那一幕,大脑里一片混乱。 『为什么说……不动?』 鹤见川跌跌撞撞地扶着树干爬起来,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好像愈合了七七八八,但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只看见了在皎洁的月光里,不动行光的背影消失在了血色的蛛丝密网之中,只留下了一柄不长的短刀,刀身折成了两段,摔落在地。 鹤见川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尽。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不动行光会被折断。 * 鹤见川是在五岁的时候捡回的不动行光,到现在已经有十一年,她认识不动行光的人生,已然比不认识不动行光的人生的两倍还要长了。 在十六岁的鹤见川的认知里,不动行光一直都是“超级强”的代名词,就好像江户川乱步一直都是“超级聪明”的代名词一样。 乱步的推理永远都是正确的,同样的,不动的战斗永远都是胜利的。无论敌人是穷途恶犯还是奸猾小人,无论敌人用的是枪炮还是刀拳,不动行光从来都没有输过,他总是能很快地把敌人解决,最后懒洋洋地坐在躺着的人堆上,咕咚咕咚地喝下手里的甘酒,打出一个满是酒味的嗝。 不动行光是非常非常的、超出常理的强大,哪怕是同样很厉害的福泽先生也曾说过,要不了多久,不动行光必然会成为当世最强的剑客。 鹤见川从未见不动行光输过,也从来不觉得不动行光某一天可能会输给谁,所以理所当然的,她哪怕是一丝、一毫、一瞬间也没有想过,不动行光可能会在某一天断掉。 甚至是,就在她的面前断掉。 她僵直在了原地,愣愣地看着掉落在地上、断成两截的刀身,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来不及感觉到愤怒或是悲伤,她只是嗫喏了好半天,才很小声地、呆呆地吐出了一段音节: “……不动?” 月色冰凉如霜,树林间一片死寂。血红色的丝线垂落,累抬头看了一眼几米外的鹤见川,看着鹤见川呆愣的神情,他眯起了眼,将视线移向了掉落在两步外的断刀。 碍眼。 累想到。 他抬起脚,想要将刀刃彻底踩个粉碎。这把刀实在是太惹他厌恶了,竟然能砍得进他的脖子里,甚至差点就把他的头也砍下来了。 不仅是刀,那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见了的少年也是,分明不是鬼,那个少年的身体也那么硬,逼得他得要用上比普通的线更硬许多的丝线才能对他造成伤害,最后还不得不拿出了最硬的线把他割碎。 但是那又怎么样,最后那个少年也好,这把刀也好,不还是要被他用线割断吗? 他的线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坚硬的线。 他所创造的羁绊,才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羁绊。 到最后,碍眼的家伙们消失了,他想要获得的“家人”,也终将成为他的“家人”。为他献上生命,永远和他在一起。 少女模样的鬼缩在树林间的影子里,安静地看着月光下所发生的一切,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她害怕累注意到她,害怕累质问她为什么刚刚不去保护他,害怕累割断她的脖子责罚她。她捂着嘴,浑身发抖地看着累,看着他要把那柄猎鬼人的刀踩碎。 那个人类的少女逃不掉了,她想到,但是这样也不错,最好那个少女能够成功地通过血的考验,变成鬼,这样的话,“家人”增加了,累或许就会把注意力放在这个新的“家人”身上,就会把刚刚她躲起来的行为忘到脑后了。 这样就好了。 她在心里祈祷到,可是在累的脚即将落到断刀上的那一刻,她却听见人类的少女爆发出了一声尖叫,尖利刺耳得像是玻璃破碎的声响。 “滚开!!!” 那个少女冲了出来,狠狠地把累推开了,她将断成了两截的残刀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跪坐在地上,含着泪水眼角泛红,神色却凶狠得像是被入侵了领地的母狼。 “你给我滚开——” 她恶狠狠地瞪着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间挤出来的一样,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得像是要把眼前的鬼扒皮饮血、生吃入腹。 她的眼里好像积攒如同积雨云一般沉重的恨意与怒火。 少女模样的鬼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心里的不安愈发得汹涌了起来。 ※※※※※※※※※※※※※※※※※※※※ 下章解锁新人物 第26章 灼热与剧痛在胸口炸开,像是太阳的火焰落在了被鹤见川推开时碰到的地方,几乎要将他烧穿。 累跌跌撞撞地被推开了好几步,才捂着胸口勉强站定了。他的视野在短暂的一瞬间陷入了黑暗,身体里流淌的血液猛然躁动了起来,翻涌着像是争先恐后要从他的身体里逃出。 鹤见川只不过是个弱小的、无用的人类而已,她本不可能推得开身为下弦之鬼的累,可在她突然暴起冲过来推开他的那一刻,像是有一座无形的巍巍高山向他压来,触及他身体的仿佛不是一双柔弱的手臂,而是熊熊燃烧的太阳。 他睁大了双眼,瞳孔紧缩,身体僵硬,背后冷汗涔涔。鹤见川的怒喝声在他的脑海中炸裂,分明连字句都无法辨别,却令他从灵魂深处陡然一惊,几乎要直直地跪下去。 就好像是面对发怒时的“那位大人”—— 不,累的心念一动,不知为何在须臾间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那是…… 他的视野忽明忽暗,浅白的瞳孔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血液在他的身体里狂躁地四窜,那惊恐失措的感觉并非是由他的心中升起,而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忽然如暴风雪一般席卷而来,淹没了他本身的心绪。 那是…… 从“那位大人”分给他的血中,所暴涨而出的恐惧。 ——“滚吧!恶鬼!” 一身怒喝在他的脑海中如惊雷一般落下,难以分辨男女,带着凛然的正气与警告,他下意识地抬头,闪烁混沌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是一道纤长笔挺的人影,看不清样貌,充斥了视野的是大片翻飞的蓝黑羽织和在风中肆意飞舞的黑发,一双湖蓝色的眼眸不带分毫感情地望着他,银刃寒光划破了漆黑的夜色。 那一道利刃像是要朝他落下,累悚然一震,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于是那些景象在他的眼里便化成了碎片,再无踪影,挡在他身前的不再是骇人的刀光,而是抱着残刃、坐在泠泠月光下的鹤见川。 他对上了鹤见川那双湖蓝色的、满含恨意与怒火的眼眸,后背顿时又是一僵,好像鹤见川下一刻也会拔刀砍下他的头来一样。 但是鹤见川不会,鹤见川只是个他随手就能碾死的蝼蚁,所以他很快就从刚才那汹涌的心绪里脱出,又变成了那个能够任意拿捏鹤见川生死的下弦之鬼。 他的心里又翻腾起了怒意,即是因为自己刚刚被鹤见川吓住了而感到羞恼的怒意,也是接连被打断把鹤见川变成“家人”这一计划的怒意。 他只是要把这个普通的人类变成鬼、变成他的新“家人”而已。但却接二连三地碰到来妨碍他的家伙,就连鹤见川本人也一点都不听话,总要违背他的想法。 碍事的家伙们已经被清扫掉了,接下来就该要轮到鹤见川了。 “把那些废物丢掉。”他对着鹤见川冷冷地说道,盯着她抱在怀里的、令他感到不快的残铁。 鹤见川抱紧了断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稚嫩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愤恨之意。 “我不会变成鬼的。”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对累说道,毫不躲闪地对上累的目光,“就算去死我也不会当你的‘宠物’,当你的‘家人’的!” 鹤见川向来是个脾气很软的人,她会哭、会告状,但是从来没有和人吵过架、红过脸,乱步总说她就和只小兔子似的,软软糯糯,没有主见,总是小心地这里蹭蹭那里跳跳,跟在乱步或是不动的身后跑,胆小得出奇。 可是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鹤见川慢慢地站了起来,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整个人狼狈得要命,可她还是站在累的面前,眼里盈着眼泪,强忍着站定,把断掉的短刀死死地捂在怀里,像是俯视一样地低头看着累。 “当你的‘家人’的人,真倒霉。” 她很慢很慢地吐出了这句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像是怕对方听不清似的,用尽了全力地咬字。 “闭嘴……”累的脸色黑了下去,好像有一场暴风雨在他的眼底聚集。 “不动才是我的家人。”鹤见川红着眼睛瞪他,“你是‘冒牌货’,你的‘家人’全都是‘冒牌货’!” 她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大颗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要她一眨眼就会落下来,可她只是这样眼睛一眨不眨地、满含恨意地死死盯着累。 鹤见川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示弱,应该讨好累,应该想办法先自保、不被累变成鬼,应该小心地活到其他人来救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落在□□上的火星,要将累的杀意点燃。 可是她做不到。 她忍不住。 她现在只想要抱着不动的残刃嚎啕大哭,只想要冲上去狠狠地打累,只想要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咒骂累。 ……她的不动被折断了啊。 鹤见川的眼泪更汹涌地涌了上来,像是决了堤一样地落下去,她尖声朝累大喊,赌咒一样的痛恨。 “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你一定会没有人陪着、孤孤单单地下地狱去的!!” “闭嘴——!!!!” 累暴怒地喝断了她的话,深沉的血色染红了他惨白的双手,也染红了那些细细的蛛丝,那些极细的丝线如同钢丝一般绷直,从四面八方向着鹤见川包裹而来,要将她四分五裂。 鹤见川咬紧牙关,闭上了眼,蜷缩起身,将断刃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不动被割断的时候,会有多痛呢? 她在心里想到,泪水落在了怀里的残刀上。 『我要死掉了。』 当—— 金属的嗡鸣声猝然响起,近在咫尺,锋利的血色蛛丝断裂,纷洒在地。 不知何时飘来的乌云挡住了夜幕中的那轮圆月,明亮的月光暗下,山间陷入了一片幽黑寂寥。 鹤见川诧然抬头,有模糊不清的人影挡在了她和累之间,她听见了一声沉重的闷响,继而是树断枝折的轰然声响。几米外的一棵树倒了,轰隆一声砸进草木灌丛之间。 谁? 鹤见川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里仍紧紧地抱住了不动的残刃。 乌云悠悠地飘去了,清冽的月光再次挥洒而下,落进山林之间。鹤见川看清了来人的背影,似乎是个男人,要比她高差不多一个头,身上披着一件破旧的斗篷。她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却一眼看见了他手里握着的一柄刀。 那是一柄比不动的本体要长上许多的刀,就长度来看似乎是一把打刀,在月光下折射着绮丽而凌然的寒光。 “你们这些混蛋——” 累暴怒的声音在几米外的树丛间响起,随之而来是数根血红的丝线,速度快到鹤见川只勉强看见了些许红色的残影。然而挡在鹤见川身前的人似乎完全不将累的攻击放在眼里,只轻易地挥刀斩过,飞舞的银光之下,坚硬的蛛丝如同草叶一般轻而易举地就被他斩断了。 “谁?”鹤见川想要再退一步,但又止住了向后缩的脚,伸出了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揪住了来人背后的斗篷,“你是鬼杀队的人吗?” “……不。” 来人在短暂的几秒沉默后,才开口回答了她的话。是有些成熟的男声,听起来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他的语气里带着安抚的意味,像是察觉到了鹤见川的不安,他移动了些许的位子,将鹤见川完完全全地护在了身后。 “抱歉,是我来迟了。”轻易击退了累的又一次攻击,他不知为什么同鹤见川道了声歉,继而语速飞快的问道,“主上是从哪个时代而来的?” “啊?”鹤见川愣了一下,她不明白对方的话,磕磕绊绊地回答道,“时、时代……我是从……一百年之后的平成年代、二……那个、二零零——” 她回答了她在横滨时的年份,脸上带着茫然,事情的发展突然之间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平成……吗。” 来人重复了一遍这个年号,忽然转身将鹤见川拢在了斗篷里,一手护住了她,另一只手持刀挡去了累的攻击。 他带着鹤见川跃进了森林之间,穿过茂密的草丛灌木,朝着下山的方向而去。鹤见川几乎是被他抱着跑出了百米多,她的视野全被斗篷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包括来人的脸。但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显然是来救她的,所以她抱紧了不动,尽可能老实地一点也不动弹,不给对方添乱。 她被放在了一条山路上,道路平坦了许多,也没有多少灌木拦路。累几乎是坠在他们的身后追了上来,但戴着斗篷的这个男人却不以为意,随手便又抬刀挡下了一阵袭来的蛛丝。 “沿着这条路跑下去,不要回头。” “山脚下会有猎鬼人帮助你,我会在这里帮你拖住这两个鬼。” 他安抚地摸了一下鹤见川的头,轻轻地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将她推向了下山的方向。 “等等!”鹤见川揪住他的斗篷,抬头只能看见他从斗篷里露出的一缕头发,是一小段金色的短发,在皎洁的月色里散着朦胧的光晕。 “你刚刚叫我‘主上’对不对!”她急切地开口问道,“那你是不是、是不是也——你知不知道如果刀被折断了该怎么办?有没有办法——” 他微微偏过头,低头看向了鹤见川怀里的残刀。 “去寻找刀匠,主上,去找到一位隐世的刀匠,他懂得断刀的修复之法,那是——”他顿了顿,不知为何没有继续说完这句话,只是又轻轻推了一下鹤见川的背,示意她快走。 鹤见川不明白,为什么他看起来分明能够轻易杀死累,却非要让她快走。但鹤见川还是没有多问,她已经知道该怎么救不动了,那其它的事情和她都没有关系。 “你叫什么名字?”她最后问了一句。 “……我们会再见的,主上。” 他没有回答鹤见川的问题,转身只留给了鹤见川一个背影。 鹤见川抿了抿嘴,她又看了一眼对方的背影,跌跌撞撞地埋头朝山下跑去了,紧握着的残刀将掌心割出了血,也浑然不觉。 听着鹤见川的脚步声远去了,山姥切国广抬起了头,他瞬身拦在了少女模样的鬼面前,将意欲去追鹤见川的这只鬼拦腰斩断,却未砍下她的头颅。 血网铺天盖地的在周身结成,接连被妨碍了数次的累杀意渐盛。 抬手摘下了头上戴着的斗篷,山姥切国广神色平静地摆出了阻拦的姿态,拦在了男孩模样的鬼身前。 金色的碎发之下,鲜红的头带在晚风中轻扬。 第27章 像是浸透了鲜血一般赤红的蛛丝…… 冰冷的月光,夜色深沉如墨的山林…… 男孩模样的鬼残忍而毫无温度的目光,浓浓的血腥味在林间飘散…… 还有、 当啷落地的两截残刃。 “——不动!!” 鹤见川从梦中惊醒。 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发闷,坐在病床上,鹤见川怔怔地呆了一会儿,才逐渐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后背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是被冷汗浸湿的病服。鹤见川抬起头,左右张望了一下,她似乎是在一个病房一样的房间里,但是好像和医院里的病房不太一样,没有那些现代化的检测设备,地板和墙壁看起来都颇具老旧的和风。 『这里是……』 她努力地回忆着失去意识前的记忆。那个时候,她抱着不动的断刃,一股脑地埋头往山下跑,没有遇到其他的鬼或是人,直到跑到了山脚下,她已经累得几乎站不稳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人影,她认得那些人穿着的衣服,是入队选拔结束时见过的、不知从哪跳出来抱住伊之助不让他走的那两个人穿着的衣服。 纯黑的制服,头上和脸上都蒙了起来,背后是一个大大的、白色的“隐”字。 那些人看见了她,赶忙跑上来扶住了踉跄着立刻就要摔倒的她,然后她就…… 晕倒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疲劳和恐惧,还是因为之前的大出血。 但是她这次晕倒,没有回到横滨去,而是仍然留在了这里,留在了这个“梦”里。 ——等等,不动的本体刀哪去了? 鹤见川猛然间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那些鬼杀队的人不知道她抱着的刀是不动,如果他们只以为那是普通的断刀的话—— 鹤见川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都要被吓停了,她立刻就要掀了被子下床找不动,然而她才抬起了手,就痛的差点要叫出来。她的双手不知道为什么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哪怕只是稍微缩了一下手指都疼的要命。 她什么时候还把手给搞伤了?? 鹤见川疼的泪眼汪汪,憋着眼泪费了好半天劲才挪下床。床边摆着的是一双新拖鞋,她踩进了拖鞋里,费力地站了起来,两条腿都在打颤,也不知道是因为饿的没力气还是从山上跑下来时肌肉拉伤了。 『那个、先找……』 鹤见川将包的严严实实的手搭上了床头矮桌的抽屉。 如果鬼杀队的人没有把刀丢了的话,应该就会收在她附近的地方。鹤见川忍着疼,稍微弯下了一些指尖,试着要把抽屉拉开。 『这里面……』 ——“你在做什么呢!还不快躺回床上去!” 房门突然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拉开,梳着双马尾的女孩中气十足地厉声呵斥道。 “呜啊!” 鹤见川被吓的腿一软,啪唧一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受伤的手砸在了硬邦邦的地板上,痛的她倒吸一口凉气,屁股痛的好像把尾椎骨都摔断了一样,她好像听见自己的身体像是年久失修的什么老机器,发出了“咯——吱”的一声响,所有的骨头都被这一摔摔得散了架。 “呜、” 鹤见川坐在地上,抬头看着眼前高高的床头柜,她一下子想起了断成了两半、如今还不见了的不动,又想起了昨晚被抓、被绑、被威胁和割伤的经历,还想起了自己这会儿本来是该呆在横滨上学、但是却被乱步一撞又撞进了这个可怕的梦里。 她瘪下了嘴,心里忽然又涌上了大片的委屈和后怕,眼眶发烫。 “呜、呜……呜哇啊啊啊……” 她坐在地上,和个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怎、怎么了?我太凶了吗?”神崎葵被她猝不及防的大哭搞的不知所措了起来,“那个、你别哭啊!” ******* “呼……” 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葵终于安抚下了鹤见川的哭闹,分明鹤见川看起来比她还要年长几岁,但是哭起来简直就和个小孩子一样吵闹。 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定下了心绪,给躺回床上的鹤见川盖好了被子,才转身走到了病床对面的柜子前,打开柜子,取出了一个盒子。 “这些就是你身上带着的东西,还有一些是忍大人带回来的,似乎也是你的。”葵打开了盒子,摆到了鹤见川的面前,“你说的刀也在这里。” “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还紧紧地抓着刀不放,手上被刀刃割的伤口已经很深了,所以忍大人就让富冈大人强行把刀从你手里取了出来。富冈大人最后是把你的腕骨直接拧脱臼了,才把这两截刀拿了出来。” “脱、脱臼?” 鹤见川努力拿刀的动作一顿,她的后背一凉,感觉自己的手腕好像都更疼了几分。 “那也是没办法的,谁让你死死地抓着刀不放!”葵很是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再那么抓下去,你的手掌都要断了!真是乱来!” “喔……”鹤见川自知理亏,缩了缩脑袋不敢吱声,她的手实在是拿不起刀了,只能勉强用手臂把两截断刃抱在了怀里。 葵给她简单地检查了一遍身体,又介绍了一下目前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这里是「蝶屋」,是一个类似于鬼杀队医疗部门的地方,由虫柱蝴蝶忍管辖。 柱是鬼杀队里最强的几位剑士,善逸之前和鹤见川提到过有关柱的事情,善逸的师父,也就是他口中总是提到的“爷爷”,在退休之前就是鬼杀队的“柱”,从鬼杀队退休之后,善逸的爷爷就成了培育师,为鬼杀队培养人才去参加入队选拔。 昨天夜里的那场混战,鬼杀队派出了两名柱去平息了混乱、并救下了幸存的人,两名柱分别是把鹤见川的手腕拧脱臼的水柱富冈义勇,以及蝶屋的主人虫柱蝴蝶忍。 杀死那个名为累的下弦之鬼的,便是水柱富冈义勇。 鹤见川眨巴眨巴眼睛,明智地选择没有去问那个救了她的人……或者说是“刃”的消息,也没有质疑杀死累的怎么会是“水柱”,而不是那个救了她的神秘人。听葵唠唠叨叨的叙述,鬼杀队似乎并没有发现,昨天夜里在那座蜘蛛山上的,除了鬼和鬼杀队队员以外,还有其他的存在。 所以她只是问道:“下弦之鬼是什么?” “就是十二鬼月之一。”葵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她,虽然蝴蝶忍把鹤见川送来时告诉她,鹤见川是鬼杀队的队员,但是几句对话下来,她也看出了鹤见川其实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鬼也有强弱之分,最强的是眼睛里有数字的十二只鬼,叫做‘十二鬼月’的,分为上六弦和下六弦,上弦比下弦厉害,下弦之一比下弦之六厉害——昨天晚上你们遇见的就是下弦之五。这些东西你在鬼杀队呆久了也就都会知道了。” “也就是说……比昨天晚上那个鬼更厉害的鬼,至少还有……”鹤见川咽了一口唾沫,颤抖地发问,“十个?” “大概吧,我也不是很清楚这种事情,你可以去问问忍大人。”葵收拾好了东西,将带来的药放在了鹤见川的床头,“等会儿小清她们会来给你送粥的,喝完粥记得把药也给吃了,我要去其他病房查房了。” 鹤见川乖乖地点了点头,看着葵关门出去了,才将视线移到了摆在桌上的药瓶上。 她看了看药瓶,又看了看放在大腿上的盒子,盒子里面还放着不动的小包、乱步的限定威化饼干,还有……她的糖果。 举起两只包成了熊掌的爪子,鹤见川思考了片刻,用两只手夹过了一个药瓶,然后费力地用牙拧开了瓶盖。 吃药是不可能吃药的,连乱步生病了都不会老老实实吃药,更何况是鹤见川这种糖罐子里泡大的姑娘。 将药片哗啦啦全都倒光了,鹤见川拆开了一袋糖果,将糖全都倒进了药瓶里,还不忘嘴馋偷偷先吃了一颗。 还好,这次带着的糖果里有白色的糖果,乍一看和普通的药片也没什么差别,只要不是葵他们亲自倒药给她吃,应该就不会被发现。 鹤见川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第一瓶“劳动成果”,咯嘣咯嘣地咬着糖果点点头,叼起了瓶盖,费力地把药瓶拧好。 “真是辛苦呢~” 一道女声温柔地说道。 “嗯嗯!” 鹤见川点点头,感觉自己的牙还有点酸,手臂也有点僵。 但是立刻,她的脊背也一起僵硬了起来。 “……” 鹤见川停下了准备把手里这瓶药放回桌上的动作,像是机器人一样僵硬地转过了头。 笑容温婉的女人迎上了她的目光,眼角弯弯,黑色的长发用蝴蝶形状的发卡别在了脑后,紫色的瞳孔里好像是蒙着一层薄雾一般朦胧,身上披着的羽织带着蝶翅样式的美丽花纹。 见到鹤见川看向了她,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小巧的樱唇微张,吐出的话语如同夕风晚月一般温柔。 “但是不吃药可不好噢。” “呜哇啊——!” 鹤见川吓得丢了手里的药瓶,便看见视野里的蝶翅一展,女人轻轻抬手一捞,将马上要掉到地上的药瓶拾了起来,放在了桌上。 “好啦好啦、乖孩子。”女人拍了拍鹤见川的脑袋,就像是在安抚一个使性子的小孩,她只比鹤见川大两岁,身量还没有鹤见川高,但却沉稳温柔得像是个大姐姐。 “吃过饭了吗?”她问道。 “还、还没。”鹤见川捂紧了怀里的刀,向后缩了缩,虽然面前的这个女人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但她总觉得背后发凉,“小葵说等会儿会有人送粥过来……” 咚咚! 鹤见川的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敲响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打开了房门,探进了小脑袋来。 “鹤见小姐,你醒了吗?我带粥过来给你吃了喔……哎呀,是蝴蝶忍大人!” 女孩看见了站在床边穿着蝴蝶羽织的人影,高兴地叫了一声。 “忍大人回来了!” “辛苦了。” 女人带着和煦的笑容转过了头,语调温和地和女孩打了声招呼,又转过了头来,看向了鹤见川。 “快把粥喝了吧,主公大人吩咐我带你过去呢。” “当然,是在你吃·完·药·之·后喔。” 她笑眯眯地对鹤见川说道。 『糟糕!』 『是医院院长!』 鹤见川倒吸一口凉气。 ※※※※※※※※※※※※※※※※※※※※ 系统提示:玩家【富冈义勇】已被玩家【鹤见川】拉入黑名单 系统提示:玩家【蝴蝶忍】对玩家【鹤见川】发动了技能【医生の微笑】 第28章 鹤见川哭丧着脸,在蝴蝶忍的视线下喝完了粥、吃完了药。 蝴蝶忍看着鹤见川坐在床上,被药苦的直吐舌头,只是微微一笑,转头又对来送粥的小女孩吩咐道,“小清,把川的队服也拿过来吧,影的人早上应该已经把队服送到门房那了。” “是!忍大人!”小女孩收起碗碟,哒哒哒地小跑着出去了,她看起来似乎相当尊敬喜爱蝴蝶忍,看向蝴蝶忍时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只乖巧的幼兽。 听着房屋咔哒一声又被关上了,鹤见川紧张兮兮地看着蝴蝶忍,整个人几乎要缩进被子里团成个球。 她在之前没有见过蝴蝶忍,现在身边又没认识的人陪着,虽然并不太了解所谓的“柱”在鬼杀队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但大抵也就和学校里的教导主任之类的存在差不多吧?总之就是这么一类领导层的存在. 鹤见川是个名副其实不折不扣的学生,虽然是个好学生,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教导主任”存在天然的畏惧之心。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个准备逃课但刚刚翻过学校的后墙就一头撞上了教导主任的倒霉蛋。 “不用那么紧张。”对上鹤见川那毫不掩饰的瑟缩,蝴蝶忍弯弯眉眼,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我只是听从主公大人的吩咐,来带你去参加柱合会议而已。你是鬼杀队的队员,也没有违反队律,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鹤见川把半张脸都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蝴蝶忍。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前两次梦里的情形。第一次梦到的入队选拔,她和不动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变活人、凭空消失;第二次梦到的鬼宅任务,她和不动……鸽了鬼杀队老大的召见命令。 这已经不是有没有违反队律的问题了吧喂。 鹤见川咽下一口唾沫,愈发抱紧了怀里的不动,湖蓝色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过了好几圈,才隔着被子,声音有些含糊地开口问道:“为什么主……主、那位大人要见我?” 她的话打了结,磕磕绊绊了两个音节,还是没跟着蝴蝶忍说出“主公”这两个字。 总觉得说出来了就好像背着福泽社长爬墙跳槽了似的。 谁发工资谁是爸爸,没领到过鬼杀队薪水的鹤见川很有职业道德的暂时没有从侦探跳槽的打算。 嗯,主要原因当然还是没领到过鬼杀队的薪水。 蝴蝶忍像是没注意到她改口一样,替她掖了掖被角:“只是询问一下在那田蜘蛛山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罢了。毕竟你没有接到这个任务,算是误入被卷进了这个任务里而已。除此之外,还要讨论一下关于以后的事情……在入队选拔之后,昨天晚上应该是你第二次参与进任务里?” 她的语气就像是蝴蝶落在柔软的花瓣上一样温柔轻巧,没有半点恶意。鹤见川稍稍放松下来了那么一点点,小声地“嗯”了一声。 “我和不动是一起的。”她补充道,虽然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手段,但鬼杀队看起来对她的行踪还算了解,隐瞒不动的存在也没有必要,没准之后她还得要靠鬼杀队帮忙。 “是那个紫色头发的、梳着长长马尾辫的男孩吗?主公大人也有提到他呢……当然,要把那个孩子一起带过去的。”蝴蝶忍垂了垂眸,不等鹤见川理解她的话,立刻又转过话题问道,“川是姓鹤见吗?是哪里的人呢?” “现在住在横滨,老家在奈良。” 不过是在一百年后,鹤见川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近畿地区吗……我是东京府的人呢,在北丰岛郡那边。” 蝴蝶忍微微歪着脑袋,似乎是在想什么。但是鹤见川并没有留意,她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核对了一下大正时期的历史地图,成绩一直很好的她很快就比对了出来,北丰岛郡就是现在的东京都北区,距离横滨不算太远。 蝴蝶忍又零零散散地问了她一些问题,都是诸如父母兄弟、学习成绩之类普通的话题,鹤见川掩去了和大正时代不符的部分,和她闲聊了一小会儿。 等她聊到“打工的地方有个叫乱步的少年特别讨厌”、蝴蝶忍提及自己“有个妹妹但是总不爱说话”,先前出门去了的小女孩抱着属于她的那套队服回来了。 叫小清的小女孩不仅带回来了一套崭新的队服,还有清早送去后勤缝补的、鹤见川昨夜穿着的那套校服。 这个时候的布料还没有一百年后那么好,缝补的人也只能尽力改了改校服的样式,让缝补的部分看起来不那么突兀。 小清帮着鹤见川换回了校服,旧的领巾已经洗不干净了,后勤的人索性给她做了条新的,鹤见川换好了衣服,总觉得这套拼接版的校服看起来非常的……不良。 “队服的话,就先把外套穿上吧,下裙看起来也差不多。”蝴蝶忍拿起了摆在床上的队服外套,帮着鹤见川穿上了身,便立刻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 鹤见川抬手,长长的袖子遮住了她被包成熊掌的手。 鹤见川低头,长长的下摆几乎垂到了大腿的中部。 “……稍微、有点长了呢。”蝴蝶忍的动作僵了一僵,但她很快就将这件过长的外套从鹤见川的身上脱了下来,转而直接披在了鹤见川的肩头,“暂且就先这样披着吧,毕竟得要去见主公大人了,之后再送去改一改吧。” 她替鹤见川拢了拢衣领,以免外套从肩头滑落。 “さあ、我们快去拜见主公大人吧。” 蝴蝶忍翘起唇角,笑容温婉明媚如旭日晨风。 “啊……嗯。” 紧紧抱住了怀里的残刃,鹤见川愣愣地应了一声,跟在蝴蝶忍的后头,迈出了病房。 墨黑色的制服外套垂在她的肩头,如同披风一般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扬起,一个巨大惨白的「灭」字几乎占据了外套的整个背面,笔锋凌厉如刀。 ******* 鬼杀队的现任当家名为产屋敷耀哉,据蝴蝶忍所说,是个年轻的男人,妻子名叫天音,二人育有五个孩子,在入队选拔结束时鹤见川见过的那对人偶一样精致的双胞胎,就是主公的孩子之二。 虽然蝴蝶忍带着鹤见川一路紧赶,但当她们到达集合地点的时候,日头已经快要到正中了,鹤见川猜现在估计有十一点左右了,日光高照,铺就着鹅卵石的和式庭院里带上了些许的热意。 然而比气温更加焦灼的,是此时庭院内的氛围。 一群打扮各异的人站在庭院中,全都看向了一处。 掉落在地上的大木箱,摔倒在地的白发男人,还有被绑住了双手倒在他对面的……炭治郎? 鹤见川的危险雷达立刻哔哔哔地发出了大声警告,连着一头天然卷的黑发都好像触了静电一样滋啦发毛。 虽然不知道前一刻发生了什么,但绝对是什么不妙的事情。 鹤见川下意识地就想往蝴蝶忍背后缩,然而蝴蝶忍微微垂下了头,唇角微笑的弧度都微妙地变化了些许。她看着院子里发生的这一幕,浑身好像都冒出了阵阵黑气。 “不死川先生,我只是稍微离开了一会儿,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请不要擅自行动。” 蝴蝶忍的笑容愈发深了几分,但鹤见川只觉得背后一凉。她默默地朝远离蝴蝶忍、远离院子里其他人的方向移出了一步,在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同时看向了朝炭治郎。 也不知道炭治郎是被怎么了,但是还好,至少炭治郎也活着从蜘蛛山回来了。 “这个混蛋小子……” 白发的男人哑着嗓子,从地上爬了起来,鹤见川才看清楚,他的脸上、手臂上,甚至是裸/露出的一部分胸膛上,尽是狰狞可怖的伤痕。 鹤见川脑中的恶人脸排行版在这一刻实时更新了。 “噗嗤……对不起。” 站在院子中一个粉色马尾辫的少女突然笑出了声,在其他人将视线投向她的时候,将脸埋进了手心小声道歉。 被蝴蝶忍叫做是不死川的男人拿着刀站了起来,将刀指向了对面同样爬了起来的炭治郎,“……我要杀了你。” “你……咳、咳咳——”炭治郎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但却嘶哑地咳嗽了起来。 鹤见川只觉得眼角有模糊的影子一闪,方才还站在她身侧不远的蝴蝶忍便突然出现在了炭治郎和不死川的中间,挡开了他们。 “先喝点水吧,你下巴上的伤还没有好,这个水里加了镇痛剂。”从怀里取出了一个葫芦,蝴蝶忍打开了葫芦嘴,递到了炭治郎的面前。 看着炭治郎咬住了葫芦,蝴蝶忍头也没回地对着身后的不死川又开口道,“不死川先生,主公召见的「那个人」已经到了,请您先把刀收起来。” “等砍下这个鬼的脑袋,我自然会把刀收起来!” “不死川先生!”蝴蝶忍低呵了一声,她很少会摆出这种强硬的姿态插手别人的事,这让其他人多少露出了些意外的神情,“你是忘记主公大人的命令了吗。” “……那个是那个,这个是这个。”不死川的音量低了几分,但却仍是寸步不让。 ——嘭! 葫芦掉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出了两圈,镇痛剂缓去了伤口的疼痛,嘶哑的喉咙也顺畅了许多,炭治郎挡在木箱前,大声打断了二人间的对话。 “祢豆子是不会吃人的!” “连善良的鬼和恶鬼都分不清的话、就别做什么柱了!” “你这家伙——!”不死川立刻便被他的话激怒了。 『糟糕……』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鹤见川被他那骇人的神情吓得又退出了几步远,她委实很担心炭治郎会不会血溅当场,如果炭治郎血溅当场的话,她会不会也被咔嚓一下封口了。 这个鬼杀队——至少这个叫不死川的男人,看起来简直就和港口黑手党、gss、高濑会的那些人一样恐怖,真的在这种地方工作的话她绝对会折寿的吧! 鹤见川的眼睛到处乱转,她看了看那边僵持着的炭治郎几人,又看了看站在庭院里围观的几人,最后偷偷瞥了一眼来时的路。 请问现在大叫救命的话能召唤得出来什么super hero吗? 鹤见川颇有种刚出狼窝又如虎穴的危机感,敢和这群人正面刚的炭治郎简直就和少年漫主角一样带着高光。 ——“主公大人驾到。” 稚嫩的童声打破了庭院内僵硬的气氛,一对白发的双胞胎从屋内走出,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和服,样貌和鹤见川在入队选拔时所见到的那对黑白双子极其相像。 庭院内霎时间便静了下来。 黑发的年轻男人缓步而来,在双胞胎的搀扶下走到了长廊上,低头“看”向了站在院子里的众人。 男人的脸上带着类似于烧伤一样的斑纹,从额头覆盖到鼻梁两侧的脸颊,几乎半张脸都失去了原貌。他的双眼温和却毫无焦点,脸上带着平和安宁的微笑。 “各位都到了啊。” 男人的嗓音令人如沐春风。 “我可爱的孩子(剑士)们。” 『……幼稚园毕业十年的孩子?』 鹤见川很困惑。 ※※※※※※※※※※※※※※※※※※※※ 主公:正在准备开始挖墙角 忍:正在努力帮主公挖墙角 鹤见·墙角本角·川(看着暴躁老哥不死川):正在报警 第29章 鬼杀队的主公意外是个非常亲切……且正常(?)的人——至少比起拧脱臼了鹤见川手腕的富冈义勇、显然是个切黑医生的蝴蝶忍、还有庭院里刚刚见到的这位暴躁大哥不死川来说,是个看起来除了脸上的伤病创痕以外,相当正常的一个人。 鹤见川没有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任何恶意,温和良善的如同一潭清泉,令人下意识地便放松了警戒心。哪怕是鹤见川这种胆小而又谨慎的人,对上他的目光,也找不到警惕的理由来。 庭院里方才还闹哄哄的几人全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一字排开,跪在了廊前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就连同鹤见川一样不明所以的炭治郎,都被离他最近的蝴蝶忍按下行礼。 独留鹤见川站在边上风中茫然。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什么。 别的乱步小混蛋都回家了,社长什么时候才来接她和不动回去。 “主公大人身体健朗就再好不过了,衷心愿您更加安康。”片刻前还动不动拔刀要砍炭治郎的不死川,此刻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顺服了下来,连音量都贴心地控制在了一个不高不低的程度。 鹤见川忍不住偷摸摸多瞅了他一眼,这变脸速度快得像是手术室里的与谢野。 “——但是恕我冒昧。”不死川突然话锋一转,“在开始柱合会议之前,能否对这个带着鬼的队士灶门炭治郎进行说明,不知您意下如何。” “也是啊。”主公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又略带歉意,“抱歉,惊扰你们了。炭治郎和祢豆子是我承认的,然后,我希望大家也能认可他们。” 『……祢豆子是谁?』 鹤见川想迷惑挠头,但一抬手只有她被包成熊掌的爪子,呼啦一下拍在了她的脑袋上。 她发出的声响不大,但也足以让在场的几位柱注意到她的动静,九双……不,加上炭治郎和廊上的主公他们,十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整齐的就像是两排探照灯。 鹤见川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低头装死不说话,假装自己只是院子里一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盆栽,顶着一群人的目光宛若木头人。 炭治郎这会儿才发现鹤见川的存在,他下意识地就想要叫鹤见川,问问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然而边上的蝴蝶忍显然知道他要做什么,炭治郎才一张口,她就带着平和的微笑,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捂住了他的嘴。 炭治郎:??? 半晌,站在回廊上的主公轻轻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很轻,但却并不显得轻浮或是敷衍,好像是天上的云彩一样令人心里轻飘飘的。 “鹤见——、川。”他开口叫了鹤见川的名字。是全名,姓和名之间突兀地隔了一下,断的像是别有意义。 鹤见川应了一声,弱得像是猫崽的叫声。她胆子小,理所当然也就不太擅长交际,在侦探社做的都是文书的工作,接待委托人向来都是与谢野来负责。 换言之就是,她现在怂,怂的厉害。 不死川好像很是不满她这样的态度,想要说些什么,但刚开口就被主公叫了一声,制止住了。 “实弥。”主公只是这样简单地叫了一声,眼帘微垂,不死川实弥便收敛了脸上的不满,安静地低下了头。 鹤见川瞄了那边排排跪的几人一眼,大概知道了点。看起来柱和主公间的关系,和乱步跟社长之间的关系稍微有些像,只要后者一发话,前者就立刻会乖乖安静下来。 nice,以后被柱欺负那就去找这个主公告状就行了。 告状小能手鹤见川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鹤见。”主公又抬眼看向了鹤见川的方向,浅色的瞳孔毫无焦点,空洞得像是两块单纯的宝石,“你愿意留在鬼杀队吗?” 意外单刀直入地问了,尽管语气温和得像是在简单地问候一句“日安”。 ——完、全、不、愿、意! 鹤见川恨不得把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然而她低头看一眼自己怀里的残刀断刃,又抬头飞速看了一样边上跪着的“9+1”,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廊上的主公。 “我要找一个人。”她像是怕被打断一样,语速很快地说道,“我的刀断了,只有一个特别的刀匠才能修好、他。就算加入鬼杀队,我也得要有刀才行。” 她说完停了一下,立刻又飞快补了一句,“我只要自己的这把刀,不要新刀。” “是指不动行光吗?”出于她的预料,主公不仅没有反对,甚至还直接点明了她要修的是谁。 鹤见川没有答话,算是默认了。鬼杀队的这个主公似乎知道很多事情,大概连不动是付丧神这件事都知道。 是善逸告诉他的吗? 不,肯定不是善逸。善逸虽然和她一样懦弱胆小,但是善逸是不会把同伴的事情乱说出去的。鹤见川和善逸算是半个“同类人”,她胆小有胆小的底线,善逸当然也有,不然上次在梦里,他也不会在鬼近在咫尺的时候,还冒险伸手把鹤见川拉进厨房里一起躲起来。 这个主公,或许和昨天夜里在蜘蛛山上救了她的那个人一样,知道些什么和不动有关的事情。 她忽然想起来,来之前蝴蝶忍好像就说过什么“把不动一起带过去”之类的话,但是蝴蝶忍走的时候只是直接带上了她,或许主公在事先就和柱全都说过这件事了。 鹤见川在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如果乱步也在就好了,乱步的话,这会儿肯定什么都看出来了。 “既然如此的话,去刀匠们的村子看一看如何?”主公温声说道,“负责锻造日轮刀的刀匠们都居住在那里,村子里的刀匠们数代相传,锻刀技艺精湛,或许也会有擅长修复刀刃的刀匠。” 鹤见川想了想那个披着斗篷的人和她说过的话,“有隐世的刀匠吗?” 既然那个似乎是同为付丧神的“人”这么说的,那么大概也只有那位“隐世的刀匠”才能真正修复好不动。只不过隐世的刀匠并没有那么好寻找,既然是刀匠聚集的村子,说不定会有些线索。 “刀匠村的村长对村子最为熟悉,去问一问他便知道了。”主公没有直接回答鹤见川的问题,只是说道,“如果你想要去的话,稍后就可以让隐的人带你去村子看一看。” “去!”鹤见川毫不犹豫地就应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这个主公为什么这么好说话,反正她现在也没什么好给他们图的了,怎么说也算是工伤,她理直气壮。 “不过……”主公突然又开口道,一个转折词听着鹤见川心里一紧。 来了! 谈条件了! “在不动行光修复好之前,你想要修习剑术吗?” 鹤见川:……员工培训? 原来她的实力已经拖后腿到老板都看不下去,亲自面谈安排培训了吗? 鹤见川仔细想想,发现根本没法反驳。菜鸡这种事情不是她说不是就不是,何况鹤见川一直都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她就是个菜鸡啊! 甚至一直菜的理直气壮,在体能这方面每次都和乱步同流合污,深习遇到危险召唤不动大法,熟练度堆满,甚至都要溢出了。 ……但是现在没有不动能召唤了。 鹤见川一下子就蔫了下来,恹恹地垂下了肩膀。 “要。”她回答道,但是语气显然没有之前说要去刀匠村时那么激动,“……我想学。” 不动本来就说要教她用刀了,但是才刚刚开始两天,不动就不在了,乱步他们也不在这里……她现在只能靠自己一个人了。 如果她早早就学会用刀的话,或许昨天晚上,不动就不会断掉了。 鹤见川眨了一下眼睛,只觉得眼眶有些酸,但她立刻又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要努力地学怎么用刀,怎么砍下那些鬼的脖子。学刀也好、学课本上的知识也好,说到底都是学习。她在学校的学习一直都很好,只要像是努力读书一样,努力练习剑术,她肯定也能把剑术学好的。 等到不动被修复好之后,她就能和不动炫耀,告诉不动她也变得很厉害了。 她不要拖不动后腿了,要拖后腿也只拖乱步后腿。 “……那么就去学吧。”主公好像感受到了她内心所想一般,微微一笑,“刀匠村很安全,等到去了那里之后,暂时呆在那里修习剑术也好。学习剑术大概还是需要有人教导才能轻松些,正好今日柱合会议,鬼杀队最强的剑士们都在这里,你可以拜托一位有空闲的柱来教习你剑术。” “虽然柱平日里事务繁忙,但是隔几日去村子里指点你些许大概还是没问题的。”他说着,稍稍转头“望”向了庭院里跪着的几人,“大家近日是否方便?” “当然!就算是一天教导一次都是没问题的!指导后辈也是很重要的啊!”发色如同火焰一般绚烂的男人爽朗答道。 “虽然最近有些繁忙,但是隔几日去看一看自然是没问题的,平日里还可以让我的继子和她一起训练。”蝴蝶忍笑意温婉。 “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吗!可以让我教她剑术吗!”粉色麻花辫的少女有些害羞得捂住了脸颊。 “啊……多么可怜的孩子啊,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然愿意尽心教导她。”个头如山一般高大、作僧人打扮的男人泪流满面,缠着佛珠的双手合十。 “川,你希望拜托哪位柱来指导你呢?” 主公最后还是看向了鹤见川。 “我……”鹤见川的视线扫过一排单膝跪着的柱,在被捂住嘴巴的炭治郎身上停了停,朝他眨了一下眼睛算作是打招呼。 这里的九个柱,除了蝴蝶忍以外,她一个都不认识,而且哪怕是蝴蝶忍,鹤见川其实也不知道她的剑术是什么样的。 这么选,简直和玩抽抽乐似的。 鹤见川来回看了好半天,才纠结着开口道:“那个……富冈义勇前辈是哪位?” 跪在最边上、离鹤见川最近的那个黑发男人抬起了头。 “是我。”他开口道,嗓音沉稳平静,好像是一汪止水。 “啊呀呀、这可真是令人意外呢。”蝴蝶忍掩唇,脸上的笑意莫名。 鹤见川抱着怀里的刀,小心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秒。富冈义勇披着的羽织是有些奇怪的、半边花纹的样式,左右两半截然不同,就像是两件羽织各裁了一半拼在一起的一样,一半是全红的布料,一半是绿黄碎格子的花纹。 他的年纪看起来不大,应该只有二十岁上下。一头黑发有些潦草地在脑后束在了一起,瞳孔是比鹤见川要深一些的蓝色,长相清俊,可以称得上是最为周正的那一种好样貌,只是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冷淡。 鹤见川认真地记下了他的长相。 然后拉进了黑名单。 开玩笑,她是绝对不会选择一个把她手腕拧脱臼的人当老师的,事急从权也不行。同理,蝴蝶忍也要被排除掉,跟着蝴蝶忍绝对会被天天逼着喝药的。 “可以请她教我吗?” 她伸手一指跪在了中间的某个位置。 “她?”主公疑惑了一瞬,他有眼疾,不知道鹤见川指了谁,但既然是“她”的话,柱里一共只有两个女子,不是蝴蝶忍,就是甘露寺了吧。 站在他左侧的女孩看了一眼鹤见川指的方向,蝴蝶忍跪在最左侧,虽然只能看出鹤见川指的是中间的位置,但在中间的女子,那就是恋柱了。 “是恋柱甘露寺蜜璃。”女孩恭敬地告诉自己的父亲。 “咦?是我吗?”甘露寺看向了鹤见川,语气轻快,满是喜悦,“可以由我来教你吗!太好了!” “诶?”鹤见川愣了一下,虽然她是想要女孩子教她,那样比较方便,不过她指的……“啊、对不起,我指的是前辈旁边的那个妹妹……前辈。” 她顿了一下才想起来要在“妹妹”之后加上“前辈”二字。 “诶~~~~~~~~~~~?”甘露寺顿时大受打击,垂下了眉毛,“不是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鹤见川总觉得靠近边上那个黑白条纹羽织的男人好像瞪了自己一眼,但鹤见川还是继续说道:“嗯,我是想要拜托……那个黑色长发的妹、前辈教我。” 鹤见川还是觉得面对年纪比自己小一些的老师,她修习的时候才不会太紧张。 “黑色长发的……”蝴蝶忍也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了中间的位置,“……妹妹?” 时透·在甘露寺右手边·黑色长发·十四岁·霞柱·无一郎:…… 『怎么了吗?』 他有些迷茫地歪了歪脑袋。 ※※※※※※※※※※※※※※※※※※※※ 次日 蝴蝶忍:咦,时透先生今天没去教导新收的弟子么? 时透·记不柱·无一郎:……弟子? 第30章 鹤见川很尴尬。 作为一个正准备奋发向上的菜鸡,在想要崛起的第一天,她就在“找老师开小灶”这件事上惨遭滑铁卢,可谓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弱鸡泪满襟。 认错了老师性别这件事怎么想也不是她的错,谁让年纪轻轻的霞柱时透无一郎是个身形纤细、长发飘飘、长相清秀的……少年呢。 ——可恶,所以他为什么会是少年。 鹤见川偷偷摸摸瞥了一眼走在身侧的少年,分明是和她的弟弟鹤见流差不多的年纪,但在作为中学生的鹤见流每日学校家里美术班三点一线来回跑的时候,时透无一郎已经在“鬼杀队事务所”高层领导人员的位置上干了两三年了,据说还成绩斐然,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什么古早漫画里的杰克苏男主。 但这位“男主”的长相为什么走的会是“女主”的路线,她又不是江户川乱步那种看个鞋印都能推理出对方感情史的鬼才,看到长发美人就以为是个女孩这种事也是很正常的……吧? ……呜呜呜善逸救命。 要是喜欢女孩子的善逸在的话这种尴尬怎么也不会轮到她的头上来,毕竟善逸肯定会扯着她的袖子疯狂暗示,让鹤见川选择那个叫甘露寺蜜璃的大胸美人姐姐给他们俩一起“特训”。 怎么会是个弟弟呢? ……呸呸呸! 鹤见川脚步一顿,心想这话听起来怎么感觉这么像是在骂人。 一路上背着她跑来的隐成员,在村口就放下她走了,接下来村子里的路就要由鹤见川自己走。鹤见川倒也没有娇惯到十分钟的路也走不动的程度——十分钟的路也走不动的那是江户川乱步——不过刀匠村的位置是鬼杀队的机密,不能让一般队员知晓,所以路上只能蒙住她的眼睛,让隐的成员背着她来。 当然,就算刀匠村的位置可以让她知道,鹤见川也相当有自知之明,她的小短腿的绝不可能更得上健步如飞的时透无一郎的。 就好比现在。 鹤见川一路小跑着才能和时透无一郎勉强保持并肩,年轻的霞柱大人正带着她朝村长的住处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稍微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像是连走路时都在神游天外。对于鹤见川认错他的性别这件事,时透无一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连纠正都是水柱富冈义勇分外耿直地当场戳穿真相的。 时透无一郎只是微微转头看了鹤见川一眼,鹤见川在那一眼里看到了类似于面对草履虫的……漠视。 就……总比像是风柱不死川一言不合就拔刀好上那么一点点吧。 没有发怒,也没有解围,对于主公产屋敷指派下来的指导任务,也只像是秉公办事一样接下来了,没有什么照顾的意思,连带路时稍微放慢脚步等一等鹤见川都不会。 大概不算是好,但应该也不算是坏,鹤见川想了想,觉得好像就和乱步之前还和她一起读书的时候,考试时为了及格写的作文一样,压着线的中规中矩,让老师不太喜欢,但又挑不出错来。 但也仅此而已,鹤见川在他的身上感觉不到什么恶意或是敌意,所以她也只是因为认错了时透无一郎的性别而觉得有点尴尬,却并不觉得害怕。 倒不如说,鹤见川此刻,获得了在这次的梦里最强的安全感。 这可是柱!!听说还是握刀两个月就成为柱的超级天才!!!鬼杀队战斗力天花板!一刀一个下弦鬼!还会有比他身边更安全的地方?!还会有?!! 抱大佬金大腿超爽的好吗!!不就是看草履虫的眼神吗!有大佬的大腿抱,她今天就去把鬼杀队队员花名册上善逸的名字改成草履虫都行! 自尊心在人生安全面前那都不是个事儿! 抱紧了怀里的匣子,鹤见川稍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坚硬的手指,将肩上披着的外套往上拉了拉。临走前蝴蝶忍帮她重新包扎了双手,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伤口愈合的很快,于是蝴蝶忍索性给她换了轻薄了许多的包扎,还友情提供了她装药的小匣子给鹤见川装不动的断刀。 如果不是临行前她又笑眯眯地告诉鹤见川之后之后几天的药已经让隐送来刀匠村了,鹤见川说不定就会一时猪油蒙了心,把“白切黑”的标签撕掉,给蝴蝶忍换上一张崭新的“人美心善”好人卡。 真是社会险恶,人心不古。 兜兜转转了好半天,时透无一郎终于带着鹤见川在一座宅子前停下了。刀匠村里都是长得差不多的日式旧宅,村长家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一样的朴实无华。 村子里有些穿着和服的人来来往往,大多脸上都带着天狗面具,看不到样貌,只能从身形判断出几乎都是男子,但也有少数几个女性的刀匠。有些人会停下脚步,和时透无一郎打一声招呼,或是问问鹤见川这个“新面孔”,但时透无一郎谁也没理,鹤见川也只能胡乱点点头,和对方小声道歉后小跑着跟上。 咚咚! 时透无一郎敲响了老旧的木门,鹤见川看了一眼门牌,上面写着「铁地河原珍铁」一排字,她猜这就是村长的名字了。 时透无一郎放下敲门的手,等待了大约十秒钟,但却仍是没人来开门,鹤见川看着少年再次抬起了手,像是想要再敲一次门。 然后她便看见时透无一郎抽出了腰间的刀,表情冷淡地挥刀而下,刀刃从门缝间穿过,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有什么金属的物件被砍断了,时透无一郎将刀收回了鞘里,径直推开了刚刚还锁着屋门,迈步走了进去。 鹤见川:……好,不愧是柱。 鹤见川抱着小匣子,蹦哒哒地跟在时透无一郎的后头进去了。 反正不是她砍的,万一要赔也赔不到她头上。 时透无一郎显然来过村长家好几次,脚步半点没有停顿,笔直地就朝着宅子后头的院子去了。鹤见川跟着他绕过了屋子,在院子前的回廊上见到了正在晒太阳的村长。 稍微有些出乎鹤见川的意料,刀匠村的村长并不太像是个“刀匠”,而是位个头小小的小老头,头发花白,脸上也戴着天狗面具。鹤见川见到他时,他正捧着热茶坐在软垫上,身边还放着碟没吃完的羊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孩那么高。 “哎呀哎呀,这不是霞柱大人吗。”小小只的村长在看到他们的时候稍微坐直了些,鹤见川盯着他手里的茶杯,想知道他戴着天狗面具是怎么吃东西的, “是来问新锻刀人的事情么?”村长对着时透无一郎问道。 “由谁来锻刀都是一样的,提供合格的刀匠是你们的任务,而不是我的工作。”还是少年岁数的霞柱说出的话却近乎冷酷,语调平稳的近乎毫无起伏,带着显而易见的漠然。 鹤见川以为村长会生气,然而村长只是“唔”了一声,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茶杯中的茶水连一丝波澜都无。 时透无一郎看起来也压根不在意对方的反应,只是抬手指了一下鹤见川,例行公事般毫无感情地开口道,“她的刀断了,主公大人命我带她来这里寻找能够修复断刀的刀匠。另外,接下来两个月里,她要住在这里学习剑术,明天之前给她一把打刀。”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村长慢悠悠地转头看向了鹤见川,“你好你好,新来的小姑娘,我是刀匠村的村长铁地河原珍铁,请多关照。虽然我个子小,但我的地位是全村最高的,总而言之……” 他的视线触及鹤见川怀里抱着的小匣子,话语忽然一顿,改口道,“先把你断掉的刀给我看看吧。” 鹤见川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她总觉得村长的眼神好像有些……微妙。于是鹤见川转头看向了时透无一郎,然而时透无一郎并不理她,在不知为何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檐上的鸟窝后,转身直接走了。 鹤见川:…… 投诉,必须要投诉。 “不必看了,那位大人就是这样的性子。”村长残酷无情地拉回了鹤见川的注意力,“直来直往,除了产屋敷大人以外,其他人的话对他来说都和空气是差不多的。” 村长微微抬了一下手腕,像是要喝茶,鹤见川的目光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 要摘面具吗! 她心底颇有点兴致勃勃地看着村长,但村长的手腕又一松,茶杯又被他平稳地端在手中,“鬼杀队新来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鹤见川。”鹤见川有点扫兴,动作很小地撅了噘嘴。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鹤见川有些奇怪地抬起了眼皮,看向了回廊之上。 “噢……噢……” “鹤见川……鹤见川……鹤见……” 村长捧着茶,口中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她的名字,到后来又只剩下了一个姓。 鹤见川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产屋敷耀哉,那位主公大人在第一次念她的名字时,似乎也突兀地在姓氏上停顿了一瞬,除了一开始的那几句对话,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叫过鹤见川的姓氏,只是叫她“川”。 “……川。”村长晃晃悠悠地叫了鹤见川的名字,像是产屋敷耀哉一样,避开了她的姓氏,“你怀里断掉的刀,叫什么名字?” “不动行光。”鹤见川答道,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又揪紧了一瞬,堵得发闷。 村长没有立刻说些什么,而是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独自进了屋里,拉上了门。鹤见川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拉门之后,很快又隐约听见了翻找东西的动静,片刻后,房间里就响起了类似书页翻阅的沙沙声, 鹤见川站在院子里,耐心地等了几分钟,房门才终于再次被打开了。 “请跟着我过来罢。” 他的语气忽然恭敬了许多,穿上了廊下的木屐,怀里抱着一本从屋里拿出的册子,便带着鹤见川朝外头走去。 ※※※※※※※※※※※※※※※※※※※※ 期末结束,之后继续每周一更或者两更或者三四五更 好多坑,我的word什么时候才会自己码字 第31章 刀匠村坐落于一处山林之间,周围山野环绕,树林密布。 鹤见川跟在村长的身后,穿过了大半个的村子,又顺着一条小路上了山。村长看起来年纪很大了,身量也很矮小,但行动时的脚步却很是矫捷,鹤见川得要稍微仔细一些,才不会在灌木树丛之间跟丢了人。 大约是到了山腰的位置,村长才终于停下了脚步。鹤见川撩开遮挡在前方的枝丫,密集的树林在此处戛然而止,一片宽敞平坦的空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空地上盖着一座不大的木屋,屋后还连接一处样式有些奇怪的建筑,鹤见川在心里猜测那是锻刀房,先前在村子里,她就见到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一处类似这样的屋子。 这里住着的也是一个刀匠,鹤见川在心里下了判断,或许住在这里的这位刀匠就是懂得修复断刃之法的人,毕竟这样的一个地方,也还算符合昨夜那个神秘人所说的“隐居”之地。 “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是不是醒着,如果没醒的话,你这个姑娘这次大概也是要白跑一趟了……” 村长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嘀嘀咕咕着,带着鹤见川上前去敲了门。 敲门声落下,等了几秒,却还是没见到有人出来开门。但是村长却很是耐心地又抬手敲了几下那扇看起来还算坚固的木门,这次敲门的力度大了些,次数也多了几下。 “‘那个人’这几十年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了,他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位会修复断刀的刀匠,也是村子里锻刀手艺最好的人——更准确点说,我们全村世世代代锻刀的手艺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如果他都无法修复你的刀的话,天底下大概也就没有人能做得到了。” 村长在等着门被打开的间隙和鹤见川啰啰嗦嗦地唠叨着,让鹤见川想起了学校里那个上了年纪快要退休的校长,每次开学生大会,那个校长发言致辞的时候也是这样,慢悠悠得像是只蜗行牛步的老山羊。 但是村长说的话里还是有些地方让鹤见川觉得有点在意。 “世世代代?” 虽然不知道刀匠村存在了多久,但能用上这种词,怎么说也得有百年了,世世代代都是由住在这里的那位刀匠传授锻刀技艺,那他岂不是得要有几百岁了! “嗯~”村长点点头,天狗面具上那长长的鼻子也跟着上下摆动,“世世代代,一直如此。” ……既然连鬼这种生物都有,那活个几百岁的刀匠什么的……大概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鹤见川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 她可是见过不动这个刀子精的人,区区一个年纪稍微有那么些大的刀匠而已!问题不大! 村长又絮絮叨叨地和她扯了些有的没的,怀念一下幼时跟着这位刀匠学习的旧事,或是抱怨前现在鬼杀队的新人小子不尊老爱幼,诸如此类的没什么营养的闲话。等到他第九次敲了门,准备和鹤见川再好好谈谈他这些年教训不成器后辈的经历时,木屋的门终于从里头传来了咔哒一声响。 村长立刻安静地闭了嘴,放过了被他唠叨得头晕眼花的鹤见川,看向了打开了那条门缝。 木门吱吱呀呀地一点点打开了,露出了里头的情形,鹤见川一眼看了个空,只瞧见了屋里门口处摆着的一个矮柜,和矮柜上的一个竹箩筐。只到听见村长和人打招呼的声音从视线的下方传来,她才慌慌忙忙地低下了头,看向了低处。 她顿时就被震惊到了。 如果说以村长那七八岁孩童的身高也能锻刀就已经让鹤见川大开眼界,那从打开门的这位身量只有四五岁稚子一般的小豆丁,就足以让鹤见川怀疑开门的人不是真正的屋主,而是那位“年纪有些大的刀匠”的曾孙子。 但是村长一开口,就打破了她的猜想。 “哎呀、老师,有一段日子没见了,前几天让那些不成器的臭小子来帮您修缮屋子,现在住着怎么样?” ——十足十的来自学生的问候。 鹤见川看着那穿着深蓝色和服的小豆丁,带着怀疑人生的眼神。 真的是……太小了,和她邻居家那个刚上幼稚园的小男孩简直就是一个尺寸。这么小的个子,真的挥得动淬铁的锤子吗?鹤见川严重怀疑他连磨刀的砥石都搬不起来。 小豆丁颇为和善地回答了村长的话,嗓音也还算稚嫩,继而便抬起了头来,看向了跟在村长身后的鹤见川。 于是鹤见川又看清了他的长相,不是老橘子皮一样满是皱褶的脸,也没有白色的小胡须,很年轻,整齐梳好的头发也没有一丝花白。 鹤见川委实没能从他身上看出点“世世代代”的岁数。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位很是“小巧”的刀匠,不太敢开说话,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合理怀疑这位刀匠先生就是个妖,而且她有……好吧她没有证据。 鹤见川抱紧了怀里的匣子,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多点底气一样。然而她缩头缩脑的,看起来就差直接把“我很害怕而且我现在就想跑”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阻止她跑路的除了想要修好不动以外,大概也就是不认路了。这深山老林的,她压根不知道出了村子该往哪跑。 她打量着小豆丁,小豆丁同样也在打量她,三个人站在门口无声地沉寂了十多秒,最后还是小豆丁先开口了。 那张小小的、白白嫩嫩的圆脸上,露出了一个介乎于慈祥和尊敬之间的笑容,过于成熟的表情在那样一张稚嫩的脸上,不知为何并不显得半分违和。 他侧过了身子,将门又打开了些,为鹤见川他们让出了些路来,说道,“请进来吧,小主公。” 鹤见川正准备迈进门的脚步一顿。 ……什么玩意儿,难道这个刀匠的本体其实也是个刀子精? ******* 通俗意义上来说,鹤见川本身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女子高中生,除去成绩很好而体育很烂胆子很小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在她身边的人,无论是家人、同学、朋友,也都只拿她当做普通人对待。 只有身为刀剑付丧神的不动行光,有时会称呼她为「主人」或是「主上」。 这样的次数其实也并不太多,更多的时候不动都只是含混地略过“称呼”这件事,偶尔称呼几次,不动也是“川”和“主上”混着叫的。 但是总而言之,会管鹤见川叫“主上”这一类称呼的,在鹤见川的认知里,只有刀剑付丧神而已。比如说不动,也比如说昨夜在蜘蛛山救下了她的那个“人”。 鹤见川确信那个“人”不是人类,而是和不动相同的存在。虽然说只是朦胧间隐约感觉有一些难以言明的、细微的差别,但在鹤见川回忆起那个救下她的“人”时,她还感觉到了,那个“人”身上的气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不同”,但却能确定,这种“不同”她只在不动的身上感受到过。 那是一种很亲近的感觉,但是和亲人间的亲近又有些不一样,亲近到了好像对方和自己就是一个人一样的浑然一体,被触碰到的时候,就像是自己触碰自己一样,被触碰到的地方有知觉,但却不会像是被别人触碰到时一样敏/感。 这个小豆丁刀匠也是和不动、和蜘蛛山的“神秘人”一样的存在吗? 鹤见川跪坐在榻榻米上,犹豫了一下,但想到了那个“神秘人”的话,还是将抱在怀里的匣子打开,露出了里头盛放着的断刃,将匣子放到了小豆丁刀匠的面前。 虽然这个小豆丁也叫她“主公”,但他给鹤见川的感觉和不动他们又有些不同,没有那种亲近如一体的感觉,但也闲适而安逸。 而且他叫的还不是“主公”,而是“小主公”。 这和不动他们的称呼又有些差别,就好像除了她这个“小主公”以外,小豆丁还有个“大主公”一样。 小豆丁端坐在鹤见川的对面,他将匣子往自己的身前又拉了些,在鹤见川紧张兮兮的目光拿起了匣子中断成两截的残刃,仔细端详了一番。 “这是不动行光啊。”他有些怀念,又有些意外的说道,就好像在路上看到了许久不见、但又本以为不会在此时见到的老熟人,“120番……咦,怎么会是120番?……99级,生存36,统率38,冲力26,打击34,机动55,侦查49……重伤,生存残余1点,触发了一血保护机制,再挨一下大约就会碎刀了。” 他稀哩呼噜地说出了一长串鹤见川不太懂的话,有几项是鹤见川耳熟的,比如说不动偶尔会念叨的“生存”、“机动”、“侦查”什么的,但剩下的什么“120番”、“一血保护”,就都是鹤见川两眼茫然的东西了。 “出阵时是只有不动行光一位付丧神吗?”小豆丁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但还是松开了眉头,朝着鹤见川问道,然而鹤见川没听懂什么“出阵”是什么意思,看着她茫然的神情,小豆丁于是很耐心地又解释了一句,“就是战斗的时候。” 这样直白的话鹤见川听懂了,于是她点了点头,有点难过地小声说道,“……我只有不动。” 小豆丁露出了一瞬讶异的表情,但很快便收敛了神色,温声安慰她,“那就是因祸得福了,小主公。只有不动行光一位付丧神的话,那么他便是队长,队长战斗时如果受到了致命伤,就会强制变回本体状态,避免队长在战斗中死亡……在出阵的时候,如果队长死亡,审神者就无法将队伍召回本丸了。” 鹤见川没听懂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前面的话倒是听懂了,也就是说…… “不动断掉了但是没有死对不对!”她眼睛一亮,瞬间有了精神,“那是不是就、只要治疗好了,他就会没事了?” “当然。”小豆丁微微一笑,“只要小主公对不动进行手入,最多一日,他便能痊愈了。” “……啊?”鹤见川被他说得一愣,“手、手入?” 她恍惚了一下,「手入」的直接理解就是“保养、维护”一类的意思,她觉得这个词听起来有点耳熟,但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就像是,普通的……打粉、涂油之类的吗?”她隐约记得社长平常是怎么保养他的太刀的,不动有时候也会一起,但是鹤见川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最多也就是在不动保养他的本体刀的时候,帮不动递个打粉棒什么的。 看出了鹤见川一层盖过一层的茫然,小豆丁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着开口道,“小主公学过审神者的课程吗?……或是不动行光是否教过小主公如何使用灵力?” 鹤见川摇头,不动只偶尔抱怨过鹤见川“一点也不尽审神者的职责”,但是从来没有告诉过鹤见川“审神者”到底该是怎么样的。 审神者该做什么,审神者需要学会什么,这些全都是鹤见川未曾了解过、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过的事情,对她来说,她只不过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把不动召唤了出来,然后带回了家,仅此而已。哪怕是对于不动偶尔说出的“主上”的称呼,她都没有在意过背后的意思。 小豆丁想了想,“按理来说其实这些该是那几位初始刀的职责……或许不动行光确实也不懂这些,毕竟在那个时候他们的规定里……”他说道这里,含糊了一下,“不动行光来到本丸时,和大部分的刀剑是有些不一样的,他的认知里大概没有被灌输过这些知识。” 他的话不明不白,没头没尾,鹤见川更是一点也没听懂了,但她还是把这些话都记了下来,想着等醒了之后去问问乱步。以乱步的脑子,应该能推理出来这些事情。 小豆丁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开口道,“如果小主公还未掌握灵力的话,那么或许换个方法也可以。虽然……已经故去了许久,但当年留下的一些东西,在本丸封存之前,我也一并带了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说不知道为什么不动行光如今会是120番,但或许这样也刚刚好……不对、不对。”他突然又驳回了自己的话,“如果他还是121番的话,恐怕也不会到触发一血保护的地步了……” “121番啊……” 小豆丁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细细的眉毛垂下,圆圆的脸蛋上带上了几分沮丧的神色。 他伸手将残刃收回了匣子里,盖上了盖子。 “请在……四个半月后再来找我吧。”小豆丁刀匠站起了身,恭恭敬敬地朝鹤见川行了一个礼,他行的好像是什么很正式的礼仪,但鹤见川并不太了解,“到那时候,小主公就能将完好无缺的不动行光带回去了。” “要、要把不动放在你这里吗?”鹤见川垂下了肩膀,有点不太愿意地揪着自己的裙子,表情委屈又丧气,她从来没有和不动分开过这么久,而且她还是有点不太敢完全信任眼前的这个刀匠,不动的本体刀已经断成两截了,她实在不敢再冒险了。 万一这个刀匠把不动直接往炉子里一丢,化成了铁水,鹤见川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准确的说,是将不动行光的本体刀暂时安置在我这里的阵法中供养起来。”似是看出了鹤见川的担忧,小豆丁安抚地和她解释,“而身为付丧神的「不动行光」,将会去他该去的地方,进行修行。” “该、该去的地方……” ——听起来更吓人了好吗!! 鹤见川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 刀帐120番是普刀不动行光 121番是极化的不动行光 第32章 鹤见川泪眼汪汪、一步三回头地被村长从小豆丁刀匠家拖走了。 真的是拖走,村长那孩子似矮小的身躯里蕴藏着的是惊人的力气,鹤见川甚至没能挣扎一秒,就被无情地拽出了小木屋的大门。 小豆丁刀匠站在门口和他们挥手告别,小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树林掩映之间。 “呼呼——不愧是‘那个人’啊,果然是他的话,就算是断成了两截的刀也能修复好。”摇摇晃晃地走在山间小路上,村长慢悠悠地说道,他的步子比来时慢了不少,闲散得像是饭后散步的老大爷,“不要哭丧着脸了,小姑娘。是你的运气好,老师最近十几年里,一年醒着的日子能凑够一个月就不错了。你只来了一次就碰上了,想必修刀一事也很快就会完成的。” 鹤见川要哭不哭地含混应了几声,但也还是没能高兴的起来。 不动的残刃被小豆丁留下了,现在她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一个人呆在刀匠村这样陌生的地方,她只觉得心里没个底,不安又害怕,好像哪个角落突然就会跳出一只鬼要来吃她一样。 四个半月——这是小豆丁说的时间,鹤见川要一个人在这个hell级别难度的世界生活四个半月了。希望不动好了的时候,她的坟头草还没有三丈高。 村长将她带去客宅安置下了之后,就在一群人的搀扶下阵势庞大地回去了。 戴着天狗面具的年轻男人给鹤见川安排一间宽敞的客房,又带她在这栋占地不小的客宅里简单逛了逛,也回去做他的工作了。 这栋大宅子是鬼杀队的队员来刀匠村时住的地方,鹤见川看见了一些鬼杀队的队员,穿着队服或是浴衣和服,他们看起来对这里都很熟悉,熟门熟路地在房间里、走廊上,或是庭院中窜来窜去。 鹤见川谁也不认识,路也不认识,只好一个人坐在房间门口的屋檐下,撑着脑袋看着院子里空地发呆。 要是善逸也来了就好了——她闷闷不乐地想到,虽然说她和善逸满打满算相处也没到十天,但善逸是她在这里最熟悉的人了,而且善逸很好相处,和她的共同话题也很多,还是这里唯一也和不动相处过的人。 再不然,善逸不在的话,炭治郎或者那个猪头妖怪在也好呀,至少他们和她也有过那么一点点的碰面之缘。 总归是比现在这样,被身为柱的时透无一郎带来,然后就直接丢下了要好。听说柱的工作都很忙,本来还以为能抱一抱年轻的霞柱大人的大腿,但是现在鹤见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虽然时透无一郎接下来教她剑术的工作,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见面的次数恐怕也不会很多。 鹤见川缩在屋檐下的走廊上,靠着栏杆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了。 她这一觉从中午睡到了傍晚,落日西沉,霞光尽倾,整个院子都被笼罩在了一片金灿之中。 远远地从前院的方向传来隐约的吵闹声,大约是到了饭点,大家都集中在饭堂吃完饭去了。像是云雾一般缥缈的喧闹断断续续,隐隐绰绰,更显得这头的院子沉寂无声了。 鹤见川想要从走廊上站起来,但却一下子没站稳,一个趔趄又跌了回去,哐当一声一屁股撞在了回廊的木板上。 坐的太久了,她腿麻,现在还屁股疼。 鹤见川哭唧唧地抱着边上的栏杆,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慢吞吞地原地跺脚,等着小腿上那嗡嗡麻痹的感觉褪去了大半,才踢掉了鞋子,转身爬上了回廊,捂着屁股站了起来。 好痛,感觉好像尾椎骨啪嗒一下子碎掉了一样那么痛, 虽然说几次的“梦”都很糟糕,但唯独这一次,好像格外倒霉一样糟糕透顶,万事不顺。 鹤见川顺着回廊往前走,刚拐过一个拐角,就看见了一道从头黑到脚的背影站在面前的这条回廊上,长长的黑发下隐约能看到外衣背后那个被遮挡住的、惨白的“灭”字。 鹤见川往后缩了一步,想了想,又把整个人都缩到了拐角后,只扒着墙角,探出了一个脑袋来。 “无一郎,你在干嘛呀?”鹤见川壮着胆子,朝背对着她站回廊那一头的少年问道。 她面对时透无一郎时总有一点点尴尬,还有那么些许的畏惧,只是畏惧无一郎那种“目空一切”的眼神,而非是畏惧“时透无一郎”这个人本身。就像是她天然地畏惧社长那威严的神色、但却并不畏惧社长一样。鹤见川不仅不畏惧社长,她甚至很喜欢跑去找社长,虽然十次里有十一次都是去告乱步的状。 但是时透无一郎本身又只是个和鹤见川的弟弟一般岁数的少年,所以鹤见川也就理所当然的,像是称呼弟弟“流”一样,叫时透无一郎为“无一郎”。 就像是停留在花瓣上突然被惊飞的蝴蝶,鹤见川看着时透无一郎的背影显而易见地顿了一下,才从发呆的思绪中脱出,动作还算是干脆利落地转过了身。 时透无一郎没有立刻回答鹤见川的话,而是露出了几秒夹杂着迷茫和思索的神色,他看了看鹤见川,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走廊,最后看了看他怀里抱着的几柄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想起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他走到了鹤见川面前四五步远的地方,一下子松开了手,怀里的好几柄刀剑哐哐当当地掉在了回廊上,木头的地板上显而易见地出现了许多磕碰的痕迹,但是时透无一郎像是根本没看到一样,直接抬头看向了鹤见川。 “选一把,明天开始训练。”他简洁明了地说道,少年的嗓音不算沙哑,还残留着一点孩童稚嫩的音色。 鹤见川从拐角后头钻出来,蹲在散落了一地的刀剑前。也不知道时透无一郎是哪里找来的刀,零零散散,长短不一。 一柄短刀,两柄脇差,一柄打刀,两柄太刀,一柄剑。 没有对女性来说太过沉重的大太刀或是枪,以及女性常用的薙刀。大概是时透无一郎自己也没怎么学过这几种刀,毕竟鬼杀队的队员看起来大多用的都是打刀和太刀。 鹤见川摸了摸那柄短刀,很快就把手移开了。不动自己就是短刀,在不动不在的时候用其他的短刀,这么做总感觉好像哪里有点渣。 太刀太重了,鹤见川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去碰;剑看起来又太细了,不适合与鬼搏斗。鹤见川的目光在脇差和打刀里徘徊了好一会儿,才将那柄打刀拿在手里掂了掂。 大概还……勉强在她训练后能掌握的重量之内。 之前唯二的两次剑术训练时,不动给她用的都是木刀,鹤见川也只能凭着本能判断真刀挥起来的负担如何。 鹤见川拿着这柄打刀站了起来,动作生涩地将刀从鞘中拔出。这是一柄很漂亮的打刀,即使是鹤见川这种外行人,也能看得出这柄刀的刀身透亮光洁,冶炼时留下的纹路流畅而美丽,在夕阳金灿的光芒下熠熠生辉,锐利的刀刃上跳跃着点点夕光。 鹤见川又想起了昨天夜里救了她的那个“人”,他的手里拿着的好像也是一柄长度相仿的打刀,银刃上流淌着泠泠月光。 ——“我们会再见的。” 她想起那个“人”和她说的这最后一句话。 鹤见川看着手里的刀失神了一瞬,立刻又摇着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脑子里甩了出去,磕磕绊绊地想要把刀收回鞘里,但几次也没成功,还差点割到了手。 时透无一郎看着她手忙脚乱了半天,才像是终于看够了一样,从鹤见川的手里拿走了刀,干脆利落地收刀入鞘,动作漂亮的像是在拍电影。 “试一遍。”他把刀递还给鹤见川,命令一样的说道。 鹤见川茫然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试一遍收刀”。 鹤见川:…… 完球,根本不记得无一郎刚刚是怎么做的了,简直就像是上课走神的时候老师讲了个新的知识点然后点了你上黑板做题。 从小到大的尖子生鹤见川人生首次感受到了班上那些坐在后排的学渣们的感受。 “没、没记住……” 鹤见川哭丧着脸,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瑟瑟发抖地将左手伸到了无一郎的面前。 “对不起……” 时透无一郎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心,眼中露出了一丝疑惑。 他已经将刀递到了鹤见川的面前,为什么鹤见川反而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但是鹤见川没有学会收刀这个动作他还是听懂了的,他当然看得出来,鹤见川完全没有半分基础,无论是用刀的,还是其他的什么武学训练,她都没有接受过,身体孱弱的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差别,就和他第一天来到鬼杀队时一样。 他也曾经看见过其他的普通队士训练,很弱,而且很笨。分明是很简单的动作,但是他们似乎都要很难才能做好,领悟能力低下的像是蚂蚁。 所以说,他一开始就是做好了把鹤见川当做“蚂蚁”一样教导的准备的。 “那就用你像是虫子一样简单的大脑认真看好然后记住。” 他说着,退开了几步,站在回廊的中间,在一瞬间拔刀而出,鹤见川甚至连他拔刀的残影都没有看清,就已经见他稳稳地站定,刀鞘置于腰侧,拇指指腹贴上,右手翻转,银刃转过半圈,刀尖对上鞘口,推鞘收刀。 时透无一郎刻意地放慢了动作,连那半圈翻刀的动作也拆成了数段。他将每一个细节的动作都一节一节地展现在了鹤见川的面前,好像是一帧帧的电影画面,被从一个连续的片段中截取而出,又顺畅地连接在了一起。 每一节手指该放在哪里,又该怎么动作,站姿要如何转变,左右手之间要怎样协调配合……他的动作标准的无可挑剔,简直就像是拿着模板印出来的一样。饶是鹤见川这种已经见惯了不动和社长用刀的人,也被如此一丝不苟又灵动潇洒的收刀而震撼到。 他才十四岁,和鹤见川的弟弟相当的年纪,持刀不过两个月就成为了柱。 世界上是有着天才的。 如江户川乱步之于推理,也如时透无一郎之于剑术。 鹤见川还维持那伸出左手的动作,呆呆地看着时透无一郎。直到时透无一郎将刀放在了她伸出的手中,才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来。 “试一遍。” 时透无一郎第二次对她说道。 生疏地拔出了刀,鹤见川回忆着刚刚时透无一郎的动作,磕磕绊绊地重复了一遍。她的体育很不好,但记性还算不错,毕竟记性不好的人也是很难成为学校里的尖子生的,虽然一整套动作做得支离破碎,但也一处细节没少的完成了收刀。 “像是喝醉酒的大猩猩。” 时透无一郎评价到。 鹤见川:…… 不能打人,不能打人,我打不过他的。 “我去吃饭了!”鹤见川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绕过时透无一郎就要朝饭堂走。 时透无一郎跟上了她,走过一个拐角,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一样问道,“为什么刚刚伸手?” “唔……”鹤见川还沉浸在他的那句“大猩猩”里,心不在焉闷闷不乐地随口问答道,“我以为你和我小学的老师一样,会打手心。” 她回答完,走出了几步,发现时透无一郎没有跟上来,于是回头不解地看他,“怎么了?” 站在原地,时透无一郎仰头看了一会回廊顶上的木梁,似乎是在发呆,过了一会儿才低头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鹤见川…… 抱住打刀、绑着绷带的手。 “打手心。”他语气平淡地答道,像是在说什么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鹤见川大惊失色扭头就跑,嘴里不忘大声控诉,“我是伤员——!!!” 时透无一郎轻而易举就追上了她,挡在了她的面前,“但是你看起来伤已经好了,刚才收刀的动作也很正常。” 『那你还说我像大猩猩!!』 鹤见川悲愤欲绝,但没敢说出来心里的想法。 她的手现在确实是不疼了,别人看不出来,但她自己还是清楚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手上那“几乎要把整个手掌砍断”的伤,只不过是过去了不到一天,好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但这并不代表她想被打手心! 然而根本不给她挣扎的机会,无一郎伸手强硬地抓住了她的左手手腕,让她包着绷带的左手掌心露在了他们之间。 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 这可是柱!打手心肯定比老师疼多了!! 为什么明明岁数差不多,十四岁的无一郎就比十三岁的流恶魔这么多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鹤见川扭开了脸,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就像是个打疫苗时不敢看针扎上胳膊的小孩,仿佛只要看不见,那份疼就不会落下了一样。 手腕被紧紧地握住,少年掌心炽热的温度毫无阻拦的触碰上她的皮肤,鹤见川甚至腾不出心思去想看起来冷冷淡淡的无一郎,也有着少年一般正常的、温暖的体温,她只是绷紧了全部的神经,等待掌心即将到来的疼。 下次她绝绝绝绝绝绝绝绝绝绝——对不会再多嘴了!! ——啪。 “咦?” 手心好像只是被轻轻拍了一下,连和乱步、不动一起玩猜拳游戏打手掌时的疼痛都没有。鹤见川已经在泪腺蓄势待发的眼泪,好像被这么一下都拍了回去,忘记掉了。 她迷茫地转头去看无一郎,少年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张着,掌心朝下,正对着鹤见川的掌心,指节微蜷垂下。 无一郎只是很轻很轻地打了她一下,甚至没有握住她手腕的力气大。他好像也在疑惑自己的动作,眉头微微皱起,脸上带着几分茫然。 “……” 什么也没有说,他很快就放开了鹤见川的手,又变回了那个目中无人、神色冷漠的少年,转身朝前走去了。 ※※※※※※※※※※※※※※※※※※※※ 正文无cp无cp无cp 任何感情描写都请带入友情/同伴情/亲情/主臣情看待 另外鹤见和鬼灭方角色都是初次见面,不存在狗血旧情之类的东西 第33章 ——好硬。 屋外夜色沉沉,寂寥无声,鹤见川躺在房间正中的榻榻米上,皱着眉头缩在被窝里,睡得并不怎么安稳。 她习惯了家里的软床,即使偶尔外宿在和式的卧房里,也必定会铺上好几层厚厚的床褥才行,但是刀匠村的客房里她并没有找到那么多可以用的被褥,即使找到了,在这种天气里,铺上好几层被褥却又没有空调可用,也绝对会让人热的汗如雨下。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褥,又没有熟悉的人陪在身边,这让鹤见川睡得很是难受,她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来覆去,脑袋昏昏沉沉,手脚僵直,整个人蜷缩起来,像是团球一样塞在被子里。 啪嗒。 拉门外的走廊拐角后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响,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突兀又刺耳,但却没有惊动其他房间里的人。 啪嗒、啪嗒…… 轻轻的声响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道映在格子门窗上的黑影,缓缓地停在了鹤见川的门前。漆黑的阴影映照在薄薄的门纸上,朦胧的月色模糊了影子的轮廓。 “唔……” 忽然被挡去了些许屋外落进的月光,鹤见川在睡梦中下意识地将脸往被子里埋了些,僵硬的脖颈让她难受地哼哼唧唧了几声,从全身上下传来的不适感最终还是把她从浅眠里拖了出来。 鹤见川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眼皮子上下打架,过了一小会儿才感觉到从腹部传来的饱胀感。 『……啊。』 『想去上厕所。』 她半阖着眼镜,拖着被子,慢吞吞地从被褥上爬了起来,左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按下床头电灯的开关,却一下子扑了个空,她这才慢慢想起来自己这会儿不在家里,而是在刀匠村的一间客房里。 鹤见川垂着脑袋,裹着被子跪坐在被褥上,脑袋一顿一顿的,几乎要砸进枕头里去。生理需求和困意在脑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尿床的丢人驱使着鹤见川松开了手里抓着的被子,晃晃悠悠地要爬起来,去找厕所。 “厕所……” 她闭着眼,凭着本能将身子转向了房门的方向,一手撑着被褥,一手揉着惺忪的眼睛,屈起了膝盖—— “鬼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响彻整座院落,鹤见川只瞧见屋外那个黑影已经将房门拉开了一条缝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手边能抓到的被子枕头茶杯全都一股脑地丢了出去,转身就蹿到了房间里唯一的家具——一张不大的小圆桌后头,用随手抓起的外套盖住了脑袋,躲在了角落里。 几乎是在她的尖叫声响起的同时,一片寂静的院落里顿时骚动了起来,一间间卧室里亮起了光亮,短短两秒便已是灯火通明,杂乱的脚步声闹哄哄地涌来,几个呼吸间就全涌到了鹤见川住着的院子里。 “谁?!!” 冲在最前面的男人手持日轮刀,厉声喝到。 灯火相映下,一群人看清了站在鹤见川门口那道黑色的影子。 刚刚拉开了鹤见川房门的时透无一郎:“……” 气势汹汹的鬼杀队员们:‘……’ 一群人和来时一样,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了,安静而无声无息,仿佛无事发生过一样。 在明亮的灯光和喧闹声里终于彻底醒了过来的鹤见川:“……” “……我在梦游!” ******* 时透无一郎是来抓鹤见川进行第一天的训练的。 身为柱,他的工作是很忙的。既要接任务杀鬼,又要在管辖的区域内巡逻和收集情报,还得刻苦修习,钻研剑术,加强自己的实力。 因此,教习鹤见川这种事情,只能在他短暂的空暇之中进行。就比如像是现在,他刚刚杀完鬼回来,顺道拐来刀匠村一趟,把鹤见川叫起来给她布置第一日的课业,等到天亮之后,他就又得去辖区巡逻。 现在是凌晨四点半,狗睡鸡没起的时候,鹤见川抱着昨天挑的那柄打刀,哈欠连天地跟在时透无一郎的身后,左手抓着一块出门前从厨房摸来的肉饼,小口地咬着。肉饼似乎一直都温在灶上,因此还算热乎。 鬼杀队制服那过长的外套鹤见川实在是没法穿上身,但不穿似乎也不太合适,于是出门前鹤见川左思右想,最后决定把外套系在了腰间,从背后看过去,垂下来的衣摆上还是能看得起那个惨白的“灭”字。 时透无一郎带着鹤见川在山脚下停住了脚步。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小路,熟悉的山。鹤见川昨天才跟着小小只的村长山上山下走过了一趟,小豆丁刀匠住着的小木屋就在山腰的平地上。 “会空挥吗?”时透无一郎平静地问她。 鹤见川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不动训练了她两次,她唯一学的东西就是挥刀,但是感受到怀里刀鞘传来的冰冷而坚硬的触感,她一下子又犹豫了。 不动教她练习空挥的时候,用的是木刀,而且也不是打刀的长短,那她这算是会呢,还是不会呢? 但是时透无一郎并不知道她的所想,即使知道大约也只会无视掉,他只是毫无感情地命令鹤见川: “挥刀。” 鹤见川拔出了刀,有些不习惯地掂了掂手腕上的重量,双手握住刀柄,按着不动之前教过的姿势,朝着正前方的空气挥下了一刀。 打刀比木刀要重不少,挥刀时的惯性是她所不熟悉的牵引力,带着她整个人都往前倾了半步。 时透无一郎没有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于是鹤见川调整了一下站姿,试着又半挥了几刀,才勉强熟悉了真正铁打的打刀的重量,站定之后,重新完成了一次空挥。 “左脚后退,收下巴。” 时透无一郎突然冷不丁出声道。 鹤见川老老实实地听着他的话,纠正了自己的动作,再次挥刀时,发现自己的肩膀更稳了些,不会那么容易被刀的惯性带走了。 还是学霸厉害。 鹤见川心态良好地把自己安分地定位在了“学渣”的位子上。 她又空挥了几下,掌心就隐隐开始被磨的有些疼了。昨天夜里,她就将手上的绷带拆掉了,掌心的伤口愈合,只留下了很浅的伤疤,看起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淡掉。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伤会好的这么快,或许是因为这是在“梦”里吧。 ——“梦”里。 鹤见川一下子又想起了伤得很重的不动,但她立刻就用力摇了摇头,把那些事情都暂时压了下去,继续认真地空挥。 她在心里数着数,二十下的时候手腕开始发酸,四十下的时候手臂变得沉重,六十下的时候掌心刺痛,八十下的时候腰僵硬得像是块木头,一百下的时候,脑子都有些昏沉,双腿开始微微颤抖,快要站不稳了。 真刀和木刀果然是不一样的,用真刀空挥一百下,差不多和用木刀空挥两百下一样累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努力地压住颤抖,想要挥出第一百零一刀,就像时做了三个小时的数学卷子,头昏脑涨,但还是要平下心静下气,停顿几秒,把大脑重启一遍,然后继续去攻克最后一道难题。 但是时透无一郎忽然开口了。 “可以了。”他说道,少年平静无波的嗓音冲洗去了些许鹤见川大脑里的疲惫,就好像卷子做到一半,监考老师突然叫停,于是所有学生紧绷的神经都猛地一滞,松了下来。 “像这样的一百次空挥,然后从这里跑到山顶,再从山顶下来,继续做一百次空挥,再上山然后下山,这样循环十次,一共是一千次空挥和十趟上下山,然后才能结束训练回去吃饭。” 他平静地说道,好像是在说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至今为止空挥最高纪录不足四百下的鹤见川默默朝来时的方向退了一步。 想了想。 又退了一步。 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完成挥刀一千下的壮举,而且这一千下空挥还附赠上下山十连跑——实际上她觉得自己今天要是能够完成四分之一的量,她都得要好好给自己吹一通彩虹屁了。 “办不到吗。”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一般,时透无一郎对她问道。 很是平静的语气,没有刻意激将的语调微扬,也没有恶意嘲讽的阴阳怪气,就好像只是例行公事一样地对鹤见川这么发问,仿佛只要鹤见川回答一句“办不到”,他就会平淡地点点头,转身走掉。 然后明天就不会像是今天一样,来给鹤见川布置课业了。 鹤见川看得出来,时透无一郎对于教导她这件事,并没有投入一点感情,他真的只打算按照那位产屋敷先生所说的一样,“有空的时候稍微指点两句”,仅此而已。鹤见川学还是不学,学的好还是不好,他都不在意,他只要尽到了答应主公的职责就足够了。 鹤见川在学校里是个优等生。优等生的聪明不仅仅体现在那一张张试卷的分数上,更体现在日常的学习之中。 他们知道如何分辨出没有意义的作业然后想办法规避,从而得到偷懒的时间。但同样的,他们也知道哪些作业是一定得要做的,如果不做,就难以维持住自己的“好成绩”。 鹤见川和时透无一郎对视了一小会儿,那双比她的瞳色更加深沉的蓝黑色眼眸里毫无波澜,平静得像是一片深海或是一口死井。 她缩了缩脑袋,移开了视线,可怜兮兮的“哦”了一声,用昨天学会的动作收刀入鞘,像是只刚从陷阱里狼狈爬出来的小兔子似的,蔫蔫地抱着打刀,顺着小路朝山上跑去了。 或许是因为刚刚的空挥让她的腿还有些抖,她跑得很慢,在不怎么平坦的山路间磕磕绊绊地跑着,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是个鲜少走山路、娇生惯养出来的女孩。 时透无一郎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毫不停留地转身离去了,并没有告诉鹤见川她走了条远路。 ※※※※※※※※※※※※※※※※※※※※ 鹤见川:想骂脏话但是不可以(哆啦a梦握拳.jpg 第34章 【鹤见川的训练日记】 训练的第一天,空挥四百下,上下山来回三次半。 第二天,空挥四百五十二下,上下山来回四次。 第三天,空挥五百零三下,山下山来回五次,扭到了腰。 第四天,因为腰伤卧床休息,和鬼杀队队员打牌,赢了11钱。 第五天,卧床,打牌,赢了34钱。 第六天,卧床,打牌,赢了9钱,聚众打牌被发现,晚饭的配菜只有萝卜干。 第七天,空挥四百下,上下山来回四次。 ……… 第二十一天,空挥一千下,上下山来回十次。 第二十二天,同前日。 第二十三天,同前日,夜里起床上厕所的时候发现有鬼杀队队员在厨房偷烤红薯,遂加入,偷吃烤红薯一个半。 …… 第三十天,凌晨四点半,起床挨打,两小时后被放回去吃早饭,八点继续空挥、爬山。 第三十一天,同前日,继续挨打、空挥、爬山。 第三十二天,继续挨打,挨打中途生理期突至,差点被无一郎送去蝶屋治疗。 第三十三天,继续挨打,挥刀一千五百下,没爬山。半夜爬起来偷偷洗床单,大正时期没有卫生用品,差评。 …… 第五十天,无一郎出差去了,换虫柱蝴蝶忍小姐代课,学了一天紫藤花毒性医理。 第五十一天,继续研究紫藤花。 …… 第五十五天,看到紫藤花想吐了。 …… 第五十七天,无一郎出差回来,换班,继续挨打。 …… 第六十一天, 接到了第一个正式的任务。 ******* “才、才两个月而已啊!”鹤见川抱着刀,瑟瑟发抖地看着眼前的梳理着羽毛的鎹鸦,“我才学了两个月!这个时候做任务是去送人头吗——” “这是主公大人的命令。”羽毛黝黑的鸦鸟一板一眼地回答她,“你已经加入鬼杀队近半年了,但却还是最低等级的队员,又没有进入蝶屋或是隐,这样懈怠有悖队规。” 鹤见川:??? 原来还有队规这种东西存在的吗? “那、那……总该有其他人陪我一起去吧。”鹤见川开始讨价还价,训练的这六十天里,前三十天都在爬山,后三十天都在挨打,除了逃命的能力以外,鹤见川并不觉得自己在杀鬼这件事上有什么进步。 “善逸,或者是炭治郎和猪头妖怪……谁都行啊。”她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这只几乎没打过什么交道的鎹鸦,和无一郎那只臭屁毒舌睫毛长的像是变异种的鎹鸦不一样,她的这只鎹鸦古板而毫不变通,简直就像是只机械鸟。 你看人家善逸的啾太郎多可爱啊!! 鹤见川这段日子里一次都没出过村子,也没见到善逸他们来刀匠村过,每天见到的都是天狗面具、天狗面具、天狗面具……连无一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在她的眼里,都显得亲切了许多。 “霞柱大人会同你一起去的。”鎹鸦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主公大人对你抱以了殷切厚望,快快动身前去——” 霞柱陪同。 主公厚望。 鹤见川从这两个关键词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然而现实并没有给她挣扎的机会,在她坐在饭厅里吃午饭的时候,风尘仆仆的时透无一郎就径直从门外而入,看着鹤见川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就拎着她出去了。 鹤见川有时都要忘了时透无一郎才十四岁,对方的身高与她相当,站远些时还不那么明显,但靠近了,鹤见川就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独属于少年的宽肩阔怀,更不必提无一郎在挥刀时,手臂偶尔会露出的一节线条流畅的精瘦肌肉了。 无一郎拎她的时候,简直就和拎起只小猫崽一样简单。 小猫崽鹤见川被他拎到了村口,这一次没有隐的人,时透无一郎丢给了鹤见川一条黑色的布带,鹤见川就十分自觉地蒙上了眼,然后被无一郎捞着跑出了几里地。 这一次任务的地点有些远,他们转了几次交通工具,才在第二天傍晚到达了任务里提到的那个小村子村口。 那是一个靠海的渔村,并不大,看起来也就不到百户人。大海咸腥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但久居于海港之城横滨的鹤见川对此全然不在意,她还沉浸在一个小时前乘坐了大正年间旧式火车的兴奋中。 一百年前的蒸汽火车,那是鹤见川只在火车博物馆里才见过的东西。其实列车的外形大多也是那个模样,但是喧闹的车站、半洋半和装扮的乘客、嘟嘟响起的蒸汽声、还有冷冰冰味道不怎么好的火车便当,都让她兴致勃勃。 车票是时透无一郎买的,鹤见川小心地把票根收在了小小的运动腰包里——就是不动之前带着的,那个装了甘酒、糖果,还有乱步的限量威化饼干的小包。 这是鹤见川第一次在“梦”里见到日常生活里的人们,熙熙攘攘,除了穿着打扮和平成时代有所不同以外,一切看起来倒是没有多少差别,甚至比时常因为黑手党火拼而陷入混乱的横滨,看起来还要和平许多。 简直无法想象得出,这是一个存在着吃人的鬼的时代。 “就是这里吗?” 跟在无一郎的身后,鹤见川探头朝村子里看了看。 这个村子和他们来时经过的那些城镇截然不同,并没有什么人气,本该是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吆喝着“吃饭了”的时候,但是村子里此时却静的不像话,看起来一片萧条之景。 虽然吃人的「鬼」和恐怖片里的「鬼」貌似完全是两个物种,但就某些方面而言,鹤见川觉得它们还是有共同点的,比如说出没的地方都阴森森的。 鹤见川想起了那个昏暗无光没有出口的宅子,还有月色里那阴冷可怕的蜘蛛山。 “嗯。”时透无一郎淡淡地应了一声,微微侧过脸瞥了鹤见川一眼,“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算了,总之不要拖我的后腿,只要保住你自己的性命就行。” 鹤见川自动屏蔽了他中间的那截话,时透无一郎的记性好像并不是很好,在训练第四天她因为扭到腰、拜托别人去传话给时透无一郎请假的时候,对方反问传话人的那一句“鹤见川是谁?”,已经让鹤见川充分领会到了绝不要和无一郎在“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我在这干什么”一类的问题上纠缠。 因为无一郎是不会理你的。 总归他还是会记得自己是要去干嘛的,在这一点上,至少他要比出门解决委托时路痴还非要领路最后迷路进游乐园还一脸坦然反问鹤见川“我们不是要去动物园看熊猫吗”的江户川乱步强上一百倍。 十六年资深摸鱼选手鹤见川乖乖点头,把自己又往时透无一郎背后缩了点。 好,第一次出任务她的目标就决定是不拖无一郎后腿了。 夕阳越发沉下去了,时透无一郎轻轻地皱了一下鼻子,来自海洋的潮湿气息让他觉得有点不适,他没有说话,自顾自地走进了村子。 村子里的许多房屋似乎都是空的,大约有三分之一那么多。 他们路过了几户有人迹的人家,但住在里头的村民屋门紧闭,连一丝动静都没有发出。如果不是他们的院子里还晾着新鲜的海鱼水产,鹤见川都要怀疑这些村民是不是最近连夜举村跑路了。 村子并不算大,他们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转完了一圈,期间没有遇见一个人,等到又回到来时的村口,却撞上了一个行色匆匆、刚从村外回来的男人。 男人大约三十岁上下,穿着打扮都和一般的渔人没有什么差别,样貌普通,怀里抱着个深蓝色的包裹。 他一进村就和鹤见川他们碰上了,脸上瞬间露出了惊恐慌张的神色。没等鹤见川他们开口,他就埋头从他们的身边跑了,鹤见川看见他拐过了一处拐角,没几秒便听见一声哐的关门声传来。 村子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以至于只是一声普通的开门声都如此清晰。 时透无一郎望着男人拐进的拐角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过去。鹤见川在他的身后屁颠颠地跟上,忠实地贯彻自己小跟班的人设。 他们在拐角口停了下来,这一处拐角过去,有五六户人家,海边的村子时常有被海风吹来的沙粒,深深浅浅地在地上铺了一层,一串脚印从他们站着的地方延伸向前,然后拐进了其中的一户人家里。 鹤见川跟着无一郎朝前走了几步,就在他们快要走到那户人家门口的时候,再过去一户的那间砖瓦房里,忽然响起了摔砸物什的动静。 嘭当哐啷,巨大的声响持续了足足十多秒才终于停了下来,随后响起的便是女子尖利的斥骂声。 女人说的好像是方言,带着有些奇怪的口音,鹤见川只能连蒙带猜地感觉到她话里的一些意思,好像是在骂某个人没用、去死,她隐约听见了一句类似于“杀了我”的发音,但也不太确定。 鹤见川看了时透无一郎一眼,对方还是那副表情冷漠的模样,分毫不为这突然响起的吵闹所动,于是鹤见川也安下心来,不管怎么说,身为柱的时透无一郎还是很能给鹤见川安全感的。 很快,那间响起女人叫骂声的屋子里,就走出来了一个人。 不知道是男人还是女人,全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他在出来时看到了鹤见川和无一郎,但随即就毫无反应地移开了视线,姿势有些奇怪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然后走进了鹤见川他们在村口碰到的那个男人的家里,敲了一下门,立刻就被开门迎了进去。 鹤见川跟着时透无一郎等了一会儿,进屋的人很快就出来了,怀里多了个花纹精致的盒子。 在鹤见川和时透无一郎的视线里,那个人抱着东西,好像没看到他们一样,目不斜视回了自己家的屋里,走路的姿势还是那样有点奇怪,偏向一侧,好像半边身子不舒服一样。 随着屋门哐当一声被关上,整座渔村再次变回了一片死寂。 时透无一郎歪了歪脑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鹤见川看了看他,想了几秒,还是开口道,“那个人刚刚拿着的盒子,里面装的好像是化妆用的散粉,下午我在镇子上路过脂粉店的时候看到了店门口的广告,上面的包装就是那样。”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一盒要9日元。” ——在这个农村雇工每月工资只有3日元的时代,那是一盒价值9日元的散粉。 非顶级艺伎或是富贵人家就绝对用不起的价格。 ※※※※※※※※※※※※※※※※※※※※ 差不多相当于是现在五千人民币买一盒散粉 第35章 夜色沉沉,月光舒朗。 鹤见川蹲在墙角下的影子里,从小包包里翻出了第五颗糖果,嘎嘣嘎嘣吃的欢快,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夜里出来偷食的老鼠。 反正时透无一郎也说了,她这次的主要任务只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而已,有一刀一个下弦鬼的霞柱在,怎么着也轮不到她打头阵,于是鹤见川就愈发懈怠了起来,从入夜起就开始吃吃吃。 啃完下午买的烤地瓜,就继续啃路过镇子时买的大饼,啃完硬邦邦的大饼,就接着啃路上摘的野果,啃完酸酸涩涩让她龇牙咧嘴的野果,就摸出了乱步买的横滨限量威化饼干,毫无心理负担的咔嚓咔嚓三两口吃完,吮手指的同时不忘把特典食玩卡收好。 最后啃无可啃了,才心疼地开始剥自己带来的糖果,一口一个。 全程围观她吃独食的时透无一郎:…… 下午看到的那户人家显然是有问题的,但是时透无一郎只是带着她又在附近兜了两圈,就默不作声地在这户人家的屋子后头靠着墙角蹲下了。鹤见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怎么做,但问题不大,她不懂,但她可以问啊。 舔了舔指尖,鹤见川一边把糖纸折好塞回包里,一边没心没肺地问道:“无一郎,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蹲墙角啊。” 无一郎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因为你很弱。” 鹤见川:……别骂了别骂了再骂人要傻了qwq 大正x年,x月x日,晴,抱上无一郎大腿的第六十二天。 谢邀,今天也被无一郎骂(划掉)指出是弱鸡了。集满一万句“你很弱”,即有机会抽取ssr级别身份卡牌:「弱柱」。 鹤见川戳着脚边沙子,假装自己是一棵自闭的蘑菇。 这座村子里四处都是海风吹来的沙子,鹤见川的手指在沙面上划拉了几下,顺手抓起了一小摞的沙粒。 今夜的月色还算明亮,并没有什么云彩。借着这莹莹的月光,她捻着抓起的沙子,任凭细细的沙粒从指缝掌心掉落。 她只捻了几下,就发现这里的沙粒好像比她以往触摸过的海沙要细腻许多,没有那么的糙手,而且…… 鹤见川眯起了眼睛,又抓起了一堆沙粒,这次没有捻搓,只是将手中的沙子往月光更亮些的方向凑了凑,自己的小脑袋也凑了过去。 细细的沙粒,大小参差不齐,不仅如此,连颜色也参差不齐,有一大半都是普通的黄色,但在其中却也参杂些许白色的沙子。 鹤见川不是没见过白色的沙粒,白沙滩也确实触感大多都要更为细腻,但是她手中的白沙却细的近乎要到粉状的程度了。 她分辨了一会儿,也没搞明白这白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抖掉了手上的沙粒,用衣摆擦了擦手,又缩回到了墙角。 无一郎的视力比她要好的多,肯定傍晚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刚刚鹤见川研究沙粒的时候,他也什么都没说。 他们在墙角蹲到了月上中天,鹤见川连着打了十多个哈欠,眼角带着泪花,快要一头栽倒地上了,才终于听见了身后的屋子里有了些许的动静。 先是亮起了橘黄的灯,不久后又隐约传来了些声音,像是在说话。但隔着墙,即使对方没有刻意压低嗓音,鹤见川也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无一郎没有动作,于是鹤见川也就跟着他继续蹲墙角。又过去了好一会儿,头顶的月亮都移了些位置,鹤见川才终于听见这户人家吱呀一声有人开门出来了。 有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听起来似乎只有一个人。来人迈着轻快的步子出了院子,又顺着土路朝鹤见川他们所在的屋后而来。 鹤见川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时透无一郎,不知道要不要避一避。然而她才一扭头,就发现自己身边沉默着蹲了半夜的人影只剩下了空气,屋顶上似乎还隐约有一角衣袍掠过。 ???? 爸爸你没教过我怎么上房顶啊???? 鹤见·不会原地起飞·川瞳孔地震。 她立刻下意识地就像找个地方躲起来,然而她才刚刚站起来,几步外,一道影子就已经经过了拐角,绕到了屋后来,把鹤见川逮个正着。 对方的脸正好被屋檐的影子挡住了,只看得清它身上穿着的衣服。是这个时代海边的渔家女们常穿的衣服,干净利落,方便在海边行动,但是看起来尤为崭新整洁,然而鹤见川的视线,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时,便被它上衣腰间缀着的饰物吸引住了。 那是一串用几颗圆润饱满的珠子编成的坠子,珠子是像血一样鲜红艳丽的色调,在柔和的月光下散发着夺目的光泽。鹤见川一时没能判断出这几颗珠子是什么材质,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好看吗?”来人温声问道,是年轻女人的声线。 鹤见川盯着那几颗珠子,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好看!” 这么好看,卖了的话,她这辈子的糖果钱都有了! 来人轻轻笑了起来,朝着鹤见川的方向走了两步。她的容颜露在了月光里,从发际往下到脖颈的位置,肤色极白,但却白的毫无生机,盘起的长发也是根根洁白分明,只有薄薄的嘴唇殷红如血。 鹤见川的视线从她腰间的珠子移到了她的脸上,盯着好半晌,才犹豫着问道,“你用的是那个虹彩琉璃白/粉吗?” 就是那在这个大正时代一盒价值9日元的天价散粉,连名字都透露出一股金钱的气息。 女子面带几分得意,十分矜持地微微点头。 鹤见川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十分纠结地看着她,最后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地委婉提示道: “……姐姐,你的妆卡粉了。” 饱受美妆技术十级的与谢野晶子熏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鹤见川委实有点嫌弃,就是不知道这个卡粉是技术问题,还是化妆品的问题。 “——卡粉???!”刚刚还一脸端庄的女子不知为何顿时尖叫了起来,她慌慌张张地从怀里掏出了面小镜子,仔细地对着月光检查起自己的妆容来,“怎么会这样!我精心画好的的妆——这个样子我还怎么去见那位大人!我可是用了最好最贵的脂粉!” “你的粉底色号也至少太白了两个度。”鹤见川站在墙角默默补刀。 “口红的色号也不对,太红了,像血盆大口。” “眉型不搭,显得脸方。” “眼线画的快糊成一团了。” “鼻梁的高光打得有点过头。” “……” 鹤见川一口气说了个爽,挑三拣四得就像面对晚饭的江户川乱步。等到她意犹未尽地砸了咂嘴吧,想要喝口水,才突然发现几步外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尖叫,拿开了她的小镜子,阴沉沉地看着鹤见川,活像是个女鬼。 鹤见川感觉背后好像突然有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底哔哔哔地大声响起了警报。 “有、有话好好说……” 鹤见川咽了口唾沫,看着对面的女子咧开颜色血淋淋的嘴,露出了一个森冷可怖的笑容。 “既然没办法打扮得漂亮一点去见那位大人,那就只能给那位大人送上漂亮一点的礼物了……” 女子咔嚓一声,掰断了手里的镜子,口中那不属于人类的尖利牙齿在月光里反射着寒光。 不是“像个女鬼”,她……她就是女鬼啊!!!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啊啊!!!!!!!!!”鹤见川抱头就跑。 她一下子蹿到了大路上,又蒙头冲进了错综复杂的小路里,凭着本能七拐八拐,想要甩掉身后紧追不舍的女鬼。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说你卡粉的!!!你没卡!没卡!——不就是随便说了几句吗做鬼不要这么小气啊!呜哇哇哇————!!” 被时透无一郎折磨了两个月,鹤见川逃跑的本事见长,就算面前是别人家一米多高的篱笆,她也一下没停地直接翻了过去。整座村子都回荡着鹤见川的惊叫声,有些人家里窸窸窣窣了响起了些许动静,但却也没有人出屋子。 她在大街小巷间窜来窜去,一路上打翻了不少东西,一时之间后头的女鬼竟然也没追上,但不管她怎么躲,好像也甩不掉对方,不管有多少个分叉口,后头的鬼都能准确地知道她是从哪条路跑的。 是因为对方听力好吗?可即使鹤见川一过岔路口就闭嘴停步屏住呼吸,按照无一郎教的隐匿方法躲起来,对方也能立刻找到她。虽然说鹤见川刚入门,确实学的也不太好,但后头的这鬼看起来也不太聪明的亚子,要真是厉害的鬼,这会儿早追上鹤见川了。 可是—— 等下,无一郎哪去了? 鹤见川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抱上的金大腿,她的思绪一顿,连带着逃跑的动作也慢了半拍,拐弯时的脚一扭,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要不是反应快翻身滚出去两圈,差点就要满嘴沙子和血吞。 但即使躲过了吃沙的命运,她还是弯道惨遭超车,还没起身就看见地上一团影子压了下来。 被暴打出的条件反射让她立刻抽出了腰间的打刀,视线还未抬起,手中的利刃就已经半分力气都没有保留的直直向斜上方砍去。 双手紧紧握住了刀柄,鹤见川横刀挡住了女鬼挥下来利爪。手掌的大小仍和普通的女性相当,但手背上却暴起了数根青筋,指甲凸出了两三公分长,顶端尖利,甲刃锋利如刀。 女鬼的力气已经超出了正常女人的大小,但却远不及时透无一郎的力气大,鹤见川应付得稍微有点吃力,但也还在能解决的程度之内。 毕竟无一郎的力气,根本是一拳一个鹤见川……不,多半一拳三个也没问题。 “臭丫头——”女鬼全然没有了刚出现时的从容矜贵,扑着白|粉的面容扭曲,嗓音也是尖利又刺耳,倒是更接近鹤见川傍晚听见的女子叫骂声了。 但是这一想法在她脑中不过是一瞬便被丢到了一边,现在她更在意的事情是—— “你怎么这么胖啊!!” 被女鬼的体重压得快要喘不过气的鹤见川哭丧着脸大叫道。 “该死的丫头你居然说我胖——???!” 女鬼尖叫着要想要挠花她的小脸。 ※※※※※※※※※※※※※※※※※※※※ 鹤见川:打架就打架,你怎么还挠脸呢你!玩不起是不是! 听着从村子各个角落此起彼伏传来的鹤见川的尖叫声,无一郎:……平常训练她有这么吵的吗?【记不柱陷入了沉思 第36章 半蹲在屋脊后,时透无一郎看着从屋中出来的女鬼追着鹤见川离开了,才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一个跃身跳进了院子里。 那个女鬼的气息很弱,即使是放在藤袭山那群用来进行选拔考试的鬼里,这个女鬼也是属于很弱的那一批。 鹤见川确实弱得难以置信,但想要从这么一个同样很弱的鬼手中保住自己的命,也并不什么难事。两相权衡之下,时透无一郎觉得显然还是对这个村子里的异常进行调查,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他避开了院子里地面上那厚厚的沙粒,在落下的时候踩在了角落里堆着的石料上,又纵深一跃,足尖踮住窄窄的窗框,一手拉着屋檐下的木梁稳住了身子,另一只手在窗缝处略一用力,就打开了窗子。 屋子里亮着不太明亮的灯,昏黄的色调将物件的影子拉长,影影绰绰地映在表面已经斑驳不平的土墙上。有人的呼吸声从室内传来,只有一个人,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 屋内的地面上没有沙粒,于是时透无一郎直接跳了进去,扶着腰间的刀站定,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摆设。 普通人家的桌椅箱柜,墙角堆积的渔具麻绳,看起来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时透无一郎朝屋内走去,厨房是用快要掉色的布帘分隔开的,时透无一郎仅仅是撩开帘子,很快地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目标明确地推开了边上几步远的木门。 破旧的木门并没有关上,在时透无一郎的手中吱呀一声便毫无阻拦地大开,露出了屋里的景象来。 卧室里的情形与外头简直是天壤之别,只除了同样粗陋的墙面和地板,其他的东西却尽数都是奢侈之物。 绣着美丽花纹的丝绸被褥,特别建起的精致床案,雕花复杂精美的梳妆台,镶着宝石、描着金线的首饰匣……还有许多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水晶盒,零零散散地摆在桌案柜面。 时透无一郎拿起了离他最近的那个水晶匣子,打开了匣盖,匣子里面铺着的是上好的绸缎,绸缎下垫着柔软的绒羽。而在匣子的正中,那昂贵的丝绸面料上,躺着的是一颗接近血红色的珍珠,圆润而饱满,光泽艳丽。 血色珍珠似乎是用香料精心熏过,但时透无一郎的鼻尖靠近了匣子,还是闻到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他将匣子盖上,随手放到了桌上,又看向了屋里唯一的一个人,对方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蜷缩在角落里,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时透无一郎的到来,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时透无一郎笔直地朝那个人走去,动作简单粗暴地扯开了那个人抱着膝盖的手,抽刀割开了包裹住对方手臂的衣服。 粗劣的布料呲啦破开,那人忽然猛烈地挣扎了起来,手脚并用地踢打起了时透无一郎,想要将被钳住的手臂收回来捂住,但时透无一郎看也没看那人,只一招就用刀背将其敲晕。 抽搐了几下,这个人还是直接晕死了过去。 时透无一郎没有在意对方的状态,只是盯着那截露出的手臂,手臂上有两道极深的划伤,血肉些微外翻绽开,但却几乎没有血渗到皮肤上。 无一郎用指尖掰开了一道伤口,本就有些外翻的血肉直接露出了最里头的血肉。在那斑驳的血肉里,一颗已经有些胜过粉红、将近玫红的珍珠,正缠在纠缠着的肌肉纹理之中。 再次用刀隔开了另一只手臂上的衣服,同样的伤口、同样的珍珠再现,只是这颗珍珠颜色要更深一些,快到了血红的程度了。 不必继续检查,时透无一郎知道,这个人全身上下必然都是这样的伤口、这样的血珍珠。 ——就和三日前接到的情报中,那个突然暴毙在离这个村子三里多远的小镇上的死者一样,浑身上下的血肉,都已经成为了这些血珍珠的“养料”。 就是因为喂养这些血珍珠的疼痛,这个人傍晚走路去隔壁拿东西的时候,才会像是身体不适一样,一瘸一拐的。 他起身,再次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那些盛着血珍珠的水晶匣子,大约有四十个之多。这个渔村本有近百户人家,但如今却少了三分之一,如果仅以三十户人家、每家三口人计算,村子里已经少了九十人了。 但这里却只有四十个水晶匣子。 数量对不上。 他想起了那个鬼对鹤见川说的那句话——“既然没办法打扮得漂亮一点去见那位大人,那就只能给那位大人送上漂亮一点的礼物了。” 那位大人。 礼物。 最重要的是……“打扮得漂亮一点去见”。 鹤见川说,那个鬼用了一种叫什么什么来着的脂粉。 时透无一郎又想起了一个多月前那突如其来的讯息,他的记忆一直都不是很好,很多事情对他来说就像是流云一般,从他的脑中一浮过就散了,就好像鹤见川不管告诉了他多少遍名字,他对鹤见川的印象都仅限于“很弱的那个”、“主公让我教剑术的那个”、“好像是个女孩子”。 但是一个月多月前,鎹鸦送来的那条消息,却让时透无一郎一直记到了现在,也没有忘记。 ——炎柱炼狱杏寿郎在与上弦之三的战斗中,战死。 今夜的月色清朗如水,皎洁而明亮,但除了那一轮明月,夜空之中却皆是漆黑如墨。 时透无一郎破窗而出,顺着村子里唯一发出巨大声响的方位寻去,飞身跳跃在高高低低的屋顶间,疾步如驰。 ******* 鹤见川喘着气,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片刻前还尖叫着朝她叫骂的鬼,此时已经从颈部一分为二,燃烧一般的焦痕从伤口处转瞬席卷全身,不过短短两个呼吸间,那与她身量相当的女鬼,便已经化作了一坯焦黑的灰烬,落在那套崭新干净的渔女服之间。 她的鼻间闻到了一缕腥臭的气味,不算很浓,但离得她很近。鹤见川感觉到了脸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她一抬手擦了一下,放下手时便看见沾在手背上那黑红色的血,那缕腥臭就是从这血中散发出来的。 她还不能很清醒地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只大约记得自己和女鬼吵了起来,挣扎间对方抓住了她的头发,她咬住了对方的胳膊,僵持中她的头皮被扯得很疼,疼得她直掉眼泪,于是她就抬脚去踢对方,挥着手里的刀想要砍鬼的胳膊,但是她好像砍歪了。 她砍到了女鬼的脖子,只一下,就如同削葱一般,直接把女鬼的脑袋砍了下来。 女鬼脖颈间喷出的血溅在了鹤见川的脸上,她从鹤见川的身上倒向了旁侧,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但最后却又变成了某种类似于不甘的神色,鹤见川还没能分辨得清,她的头和身躯,就已经尽数化为灰烬了。 鹤见川愣愣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还没从第一次杀鬼的认知里清醒过来,视野里就出现了一双穿着黑色足袋、踩着草鞋的脚。 “鬼被你杀死了吗?” 时透无一郎微微歪着脑袋,稍微有些意外地问道。这是他在这两个月里少有的情绪波动。 “我……”鹤见川还有些怔愣,她干巴巴的、磕磕绊绊的回答道,“我不知道……” 时透无一郎踢了踢地上的那套渔女服,一串缀着血红色珍珠的坠子被他踢了出来。他蹲下身,用指尖摆弄了两下坠子上的血珍珠,分辨出了这确实是和他在屋里那人血肉里见到的血珍珠是一样的。 他又翻了翻,很快便在衣物间又找到了一个水晶匣子,匣子里装着的是两颗达到了血色的珍珠。 这个鬼今夜是出来见某个人的,她用人的血肉养出来的血珍珠,就是用来送给今夜她要见的那个人……或者是鬼的。 “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时透无一郎转头对鹤见川说道。 “我、我……” 鹤见川盯着他身前的地面上那套被翻乱的衣服,像是结巴了一样,口中嗫喏了几声,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明明也知道自己肯定是会要杀鬼的,但在今夜之前,“亲手杀鬼”这件事在她的脑中一直都只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而已,就好像是“未来”这个词一样,她知道未来总有一天会到达,但是她却从没有想过“未来”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拿起刀剑、跟着无一郎学习剑术,都只不过是……只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只不过是她怕死而已。 她只是想要能在恶鬼们挥来的利爪前,能够用手里的刀挡一挡、保护住自己,然后像一直以来一样,等着有谁来救她。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她杀了鬼呢? 她杀死了一个鬼,不是人类,只是鬼,就好像踩死一只蟑螂、拍死一只鱼一样,她不过是杀死了一个鬼,不是犯罪,好像也并没有违背社会普遍道德之类的价值观,但她好像就是…… 就是有点…… 鹤见川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好像是很吃力一样,抓了两下才抓住了时透无一郎的衣角。 有什么事情似乎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被她弄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她只是本能的觉得不安又害怕,想要向身边的人寻求安抚。 “无、无一郎,我、我……”鹤见川攥紧了无一郎的一角,她想要把自己混乱的心情传达给他,但却说不出来,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 “你想要死吗?” 无一郎突然问道,语气平淡地像是在问“你想要吃包子吗”。 鹤见川几乎是立刻就下意识地用力摇了摇头,她一直都……一直都很怕死,所以她从来不敢一个人去稍微有些危险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学校不允许携带刀具,她恨不得上学的时候也一直带着不动。 从小时候起就一直是这样,只要游戏有点冒险,她就会立刻拒绝参与,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同龄人嘲笑的对象,因为她那格格不入的过分胆小。 但是她生性就是这样啊,她就是很怕很怕死。她没有“死”过,但却总觉得,那一定是一件非常难过、非常痛苦,又非常孤独的事情。 一个人孤零零地沉在黑暗里,封在狭小的骨灰盒或是棺木中,再也见不到太阳,说不出话,也吃不到她爱吃的糖果,离得家人和朋友们远远的,沉寂在地下,那得要多闷啊。 “只会躲的话,总有一天会死掉的。” 无一郎低头看着她,他的身后是一轮明亮的圆月,皎皎的月光安静地落在他的身上,那双蓝黑色的瞳孔平静如水。 “不想死的话,就要能把想要杀死你的家伙们先杀光。” 鹤见川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松开了他的衣角,颤抖地抬起了手,指向了他的身后。 “无、无一郎……” “你背后有个活的七彩玛丽苏……” 时透无一郎一愣,还未等他有所应对,一缕吐息便落在了他的脸颊边,身后皎洁的月光骤然被遮挡,来人靠在他的身后,语调里带着毫无温度的笑意。 “咦~是个很年轻的柱呢,这张脸也很好看,可惜不是个女孩子……不过这里也倒着个可爱的女孩儿呢~ “小妹妹,能不能告诉我,你刚才说的‘七彩玛丽苏’是什么意思呀?” 上弦之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身边。 ※※※※※※※※※※※※※※※※※※※※ 无一郎:人生第一次炖鸡汤,被童磨掀翻了 童磨:发现两个小美女……咦怎么有一个是男的? 鹤见川:我脏了,我不是那个只会抱大佬大腿的100%纯菜鸡了,我竟然自己杀鬼了qaq 第37章 即使被时透无一郎蹂/躏了两个月,鹤见川也是直到此刻,才真正见识到了身为“柱”的实力。 视野里不过一晃,她便已经从铺满沙粒的道路上,被捞上了路旁的屋顶,隔着数米远,与下方的“男人”遥遥相对。 “后退!” 拔刀直指下方那一身珍宝、打扮与这破落小村格格不入的身影,时透无一郎挡在了鹤见川的身前,压低的令呵声像是骤然拨紧了一根无形的弦,空气焦灼摩擦。 鹤见川颤巍巍地松开了抓住无一郎袖子的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踩着的屋顶,又哆嗦着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斜着向下的坡面,两条腿都在打颤。 后、后退什么的,倒也不必…… 她并不是很想成为史上第一个从房顶失足摔死的鬼杀队队员。 “咦~~~?为什么要躲那么远呢?” 站在空荡荡的道路中间,奇怪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好似天真烂漫一般的笑容,手中的一柄金制折扇合拢,敲了敲脑袋,看起来有些疑虑不解。 “小妹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什么叫做‘七彩玛丽苏’呀?” “……社长说了不能和陌生人说话!”鹤见川紧张兮兮地盯着他,脚下一步一挪地努力蹭到了无一郎的背后,晃晃悠悠地站在屋顶的斜面上。 连身为霞柱的无一郎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到来,这个奇怪的男人恐怕是个很强的鬼。 “啊嘞?好像也对呢。”男人自顾自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不变,即使无一郎的刀尖正对着他,他也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唔……真是失礼了,那么让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他哗啦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扇子,映着今夜那明亮的月光,扇面上栩栩如生的莲华纹流转着水一般清冽的暗光。 “我是「万世极乐教」的教主,也是当初将这个孩子从不幸的命运中解救出来的「救世主」。” 他俯身,捡起了那根串着血色珍珠的吊坠,仔仔细细地借着月色打量着,眼底仿佛满是怀念的目光。 “你们也可以称呼我为……” 有薄薄的烟霞萦绕在了鹤见川的身边,在渔村着潮湿的空气中并不怎么明显,但鹤见川的手里还抓着她的打刀,刀身上忽然凝结的水滴还是让她意识到了这一瞬间微妙的变化。 也就在这一瞬间,身前的少年跃身而下,手中的日轮刀朝男人突刺而去。 霞之呼吸·壹之型—— 垂天远霞! 朦胧的霞雾随着少年一同垂下,又在瞬间被他手中泛着淡淡蓝光的刀刃刺破。不过眨眼之间,时透无一郎便已出现在了男人的面前,日轮刀目标明确地直指对方的脖颈。 当! 金属相碰的清脆声响,滋啦一声,日轮刀划过金属扇面,却连半点痕迹都没能留下,反倒是男人反手又不知从何处抽出了另一把一模一样的铁扇握在了手中,未等时透无一郎发出下一击,并不比刀剑鈋钝的扇刃便朝着少年的脸上斜斜划过。 血鬼术——莲叶冰! 空气之中的水雾不再是无一郎的掩护,而成为了男人扇下的武器。朵朵冰晶莲花凝结而成,寒气阵阵,冻人脾骨,白色的冰霜在鬼杀队纯黑色的制服上迅速蔓延。 几乎要将肺部冻结的寒意逼迫时透无一郎不得不急退出了数步,霜晶覆盖了他握刀的大半截手腕,挥刀的动作也因此而迟钝了起来。 这个鬼……很强。 无论是速度、力量、敏捷性,还是血鬼术,比他杀掉的任何鬼,都要强。 也就是说,这个家伙只可能是—— 男人收起了那柄攻击的铁扇,仅余下了一开始的那柄扇子,掩住了下半张脸,脸上的笑意愈深,却没有半分温度,就如同他的血鬼术一样,精致而冰冷。 “上弦之二——童磨。” 『上弦的鬼。』 “霞之呼吸·伍之型——霞云之海!” “血鬼术——冻云!” 薄雾弥漫在整条街道之上,水汽升腾,霞云聚海,鹤见川能感受到自己的上衣和裙摆都因空气中饱胀的水汽而潮湿沉重起来。 她居高临下,将街道上的全景都尽收眼底,但即使如此,她也未能看清霞雾笼罩之中的一人一鬼动作如何,仿佛只是须臾之间,弥漫的水雾便以某处为中心,向四面凝结而去。 空气中细小的水滴都凝结成了冰晶,密密聚集在一起,宛若一大片被冻结的云海,连云层重重叠叠的蜷曲都细致得入木三分,惟妙惟肖。 先是一声咔嚓的细微轻响,继而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接二连三的脆响此起彼伏,冻结的云海碎裂成粉,轰然落地,混入道路上那厚厚的沙粒之中,冰晶融化成水,又被沙粒吸收,街道一片潮湿泥泞,宛若骤雨刚歇。 道路中一人一鬼的身影再现,少年手中泛着白光的淡蓝色刀刃插/进了恶鬼的琵琶骨,但却只没入了半截刀身,就未能再进一步,与此相反,恶鬼手中的一柄铁扇,直直穿透了少年的左肩。 “哎呀呀~你这个年纪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是了不得了呢?你有多大了?十三岁?十四岁?还是十五岁?” “这么年轻的柱,可真是少见呢。不过年轻一些好呀,年轻一些……吃起来口感也会更好一些吧?正在生长期的孩子,体内的营养可仅次于为了生育后代而储存能量的女性呢。” 他像是评价猪肉一样,对着无一郎侃侃而谈,全然未将对方的攻击放在心上。 目光里恍若空无一物,时透无一郎没有对他的话回以任何言辞,只是干脆地抽刀再挥,目标明确地直指对方的脖颈。 炎柱在与上弦之三的对决中战死了,时透无一郎清楚,他的实力并不如炎柱,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敌人是比上弦之三还要更强一筹的上弦之二,而他的身边没有任何能够给予他协助的队友,只有一个握刀不过两月的新人。 他今夜可能就要步上炎柱的后路,折刀于此了。 叮—— 铁扇与刀刃相撞,时透无一郎不顾肩上的伤口,抽身后跃出数步,硬币大的伤口明晃晃地印在了他的左肩上,连骨头都一并被贯穿,即使他这次能够侥幸活下来,左手也无法握刀了。 『如果不能赢的话,至少让她……』 时透无一郎视线不移,平静无波的双眼注视着童磨的动作,仅剩能动的右手握着刀柄,仍然分毫不移地将刀尖对准了童磨。 虽然鹤见川很弱也很没用,这个时候完全帮不上一点忙,但是鹤见川是主公交代的任务,所以他要尽量让鹤见川…… 『逃出去。』 “咦……?” 童磨忽然停下了动作,眨了眨那双七彩琉璃一般的眼眸,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抬头看向了旁侧的屋顶。 “似乎——” “有什么闻起来很好吃的味道呢。” 他刷的打开了手里的铁扇,掩住了自己的嘴,但在铁扇打开时那短暂的一瞬,时透无一郎还是看见了。 看见了他口中突然大口垂下的涎液,宛如是一个忽见盛宴的饿鬼。 “——快逃!!” 时透无一郎朝鹤见川大喊,手中的日轮刀挥出,带起一片云雾之海,隐隐有霞光相伴。 晃晃悠悠地站在屋顶上,鹤见川抱着打刀,正在擦拭自己手背上的一小道划伤。那是时透无一郎的「霞云之海」和童磨的「冻云」相撞之时,被破裂飞溅的冰晶不小心划到的伤口,很浅,也并不怎么疼,但还是溢出了些许的鲜血。 她惴惴不安、全神贯注地看着时透无一郎和童磨的对战,手背上的伤口也只是拿衣摆胡乱擦着。童磨说的话她听见了,不仅听见了,她甚至隐隐觉得这句话有什么既视感,似乎在哪里听过,又似乎没有。 但还没等鹤见川想出个所以然来,无一郎的一声高喊便又将她吓了一跳,她第一次听见时透无一郎如此激动的语气,但这两个月的训练还是让她下意识地听从对方的话,踏出了一步想要逃跑。 但她忘记了她还在高高的斜面屋顶之上。 也没能意识到,在无一郎和童磨或雾或云、或冰或霜的几番来回攻击后,这面靠近战场的屋顶坡面…… 会有多么滑。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从屋顶脚滑滚落的那一刻,鹤见川给自己想好了墓志铭。 『鹤见川,女,享年16岁。鬼杀队新人,武装侦探社兼职社员,横滨市立高中二年级生,卒于与上弦之二童磨的战斗之中、三校联考前夕。』 『陪葬品:不动行光的断刃』 『#上坟请带糖,乱步王八蛋#』 如果她这一摔没有摔死,而是摔醒的话,她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这两个月从无一郎那里学来的揍人手段,把让她开启这一场噩梦的江户川乱步打得连社长都认不出来。 ……呜呜呜所以说无一郎刚刚为什么要选这个六米高的房顶跳上来啊??这么高他到底是怎么做到扛着自己也能一下子就跳上来的啊??? ——“哟!被吓到了吗,小主公?” 不是坚硬的、冰冷的地面,也不是头破血流的剧痛。 鹤见川的身体僵直了一瞬,才逐渐放松了下来。 是陌生的、温暖的、柔软的怀抱。 『啊,其实我才是玛丽苏吧。』 第n次得贵人相救死里逃生的鹤见川在心里默默的感叹到。 『那个上弦之二就是个彩虹糖。』 鹤见川闭着眼整了整衣服,再睁眼时起身跪地抱大腿一气呵成。 ——“爸爸救我!” 不就是抱大腿吗,这业务她熟!熟的不能再熟! 鹤丸国永:……? 笑容突然僵硬在脸上。 ※※※※※※※※※※※※※※※※※※※※ 鹤球:谢谢,有被小主公折寿到 第38章 这是鹤丸国永踏上旅途的第……第一千多少年来着? 山河变化,岁月更迭,坐在遥远京都里的天皇换了一位又一位,计年数岁的年号也换了一个又一个,凡人们降生、成长、垂垂老矣,然后死去,继而又有一代代的子孙重复这个轮回,唯有身为付丧神的他还保持着最初的容貌,不老不死,游遍世间。 千年以前的某个清晨,他的主公,那位姓氏为「鹤见」的大人,亲手为他系上了蓑衣草编织的三度笠,抚平了肩头披风的皱褶,目送着他踏上了游历的旅途。 那时的他们,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数十年,曾经闻名于对抗时间溯行军战场前线、威震四方的审神者鹤见,也早已变成了一个垂暮老者,但即使如此,他的目光也永远澄澈而宁静,坚定而勇毅。 若非是因为溯行军的那一场突袭,本丸崩溃落入时空缝隙,他们来到异世、再无法联系上时之政府,或许那时已经年过古稀的审神者大人,还仍活跃在对抗溯行军的最前线,带领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击退敌军,维护历史长河的轨迹。 可就算是离开了战场,几乎再无多少拿起刀剑的机会,他们的主公也依然是那样一个光风霁月、坦然自若的人。 不因艰苦的环境而自怨自艾,不因失去了万人的追捧而心浮气躁,不因人生的急转直下而怨天尤人。 他只是温柔而沉稳地带领着他们修缮了本丸,重新开垦田地,一点一点地摸索清了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让他们的生活再次安定了下来。 哪怕是一千年过去了,他也仍记得审神者那风华绝代的身姿,这样的一个人,举世也难再出其二。 或许在送鹤丸国永踏上旅途之时,审神者就已经预见了不久之后命运的轨迹。 他已经老了,人类降生、成长、垂垂老矣,然后…… 就便是死去。 “鹤丸,这天地还很大,你不必跟着我这个已经走不动路的老人困守于此。” “出去看看吧,看看山川河流,看看大漠孤野,看看星移斗转、四季变化、人世万象。” “你不是最喜欢新奇的东西吗,把那些以前你错过的、没看过的东西,都看完了,再回来和我说说吧。” 彼时的鹤丸国永还在说着逗趣的话,答应了同伴们回来时一定会给他们带礼物,他只当自己不过是短暂地出门游玩一段时间,很快便会回来。 到时候,他会给大家讲述自己在游历时遇见的趣事,把各地搜罗来的美食菜谱塞给光忠催他进厨房,给小贞偷偷留下最华丽的特产,还要给最近精力已经有些不济的审神者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回来,让他们的审神者长命百岁,健健康康地继续活很久、很久。 他只走了一年半,就带着很多有意思的玩意儿回本丸了,怀里还揣着他千辛万苦才从一个坏脾气的厉害大夫那里求来的药,想要给他的审神者。 可他推开本丸那扇刻着展翅而飞的白鹤的门,看见的却只有审神者的孙女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玩竹球,不见了往常其他陪着她玩的刀剑们。 “主公大人……已经逝世一年有余了。” 身为主公初始刀的山姥切国广对他说道。 “大家都随主公眠葬了,主公的刀剑付丧神,如今还醒着的,只剩下你我了。” 眠葬即为刀剑付丧神的殉葬,付丧神们自行封闭灵力,化为本体刀剑,同审神者一起下葬或是沉封于某处。这是大多数刀剑付丧神的“善终”,代表着付丧神与审神者双方对彼此的承认。 鹤丸国永是唯二没有随着审神者眠葬的付丧神之一,留下山姥切国广大约是为了守护鹤见一族的后人,可留下他是为了什么呢? 他站在主公的墓碑前,扛着铁锹,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坑,然后把他为主公求来的药、给大家买的礼物,全都丢进了坑里,又一铲子一铲子地将土填了回去。 同仅剩的同伴山姥切打过招呼,鹤丸国永给自己戴上了斗笠、披上了披风,再次踏上了旅途。 ——“鹤啊,飞出去吧。” ——“我这只鹤……飞不动了。” 这是他的主公,对他说的最后两句话。 ******* 霞云与冰晶相撞,有刀光闪过,水雾迷茫,碎冰四溅,街道两侧的数户人家都遭受到了波及,梁断屋塌,巨响四起。 鹤丸国永的手抚过腰带上嵌着的三颗金色圆球,盾形的莹莹微光将他和鹤见川挡护其中,巨大的冲击波未对他们造成分毫的伤害。 他望了一眼雾气中的两道身影,又径直收回了视线。 白衣胜雪,鎏金转瞳,千年前发尾堪堪及肩的爽利短发,如今用发绳高高束起,也已经长及腰部。 容颜华贵高雅的付丧神面上带着几分惊讶,掩在宽沿斗笠下的细长眉毛微挑,低头看着抱住了自己大腿的女孩。 没想到这任的小主公竟然如此……能屈能伸。 小主公的地位几乎等同主公,而付丧神和审神者之间是君臣关系,也可以说审神者是要比付丧神高一位的,而审神者的父亲又比审神者高一位,所以…… 鹤丸国永掐指一算—— 嘿!四舍五入他就是三日月的爷爷了! 美滋滋.jpg 没想到路上碰到个眼熟的鬼,随便跟踪跟踪,不仅捡到了个小主公,还白赚了两个辈分,这鬼莫不是属招财猫的。 鹤丸国永心情颇佳的揉了揉小主公的脑袋,手感胜过大俱利伽罗以前在后院养的那只黑猫,又软又松,还有点卷卷的。不过他还是立刻就把鹤见川拉了起来,受小主公一跪,他总觉得长谷部要掀了板子显形送他两个月种地内番。 “请下命令吧,小主公。”鹤丸国永略略弯下腰,和低了他一个头的鹤见川对视着,眼底带着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笑意,“鹤会给你带来令你大吃一惊的成果的。” 他已经千年没有接受过来自主公的命令了。 鹤见川被他拎起来,紧张兮兮地看着远处浓厚的白色水雾,等到终于看见了无一郎的身影有些踉跄地退了数步,才抓着鹤丸国永的袖子急忙问道,“什么命令都可以吗!” 这次来救她的“人”,和上次在蜘蛛山救了她的“人”不是同一个“人”,蜘蛛山上的那人管她叫“主上”,而这个人和小豆丁刀匠一样,管她叫“小主公”,不过到底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和蜘蛛山上的那人不一样,如今在她面前的这人戴着斗笠、披着披风,却没有刻意遮掩住自己的容貌,大大方方地任凭鹤见川瞧。 他长得真好看啊。 鹤见川在看清鹤丸国永样貌的那一刻愣住了一瞬。 乱步也好、不动也好,亦或是善逸、无一郎,还有之前见过的富冈义勇,他们都是样貌不错的男性了,但要么是还带着些没完全长开的稚气,要么好看虽好看,却少了几分令人惊艳的特点。 但是鹤丸国永不一样,他实在是……太不像一个“人”了,白衣白发在这昏暗的街道上,美丽得好像在闪闪发光一样,雪一样的睫毛下是鎏金般闪耀的瞳孔,比鹤见川能想象到的任何珍宝都要美丽透亮。 他就好像是…… 一只从天上飞来的仙鹤。 “如果是小主公想要的话。”优雅立于她面前的「仙鹤」答道,眉眼稍弯,笑意如同雪水一般干净,又好像太阳一样温暖,“跳草裙舞也行噢!” 好,现在仙鹤啪唧一声摔死了。 “去帮无一郎!”鹤见川看着他,对他急切地大声说道,“无一郎受伤了,你快去帮无一郎!” 她说的很快,用词既不像请求,也不像命令,反倒像是夹杂在二者之间的、无礼的要求,但是鹤丸国永半点也没计较。 他甚至仿佛心中骤然放下了什么枷锁一般,显而易见的轻快地呼出了一口气,笑容深得眼睛几乎都要眯成一条线,纤长洁白的眼睫如同一尾羽毛般,微微弯起。 “啊啊,就尽管放宽心交给我吧。” 青年外貌的付丧神爽朗地笑了起来,随手摘下了头上戴着的三度笠,戴在了鹤见川的脑袋上。 鹤见川手忙脚乱地一手按住了大大的斗笠,再抬眼时,白衣白发的付丧神已经纵身闪进了迷蒙的水雾冰晶之中,几乎要和白雾融为一体。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灵巧而轻盈,宛若是一只真正的白鹤一般,在浅滩河岸间优雅地闲庭信步。 太刀缓缓出鞘,抬手时带起的袖摆宛若是白鹤欲飞时展开的洁白羽翼,厚底长靴踏在了潮湿泥泞、遍布水冰的沙地上,稳固如山。 “这可真是——” 他手中的寒刃对准了童磨的方向。 “时隔千年的出阵啊。” “这把刀……”铁扇掩面,身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童磨望着鹤丸国永,若有所思,“啊呀呀,总觉得是什么有点眼熟的东西呢。” 他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美丽而冰冷的眼眸微微睁大,像是有些好奇,“但是似乎记不起来了呢。” “是吗~”鹤丸国永随手空挥了一刀,依然是那副轻松欢快的表情,“那大概是因为你的人生太缺乏惊吓了吧,活得太久又缺少惊吓的话,脑子可是会变得像是老爷爷一样迟钝的。” “唔——确实很有道理呢!”童磨思考了几秒,深以为然般的点点头,“像是我的那些朋友们就很缺乏惊吓,嗨呀,大家都好冷淡呀~果然活得太久烦恼也会随之增多呢。” “那只是他单纯的被讨厌了吧。”偷偷摸摸扶着无一郎往战场外挪,鹤见川小声和他咬耳朵。 “显而易见。”无一郎难得表示了一次自己的看法。 “……怎么感觉无一郎你对这种情况好像很熟练。” “嗯。” “……嗯?” 鹤见川停下脚步,和无一郎大眼对大眼,但她尚未熟练掌握「霞柱微表情分析大全」,什么也没看懂,只好认命地拖着无一郎继续往外挪。 时透无一郎身上的伤虽然没到立刻送进抢救室的地步,但也绝对算不上是轻伤,左肩的贯穿,腹部的划伤,肋骨似乎也断了两根,腿上还有三道深可见骨的刺伤,此外各种细小的擦伤不计其数。 “上弦都这么厉害的吗……”鹤见川回头看了一眼后头已经打起来的鹤丸国永和童磨,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努力挪自己,挪无一郎。 鹤丸国永好像有什么方法可以克制童磨那些花里胡哨的大招,魔法battle变成了物理battle,他们的战斗并没有波及到鹤见川和无一郎。 “我打不过他。”无一郎说道,“这一百年里,没有一个柱成功杀死了上弦鬼。” 反倒是有不少的柱,死在了上弦鬼手中。 他垂下了眼,握着日轮刀的右手无意识的收紧,手背上的青筋微凸。 “啊……” 鹤见川挠头。 “那、那我让那个谁把上弦二摁住,你……你补刀杀一个?” 时透无一郎:“……” ※※※※※※※※※※※※※※※※※※※※ 无一郎:好像也不是不行? 鹤见川:有在很努力讨好师父 鹤丸:有在很努力讨好小主公 童磨:有在很努力维系和同事间的友好情谊(雾 第39章 东京府往东南方的沿海,有着一座小渔村。 这座村子小而偏僻,前去最近的城镇,也要坐一天的驴车。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村子里的人们世世代代靠着出海打渔为生,吃的是海里打回来的鱼虾蟹蚌,穿着的是用买了水产后换回的银钱买的衣服。 但在大约五十年前,一日,村子里路过了一位行商的富人。富人老爷在村子里借住了两日,休整商队,无意中发现渔村靠着的这片海域,是一片天然的珍珠养殖场,海底生长着无数的珍珠贝,蕴养出的珍珠粒粒光彩耀人,温润细腻,饱满圆润。 于是从那时起,渔村的人们不在勤恳地出海打渔,而是做起了另外的生计。 家家户户的女儿们自小便要苦练屏息潜水,等到十多岁了,就会成为采珠女,带上开贝的工具潜进海底,每日为家里带回美丽的珍珠,送到附近的城镇里卖出去以供给家用。 据说是因为女子比男子更加耐寒,因此泅水采珠的工作,几乎都是由女子来做的。她们同家人一起乘船出海,在蚌贝密居的海域停下,然后在腰上系上绳子,带着采珠的工具潜到海底。 当她们采到了珍珠,或是难以继续屏气,她们就会拉动腰上系着的绳子。留在船上拿着绳子的另一端的人就会拉起绳子,将她们从海底拖上去。 这是很危险的采珠方法,采珠人的性命几乎是交由了绳子另一端的人。因此她们几乎都是与父母兄弟、或是自己的丈夫一同作业。 还只有十七岁的珠女也是如此。 那一天,她像是往常一样,将绳子的另一端交给了她新婚的小丈夫,便放心地下水采珠去了。 珠女是村子里采珠技艺最好的女孩,同龄人里再没有其他人能够胜过她,也因此,她的娘家是村子里最富裕的人家之一。 她勤劳能干,又会赚钱,虽说相貌不过是普普通通,但在到了年纪之后,也多得是求娶的人家,但在那么多儿郎里,她偏偏挑中了村尾那无父无母的穷小子。 穷小子家里没有多少积蓄,但为人算是勤勉聪明,因此珠女的父母拗不过自己的女儿,最终还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珠女欢欢喜喜地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人,不过是一年,家里便靠着她采珠的技艺和穷小子做小生意的本事,有了不少的积蓄。 一贫如洗的小家日渐富裕起来。虽然父母不知为何搬去了镇上、不怎么和她联系了,但珠女依然很是高兴,她幻想着自己和小丈夫的未来会越过越好、幻想着她日后可能会有的孩子,愈发努力的下海采珠。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一天被松开的绳子一起,埋进了海里。 那时珠女的手里还拿着她刚刚采到的珍珠,那是一颗很罕见的血珍珠,殷红的色泽即使是在海水里看也是如此的美丽耀人,简直就像是雪白的蚌肉泣出的血珠。 为了采到这颗珍珠,她冒了险,肺里的空气几乎被压榨到无,但她还是坚持把珍珠挖了出来,才拉动了腰间系的绳子。 但她拉了一下,却没有像是往常一样,等到丈夫把她拖上去。 绳子拉了个空,另一端不知何时,早已被上头的丈夫丢进了海里。 她的丈夫背叛了她,带着这一年里她赚来的大把的钱,和村子里最漂亮的那个女人勾搭成奸。他们先是密谋杀死了她的父母,伪造出了她的父母搬去镇上的假象,又借着采珠,想要把她一起害死。 这样,她赚来的钱、她的父母留下的遗产,就尽数任由这对狗男女花天酒地了。 “事实就是这样哟~” 挥动着手里的金扇,有着七彩瞳孔的男子微笑着将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她。 这个把她从海底救上来的男子就是童磨,已经成为上弦之二的极乐教教主童磨。 “请帮帮我!大人!只要能够报复那两个贱/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求您帮帮我,童磨大人!” “当然~我可是个大善人,自然是会帮你的。”童磨微笑着对她说道,“这样好了,我把血分给你,之后你想要做什么都随便吧~” “只不过有一点——” 他的眼底好似藏着菩萨一般慈悲的怜悯,嗓音温柔而冰冷。 “你采回来的血珍珠真好看呢,能把它送给我吗?” “当然!当然!”珠女匍匐在他的面前,将紧握着的血珍珠双手捧到了他的面前奉上,目光中已经满是痴狂和恨意,“我会给您的!无论是多少的血珍珠!我都会献给您的!童磨大人!” ******* 珠女成功变成了鬼。 虽然说不是擅长战斗的那种类型,但她确实成功报复了她的丈夫,还有那个和她丈夫勾搭在一起的女人。 她用血鬼术,将珍珠种进了女人的血肉里,看着她因为剧痛而挣扎求饶,最终被血珍珠吸干了血肉,变成了一具丑陋的干尸,而用女人血肉蕴养出来的血珍珠,则是被她用绳子串起,挂在了腰间。 不仅是那个女人,她将整座村子都变成了她的养珠场,一些可怜的采珠女加入了万世极乐教,从村子里离去了,无知稚子们也一并被带走,而剩下的那些人,那些靠着女儿、靠着妻子、靠着母亲、靠着姐姐妹妹采珠为生,吸着采珠女们的血活着的人,则通通变成了供给血珍珠的养料。 自然,也包括她的那个“丈夫”。 她向童磨求了恩典,将自己的血稀释后喂给了她的丈夫。她要她的丈夫和她一样,再也见不到太阳,不老不死。只要她还活着一日,那个狗男人就要活着忍受一日被血珍珠吸食血肉的痛苦,就要看着她每隔三个月,就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见另一个男人。她要让她的“丈夫”永远都生不如死。 这样的日子至今已经持续了十年。 珠女的珍珠粉混杂着沙粒,遍布了整座渔村,若是有人想要偷偷逃走,刚出村子不过一里地,就会立刻被身上的珍珠吸干血肉而死,哪怕是为珠女去镇上买东西,想要故意拖延,也会转瞬变成一具干尸。 而正是一具这样突然在街上变成干尸、身上滚落出血珍珠的尸体,引起了鬼杀队巡查队员的注意。 ******* ——“哦呀!是破绽!” 太刀斜斜地刺进金色的对扇之间,轻而易举地又在童磨的肩膀上留下了一道几乎要将他的左臂砍下的伤口。 鹤丸国永如同一只白鹤一般轻巧地腾空翻身跃起,踩上了旁侧一户院落的篱笆,又一跃而起,洁白的衣袍翻飞,直直地挥刀朝着童磨的面门砍下。 他的动作太过于游刃有余,散发着寒气的冰晶也无法将他的羽翼冻结哪怕是一瞬,那些伤到了时透无一郎的招式,在鹤丸国永面前却脆弱的仿佛是一碰即碎的水晶灯。 “嗯……你腰上的那些东西,好像有些古怪呢。”童磨展扇阻下鹤丸国永的一劈,翻身退出了数步远,若有所思地看着付丧神腰间嵌着的东西。 他在第二次发动血鬼术攻击鹤丸国永时便注意到了,凌冽的寒冰似乎无法靠近鹤丸国永的周身,大约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好像就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下了。 而阻挡住他攻击的防御,就是通过鹤丸国永腰带上嵌着的那几颗金色的球形物体发动的。 鹤丸国永在街道中央持刀站定,脊背笔挺,姿态优雅如竹。他浑不在意地掀开了些衣摆,让童磨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腰带上镶嵌着的东西。 “毕竟这可是主公留给我的特上刀裝,你的攻击,在主公的灵力下,也不过就是簌簌细雪罢了。” 鹤丸国永的脸上带着从容的笑容,雪白的衣摆再度飘然垂下。踏着厚厚的靴底,他朝着童磨的方向俯身疾冲而去,在离童磨不过几步远时,忽的纵身跃起,避开了脚下猛然席卷而上的雪涡,干脆利落地挥刀斩下。 当! 银刃与金扇相撞,嗡鸣颤动,白橡木发色的恶鬼眼眸晶亮,像是流淌着碎裂的彩虹,他的笑容单纯如稚子,口中却隐约露出了尖利的咬齿,像是下一刻就要咬断眼前这只白鹤纤细的脖颈。 鹤丸国永在半空中后倾,被黑底金纹长靴紧紧包裹住的小腿猛地发力,足有几公分厚的靴底狠狠踩在了童磨的胸口,将他踹出了几米远,直接飞进了一户人家院落堆积的杂物里。 两米多高的杂物哐啷倒塌,砸在了童磨的身上,长年累月堆积的沙粒与尘埃四散飞舞。 童磨躺坐在杂物堆之间,唇角带着斑斑血痕,但上弦鬼惊人的修复力只一瞬便已经让他的伤口愈合了。他半垂着脑袋,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很快他便抬起了头,两眼发亮地看向了站在街道间的鹤丸国永。 “呀!我想起来了!”他跳起来,毫不在意地拍掉了身上的灰土沙粒,手中的金扇合拢,敲了敲脑袋,“我见过你,在十几年前,那个时候你砍掉了我的一只手,还有我的半个脑袋,然后……” “——你把一个女人从我这里带走了。” 他微微眯起了眼,嗓音沉了下去,七彩瞳孔中细碎的光亮好像也一并落进了黑黝黝的深渊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鹤丸国永颇有些吊儿郎当地摊了摊手,语气里依旧带着轻快的笑意,“我的主公吩咐过,没有审神者的命令,作为刀剑的我们不能杀死鬼,只能稍微救救人。” “否则的话……”他的笑容也沉了下去,嘴角勾起的弧度敛起了些许,“斩杀恶鬼,可是刀剑的本分之一呢。” ——作为刀剑的我们。 ——刀剑的本分。 童磨敏锐地捕捉到了鹤丸国永说出的这两句话,眼前的剑士似乎并不单纯只是个猎鬼人,他口中所说的“主公”是谁大概也有待推敲,至少这么多年下来,他可从未听说过产屋敷一族的哪个家主有着制作所谓“刀裝”的能力。 并且——他总觉得,他好像并不仅仅是在十五年前见过鹤丸国永和他手中的刀,在记忆更深处的某个地方,似乎还存在着这把刀曾留下的印记。 童磨自认为自己的记忆是很好的,哪怕是数百年前他仍为人时的事情,他也还记得清清楚楚,包括他的“父母”在他诞生后是多么的喜悦,包括他最初是如何被父母包装成神明、成为极乐教的教主,包括父母最终是怎么起了争执、疯疯癫癫地死掉。 可他却实在是想不到,除了十五年前那一次差点被鹤丸国永砍下脑袋的过去以外,他究竟是何时还与鹤丸国永有过交集。 或者说…… 难道,那并不是存在于“他的记忆”中的印记吗? “算了。” 童磨忽的又笑了起来,后跃一步跳上了房顶。 “既然如此,那还是趁着你的‘小主公’没有改变主意、要你砍下我的脑袋,我还是先逃走好了。反正今天我也只是来取新的血珍珠的,既然珍珠已经拿到了,我也该回去了,要是我死了,那些还苦苦等着我拯救的信徒们可就太可怜了呀~” “只是可惜,以后恐怕很长的一段日子,都没法拿到这么好的、新的血珍珠了呢。” 冰冷的月光映在他瓷白的脸上,更衬得他的笑容毫无温度。血珍珠串成的坠子挂在他的一柄铁扇上,动作间轻轻碰撞,发出了嗒嗒轻响。 童磨转身跳下了屋顶,消失在了寂静的夜色之中。鹤丸国永不再上前上前追赶,只是动作利落地甩掉了刀上脏黑的血,将刀收回了鞘里。 “白色的衣服染上污迹可是很显眼的,等会儿得让小主公帮我手入一下才行呀……” ※※※※※※※※※※※※※※※※※※※※ 童磨:打不过,跑了跑了 鹤丸国永:太刀夜里瞎,追不上,算了,回去找小主公要抱抱……小主公你快看我hp-1了诶! 鹤见川:无——一——郎——呜呜呜无一郎你怎么伤的这么重你不要死啊—— 无一郎:…… 第40章 “呜呜呜无一郎你怎么伤的这么重啊……” 蹲在时透无一郎的面前,鹤见川一边哭唧唧的掉眼泪,一边扯着绷带给他包扎伤口。 侦探社的兼职社员多少也算是个危险职业,作为社医的与谢野晶子也曾仔细教过鹤见川如何处理各种伤口,但时透无一郎被童磨用血鬼术割伤的伤口明显是中了毒,流出的血迹都隐隐有些发黑。 鹤见川根本不懂得解毒这种高技术含量的工作,她对于毒理唯一的一点了解还是不久前蝴蝶忍给她上的紫藤花毒理课,那点知识显然不够用来解无一郎身上的毒。 “呀、小主公,那个鬼已经被我赶跑了唷!” 大大咧咧地扛着本体刀,鹤丸国永绕过街角,一眼就瞧见了靠着墙坐在地上的时透无一郎,还有他家拿着绷带泪眼汪汪的小主公。 鹤丸国永猜想他的这个小主公大约是被吓到了,和那位鹤见大人不同,鹤见川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胆子似乎也很小,鹤丸国永看着她,就好像是看见了主公当年的那个小孙女一样。 他不自觉地带上了些哄小孩的语气,抱着刀在鹤见川边上蹲下,抬手摸了摸鹤见川带着些天然卷的蓬松黑发。 “怎么啦,小主公,坏家伙已经被鹤赶跑了哦,女孩子哭起来就不好看了呀。” 鹤见川还没开口说话,坐在地上伸出手给鹤见川包扎的时透无一郎就抬头瞥了鹤丸国永一眼,他的眼神冷冷淡淡,和平日里一样毫无波澜,但正在被鹤见川缠绷带的手却拉住了鹤见川的手腕,让鹤见川往他身边靠了点。 鹤丸国永的出现实在是太过凑巧,他的实力强大,连上弦之二也能轻松击退,可他却对着鹤见川好声好气地哄着。 鹤见川是产屋敷大人另眼相待的人,即使时透无一郎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他还是对鹤丸国永提起了必要的戒心,把鹤见川这个又笨又弱的家伙往身边护了点。 “无一郎中毒了……” 鹤见川瘪着嘴,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她看着无一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肩膀上的那一处贯穿骨头的伤口血肉模糊,就算鹤见川再怎么不懂医理,她也知道这么严重的伤肯定会影响无一郎以后拿刀了。 她拿着绷带,一下子又想起了还在小豆丁刀匠那里的不动,他们离开刀匠村的时候,不动也还是那副断刀的样子,被小豆丁刀匠放在画着结界的松木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鹤见川顿时抽抽噎噎地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无一郎、你不要死啊……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好好训练,我不会偷懒了呜哇啊啊啊……下次爬山我一定不会躲到小豆丁刀匠家里偷懒吃点心呜呜呜……空挥也不会再跳数字了呜哇啊啊……” 时透无一郎:…… 他决定回去之后就叫个隐的人负责监督鹤见川的训练。 “进村之前我已经让鎹鸦传消息给蝴蝶了。” 时透无一郎试图收回自己被鹤见川抱着痛哭流涕的左臂,但肩膀上的伤口让他几次尝试失败,他也只能木着一张脸看着鹤见川把眼泪鼻涕全擦在了他的袖子上。 “她很快就会带人到这里了。” 这个村子里幸存的人身上也都被种了血珍珠,唯有把蝴蝶忍叫来,才能对他们进行治疗,因此早在进村之前,他就让鎹鸦传消息回去了。 …… 但是鹤见川怎么这么能哭。 时透无一郎看着自己一片狼藉的袖子陷入了沉默。 鹤丸国永看了看年纪尚小却冷静从容的时透无一郎,又看了看自家明显岁数要大些却气势微弱的小主公,骨节分明的手指摸了摸下巴,觉得有些好玩。 鹤见川的长相同她的先祖,那位鹤见大人,已经不是十分相像了。 鹤见川的长相要秀气可爱许多,软软的,就像是某种小动物的幼崽,而鹤见大人的样貌却清隽而英气,带着一种男女莫辨的美。哪怕是同样的蓝瞳,鹤见川的眼眸看起来也像是清澈的涓涓小溪,不似那位大人平静深沉如汪洋大海、止水无波。 便是样貌差异都如此之大,更不必提二人全然相反的性格了。他可从未见过他的那位主公落泪,可鹤见川的眼泪却和不要钱似的,说来就来,哭起来偏偏还不是美人娴静、弱柳扶风,而是孩子一样毫无修饰、纯然天真的大哭。 可鹤丸国永还是觉得十分亲近。 哪怕他只是这么蹲在鹤见川一步远的地方,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如同流水一般清澈微凉、又带着盎然生机的灵力,一点点地从鹤见川的身上朝他靠近,流淌进他这副付丧神的身体里。 即使相貌不同,性格迥异,可那份鹤见一族的灵力,也千年未改,依然是如此熟悉。 鹤见川抽抽噎噎地打了个哭嗝,抹着眼泪要给时透无一郎继续包扎止血,边上却突然伸过了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拿走了她手里的绷带。 “从最近的镇子到这里来,即使是以柱的脚程也需要差不多三个钟头。” 鹤丸国永将半捆绷带高高抛起,又随手一捞便接在了手中。他笑眯眯地看向了鹤见川,纯白柔软的眼睫细长浓密,交叠在一起,让人想起毛绒绒的羽毛扇。 “等到医疗队来的时候,这个小子肩膀上的伤口可就彻底没法痊愈了。即使左手不是他的惯用手,废掉的左肩也会让他在以后的战斗里饱受掣肘。” “小主公,如果你想要帮他的话,不如为他「手入」如何?” 他自认为自己给小主公出了个好主意,在这个世界,将用于修复刀剑付丧神的「手入」施展在人类身上,能够得到与治疗付丧神同样的效果,当初鹤见大人发现的这一点,整个本丸里也只有几个付丧神知道。 鹤丸国永颇有些洋洋得意地准备迎接小主公崇拜依赖的目光,然而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鹤见川的嘴巴一瘪,刚刚缓和了几分的表情立刻无缝切换回了委屈的大哭。 “我都说了我不会手入、你们还为难我……呜哇啊啊啊……” 鹤见川又想起了因为她不会手入,所以本来一天就能好、现在却要生死未卜的在小豆丁那躺四个月的不动行光。 她哭的更凶了,宛若一个踏上高考考场却发现自己没有学物理必修二的升学考生。 ——为什么她遇见的总是这种超纲必考题。 ******* 鹤丸国永万万没想到,作为稀有四花刀的他,有一天也会扛起初始刀和狐之助才会肩负的审神者新手教程重任。 鹤丸国永在被初代鹤见大人召唤出来时,他的这位主公刚刚就任了三个月,但却已经以惊人的天赋成为了时之政府最强审神者之一,跻身与溯行军交战的开荒最前线。 换言之,鹤丸国永其实并没有经历过据说是审神者最艰难的“新人就任期”,也并没有了解过各种审神者新人教程——不过就主公的初始刀山姥切国广所言,他也只过了三天手忙脚乱的“艰苦岁月”,之后就跟着初代鹤见过上了有条不紊、不愁吃喝的好日子。 看着眼前对「审神者」之事似乎远比他以为的更加一无所知的鹤见川,鹤丸国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比当初他在初代鹤见坟前挖的坑还要深的那种。 “啊……灵力是什么?” 鹤见川茫然脸x1 “感受灵力……唔……唔……唔……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 鹤见川茫然脸x2 “聚精会神……嗯……唔……呣……肚子叫了。” 鹤见川茫然脸x3 “让灵力流动到指尖……指尖……指尖……它怎么不动啊?” 鹤见川茫然脸x4 “还有一点点……指尖……出来——啊、怎么散掉了。” 鹤见川茫然脸x5 …… 在鹤见川终于成功把一丝灵力送进时透无一郎肩上的伤口里时,鹤丸国永擦掉了额角的汗水,对如今不知在何处的山姥切国广表示衷心的钦佩。 啊对,还有跟着初代鹤见大人一起眠葬了的狐之助。 新手教程真不是他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刀能干的事情,如果付丧神也有寿命的话,鹤丸国永觉得他的寿命余额在这一个小时里大概减掉了五十年。 怪不得人类都说“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 太可怕了,鹤丸国永决定这趟回去就要赶紧把山姥切国广找来,教导审神者这种事情还是让专业的家伙来吧,他实在是遭不住第二次了。 他捶了捶自己的老腰,看向了一旁刚学会操控灵力、因而显得有些兴致勃勃的鹤见川。 大概是因为鹤见川还年轻,虽然这会儿已经是半夜,他们又折腾了这么久,但鹤见川并没有显出半点精力不济的样子。 她兴高采烈地和时透无一郎研究起了指尖上冒出的一缕缕灵力,莹莹的白光在夜里并不怎么显眼,但跳跃在指尖却颇有童趣。 鹤丸国永盘腿坐在他们边上,看着鹤见川一点点将灵力往时透无一郎的伤口里灌,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交谈着用灵力治疗的感觉如何,几乎都是鹤见川在说,时透无一郎偶尔简单地回答两句。 虽然鹤见川学的慢,但至少学的足够扎实。 鹤丸国永放松下来,抱着本体刀靠着墙坐着,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他找到了小主公,之后可以带着小主公再去找山姥切国广和小豆丁刀匠,之后他们就能回到本丸去,去唤醒其他的同伴们。 虽然说小主公比当初的主公弱很多,但问题不大,他和山姥切国广足以护住小主公的安全,小主公的年纪还不大,她不会的东西,有的是时间慢慢的…… 他的身侧突然亮起了刺目的白光,只是短短一瞬,像是有人突然在夜里打开了大瓦数的手电筒,又立刻就按灭了,够不上所谓的“亮如白日”,却也盖过今夜明亮的月光。 鹤丸国永倏然扭头,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坐着的依然是那对年纪轻轻的少年少女,然而少年身上的伤口却已然痊愈了。 “好像太用力了一点……无一郎,我好饿啊。” 鹤见川摸着肚子,有些抱怨地说道。 鎏金色的瞳孔蓦然睁大,鹤丸国永看着他们,半晌,噗的一声朗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我这里有饭团噢!小主公!” 就算是鹤见川,那也可是「鹤见」啊。 “啊!我要吃!” 鹤见川蹦起来,两眼放光地看着他。鹤丸国永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拿出了纸包打开,两个超大的白饭团出现在了鹤见川的眼前。 “蹡蹡——!惊人的大、惊人的白、惊人的没味道的——鹤丸特制饭团!” “……无一郎我们还是去找村民买点吃的吧。” 鹤见川一手抱着她的打刀,一手伸去扶时透无一郎,扭头就走。 “我想吃螃——” 嘭—— 不知何处而来的白烟骤然炸开,烟雾缭绕,时透无一郎下意识地要去抓鹤见川的手,却抓了个空。 烟雾迅速的散去了,一同消散的还有原本只不过离他们一步远的女孩。黑发的少年与白发的付丧神盯着鹤见川原本站着的位置,神色各异。 时透无一郎张了张嘴,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连一点视线都没有分给鹤丸国永,就径直起身离开了。 看着空空荡荡的小巷,鹤丸国永眨了眨眼,脑中想着的却是在鹤见川起身时,他只瞥到了一眼的、鹤见川手里抱着的那柄打刀。 “咦……刚刚竟然没有感觉到……” “他怎么也在这里……?” 鹤丸国永站在原地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几句,很快也自顾自的转身也走了,他可没有和鬼杀队打交道的兴趣。 ※※※※※※※※※※※※※※※※※※※※ 鹤丸国永:我小主公呢?我那——么大、那——么可爱一个小主公呢?(比划) 无一郎:我徒弟……嗯?我有徒弟吗?(困惑皱眉) —————— 打个比方的话 初代鹤见就是全能型学神,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仇家见了也不得不夸一句牛逼,并且人格魅力巨大,超脱了“别人家的孩子”的程度,已经是“别人家的卡密”的级别了 而鹤见川则是秉承着她趋利避害的性格,属于那种踩考点型学霸。上学前先研究考点,根据考点进行学习,别人是基础扎实,她是考点扎实,看起来很不像学霸但考完却能苟到最后 第41章 惨白的天花板上挂着的是医院常见的节能灯,窗户旁的窗帘拉过了一半,日光明晃晃地落在病床的床尾,拉出一道漆黑的影子。 鹤见川在醒来的一瞬间,甚至有了恍如隔世的错觉,直到旁边响起了与谢野晶子的轻声呼唤,她才终于确信了。 她回到横滨了,在一场延续了两个月的梦之后。 “……川?”与谢野又稍微提高了些音量,同时伸手在她的眼前挥了挥,让她茫然散开的瞳孔再次聚集。 “晶……子?” 嗓子干哑刺痛,鹤见川有些费力的扭过僵硬的脖子,看向了右侧,她张了张嘴,像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但与谢野一向善解人意,她利索地给鹤见川倒了杯水,扶着鹤见川坐了起来,给她喂了几口水润喉。 “委托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社长在和政府那边的人交涉。你撞到了头,已经昏迷了两天了,现在是周二的下午,阿姨……你妈妈下午刚回家处理些事情,拜托了我留下来照看你。” 鹤见川喝了几口水,手脚还有些发软,但久卧僵硬的身体渐渐也缓和了过来,有了些力气。 她听着与谢野的话,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病房。大约是因为走了点关系,病房是间待遇不错的单人间,靠门的墙边还摆着张简单的布艺长沙发,两个少年肩靠肩地正挨在一起瞌睡。 面容清秀些的是鹤见川的弟弟鹤见流,即使是在睡梦中姿势也规规矩矩,衬衫的扣子系到了最上面的一颗。 看起来更稚气些的反而是年纪更大的江户川乱步,一个人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二个沙发,微微张着嘴,隐隐有口水要从嘴角流下。 鹤见川的脑袋还有些昏沉,她用力地甩了甩脑袋,抬头又看向了与谢野,“不动呢?” 与谢野张了张嘴,细细的眉毛微微蹙起,神色有些复杂,半晌才说道:“不动君他……不见了。乱步先生只带回了他的本体刀,但是昨天早上的时候……我们突然发现不动的本体刀……断了。” 她说到这,半是不安半是愧疚地看了鹤见川一眼。她以为鹤见川会大哭起来,或是闹起来要去看不动,但是鹤见川却出乎她意料的平静,只是有点难过地瘪着嘴,手里抓着盖在腿上的被单。 与谢野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许,继续说道,“在昨天中午,不动的断刃也突然不见了,我们找遍了医院也没找到他,连乱步先生都推理不出不动君的下落。” 因为这件事,他们甚至动用了特务科的关系,封锁了医院三个小时,最后却没有得到结果。即使鹤见川的母亲对鹤见川和不动在侦探社工作时出事了这件事没有多说什么,与谢野的心里还是快要被愧疚压垮了,社长也愈发忙碌了起来。 说到底,让鹤见川和不动跟着乱步一起去擂钵街调查,而让与谢野留守侦探社,这是社长做出的决定,如果他没有做出这一决策,事情就不会发展到鹤见川昏迷、不动失踪的地步了。 哪怕鹤见川的母亲对他们怒言相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是鹤见川的母亲脾气品性好,才没有多说什么。 断掉了,然后又消失了。 鹤见川垂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确定这是和她的“梦”相对应了。不动不是消失了,只是被小豆丁刀匠拿去修复了。 对于不动断掉了这件事,她的情绪已经算是稳定下来了。鹤丸国永教了她手入的方法,按照小豆丁刀匠之前的说法,等到下次她再进入“梦”里,她可以直接手入不动,只需要不到一天,不动就会完好如初了。 鹤见川无意识地揪着被子,聚精会神地在心里盘算着之后该怎么做,连一旁的鹤见流和乱步什么时候醒了都没发现。 “无一郎和鹤丸不会打起来吧……” “鹤见……” “我这次任务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啊……” “鹤见——” “下次过去能不能叫产屋敷先生给我发工资了……” “鹤见川——!!!” “啊?!” 鹤见川被耳边的一声大吼唤回了注意,猛地抬起了头,就看见左手边鹤见流一脸担心地看着她,见她终于回过神,忧虑地叫了一声“姐姐”,而在鹤见流边上,乱步叉着腰,气呼呼地鼓着脸颊,见鹤见川看向他,却又一下子泄了气,别扭地将脸转到一边去了。 “……ご……な……さい……” 他微不可闻地小声说道,总是上扬的眉毛垂了下来,头发软趴趴地耷拉着,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浑身散发着垂头丧气的沮丧气息。 鹤见川迷茫地歪了一下脑袋,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唔?” “……对不起。”乱步把头转了回来,说话的声音大声了些,却仍是那样颓丧的样子,“是我太自负了,结果害得你和不动又进到那个奇怪的梦里出事了。” 他在不动断掉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寻常,明白鹤见川和不动肯定又是落进了“梦”里,若非是他过于自信,觉得自己都算计好了不会有危险,在躲避时推了鹤见川那一下,让鹤见川撞到了脑袋,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在鹤见川第一次说出那个“梦”时,乱步就知道那肯定不是寻常的“梦”,在鹤见川第二次做了“梦”时,他就基本确定了自己猜测,与其说是鹤见川在“做梦”,倒不如说鹤见川是在梦里前往了某个类似于“异世界”的存在。 在那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是真实的。 因为昏倒而进入“梦”离,和在正常睡眠时进入“梦”里,二者之间可能是会导致某种偏差的,这种偏差使得前两次入梦都很安全的鹤见川,这次碰到了连不动都无法解决的危险,甚至是使得不动断刀了。 江户川乱步讨厌不动行光,但他并不希望不动出事,而且还是现在这样“生死未卜”的状态。 他不在乎很多事情,比如说该怎么乘列车、院子里的那棵树什么时候开花、其他社员要花多少工夫安抚他得罪的委托人、这个月的奖金是三万日元还是五万日元,同样的,他其实也不太在乎不动处理委托时受的伤、鹤见川被他当做诱饵时骗出去时的磕磕碰碰。 他只是觉得,反正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动再怎么受伤也不会太重,鹤见川的手臂擦了一小道口子也没两天就会痊愈。所有的委托至多也就是有惊无险,最终都能完美达成。 甚至于,在不动变回本体刀、突然断掉,然后消失之后,他那转动的比世界上任何一台处理器都要快的大脑也在瞬间给出了他结论:不动行光没有死,消失是因为某种治疗方法的需要。 但是他坐在医院的病房里,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的鹤见川,耳边听不见不动平常对他毫不客气的毒舌,连他从回来时攥在手里的不动的本体刀都摸不到了,他的心底还是升起了一丝手足无措的慌张。 没有人责骂他,与谢野忙着和医生沟通鹤见川的情况,社长忙着去处理政府那边的事,鹤见川的妈妈也只是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不眠不休地守在床边,今天下午才回家去了一趟,哪怕是一直很在意姐姐的鹤见流,在看见乱步的时候,第一句话也是“没事的乱步哥,我姐很快就会醒的”。 大家都没有责怪他一句,但他却又清楚的知道,这次的意外有一半的原因要归责于他。十八岁的江户川乱步坐在沙发上,看着所有人忙忙碌碌,有几个短暂的恍惚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回到了社长还没有将他捡走的那段时日。 他茫然无措,十四岁的江户川乱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周围的大人们却都在责怪他;十八岁的江户川乱步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但周围的人们却没有人怪他一句,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他。 截然相反的境地,他的心里却是如出一辙的迷茫和困惑,像是个站在抬眼不见尽头的世界中央的孩子,四面八方都是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向何处而去。 他想去找社长求助,想要社长像是四年前一样告诉他,他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可是社长很忙很忙,甚至连鹤见川这边都只匆匆来过一次,诚恳而满怀愧疚地朝鹤见川的母亲道了歉。 谁能来帮一帮他呢? 谁能像是领着他从车站走回侦探社一样的,领着他再次走出这片没有方向的迷途呢? 为什么他的胸口沉重发闷,为什么他的躯体好像都没了力气,为什么他一步也不想离开鹤见川呆着的病房,为什么一看见躺在床上的鹤见川、一想起不见了的不动,他的脑袋就会钝钝地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人在扯着他的头发,不让他跑走? 鹤见川终于醒了,好像压在他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一块,让他终于能够稍微喘一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对着鹤见川道歉,大概是因为做错了事情本来就是要道歉的吧,就好像他恶作剧涂花了鹤见川的美术作业后,社长就会压着他去和鹤见川道歉一样。 他忐忑不安地站在鹤见川的病床边,不敢去看鹤见川的表情,心脏咚咚咚地急剧跳动着,聪明伶俐的大脑在这短短的几秒间都停止了运转。 坐在病床上,鹤见川眨了眨眼镜,她还不是很能理清乱步说的话里的因果联系,但她盖在被子下的大腿却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不大,很轻,有点软软的。 鹤见川下意识地伸手把东西摸了出来。 ——是不动的那个运动小包。 拉链不知为什么是拉开的状态……或许是因为鹤见川从包里拿出绷带给无一郎包扎后,没把拉链拉好,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 在场的四个人全都清楚地看见了的、一个星期前才发售的横滨限定威化饼干…… 吃完的包装袋,以及拆出来的食玩卡。 江户川乱步明白了。 为什么他的胸口沉重发闷,为什么他的躯体好像都没了力气,为什么他一步也不想离开鹤见川呆着的病房,为什么一看见躺在床上的鹤见川、一想起不见了的不动,他的脑袋就会钝钝地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人在扯着他的头发,不让他跑走? ——因为他全球只有500包的横滨春季限定发售款威化饼干跟着不动一起消失了!!!! “鹤见川——!!!名侦探的限量威化饼干————!!!!!” ※※※※※※※※※※※※※※※※※※※※ 问:塑料同桌情会变成真的吗? 江户川乱步(抢答):不会!!!绝对不会!!!! 第42章 鹤见川第二天上午就活蹦乱跳地出院了。 乱步还在为了那一袋限量威化饼干而生闷气,但迫于社长的威压,他还是一大早就被社长拖来了医院,压着脑袋给鹤见川又道了一遍歉,直到鹤见川把限量威化饼干里的食玩卡给他了,他才终于高兴了一点。 社长这几天好像忙的要死,匆匆忙忙地安抚了几句鹤见川,就又把她和乱步打包丢回了侦探社。 鹤见川的病假还有今天一天,鹤见妈妈索性也就默许了鹤见川继续在侦探社混日子,只神色严厉地交代了她不准做危险的事情,晚上早点回家吃饭,最后又确认了一遍不动现在确实没有问题,才放鹤见川跟着社长他们走了。 也不知道鹤见川的妈妈到底是怎么会这么心大,就好像当年只有五岁的鹤见川跑出门玩了一个小时,回家时边上就多了个不动行光,即使不动看起来也有十三四岁少年那么大了,她也很快地就接受了不动那像是中二期小鬼吹牛一样的说辞,把不动当做是半个儿子一样认了下来养着。 江户川乱步说这是因为鹤见川的母亲年轻时在政府工作过,虽然鹤见川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但这并不妨碍她因此发自内心地以为公务员都是一群很厉害的人。 鹤见川到达侦探社的第一件事,就是被乱步赶去写这次事件的报告书。 要交给政府的“表面上的报告书”早已由与谢野一番粉饰之后写好送过去了,但是要留在侦探社里存档的“真正的报告书”,还一笔没动。 原因也相当简单粗暴,前去处理事件的三个调查员,一失踪一昏迷,唯一剩下的那个写起报告书总是宛若在写什么怪谈小说,思维跳跃、文笔肆意,间或可能还要夹杂着“番茄牛肉饭很好吃”之类的奇怪感想。 “所以说——你快点去写报告书!” 乱步推搡着把鹤见川按到了电脑前,不满地大声嚷嚷着。 “真是的,明明就是他们自己太笨了!无聊的事情只要随便几句话说完不就好了,他们竟然还看不懂!社长也是、看完我写的报告书竟然露出那种表情,让我还是先去休息——名侦探分明都写的清清楚楚了!” 鹤见川没接话,缩在办公椅里哒哒哒地按着鼠标,三两下就找到了乱步写的“清清楚楚的报告书”,迅速地扫了两眼,就果断点下了文档右上角的叉。 选中、右键、删除。 退回桌面、右键、清空回收站。 打开新建文档。 作为一个帮乱步写了千份报告书的人,鹤见川对于乱步写报告书的水平还是有着很清醒的认识的。 双手在键盘上摆好,鹤见川盯着屏幕上的空白文档,开始接收乱步那天花乱坠般的案件吐槽(划掉)说明。 其实并不算非常复杂的案子。 政府的高官山本一郎贪/污受/贿,一直通过gss的一个会计帮忙洗/钱。后来因为政/敌调查,再加上各种政/治方面的原因,山本一郎开始逐渐将财产转移到国外去,为自己留条后路,而帮他转移财产的就是gss。 gss最初是由外国财团投资建立的安保公司,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外国总部那边断了给他们的资金,但gss欺骗山本一郎,说他们和总部那边还有联系,有途径帮山本一郎转移财产到国外。山本一郎信以为真,于是负责帮他洗钱的会计就成了帮他联络“转移”财产的人。 但实际上山本一郎“转移”的财产都被gss吞了。 在这个时候,那名会计因为赌博而欠下了巨款,为了填赌债,他开始偷偷出卖组织的一些情报换钱,但这点钱还是不够还债,于是他就将主意打到了山本一郎通过他交由gss“转移”的财产上来。 会计通过两头瞒、做假账的方式黑下了一笔钱,还上了巨额赌债。但他一下子拿出了这么大一笔钱还债,立刻就被赌场那边发现了不对。 很凑巧却也理所当然的,那家赌场是横滨另一大非法组织——高濑会的人开的。 高濑会的人顺藤摸瓜,发现了山本一郎的事情,他们以会计蒙下巨款还债的事作为把柄,要会计如法炮制,将山本一郎每次给gss的财产扣下一部分给他们。 会计迫于威胁做了几次之后,就被他的直属上司发现了这事,这种严重的事情,一旦被捅到上头去,直属上司也得完蛋,但也不能继续放任会计给高濑会送钱。于是直属上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自己出手把会计干掉了,之后只要抹平账目、换个人负责这件事,一切就能这么被揭过。 但很不巧,他杀人灭口的现场被鹤见川他们撞上了。 更不巧,那天刚好还是高濑会的人来找会计要钱的日子。 三伙人在会计的破公寓里撞到了一起,最后乱步给安吾一个电话,一群人被异能特务课的人一起打包带走了。 鹤见川:…… 她果然不能信江户川乱步这个混蛋的鬼话!!!! 说好的一个月里不准骗她去做危险的事情呢?!!!!! 鹤见川愤怒地敲下一个回车,迅速保存了文档。跑到边上的柜子里,踮脚把架子上放着的一柄木刀抓了下来。 好歹被蹂/躏了两个月,她打不过无一郎、难道还揍不了区区一个乱步吗! 鹤见川怒气冲冲的转身—— “……人呢?” 空无一人的办公区,冷漠,凄清,又惆怅。 侦探社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推门而入事务员小姐姐捧着咖啡,面带惊讶地看着拿着木刀的鹤见川。 “哎呀,川你已经出院了吗?欢迎回来。” “……唔,乱步哪去了。” 鹤见川鼓着脸颊,不满地问道。 “乱步先生吗,刚刚看他好像跑去楼下咖啡厅了呢,也不知道怎么跑的那么急,万一摔倒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鹤见川一阵风似地从她身边蹿出了门去,眨眼就没了影子。 “咦,川什么时候跑的这么快了。” 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空荡荡的走廊,事务员小姐姐关上了门,捧着她刚泡好的咖啡,快步回事务员的办公室去了。 他们事务员这几天可也是很忙的呀。 ******* 江户川乱步没有跑去咖啡厅避难。 他顺着中华街肉包子的香味,隔着几公里,一个人摸去了中华街——其中两百米是他自己走的,剩下的那么几公里少两百米是打的出租车。 中华街的肉包子是乱步最喜欢吃的东西之一。 除了中华街的肉包子以外,商店街的大福、楼下漩涡咖啡厅的巧克力蛋糕、隔壁区一家小摊的深夜拉面、三条街外西餐馆的蛋包饭、横滨市立中学门口冷饮店的冰淇淋、车站卖的秋季便当……全都是他最喜欢的东西,列出来的话能写满三套卷子。 ——他曾在一次期中考试时用三科的卷子实际测试过,确实是能写满三套卷子,一行不多也一行不少。 这么做的结局是那三门的老师罚他把鹤见川的卷子抄了三遍。 结局的结局是,这三遍最后还是鹤见川这个倒霉蛋帮他抄的,江户川乱步只在最后的成品上一共写了九遍自己的名字。 刚出笼的肉包子冒着热腾腾的白汽,江户川乱步蹲在路边,嗷呜咬了一口肉包子,亮滋滋的油花冒出来,薄皮里闷得浓郁的肉香瞬间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流口水,边上排排坐的狗狗也兴奋地汪了一声。 作为一个慷慨大方的名侦探,乱步很是大气地掰了一半手里的肉包子,丢给了饥肠辘辘的狗狗,一人一狗就这么蹲在路边开始埋头啃起了香喷喷的肉包子。 正巧路过中华街的柚杏:……=口= 柚杏只是刚巧没事干,于是在横滨到处乱逛而已。中华街和商店街一样,是横滨最为热闹的街区之一,这几天擂钵街又是乱糟糟的,胆小的同伴们躲在居所不敢出门,胆大的同伴们则是出门去打听消息了。 柚杏不算是胆小的人,但也不算是胆大的人,于是她折中了一下,自己跑到离擂钵街远些的地方闲逛。 前几天好像是有政府那边的人去了擂钵街,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gss和高濑会都有人被带走,她平常喜欢去吃的那家生意很好的小餐馆也莫名其妙关门了,店长大叔和他的女儿不知道去了哪里。 到处都是风声鹤唳,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柚杏不喜欢这种气氛,她虽然生长于擂钵街这种混乱的贫民区,但骨子里还是个喜欢漂亮、喜欢玩乐、讨厌严肃事情的女孩子。 如果她生长在普通人家、而非是贫民区的话,这个岁数,她大约也会是同龄少女里那种热衷潮流与社交、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干什么都喜欢发张自拍照到社交帐号上的类型。 但是人生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她不那么走运地在擂钵街出生,没有父母和亲人,只能和同样是孤儿的同伴们互相帮助着长大,所以她也就只能去做她不喜欢做的事情、忍耐那些她不喜欢忍耐的事情。 比如说别人的白眼和谩骂,比如说盗窃和争抢物资,比如说同伴间永远都会存在的争吵。 就好像是今天一样,白濑、中也,还有所谓的“长老会”又为了打听情报的事情吵了起来,柚杏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时候,所以她就自己跑出来玩了。 大家都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各执己见、互不相让,可实际上也不过就是因为自私,所以谁也不想让出一点自己的利益、谁也不想自己去冒风险而已。 哦,大概中也不是这样,他一直是「羊」里面特立独行的那一个。 虽然说「羊」表面上大家都说着是“互相帮助”,但实际上真的遇到了危险,几乎是所有人都会立刻选择断尾求生,舍弃掉一部分的“累赘”,好让大部分的人——并且这所谓的“大部分人”里得要包括“自己”——能够继续安然无恙地活下去而已。 只有中也那个白痴,真的是身体力行地贯彻了“互相帮助”这四个字,不管是谁、不管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他都要把所有人都一起救下来。 柚杏有时候会想,如果中也不是拥有那么强大的异能的话,他早不知道会因为他的“愚蠢”死多少次了,也就是因为他够强,才能够这么任性。 但有时候,她又会想,如果是她的话,大概即使有这么强的异能,也做不到像是中也那样,每次都要把所有人保护好吧,毕竟她本质上还是自私自利的、贪生怕死的女孩子。 所以,还是该说还好拥有那么强的异能的人是中也吧。他们曾经帮助过中也,而中也又是个这么“笨”的人,不管怎么样都会保护好他们。 中原中也就是一个掉进他们这群坏孩子窝里,还傻乎乎地把他们当做是真的家人一样护着的好孩子。 柚杏羡慕他,也嫉妒他,依赖他,也害怕他。 脏兮兮的小孩子总是天然地不敢靠近那些看起来特别干净整洁的小孩子的。 “喂!你在干嘛呢!” 脏兮兮的柚杏对着蹲在路边却依然一身干净整洁的乱步喊道。 “吃包子唔唔唔……” 乱步咬着包子含糊地回答她,边上一起吃包子的狗狗附和地汪了一声。 柚杏在他边上也蹲下来,拿着地上的小石子瞎丢,“鹤见川呢,她今天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唔唔唔……鹤见在干活唔唔……” 乱步吃完一个包子,嘴里塞得鼓鼓的,又从袋子里抓出了第二个包子,掰成两半,丢了一半给边上的狗狗。 新的肉包子是蘑菇丁猪肉馅的,得到新包子的狗狗高兴地咬着包子原地蹦了两圈,乱步很是捧场地咬着包子腾出手,鼓了鼓掌。 柚杏:“……” 她无法理解乱步的脑回路,但她看着乱步手里的肉包子,有点馋。 柚杏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很好,是空的,一贫如洗。 她蹲在乱步边上几步远的地方,眼巴巴地看着乱步手里的肉包子,乱步百忙之中从肉包子里抬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默默地转了个身,背对着她继续吃。 “汪!” 不明世事的狗狗开心地抬头朝乱步叫了一声,继续埋头啃它的肉包子。 柚杏:“……” 她果然还是最讨厌这种“好孩子”了! ※※※※※※※※※※※※※※※※※※※※ 在隔壁总是下线的乱步,在这本文里得到了充分的上线 啧啧啧,看起来这本男主不是乱步了(? 第43章 鹤见川正躲在商店街的某个角落瑟瑟发抖。 抱着要一雪前耻的想法气势汹汹的冲去咖啡厅却扑了个空,乱步平日里惯去的地方不是商店街就是中华街,在心底小小地权衡了一秒钟,不改懒癌本性的鹤见川立刻选择了先去离侦探社更近些的商店街试图抓人。 要是放在以往,以鹤见川的胆子,她必然是不敢一个人出门的,但或许是因为在“梦”里被无一郎训(暴)练(揍)了两个月,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长进的鹤见川没多想,就一个人跑去了商店街。 不过秉承着她一贯胆小保守的性格,走之前她还不忘把那把木头短刀塞进了包里。木刀是不动做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做出来的木刀比普通的木头刀要更坚硬些,比不上真刀,但日常揍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鹤见川信心满满地打车去了一公里外的商店街,并且信心满满地踏入了据说是“最近治安不错”的商店街。 然后她就被冷酷无情的人生敲了一记闷棍,遇上了港口黑手党的人在火拼。 大人!!! 时代变了啊!!! 只有一柄小木刀的鹤见川看着不远处子/弹乱飞的暴力现场,在心里深刻反思自己今天的草率决定,同时把自己往垃圾桶后头更缩了些。 一百年前的大正时代连禁刀令都颁布了,无一郎带着她上火车前还得把日轮刀偷偷摸摸藏起来,当一个三好市民。 但是一百年后的平成年代,横滨是个全国闻名的“法外之城”,本土的黑手党、海外流入的非法组织数不胜数,走在路上你身边的人都可能突然从裙子底下掏出把m16突突突啊!! 只有一把小木刀的鹤见川: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爬就爬,她最会爬了。 鹤见川戴上了外套的帽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缩着脑袋悄摸摸地后退。 感谢无一郎,对她实施的一直都是暴揍方针,每天就追着她满刀匠村往死里揍,鹤见川别的没学会多少,跑路的本事还是见长的。 垃圾桶不高,鹤见川几乎是半匍匐着往后挪,趁着没人发现她,一个翻身又躲到了密密的绿化带灌丛后头。 遮蔽物从一个孤零零的垃圾桶变成了一条绿化带,这让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鹤见川小心翼翼地拍拍胸口,准备继续这么悄咪咪地溜走,但她才一抬头,一颗流弹就窜出灌木丛,嗖的从她面前飞了过去。 鹤见川:……嘤qaq 她的小脑阔差点就没了!! 在侦探社浑水摸鱼了这么久,她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枪伤才不是电视剧里那样的一个个小洞洞,子/弹头在碰到肉/体后形变甚至炸裂,震波击碎血肉,最终造成的伤口面积根本没有子/弹的个头那么小! 打在脑袋上的话甚至能把她的头盖骨都掀飞啊!!! 鹤见川颤颤巍巍地挪到了一堵墙的后面,这附近都是混战的黑手党,她没那个胆子从枪林弹雨里跑路,虽然她或许能做到但是—— 万一试试就逝世了怎么办。 鹤见川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要给社长打电话,在鹤见川的眼里,社长简直就是“靠谱”、“大佬”、“钻石大腿”等诸多闪耀着佛光的词语的化身,就算是不动也要逊色一筹——毕竟不动至今为止还打不过社长——鹤见川一直坚信,只要给社长一把刀,就算是坦克他都能劈给你看。 四周枪声起伏,间或还夹杂着疑似反坦克火箭筒的轰鸣声,鹤见川战战兢兢地找到了社长的电话,按了两下才终于成功按下了“拨通”键,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界面变成了通话窗口。 “嘟……嘟……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number you dail is……” 鹤见川:“……” 她恨政府开密会时的信号屏蔽装置。 鹤见川深呼吸了一下,稳住自己抖成筛子的手。没关系,她还有与谢野,社长电话打不通,找晶子也差不多,大不了就是多感受几次「请君勿死」的光辉沐浴。 她翻出了与谢野的电话,正准备按下拨打,远处忽然响起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震得她耳膜都闷了一下,差点没拿住自己的手机。 手忙脚乱地捞回了手机,鹤见川正要按下通话键,却发现手机屏幕上多出了一行大字。 【不在服务区】 ……哦。 鹤见川明白了。 刚刚炸了的是附近的手机信号基站。 只因为两个月的训练稍稍长了那么一点点胆子的鹤见川,此刻看着手机上那一行醒目的大字—— 哇的一声, 哭了。 “呜哇啊啊……江户川乱步你个王八蛋、都怪你呜啊啊……” 枪/炮混战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鹤见川哭得越发真情实感,害怕得像是已经被人用枪顶住了脑门。 在她的头顶上,正扒在墙头、本要翻墙过来的中原中也,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去。 中原中也是出门来找柚杏顺便打听最近的情报的,上午的时候,他和白濑他们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吵了起来,最后好不容易暂时平息了争执,一转头却又发现柚杏不见了。 最近擂钵街的局势莫名,几天前政府突然来人带走了gss和高濑会的成员,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这个节骨眼上,低调行事才对,结果没想到柚杏竟然自己跑出玩了。 柚杏最常来的地方就是离擂钵街不算很远的商店街,于是他便先来这里找人,没想到却撞上了港口黑手党的人干架。 中也并不怕这些人,但他也不想惹麻烦上身,所以在确定柚杏不在附近之后,就准备走人,没想到他才图方便走直线翻了个墙,就看见长得有点眼熟的鹤见川窝在墙根哭。 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了这是之前在商店街见过一次的、好像是柚杏新朋友的女孩,柚杏提过她几句,中也大概知道鹤见川是个正常人家的普通女孩,柚杏说过她胆子有点小,和只小兔子似的。 随手将一颗朝他飞来的流弹用异能弹开,中也从墙头跳了下去,在鹤见川的面前蹲下。 “喂,那个……”他卡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鹤见川,索性就跳过了这个环节,“你是之前在商店街和柚杏一起的人吧,你今天有见到柚杏吗?” 下意识地蹙起了一点眉头,中也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他从有记忆起就是在擂钵街长大,接触的同龄女生也都差不多是同样环境里长大的孤儿,从来没有和鹤见川这种正常人家长大的女孩有过交集。 鹤见川被突然从头顶跳下来的中也吓了一跳,胸口一呛,哼唧一声,打了个哭嗝。 “嗝!” 双手捂住了嘴巴,鹤见川的眼眶红彤彤的,一双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中也看了两秒,才用力摇了摇头。 “没有……嗝!” 完蛋,打嗝止不住了。 中也:“……” 看起来柚杏确实不在商店街,中也稍微放下了心来,伸手拎住鹤见川脖子后的衣服,像是拎起只猫一样,轻轻松松地就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鹤见川被他的动作吓到,湖蓝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真厉害,大家都是一米六,但这个少年力气比她大多了。 她这么想着,又打了个嗝。 “……嗝!” 中原中也将食指竖起在嘴边,朝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鹤见川立马乖乖地将嘴巴拉上了条看不见的拉链,继续捂住了嘴,只从喉咙里发出一点语气词应声。 “嗯嗯……嗝!” 像是只叼着猎物在水泥丛林间穿梭的豹猫,中也就这么轻松地拎着鹤见川,三两步跃上墙头,翻过拦在路上乱七八糟的障碍物,悄无声息地穿过小巷子,脚步轻巧而迅速,脸上连半分紧张的神色都没有,分明是在疾跑,呼吸间却没有一点紊乱的喘息。 枪声渐渐地离他们远去了,不多会儿就被彻底甩开,只余下了不时响起的几声小爆炸。商店街冷冷清清,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平日里热闹的店铺也都关门了。 中也带着鹤见川到了商店街的街口,才终于看到了些行人,马路上零零散散的有车辆驶过,也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才来。 中也把鹤见川放回了地上,鹤见川的脚才一沾地,立刻就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还是不在服务区,一点信号都没有。 她撇了撇嘴,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和中也道谢,“谢谢你救我出来,我差点都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鹤见川规规矩矩地朝中也鞠了个躬,真心实意地朝他道谢,头还没抬起来,就又“嗝”的一声打了个嗝。 鹤见川果断把这个锅也记到了乱步头上。 “啊……不,没事。” 中也一松手,就稍微退开了一步,拉开些和鹤见川的距离,他看着鹤见川,心底莫名升起了一种“其实她好像也挺冷静”的诡异想法,但鹤见川还红着的眼睛让他立刻把这一想法归为了错觉,抛到了脑后。 要是鹤见川真的冷静的话,哪里还会躲在墙角哭的那么可怜兮兮。 “我还要去找柚杏,你自己快点回家吧。”中也双手插在外套的兜里,又看了鹤见川一眼,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你要是碰到柚杏的话,让她赶紧回去,最近外面不安全。” 鹤见川想了想刚刚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话,“嗯!不安全。” 她聪明可爱的小脑袋瓜子都差点飞了。 “我再去中华街,嗝、找找乱步就回去,你也,嗝、快去找柚杏吧。”鹤见川吸了吸鼻子,觉得打嗝真讨厌,以后她再也不说打酒嗝的不动看起来蠢蠢的了。 中华街的治安一向很好,她还有个同学家里是在那边开店的,鹤见川打算进中华街之前先叫同学来接她。 “中华街……?”中也愣了一下,中华街离擂钵街还挺远的,还住着挺多外国人,他几乎没怎么去过那边,不过……好像之前柚杏有时候也会去那边,说是那边有一些便宜的小黑店,会卖好看廉价的小饰品。 柚杏和冲动冒进的白濑不太一样,她是女孩子,又没那么会打架,虽然也喜欢自己跑出去玩,但多少也会考虑到安全问题,要谨慎细心一点。 擂钵街不太平静,商店街临近擂钵街,还靠近港口黑手党的地盘,相比之下,离得更远的中华街确实要安全得多,那边的住民有不少中国人,文化使然偏爱聚居,因此横滨的黑手党之类的非法组织也并不太往那里去。 或许柚杏是跑到那边去玩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中也犹豫了一下,还是对鹤见川说道,“柚杏应该不在商店街,或许她也去中华街那边了。” “哦,好啊。” 鹤见川不太在意地朝马路上探出脑袋东张西望,应声间就伸手拦了辆计程车下来,后座的车门一开就钻了进去,挪挪屁股给中也让出个位子来,一边和司机报地点,一边拍拍空位让中也快上车。 “快点快点,找到乱步和柚杏之后我请你吃饭。” 皮质的座椅看起来崭新干净,车内带着一种清新的淡香,开车的司机好像穿着的也是很正式西装。 十四岁的中也从没坐过计程车,但他也听说过,据说计程车收费很贵,就算是收入正常的普通人,也很少会在出行时选择坐计程车的。 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上车,坐在车里的鹤见川却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又蹭到车门边,用手半掩着嘴,小声对他说道:“拿发/票就可以回社里报销车费的!” 侦探社和政府是有合作补助津贴的,每个月都有交通费报销指标,不花白不花,社里平常工作时会外出的,也就他们这么几个人而已,根本花不完。 鹤见川还只是工作时间蹭蹭报销指标,乱步连休息日去游乐园玩的车费都敢往上头记,美名其曰是“保养名侦探珍贵头脑的必要花销”。 中也稍微松了口气,也坐进了车里,有些不太习惯地动了动肩膀,随口和鹤见川搭话,“你怎么也会要去找人?” “因为乱步跑了啊。”鹤见川把包放在大腿上,拉开拉链开始七翻八翻。 “跑了?”中也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为什么要跑?” 他对「乱步」这个名字有印象,柚杏那个丑丑的玩偶就是「江户川乱步」从娃娃机里抓出来的,后来被鹤见川塞给了她。柚杏吐槽了好几次那个玩偶好丑,不过柚杏还是把那个丑丑的玩偶收好了。 鹤见川埋头翻了半天,终于从包里抓住了什么东西,转过头来,板着一张小脸,神色认真严肃地回答道:“因为我要揍他!” 她说着,从包里抽出了一柄手臂长的小木刀。 中原中也:“……啊?” ※※※※※※※※※※※※※※※※※※※※ 正在啃肉包子的乱步:背后一凉 第44章 鹤见川和中也在中华街找到乱步和柚杏的时候,他们两人正…… 蹲在路边撸狗。 “汪!” 土黄色毛发的狗狗翻出肚皮,吐着舌头任由乱步和柚杏折腾,看起来很是惬意地眯起了黑黝黝的眼睛,四条腿在空中划水似的晃来晃去。 中原中也站在一人两狗的背后,还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叫人,就看见边上的鹤见川掏出了她的小木刀,在空中划了几下,刀风莫名很是凌厉。 他十分知趣地选择了闭嘴,同时往边上退出了两步,给鹤见川让出了位置来。 “江!户!川!乱!步——!” 鹤见川一字一顿地大声叫道,声线软软糯糯,饶是憋足了气,也让人怕不起来,但中原中也立刻就瞧见几米外乐呼呼地撸狗的少年背影一僵,头也不回就立刻蹦了起来,拔腿就跑。 “呜哇鹤见川来了——!!” 黑发的少年大步直接从躺在地上的狗狗上方跨了过去,逃命似的抱头鼠窜,一头扎进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鹤见川紧随其后,和只泥鳅似的也钻了进去。 没两秒两人的身影就失去了踪影,只隐约能听见街的另一头传来他们此起彼伏的互相拌嘴,引得路人都忍不住回头朝那头多看了几眼。 中原中也:“……” 他咬了一口手里的粽子压了压惊,顺手将另一个还被绳子绑着的甜粽子递给了刚刚才站起来的柚杏。 “喏,鹤见请的。” “哇是粽子!”柚杏的眼睛皮卡皮卡地亮了起来,立刻就把乱步丢到了脑后,一层一层地剥开粽叶,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还是鹤见川好,比起江户川乱步那个小气鬼,鹤见川可大方多了,上次在商店街也是鹤见川请她吃的团子。 哪像江户川乱步这个家伙,连一口肉包子都不舍得分给她。 中也掰了小半块肉粽丢在了狗狗的面前,两人一狗又蹲在路边一起吃起了粽子,等着鹤见川他们两打够了再拐回来。 粽子可不是什么廉价的小吃,尤其是中华街这边的粽子,贵的要死,但偏偏闻起来都香的要命,柚杏眼馋中华街的粽子很久了,但是她压根吃不起这么贵的东西,一小个粽子的钱都够在擂钵街的小餐馆吃一顿不错的午饭了。 她开开心心地埋头吃粽子,等到吃完了,鹤见川也和乱步一起回来了,两个人回来时都是一身乱糟糟的,衣裳凌乱,头发乱翘,脸上也脏兮兮的。 “你们两……干什么去了。” 中也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这一身狼狈样。 “冲到别人家的鸡窝里了……” 鹤见川闷闷地回答他,抓了抓头发,收回手时手里多了根毛茸茸的鸡毛。鹤见川盯着鸡毛沉默了两秒,一甩手,把鸡毛丢向了乱步,大声控诉道:“都怪乱步!” “明明是你把我往那边追的!”乱步不甘示弱地大声反驳她。 “我又没让你往那边跑!” “那边只有一条路我当然只能往那边跑了!” “那你跑进人家店里的后院干嘛!” “店里只有一扇后门我不从那里跑那往哪里跑!” “那你干嘛还往鸡窝里跑啊!” “因为另一边是鹅窝啊!大鹅咬人很痛的!” “%&@¥*%&¥&——” 鹤见川三言两语间很快就落了下风,她鼓着腮帮子,瞪着乱步,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一扭头,气呼呼地自己跑到路边蹲下了。 她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屏幕上这会儿终于不再是【不在服务区】了,信号满格。于是鹤见川很快就从通话记录里翻出了一个刚刚没打通的号码,按下了拨号键,把手机凑到了耳边。 几步外的江户川乱步大惊失色。 “鹤见川你不准——” “——社长乱步他又欺负我!” “告……状……” “哼!”鹤见川小小的哼唧了一声,小人得志一般得意洋洋地把手机递给了如遭雷击的乱步。 就算是再怎么不情愿,江户川乱步也只能接起了电话,电话的另一头,中年男人微沉的严厉嗓音清晰地穿过了话筒,传到了乱步的耳中。 “乱步?” “是……” 像是被雨打蔫的草儿,刚刚还趾气高扬的乱步立刻就怂了下去。 “不要总是欺负鹤见,快去和她道歉。” “是……” 玩家【江户川乱步】遭受到了【来自社长的天降制裁】,hp-9999999999,恭喜玩家【鹤见川】取得了本场对决的胜利。 乱步把手机丢回给了鹤见川,忿忿地朝她做了个鬼脸。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名侦探天下第一,才不会给鹤见川这个笨笨的家伙道歉。 ** 然后他就听见鹤见川说要请中也和柚杏吃酸菜鱼和麻婆豆腐。 “——对不起!鹤见川我还要吃叉烧包!” 名侦探大人永远都是心胸宽广、能屈能伸的,才不会和鹤见川这个笨笨的家伙计较。 对,没错,这和他快见底的钱包一点关系都没有。 ** 鹤见川和乱步在日头渐渐西斜的时候,和中也柚杏两人道别了。 妈妈交代了她要早点回去吃晚饭,所以鹤见川没打算再回侦探社,而是准备直接回家,她本来想要给乱步叫个计程车送他回侦探社的,但是乱步义正词严的拒绝了她,表示要今晚要去鹤见川家里蹭饭。 理由是他隔着电话闻到了鹤见川家里飘来的猪排盖饭的香味,他也想吃那个。 在鹤见妈妈在电话的另一头表示晚饭确实是猪排盖饭之后,鹤见川对他那愈发神奇的推理能力肃然起敬,并且开始思考比起教乱步认路,以后直接在侦探社门口放一盘他最爱的蛋包饭会不会更简单点。 对此乱步表示:“你才是狗!” 鹤见川哼哼唧唧不理他,坐在计程车的后座认认真真地收拾自己包里的东西。 她家离中华街也不过就是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她才刚收拾好东西拉上拉链,计程车就在一栋公寓大楼前停下了。 这是一幢临近市中心的高级公寓大楼,虽然算不上的寸土寸金,但房价也低不到哪里去,鹤见川的家就在这幢公寓大楼的九层。 靠近人行道一侧的乱步先一步跑下车了,他根本不需要鹤见川带路,就熟门熟路地自己跑进大楼里,在一楼和管理人大叔打了个招呼,拉过访客记录本刷刷刷地填满了一行表格。 鹤见川付完钱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乱步站在电梯厢里,一边按着按键不让电梯门关上,一边催着鹤见川快点进去。 打开家门进屋的时候,鹤见川站在玄关,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弟弟鹤见流。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时针正走到了“4”和“5”之间的位置。她想要问一句话,背后的乱步就已经钻了进来,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打扰了——!” 厨房里传来了鹤见妈妈的欢迎声,鹤见川踢了脚上的鞋子,从鞋柜里抓出了毛绒拖鞋换上,低头却突然看见了玄关处多了双鞋子。 她本来想问鹤见流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弯。 “爸爸回来了吗?” “嗯!”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鹤见流一条腿半跪在沙发上,扶着沙发背转过身朝玄关这边探过头来,“欢迎回来,姐姐!爸爸下午的时候回家了……爸爸!” 他说话间,书房里便走出了个四十岁出头的男人,穿着的是舒适轻便的居家服,样貌普通,瞳孔是和鹤见川、鹤见流一样的蓝色,只是要稍微更深一些。 “爸爸!”鹤见川啪嗒啪嗒地踩着拖鞋跑过去,“你放假了吗?” 鹤见川的父亲是个大公司的中层管理,几年前被调去关西那边的总部工作了,因此平常并不太在家。 “妈妈说你打工受伤了,爸爸请了假回来看你。”他这么说着,看了一眼跟在鹤见川后头的乱步。 鹤见川的爸爸大概是知道鹤见川是有“江户川乱步”这么一个朋友兼同事在的,但鹤见川认识乱步的时候,正好也是他被调去关西工作的时候,因此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乱步。 而且还是在…… 鹤见川算是因为乱步被牵连受伤的这种情况下。 乱步对上他的目光,身体一僵,后背的肌肉紧缩,毛绒拖鞋里的脚趾都蜷缩了起来。他自然是能看得出来鹤见川的爸爸在想什么,但就是因为看得出来,所以他才紧张。 之前没人和他计较过鹤见川受伤的事,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因此心安理得了。 鹤见川的爸爸年纪比社长还要大好几岁,但神色却温和许多,普通而亲善的样貌毫无压迫感,能让人下意识地便会放下防备心来。 但是乱步可不是会被表面所欺骗的人,他几乎是立刻就能感受到鹤见川的父亲落在他身上的、看似普通打量、却暗含审视的目光。 要是搁在平常,江户川乱步才不会在乎别人这样的目光,但是现在…… 他心虚。 江户川乱步至今活了十八年,上一次这样心虚还是在八岁时贪玩弄坏了妈妈化妆品的时候。 鹤见川的父亲很快就神色自若地收回了视线,拍了拍自家女儿的脑袋。 “没事就好,以后小心一点。” 他的话让乱步一下子松了口气,这是不准备追究、打算就这么轻飘飘揭过的意思了。 晚饭是乱步心心念念的猪排盖饭,炸得香酥的猪排撒上微辣的辣椒粉,再淋上酸甜可口的沙拉酱,香喷喷的米饭里还焖着软嫩的白豆腐和金黄的鸡蛋丁,碗的边沿摆着土豆丝、生菜、海带丝,表面上滚落着绿的豌豆和黄的玉米,边上的味增汤里还有q弹入味的虾肉。 大快朵颐的乱步衷心希望每天都能来鹤见川家里蹭饭,或者鹤见川的妈妈能来来侦探社掌勺也行。 真好吃。 “说起来……”鹤见川的父亲喝了一口汤,像是漫不经心般的问道,“不动今晚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咳咳咳咳咳——、” 乱步被他的话吓得一呛。 “不动受伤了。”鹤见川扒着饭,慢吞吞地回答道,“小豆丁刀匠会修刀,所以我把不动留在小豆丁刀匠那边了……不过现在我也会了,下次见到小豆丁刀匠我可以让他把不动还给我,我自己修。” 鹤见爸爸:“?” 并没有听懂女儿在说什么。 “说起来,爸爸。”鹤见川嗷呜一口把一小块猪排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你记不记得我是从哪里把不动捡回来的啊?” 鹤见爸爸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道,“具体是哪里我也不太清楚,当年我和你妈妈带着你回老家的时候,放你自己出去玩了,你自己回来的时候就带着不动一起了……不过大概也就是老家的宅子那一块吧,你当时年纪小,也跑不远。” “你见到奇怪的人了吗?”乱步突然插嘴问道。 “嗯。”鹤见川点点头,知道乱步指的是在“梦”里的时候,“我见到了两个……嗯,算是两个奇怪的人吧,加上小豆丁刀匠就是三个。他们奇奇怪怪的,都叫我「小主公」什么的。” “我在想他们是不是和不动认识。”鹤见川戳着碗里的米饭,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们还有说「审神者」什么的,我也不太懂。” “审神者?”鹤见流觉得这个词有点耳熟,“不动哥好像偶尔也说过这个。” 嗯,说她一点也不像是个审神者。 鹤见川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鹤见爸爸也隐约有着这样的印象,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见妻子没有反驳,也就知道不动平日里确实是有这么说过。 但他也的确不太清楚不动说的是什么,他和不动最多的交流都是怎么藏酒才不会被鹤见妈妈发现,再加上这几年因为工作不太在家,他和家里的三个孩子交流就更少了。 他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一件有些在意的事情。 “说起来,川。” 鹤见川抬头看他,嘴里塞满了米饭:“唔?” “你还记得我们家祖上是开神社的吧——就是老宅后头不远的那个神社。”鹤见爸爸慢悠悠地说道。 鹤见川点点头,这个她还是记得的,那个神社已经被荒废好久了,在她的记忆里,那座神社满是野草,大殿的门窗都是破破烂烂的。 “我小时候问过你爷爷一件事,我们家那座神社里头供奉的是什么神。” “我记得你爷爷当初好像回答我说……” “「我们家的神社里,供奉的不是神。」” 鹤见爸爸微微皱起了眉头,对这个回答似乎仍是相当的不解。一旁的乱步却是眼前一亮,立刻扭头看向了对面的鹤见川。 “鹤见!我们周末去你老家玩吧!” 他一下子变得眉飞色舞了起来,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一般兴致勃勃。 “啊,周末应该不行。”鹤见流却忽然打断了他们的话,“姐姐,你周末要去补考的。” “啊?”鹤见川一呆,“补考?” 什么补考,她一向成绩很好,怎么会有需要补考的时候。 “对啊,昨天和今天是横滨六校联考,姐姐你住院没去考试,周末要去学校补考的。”鹤见流语气温和地回答道,“我们初中部要充当考场,这两天都放假没上课了。” 鹤见川:“……??????!!!!” 她就说今天小流怎么这么早就放学到家了!!感情他今天根本没有上课?!!!!!! 还有这个六校联考,不应该是下个星期的事情吗?!! 在鬼杀队浪了两个多月,鹤见川在这一刻,终于清醒地想起了这件事—— 她是要高考的人啊!!! ※※※※※※※※※※※※※※※※※※※※ ※鹤见川的家人※ 1【父亲】鹤见森,43岁,鹤见一族后人,现于日本某巨头企业就任中层管理职位,收入颇高,为人沉稳温和,闲暇时会小酌一杯。 2【母亲】鹤见希子,43岁,在生下鹤见川前曾在政府工作过数年,后隐退,看起来只是个普通妇人的普通妇人。 3【弟弟】鹤见流,13岁,初二,性格温和有礼,但原则问题决不退让,擅长画画,由于是早产儿所以先天有些体弱,姐控。 第45章 鹤见川在第二个周末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前一个周末她完成了补考,虽然成绩依然很好,但也没能计入排名,成绩单上清晰地印着两个大字:【缺考】。 这让鹤见川很是闷闷不乐了一个星期,直到这周六一大清早,她和弟弟以及乱步到了车站,买好了回老家的票,这才稍微被转移了一点注意力。 “姐姐——不要站的那么远啊!”背着写生用的画板,鹤见流的手里还拿着水壶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神色无奈地站在站台的边上。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的姐姐很是胆小的,但每次到人流如潮的车站乘车,他都很是担心姐姐会走散。 因为鹤见川站的实在是离站台边太远了。 “不要——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嘭’的一下被列车撞飞了怎么办!一群人挤着上车结果发生了踩踏事故怎么办!” 鹤见川躲在一根石柱的后头,脸上写满了抗拒,边乱步蹲在她的边上,手里拿着本车站门口书店买的周刊漫画,看的津津有味,全然不在意路人对他们投来的奇怪眼神。 他早就习惯了路人们对鹤见川过于神经质举动的侧目。 鹤见流没有办法,只好又看了一眼站台上的列车时刻表,他们要坐的那班车还有三分钟到站,于是他便背着画板穿过人群,小跑到了鹤见川和乱步的边上。 “只要不靠的太近就不会掉下去的,姐姐你不用担心,就算被人撞到了我也会拉住你的。”鹤见流微微蹙起细细的眉毛,有些为难地看着鹤见川,像是在看着个不懂事的小孩,“这趟车只停两分钟,站在这边看不清屏幕上的车次,万一不小心错过了,那就要等明天再来了。” “就是下一班嘛,又没关系,站在这里也能看到的。” 鹤见川撇撇嘴,拿过了弟弟手里拎着的一个包。 鹤见流的身体不太强壮,这会儿呼吸间已经有了些微喘,作为姐姐的鹤见川自然是不会看着他拿着这么多的东西的,所以她把接过的包直接砸在了蹲在脚边的乱步怀里。 乱步立刻从漫画里抬起了头,大声抗议。 “鹤见川、你自己拿!” “不要!你年纪最大,你拿!” 鹤见川朝他做了个鬼脸,抱着她的小包包躲到了鹤见流的背后去。 “而且就你什么东西都没拿。” 乱步确实是什么都没带,只带了钱包手机钥匙,还有他从不离身的那副黑框眼镜。既然要出远门,带上太多东西未免也太累了,所以他理所当然地选择了“路上花钱买”以及“蹭鹤见姐弟的东西”这两个方案。 他不服气地和鹤见川吵起来,鹤见流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试图调停未果,几米外的轨道上,列车就已经轰隆隆地进站了。 人群一下子涌了过来,这趟列车从东北地区发出,向南经过关东,终点站在中国地区,差不多是跨越了整个本州岛,因此人流量不小,鹤见川的老家只不过是在其中途径的一个小站而已。 三个小鬼磕磕绊绊地挤上了车,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找到了他们的位置,相对的四人位,除了他们三人以外,剩下那个位置上坐着的,是个在前面的站点就已经上车的老奶奶。 列车哐当哐当地开了一个小时,就到达了他们的目的站。乱步两手空空地上车,下车时手里就满满当当地塞满了他在车上买的零食小吃,最后还是鹤见流跑去车站内的店铺借了个袋子,才把这些吃的全都装了起来。 鹤见川和鹤见流这几年没回过老家几次,城市化的进展飞快,这样偏僻的小村镇都日新月异,全然没有了他们记忆里那点模糊的样子。 和几年前鹤见川带着不动回来种地加侦查时的镇子相比,如今街道巷尾全是他们陌生的景色,三人拿着鹤见妈妈写的地址一路问路,才终于在午饭的点都过了的时候,摸到了老家的宅子。 幸好,虽然鹤见姐弟很少来过这里,但鹤见爸爸和鹤见妈妈还是有定期回来,请钟点工清扫宅子的。 老旧的拉门吱呀作响,玄关处只堆了浅浅的灰,今日的太阳很大,三个人在进门后不约而同地啪唧一声全瘫在了地板上,丝毫没管自己的衣服会不会沾上灰。 鹤见流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了,他从心底发出了一声疲惫的喟叹:“好累……” 袖子几乎要拉到肩头,穿着裙子的鹤见川踢掉鞋子,蹬了蹬腿,附和道:“好热……” 三人齐齐地叹了一口气,乱步将手里已经空了的袋子丢到了边上,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蔫蔫地说道: “好饿。” 像是在应和他的话,三个小肚子一起“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叫外卖吧。” 厨房杀手鹤见川只犹豫了一秒,立刻就做出了选择。 ******* 汽水足饭饱,在打了三局斗地主之后,鹤见川他们终于想了起来把心思放回正事上。 这一次他们回老家可不是回来玩的,他们是要…… “嗯?” 鹤见川小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我们难道不是回来玩的吗?”她问道。 收拾着扑克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始搭牌塔的乱步困惑抬头:“昂?” 在场唯一靠谱的小朋友——鹤见流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沉默了两秒,才谨慎地开口道:“……姐姐,你们是回来玩的吗?” “不是乱步说要回我们老家玩的吗?”鹤见川迷惑挠头。 突然被cue,但乱步还是面不改色、冷静沉着地又拿起了两张扑克牌。 细细薄薄的纸牌被他捏住两侧,小心谨慎地放在了牌塔的顶层,他屏住了呼吸,翠色的眼眸里寒光泠泠,紧紧地盯着面前即将搭成的牌塔。 哒。 扑克牌的边沿倚靠在了一起,紧贴无缝,他神色郑重地抿着嘴,小心地松开了自己的手,一座四层高的扑克牌塔就此落成。 “——耶!” 乱步一秒变了表情,高兴地欢呼起来,和边上的鹤见川兴奋地击了个掌。 鹤见流:“……” 不动哥平常一带二真是幸苦了。 “姐姐!”鹤见流拽了一下鹤见川手,阻止了她试图也搭一座牌塔的计划,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姐姐,你们不是说回来看看以前是在哪里把不动哥带回来的吗?” “哦哦哦。”鹤见川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回来干嘛的。 鹤见流:……并不觉得欣慰,甚至想给不动哥上个香。 边上的乱步倒还是那样满不在乎的表情,他深吸了一大口气,憋着气凑到牌塔边,一口气呼出,吹倒了自己刚刚才建好的牌塔,然后三下五除二就胡乱把纸牌塞回了盒子里,顺手又把盒子丢进了鹤见流放颜料的那个布袋子里。 鹤见流不想说话,并且单方面在脑中拉黑了乱步三秒钟。 鹤见川看着乱步收好了扑克,才正襟危坐地板着小脸蛋,面露沉思。足足沉思了一分钟,才说道:“……所以我是在哪把不动捡回来的?” “……姐姐,那不该问你吗?”鹤见流把扑克从他的布袋子里拿了出来,放进了装杂物的包里,一脸无奈。 “可是我不记得了啊。”鹤见川苦恼地挠头,“那么小的时候的事情,我哪里会记得清啊。” 她确实是一点关于不动怎么出现的记忆都想不起来,老实说她其实连不动是她在老家捡回来的这件事都不记得,记忆里就是模模糊糊地从某个地方开始,不动出现在了她的生活里,然后便一直形影不离地陪着她长大了。 “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嘛。”乱步漫不经心地说道,“在你五岁的时候,能够见到不动那家伙的地方,也就只可能是那么一个而已。” “——就在你家的那座神社里。” 他轻描淡写地吐出了结论,笃定得就像是理所当然那般轻松简单。 *** 鹤见家的祖上是开神社的。 每一代,鹤见一族都会有一位直系血脉继承神社,留守于这座偏僻的山中小镇里。 但在差不多一百多年前,也就是鹤见川的爷爷的太爷爷那一代,由于时代在短短数十年间飞速发展,跨越了一个巨大的台阶,那一代本该继承神社的“鹤见”被崭新的时代所吸引,选择了前往大城市发展定居,于是神社逐渐就这么没落了下去。 等到鹤见川父亲小的时候,神社只不过就是一座孩子们会去玩乐的老旧建筑;等到鹤见川小时候,神社就已经成了杂草丛生、无人踏足的破败之所了。 鹤见川对神社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鹤见川的父亲也是如此。据说神社有着很多年的历史,但至于为何会有这么一座神社、神社里供奉着是什么神明之类的事情,则早就随着时代变迁,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鹤见川他们拨开一人高的杂草,走进神社里,已经是将近傍晚的时候了。 明亮的日光渐渐染上了浅淡的金黄,铺洒在破旧神社的斜檐上,像是薄薄的金纱一样落下来,轻轻地笼罩住了大殿前的野草古树。 鹤见川跟在乱步的后头,左顾右盼,打量着这座在她的记忆里全然陌生的神社。 长满野草的区域很大,想来神社的殿前本来是有着一大片宽敞的空地,大殿的右前方有一棵六七米高的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枝繁叶茂,郁郁青青,树干很粗,大约要两人合抱才能抱得拢。 鹤见川猜那棵树的年纪一定很大了,说不定在神社建立之初就已经在这里了,成百上千年过去也巍然不动,深深地扎根与此。 她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那棵树,跟在乱步后头就要踩着楼梯进殿里去,但就在她踩上那一阶已经长满野草青苔的石阶时,她的心底莫名涌上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鹤见川的脚步一顿,她扭过头,又多看了几眼那棵树,身后的鹤见流轻轻推了一下她的后背,奇怪地问道:“姐姐?怎么了吗” “……没。” 鹤见川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她就是觉得,那棵树……好像有点眼熟。 她小跑着进了殿里,追上了里头的乱步。 久未修缮,神社的内部并不比外头看起来好,窗棂破损,桌案翻倒,墙面斑驳污黑,碎石瓦砾遍地都是,野花野草从砖缝墙角间挤出来,肆意生长。 这里应该是用于参拜的拜殿,依稀可见它原本和其他神社的拜殿差不多的摆设。乱步在这里上蹿下跳,四处乱翻了一会儿,就拍拍手出去了,显然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鹤见川和鹤见流跟在他的屁股后头,又蹭蹭蹭地朝拜殿后头跑去了。这次乱步的目标很是明确,用手里的木棍扫开了拦路的野草,直奔传说中用于安置神灵的本殿而去。 无论是哪家的神社,本殿都是禁止进入的场所,鹤见川还从来没见过本殿里头到底长什么样。 怀着满腔的好奇,鹤见川屁颠颠地跟在乱步后头直接推门进去了。然而让她失望的是,所谓的“本殿”里头光秃秃的,和拜殿一样乱,但却连拜殿里的钱箱、注连绳什么的都没有,反倒有些像是什么传统日式大户人家待客的地方,只是格外的大,鹤见川在心里估计了一下,坐下百人大概没什么问题。 这么一想,比起什么“待客室”,倒不如说,这里更像是个巨大的“会议室”。 她站在门口,还没琢磨清这间正殿到底是怎么回事,乱步便已经跑到了正殿的最里头,摆着一副高大桌案的地方。 桌案上摆着一个很大的石头屏风,大概是装饰用的,屏风上原来雕刻着的花纹早已模糊,辨认不清细节。 乱步看着这副石头屏风想了想,突然伸出手,把手探到了屏风的后头,费力地踮起脚在屏风和墙壁之间的狭窄缝隙里努力摸索着。 他的指尖很快就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脏兮兮的桌案上,费了点功夫,才将屏风与墙壁间的东西抓了出来。 那是一柄刀。 一柄打刀。 第46章 “这是……刀?” 入手便是一层厚厚的积灰,连刀鞘上的漆印都被尘土覆盖,鹤见流看着乱步手里几乎看不出原样的打刀,语气犹疑。 乱步没答话,一手握住刀鞘,一手抓住刀柄,试图拔刀出鞘的动作毫无章法,就像是个拿着玩具刀的孩子。 “唔……唔——唔!” “……拔不出来。” 一张稚气没脱的脸都快要憋红了,乱步也没能让刀刃移动半毫。他立刻没了干劲,兴致缺缺地把刀丢进了鹤见川的怀里,脏兮兮的刀身在鹤见川胸口的裙子上留下了一道显眼的黑色印子。 鹤见川也试着拔了一下刀,经过魔鬼训练的动作规规矩矩、分毫不差,但也只是让刀身在刀鞘里颤了颤,没能出鞘。 “excalibur(湖中剑)……?”鹤见川困惑地挠了挠头。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the sword in the stone’(石中剑)?”鹤见流尝试纠正。 一旁的乱步又爬上爬下地在本殿里到处折腾了一番,发现确实没什么好玩的了,于是自顾自地拍拍屁股走了,鹤见川和鹤见流也只好放弃纠结这把刀到底该叫什么,跟着他一块回宅子去了。 虽然刚被乱步找出来的时候脏的要命,就像是块废铁或者石头之类的玩意儿,但在用清水冲洗掉表面的灰尘蛛网后,这柄被乱步找出来的打刀意外的精美。 刀锷是规整的圆形,上下两半有一小块半月形的镂空。刀鞘是黑曜石一般纯粹的黯黑色,在夕阳下反射着玻璃一样的光泽,入手触感微凉。刀鞘的上方缠着的是介于红橙之间色调的系绳,大约是因为年岁太久,已经有了明显的磨损痕迹,松垮得几乎快要断掉。 拔不出刀是因为刀鞘与刀锷之间的缝隙被黏土粘住卡死了,鹤见流二话不说就贡献出了自己的水彩笔刷,让鹤见川得以一点点将那些黏土清掉。 “好像可以了……”将笔刷靠在水盆边沿,鹤见川晃了晃刀身,刀鞘与刀锷的结点比之前松快了些许,她握住刀柄,试着抽出了一点刀刃。 这一次她很轻松地就将刀刃抽出了一寸长。 鹤见川站起来,朝院子里走了几步,站在了空地间,站定身体,一手握住刀鞘,拇指推刀出鞘,右手顺势干脆利落了拔出了刀刃,朝着身前的空气挥下了一刀。 利刃破空带起了刀风,空气微微颤动嗡鸣。银色的刀刃在夕阳的照射下,反射着点点金色的光芒,刀刃上淬火后形成的刀纹起伏跌宕流畅,黑背银刃,刀身微微弯曲,但弧度并不明显,精致却不脆弱,带着简洁明了的实战之美。 “这把刀……好漂亮啊。” 鹤见流由衷感叹道,但鹤见川却维持着挥出一刀的姿势,盯着手里握着的这把刀,神色迷惑地眯起了眼。 “嗯………………?” 鹤见川将手中的刀侧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盯着这把在夕阳下闪着金光的打刀,一张脸快要贴到刀身上去了。 她的小脑袋上有很多问号。 “这把刀好像有点眼熟……” 鹤见川一手拿着刀,一手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 她对刀剑的认知程度仅限于分辨得清不同的刀种,但是同一刀种的刀,只要换上一样的刀鞘刀锷刀柄,在她眼里都长得差不多,也就只有不动的本体刀她能够分得出来些。 不过除了不动和社长的刀,她好像也没怎么见过其他的刀,连无一郎的刀长什么她都记不太清……哦对,她还记得善逸的刀,pikapika的,和闪电一样,特别好看。 她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自己是在哪见过这把刀,只好扭头去看乱步,试图“乱步一下”正确答案。 接收到了鹤见川发来的求助信号,乱步想了想,立刻就给出了回答。 “鹤见,你在梦里的时候,那个叫时透无一郎的小鬼给了你一把刀吧?” 鹤见川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但立刻又摇头,否决了乱步的这个答案。 “但是这把和无一郎给我的那把长得不一样啊!” 并不相信自己的推理会发生错误,乱步张口就反驳道,“不可能!哪里不一样了!” “绳子不一样啊。”鹤见川理直气壮地说道,把刀鞘伸出去给他看,“我又没有绑这个红色的系绳!” 乱步沉默了几秒,开口叫她。 “……鹤见。” “嗯?” “你难道不知道换条绳子只需要一分钟的功夫吗?” 乱步对鹤见川投以了怜悯智商的眼神。 鹤见川:…… “哼!” 鹤见川哼哼唧唧地拎着刀跑了。 ******* 第二天的时候,鹤见流去了附近的河边写生。 乱步和鹤见川又把神社翻了一圈,也没再找到什么新东西,午饭后两人就一块儿跑去附近的街上挨家吃起了乌冬面、黑森林蛋糕、炒面面包、烤鱿鱼、小鸡馒头…… 鹤见川食量不算大,每家都只吃了一点,剩下都进了乱步的肚子。她怀疑乱步的肚子里连接着四次元空间,不然怎么会吃了这么多东西还没撑成个球。 傍晚时分,三人就踏上了回横滨的列车,第二天又是星期一,鹤见川和鹤见流还要上课,乱步也得要继续上班。 乡下的小镇子也没什么好玩的,虽然街道商店零零散散建设起来了,但居民也不多,一入夜整个镇子就安静了下来。 乱步不喜欢乡下,他还是更喜欢吵吵闹闹的大城市些,所以吃饱喝足,他也就很快失去了兴致,催着鹤见川他们快回横滨。 社长用传真给他们发来了一份携带刀/具免检的证明,盖着异能特务课和市警的章,三个人带着把刀顺顺利利地上了车,吵吵闹闹的像是三个春游完了要回家的小学生。 列车是在夜里八点到站的,不算早也不算晚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大人来接他们。 乱步刚出车站就看见了路边卖关东煮的摊子,立刻又说着要吃关东煮,兴致冲冲地一手拖着鹤见川、一手拽着鹤见流,三个人在摊子前的板凳上排排坐,各自面前摆着一大碗关东煮。 鹤见川的碗里东西是最少的,虽然现在还不是很晚,但她实在不太敢夜里出门,而且现在还是她、加上鹤见流、再加上乱步的组合,无敌废材三人组,万一遇上侦探社的仇家,简直就是当场送人头,她实在是没什么吃东西的胃口,整个人都紧张兮兮的。 乱步当然知道鹤见川在想什么,但他不在乎,他甚至趁着鹤见川紧张回头东张西望的时候,偷偷从她碗里拿走了两串虾丸。 虾丸,好次。 乱步美滋滋地又偷偷拿了第三串。 鹤见流:…… 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装作没看见。 作为一个好弟弟,鹤见流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碗里的蟹肉卷和牛肉丸放进了姐姐的碗里。 然后他就看见乱步眼也不眨地立刻就把刚进碗的蟹肉卷和牛肉丸也拿走了。 ……如果把乱步哥在这里干掉,然后伪装成他们今晚被侦探社的仇家袭击了的话,会被福泽先生发现吗? 鹤见流开始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正在埋头苦吃的乱步突然觉得今天夜里好像有点凉,他想了想,倒走了半碗鹤见川碗里的热汤。 ……怎么好像更凉了。 乱步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自己吃的少了。 终于回过头了的鹤见川看着面前几乎空了的碗,陷入了茫然:……我关东煮呢? 吃饱喝足x3,乱步打了个嗝,拍了拍自己圆圆的肚子,觉得自己接下来十二个小时的零食量都已经饱了,于是他开开心心地跟着鹤见川和鹤见流钻进了计程车,把鹤见流那想把他踢下车的眼神无视了个彻底。 让乱步自己回侦探社显然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正好,鹤见川也想拜托社长看一看他们在神社里找出来的这把刀,于是三人一起先回了侦探社。 已经过了侦探社下班的时候,但当鹤见川他们到达熟悉的红砖写字楼底下,四楼的那层灯还明晃晃地亮着,显然是社长他们还没走。 乱步和社长、与谢野是住在一起的,社长租了一栋只有一层的日式小宅,房间不多,但也够他们三个人住,主要是带着一个宽阔的院子,方便了社长和与谢野平日的训练。乱步还没回来,社长和与谢野自然是要在社里等他的。 写字楼楼道里的灯有些坏了,忽明忽暗,显得有些阴森森的。鹤见川害怕地凑在弟弟身边,揪着他的袖子,前头的乱步已经一股脑地冲到了电梯门口,啪啪啪地按着电梯按钮,电梯门移开就跑了进去。 大约是因为吃饱了肚子,他这会儿很是有精神,不过是电梯上升到四楼的这么短短几秒,就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串的话,无外乎是什么“今天吃的乌冬面很好吃”、“鹤见你家的神社好奇怪我要和社长说一说”、“下次出远门要叫社长一起”、“鹤见你要学刀的话可以叫社长教你”…… 叽里咕噜的一大堆话,鹤见川听完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大堆的“社长”、“社长”、“社长”、“社长”、“社长”……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时,她的小脑瓜子都被绕得晕乎乎的了。 乱步过分活泼得就像是个离开父母自己生活了几天、回家时即将见到父母于是兴奋不已的幼儿园小朋友。 他冲到了侦探社的门前,一把推开了大门,中气十足、兴致高昂地大声喊道: “我回来了——!” 空旷的侦探社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包括社长、与谢野、一个事务员,以及一个……陌生的面孔。 带着方形细框眼镜的少年穿着规规矩矩的衬衫,严谨的姿态较之认真规矩鹤见流还要一板一眼,他的年纪看起来不大,比鹤见川还要小一点,但神色却从容镇定,严肃得像是个成熟的大人。 少年有着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修剪得整整齐齐,发色是有些偏绿的深黄,手中拿着一本薄薄的笔记本,是文具店里常见的那种样式,封面上用黑色的钢笔工工整整地写着两个大字:理想。 “您好,您就是江户川前辈吗?”少年开口了,“我的名字叫做国木田独步,今年十四岁,目前就读于东京第二中学高中部二年级,今日有幸拜在福泽先生门下,成为福泽先生的弟子,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江户川乱步后退了一步,如遭雷劈。 站在他身后的鹤见川也退后了一步,如遭善逸劈。 他们的内心不约而同地响起了一声呐喊: 『——什么?!』 『社长的弟子/十四岁的高二生——?!!』 ※※※※※※※※※※※※※※※※※※※※ 乱步:感觉像是出门玩了几天回来发现爸妈背着我生了二胎(不是 鹤见川:侦探社第一优等生的地位摇摇欲坠(其实已经被击飞了 ———— 国木田20岁就已经在侦探社工作了,加入侦探社的时间估计至少也要再早一两年,比如十八九岁这样 但是在加入侦探社之前,他还当过数学老师,也就是说他大概十七八岁就在教书了 因此可得,国木田应该是个天才跳级生 以考进东京大学、成为侦探社学历最高的人为目标的鹤见川:危 第47章 社长突然新收了个名为国木田独步的弟子,这让乱步大受打击。 虽然说在国木田之前,侦探社就已经有了与谢野、鹤见川,还有他讨厌的不动行光,但与谢野和鹤见川都是乱步邀请入社的,不动行光在乱步眼里就是鹤见川“买一赠一”的那个“赠品”,即使社长的注意力也被他们分去了一小半,乱步也不会扑腾起来。 但是国木田独步不一样。 这家伙是毫无预警突然出现,而且一登场就成了社长唯·一·记·名·弟·子!连天天和社长一起训练的与谢野和不动都没这个待遇! 实际年龄十八岁、心理年龄不到八岁的江户川乱步心里登时就拉响了警报,迅速和蹲在墙角画圈圈碎碎念着“十四岁”、“竟然是十四岁的高二生”、“我不是最会读书的那一个了”的鹤见川达成了『反国木田联盟』。 “我才不会认同他当社长的弟子!” 江户川乱步站在办公桌上,一手指天信誓旦旦愤愤不平的大声宣誓,一旁的鹤见川还在深受打击地看着上次六校联考她缺考了的成绩单,缩在办公桌底下当蘑菇。 一个星期后—— 左手汽水右手薯片桌上摆着今日刚出的周刊漫画的乱步:真香。 一个星期过去了,国木田因为要在东京上学,只有下课早的周三、周五,还有不上学的周末才能来侦探社。而且他来侦探社的时候,也没有像乱步警惕的那样“缠着社长”,只是和社长、鹤见川、与谢野一起训练,然后便是学习一些社里的基本事务,帮忙处理点工作。 而且,这个家伙简直就是—— 太贴心了!!! 第一次来给刚好喝完汽水的乱步带来了一大箱他最爱的柠檬汽水,第二次来给没排上队买商店街限量大福的乱步带来了商店街限量大福,第三次来给正打算叫鹤见川一起出门买这周的周刊jump的乱步带来了今天刚发售的jump,第四次来…… 所有的东西都是恰到好处,这个看起来一板一眼的家伙还认真根据乱步的零食消耗情况,推测出了乱步偏爱的零食口味,买的所有零食都是乱步最爱的,连给乱步跑腿两年的鹤见川都做不到他这么完美。 江户川乱步一眼就看出了,国木田是个稍微有点强迫症的家伙。 他决定从现在开始给“强迫症”这个属性的人都加1点初始好感度。 『反国木田联盟』的创始人在汽水、薯片、大福、周刊jump的诱/惑下,三天就原地解散了该联盟。 鹤见川:…… 江户川乱步你个大骗子!!qaq 和乱步恰恰相反,鹤见川对国木田反倒是越来越抗拒,原因很简单: 她现在开始跟着社长学习剑术了。 社长下手时很是留了力道,与谢野学的更多的是体术、并不太擅长剑术,因此和他们一起对练时,鹤见川虽然偶尔磕磕碰碰,但也还好。 ——但是国木田他打人好痛qaq 国木田本身就有武术基础,平日又勤于锻炼,起跑线高了临时抱了两个月佛脚的鹤见川一大截,可他偏偏又是个认真耿直的性格,和鹤见川对练一向都是全力以赴,只要鹤见川手里的刀没了,她就是挨打的份。 最要命的是,国木田还会一板一眼地教训她“训练时逃跑是不对的”、“要勇于面对各种战局”、“敌人是不会因为你的刀掉了就停止攻击你”……听的一旁的社长面露欣慰,终于有人能替他教育一下鹤见川了,平日里鹤见川太过爱哭,他总是说不下重话。 鹤见川不知道社长想了什么,她只觉得,和国木田一比,连无一郎残暴的猛打都显得和蔼了许多,至少无一郎不爱说话,也不反对鹤见川逃跑,每次揍完鹤见川都是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好一点的话就是丢下两瓶伤药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可她被国木田揍完还要哭唧唧地听一通“教导主任式训话”。 鹤见川无比怀念半年前她的咸鱼生活,每天只要上课写作业考试,顺便帮乱步写写报告书,有苦不动吃,有锅乱步背,她只要缩着小脑袋当一只无辜的小白兔。 累趴下的鹤见川瘫在侦探社接待室的沙发里,惆怅地思考起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很快她就发现—— 所有的这一切,都要从一场考试说起…… 叼着肉包子的乱步从边上路过,他瞟了鹤见川一眼,走过了接待室的门口,立刻又后退了几步,回到接待室的门口站定,上下扫了两眼像是倒出来的吸吸冻一样瘫在沙发上鹤见川。 然后他叼着肉包子走了进来,站在沙发边上,伸手从鹤见川靠着的抱枕底下扒出了一罐他的糖果。 又是鹤见川从他的零食柜里偷走的。 乱步叼着肉包子、抱着他的糖果,开开心心的走了。 连糖果也失去了的鹤见川觉得好难过,她把抱枕抱在了怀里,掰着手指头数了好一会儿,又把脸埋进了抱枕里,在沙发上翻了个身。 “不动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她已经把打刀用的有模有样了,可她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见到不动呢? ******* 鹤见川睁开眼,迎面劈来一道刀光。 饱经风(暴)霜(打)的鹤见川已经不是半年前的那个鹤见川了,因此她下意识地就抬起怀里抱着的打刀,用刀鞘挡下了一刀,顺着刀势向侧面避开一步,想也没想扭头就跑。 “别追我我一点都不好吃噫呀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张口就来,已经相当熟悉业务流程的鹤见川抱头就要往外蹿,鬼知道这次又是什么鬼,三十六计小命为上,总而言之先跑再说。 但她才跑出去五六米远,就被人拎住了命运的衣领往后一扯。 向后的拉力让她的小脑袋因为惯性抬起,双眼因为过分刺眼的阳光而溢出了点应激的生理泪水,抓住她的人突然就松了手,让鹤见川噗通一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咦?是白天?』 鹤见川摔了个眼冒金星,晕乎乎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会儿是大白天,耀眼的大太阳正明晃晃地挂在湛蓝的天空中,丝丝云彩慢悠悠地飘过。 绝对不是会出现鬼的时候。 鹤见川仰头、仰头、再仰头,小脑瓜几乎要仰到背后去了,就看见背后站着的是个她很是熟悉的人。 是教了她两个月剑术的时透无一郎。 黑色长发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里带着一点几乎察觉不出来的迷惑。对上鹤见川的目光,他神色冷淡地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抬脚踢了一脚鹤见川的屁股。 “呜哇!” 鹤见川抱着屁股蹦起来。 鹤见川发誓,她刚刚听见了自己的尾椎骨“咔嚓”一声碎掉的声音。 “你是谁?”时透无一郎看着她的动作,歪了歪脑袋,对她问道,手里还提着刀,好像只要鹤见川的回答一有问题,他就会立刻把鹤见川的小脑袋像是砍萝卜一样砍下来。 鹤见川:…… 倒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无一郎的记性了,但这次和以前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具体表现为这次无一郎是提着刀问的,这让鹤见川有点……不,是非常害怕。 鹤见川咽了口唾沫,不太确定无一郎对她还记得多少,就算只是个“弱鸡”的标签也行。她颤巍巍地想了一会儿,转过了身,背对着无一郎,哆哆嗦嗦地拍了拍屁股后面的灰,把系在腰间的鬼杀队制服外套上的那个「灭」字露了出来给他看。 时透无一郎从善如流地收了刀。 鹤见川松了一大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这个开局好像也就比之前几次的开场见鬼好了那么一点点,但凡她反应慢了那么一丢丢,没接下无一郎最开始的那一刀,她脆弱的脖子可能就得和日轮刀来个亲密接触了。 但至少一睁眼遇见的是人,比一睁眼遇见的是鬼还是让她有安全感多了。 鹤见川东张西望地左右胡乱看了一通,发现这次不仅时间、人物不错,连地点都十分的安全。 这里是鬼杀队的医疗部门「蝶屋」,就算被无一郎砍了,她也来得及被送去抢救……呸呸呸,她才不要被砍呢! 鹤见川十分震惊的发现自己的安全底线,好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低到了一个令她发指的水平线上,她觉得自己现在十分急需一个善逸来把她掰回正道。 “无一郎。”鹤见川蔫蔫地抱着刀,没什么干劲地问道,“今天是什么时候了呀?” 无一郎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地报出了一个日期,然后便走到了一旁,坐在了一个小石墩上望着天空发呆,看起来在鹤见川出现之前,他大概就是在坐在那里发呆。 鹤见川跑过去,在他身边蹲下。小石墩只有一个,不过鹤见川也不在意,就这么蹲在那里掰着手指头,在心里很快地心算了一遍。 梦里的时间和横滨有些不太一样,她上次醒来后,在横滨呆了一个月零两个星期,已经到了要期末考试的时候——实际上在今晚入睡前,她就正在复习明天要考的第一门国文,古文翻译什么的实在是太讨厌了。 但是在梦里,时间稍微差了那么几天,离那次小渔村的任务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了。 也就是说,离小豆丁刀匠当时约定的「四个半月」只剩下了最后差不多半个月。上次鹤丸国永教给她的手入方法她还记得,或许她可以直接去小豆丁刀匠那里把不动修好。 想到这里,她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鹤见川站起来,把怀里的打刀拔刀出鞘,对着日光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刀身上淬火后形成的刀纹,和记忆里那柄在老家神社里捡回来的打刀对比了一下。 ……好像是一样的? 鹤见川不太确定的想到,细细的眉毛苦恼得快要打结了。 她后来也把那柄打刀拿给社长看过,社长是剑客,对于刀剑的品质鉴定还是很有了解的,他说那是一把很好的实战刀,但是社长不是刀匠,所以他也没法认出那把刀是不是一把和「不动行光」一样有名有姓的刀剑。 她思考了一下,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打算再跑去刀匠村,问问那里的刀匠,或者是直接顺便问一问小豆丁刀匠。 但是去刀匠村好像是要打申请的,于是她立刻又转头跑到了无一郎身边,想要抱霞柱大腿走后门。 “无一郎无一郎,你能不能带我去刀匠村呀?我想去找小豆丁刀匠!” 像是木头一样发着呆的无一郎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定定地看了鹤见川好一会儿,没有一丝波澜的青蓝色瞳孔里终于有了些微的起伏。 “……啊,想起来了。” 无一郎看着她,神色若有所思、语气却十分平静的说道: “你是很弱的那一个。” 鹤见川:…… 如果不是因为前有乱步、后有国木田,时透无一郎肯定会成为史上最快登顶『鹤见川最讨厌的同龄人排行榜』的人。 ※※※※※※※※※※※※※※※※※※※※ 吉原篇正在载入中…… 鹤见川:这次的“梦”看起来超安全(开心 作者:对噢,超安全的(和善的微笑 第48章 鹤见川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地来了刀匠村。 无一郎一进村就自己走了,鹤见川也不在意,她在村子里到处蹿了两个月,大大小小的路都记了个七七八八,自个儿也就抱着打刀屁颠屁颠地跑上山找小豆丁刀匠去了。 这会儿正是午饭的点,鹤见川敲响小木屋门的时候,小豆丁刀匠正和小不点村长一起吃午饭,见到鹤见川来,他们也不惊讶,招猫似的朝鹤见川招招手,挪挪垫子给鹤见川腾了个位置出来,又给她也盛了份午饭。 鹤见川乖乖地吃了午饭,一放下碗,就自己跑去了后头的屋子里看不动。 不动行光的本体刀收在了刀鞘里,鞘身被擦拭的干干净净,光可鉴人。小豆丁刀匠准备了一个奇怪的法阵,复杂的花纹亮着莹莹的白光,某种肉眼看不见的力量托起了不动的刀身,让短刀半悬在了空中。 鹤见川不知道断掉的刀刃现在到底是什么样了,不过她觉得或许是好了很多,她看着不动,总觉得要比几个月前她刚送来时的模样漂亮了一些、也崭新了一些。就连她一想到不动时,那种压抑在她胸口的感觉,也散去了不少,她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鹤见川扒着桌案的边沿,眼巴巴地看着不动,但却不敢伸手去碰。在她的身后,小豆丁刀匠也进屋来了。 “唉呀、只剩下半个月了,小主公你再忍一忍就好啦。”小豆丁刀匠的小短手揣在袖子里,脸上带着与稚嫩容貌截然不同的慈祥笑意,“主公大人当年没买小白鸟,所以现在就算小主公您想提前叫不动阁下回来也不行唷。” “不行吗?”鹤见川蹲在桌案边,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桌子上方,盯着那柄短刀几秒,又转头去看走到她脚边的小豆丁刀匠,“小白鸟是什么呀?我能自己买吗?” “小白鸟就是能让修行缩短为三日的式神道具,我记得是叫做……修行召回鸽?”小豆丁刀匠歪着脑袋想了想,记不太清楚了,“主公大人不怎么耗费钱财在这些道具上,去万屋多半都是给付丧神们买些他们喜欢的小玩意儿。如今去不了万屋,小主公就算有钱也没法买那些东西了。” “不能让我直接给不动手入吗?”鹤见川有点沮丧的耷拉下了小脑袋,“我才和鹤丸学会了手入呢。” “手入是手入,修行是修行。选择了其中一个,就不能选另一个啦。”小豆丁刀匠踮起脚,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不过学会了手入也好,前些日子鹤丸阁下来过我这儿,他还和在下夸了小主公您有天分呢。” 噢,鹤丸、小豆丁刀匠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鹤见川想到。 大概那天在蜘蛛山救了她的家伙,也和小豆丁刀匠他们是一伙的。 “那……”鹤见川想了想,换了个话题,“你们说的‘主公’到底是谁呀?” 小豆丁刀匠倒是半点隐瞒的意思也没有,明明白白地回答了鹤见川的问题:“主公便是主公,付丧神们有时也叫主公为‘鹤见大人’。主公是最初的审神者之一,也是最强的审神者之一,我便是负责为主公锻造刀剑的刀匠。” 鹤见川听的似懂非懂,主要是她实在不知道“审神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听起来,这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她想起来不动以前偶尔说过她不像是个审神者,现在看来,如果审神者是那么厉害的家伙的话,那她确实不像是个审神者。 毕竟她太菜了。 “喔。”鹤见川假装自己很懂的点点头,“他是‘鹤见大人’,那我就是‘鹤见小人’了。” “不不不——”小豆丁刀匠连连摇头,说话时的调子拖得慢悠悠的,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您该是鹤见小大人才对,小主公。” 好吧,那就小大人也行。 鹤见川心态良好,她猜那位“鹤见大人”可能是她祖上的某位老祖宗,如果是这样的话,别说是“鹤见小人”了,说她是“小鹤见人”都行。 谢谢老祖宗给她送了这么多金大腿,让她能够这么多次鬼口逃生,下次盂兰盆节她一定多烧点东西给老祖宗。 鹤见川又扒着桌案看了一会儿不动,就跟着小豆丁刀匠出去了,村长给他们准备了两碟牡丹饼,小豆丁刀匠说是鹤丸之前来时留下的,说是鹤丸最爱(给别人吃)的食物之一。 鹤见川猜鹤丸最爱的食物之二可能是那个“惊人的大、惊人的白、惊人的没味道”的特制饭团。 她这么想着,吃了两个牡丹饼,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噎。 离开小豆丁刀匠的小木屋之前,鹤见川终于想起了她抱了一下午却忘记问的打刀。她把打刀给小豆丁刀匠看了看,问他知不知道这把刀的名字。 小豆丁刀匠回答她道:“噢,这个呀,小主公您自己问不就好了?” 鹤见川:…… 不知道为什么,有感觉被冒犯到。 想到还在小豆丁刀匠那里的不动,鹤见川到底还是抱着刀,气鼓鼓又怂兮兮地跑下山去了。 ******* 鹤见川在刀匠村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又被无一郎提溜回了蝶屋。 无一郎还有工作,把鹤见川往蝶屋一丢就走了。鹤见川对蝶屋的路不熟,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从落地的后院摸回了前庭。 前庭这会儿好像很热闹,鹤见川听见了一群人大声说话的声音,她偷偷摸摸地从回廊后探出了个脑袋,看见了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的身影,好像还有之前见过的小葵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 她们不知道为什么都抬起头看向了围墙上方,离得有些远,鹤见川看不见围墙上方的情形,她在伸头和缩脑袋之间进行了一秒钟的抉择——果断决定先撤退。 保命守则第十五条:路人大多死于吃瓜,不要瞎凑热闹。 鹤见川屏住了呼吸,悄咪咪地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 啪唧。 她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鹤见川僵在了一只脚后退的动作上,一种令人发毛的感觉瞬间从尾脊骨窜到了天灵盖,像是要把她的头盖骨都炸开。 强烈的、有什么人存在的气息从背后笼罩下来,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大概拎起她就像是拎起小鸡崽一样简单。 鹤见川的脑子里才刚刚冒出这样的念头,她就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像是拎起小鸡崽一样拎了起来,脚尖离地一尺高。 “噢~~!这不是刚好还有个不是「继子」的女孩吗!还正好是鬼杀队的正式队员。”男人十分满意地说道,“年龄也刚刚好,比起那些前后一样平的小屁孩合适多了!” 他转过手腕,让鹤见川面向了他。 手臂上爆发力十足的肌肉,左眼边的披风上画着夸张奇怪的花纹,头上的额饰镶嵌着一圈鸡蛋大的宝石,还有那将近两米高的、鹤见川光是看到就快要窒息了的高大身材。 鹤见川的呼吸屏住了一瞬间,湖蓝色的眼睛大大睁开,双肩因此惊吓而紧张的耸起。 她的嘴巴动了动,在宇髄天元尚未反应过来的那一刻,陡然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尖叫: “噫啊啊啊——!!有变态—————————!!!!!!!!!!!!!!!!!” 鹤见川抱着脑袋,闭着眼睛下意识地就一脚踹向了男人的下路,被鹤见川一人超过刚刚四五个女孩加起来的尖叫声所惊到,宇髄天元一怔,慢了一拍才把鹤见川丢了出去,差点被踹了个正着。 被简单粗暴地丢了出去,鹤见川连眼睛也没睁,就踉跄了一下完成了受身,没有摔倒在地,拔腿就往刚刚女生们的方向跑。 打不过的!!这个真打不过的!!!怎么会有这么高还这么壮的人!!比社长还要高还要壮、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摁进地里去了!!! 人生中见过最高的人就是一米八六的福泽社长,第一次见到将近两米高,而且横着还有一点五个社长那么宽的男人,鹤见川脆弱的内心简直像是遭遇了一场大地震。 “呜哇哇啊啊啊啊……救命啊呜呜呜……” 鹤见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进了小葵的怀里,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抓紧小葵不放。 原本还在因为差点被宇髄天元掳走而泪眼汪汪的女孩们,被她的大哭呛住了眼泪,鹤见川哭起来像是比她们还要害怕几百倍,这让一群小姑娘顿时怜悯心泛滥,顾不上自己哭,转头就要来安慰鹤见川。 “没事没事、别怕了!” “不会让他把你抢走的!” “对!香奈乎和炭治郎他们都在!不会让这个坏人把你绑走的!” 宇髄天元:…… ——历!史!再!现! 他就不该因为发现这里有个适龄的女性队员,就想放弃五大三粗的炭治郎他们,换真的女孩上的。 “吵死了!安静点臭小鬼们!!!”宇髄天元头痛地大喝道,“都说了是因为任务需要!!只要不是继子,那我就可以随便挑队员直接征用!!!你们的脑壳子里都装的是x吗?!!” “那你就是x壳郎!” 鹤见川抬头朝他反驳了一句,立刻又埋回了小葵的怀里呜呜大哭了起来。 “呜哇啊啊啊……他脑子里才都是没发酵的有机肥料呜呜呜……我学习明明很好的呜哇啊……” ……有机肥料是什么? 神崎葵疑惑了一瞬,立刻又把精力投入在了安慰鹤见川上。 “都都都都说了我我我们和你一一一起去,不不不准打小小鹤见主主主意!” 两腿打颤,刚刚一直站在墙头的善逸也跳了下来,拿着刀挡在女孩子们前面。 鹤见川一抬头,才发现几个月没见的善逸也在。久别重逢,她立刻激动地想要跑过去和善逸来一个相逢的拥抱。 凄惨了这么久,她终于又见到了能体会她艰辛心境的人了! “呜哇啊啊啊!!善逸——!!!” 鹤见川泪眼汪汪地朝善逸跑去,张开了惺惺相惜的怀抱。 几个月没见鹤见川,同样吃了一堆苦的善逸也无比怀念鹤见川(和她的不动),连就在几步外的宇髄天元都顾不上了,伸手就要回应鹤见川爱的抱抱。 “呜呜呜呜小鹤见——!!” 就在他即将要抱到香香软软的鹤见川的那一瞬间,鹤见川突然扭头跑了回去,抱住了神崎葵。 “呜呜呜呜善逸你先把那个大块头解决掉行不行,我害怕呜呜……” 我妻善逸背后一凉,他那绝佳的听力让他瞬间便感知到了恐怖的到来,然而只一瞬间,巨大的影子就已经从背后压了下来,让他的心跳朝着200狂奔而去。 “小子,敢朝着我这个鬼杀队最为华丽的柱拔出刀,你的胆子还真是和庆典上炸了的烟花一样大啊!” 宇髄天元充满压迫感的嗓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啊。』 『死了。』 善逸放弃了挣扎,神色安详,如同即将坐地升天。 『祢豆子妹妹,下辈子我再来娶你。』 站在墙下的炭治郎和站在墙头的伊之助神色一凛,手中已经握住了腰间日轮刀的刀柄,但还未等众人有所动作,回廊不知何时便多出了一道娇小的身影。 ——“跑来蝶屋抢人,看起来,宇髄先生的胆子也和庆典上绽放的烟花一样大呢。” 不远处的回廊上,蝴蝶忍略带笑意的温和嗓音突然响起,温温柔柔,却顿时压下了宇髄天元的迫人气势。 蝶屋内混乱而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松。 『不,还是让我这辈子来娶你吧!』 续命成功的善逸原地复活。 ※※※※※※※※※※※※※※※※※※※※ #音柱艰难的救妻之路# 第49章 在历经一番艰辛的讨价还价之后,宇髄天元终于从蝴蝶忍手里要走了鹤见川,附赠灶门炭治郎、我妻善逸、以及嘴平伊之助三个皮糙肉厚的臭小子。 老实说,若非是他的三个妻子如今都失去了联系,生死未卜,他也不至于要跑来蝶屋抓人。鬼杀队的女性实在是不多,若说是要找个女人,宇髄天元首先想到的便是蝴蝶忍管理下的蝶屋。 但是众所周知,蝴蝶忍这个女人虽然面上总是温温柔柔的,笑容如春风和煦,但下起手来分毫不逊于其他的柱,即使臂力不够砍下恶鬼的脑袋,她也研究出了把紫藤花毒渗进刀里这种杀鬼的手法,要论狠,宇髄天元想,九柱里大约谁也比不上这家伙,反正他甘拜下风。 因此,他特意挑了个蝴蝶忍不在的时候,跑来蝶屋抓个倒霉孩子。谁曾想,又是小鬼们的紧抓不放,又是三个癸级小屁孩挡路,最后好不容易揪到个穿着队服抱着刀、勉强还看得过去的女孩,又撞上了回来的蝴蝶忍。 幸好他费了这么大力气,还是把鹤见川从蝴蝶忍手里讨到了自己的手上——就是那三个非要一起跟来的臭小子实在很烦。 在蝴蝶忍那憋了一口气在胸口,宇髄天元决定要在这四个小鬼面前好好重振一下自己的雄风。 他!宇髄天元!鬼杀队之音柱! 可不是什么和路边的路人甲一样灰扑扑不起眼的人物! “听清楚了!小鬼们!我是神!你们是垃圾!要跟着我出任务,必须先把这段话牢牢记在脑子里!!” “我说让你们当狗,你们就得变成狗!我说让你们当猴子,你们就得变成猴子!!要时刻点头哈腰搓着小手揣测我的心意!全心全意地奉承我!!” “最后再强调一遍——!” “我是神!!” 站在大路中间,宇髄天元摆了个(自认为)无比华丽、(自认为)无比闪亮、(自认为)无比耀眼的姿势。 “好的神大人!”经历过不动这个付丧神,以及乱步这个自大狂,鹤见川对宇髄天元的发言适应良好。 鹤见川缩在善逸背后,冒出小脑袋,举手:“神大人,可以请问您两个问题吗?” “噢!问吧!审美老土的无知小鬼!” 宇髄天元对捧场的鹤见川好感+1,决定稍后换装时给她画个只比自己差50分的华丽面妆。 “请问,该怎么变成狗呢?”鹤见川问道。 宇髄天元:“……?” “还有,又该怎么变成猴子呢?”鹤见川又问道。 宇髄天元:“……???” “那只是打个比方小鹤见!!”在场最会读空气的善逸立刻捂住了鹤见川的嘴。 鹤见川:“唔唔唔?” 什么嘛,她还以为真的能变呢。 鹤见川只好把自己的第三个问题——“能不能变成哥斯拉?”咽了回去,她本来还想着学了之后回去吓唬乱步来着。 就说之前怎么都没见无一郎变过,无一郎只会用日轮刀呼风唤雨……不对,是引起云雾缭绕。 “我也有问题想要请教宇髄先生!”一旁朴实的乡村孩子炭治郎也举手了,一本正经地问道,“请问您具体是掌管什么的神呢?” 善逸:……不,你们到底都在想什么? “问得好,你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炭治郎的问题成功让宇髄天元找回了自己的场子,他高深莫测地一扶下巴,略微颔首。 “我是负责掌管华丽的……” “祭典之神!!” “喔,我是山大王,请多关照了,祭典之神。”伊之助插着腰,对宇髄天元的回答适应良好。 善逸:……这个队伍之后会团灭的吧。 “……” 宇髄天元和伊之助对视了两秒;“你小子说什么胡话呢……听着就让人恶心。” “恶心。” 他还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最后两个字。 善逸:……团灭算了吧?!!!! 我妻善逸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之中,缩在他背后的鹤见川毫无察觉,依然在和边上的炭治郎聊着天,问他为什么要背着个那么大的箱子。 ******* 宇髄天元带着鹤见川他们到了一处「藤之家」,那是大门上印着紫藤花的人家,说是这个家纹为紫藤花的家族祖上曾被猎鬼人所救,因此后人们将会为鬼杀队的队员们提供免费的帮助。 鹤见川看着宇髄天元牛逼轰轰地冲着这家人发号施令,要他们去准备这样那样的一堆东西。 很快,这家的女人们就取来了几套女式和服和各种脂粉,鹤见川是一行人当中唯一的女孩子,独自呆在一个房间里换衣服。 这家的妇人给她留下了一套妆品,和服并不难穿,鹤见川很快就自己穿好了,坐在镜子边小心翼翼给自己敷粉涂脂,还能听见隔壁房间里传来的乱糟糟的吵闹,好像是伊之助不想穿衣服,被宇髄天元揍了,善逸被点名帮伊之助穿衣服,炭治郎表示他来帮忙。 鹤见川几乎没怎么化过妆,虽然学校规定可以化淡妆,甚至是把头发染成一些不太惹眼的颜色,但是鹤见川对这些事情不太感兴趣,她自小和不动一起长大,刚进青春期、有了些爱漂亮的意识,又碰上换了乱步这个事儿很多的同桌,化妆这种事情在她的认知里,已经被挤到角落去了。 她要忙着学习、给乱步写作业和报告书、找福泽先生告状、把糖果藏在妈妈找不到的地方、和弟弟一起去写生、看不动训练……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事情,虽然她的社交范围很小、社交活动少到屈指可数,但她也每天都忙忙碌碌。 要说化妆的话,她只是经常会看与谢野晶子化,偶尔与谢野也会教她一点,这让现在鹤见川在面对桌上这些脂脂粉粉时,好歹也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不至于把自己的脸折腾成红通通的猴屁…… “噗。” 看见从隔壁房间挨个出来的炭治郎、善逸、伊之助,鹤见川捂住了嘴,但还是没捂住没忍住的那一声笑。 “噗、噗、噗嗤……” 鹤见川的肩膀都抑制不住的抖动了起来。 “嗤……嗤、噗……” 鹤见川紧紧捂着嘴巴,欲盖弥彰地背过了身,整个人抖得摇摇晃晃,像是快要摔倒了。 扎着两个金黄小揪揪的善逸。 扎着一个朝天小揪揪的炭治郎。 还有看起来稍微好了那么一小————点点,扎了两个小辫子的、大概是伊之助的家伙。 鹤见川是第一次见到伊之助脱下那个猪头头套的样子。 看着他们三人如出一辙的超长超翘黑睫毛、涂得又厚又肥的红嘴唇、黑豆豆一样短而粗的眉毛,还有脸颊上红彤彤的…… 猴屁股。 并没有见过伊之助素颜的鹤见川觉得,不管伊之助素颜到底是什么样,以后她一想到“伊之助的脸”,脑子里大概第一反应永远都会是这张……猴屁股了。 造就这一,不,这三大杰作的“艺术大师”宇髄天元毫无反省的自觉,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鹤见川两圈,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个小鬼质量还可以嘛!” 鹤见川眨眨眼,细细软软的长睫毛像是花瓣一样娇嫩纤柔,她想像之前一样躲到善逸背后去,但她才往善逸那边看了一眼—— “噗。” 不行,好好笑。 我妻善逸:……为什么膝盖好像有点痛。 “行了臭小鬼们,既然已经换好了衣服,那接下来就是交代任务的时候了。” 宇髄天元引着他们进了边上的一间屋子,屋里已经放好了坐垫和热茶点心,伊之助一进屋就开始狼吞虎咽。 “那么,这次我们的任务是要去哪里呢?”脸上带着两坨殷红的炭治郎问道。 鹤见川:……不行,好想笑,要忍住。 “这次任务的地点,是全日本被美色和欲望浸染最深的华丽之处。” 宇髄天元慢条斯理地摘下了他头上那个镶嵌着数颗宝石的护额,一头白发柔顺地披散而下,将他那硬朗的脸庞线条也柔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些许风雅之色。 他不紧不慢地吐出了后半截话。 “也即——” “有恶鬼盘踞的「花柳街」~” 炭治郎有些疑惑:“花柳街?” 伊之助两手各抓着一个红豆包,嘴里还塞得满满的:“唔嗯?花花街?不知道。嗷呜、嗷呜……” 鹤见川:……往后挪,挪,再挪。 努力挪进角落里。 “喂喂!就是那个啊~就、就是那种地方啦~”唯一对女人的事颇有了解的善逸顿时红着脸,手足无措一般地比划着,语气里好像还有点奇怪的兴奋和期待,“唉?你们当真不知道吗?!就是那个,很多可爱女孩子的那个地方~” 伊之助和炭治郎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摆出这种样子。 “总而言之,你们的任务就是潜入花街,然后先去找到我的妻子,同时我会去找鬼的情报。”宇髄天元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了湿手帕,开始擦自己左眼边的花纹。 “妻子???” 善·单身狗·逸大怒。 “这算什么!!请不要开这种恶趣味的玩笑!!居然调动队员去找老婆!这明显就是在假公济私!!” “假公济私??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宇髄天元手一歪,化开的颜料糊了一脸。 “就算你是上司我也必须要说!!像你这种脑洞奇葩的家伙肯定不受女孩子待见!!但是!!就算退一万步!你也不能私自调动身为队员的我们给你讨老婆啊!!!” “你脑子被驴踢了吧!!我的妻子早就为了搜集情报潜入花街了!我是因为定期联系突然断了才自己过来的!!” “……这只是你的妄想而已吧?” “你这个臭小鬼……!”宇髄天元暴怒,一把从怀里抽出了一大摞信纸甩到了善逸的脸上,“看好了!!这些都是鎹鸦送回来的信!!” 一旁的炭治郎捡起了散落一地的纸张,一张张地叠好:“相当多啊……看起来她已经在那里潜伏很长时间了吧?” “毕竟我有三个老婆啊。”宇髄天元臭着一张脸,随口回到道。 善逸:“三个老婆???三、三个??” “就凭你吗?!!” “凭什么你能有三个老婆啊!!!别开玩笑了!!!——噗呃!” 宇髄天元忍无可忍地照着善逸的肚子就是一拳,把他砸在了地上,阴森森地问道:“你有意见吗?” 他收起拳头,正准备继续擦掉自己脸上已经彻底花了的颜料,眼角的余光一瞥,突然看见鹤见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到了窗户边,打开了窗户,正要往屋外爬。 “你这个矮子又要做什么?!!” 宇髄天元额角青筋暴起。 被抓了个现行的鹤见川:…… 看了一眼像是随时要暴起揍她的宇髄天元,又看了一眼已经近在眼前的逃生之路。 鹤见川麻溜的翻了出去。 “我要去报警!!你这个重婚还教唆未成年人卖/淫的臭流氓!!!” 宇髄天元听见了自己的理智“啪”的一声断掉的声音。 ※※※※※※※※※※※※※※※※※※※※ 音柱:我现在就是很佩服时透无一郎,非常佩服,不愧是两个月就成为了柱的天才,如果这个臭小鬼当时是让我教她剑术的话,我和她总要死一个,不是我被她气死,就是我在被气死之前把她揍死 —————————— 发现内容摘要写错了,应该是“花谢花飞花满天”,写成了“花飞花谢花满天”,但是想想狗审核,罢了,不改了,就这么错下去吧 第50章 吉原的夜晚奢靡而绚烂。 游女屋前垂挂着烛火朦胧的油纸灯笼,悠长而蜿蜒的街巷被昏黄的灯火相连,像是星星缀满长街,将夜色点亮如昼。 痴男怨女在此处相遇,留下的是一地狼藉的爱恨情仇,那些盘亘隐匿在人类心底最深处的虚荣和欲/望,通通汇集于此,筑起了一座纸醉金迷、如同泡沫幻影般脆弱而诱人的城池。 明月高升,乌云缥缈。美人倚于楼台,媚眼如丝,颦笑胜花,引得男人们的千金一掷。 这里是无数女子的囚笼,也是能让女人登上至高地位的桃源乡。在这条街道上,地位最低的女人活得比外界的奴隶还要差,地位最高的女人,却又只凭一笑,便有人为她送上天皇也求不得的珍宝。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这几个孩子……” 看着被俊美男人送来的四个孩子,时任屋的老板娘面露犹豫,倒也不是她的眼光高,但这几个孩子实在是…… “也太不上相了吧……” 她委实是无法找到什么其他的词语,好能够更委婉地形容站在她面前的,这三个“歪瓜裂枣”般的孩子。 老实说,若是把这三个孩子收下了,她们的这副模样,多半是会吓到店里的客人的。 坐在她身边的丈夫与她不谋而合,同样觉得没法收下这几个孩子,于是他含蓄地婉拒道:“其实我们家……昨天刚刚来了几个新的……” “那这个孩子呢,还请您二位看看。” 意识到可能又要被拒绝的宇髄天元不着痕迹地打断了他的话,他将躲在他身后的鹤见川拎了出来,就像是从笼子里拎出了一只小兔子。 鹤见川的样貌是四人里看起来最好的一个,他本是想等到最后有谁实在是推不出去了,再用鹤见川把最没人要的那家伙搭出去的,但是现在看来,再让鹤见川这么躲在他的后头,他怕是一个小鬼也卖不出去了。 脚下一空,突然被宇髄天元拎出来的鹤见川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小声的尖叫,意识到宇髄天元要把她推出去,她立刻手忙脚乱地抬起手,用和服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脸。 『呜呜呜……这肯定是在报复……』 鹤见川哭唧唧地想到,下午她翻窗逃跑被宇髄天元抓着腰带扯回去时勒到的肋骨,这会儿可还在疼呢…… “这个孩子……?” 突然多出了个她刚刚没发现的孩子,老板娘有些讶异地微微后仰上身,她看不清鹤见川捂起来的脸,但就这个身段,还有她捂住脸的动作,倒是有些美人胚子的韵味。 不说样貌如何,就是仪态,大约也不需要费太多心思另外调/教了。 她几乎能想象得出来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脆弱而娇嫩,蹙一下眉毛便能引得男人们心肝颤,撅起小嘴巴撒个娇就能让最冷硬的男人软了神色,眼里盈盈地蓄上几滴眼泪,再怎么不解风情的蠢货,也会立刻求来百珍千金,结结巴巴地哄她,求她一笑。 她想起店里那位已经被赎了身、很快就要嫁做人妇的花魁,心下立刻就有了盘算。 “小姑娘。”她换上了和蔼亲近的神色,笑容铺满了脸,“放下袖子来,让妈妈看看你的脸。” 鹤见川:……!!! 出现了! 人贩子骗小孩的经典语气! 鹤见川如临大敌,把脸捂得更紧了,好像露出一点样貌就会被眼前的老板娘吃了似的。 要是早知道宇髄天元是要骗他们来花街,她才不会那么认真地化妆!少说也得像是善逸他们那样,自砍颜值三十分才行。 简直要命了,她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花街或者是红灯区什么的,虽然侦探社也接过诸如帮富家太太抓奸这种隐私的委托,但那都是乱步和晶子一起解决的。 粗神经的乱步向来不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要避讳的,在他眼里这些都不过是“无数无聊的事情”其中之一而已,至于晶子,她热衷于在物理意义上手撕渣男,富家太太们对此予以好评,甚至还将委托费翻了一翻。 但是鹤见川,她不行,她还是个看电视剧里的男女主亲亲都要用手捂住脸、偷偷从指缝里看的宝宝。 更何况r/15和r/18那可是质的飞跃(划掉)差别。 鹤见川通红着一张小脸蛋,蹬着小短腿就要踹宇髄天元,然后毫不意外地踹了个空。 ……嘤。 已经被鹤见川的不省心搞的心神俱疲,宇髄天元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对鹤见川低声说道:“只不过是最多一两个月的任务,不会到让你卖身的地步的。” 他立刻就感觉到手里鹤见川挣扎的动作小了大半。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过几天有其他女性队员了就把你换下来。” 手下挣扎的动作立刻就停了。 宇髄天元决定等会儿从这家店出去了,就立刻找个地方让鎹鸦传信换人,他实在搞不定鹤见川这个小屁孩,简直比他的三个老婆加起来还难对付,哭起来的时候动静简直能抵得上三十个须磨。 鹤见川磨磨蹭蹭地把手放了下来,缩着脑袋吸了吸鼻子,坐在她对面的老板娘以为她哭了,但仔细再一瞧。 得,连眼眶都没红。 老板娘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鹤见川的样貌,和她所想的有些偏差,鹤见川的身量看起来也有十六七岁了,但脸庞看起来却还相当稚嫩,甚至带着些没完全褪去的婴儿肥,像是个孩子一样乖乖巧巧,没有多少少女发育后的夹杂着青涩的姿韵。 若是要养成能拿得出手、整得住场子的模样,大约还得要花个一两年。 老板娘有些发愁地想着,不知能不能再让自家的花魁在店里多留一些时日,再教一教鹤见川这个好苗子。但她随机便打消了这个念头,鲤夏花魁好不容易才碰到个愿意为她赎身、娶她做正妻、真心实意对她好的男人,要是为这丢了机会,那就不美了。 鲤夏可是她打小养大的姑娘,也快和她的亲女儿差不多了。 “这个孩子我买下了,老板你开个价吧。”老板娘对宇髄天元说道。 “这孩子倒也不是很贵,只不过她的胆子小,若是一个人来了陌生的地方,怕是会睡不好。”宇髄天元笑吟吟地回答她,“所以若是想要买下她的话……” “还得要再搭一个孩子是么。”老板娘领会了他再明显不过的言下之意,她又看过了一遍边上站着的善逸三人,犹豫了一下,点了站在中间炭治郎,“那就这个孩子吧,她看起来最老实。” “没问题,小鹤和炭子日后还劳烦您多费心了。”宇髄天元将鹤见川放下,把她和炭治郎朝前推了一步,风度翩翩地对着老板娘行了个礼。 “哎呀~您这话说的,真是客气了~” 年过五十的老板娘被他哄得红了脸,以袖掩唇咯咯笑了起来。 老板:…… 地中海的脑门中央好像冒出了点绿色的什么玩意儿。 定下卖身契之后,宇髄天元就带着善逸和伊之助离开了,出门时的脚步轻快如飞,轻松得像是摆脱掉了一个大/麻烦。 宇髄天元眼里的大/麻烦、老板娘眼里新的招财宝鹤见川,此时则是毫无所觉地抓着炭治郎的袖子,缩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时任屋的老板娘是一个脾气和善的妈妈,她同鹤见川和炭治郎说过了店里的一些规矩,便为他们安排了房间,让他们先去洗漱一番——鹤见川觉得她大概还是为了让炭治郎卸掉脸上那惨不忍睹的妆——等到他们洗漱完了,再为他们安排工作。 鹤见川费尽千辛万苦,才帮炭治郎画好了一个不那么夸张、也勉强能遮掩住少年样貌的妆,又折腾了好半天,才用一堆脂粉遮掉了炭治郎额角的一大块伤疤。 见了鬼了,宇髄天元化妆技术不怎么样,遮瑕的本事倒是挺强,要不是炭治郎卸了妆,鹤见川都忘记了他额角还有这么大一块的疤。 “祢豆子,哥哥回来之前你要在箱子里乖乖呆着噢,不可以跑出来,被别人看到就糟糕了。” 收拾完毕的炭治郎将他的大木箱放在了房间的角落,掩在一个矮柜后头。他轻轻敲了一下箱门,听见里面传来了“唔唔”的应话声,才放心地站了起来,准备和鹤见川一起出去。 在路上的时候鹤见川就已经知道了,炭治郎一直背着的大木箱里面是他的妹妹,一个叫做祢豆子的女孩,和鹤见川的弟弟一样大,都是十四岁。 但是祢豆子变成了鬼,所以不能说话也不能见太阳,不过祢豆子不用吃人,只需要睡觉就可以恢复体力。 虽然炭治郎说了祢豆子不会伤害人类,但是鹤见川还是有点害怕,不太敢靠近那个箱子。 不过炭治郎看起来应该很喜欢他的妹妹,一路上都在很小心地照顾这个箱子,鹤见川还闻到了从木箱里传来的淡淡的香味,像是花香一样,并不浓郁,但是闻起来让鹤见川觉得很舒服。也不知道炭治郎是从哪里找来的香,帮妹妹把木箱子熏得这么好闻。 鹤见川等着炭治郎安置好了祢豆子,又跟在他的后面亦步亦趋地出去了——毕竟是游女屋这种地方,现在又入了夜,到处都是奇奇怪怪的声音,乱步说看到奇怪的东西是会长针眼的,鹤见川只好低着头走路,一双眼睛不敢四处乱瞧。 已经入夜了,正是吉原最热闹的时候,时任屋作为这条街上最有名的游女屋之一,再加上店里人气极高的花魁鲤夏即将卸任离去,店里的生意一时好得不得了,无论是见过鲤夏花魁的、没见过鲤夏花魁的,这会儿全都想趁着最后的几天一睹芳容,好不留遗憾。 也因此,老板娘这会儿是忙的团团转,鹤见川给炭治郎画的妆似乎完美地骗过了她,她什么也没提,就直接吩咐了人带炭治郎去帮忙干粗活,转头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就缩到了角落当蘑菇的鹤见川,一拍脑袋,立刻又叫人带她去鲤夏花魁那帮忙。 一个个头只到鹤见川胸口的小姑娘噔噔噔地跑来给鹤见川带路,小姑娘的年纪很小,但却很爱说话,鹤见川还一句话没说,就听得她把鲤夏花魁从头夸到了脚,形容得像是个仙女姐姐下凡。 宇髄天元的三个老婆分别叫做须磨、雏鹤、槙於,潜入了时任屋的好像是须磨,鹤见川还在想着该怎么和小姑娘打听须磨,小姑娘就被人叫走帮忙去了。 好在已经离鲤夏花魁的屋子不太远,鹤见川记下了小姑娘指的路,小心翼翼地顺着长廊往前走。这一块区域离接客的地方已经很有些距离了,隐约能听见从楼下传来的笑闹喧嚣声,安静的和外头像是两个世界。 月光透过走廊边的木头窗格漏进来,在地板上留下漂亮的菱形格子,鹤见川扒着窗户朝外头的街道上看了一眼,穿着浴衣和服的男人女人们脚步惬意闲适,漫步经过一家家店门前挂着的纸灯笼,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看起来都像是很开心的模样。 鹤见川踮着脚看了一会儿,灯火通明的花街无端地给她一种轻飘飘的温暖感,就好像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幸福一样。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自己还要去找那个叫做鲤夏的花魁,正要收回视线跑去鲤夏花魁那,边上几步远的另一扇窗格前,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了一个男人。 “哎呀呀,大家看起来都很幸福呢~” 男人微笑着说道,冰凉的月光被窗格割裂成几块,明明暗暗地落在他的脸上,像是泠泠的水落进了冰里。 他转头朝鹤见川的方向望来,眉眼弯弯,笑的不见眼瞳,白橡色的头发像是沾上了血一样,发梢带着暗沉的红,被他那白净的面庞衬得愈加刺眼。 “这可真是个好的夜晚呢。” 他别有深意一般地对着鹤见川说道,琉璃色的瞳孔在月色里流转生光。 “……” 鹤见川看了他一眼。 两眼。 三眼。 鹤见川捏着鼻子跑了。 『……这个客人怎么臭臭的。』 捏着鼻子拐过一个弯的鹤见川想到。 ※※※※※※※※※※※※※※※※※※※※ 鹤见川并没有认出童磨,因为……她忘了童磨长啥样,她只记得白、特别白、白的发光的鹤丸了 童磨:? 第51章 时任屋的鲤夏花魁…… 是个超级无敌大美人。 敲开房门的鹤见川擦了擦自己并不存在鼻血,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跟着美人姐姐进了屋。 “你就是今天新来的孩子么?”美人姐姐在梳台边坐下,小巧的唇上染着时下流行的笹色红,吐字间唇瓣张张合合,在跃动的烛火下显出美丽的荧金色彩。 美人姐姐的声音也很好听。 鹤见川这么想着,乖乖在软垫上坐下,对着美人姐姐点了点头。 刚刚带路的那个小姑娘原来说的都是真的,鲤夏花魁人美心善吉原第一好,青黛色的柳眉细长,只敷着一层薄粉的脸庞也肤白胜雪,脖颈纤细修长,像是只优雅娴静的天鹅,一头乌黑的秀发整齐地梳成了一个兵库髷,连一丝碎发都没有露出,发髻下方左右各插着三只梅花型的鎏金簪。 鹤见川再也想不出她见过的女子里,还有谁会比鲤夏花魁更好看了。 鲤夏对着她微微一笑,笑如梨花初绽、新月落梢,鹤见川听着她温温柔柔的嗓音说道:“妈妈让我在走之前教你些东西,我叫做鲤夏,你叫什么名字呢?” “鹤、鹤……”鹤见川被她这么看着,紧张得结结巴巴起来,脑子一时卡了壳,脱口而出,“鹤……鹤丸!” 啊。 鹤见川呆滞了一瞬,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咦,听起来有些不太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呢。”鲤夏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但很快便将那点奇怪的违和感抛在了脑后,像是平日里称呼身边的秃或是新造一样,亲昵地叫了一声鹤见川。 “小鹤。” “……啊?啊、是!”还沉浸在「鹤丸」口误里的鹤见川一下子被拉回了神,鲤夏这么叫她了,她才想起了宇髄天元给她起的新名字就只是敷衍的「小鹤」而已。 她手忙脚乱地朝鲤夏行了个礼道歉,俯身的姿势满是错漏,但是鲤夏也只是掩着唇忍俊不禁,轻轻地笑了一下,便立刻伸出了手来扶她。 美人姐姐的手又软又白,伸到鹤见川面前时,还带来了一阵清淡幽雅的花香。鹤见川被她扶起来,一张小脸红通通的,湖蓝色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鲤夏,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花魁姐姐好香好美好温柔」,连进游女屋的紧张害怕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鹤见川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人人都对花魁趋之若鹜,要是每次任务身边都能有个这么漂亮温柔的花魁姐姐,让她一个人去杀鬼…… ……也还是不行的。 鹤见川艰难地把那句“我可以”吞回了肚子里,她和善逸在某些方面还是有着本质差别的,比如说如果现在在这里的人是善逸,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大声喊出一句: “美人姐姐由我来守护!!!!” 然而鹤见川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她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大概还是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连小命都不要地这么莽。 她这么想着,全然忘记了几个月之前她是怎么当着下弦之五的面骂对方了。 就在鹤见川呆呆地走着神胡思乱想的几秒里,鲤夏已经伸手帮她理好了乱糟糟的和服,将她将脸颊边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今天已经不早了,我只先简单教一教你怎么打扮吧。”鲤夏说着,牵过鹤见川,带着她在梳妆镜前坐下。 “等明日起,你就得要作为时任屋的游女工作了。” 她垂下眼眸,从梳妆台上拿起了一把小木梳,细细的眉毛微微蹙起,看起来对于鹤见川的到来并没有很高兴。 鹤见川透过面前的梳妆镜,清楚地看见了鲤夏脸上的神情,她的眉间似乎带着化不开忧愁。 鹤见川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 “鲤夏花魁长得好漂亮啊~~~” 缩在被子里,鹤见川滚过来又滚过去,滚过去又滚过来,最终后背隔着棉被贴在了墙上,眨巴着眼镜看着收拾着东西的炭治郎。 老板娘安排了他们两在一个房间里住,倒也方便了他们谈论任务的事情。 “我还没见过鲤夏花魁呢。”炭治郎盘腿坐在被褥上,手里拿着的是忍兽老鼠们通过天花板上方送来的日轮刀。这些小老鼠是宇髄天元培养的忍兽,日轮刀不方便光明正大地带进吉原来,于是便通过这些小老鼠偷偷运进游女屋来。 “我明天带你一起去找她玩吧。鲤夏花魁长得好看,人也很好,她还给我吃了金平糖……”鹤见川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起了鲤夏花魁的优点,又开始裹着被子在满屋子里滚来滚去。 “声音也好好听,听她说话我感觉整个人都飘乎乎的,她还教我梳了漂亮的发髻……哎呀!” 嘭的一声,滚来滚去的鹤见川感觉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 是炭治郎的大木箱。 “……” 鹤见川火速滚走了。 害怕,万一炭治郎的妹妹生气了从箱子里跑出来咬她怎么办,她该是从门口跑呢,还是从窗户跑呢? 自觉闯了祸的鹤见川一路滚回了自己的被褥上,老老实实地贴着墙壁和炭治郎说话。 “这样贸然地跑去找她的话,会不会打扰到她呢?”炭治郎有点犹豫,“花魁好像是很忙的呀。” “鲤夏花魁过几天就要和她的爱人离开了,这几天已经不用出场了,没什么事要做的。”已经摸清楚鲤夏花魁的情况,鹤见川自信满满地和炭治郎打包票,“我们还可以和鲤夏花魁问问须磨的事情,鲤夏花魁对店里的事情很了解的!” “那就好!正好店里的工作也很轻松,我明天做完事情就去找你吧!”炭治郎干劲十足地答道,游女屋的杂活对他而言轻松得就像是玩乐一样,一点也不累人。 已经过了午夜,鹤见川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了,她含糊地炭治郎道了晚安,就将脸埋进了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炭治郎灭掉了几根烛火,屋里的只留下了些许黯淡朦胧的光亮。 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人凑到了鹤见川的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将她蒙在脸上的被子拉低了一些,有软软的触感在她的脸颊上贴了贴。鹤见川在睡梦中咕哝了两声,又很快只剩下了细微的呼吸声。 “祢豆子,不要吵到鹤见睡觉了。” 炭治郎低声的呼唤在深夜里响起,刚出口,便立刻融进了安静的夜色里。 ******* “须磨花魁?” 伺候在鲤夏身边的两个小姑娘对视了一眼,立刻拉着鹤见川跑到了角落里,不约而同地压低了嗓音。 “小鹤,你怎么会问须磨花魁的事情呀?” “你昨天才来,所以不知道,我和你说,最近有好多姐姐突然‘出逃’然后消失了!” “好恐怖的!须磨花魁前不久也突然不见了,妈妈说她也是出逃了……” “但是须磨姐姐胆子可小啦!我们都觉得她不像是敢出逃的人呀。” 被两个小姑娘一左一右地拉着手臂,鹤见川只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小姑娘们说道第十句了,可她还在努力吸收他们讲的第一句话。 须磨!花魁! 花!魁! 见过了鲤夏,她当然已经知道花魁在吉原是多厉害的存在。而宇髄天元——那个奇奇怪怪的音柱,他竟然能有当上了花魁的须磨当老婆。 而且他还有三个老婆! 像是须磨一样的老婆! 三个! 本来只是想趁着没事干,偷偷和小姑娘们打听一下须磨的事情。鹤见川不敢去问作为鲤夏的花魁,也只敢问问这些八九岁的小姑娘,但没想到就这么问问,竟然知道了这么大的消息。 臭流氓音柱宇髄天元有三个花魁老婆!! 鹤见川的心底不知为何隐约升起了一种“我上我也行的”的想法。 吉原好恐怖,她想回横滨。 至少在横滨没人能娶三个老婆。 鹤见川默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氢氦锂铍硼碳氮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靠着知识的力量稳住了自己想要打110举报宇髄天元的手。 听说宇髄天元的三个妻子都是忍者,她也想要三个这样的…… 保镖。 可恶,这么一想竟然有点羡慕。 鹤见川一左一右地蹲着两个小萝卜头,听着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地和她说完了须磨的事情,最后靠着她优秀的阅读理解能力抓出了重点。 最近吉原很多游女失踪,须磨在前不久也失踪了,老板娘说她是出逃了。另外还有一件事,三天前,京极屋的老板娘失足从楼上跌落摔死了。 小姑娘们和她说完这些事,就又闲聊起了最近吉原流行起来的面妆,鹤见川心不在焉地听了好一会儿,才被她们放走。 几乎是才出了房间的拉门,鹤见川就皱起了眉头,她愁眉苦脸地蹲在墙角,用她那不太聪明的小脑瓜思考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朵花来。 失踪的游女们应该是被鬼吃了,须磨可能也已经惨遭毒口,可是为什么京极屋的老板娘摔死了呢?如果说是因为倒霉撞上了鬼吃人的现场,可为什么鬼不索性把她也直接吃了呢? 求一个乱步,在线等,挺急的。 有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头而来,但专心致志动用小脑袋思考的鹤见川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声音,直到老板娘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鹤见川才一下子被惊醒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老板娘那有些沙哑了的嗓音并不算重的呵斥道,“鲤夏过几天就要嫁人走了,你还不快和她多学些东西,不然以后有你的苦头吃的!” 饶是她的话并不算重,甚至还不能算得上是一句“责骂”,但鹤见川还是下意识地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怂兮兮地“噢”了一声,缩着脑袋站了起来,想要赶快跑去鲤夏的房间避避难。 但她还没来得及跑过去,鲤夏花魁的房门就从里头被拉开了,穿着锦绣和服的美人从屋里迤逦而出,脸上带着如水一般的温柔微笑。 “是我让她出去歇会儿的,妈妈。这孩子很聪明,学起东西来很快的,就算过几日我走了,店里也要不了多久就会再出一个头牌花魁了。” 她的嗓音柔软动听,就像是春日里最柔嫩的一抹新叶。 ——鹤见川突然悟了。 她明白为什么京极屋的老板娘会被摔死了。 ※※※※※※※※※※※※※※※※※※※※ 问:如果鹤见川当时是跟着宇髄天元学刀,那会发生什么 答:你以为宇髄天元会被气死?不,他不仅会被气死,他会连老婆都没了 ———— 鹤见川:姐姐,饿饿,软饭qaq 须磨&雏鹤&槙於:好好,乖,不哭噢 旁观的蛇柱:……(隐隐有点庆幸) 第52章 ——“所以为什么京极屋的老板娘会被摔死呢?” 蹲在一座游女屋的屋脊上,老实孩子炭治郎认真地提问道。 月明星稀,店前的灯火点点绰绰,已经是入夜四更的时候,即使是夜城吉原的街道也已是行人稀落。 对于爬屋顶这种事还不是很熟练,鹤见川摇摇晃晃地努力平衡自己的身体,不去看边上离屋顶足有十多米远的街道,哆哆嗦嗦地回答炭治郎的问题。 “因因因因为那那那个鬼它它它挑挑挑食……” 『从这里摔下去会变成肉酱的吧肯定会摔成肉酱的吧就和京极屋的老板娘一样吧唧一声就变成肉酱了呜哇啊好可怕呜呜呜……』 “挑食?”边上的宇髄天元挑了挑眉,就算是正干着蹲屋顶这种事,他也端的一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模样,护额上镶嵌的宝石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对对对……挑、挑挑食……呜哇炭治郎你扶我一下我害怕——” 强忍了不到五分钟,鹤见川立刻破功可怜巴巴地向一旁稳如平地的炭治郎求救。 能够自己爬上这十多米高的屋顶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虽然她和社长学过了怎么上房顶,但平常训练的时候都不过是两层楼的高度,五层楼高的建筑她还是第一次爬,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埋头苦爬上来的! 大好人炭治郎立刻往鹤见川边上蹲了点,贡献出了自己的一只手臂给鹤见川拉着。 “为什么这个藏在花街的鬼挑食呢?”炭治郎又耐心地问了一遍他的问题。 “因为嘛、你想,要说是花街的话,最多的不就是男人和女人了吗?”鹤见川停了一下,砸吧砸吧嘴,感觉自己的这句话好像哪里有问题,“嗯,我是说,年轻漂亮的女人,还有这样那样的男人。” “‘这样那样’是哪样啊喂。”宇髄天元吐槽。 鹤见川歪着脑袋想了想。 “就,你这样啊。” 宇髄天元:……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像被鄙夷了。 鹤见川不管他,继续说道,“所以说,那个鬼不是为了吃男人,就是为了吃漂亮的女人。它已经在花街吃了这么多人,但是还没被发现,说明它肯定对花街很熟悉,要么是这里的常客,要么是就是个在花街的‘游女’。” “但是,它也可能并没有假扮成人类,混进吉原呀。”炭治郎结合自己丰富的超度经验,合理提出质疑,“比如说我之前遇见的一个鬼,它能够潜进墙里,一瞬间就把少女拖进地下的泥沼里,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也是个喜欢吃女孩子的鬼吗?”鹤见川问道。 炭治郎点头,“它说它只吃快要十六岁的女孩,因为它觉得这个岁数的少女,最……美味。” 他皱了皱眉头,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他还是对鬼的这番发言感到不虞。 “对,美味。”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少女,鹤见川反倒是没有什么感觉,点了点头道,“有的鬼觉得某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最好吃,也有的鬼,比如说上次我和无一郎遇到的那个……唔……叫什么来着——忘记了,反正就是个很厉害的鬼,它也喜欢女人,好像是因为‘女性为了生育会在体内储存更多营养’……什么的。” 鹤见川记不清童磨那时具体说了什么了,只记得个大概,“无一郎很年轻,正在长身体,所以体内也会有很多营养,所以他觉得无一郎应该味道也不错。” 宇髄天元:…… “等等。”宇髄天元扶住了自己的额头上的大宝石,忽然发现了个盲点,“你说时透?” “嗯!”鹤见川一脸天真无邪地朝他眨巴着眼睛,“对呀,无一郎,我两个多月前和他一起去做了个任务,怎么了吗?” “……两个多月前?”宇髄天元心里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他头一次在鹤见川他们面前露出了类似于谨慎的表情,字斟句酌般地问道,“你和时透遇见了……上弦之二?” “嗯……” 鹤见川陷入了沉思。 ——上弦好像是上弦没错,不过那是上弦几来着? “……应该是?”还是没想起来的鹤见川小心翼翼地回答他。 宇髄天元沉默了一瞬,他终于明白了他把鹤见川从蝶屋拎走时,蝴蝶忍那个深深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这个“鹤见川”是那个“鹤见川”吗??? 只在柱合会议上见过一次,他早把鹤见川的长相丢在了脑后,就说为什么这个臭小鬼怂兮兮软乎乎的外表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就说以这个臭小鬼的水平怎么可能会是鬼杀队的队员—— 因为这是主!公!大!人!走!后!门!特!批!进!来!的!鹤!见!川!啊! 不是说上次和时透出任务之后,她就又旷工不见了吗??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蝴蝶忍那里?? 宇髄天元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念头就是把鹤见川立刻打包丢回蝶屋去。蝴蝶忍好狠一女的,竟然骗他把这个小鬼带出来出任务,要是让主公知道…… ……嗯? 宇髄天元琢磨了一下,突然发现…… 好像就算被主公知道也不会怎么样,主公大人只是让他们多加关照鹤见川而已,倒也没说不让他们带着鹤见川出任务。 时透那家伙不就带着这个臭小鬼去干上弦之二了吗,他这花街的任务再麻烦,总不可能碰上比上弦二更难对付的鬼吧,那概率未免也太低了。 鹤见川看着宇髄天元的脸色像是鹤见流那打翻了的颜料盘一样变幻莫测,一会儿惊诧一会儿皱眉的,她和同样不知所然的炭治郎对视一眼,决定不管宇髄天元了。 可能是男人每个月都有的那几天吧。 “我刚刚说到哪了……”鹤见川困惑地挠挠自己的小脑袋,“噢对,说到无一郎看起来很好吃!” “所以说呀,有的鬼喜欢吃快十六岁的少女,有的鬼喜欢吃营养丰富的女人和少年,那么,在花街的这个鬼喜欢吃什么呢?” 鹤见川的指尖点着脸颊,摇头晃脑地说道,“我想了好久,最近有很多游女‘出逃’了,而客人那边,如果吃的是客人的话,至少也会有那么一两个客人的家人或是下属之类的人来闹的,但是我打听了一下,没有听说过类似的消息,所以鬼吃的应该都是游女。” “京极屋的老板娘被摔死却没有被吃掉,说明这个鬼挑食,不是什么女人都吃的,它吃的,都是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 “所以?”已经恢复冷静的宇髄天元隐约猜到了鹤见川的推测。 “不是因为嫉妒或者怨恨,因为如果是出于嫉妒或者怨恨的话,最先被吃掉的,肯定会是最漂亮的花魁,但实际上失踪的大多只是普通的年轻游女,各家的花魁失踪的并不多。”鹤见川慢慢地往下分析,就像是慢条斯理地解开一道数学题,“因此,这个鬼应该把‘美’当做了一种‘养分’,它只喜欢美的东西。一个喜欢美的鬼,是不会甘于自己躲在脏兮兮的暗处的。” “所以我想到了两种可能。” 鹤见川竖起了两根手指。 “一种可能,它装成了客人来到吉原,光明正大地挑选游女,欣赏她们的美丽,就像是欣赏一个美丽的花瓶,然后诱哄她们私下见面,把她们吃掉。但是失踪的游女里还有一些并没有开始接客的孩子,而且这个猜测没法解释京极屋老板娘摔死的事,所以这个可能被我排除了。” 她按下了一根手指。 “然后是第二种可能。” “在欧洲有一个传说。”鹤见川抓着炭治郎的袖子,觉得自己有点腿麻,“有一个叫做玛丽的女伯爵,她命令手下四处搜寻年轻貌美的女孩儿,将她们骗来自己的城堡,然后割开少女们的血管,用她们的鲜血沐浴,以此永葆青春美貌。” “你是指……这个鬼也是这样,通过吃掉漂亮的女人来保持她的美貌?”宇髄天元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唔,差不多吧,而且这也能解释另一个问题——如果说京极屋的老板娘是因为撞破了鬼吃人,所以被杀死了的话,为什么那天并没有游女失踪。” “原来如此。”炭治郎也懂了,“因为那个鬼就是京极屋的游女,老板娘发现了它不对劲,或许就是在去质问的时候,被鬼摔死了!” “嗯嗯!”鹤见川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能就麻烦了。”宇髄天元的脸上并没有露出轻松的神色。 “怎么了吗?”鹤见川歪头。 “有什么问题吗?”炭治郎一起歪头。 “我接到你们的消息过来时,路上经过了京极屋和荻本屋,顺道去看了一眼。”宇髄天元说道,“在荻本屋的那个猪头小子正睡得和头猪一样。” 他说完这句话,语调便一下子沉了下去。 “但是在京极屋的善逸不见了,现在想来,大概是已经被鬼抓住了吧。” 鹤见川:……啊这。 鹤见川陷入了“死道友不死贫僧”和“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天人交战中。 怎么说善逸也是她在大正最熟的朋友……哦不对,被无一郎插队之后,现在应该是第二熟的朋友,而且善逸还救过她不止一次。 鹤见川沉思了起来—— 已经失踪了这么多游女,藏在吉原的这个鬼应该已经是个很厉害的鬼了,否则善逸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悄无声息地抓走了。 那么问题来了,她该去送人头吗? ※※※※※※※※※※※※※※※※※※※※ 音柱:……倒也不必 第53章 现实并没有给鹤见川多少纠结的时间。 ——因为她和炭治郎都被宇髄天元赶回去了。 所谓的“赶回去”,并不仅仅是“赶回时任屋”的那个“赶回去”,而是“赶回鬼杀队”的那个“赶回去”。 虽然因为急于救出三个妻子而有些过于心急了,但在意识到所要追踪的恶鬼如今就光明正大地呆在京极屋后,经验丰富的宇髄天元立刻便反应了过来事情不对头。 那只隐身于吉原的鬼,恐怕并不是什么小角色。 失踪的游女已经达到了数十人,他那失去联系的三个妻子身为忍者,也不是一般的鬼能对付得了的,更何况,虽然我妻善逸看起来哭哭啼啼没个男子气概,但宇髄天元也大约能看得出他的实力如何。 能让善逸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吉原里失去了踪迹,那个击败善逸的鬼恐怕实力极高,说不准真的是个上弦。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鹤见川这几个低级的小鬼全都赶回去为妙,如果真的是上弦的鬼,接下来还是让他单独应对吧。 炎柱炼狱杏寿郎死于上弦之三手中,霞柱时透无一郎不敌上弦之二险些战死,如今身为音柱的他,对上的又会是上弦当中的哪一个呢? “炭治郎……我们就这样回去吗?”鹤见川抓着炭治郎的袖子,在“跟紧炭治郎”和“远离炭治郎背着的箱子”之间左右横跳,离着他一会儿近一会儿远的。 “我觉得,宇髄先生还是因为我们在队内的等级太低了,所以才不信任我们,赶我们回去的吧……”炭治郎垂下了眉毛,显得有些消沉不甘。 “噢,毕竟我们太弱了嘛。”已经非常习惯当弱鸡的鹤见川安慰他道,“不拖后腿就很好啦,我还总是拖大家后腿呢。” “怎么会是拖后腿呢!”一向温柔体贴的炭治郎立刻就反驳了她的话,“鹤见你也帮到大家很多忙了!” 鹤见·拖后腿专业户·专注当弱鸡十六年·川震惊了! “咦!真的吗!我都不知道我有帮过大家什么忙诶!??” 她不是一直都在拖后腿,从未被超越吗! “当然啦!”炭治郎打起了精神,干劲满满地回答道,“比如说——呃、那个……鹤见你……嗯……” 努力思考的炭治郎露出了类似于梵高画作上的人像的神情。 鹤见川:“……” 谢谢,有被你努力思考的样子打击到。 “炭治郎,我们还是回去收拾行李吧。”鹤见川表情诚恳地打断了他的努力挣扎。 “对、对不起,鹤见,我的记性不太好……但是鹤见你肯定是有帮上过大家忙的!”炭治郎试图抢救一下自己的表现,“比如说,有鹤见你在的时候,善逸就会表现比平常更有干劲了呀!” 鹤见川:“……” 别说了别说了,再说她真的要哭了。虽然一直她都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标准大弱鸡,但是为什么被炭治郎这么努力的安慰,就突然觉得特别的丢人呢qaq “炭治郎你别说了……”鹤见川哭唧唧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们快点回去吧——” “诶?鹤见你想要收拾东西回去吗?”炭治郎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看向了鹤见川,神色有些失落。 “唔,宇髄先生不是让我们回去吗?”鹤见川理所当然、又有点不解地回答他,“那当然是回去了呀。” 她留下也只会拖后腿而已,那当然是回去了呀。对她来说,能把「好好逃跑,不拖后腿」这件事做好,就算是表现的很好了。 像是上次和无一郎遇见上弦之二的时候,她连逃跑都没做好,要不是鹤丸突然出现帮忙,她肯定又要给无一郎拖后腿了。 “可是,那善逸怎么办呢?”炭治郎问道,“鹤见你也觉得善逸已经被吃掉了吗?” 炭治郎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他和鹤见川面对着,站在小巷中间,担忧地说道,“我想去救善逸,虽然说宇髄先生说善逸凶多吉少了,但是要杀掉一个人,清理干净痕迹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既然那个鬼还要在京极屋作为游女工作的话,它应该没这么快就把善逸吃掉了才对。”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或许宇髄先生的妻子们也还活着。” “唔,我也这么觉得。” 鹤见川干脆地符合了他的话,这让炭治郎有些意外。 “诶?” “毕竟是个很爱美的鬼嘛,吃太多的话会变胖的,要节食才对。”鹤见川用自己神奇的思路做出了看起来很科学的分析。 炭治郎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很对。 “那鹤见你要和我一起去救善逸他们吗?” 鹤见川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组队邀请:“我太弱了,去了也只能给你们拖后腿的。” “你看呀——”鹤见川形象生动地举了个例子对炭治郎进行说明,“比如说我们刚刚爬房顶,宇髄先生是‘咻!’的一下就上去了,炭治郎你是‘biu!biu!’的两下就上去了,但是我得要‘吭哧吭哧’地爬好久才能上去,我这么弱,就算去了也帮不上忙的,还会拖后腿,所以炭治郎你还是去找猪头妖怪帮忙吧。” 炭治郎拧着眉头,他总觉得鹤见的想法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好,但是他想了好一会儿,又觉得好像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善逸是明明很强却不想面对危险,但鹤见川不一样,她是真的很弱,非要让她面对危险的话,好像也确实有点过分。 “那我们先一起回时任屋收拾一下吧,然后我去找伊之助,等天亮之后,鹤见你就先回蝶屋吧。”炭治郎想了想,又有点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需要我让祢豆子留下来保护你吗?” 鹤见川:“……不、不用了。” 有点害怕,就算炭治郎说过祢豆子不吃人、反而会保护人类,但是对于连祢豆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的鹤见川而言,她还是对“鬼”很害怕的。 ******* 在换回队服后,炭治郎便离开了时任屋,前去荻本屋找伊之助。 他在走前和鲤夏花魁道了个别,已经是深夜两点的时候了,但鲤夏花魁却还没有入睡。 再过一日,鲤夏花魁便要离开吉原,嫁做人妇了,这本该是件幸福美好的事,但她却并未因此而感到多么高兴,反倒是更加担忧游女屋里的女孩们。 年轻的女孩们接二连三的失踪,新任的花魁须磨前几日也不见了,她的心里倍感忧虑,却又受制于自己的身份,寸步难行,即使想要调查,都无从下手。 好在如今知道炭治郎已经在追查这件事,虽然她仍是不清楚内情,但在炭治郎保证,一定会想办法救回失踪的女孩们后,她也安心了几分。 只是希望,炭治郎也千万别因此而出事才好。 背着大木箱的少年告别离去了,鲤夏望着镜中的自己,心里好像一片茫然,又似乎有心绪万千。 她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将自己梳妆匣中最好看的几套首饰取了出来,用匣子装好,打算明天将它们送给小鹤。 明日她便要正式从时任屋赎身离去了,须磨花魁如今也生死未卜,若是妈妈想要把小鹤培养成新的花魁,她得要给这孩子留下些能撑得起场面的家底才行。 咔哒——、 身后忽然响起了细微的动静,是小炭又回来了吗? 鲤夏花魁放下手中的匣子,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忘记拿什么东西了吗?” “是呀~” 身后的榻榻米上,站着的是个衣着暴露、面容妖冶的女子,她用鲜红的舌尖舔了舔口中尖利的牙齿,语调妖娆而天真,吐出的话语却如同毒蛇溅出的毒液一般可怖。 “差点忘记来把你吃掉了呢,毕竟再过一日,你可就要赎身了呀~” “对吧,鲤夏?” 鲤夏认得这张美的近乎妖孽的脸,那是京极屋的头牌花魁,以美貌而在吉原盛名远扬的—— “……蕨姬?” ******* 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团子,鹤见川盯着头顶上黑漆漆的天花板,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前两天夜里,她的边上都有着炭治郎和她一屋子睡觉,但是现在炭治郎带着妹妹去找伊之助了,只留了她一个人在时任屋的卧房里,已经知道有个很厉害的鬼藏在吉原,鹤见川不由得有点害怕。 把半个脑袋都缩进了被子里,鹤见川的后背隔着层被子,紧紧地贴在墙上,在被子底下,她的手里还紧紧地抱着她的那把打刀。 偌大的房间里黑乎乎的,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朦胧的月光穿过窗户上的木格子,隐隐绰绰地落在榻榻米上。 但鹤见川压根不敢往窗户那边看,就怕一个抬头,就和什么鬼在窗户边四目相对了。 那简直就是鬼片现场! 鹤见川只是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都吓得一个激灵,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要、要不她还是去找人一起睡吧? 鹤见川摸了摸怀里的刀,冰凉的刀鞘都已经因为她紧抱的动作,染上了几分她的温度。如果要和其他人一间睡的话,她大概就不能抱着刀了,但是不抱着刀,她又害怕鬼突然从哪个角落窜出来,到时候她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 鹤见川皱着小脸蛋,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最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裹着被子、抱着刀,悄悄地拉开了房门,左右瞧瞧,见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没有工作的人都已经睡下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间,将身后的门轻轻带上。 鹤见川决定去找人美心善吉原第一好的鲤夏花魁一起睡觉觉,鲤夏花魁再过一天就要走了,而且她人这么好,肯定不会和老板娘出卖她的。 鹤见川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像是只偷东西的小老鼠一样,探头探脑地穿过长长的走廊,小心地听着周围的动静,一点一点地蹭到了鲤夏花魁的屋前。 她抬起手,正要敲门,但伸出的手,却在即将落在门上的那一瞬停住了。 鹤见川突然觉得有点怪怪的,她好像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鲤夏花魁的房间在不同的时节会熏着不同的香,鹤见川记得她今日白天来的时候,闻到的好像是栀子花的香味才对,可是为什么…… 鹤见川的小鼻子动了动。 栀子花香里,为什么好像混入了一股东西烧的焦烂的味道呢?好像还有点臭臭的。 鲤夏花魁可是个又香又干净的小仙女,她的房间里怎么可能臭臭的呢? 鹤见川揉了揉自己小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敲门的话,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但是就这么原路回去的话…… 鹤见川回头看了一眼又长又暗又寂静的走廊。 ……对不起,她并不是很敢再一个人走回去。 两相权衡,鹤见川纠结了一秒,果断拉开了鲤夏花魁的门,既然敲门会有事的话,那她就不敲了! 屋内的灯光从被拉开的门缝间倾泻而出,鲤夏花魁那布置得典雅而奢贵的房间落进了鹤见川的眼中。 鹤见川已经来过鲤夏花魁的房间好几次了,自然对屋内的布置很是熟悉,但她却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很熟悉。 一个长相艳丽的美人用奇怪的带子缠住了鲤夏花魁,鲜红的唇角扬起一抹张扬嚣张的笑容,微微眯起的眼眸妖媚而肆意,眼尾的一抹嫣红妩媚婀娜,白皙如玉的脸上带着花形的刺青。 那张美貌惊人的脸与鲤夏花魁温柔动人的面庞近在咫尺,像是只凶横的虎豹将柔弱的鹿儿压在爪下。 “我、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鹤见川手忙脚乱地捂住了脸,末了又偷偷张开了些手指,从指缝间偷偷摸摸地看向了屋内的两人。 湖蓝色的大眼睛咕噜噜地转过了两圈,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们、你们这是要亲亲吗?” 正准备储存新口粮的堕姬:“……” 正要叫鹤见川快逃的鲤夏:“……” 哎呀她就说自己不该进来的! 鹤见川面红耳赤地想到。 ※※※※※※※※※※※※※※※※※※※※ 场面突然橘里橘气了起来 第54章 这是上弦之六堕姬业务生涯的一次重大滑铁卢。 ——谁要亲鲤夏的这个女人了!! 她喜欢的鲤夏的这张脸而已!又不是喜欢鲤夏!她是想吃了鲤夏!吃了她!不是亲她!!这个臭小鬼真是气死她了!! “你个豆芽菜胡说八道什么呢——!” 花纹斑斓的腰带在瞬间将鲤夏的身躯吞下了大半,只余下了她因为挣扎而发髻纷乱的头颅,饶是鲤夏这样狼狈的模样也没能让堕姬的心情好起来。 看似细薄的布条如同利刃一般向鹤见川的方向破空而来,突然的变故让鹤见川的大脑已经不太够用了,但她还是条件反射地一个侧身躲过了险些缠上她脖颈的带子,身上裹着的被子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鹤见川抱着刀转身就想跑,但她还未能冲出这条走廊,如同长蛇般灵活迅速的布条便追了上来,缠住了她的脚踝,让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打刀出鞘,半点没犹豫地斩向了绊住左脚的布带,后背趔趄间撞上了走廊的墙壁,但也因此没有直接摔倒,鹤见川抬头再看向走廊的出口,就在她被拦住的这一秒间,花纹繁杂的腰带就已经将走廊的两端的出路口尽数密不透风地封死。 『……完蛋。』 鹤见川本想继续冲出去的脚步一顿。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刚刚一时没刹住车直接撞上这些布带,她的整个人都会像是鲤夏一样,被这些带子吞进去。 斩断布带逃出去? 鹤见川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在她砍带子的时候,那个女鬼的攻击肯定也不会停下的,她压根没有把握能够在斩断这些布条的同时,挡住来自鬼的攻击。 ……呜哇早知道她就同意炭治郎把他的妹妹留下来了!至少炭治郎的妹妹是鬼,肯定比她能打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善逸应该也是被这个鬼抓住了,连善逸都打不过它,她更不可能打得过这家伙了! 但是她、她、她……她现在连逃跑都跑不掉呀! 左右两边的走廊被封死,背后是硬邦邦的墙壁,以鹤见川的力气绝对破不开,而前方…… 和式的拉门大开,鲤夏那宽敞而布置奢雅的卧房一览无余,样貌妖艳的女鬼站在屋子的正中,她的身侧,是被腰带吞没只剩下头颅的鲤夏,而在她的身后…… 『……还有一个出口。』 鹤见川的视线穿过女鬼的肩头,落在它的身后。 那是鲤夏卧房的窗户,整扇窗户都被木头格子封住了,但比起背后那厚实坚硬的墙,那点细木条无疑要脆弱的多,即使是以鹤见川的臂力,应该也能一刀劈开,而且窗户外头就是街道了,只要闹到了街道上去,炭治郎他们肯定很快就会发现这边的动静,赶回来救她们。 但是她要怎么才能经过鬼的身侧,冲到窗口去? 鹤见川摸了摸自己腰带,腰带内侧的缝着一个小口,里面装着的是宇髄天元在任务开始时给他们的音爆弹,有些像是小孩子们玩的那种“摔炮”,没有多大杀伤力,但是只要摔在地上就会响起尖锐的爆鸣声,并且会持续飘散几秒的白烟,这是宇髄天元给他们紧急时刻用来告知方位用的。 鹤见川一向小心又谨慎,这种东西当然都是睡觉也要随身带着,但除了这个以外,她身上也只剩下手里的这把打刀了。 ——不对、她还有一样能用的东西。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鹤见川慢慢地站稳了身子,双手颤抖着,将刀尖对向了屋内的鬼。 跟着无一郎学了两个月,她确实是一直都在“学”怎么逃跑,她的基本功太差了,体力也不够好,更不是无一郎那样的剑术天才,两个月的突击训练根本不可能让她这么一个“吊车尾”一下子变成“尖子生”。 但是她也不是真的什么攻击的招式都没学过的。 无一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让她的体力勉强摸到了及格的边缘,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揍她,训练了她的反应力和基本剑技,最后,还教了鹤见川一招保命的招式。 在“醒来”后,回到横滨的两个月里,武艺深厚、剑术精湛的社长又每日和她训练,一点点地纠正了她的错误。 鹤见川不是剑术上的“尖子生”,但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学习上的“尖子生”。 “霞之呼吸……” 她近乎是嗫喏的小声念道。 “——壹之型。” 细细的、缓缓的呼吸,将肺里的空气全部吐出来,压低身体的重心,将力气聚集到小腿和手腕上,背部的肌肉缩紧,腰腹向内紧绷提起。 视线集中在一个点上,身体绷成一条尖利的线,牙关咬紧,吸气,心脏的跳动加速,空气渗进血管里,奔涌贯及全身。 银色刀刃上水汽凝结,走廊上的空气忽然带起了极淡的湿意,鹤见川盯着几米外的女鬼,色彩鲜艳的腰带从她的腰间四散而开,攀遍卧房走道,鲤夏的花魁美丽的面庞已经被吞没了一半,紧闭的眉眼间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垂天——』 “我说你是——” 『——远霞!!』 “——丑八怪!!” 脚下在瞬间发力,不过是四米多的距离,即使是鹤见川也能在眨眼间就依靠爆发力冲到对方的眼前。 手中的打刀突刺而出,堕姬那美丽的面孔上霎时便因她的话腾起了显而易见的怒火,破空而来的刀刃更是火上浇油,将她的怒意推上了另一个高峰。 “你才是个丑八怪!!” 她尖叫出声,妩媚的眼眸因为愤怒而睁大,瞳孔间写着的字符清晰地显露在了鹤见川的眼前。 ——「上弦·陆」 轻薄而锋利的布条带着凛然杀意,笔直地朝鹤见川袭来,鹤见川矮身躲过照面而来的第一击,却并不躲开袭向她肩膀的第二条布刃,手中的打刀直直刺向了堕姬的身侧,斩断了吞没鲤夏的那一截布条。 肩头和左臂被腰带割伤,喷出的鲜血在瞬间染红了洁白的浴衣。鹤见川空出左手一把抓起了吞没鲤夏的布条,还没能站稳身体,又一条布带气势凶狠地甩来,摔在了鹤见川的腹部,将她砸在了屋内的一扇木头屏风上,连人带屏风翻到在地。 后脑勺磕在了木条上,鹤见川的大脑在一瞬间陷入了晕眩,但她立刻又清醒过来,视野中的景象尚未清晰,便就地顺势向边上一滚,躲过了狠狠甩来的又一段布带。 『……好疼。』 扶着边上的小几,鹤见川颤抖地起身,半蹲在榻榻米上,一手握着刀柄,一手紧紧抓着那截砍下的腰带,颜色艳丽的腰带上隐隐能看出人的模样,鲤夏痛苦的神色在腰带上若隐若现。 “丑姑娘,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堕姬那艳丽的脸上带着冷冷的杀意,笑容恶毒如蛇,花纹繁复华丽的腰带在她的身侧飞舞,让人想起希腊神话里的蛇发女妖美杜莎。 “你也是猎鬼者?”她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不屑,“这么弱的气息,比起昨天那个黄头发的小鬼还要磕碜,连柱都没有吗?还是说柱还在来的路上?” “我又不知道。”鹤见川忍着哭腔,很小声地回答她。 『为什么把缎带砍下来了,鲤夏花魁还是被困在腰带里?』 鹤见川的脑袋乱糟糟的,她都快要疼死了,肩膀疼,手臂疼,后脑勺疼,被腰带砸到的腹部也疼,她怀疑自己的肋骨都断了。 至于宇髄天元在哪?她哪知道那个臭流氓音柱在哪! 鹤见川吸了一下鼻子,瘪着嘴,想把眼泪忍回眼眶里,但是盛着眼泪的眼眶又沉又疼,她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一大颗眼泪就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呜……好痛……』 竟然又是上弦!她怎么这么倒霉!遇完上弦之二,又遇见上弦之六!这还打什么打!直接给自己刷孜然粉算了! 鹤见川抬头看了一眼堕姬背后的窗户,离她足有五六米远。 刚才的那一击垂天远霞已经是她现在能用的最厉害的招式了,现在她又该怎么办?跑的话跑不过这些布条,剑技又不够厉害,呼吸法只学了一点点,根本就是打不过也跑不掉。 唯一还有点用的,就是她身上的灵力了。 肩头的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在渐渐愈合,腹部好像是骨折了,她也不敢动,万一骨头愈合歪了回头还要打断重接,但是就这么放着又痛得要死,哪怕只是站起身的动作都会带着肋骨痛起来。 怎么办? 怎么逃? “你们来了多少人?四个?五个?”堕姬的指尖轻点唇瓣,神色高傲而自负,“实话实说的话,或许我还能考虑把你放到最后吃。虽然你的长相也就那样,不过你的眼睛还是很好看的么~” 鹤见川抿着嘴巴不说话,总是用于写数学题背历史书的大脑,此刻飞速地转动了起来。 她几乎没有多少实战经验,训练的时候无一郎也好社长也好,他们当然也不可能真的下重手,放水都放出了个太平洋,饶是这样,鹤见川还每次都在逃跑。 那么现在呢?她又该怎么逃? 打刀、灵力、音爆弹、在敌人背后的窗户、手里攥着的吞没鲤夏的腰带、爱美的鬼、鹤丸教的手入方法、无一郎教的剑技、社长教过的战斗技巧…… ——“并不是任何战局都是能逃跑的,在不能逃跑的时候,就必须要选择战斗。” ——“所以在训练的时候,就不能总是想着逃跑!” 国木田独步在训练时说的话,简直就是一语成谶。 但是对鹤见川来说,不逃跑是不可能不逃跑的。即使是战斗了,那也是为了能够逃跑。 她哆嗦着站了起来,咬牙一狠心,用灵力直接愈合了不知道歪没歪的肋骨。 “回答我的话,丑八怪!”迟迟得不到回答的堕姬已经失去了耐心,歪着脑袋,面露不虞,“你是哑巴了吗?还是耳朵聋了?不回答我的问题,那你也没有继续活着的必要了,你该不会躲过了几下我的攻击,就真的以为自己能——” 她刻薄而尖利的话语戛然而止,妖异不似人类的美丽面容上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那些色彩艳丽、花纹复杂的缎带,都是她用血鬼术,从自己的身体里衍生出的“分|身”,这些分|身自然也有强弱之分,相比起她藏在地底下的仓库里、用于储存“食物”的那些“分|身”,如今她正用于战斗的“分|身”,自然要更加的强大、也更加受她的意志影响。 因此即使鹤见川将缎带砍下了,但缎带里也还残留着她的意志,受到她的血鬼术控制,已经完全被缎带吞没的鲤夏,本该难以从她的腰带里脱出。 然而在鹤见川的手里,她的血鬼术却被破除了。 明明没有火源,但那截花纹纷繁的布条却凭空燃烧了起来,火焰的颜色也并非是寻常的赤红,而是毫无杂色的、荧亮剔透的白。 那一截缎带如同真正的普通布条一般,迅速被烧了个干净,身形稍有些狼狈的鲤夏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从她的血鬼术中脱逃了。 『赌赢了……』 鹤见川憋住了自己喜极而泣的泪水,扶起了面色苍白的鲤夏,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将小巧的丸子塞进了她的手里。 接下来就是…… 赌命的时候了。 她握紧了手里的刀,挡在了鲤夏的身前。 万万没想到,她个菜鸡竟然也有今天。 第55章 这是鹤见川开始学习剑术后的第四个月,也是她正式握刀后的第二次实战。她所要面对的挑战,是十二弦月的上弦鬼之中,最弱的上弦之六——堕姬。 对,没错,最弱的上弦之鬼,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棒读)。 鹤见川哆哆嗦嗦地将手中的打刀指向了堕姬,两条小短腿直打颤,就连身后的鲤夏都看得出她是有多怂。 但堕姬却并不因为鹤见川这副又菜又怂的模样而放下戒心,她那一头及腰的长发,甚至都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飘了起来,刻着数字的瞳孔紧紧地盯着鹤见川这个小矮子,就像是只见到认知以外的生物的野猫,野兽的直觉在脑海里拉响了警报。 ——她的缎带,她的“分|身”,竟然在鹤见川的手里就这么被烧成了灰烬。 堕姬从来没有碰见过哪个剑士用过这种古怪的招式,甚至于,比起所谓的“剑技”、“呼吸法”,鹤见川手中那白色的火焰,给她的感觉更像是某样其它的东西。 就像是,几百年前,在她刚刚成为鬼的时候,那时候的她还是个骄纵的、不知分寸的少女——她自认为自己现在是个很懂得分寸,因此很讨鬼王欢心的手下——在那时,刚刚变成鬼的她还在为自己恢复了的容颜而开心不已,也为了新获得的血鬼术而跃跃欲试,动不动就指挥着缎带到处飞。 她才刚变成鬼,对于鬼的一些忌讳还不是那么习惯,虽然白天也会躲在屋子里不出门,但也并没有非常小心地规避门缝窗沿间透进来的些许日光,因此,某一天,在她试着把缎带打成一个复杂漂亮的蝴蝶结时,她一时得意过头,没有注意到边上从窗户缝隙间落进的极细的一缕阳光。 漂亮的蝴蝶结只是有一小角碰到了那缕日光,但几乎是眨眼间,大半条缎带都被灼烧成了黑色的灰烬。 从那之后,她才终于学乖了,白天的时候避的太阳越远越好,她实在是难以忘记那一瞬间,日光像是条火龙一样迅速吞噬了缎带的情形,好像只要她动作慢了半秒,接下来会被吞噬掉的就还有她了一样。 堕姬厌恶而恐惧火焰和太阳一类的东西,比起其他的鬼都要厌恶恐惧,因为很多年前,在她变成鬼之前的那一天,还是人类的她,就是差点被人活活烧死的。 熊熊燃烧的火光毁掉了她美丽的容貌,甚至几乎夺走了她的性命,若非是哥哥背着她遇见了那时还只是上弦之六的童磨,她从童磨那里得到了无惨大人的血,她就已经顶着那副被烧焦的、丑陋的身躯死去了。 “……你做了什么?”她盯着鹤见川的手,瞳孔里流露出的是满满的戒备和警惕,惊恐让她的嗓音都变得尖细了起来,五彩斑斓的缎带在她的身边飞舞,看起来就像是盛怒的美杜莎,满头的蛇发都立了起来,嘶嘶吐着信子。 “为什么我的带子会被烧掉!你这个丑八怪!讨厌的虫子!你做了什么!?” 她几乎是尖叫了起来。 鹤见川:…… 她、她就随便烧烧啊……哪知道真的烧掉了…… 鹤见川咕咚咽了一口唾沫,还没来得及反应,数条花纹繁复的缎带就从四面八方一起朝鹤见川的方向袭来,上弦之鬼的速度超乎常理的快,鹤见川甚至没能看清缎带的轨迹,身上就已经狠狠地挨了一下。 她的脚下不稳,差点就要摔出去,但是鬼知道是因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她的背后还有比她还要弱的鲤夏,上半身分明已经向后倾倒了,但她还是靠着可能是不动“在天之灵”之类奇怪的东西,稳住了下盘,狼狈地抬刀挡下了两条缎带。 挡下了两条,烧掉了三条,被打中了可能有七条,最后一条把她砸在了墙上。 鹤见川调动了全部的灵力去愈合自己的伤口,才愈合上三分钟的那根肋骨这会儿好像又咔嚓一声断了,她疼的大脑好像都缺氧了,眼前一阵发黑,冷汗混合着温热的鲜血,一起把浴衣浸湿。 是挨上弦之六的打疼?还是挨下弦之五的打疼? 人类对疼痛是没有记忆能力的,他们只能记得“刀子割到手会疼”,但要是让他们回忆起“是什么样的疼”,他们的大脑记忆区就调取不出相关的信息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大脑总要有点自我保护机制,要是能够清晰的回忆起疼痛感的话,大概人人都会有心理阴影的,坐在教室里突然想起小时候骑车摔骨折了腿,疼痛感伴随着记忆涌出来,岂不是得当堂抱着腿“嗷”的叫出声。 因此鹤见川也没法比较这两个鬼打人谁更痛一点,反正她能确定,绝对都比无一郎揍她痛,至少被无一郎揍了,她还有力气哭唧唧叫痛,但是被下弦之五和眼前的上弦之六打,她都痛的冷汗直流,说不出话。 “什么嘛、哈,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把戏,但也不过就是个弱小的人类而已啊。” 堕姬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就算鹤见川能烧掉几根她的缎带又怎么样,鹤见川只不过是个人类,和天上的太阳、和摸不着的火焰是不一样的,她可是上弦之鬼,轻而易举就能把鹤见川杀死。 她已经把角落里的鲤夏丢在了脑后,毕竟鲤夏不过只是个长得漂亮些的普通人类而已,比已经很弱的鹤见川还要弱,像鲤夏这样的女子,吉原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 相比之下,能让那种奇怪的白色火焰烧掉她的缎带的鹤见川,才更让她觉得介意又厌恶。 真是讨厌、真是讨厌——这个女孩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让她打心底里讨厌。只有那双湖蓝色的眼睛,透亮的像块宝石,让她觉得喜欢些。 她不要把这个女孩当做是储备粮收进仓库里了,万一让她把仓库烧了就不好了。果然还是把她直接吃掉吧,就在现在、就在这里,把她直接吃掉。 堕姬直直地盯着靠着墙壁站起来的鹤见川,她看着鹤见川的手,那双冒出了白色的火焰,将她的缎带烧掉的手,鲜血从手臂上流下来,沾在这双白皙的小手上,就像是香甜的果酱挤在了舶来那昂贵又松软的西洋蛋糕上,美味而诱人。 『刚刚似乎还没注意到……』 堕姬抬起了手,掩住了自己鲜红的唇。 『这个该死的丫头,闻起来,好像很好吃呢……』 大滴晶亮的涎液从她的口中不受控制地流下,堕姬舔了舔自己的唇,两眼发直地看着鹤见川,就像是从冬眠醒来的蛇,饥肠辘辘之时见到了一只肥美鲜嫩的野兔。 “把你吃掉的话……” “我是不是就再也不用怕碰到那讨厌的火焰了呢?” 涂得鲜红的指甲狰狞伸长,口中尖利的犬齿明显地向外突起,姿容妍丽的模样越发脱离人类的范畴,趋近于恶鬼,堕姬在刹那间出现在了鹤见川的身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鹤见川浑身都在颤抖着,她握紧了手里的打刀,面色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恶鬼,被掐住的脖颈让她难以呼吸,还未愈合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没能完全接上的肋骨刺着脾脏血肉。 她张大了嘴巴,大口地呼吸着,像是一条被扔在了岸上的鱼,努力的汲取每一缕的空气。 堕姬咧开嘴,深深地笑起来,瞳孔中刻着的「上弦·陆」的字样在摇曳的灯火里明明暗暗,她张开了嘴,口中的尖牙利齿即将挨上鹤见川的肩头。 鹤见川忽的抬手抓住了她的脖子,全身大半的灵力在眨眼间全部灌进了堕姬的身体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几乎是在同时响起,剧烈的疼痛让堕姬在瞬间便将鹤见川甩开,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鹤见川碰到的地方涌进了她的身体里,就像是猛烈燃烧着的火焰,在她的体内,沿着血管四处乱窜,几乎要由内而外将她烧死! 她那白皙修长的脖颈间,突兀地出现了一道焦黑的痕迹,就像是被火焰烧焦后的枯木。身体里那灼烧一般的剧痛让她失去了理智,喉咙间似乎还有着烧焦后涌起的浓烟,让她感到嘶哑而刺痛。 堕姬捂着喉咙,痛苦地大声尖叫着,她甚至觉得自己吞下了一个太阳,烧灼的热意从身体里炸开,要由内而外将她烧个干净! 鹤见川狠狠地推开她,忍着伤口的疼,咬牙跑向了窗边。没能完全愈合的伤口让她的脚步有些踉跄,但她还是在堕姬再次甩出缎带之前,用力挥刀劈开了窗户上的木头窗格。 “混蛋!混蛋!!好疼!呜、呜哇啊……!好疼……你这个讨厌的丑八怪!!去死,去死吧!” 堕姬嚎啕大哭起来,无数的缎带纷乱交杂,袭向了站在窗口的鹤见川。勉强用灵力愈合了断掉的肋骨,鹤见川撑着窗台,手臂发力,猛地从窗口翻了出去。 『找支点……腰用力……绷劲肌肉……不要往下看……』 她摇摇欲坠地抓住了房屋外部的凸起点,咬紧牙关,脑子里一遍遍地重复着社长在训练时教给她的东西。 吉原的游女屋都是和式的木头结构,鲤夏花魁的房间距离顶楼也不过是一层之隔,即使是鹤见川也能很快就翻上了房顶。 她握紧了手里的打刀,在屋脊上站起,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好像也没什么差别,用力地抿一下嘴巴,舌尖尝到的都是有些涩的咸。脚下才刚刚站定,她的背后,数条彩色的缎带就从屋顶下方直直地蹿了上来。 堕姬也跟上来了。 心脏因为过增的运动量而剧烈跳动着,几乎都要抽痛起来,鹤见川想要跑,但她才跑出了两步,就被斑斓的布带缠住了小腿,狠狠地摔在了屋顶上,砸碎了一片泥瓦。 鹤见川撑着手爬起来,有什么粘稠的东西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滴在了她的手背上,鹤见川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是一滩刺目的红。 她转身,堕姬就在她身后四五步远的地方,纷飞的缎带围绕在她的身侧,张牙舞爪,一轮巨大而明亮的圆月悬挂在她身后漆黑的夜幕之中。 “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堕姬歪着脑袋,恶狠狠地盯着鹤见川,乱了的发髻松散垂落,“我要先杀了你,再吃掉你。像你这样的丑八怪就该去死!” 鹤见川大口地喘着气,她看着神色凶狠的堕姬,慢慢地、慢慢地,脸上露出了一个笑。 楼下的街道上,陡然响起了一声尖锐巨大的爆鸣声! 突兀的声响让堕姬在那一刻间分散了注意力,鹤见川猛地扑了过去,手中的打刀贯穿了她的胸口,将她的身躯钉在了屋顶上。 “哈……哈……哈……” 大颗的眼泪从鹤见川的眼里掉了下来,她的脸上还带着大大的笑,紧紧蹙着的眉头骤然松开,眼眶里涌出了大滴大滴的泪水。 “……你才是……丑八怪!” 她全身的灵力在这一刻,尽数涌进了手中的打刀之中。 堕姬凄厉地尖叫了起来。 战斗是为了逃跑。 ※※※※※※※※※※※※※※※※※※※※ 鹤见川的作战计划:吸引走堕姬的注意力,让鲤夏去把音爆弹摔在街道上 简单粗暴,但是好用,就是有点疼 作战成功的主要原因——这个堕姬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 第56章 堕姬看见了一片平静无垠的海。 几乎要让她灼烧至死的痛苦让她的意识飘散,大脑被一片白茫茫的迷雾所覆盖,灵魂像是与肉|体分离,麻痹的身躯再也感知不到任何东西。 炽热的太阳将她燃烧,熊熊的火焰将她吞没,在极致的痛觉之后,一切好像都变得轻飘飘了起来。 她试着抬起自己看不见的手,去拨开阻拦在眼前的浓雾,雾气在她的手中渐渐散去了,一切景象在某一刻骤然清晰了起来,明亮的月光如水一般倾泻而下。 不远处站着几个人影,为首的那个人有着一双美丽而宁静的蓝色眼眸,比月色更清冽,比夜色更深邃,堕姬与他对视着,就像是在寂静的夜沉进了深海,透过缓缓流动的、清澈如水晶的海水,遥望向天空中的那轮圆月。 『这里是……哪?』 堕姬在短暂一瞬间陷入了茫然,忘记了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但不过是顷刻,她的感知似乎就恢复了。 她感受到了晚风轻轻拂过面颊的微凉,听见了山林间传来的窸窣虫鸣,闻到了绿叶与泥土混合的清香。 但同样的,她也感受到了—— 那从身躯的每个角落一起传来的、如同火燎刀割般的刺痛,熟悉的痛觉倏地唤醒了她的所有记忆,并迅速地加剧猛烈了起来,不知名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肆虐,尖锐而炙烫地燃烧着她的身躯。 耳膜中悦耳的虫鸣被嗡鸣之声覆盖,清新的草木香气变成了腐肉血腥的臭味,视野里的景象也渐渐的覆盖上了一片黑色干涸的血。 “滚罢,恶鬼——” 那个拥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眸的人类厉声朝她呵到。 月光流淌过那人绸缎般柔顺美丽的黑发,蓝黑色的羽织在晚风里飞扬。堕姬甚至分不出那究竟是个男子,还是个女子,但她知道的是,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而凛然的人,即便是小小年纪就以美貌力压无数成年人的她,在这个人类的面前,也不过就是明珠较之皓月而已。 ……这个人类是谁? 她的心底满满的迷茫,却寻不到答案,她想要开口说话,却已经痛得连声带都无法拉扯一下。 然而她无法动弹,『她』却动弹了。 堕姬看着自己的这副身体自己抬起了手,那显然是一只男子的手,或者说,某个男鬼的手,没有精心修剪的指甲,也更无涂得鲜红的丹蔻,宽大而扭曲,尖利的指甲狰狞突出。 这只手才甫一抬起,不远处那人便动了。 堕姬甚至没能看清那人的动作,眼前的景象便忽的一变,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她的额前流下,流进了她的眼里,或是顺着下颌滴落。 眼中那斑驳的红色又多了几分。 她的视野里多出了一柄刀,在稍上一些的位置,直直地以刺向她的朝向而定,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了过来。 她被这柄刀贯|穿了额头,钉在了一棵树上。 在皎洁的月色里,有莹莹白光如流萤般点点亮起,粉白的樱花凭空出现,如雪而落,聚散旋转好似四月里的一场樱吹雪,却落地即消散。 在堕姬的面前,缓缓出现了一个金发灿烂如阳的少年,额间系着一条鲜红的细带,介于碧青之间的眼瞳澄澈清透,胜过了洒落在他肩头的月光。 堕姬感觉到『她』的身体动了,像是想要攻击这个少年,然而少年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钉住额头的束缚忽然一空,她只见到了一抹银刃残光,视野就颠倒了方向,世界在她的眼里歪斜而倒。 她只能看见那柄斩下了『她』的头颅的刀刃,锋利的刀刃在月色里折射着绮丽而凌然的寒光。 “滚罢……” 那如同无垠止海般平静的嗓音,在离她不过几步远的地方再次响起,却遥远巍峨如立于山巅。 她的心里—— 或者说,『他』的心里,迟缓却难以抵抗的,升起了海啸般汹涌而巨大的恐惧。 ******* 意识从如临其境般的记忆中抽出,灼烧的剧痛在一瞬间又将堕姬吞没。 她惨厉地尖叫起来,痉挛的双手抽搐着想要抬起,将鹤见川从她的身上推开,花纹繁复的腰带散落在瓦片上,已经没有了抬起的能力。 堕姬并非是个多么聪明的鬼,但她在再次睁开眼,看清了压在她身上的鹤见川那一刻,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中猝然明白了一切。 那不是她的记忆,那身姿不似凡人的人类,也不是她曾经见过的敌人—— 那是来源于她身上的、属于无惨大人的细胞的记忆! 在数百年前、亦或是千年以前,曾经有着那样的一个人,他/她有着如同太阳一般令恶鬼们恐惧的力量,甚至连无惨大人都不是他/她的对手,只要他/她想,即使是无惨大人,在他/她的眼里,恐怕也不过是蚍蜉之力。 而那柄刀,那柄斩下了『她』的头颅的刀—— 堕姬猛然想起了前日来到吉原的上弦之二童磨,那个时候,童磨只问了她一件事,又笑盈盈地提醒了她一句话。 “小堕姬,你在吉原,可曾见过一个刀剑化身的人?” “咦,没有吗?那若是你见到了这样的一个人,麻烦告诉我一声呀。不过小堕姬,要是你见到了这样的一个人,可还是记得离他远一点好噢~” “毕竟那可是……要比柱要厉害得多的人呀。” 她没有将童磨的话放在心上,又或者说,即使她将童磨的话放在了心上,那也没用。 堕姬睁大了眼睛,妖艳的面容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美丽,被恐惧所笼罩。 在她的眼前,在鹤见川的身后,一瓣柔软的樱花从空中缓缓飘落,樱雨渐渐大了起来,连鹤见川都意识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幕。 美丽的樱花如雪而落,在清冷的月色里风雅动人,莹莹白光从贯|穿了堕姬胸口的那柄打刀上点点升起,围绕在鹤见川的身边,最后与樱吹雪汇聚在了一起,在鹤见川的身后旋转凝聚。 寒月清辉,风舒夜寂,少年身披破旧披风的身影在夜色中缓缓浮现。他半蹲在了鹤见川的身侧,落后她半步,将她环抱在怀中,握住了她死死攥着刀柄的手。 “山姥切国广,受足利城主长尾显长的委托所打的刀,刀匠堀川国广的第一杰作。” “——现在是,为了主上你而存在的刀剑。” 金发少年微微地侧过了头,看向了鹤见川,在斗篷之下,金色碎发掩映之后,紧紧地系着一条鲜红的头带。 “要斩吗,主上?” 他清晰而明确对鹤见川发出了询问,嗓音是更偏近于青年微微低沉,与少年岁数的外貌搭在一起,却并不让人觉得违和突兀,反而更使人心安。 堕姬的心随着他的这一句话而瞬间跌落深渊,她张了张嘴,却因为极度的惊惧而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只能看着瞪着一双湖蓝色眼眸的少女就在她的眼前,脸上因为害怕而流下的泪水尚未干透,嗓音软糯,语气决然地从口中挤出了一个字—— “斩!” 是与记忆里那平静的嗓音截然不同的情绪动荡,可堕姬的心底,却升腾起了相同的恐惧,甚至于,在她的体内,那些来源于无惨大人的鲜血与细胞,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似曾相识的威胁,在她的血管里躁动地翻涌叫嚣。 她拼命地去想要让自己的缎带动起来,却收效甚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金发的少年将鹤见川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握住了插|在她胸口的刀柄,毫不留情地将刀刃一下拔出,甩去了刀面上乌黑的血。 那是多么美丽的一把刀,淬火后留下的刀纹起伏微沉,刀背黝黑,银刃清泠,在晢晢清光里与月华交相辉映,寒冽而瑰丽。 但堕姬只觉得惶然惊骇。 不过是才过去了区区几分钟而已,她当然还记得,无比清楚地记得——那曾斩下无惨大人首级的刀刃,与如今在她眼前的这柄寒刀,别无二致! 这是连无惨大人都未能躲过的刀刃! 金发的少年将鹤见川的脸护在了怀里,用手臂和斗篷遮住了她的视线,所有的动作里都带着自然而然的体贴和温柔,但他却神色平静地看着堕姬,就像是在看着一只蝼蚁般,眼中无喜无悲。 不……不要……她不要死! 她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了,变成了鬼!鬼不会衰老,不用辛辛苦苦地挣钱养活自己,不会被人欺辱,不会得病,不会死,也不会失去任何东西。 她变成了鬼,才不是想要迎来这样被砍掉脑袋、面目丑陋死掉的结局!她要一直都能够美丽而强大,一直都能为所欲为! 她可是上弦之六啊!她好不容易才变得这么强大!好不容易才能一直美丽地活着!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疼痛难以动弹的躯体里再次涌起了一股力气,堕姬捂着脸,尖叫了起来,想要逃开被斩首的命运。 “啊啊啊啊啊啊啊——哥哥!!” “他们要砍掉人家的脑袋!他们合起来欺负我!!” “哥哥——!!” 她的胸前,那被利刃贯穿的伤口处,血肉斑驳搅动着,缓缓蠕动了起来。 ※※※※※※※※※※※※※※※※※※※※ 鹤见川:咦……?怎么觉得我好像才是反派? 山姥切:……如果主上你想的话,我也可以—— 鹤见川:(打断)不,你不可以! 山姥切:……我也可以帮您叫鹤丸国永来。 鹤丸:?山姥切,我觉得你有问题。 —————— 猜猜看,这个山姥切是什么状态的山姥切 第57章 上弦之六堕姬的身体里—— “长”出了一只鬼。 那是一个面目丑陋、骨瘦如柴的男鬼,有着一头海草般卷曲的黑色中发,上半身赤|裸,大片像是胎记一样的黑色斑点蔓延在他脸庞和身躯上,佝偻的姿态更显阴沉骇人,手中握着一对血色骨镰。 他是「妓夫太郎」,与妹妹堕姬一心同体、一体双生的“另一个上弦之六”。 带着泠泠寒光的银刃在即将触及堕姬脖颈的那一瞬间,被男子枯瘦的手指擒住了刀刃,一柄鲜血半赤红的骨镰破空而来,在极近的距离里带起杀意冰冷的风刃,割破山姥切了脸颊旁的斗篷。 手中的打刀反手化斩为挡,一记格挡将急旋的骨镰劈开,高速飞旋的短柄镰刀在夜色中飞出了数米,转眼间突然变化了轨迹,急转而下,直冲山姥切而来。 干净利落的几刀挡下了血镰回旋的攻击,山姥切怀中抱着鹤见川,两步急退至屋脊的另一端站定,飞扬的斗篷上多出了几道微小的豁口。 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和他作为「初始刀」的认知不太一样,没有狐之助,也不是在选择初始刀的小殿内,他似乎更像是被审神者在战场上阴差阳错、误打误撞间召唤了出来,但是他却没有见到溯行军或者检非违使,附近似乎也不存在其他刀剑付丧神的气息。 眼前这两个奇怪的敌人,又是什么? 显然不是人类,好像也不是历史修正主义者,但既然审神者的命令是斩的话,那么他也就遵从就是了吧,反正他只是一个仿造品…… 山姥切习惯性地这样想到,但不知道为何,他握着本体刀的手一紧,心底突兀地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违和感,但他没能够细想,身后的鹤见川就轻轻拽了拽他的斗篷。 少女用软软的嗓音细声细气地问他:“你、你能不能打得过他们两个人……两个鬼啊?” 不知道为什么手里的刀也变成了人,但有着不动这个先例存在,鹤见川下意识地就对山姥切有着天然的信赖,而且山姥切的这副打扮很像是那天在蜘蛛山救了她的人。 鹤见川觉得山姥切应该是很厉害的付丧神,毕竟那个时候,连不动都打不过的下弦之五,山姥切好像也能轻轻松松地应对,但是现在在他们眼前的是比下弦之五还要厉害很多的上弦之六,鹤见川心里的不安多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柱可以一刀一个下弦,但却好像完全打不过上弦,无一郎面对上弦之二时的那副惨状她可还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虽然说上弦之六比上弦之二弱,但是现在在他们面前的上弦之六竟然有两个鬼。 “要、要……要不然我们还是跑吧……”鹤见川很怂地缩了缩脑袋,把自己整个人都藏在了山姥切背后。 她实在是折腾不动了,身上的灵力几乎已经榨光,但是伤口却还没有愈合完,额头上摔在瓦片上磕破的伤口还在慢慢地淌着血,肋骨不知道接没接上,虽然现在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痛,但鹤见川觉得这肯定是因为她的痛觉神经已经痛过头开始麻木了。 而且她不知道为什么还好饿,好像连站着的力气都不太够,腿软得开始打哆嗦。 “要撤退吗?”山姥切问道。 “嗯嗯嗯嗯嗯!”鹤见川立刻哒哒哒点头。 就刚刚她和堕姬纠缠的那一会儿工夫,鲤夏应该也已经安全逃走了,音爆弹也成功丢在街道上,以宇髄天元作为柱的速度,大概也要不了多久就会赶到了。 所以现在当然要赶紧跑呀! “……逃跑?” 屋脊的另一头,安抚下了哭泣的堕姬,妓夫太郎拿着骨镰,慢慢地站了起来,他驼着背,薄薄皮肤下包裹的一根根肋形状骨清晰可见。 “你们欺负了我的妹妹,还想要就这么走了吗?” 妓夫太郎面目阴郁地盯着山姥切。 鹤见川害怕得往山姥切背后又缩了缩,就听见身前的付丧神低低的说道:“……那个眼神,真是让人不快啊。” 山姥切手中的刀,刀尖微微晃动了一下。 『竟、竟然和不动一样,是很容易被挑衅上头的类型吗?!』 鹤见川吓得手里(并不存在的)瓜子都掉了。 斗篷先生难道不该是沉稳可靠温柔成熟那一挂的吗?!那天在蜘蛛山他明明不是这样的呀! “我是妓夫太郎,也就是个专门收债的。虽然我的妹妹确实不太聪明,但是既然你们欺负她了,我就得要替妹妹来向你们讨个公道。” 妓夫太郎一下下地用手抓着自己的脸,像是很痒,又好像只是单纯地发泄。 “我的妹妹可是个难得的美人啊,看看她的这张小脸,变得多脏,还有这些伤口……啊啊……这是怎么回事?脖子上竟然留下了和我一样黑乎乎的疤痕,这会让她变得难看的……” 尖利的指甲刮开了皮肉,暗沉的血液从抓伤的伤口中流下,但上弦之鬼强大的自愈能力让这看似狰狞可怖的伤口,不过是一个呼吸间便已经愈合。 妓夫太郎像是不曾感觉到疼痛一般,愈发用力地抓挠着自己的脸和脖子,满脸遍布着血迹,却又没有伤口留下。 “还有这里……她的胸口,为什么会多了一个洞?”他弯下腰,仔细地去看堕姬胸前那被鹤见川用刀与灵力贯穿的伤口,污黑的血慢慢地从小洞中涌出,但却不知为何始终无法愈合。 “哥哥!是那个讨厌的死丫头!”堕姬瘫坐在破碎的瓦片上,抽噎着擦着眼泪,一手指向躲在山姥切背后的鹤见川,“都怪她!都是她还得我变成了这样!她用火烧我、哥哥!好痛啊,呜呜呜……” “竟然用火烧你吗?”妓夫太郎轻轻拍了拍堕姬的脸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这可真是……啊啊,都怪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用火烧我的妹妹,她可是最害怕火了,你们竟然还这样吓唬她……” “没办法,看来只能用最痛苦的那种死法杀了你们,你们才能还上这笔债了啊。” 这个鬼怎么还胡说八道骗人呢! 鹤见川震惊地瞪大了自己圆溜溜的眼睛,她才没有用火烧这个家伙!这年头做鬼怎么都这么不要脸了! 嘭! 血色的骨头镰刀急转飞旋如雷霆电掣,狠狠地砸进了屋瓦之中,半片屋顶的泥瓦尽数粉碎,山姥切快了一瞬捞起鹤见川,扬起斗篷挡下了飞溅的碎瓦泥灰,脚下踩上屋脊的末端,一个发力后跃,便带着鹤见川跳到了隔壁的房顶。 “那两个敌人究竟是什么?”山姥切的眉头微皱,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能够自由操纵已经离手的武器,似乎还有着一定的自愈能力,其中一人竟然还是从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出现的。 ……简直就像是什么妖魔鬼怪一样。 “是、是上弦的鬼……”鹤见川哭丧着脸答道,“是排行上弦之六的鬼。” 『……鬼?』 饶是作为付丧神的山姥切国广都愣住了一瞬。 「山姥切国广」是一柄稍微有些特殊的刀,「国广」二字来源于打造出他的刀匠堀川国广,而「山姥切」一词则来源于一个传说,曾经有人用一把打刀斩杀了一种被叫做是「山姥」的妖怪,于是这把打刀就被叫做是「山姥切」,但至于究竟是“哪把”打刀斩杀了山姥…… 山姥切的思绪在思及此时,忽然又混沌了起来。 他的动作顿住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不管怎么样,既然他叫做「山姥切」,连山姥都可以斩,那么斩个鬼似乎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既然如此,这种‘鬼’有什么弱点吗?”山姥切问道。 “……咦?”鹤见川被他的回答搞懵了,“砍、砍掉脑袋就会死呀。” 斗篷先生不是对怎么和鬼战斗很熟悉的吗? 鹤见川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难道这个“斗篷先生”不是那个“斗篷先生”吗?她认错人……刀了? 可是他们的声音明明也很像啊。 “既然如此的话,那么斩就好了吧。”山姥切微微颔首,松开鹤见川,将她挡在了身后。 数米外,脊背佝偻的妓夫太郎站在对面的屋顶上,与他隔屋而望。 “真是好啊……”妓夫太郎低声说道,“保护好了那个女孩子,想必你一定很骄傲吧。” 右腿后移一步,手中紧握的打刀刀尖不偏不倚地朝向了敌人,山姥切沉下心神,身体的重心微沉,摆出了一个攻守兼备的对敌姿态。 “保护好主上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山姥切低声答道,“相反,身为刀剑,如果让自己的主人受伤了,那才是洗不掉的耻辱。” “耻辱……?”妓夫太郎的脑袋歪向了一侧,神色恹恹地举起了手中的双镰,“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请小哥你和那个小姑娘一起,在我和妹妹的肚子里为自己的耻辱而羞愧吧。” 血鬼术·飞血镰! 薄如蝉翼的风刃急速袭来,纷繁缭乱,密集仿佛一片血雾。锐利的刀刃划破夜色,带着月色清辉斩碎这片血色密雨,刀光如电。 斗篷下隐藏的一双碧青眼眸清亮,血镰纷乱错杂的攻击轨迹尽数被看破,山姥切刀势急骤如飓风暴雨,瞬息之间便将妓夫太郎的血鬼术全盘击溃。 他急速踏步而出,踩过屋脊尽头突出的木梁一跃而起,宽大的斗篷高高扬起,在夜风中猎猎飞舞,落下的影子挡住了大片明亮的月光,手中的利刃锋利得仿佛要将夜色中静静流淌的月光也一并斩碎。 妓夫太郎手中的血色骨镰飞速旋转,空气中的风被双镰携裹而去,在镰刀的刀刃上凝聚盘旋。 当——! 刀刃相撞,骨制的双镰与钢铁锻造的打刀剧烈摩擦,发出了尖锐刺耳的滋啦声,只是短暂两秒的僵持,刀刃抵住血镰借力在空中翻身落至妓夫太郎的背后,山姥切反身挥刀斩向妓夫太郎的脖颈,挥出的刀刃却再次撞上了一柄血色的骨镰。 看着面前在瞬间将头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妓夫太郎,山姥切眼神微凛,收刀矮身躲过了来自另一柄飞镰的攻击,抬腿踹向了妓夫太郎那畸形纤瘦的腰部,在他身形晃动的瞬间,一记肘击将他砸进了泥瓦之中。 右肘抵在妓夫太郎肋骨凸起的胸口上,飞起的骨镰划破了手臂,但山姥切分毫没有动摇迟疑地举起了左手中握着的打刀,斩向了妓夫太郎的脖子。 “哥哥——!!” 堕姬的尖叫声在身后陡然响起,两条花纹美丽的缎带破空甩来,带着狠厉的杀意,山姥切只得暂时放弃眼前的机会,撑着破碎的瓦片一个后空翻,躲过了缎带的攻击,同时抬刀格挡下了袭来的飞镰。 『恢复行动能力了吗……』 山姥切看向已经能够站起身操控缎带的堕姬,对方依然是那样一身狼狈的模样。 『不,只是在强撑着勉强行动而已……这个女鬼是能够控制这些布带吗。』 两个敌人都有着能够远距离攻击的能力,这让山姥切觉得稍微有点棘手,即使与其中一方近身战斗,另一方也能够在保持距离的情况下攻击他,而且他还需要时刻防备他们偷袭已经没有战斗能力了的鹤见川。 山姥切将头顶的头蓬往下拉了些,挡住了他的神情。 既然如此,那么他就—— 视野忽然陷入了一瞬的黑暗,握着刀柄的手明显地颤动了一下,付丧神躯体内的心脏骤然加速跳跃,四肢正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变得僵硬,听力和视力一起削弱。 有什么东西混进了构筑起这副身躯的灵力里,正顺着他的血管迅速蔓延至全身,一点点麻痹瓦解他的躯体。 “嘿嘿嘿……看起来你应该感觉到了啊……”躺在瓦片上的妓夫太郎慢慢地爬了起来,血色的镰刀飞旋回到了他的手中,“我的血镰可是含有剧毒的啊……就算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划伤,也足以让那些柱死掉了……” “我那不聪明的妹妹可是被你吓坏了,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注意到呢……” 他走到了山姥切的面前,看着仍紧握刀剑站立着的少年,脸上露出了一个丑陋阴沉的笑容。 “你闻起来,可比那些稀血的人类还要好吃几十、几百倍啊。” 斗篷落下的阴影掩住了山姥切脸上的神情,他维持着握刀而向的姿势安静了数秒,才缓缓地抬起了一直微垂着的头。 月色清辉落在了他的脸上,额前金色的碎发在清冷的月光里也依然灿烂而耀眼,那双宝石一样透彻明亮的碧青色眼眸毫无感情地看着眼前的鬼,就像是在看着一件根本不值得上心的破烂废物。 “果然……”低沉的嗓音从他的口中吐出,平静得毫无波澜,“你的眼神真是让人不快啊。” “——来吧,我就在这,尽管放马过来。” 月光下的银刃坚寒如冰。 第58章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去吉原啊!” 披风在朦胧的夜色里飞扬,少年疾行与街巷屋楼之间,心急如焚地对着前方看起来与他年龄相仿的另一个少年低声问道。 时透无一郎面色平静地望着前方的道路,没有回答少年的话,只是又加快了些脚下的速度,轻巧迅捷地翻过了一户人家的屋顶,按着记忆里最短的路线急速奔跑着。 吉原不是他所负责的区域,他也不曾路过那里几次,但这对他而言问题并不大,他的脑中有着清晰的地图,总而言之,两点之间线段最短,不管途经的是河流还是住宅,他只要笔直地朝着吉原的方向去就行。 ——在那里,又有上弦的鬼出现了。 如今在吉原的只有音柱宇髄天元和几个普通队员,已与上弦之二有过交手的时透无一郎再清楚不过,这简直就是去送命的配置,如果援军不能及时赶到的话,宇髄天元说不定就会成为这一代柱里,继炎柱炼狱杏寿郎之后第二个死于与上线鬼战斗的柱。 按照鎹鸦的消息,驻地离吉原最近的蛇柱伊黑小芭内已经在赶去的路上了,其次便是正巧在刀匠村的他。 时透无一郎是为了一把刀而去刀匠村的,他的日轮刀已经磨损的很厉害了,听说刀匠村有个厉害的机关人偶,人偶手中有着一把传承了数百年的宝刀。 他找到了那个机关人偶,但是却无法启动他,人偶需要钥匙才能启动,他没找到钥匙在哪,但却碰见了刀匠村后山里住着的那个个子很小的刀匠。 铁井户——从前为无一郎打造日轮刀、但如今已经过世了那个刀匠,曾经和他提起过这个小豆丁刀匠。刀匠村里最会锻刀的刀匠是村长,然而这个国家里最会锻刀的刀匠,却是这个隐居在刀匠村后山的小豆丁刀匠。 鎹鸦在他碰见这个小豆丁刀匠的时候,送来了吉原战况危急的讯息,小豆丁刀匠听见了鎹鸦口中吐出的消息,开口叫住了转身打算离去的他。 “无一郎殿下,可否帮在下一个忙呢?” 只不过比他的膝盖要高些的小刀匠双手拢在袖中,笑眯眯地对他说道。 “请您帮我带一个‘人’去吉原,作为报答,在下的手中还有着一块多年前带出来的玉钢,那是比打造日轮刀的铁矿品质更加纯净上佳的玉钢。” “既然是在这里碰见了您,想必您正是在寻找那机关人偶手中的刀吧?已经近千年过去,那柄刀早已锈迹斑斑,便是找到了,也需要重锻一番才能用于战斗。在下手中的这块玉钢,正好能够帮上您的忙。” “……要知道,千年以前,鬼杀队最强的那位剑士,用的便是我手中的这种玉钢所锻造出的刀剑。” 鎹鸦仍在天空中盘旋着,用那粗粝沙哑的嗓音,一遍遍地重复着那句消息。 “音柱,宇髄天元——” “队员,灶门炭治郎、我妻善逸、嘴平伊之助、鹤见川——” “于吉原遇见上弦之六——请附近的柱级剑士前往支援——” “柱——速速前去支援——” 『……鹤见川?』 时透无一郎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熟悉,他歪着脑袋,神色迷茫地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于是他很快便将这些迷惑丢在了脑后。 “机关人偶的钥匙在哪?”他低头问小刀匠。 小刀匠仍是那样和气地笑着答道:“若是在下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在小铁那孩子手里保管着。” 时透无一郎语气冷漠地“嗯”了一声,瞥了一眼站在小刀匠身后的那人,那是个还未脱下旅装的少年,长长的紫发用一根红绳高高系成一束,垂在脑后,眼瞳是如同紫水晶一般剔透而坚定的色彩,神色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 “走。” 他干脆利落地对着那个少年丢下了一个字,也不管他跟没跟上,便转身跃上了树林之间。 ******* 圆月高悬于漆黑的夜幕之中,明亮的月光洒落在这条花街的每一个角落。 勉力支撑着手中的刀剑,山姥切国广的身上已经受了不少的伤,破旧的披风被骨镰割破了大大小小的破口。 战局已经僵持了近十分钟,妓夫太郎比他预想的要更加难缠,被灵力重伤的堕姬也渐渐恢复了些许,然而与之相对,妓夫太郎血镰上的毒,给他造成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拖延,愈发严重了起来。 人类的毒对于付丧神的身躯大多造不成什么影响,然而妓夫太郎的毒似乎已经超过了寻常毒药的范围,更接近于是溯行军身上沾染着的那种瘴气了。 阴冷潮湿的毒气混入身体里流淌着的灵力之中,吞噬着他的神智,由内而外地腐蚀着他的躯体,如蛆附骨地污染着这副付丧神的身躯。 ——锵! 钢铁锻造的银刃与高速旋转的骨镰猛烈相撞,山姥切国广晃动了一下,咬牙定住了自己的身躯,死死地挡在了鹤见川的身前。 紧握刀柄的虎口绷裂,鲜血染红佩刀绳下的鱼皮,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破碎的瓦片上。护臂下包裹着的肌肉鼓胀,手背凸起的青筋脉络鲜明,他低喝一声,蓄力爆发,将飞旋抵住刀刃的骨镰猛力劈飞。 花色斑斓的缎带从楼房的两侧飞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朝着他们袭来,银光残影之间,被斩断的缎带七零八落地飘散在地,如同血雾般密集的血镰风刃又迎面席卷而来! 嘭嘭嘭——! 半个屋顶的屋瓦被血刃风暴碾碎掀翻,从十多米高的屋顶摔落在了街道上,带起了接连不断的清脆碎裂声响。 有游女屋的窗户里亮起了灯,糊着油纸的木格窗被拉开,本已歇下的客人和游女们被这巨大的动静引得探出了头来,看向了他们的方向,很快便发现了站在屋顶上对峙着的两方。 “喂!大半夜的干嘛呢!”有脾气暴躁的男人骂骂咧咧地叫了起来,“脑子有病啊!深更半夜站在房顶上吵吵!” 或高或低的抱怨声从附近的游女屋里传来,也有被动静吵得出了门来看的老板娘或是小工。刺耳的音爆弹本就已经惊醒了一些人,但音爆鸣声不过一两秒也就安静了下去,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在意,只以为是哪家又打翻了大物件,但连绵的瓦片破碎声却引得他们不得不起身查看外头街道上是怎么了。 但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决定。 “真是吵啊……这些人……”妓夫太郎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不耐烦地神色,尖利的指甲一下下地抓着脸脖上的血肉。 不乐意被人这样打量着,本就不虞的堕姬脸色也愈发阴沉了下去。 “吵死了——” 看似柔软的布带刷的射向了对面离她最近的那个窗口,站在窗前的男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布带捆住了身体,浑身的骨头咔咔作响,眨眼间在布带的碾压下尽数碎裂,最后连肉|体都扭曲地转成了几圈。 男女的尸体被摔在了街道的正中央,前一刻还在吵吵嚷嚷的街道登时陷入了一秒的死寂,继而便是尖叫与混乱。 鹤见川瘫坐在山姥切的身后,大脑昏沉而混沌。灵力干涸,体力耗尽,鲜血不停地从她的额头和手臂上缓缓地淌下来,断掉的肋骨也没能接上。 她听见了人群的骚乱声,还有男人女人们惊恐的叫喊。实际上这并不是会让她觉得很陌生的动静,横滨是混乱的「法外之城」,几乎是每天都会有着动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发生。 黑手党或是其他非法组织的成员们拿着刺刀和枪械,亦或是直接用拳头互相厮打,他们不会顾忌那些路过的普通人,只要不是他们的成员,那就直接一起干掉了事。平日热闹安宁的街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们也都恍若未觉。 鹤见川就是在这样一个撕裂的时代、撕裂的城市长大的。 和平时好像一辈子都能这样安详普通地度过,动乱时,死掉的人又好像只是个数字一样,麻木的几乎没人在意。 刚上小学时,最开始发生的是一场很大很大的、席卷了许多个国家的战争。战争结束之后,是政府和其他国家有关横滨租界的冲突。好不容易租界的事情勉强达成协议了,接下来又是政府和横滨本土非法组织之间的交锋。最后横滨成了一个「法外之城」,一群大大小小的非法组织间又开始了争斗。 横滨的人们早都习惯了这样动不动就突然硝烟四起的生活,而鹤见川则是十六年如一日地胆小度日。 鹤见川迷迷糊糊地这样想着,忽然发现一百年后的横滨,好像和一百年前的这个大正时代一样,其实也没多少差别,都是一样的危险,人命如草芥。 在横滨,人杀人;在大正,鬼吃人。 她的意识愈发地模糊了下去,几乎快要陷入晕厥。但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的那一刻,有什么温热粘稠的东西溅到了她的脸上,让她的思绪又清明了些许。 鹤见川费力地抬起眼皮,看向了身前。 洗得发白的旧披风染上了大片刺眼的红,几乎快要被割烂,握着刀的少年苦苦支撑着,半蹲在她的前方,头上戴着的斗篷掉了下来,露出了一头灿烂的金发,在月光下漂亮得令人惊艳。 鹤见川看着他死死握着刀柄的手,护臂与袖子破裂,肌肉健瘦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怖,在那凸起的、脉络明晰的血管里,流淌着的却已经是如同污液一般的、暗黑色的血液。 那是妓夫太郎几乎已经渗入少年骨髓的剧毒。 鹤见川努力地把头又抬起了些,一轮巨大的、明亮的月亮落进她的眼里,让她想起了那天夜里的蜘蛛山,月光也是这样通明澄亮到了甚至有些刺眼的地步。 不动就是在这样的明亮的月色里断掉的。 “山姥……切……国广!”她不太熟练地喊出了这个她还很陌生的名字,牙齿和手脚一起打着颤。 对于所谓的「审神者」和「刀剑付丧神」,鹤见川其实一直都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她知道,自己和不动之间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就好像只要离得不是很远,不动都能靠着感觉找到她,亦或是如果不动受了有些严重的伤,她的大脑也会好像被人打了一样眼前一黑。 以及,她作为不动几乎不怎么称呼的「主上」,唯一能够强制命令不动的一件事。 “……回来——!” 一瓣樱花在夜色中慢悠悠地飘落在破碎的泥瓦上,如同初春的雪花般消融不见了。 刃沿磨损的打刀哐当一声掉落在了屋顶上,随即便被鹤见川抓起,勉强挡下了堕姬的一记缎带,却被随之而来的第二条缎带直接砸下了屋顶。 耳边是人群乱哄哄的尖叫声,鹤见川直直的下坠,她努力地将指尖碰上那磨损得厉害的刀刃,挤出了身上最后的一点灵力灌了进去。 反正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梦而已,所以还是斗篷先生不会也像不动一样断掉比较重要。 只是梦而已,她……她肯定……肯定不会……不会…… ……真的死掉。 她害怕地哭了出来。 ※※※※※※※※※※※※※※※※※※※※ 【关于灵力和鬼之间的关系】 大概就是光暗相克的那种属性克制 灵力攻击鬼,有攻击力加成——鹤见川用灵力给堕姬造成难以愈合的伤口,比攻击普通人造成的伤害更严重; 鬼用血鬼术攻击灵力内部,也有攻击力加成——妓夫太郎用毒感染了被被身体里的灵力,比毒普通有耐药性的柱(比如音柱或者蝴蝶)造成的伤害更严重,比如宇髄天元中毒了还能撑很长一段时间,但是被被不行,掉血更快,而且负面状态更明显 第59章 蜘蛛山的月夜冰冷而死寂。 坚硬的蛛丝勒进血肉之中、手中的一柄断刃颤抖哀鸣着断裂,不动行光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那个蜘蛛模样的鬼童凶恶狰狞的面孔上,在此之后,神智陡然一断,所有的思绪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像是被封进了一具不见天日的棺椁,又好像是沉进了安静无声的海底,目不能视,耳不能闻,甚至无法感知到周围的任何东西,就仿佛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他刚刚被锻出、还未能拥有灵智神格之时一般,变回了一个毫无生气的“死物”。 他,或者说只是“它”,无声无息地躺在了某个地方,某个昏暗的、落满了灰的角落里,被蒙上了厚厚的黑布,无知无觉、寸步不行。 这样的时间不知是过了多久,在毫无预兆的一个瞬间,棺椁被撬开了木盖,鱼儿咬着他跃出了海面,那蒙在他身上的、厚厚的黑布,突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掀起丢开,于是明亮而刺眼的日光大片大片地落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付丧神的瞳孔因为受到突然的刺激而收缩,不动行光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去了这忽然照在了他身上的阳光。 好像前一刻还是暗沉沉的夜晚,下一刻场景便突兀的一转,来到了半个地球外的□□之下,不动行光花了足足十几秒的功夫,才终于收拢了混乱的思绪。 他放下自己手臂,感受到了微风拂过皮肤的清凉,听见了人群传来的嘈杂交谈,入目所见的,是一条还算热闹的街道,车水马龙,人们的身上穿着的都是粗布麻衣,梳着的都是数百年前的古人才会留的发型。 『……怎么回事?』 不动行光有些茫然,他朝着小巷子外热闹的街道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着的,却是一身旅人的打扮,笠帽披风,整洁如新。 他站在原地,费了好半天功夫,才从记忆深处想起了这样的一件事。刀剑付丧神在达到lv.60之后,好像是可以通过去修行从而变得更强的。 他的认知里对于这件事的了解仅此而已,再没有更多的信息了,毕竟这好像是该审神者和狐之助安排的事情,但是鹤见川不是个正规的审神者,不动行光从被召唤出来以后也没有见到过本该被安排来的狐之助。 ……那他是怎么会来这里的? 不动行光走出了小巷子,压低了头上戴着的笠帽,沿着街边漫无目的地前行,却在转角处撞上了一个人。 他抬头,看着自己撞上的人,呆的张大了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不动行光见到了织田信长。 他所到达的地方,是五百年前的尾张,一个信长大人和兰丸都还健在的时间点。刚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不动行光的第一反应就是抄起他的本体刀,打算去宰了明智光秀那个混蛋,只要把那混账叛徒砍了,信长大人和兰丸就不会死在本能寺之变里了。 不动行光在心里暗搓搓地想着,等现在正坐在他对面和他聊天的兰丸告辞回去工作了,他就潜伏出去,找到明智光秀在哪,趁着那家伙没防备的时候,一刀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就和砍下那些鬼的脑袋一样,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来,和信长大人、兰丸一起用晚饭。 兰丸平日里的事务繁忙,只和他小聊了一会儿就走了,还给他留下了一瓶酒。不动行光喝了一小口,又辣又苦,比甜酒难喝多了,但这是兰丸给他的,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酒收进了柜子里,顺带的还有他的斗笠和披风。 将披风胡乱塞进柜子里时,几张不知哪来的白纸从披风里掉了出来,不动行光把它们捡了起来,随手翻了两下,都是空白的纸页,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他想把这几张纸塞回披风里,却突然又动作一顿,想了起来这几张纸是什么。 是修行时专门用来给审神者写信报平安的信纸。 不动行光把被他折腾得皱巴巴的纸张拿了出来,用力地压了压,但那明显的皱褶还是半点都没消掉。于是他索性也不管这个了,翻箱倒柜地又找出了笔墨,盘腿坐在矮案前,开始写信。 『主人』 他歪歪扭扭地写下两个字,咬着笔杆想了想,觉得这么叫鹤见川有点别扭,又蘸了浓浓的墨,把这两个字涂成了个黑点。 『主上』 还是很奇怪,涂掉。 『鹤见』 鹤见川全家都姓鹤见,这样写就不知道是谁了,不动行光在笔杆上已经咬出了一圈深深的牙印,豪迈大气地又蘸了一毛笔的墨,涂掉。 『川』 ……还是有点别扭。 不动行光盯着这个只有三笔、却依然被他写成丑得别具一格的“川”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凑合着用。 他咬着笔,像是盯着一道数学题一样,盯着依然空白着大半的信纸,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却又不知道怎么往下写了。 见到了信长大人,他很高兴。 见到了兰丸,他也很高兴。 能够去砍了明智光秀那个混蛋,他特别高兴。 但是这种事情,和鹤见川讲了,她大概也不会懂。鹤见川能把战国时期的历史倒背如流,但却完全不会理解他对信长大人和兰丸的执念,她会想到的,大概只有“战国好危险”之类的事情。 不动行光纠结了半天,在笔杆都要被他咬烂之前,终于大手一挥,在洁白的信纸上留下了几个超级丑的大字: 『等我砍了光秀那混账就回去!!』 他呼呼几下吹干了纸上的墨迹,歪七扭八地对折两次,左顾右盼又找到了柜子上的灯盏,点亮了油灯的灯芯,将折好的信纸凑近了微弱晃动的灯火。 只要直接把信纸烧了,鹤见川就能收到这封信了。 信纸的一角因为靠近火苗开始微微发黄焦黑,火苗缓慢地舔舐着纸页,一点点地蚕食这脆弱的白纸。 不动行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被烧掉了一个小角的信纸,紫色的瞳孔里跃动着细细的火焰,像是在燃烧他的瞳仁。 『……砍了明智光秀那混账。』 火苗慢慢地靠近了信纸上透着黑色墨迹的部分,那个不动行光写下的、丑的惨绝人寰的“川”字,只要他的手稍稍再晃一下,那个“川”字就会被火焰吞噬。 “……” 不动行光忽然收回了手,连带着手上拿着的信纸。他两下拍灭了纸上那微弱的火苗,将信纸塞进了怀里。 “什么嘛……” 他小声地嘟嘟嚷嚷了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 “真去砍了的话,那不就和溯行军没两样了吗。” 『马上就会被当做是叛徒讨伐了吧。』 他这么想着,大摇大摆地推门出去了。 『还是去找兰丸问问晚饭有什么吃的好了。』 ******* 不动行光在尾张呆了三个月,也在信长大人和兰丸身边呆了三个月。 在满三个月的那一天早上醒来时,他隐隐有了修行快要结束的预感。这天晚饭的时候,他带来了兰丸在第一天见面时留给他的那瓶酒。 不动行光嗜酒,但也只嗜甜酒,这个时代的酿酒技术还不够高,酒的度数很低,也并不太好喝,但他还是和兰丸一起分饮了那瓶酒。 信长大人平日里其实并不怎么饮酒,因此他只是坐在高位上看着他们同饮。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忽然开口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像是很久以前就已经经历过了一遍这样的场景一样。” “竟是这样吗?我也同信长大人一样,总觉得似乎很久以前就曾经经历过一遍现在的场景一样。”兰丸放下了手里的酒,笑着附和道,转头又看向了一旁的不动行光,“就好像许多年前,我就曾结交过你一样。” “嗝、本来就是嘛!”喝得半醉的不动行光颠三倒四地说道,“我和兰丸、和信长大人,可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我可是……嗝!可是一直都和你们在一起的!只是后来,后来……唔呣……嗯……再来一杯——!嗝!” 他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是被兰丸送回了卧房。兰丸细心地替他盖好了被子,灭掉了昏黄的油灯,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刀剑付丧神的修行为期三个月,不动行光的预感并没有错,在零点过去的那一刻,尚在睡梦之中的他便从尾张消失了,一并消失的,还有这三个月里他在尾张留下过的一切痕迹。 五百年前的尾张,太阳照常升起,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与他的小姓森兰丸在各自的卧房醒来,在他们睁开眼的那一刻,不动行光的存在已经从他们的记忆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如同雁过无痕。 而从尾张离开的不动行光,他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却毫无宿醉的头痛感,身下躺着的是柔软舒适的棉被,清晨的阳光透过糊着油纸的拉门影影绰绰地落进屋里,让他觉得略有些刺眼地抬手挡在了眼前。 “不动,不动!该起床了,今天是你马当番,别睡迟了。” 有人半跪在他的被褥边,遮去了大半明亮的日光,伴随着轻轻推搡动作响起的,是略有些低沉的成熟男声。 陌生的嗓音让不动行光一个激灵,立刻睁开了眼,放下了挡在面前的手臂。 带着细框方眼镜的少年正半跪在他的边上,一手按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推着,一手灵活地系着黑色衬衫的纽扣,少年的外貌看起来和不动行光的外面相仿,一双比不动行光淡许多的紫色眼眸见到不动行光醒了,便立刻移向了不动行光的另一侧。 “乱,今天大将要下山去镇子上买东西,你再不起床的话就赶不上了。” 像是女孩一样有些甜腻的嗓音在不动行光的右侧不远处响起,一头靓丽橙发的“少女”抱着枕头摇摇晃晃地从另一床被褥里爬了起来,揉着眼睛撒娇一样地应道:“再睡一会儿不行吗……药研哥,主公怎么总是这么早起床呀。” “少女”和少年又交谈了几句,才注意到不动行光仍躺在被褥里一动也不动,像是分毫起床的意思都没有。 “不动?怎么了?”少年微微蹙起眉头。 “是身体不舒服吗?”样貌漂亮的“少女”也凑了过来,有些忧虑地说道,“不舒服的话让药研哥给你看看吧,或者我去帮你找主公来?” 被封印的记忆在一瞬间涌入了大脑之中,像是洪水决堤而出,眨眼便吞没了他的所有思绪。 不动行光想起了—— 他在成为「鹤见川的刀剑付丧神」前的一切。 ※※※※※※※※※※※※※※※※※※※※ 战力对比: 满级普刀:吊打非十二鬼月的鬼,大概类似于甲乙级之间的鬼杀队队员 满级出门极化回来的刀(lv.36左右,日战数值):吊打下弦 lv.50左右的极化刀(日战数值):打得过上弦4-6 极化满级刀(日战数值):打得过上弦1-3 夜战加成的满级极短:吊打无惨 初代鹤见:是个战斗力bug ———— 夜战buff的加成取得倍数数值是: 短刀数值x2,脇差x1.5,打刀x1,剑x1,太刀大太刀等x0.5 换言之,因为杀鬼都是夜战,所以同级的极化不动要比极化被被表现更强 第60章 刀剑付丧神的修行通常需要持续三个月,然而不动行光的修行,却足足持续了四个月。 前三个月,他回到了五百年前的尾张,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织田信长与森兰丸。而最后的这一个月,他回到了千年以前,见到了他的第一位「审神者」——那位赋予了他血肉之躯的「鹤见大人」。 于是他想起了一切。 * 西历2205年,历史崩坏,时空破碎。坐落于时空缝隙之中的时之政府召集了最初的一批的审神者,以刀剑为凭依召唤出了付丧神,组成了对抗时间溯行军的一线战力。 那一年,鹤见一族被时之政府带走的,是一个因为灵力过盛导致了体弱多病、甚至是已经濒死的孩子,时之政府给那个孩子的审神者编号为「009」。 那个孩子,就是后来威震四方、以赫赫战绩闻名于对抗溯行军前线的鹤见大人。 不动行光是那位大人召唤出的第二十二把刀,也是那人在战斗演练活动中获得的第一把特殊刀剑。他获得付丧神身躯的那一天,是那个本丸建立的第二十五天。 不动行光并非是主力队中的队员,在满级之后大多负责的都是带队出门远征,偶尔也会被派去演练场和其他审神者本丸中的付丧神对战比试。 总而言之,他与那位鹤见大人的关系并不如山姥切国广、药研藤四郎他们一般默契,他也不像乱藤四郎、太鼓钟贞宗一样喜欢撒娇。他同鹤见大人不多也不少的相处里,四分之三是道场训练,剩下的四分之一里,又有二分之一是在书房领下远征演练的任务,最后的二分之一,则是新年宴会这类大家齐聚笑闹的时候。 但即使只是这样没什么看点的相处,也足以让他看出鹤见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光风霁月,清朗如水,却又强大的就像是一座巍峨高山,仅仅是站在那里便会让所有人都安心下来,在心底里升腾起不败的信念。 他带领着所有人——他的刀剑付丧神、他的同事,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时之政府,硬生生地在敌军的重重围攻下杀出了一条血路,将历史修正主义者逼退前线,在短短三年里抢回了将近四百年的「历史」。 但在他就任的第十一年,这场漫长的战役已经窥得曙光之时,时间溯行军不计代价地突袭了这座编号为「009」的、坐落在最危险的前线的本丸。 本丸所在的时空缝隙崩溃,即使他们浴血奋战,斩杀了不计其数的溯行军,也无法阻止时空乱流席卷而来,将整座本丸,连同本丸里的所有人吞没,最终掉落于异世。 他们耗费了数年的时间,在这个异世重建了本丸,甚至是修建起了一座不大的城池,庇护了许多来自四面八方的流浪之人。一切好像都变了,但有时,不动行光却又觉得,一切好像都没有变。 他们仍是像以前一般喂马耕田、提刀对练,仍是像以前一般嬉笑打闹、优哉游哉,只不过他们不再需要与时间溯行军厮杀,而是要维护城池的安宁,将一些奇怪的家伙们驱赶走。 比如说穷凶极恶的歹徒,又比如说某种名为「鬼」的生物。 但是鹤见大人从不让他们杀人或是杀鬼,因为他们是「异界之人」,是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历史的存在,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历史究竟如何,只能尽可能降低他们对这个世界历史进程的影响,只救人,不杀人,救人后也几乎不与对方有更多的交集。 后来鹤见大人成家了,有了孩子,后来又有了一个小孙女,再后来,距离他们来到此世已经过去了五十年,鹤见大人在一个安静的夜晚合上了眼,便再未睁开。 清晨的太阳高高升起,晨曦照耀过这座本丸的每一个角落,但有的人却再也不会醒来了。 * “不——动——君——?” 乱藤四郎抓着正头的一角,爬到了不动的被褥边,拉长了甜美的嗓音试图唤回同伴的注意,他垂下头,微微歪着脑袋,漂亮的橙色长发垂在睡衣的肩头,脸上是担心又不解的神情。 “怎么了吗?喂喂?不动——?” 乱藤四郎盯着不动,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诸如「身体不舒服」之类的含义,但他却看见不动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就好像是他还未极化前每次宿醉时一样,眼角泛着红。 但是不动自从修行回来之后就戒酒了,屋里也没有问道酒臭味,因此他自然不会是昨天夜里又喝得酩酊大醉才回房。 “呐呐、药研哥。”乱藤四郎抱起了他的枕头,朝对面的药研招招手,小声和他咬耳朵,“我是不是看错了,怎么感觉不动好像要哭了……” “闭嘴!我才没哭!” 被戳破心事,不动行光恼羞成怒地抓起脑后的枕头朝乱藤四郎砸了过去,眼里却隐隐闪着泪光。 * 不动行光是第二十二个选择了陪鹤见大人眠葬的付丧神。 其实在感知到鹤见大人逝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心里做出了选择,但是在山姥切国广召集大家开会的时候,他还是在心里默默地数着,在第二十、二十一个选择眠葬的大和守安定和加州清光先后踏入室内后,他才立刻站了起来,几乎是紧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屋。 他是第二十二个在这座本丸醒来的刀剑,那么他也该是第二十二个在这座本丸再次陷入沉睡的刀剑才对。 但他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再次醒来的那一天。 从长达千年的沉眠之中苏醒的那一刻,熟悉却微弱了许多的灵力在他的躯体中再次缓缓流动了起来,不动行光一个激灵,睁开了眼,昏暗的地下室里,在他的面前的却并非是千年前的那位鹤见大人,而是一个昏迷在地的稚子幼童。 ——是那时还年仅五岁的鹤见川。 那时还相当年幼的鹤见川不知怎么打破了地下室入口的封印,也许是下来的楼梯太黑了,也许是她在入口处不小心失足,总而言之,最终就变成了不动行光醒来时看见的这副情形。 从楼梯上滚落的小女孩一身狼狈,额角似乎是摔下来的时候撞到了桌沿,磕破了一道不算小的口子,鲜血直流。 不动行光的刀掉在了她的边上,大约是她撞到桌子上的时候被撞掉了下来,从她额角流出的血沾在了刀鞘上,从缝隙间渗透进了刀刃,一同渗透进去的,还有鹤见川体内感知到了生命威胁而拼命涌动起来的、想要愈合额角伤口的微弱灵力。 就是这样的误打误撞,沉睡了千年的不动行光,再次被名为「鹤见」之人召唤而出。 年幼的鹤见川身上的灵力相当的微弱,仅仅是治愈了伤口,又召唤出了不动,就几乎已经抽尽了她的所有力气。 这样弱小的鹤见川,绝对没办法支撑起一个本丸付丧神的灵力所需,甚至于恐怕连半只队伍的付丧神都未必能凑得出来。 不动行光在检查过鹤见川的伤口后,清点了地下室里的刀剑,不知道该说是意料之外,还是理所当然,全本丸的刀剑尽数沉眠于此,连山姥切国广和鹤见大人逝世时未能赶回来的鹤丸国永都在其中。 但是—— “……除了沉睡,我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吧。” 他抱起了鹤见川,从桌上拿走了山姥切国广的本体刀,极化短刀优秀的夜视能力让他在黑暗的地下室也能清晰见物,他顺着狭窄的楼梯一步步地走了上去,离开了这间沉睡着无数同伴的地下室。 封印再次被贴回木板上,地下室的入口像是融化在了空气中,再不能见。 曾经挤满人额的热闹集会室如今空旷得吓人,最前方正中的桌案上摆着一个巨大的石头屏风,当年歌仙兼定在上面留下的字迹已经模糊难辨。 不动行光将山姥切国广的本体刀藏在了石头屏风的背后,抱着仍未醒来的鹤见川走到了左前方的一处空位上,像是那里仍摆着那套属于他的软垫矮桌一般,准确地盘腿坐下了。 不动行光闭上了眼,当年修行归来后便一直披在肩头的小披风在飞舞的尘埃中,渐渐化为了点点微光,消失不见了。 厚重的肩甲消融,整齐的衬衣也变回了最初皱巴巴的衬衫和系得松垮的领带,大腿两侧的护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飘逸的鲜黄巾带,醉意攀上眼尾,一小瓶香甜的甘酒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审神者已经死掉了啊。』 “嗝!……嗯?这是哪里?” ——不动行光重置了自己。 ******* 『所以说——』 『我到底为什么会做出把自己重置这种蠢事?!!!!』 修行归来想起一切的不动行光恨不得回到过去掐死当时的自己。 重置了自己的记忆,重置了自己的所有等级和数值,变回了初次被召唤出来的状态,如果不是当时他做出了那种蠢事,像是那个蜘蛛小鬼一样的家伙,他当初还不是一刀一个?! 就像是…… 现在这样! “——我可不是没用的刀!!!” 宛若雷霆紫电,破空而来,紫色的披风伴随着飞散的马尾一并高高扬起,少年的身影宛若毫无预兆地陡然出现在了战场的中央,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雕刻着不动明王的刀刃在皎洁的月色之中凌冽生光。 上弦之六,妓夫太郎—— 斩首。 数十米之外,突然出现在嘴平伊之助与我妻善逸身前的时透无一郎,几乎在同时,斩下了容貌妖冶的女鬼的脑袋。 ※※※※※※※※※※※※※※※※※※※※ 此时一位身中剧毒(但被省略了一大段剧情描写的)音柱陷入了沉默:……老子的业绩【指上弦鬼头 ———— 跳跃了一大部分打斗剧情,下章我圆(?)一下 第61章 突如其来的剧变使混乱的街道在骤然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像是一场已经厮杀至高潮的戏剧,突然之间就被掐了电源,大屏幕上血肉横飞的惨烈景象“啪”的一声变成了黑暗,只倒映出他们一时间露出了茫然之色的脸庞。 猛然熄下的火之神神乐让炭治郎的肺部像是烧起来了一般,涌上了一股滚烫的血腥味,他手中握着的刀一顿,在失去了目标后猛地插进了地里,支撑住了他的身体。 视野恍惚明暗不定,他听见了自己鼓点般猛烈的心跳神,一下下地狠狠垂在他的耳膜上,捶地他张开了一只手捂住胸口,凶猛地咳嗽了起来,咳出了一大口鲜红得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的血。 『……砍下来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甚至让他觉得飘飘忽忽的,毫无真实感。 他和宇髄先生围攻了这么久的上弦之六,就这么被砍下脑袋了? 斜对面握着刀的宇髄天元也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妓夫太郎那对血镰上的剧毒使得他的行动变得迟缓,难以快准狠地挥出他的双刀,在战斗钟饱受掣肘。 但是…… 即使没有中毒,他也绝对不可能像是眼前这个小子一眼,干脆利落地一刀就砍断了妓夫太郎那能如皮筋般扭曲的脖颈。 『难道这个小子就是主公说的——』 还未等宇髄天元开口叫住他,不动行光就已经几步走到了炭治郎的面前,扯着炭治郎的手臂让他直起了身,与他对视。 “喂、小子,鹤见川在哪?” 不动行光急冲冲地对炭治郎问道,他对炭治郎还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大概记得他们曾在藤袭山的那场入队选拔里见过,这个带着花札耳环的少年似乎是个单纯的大好人。 他咬着牙,心里有些急躁。他能感觉到鹤见川应该就在这附近,但是鹤见川的灵力却已经变得非常的微弱,几乎到了难以察觉的地步。 除了鹤见川受了重伤以外,他想不到其他会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 他足足有四个月不在鹤见川的身边,鹤见川那么弱,又那么娇惯爱哭,在这种混乱的战场上,没有人能保护好她的话,十成十是被欺负的命。可他都已经到这足足快一分钟了,也没有见到鹤见川,甚至连一点女孩的哭声都没听到。 是因为受伤晕过去了吗,还是因为什么原因发不出声音? 还有之前——在那座山里的时候,他被那个蜘蛛小鬼割断了,鹤见川怎么样了?好像是被这个什么鬼杀队的人救了,但是那个时候,他在找到鹤见川的时候,鹤见川就已经是遍体鳞伤,连哭都没有力气哭,只能惨白着一张脸,泪水打湿了细细软软的眼睫,满脸的泪痕。 他回到那位鹤见大人的身边呆了一个月,比起以前更加仔细地注意过那位大人的言行举止,每一次道场里的手合也比千年以前都要认真专注无数倍,所以他也比当初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了那位初代的审神者鹤见究竟是个多么惊才卓绝的一个人。 但是同时,他也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了,如今的鹤见川,是多么弱小的一个人类。 她不会挥出如同行云流水般令人赏心悦目的一刀,也不能坐在桌案前信手画出一道繁复的阵法,更做不到以从容不迫之姿击碎一切阴谋阳计。 初代鹤见是巍巍高山、洋洋浩海,令身边的所有人景行行止,然而鹤见川却只不过是山间一株娇嫩的小花,海面上脆弱的一簇泡沫,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 所以在鹤见大人身边的不动行光,是一柄紧随在那人身后、与那人并肩作战的止伐之刃。 而在鹤见川身边的不动行光,却应该是一柄挡在她身前、将她安稳地护在身后的守护之刃。 现在的不动行光,不是信长公的不动行光,不是森兰丸的不动行光,也已经不再是那位鹤见大人的不动行光。 他是鹤见川的不动行光。 是这次一定会保护好主人的不动行光。 “咳……咳咳、在……在那边……咳……”炭治郎费力地咳嗽着,他抓住了不动行光的手臂,异于常人的敏锐嗅觉让他在不动的身上闻到了一缕有些熟悉的气息,但却一时没能想起曾经在何处闻到过。 “二楼……咳、咳咳咳!” 他抬起了止不住颤抖着的手,指向了半条街外的一家游女屋,几乎是战场边缘的距离。 “祢豆子、我的妹妹,咳……和鹤见在一起……咳咳咳……” 将一颗兵粮丸塞进了炭治郎的口中,饱含着灵力的兵粮丸在入口的那一瞬便融化在了炭治郎的口中,温暖的能量从喉间蔓延开,顺着血管流向了四肢百骸,几乎只是在几个呼吸间,就愈合了他体内因为强行使用火之神神乐而造成的负荷伤。 口中的血腥味散去了许多,连肌肉的疼痛都消散了不少,影影绰绰的视野清晰了起来,炭治郎眨了一下眼睛,晃了晃脑袋,抬头想要看清不动行光的模样,却只见到了少年翻上游女屋已经疾跑出了六七十米的背影。 “咦……?”炭治郎有些呆呆地看着不动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熟悉呢……” “臭小鬼!!!站在那发什么呆!!!”不远处的宇髄天元一声怒吼,将他从出神的思考中炸了出来,“还不快过来扶本大爷我!!” 战局尘埃落定,骤然放松下来的气氛让宇髄天元的身体从紧绷的状态里脱出,被压制下的毒素影响顿时扩大了数倍,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天元大人!”之前站在屋顶上辅助攻击的雏鹤立刻冲了过来,扶住了她的丈夫,“您还好吗?有没有头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对了、解毒剂……我带了解毒剂!” 她立刻开始翻找起了随身携带的忍者药袋,试图找出能够抑制妓夫太郎毒药的解药。 “不……好像只是有点晕。”宇髄天元一手扶着雏鹤,一手扶着炭治郎,半翻了个白眼喃喃自语,“那个上弦之六说什么只要几秒就能要命,老子都过了这么久也没事,死不了。” 他心底也觉得有些奇怪,妓夫太郎那个时候说的信誓旦旦,看起来也不像在唬人。虽然这毒确实有些厉害,连他这种从小经受毒药试炼的忍者都收到了影响,但似乎效果……比妓夫太郎说得也差的太多了点吧? 是这个身为上弦鬼的家伙说谎了吗?还是说它对自己的毒有什么误解?再不然,总不可能是他已经厉害到了连上弦鬼的毒都能轻松应对了吧? 宇髄天元对自己的体质还是有点数的,要说身体的耐毒性,能够应对上弦鬼之毒的,他们当中,恐怕只有蝴蝶忍才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 他在脑子里回忆过了刚才与这对上弦兄妹对战的经过,总觉得自己似乎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对上弦兄妹的实力,好像是因为什么原因,在它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似乎被削弱了一些呢? 宇髄天元望向了半天街外某家游女屋的二楼,想起了他们赶到时的情形。 ——他或许知道,他的主公让鹤见川这么一个小弱鸡进入鬼杀队的原因了。 “呜哇啊——天元大人——!” 从远处冲来的须磨猛地扑在了宇髄天元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天元大人!!你不要死啊——!!你要死了,人家和姐姐她们怎么办啊呜呜呜……” “……疼疼疼!须磨你先让开!你压到我伤口了!!——疼!” ******* “唔唔!” “……哈?” “唔、唔唔!唔唔唔——!” “……啥玩意?” “唔~~~~~!” “……你就不能把竹筒摘了说话吗?!!” 游女屋二楼靠窗的房间里,咬着竹筒的少女和紧握着短刀的少年大眼瞪小眼,前者大张着双臂,决不让少年靠近她身后躺着的女孩一步,后者气得磨牙却又不能挥刀相向。 ——这个女孩是怎么回事??? 不动行光像是只炸毛的猫一般,长长的马尾辫几乎都要立起来,没好气地瞪着对面的祢豆子。 他本以为炭治郎口中的“妹妹”不过是个和鹤见川一样普通的女孩子,所以躲在这里避难,但是为什么—— 这个“妹妹”会是个鬼啊?! 如果不是因为他没有感觉到鬼吃过人后那从血液里溢出的恶意,他在看到祢豆子的那个瞬间,差点就一刀把这个女孩也给了解了。 但是就算祢豆子似乎和不动之前见过的那些鬼都不太一样,不动行光的心情也并没有因此变好。 因为就在他翻进屋的那一刻,祢豆子就立刻把鹤见川藏到了她的背后,以一种保护者一样的姿态,把昏迷的鹤见川死死护在背后,决不让不动靠近她。 ……这算是什么。 明明一直以来保护鹤见川的都是他才对,突然冒出来个是鬼的小姑娘占了他的位置就算了,这种一副他会对鹤见川不利的紧张神情是要干什么!! 不动·修行归来·自认为已经是个成熟刃·行光的额角突起了一根青筋。 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动的情绪波动,祢豆子神色警惕地将尖利的指甲又伸长了些许,她想起了哥哥炭治郎的叮嘱,像是只守卫领地的母兽般,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警告。 “唔!” 不动行光:“……” 他感觉自己被挑衅了。 好在已经离得这么近,他也清晰地感觉到了鹤见川如今的状态只是过于虚弱,但倒是没有生命危险,近似于他当初第一次见到鹤见川时的情形,灵力耗尽,身上有伤口但大多已经愈合,只剩下了并不算危急的伤。 ……有哭吗? 他偏过头,想要看清祢豆子身后的鹤见川,但祢豆子立刻发现了他的动作,大张的手臂向同侧一偏,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他的目光,还不忘给他一个「不准靠近!」的警告眼神。 不动行光的心情十分复杂,他的脑中甚至冒出了鹤见妈妈看过的狗血剧里的某句台词——「你居然背着我在外面有人了!!」。虽然实际上他不是人,灶门祢豆子好像也不是人。 他头疼得想要喝口甘酒缓缓,但是一摸腰间以往挂着装甜酒小袋的地方,却摸了个空,才突然想起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喝酒了。 他诞生过一次,修行过一次,然后重置,再次诞生,又再次修行,一个付丧神的躯体里就像是住着四个时期的记忆一般,记忆好像都搅成了一团浆糊,不分彼此地混在一起。 身后的窗沿响起了一声极轻的动静,不动行光回头看了一眼,是和他一起来到吉原的时透无一郎。 黑发的少年屈膝半蹲在窗台上,神色平淡地扫视了一圈屋内的情形,跳进了屋,在他的身后,还挂着瞌睡泡的善逸和戴着猪头套的伊之助也跟着翻窗爬了进来。 见到了熟悉的人,祢豆子的警戒性显而易见地散去了大半,她放下了一直大张的双臂,对着善逸和伊之助“唔唔”地打招呼。 善逸鼻子上挂着的瞌睡泡“啪”的一声炸了。 “嗯……嗯?嗯——?诶?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累?为什么我感觉我浑身都在痛?等等为什么我的左手骨折了!!——痛痛痛!!发生了什么,是谁干的!!是谁趁我睡觉的时候把我打了一顿吗!!” 善逸涕泗横流地抓住了身边的伊之助嚎啕大哭起来,而伊之助却一心一意锲而不舍地还在努力伸脚想去踢几步远外的无一郎,像是个玩心大的小孩子,见到了什么神奇的东西都想去碰一碰,比如说一出现就一刀砍了堕姬的无一郎,看起来就是什么「神奇的东西」。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拥挤热闹了起来,无一郎在鹤见的脑袋边蹲下,伸手戳了戳她的脸,昏迷中的鹤见川半分反应也无。 趁着祢豆子被善逸缠住的功夫,终于得以突破祢豆子封锁的不动也绕到了鹤见川的身边,看见无一郎戳脸的动作,他想也没想就“啪”的拍开了无一郎的手,同时从袋子里掏出了一粒兵粮丸。 这是他从修行时顺回来的东西,一般只在时之政府举行联队战演练活动时才会用到,是灵力辅以其他材料压缩成的丸子,能够迅速愈合付丧神大多数的伤口,并且瞬间补给上大量灵力。 他偷偷顺了一盒十五个回来,初代鹤见出品,全时之政府都找不出第二家比得上的。 他喂了一颗进鹤见川嘴里,兵粮丸的味道不太好,就算在昏迷中,鹤见川的小脸都因为苦味皱成了一团。 蹲在鹤见川脑袋边的时透无一郎抬头看了不动行光一眼,神色淡淡,眼神没有一丝波澜,不动行光对上他的视线,有些奇怪,但他和时透无一郎也不熟,只不过是小豆丁刀匠说这家伙认路,所以才和他一起来了而已。 不动行光随意地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又望向了鹤见川,然后他就看见,时透无一郎又伸出了手指。 戳。 戳戳。 戳戳戳。 鹤见川皱成一团的小脸被戳的更皱了。 不动行光:“……” 还是把这小子的手剁了吧。 ※※※※※※※※※※※※※※※※※※※※ 不动以为的:鹤见川很弱,我是她唯一的刀,鹤见川由我来保护【主控属性已实装 实际上的鹤见川:熟练掌握砍鬼然后逃跑的技能(无一郎倾情传授);抱到了新的大腿(无一郎);又领养了一把刀(被被);放养着一把刀(鹤丸);学会了手入(鹤丸折寿上课);自学成才懂得了用灵力砍鬼;因为软妹属性吸引到了隐藏新大腿(祢豆子) 不动:……等下,这个剧本有点不对 第62章 鹤见川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呆在空无一人的侦探社里,办公区的日光灯明晃晃地亮着,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办公桌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一堆文件。 鹤见川在办公区的正中央,脑袋晕乎乎的。她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响亮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办公区里回荡。 摸了摸自己扁扁的小肚子,鹤见川咽了一口唾沫,感觉自己饿的快要变成乱步月底空空瘪瘪的钱包了。 她的小脑袋左右转了转,到处都是不能吃的文件,于是她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办公区最前方正中央c位的那张办公桌上。 像是只小老鼠似的,鹤见川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缩着脑袋,背着手,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向了那张桌子。 咔哒——、 鹤见川拉开了那张办公桌的抽屉,视线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一只手偷偷摸摸地探进了抽屉里,摸索着碰到了一个小盒子。 一把抓走了这个小盒子,鹤见川啪的一声关上了抽屉,抱着小盒子呲溜一下就缩到了桌子底下,美滋滋地打开了盒子。 满满当当的一大盒糖果,鹤见川吸溜了一下口水,立刻拆了一颗糖果丢进了嘴里…… “呜哇好苦——!!!” 一瞬间在口腔里炸开的苦药味让鹤见川丢开了抱在怀里的糖果盒,龇牙咧嘴地捂住了自己的腮帮子。 好苦好苦好苦——就像是熬了十年的苦药一样苦! 鹤见川从没吃到过这么苦的糖果! 被丢到地板上的糖果盒倾洒了一地,一颗圆溜溜的绿色弹珠从盒子里滚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到了鹤见川的面前。 翠绿色的弹珠噗叽一下长出了一双小短手,又噗叽一下,长出了一双小短腿,变成了一个弹珠小人。 “鹤见川!!你又偷我糖果!” 弹珠小人挥舞着小短手蹦来蹦去,用和乱步一样的声音气呼呼地大声朝鹤见川喊话。 “鹤见川——” “大——笨——蛋——!!” * “呜哇!” 猛地扑腾坐起了身,不太灵光的脑子还陷在刚才的梦里没有脱出,鹤见川大张着她圆溜溜的眼睛,愣愣的盯着面前的空气,胸口起伏着,呼呼喘着气,好半晌才眨了一下眼睛,散开的瞳孔重新聚焦,最后落在了正前方的黑发少年身上。 『……』 『哦……是无一郎。』 鹤见川呆呆地想到,。 『无一郎……』 “呜、呜……” 鹤见川的眼眶里慢慢涌上了滚烫的眼泪,她小声地抽噎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抓住了无一郎的袖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呜哇啊啊啊——无一郎——” “我好痛呜呜呜……我再也不要跟宇髄先生做任务了,骨折好痛、上弦打人好痛……他们还有两个鬼,我打不过,斗篷先生也打不过,宇髄先生他好慢,都没人来帮我们呜哇啊啊啊……” “无一郎……呜哇啊啊……” 鹤见川抽抽噎噎地大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糊在无一郎的袖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的身上穿着的还是单薄的睡衣,经过混乱的战斗已经变得又脏又破,满是血迹和灰土,难以辨认出原样。 时透无一郎没有动弹,只是低着头看着她,任凭鹤见川用眼泪把他的袖子糊成了一团糟, ……有点眼熟。 他看着鹤见川哭得红彤彤的眼睛,慢吞吞地想到。 “小鹤见——!”一旁抱着伊之助哭哭啼啼的善逸终于见到同道中人醒了,立刻松开了一直试图扒开他的伊之助,朝鹤见川扑了过来,“小鹤见,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和你说,小鹤见、我一觉醒来不知道为什么身上都是伤,手也骨折了!是不是那个趁我睡觉的时候把我打了一顿的人也打了你?你还好吗小鹤见——” “呜哇啊啊啊……我好痛,善逸、我差点从房顶上掉下来摔死了呜呜呜……” 鹤见川立刻丢了无一郎,和同病相怜的善逸一起抽抽噎噎,二重奏一般的哭泣声重叠在了一起,连绵起伏,绕梁不绝。 “唔唔!”祢豆子站在他们的身边,安慰地拍拍这个脑袋,又拍拍那个脑袋。 “呜呜呜小鹤见,到底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是上弦六,他们两个打我一个,呜呜呜……” “呜呜呜太过分了,竟然以多欺少,小鹤见你好可怜……” “呜呜呜……” 鹤见川和善逸抱头痛哭了五分钟,才终于偃旗息鼓停了下来。睡了一觉神清气爽,连灵力都已经恢复到了满值的状态,鹤见川给善逸拍了点灵力,治愈了一部分他身上的伤口,就立刻转头捡回了她醒来时放在身边的打刀。 山姥切国广被她强制关机,恢复了本体状态。鹤丸国永没说过能不能直接对本体刀手入,鹤见川也不懂得那么多,索性就抱着刀蹲在那里,抽出刀研究了半天,最后将指尖放在了刀面上,照着手入人类一样直接往刀里灌输灵力。 灵力一点点地被送进了刀刃之中,黯淡下去的刀身渐渐又浮现出了锐利的银光,刃口磨损的痕迹也在逐渐复原,沾染上暗红血迹的刀柄缓缓褪去了污痕。 灵力下去了大半,银刃终于恢复成了原样。 鹤见川戳了戳刀身,迷茫地一歪脑袋。 ……该怎么再把斗篷先生叫出来呢? 以前强制把不动“关机”的时候,不动都是只要再过几分钟,就能自己又跑出来了,斗篷先生也是这样吗?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斗篷先生之前是怎么突然出现的诶。 ——“你想做什么?” “我想把斗篷先生叫出……呜哇!” 突然出现出现在面前的人影吓得鹤见川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一脸惊吓地抱住了手里的打刀,鹤见川满脸警惕地盯着这个半蹲在她面前的人。 ——完全没注意到这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是个束着高高紫色长发的少年,同样紫色的瞳孔澄澈又透亮,就像是一捧干净清澈的泉水浇灌在紫色的水晶上,他的肩头披着一件短披风,腰间别着把短刀,打扮得英气又飒爽。 鹤见川警戒的神情慢慢地转为了困惑。 『怎么觉得……』 『这个人的长相有点眼熟……?』 鹤见川小心地往后缩了一点,拉开了些和少年的距离,确保自己随时能躲到不远处的无一郎身后。 “……你是谁呀?” 鹤见川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动·干劲十足·踌躇满志·等待夸奖·行光:“……” 他听见了自己本体刀“咔嚓”一声裂开的声音。 “……我是谁?” 不动行光干巴巴地反问了一句。 “嗯!” 鹤见川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在专心致志地等待他的回答。 “我是——不!动!行!光!” 不动行光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用力前后摇晃。 “我只是去修行了四个月而已!!!才四个月你就把我忘记了!!!太过分了吧!!!” “诶……?诶?!诶——?!!!”鹤见川瞳孔地震,“骗人!你才不是不动!!” 不动行光把脸凑到了她的面前,神色颇有些不忿地说道,“看清楚了!不——动——行——光——!我就是不动行光!竟然问我‘你是谁’,你也太过分了吧!” “你说谎!”鹤见川扭开头捂住脸闭着眼睛大声反驳他,“你连酒都没有、你才不是不动!冒牌货!骗子!” “我只是醒酒了而已!” “哪有醒酒把人都醒的换了一个的!撒谎!” “你说谁被换了一个啊!” “唔——” 鹤见川鼓起了脸颊,眯起眼睛盯着他,满脸都写满了“怀疑”、“你在骗鬼”、“诈骗犯”,湖蓝色的大眼睛四下瞄来瞄去,好半天才突然开口问道。 “……笨蛋是谁?” “是n……江户川乱步!” 一个「你」字在齿间转了一圈,最终在出口前硬生生地改了个音调,不动行光费力地把废了的音节吞回了肚子里。 『……好险。』 不动行光在心里为自己擦了把冷汗。 『……竟然真的是不动啊。』 鹤见川呆呆地眨了一下眼睛。 鹤见川只知道减肥能脱胎换骨、整容能脱胎换骨、进晶子的手术室能脱胎换骨,原来戒酒也能脱胎换骨的吗!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jpg 鹤见川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戳了一下不动的肩膀。 ……戳得到,硬邦邦的,不是幽灵。 她抬起手,用脏兮兮的手心贴上了不动的脸颊,柔软的,带着一点肉|体的温度,掌心压上去的时候,脸颊上白皙的皮肤和软|肉会顺着压下动作的幅度微微下陷,指尖碰到鬓角的碎发,细细的,软软的,根根分明。 额头的温度是微热的,头顶的毛发摸起来毛绒绒的,但是一点都不扎手,高高的马尾辫是用一根红色的发绳束起来的,用的好像就是以前不动用的那根红色发绳,有点老旧磨损的痕迹。 鹤见川看着不动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沉着冷静的面孔,眼前忽然模糊地闪过了些许零星破碎的画面。 破败的寺庙,明亮温暖的阳光,绿树成荫,数道来来往往的身影,半蹲在她身前的蓝黑色人影,还有…… 『她』的手里,握着一根磨损老旧的、鲜红色的发绳。 鹤见川的手一抖,扯开了不动发间系着的这根发绳,柔顺如缎的紫色长发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披散肩头。 “怎么了?”身前的不动微微侧着脑袋对她问道。 鹤见川回过了神来,立刻用力地摇头。 “我在想,怎么样才能让斗篷先生再出来呢?”鹤见川苦恼地说道。 她把怀里的刀拿了出来,放在了不动面前。 “这是你不在的时候,无一郎给我的刀,这把刀里有一个和你一样的付丧神,是一个戴着斗篷的付丧神。” 不动行光翻转过刀身,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认出了这是谁。 “已经召唤出来过一次的刀剑付丧神,以后只需要叫出它的名字,就能把它再召唤出来。” “名字?”鹤见川挠挠自己的小脑袋,费力地从自己还有些乱糟糟的记忆里翻找着斗篷先生的名字,“我记得好像是……山姥切……国……国……” “山姥切……国广?” 她不太确信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樱花与烟雾同时升腾而起,感知力如同野兽般敏锐的伊之助几乎是在同时便感觉到了这一片空间的异常。 站在窗边的时透无一郎略略回头望了一眼,原本还站着两人的位置如今又是空无一人。他很快地收回了视线,将目光投向对面游女屋的房顶之上。 一袭白衣的白发付丧神一手扛着振太刀,一手扶着位容貌昳丽的女子,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屋脊之上,金色的瞳孔遥遥望向这边的游女屋,正巧对上了无一郎的视线。 “哎呀~!看起来鹤飞来的慢了一步呢!” 鹤丸国永轻快地说道,神色里不见半点遗憾之意,他转头看向了身侧的女子,语调里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歉意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呀,琴叶夫人,连累你跟着我跑了这么远。” “本来也是我麻烦鹤先生带我出来买东西,哪里说得上是麻烦呢。”黑发绿眸的女子弯弯眉眼,笑容如同孩童般天真无邪,“一直以来,都是琴叶在麻烦鹤先生您才对呀。” “一直以来,都是鹤先生在努力帮我找伊之助呀。” 女子明媚的笑容在夜色里黯淡了些许。 『伊之助,妈妈的伊之助。』 『我爱的孩子,你如今究竟在哪里呢?』 * “……唔?” 游女屋的二楼,伊之助忽然停下了翻箱倒柜找吃食的动作,疑惑地抬起了头。 “嗯?伊之助?你又怎么了?” 坐在角落和祢豆子玩着拍手游戏,善逸奇奇怪怪地看了突然像是木头一样停住的伊之助一眼。 像是只真的在捕猎的野猪一般,伊之助隔着猪头套,用鼻子在空气中嗅来嗅去。 “唔……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他困惑地站在原地,抓了抓自己的猪头。 第63章 鹤见川到达考场的时候,第一场的国文考试已经开始了一个小时。 横滨市立高中的期末考考纪严肃,开考后十五分钟,迟到的学生就不能再进入考场。但是跑的气喘吁吁的鹤见川还是成功地通过一张盖了侦探社和教务处双章的特殊情况说明单,火烧屁股似的冲进了考场。 监考的老师认得鹤见川,或许该说,其实整个学校就没几个人会不认识鹤见川。 超乎常理的胆小,又超乎常理的成绩好,可以说得上是学校板上钉钉的一个东大预备生,入学以来考试成绩几乎没跌出过年级前五,唯一一次翻车还是前几个月的一次月考时迟到了,化学试卷空了两大道大题没写,就算是这样,她的成绩都没掉出前五十名。 不过横滨市立高中说得上是关东地区最好的几所高中之一,鹤见川的成绩确实好,但也没好到能够全校皆知的地步,毕竟她的成绩再好也没到次次夺魁的水平,她也不是东京那边某个十四岁就上高二的少年,有着天才的噱头在。 鹤见川的出名,还是出名在了她顶尖的“胆小”上。新生入学典礼时因为害怕人多会有踩踏事故,于是就鸽了新生代表讲话的任务,横高建校一百五十年,如此清新脱俗不做作的理由,简直足以载入史册。 就是这样的一个鹤见川,体育课摔了一跤就会因为害怕破伤风哭得抽抽噎噎的鹤见川,期末考试第一场就迟到的原因竟然是…… 监考老师盯说明单写着的「因肋骨错位三根,左前臂骨裂,需接受治疗」,陷入了怀疑人生的沉思之中。 ……都要高考了,这个好学生该不会跟着什么小混混误入歧途了吧? ** 结束了上午的国文和下午的英语两门考试,鹤见川捂着胸口,倒在了侦探社的双人沙发里。 要死了,她真的要死了。 下弦鬼算什么,上弦鬼算什么——它们根本都没有晶子可怕!! 早上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其实也才清晨七点,完全足够她到学校考试,可是鹤见川才一从床上坐起来,就被胸口传来的剧痛镇地啪唧一声倒回了床上。 断了,真的断了。 她在梦里断掉的肋骨醒来后真的断了! 足足三根!全错位了! 还在晨练的与谢野晶子一个电话就带着她的全套“工具”进了鹤见家,长歪了的肋骨一根根打断重新正好,最后再附赠一记透心凉的三|棱|刀,鹤见川只觉得自己好像从地狱里走了一遭,痛的差点去投胎。 鹤见川觉得自己对晶子的心理阴影至少得持续上一个月。 “呜……讨厌做梦。” 鹤见川把脸埋进了抱枕里,可怜兮兮的像只被抓着耳朵拎起来的兔子。 每次做梦她都好倒霉,梦里好倒霉,醒了之后也好倒霉。今天早上的国文考试,她是踩着点写完卷子的,连检查都来不及检查,也不知道有没有犯什么低级错误。 “啊——”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乱步剥了一颗糖果,捻着方形的酥糖送到了鹤见川嘴边,鹤见川立刻张开了嘴等着投喂:“啊——” “——嗷呜!” 手腕一收,乱步把糖丢进了自己的嘴里,小人得志般地嘎嘣嘎嘣咬着糖果,摇头晃脑,“想得美,这可是我的糖!才不给鹤见川你吃。” “……哼!” 鹤见川一甩脑袋,翻了个身,气呼呼地只留给乱步一个后背。 乱步不以为意地倒回他的单人沙发里,舒舒服服地窝着,一边拆着烤肉味的薯片,一边大大咧咧地说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不动那个家伙太弱了嘛——噢对了,还有个新人君。就是因为他们太弱了,所以才会打不过敌人。”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从袋子里抓出了一片薯片,咔嚓一声咬断,碎裂的薯片碎屑掉在身上也满不在乎。 “不过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太准确?”他又改口到,“准确点说,应该是那个新人君太弱了才对。摆出了那——么帅气的出场,结果没打过敌人还要鹤见你救场,这样的新人,未免也太——” “——没用了吧。” 他的话尖锐得难听,直白的像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子,狠狠地戳在人的痛处上。 鹤见川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说话了,乱步一向对这种事情没什么数,或者说是毫不在意,他总是用这种刺耳的话嘲笑鹤见川的胆小,亦或是不动的醉态,因此不动总是会气恼的和他像是对小学生一样吵起来,但是鹤见川对他针扎一样的话基本都没什么反应。 反正就是几句话而已,又不会像是体育课上飞来的篮球、路边突然失控的轿车、商店街毫无预兆响起的枪声一样,会给她带来可怕的危险。 鹤见川几乎从不和别人吵架,她总是像只兔子一样缩在窝里,用一双圆溜溜的、天真又懵懂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找到那些能让她安全的东西然后抱回窝里,或是偷偷摸摸蹭过去。 就好像她用自己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在放学后闹哄哄的人群里四处搜寻,一眼就找到了能制止住乱步恶作剧的福泽先生。她偷偷摸摸地蹭过去,找到了福泽先生告状,任凭十五岁的江户川乱步是个多么无法无天张牙舞爪的混世大魔王,也得乖乖屈服于福泽先生一句教训的话。 鹤见川几乎从不与人正面对上,因为她一直都在抱大佬们的大腿,让大佬们替她出头。 所以就像是现在,乱步当着她的面说斗篷先生的坏话,她就应该跑去社长室找社长告状,让社长来教训乱步一顿。 但是鹤见川抱着抱枕从沙发上坐起来,她垂着脑袋、抿着嘴巴想了一会儿,突然抓着抱枕,在乱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用力地把抱枕砸在了他的脸上。 “江户川乱步是个大白痴!” 鹤见川朝他大喊了一声,气呼呼地站起来,跑了。 ——斗篷先生救了她两次,明明很厉害才对,说斗篷先生没用的乱步才是个大白痴。 *** 山姥切国广与不动行光正面对面,坐在侦探社的天台上。 他花了一天的时间,从不动行光口中了解清楚了现状,包括“现任主公鹤见川并非是个标准意义上的审神者”、“这里不存在时之政府和溯行军”、“敌人是一种名为鬼的生物”、“鹤见川入睡或是昏迷时都可能触发出阵”,诸如此类和他的“常识”有着巨大偏差的信息。 在他勉强消化完这些消息之后,不动行光又带着他熟悉了鹤见川日常生活的地方,从鹤见家到商店街,又从商店街到学校,然后是学校到侦探社。好消息是山姥切国广的脑中有着对这个时代科技产物的常识,诸如手机电脑、电车热水器之类的东西,他都知道该怎么用。 只是令山姥切国广稍微有些意外的是,在他的印象里,不动行光应该是一柄消沉嗜酒的短刀,然而如今在他面前不动行光却沉稳利落,只是偶尔有些小孩子气的急性子。 他想这或许是因为他所知道的“不动行光”,是未经历过修行的“不动行光”,可是即便如此,他却仍隐隐觉得有些违和的地方。 山姥切国广是个生性敏感的付丧神,对于他人细微的情绪波动总能感知到几分,或许是他自卑又自傲的性格造就了这一点,也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会造就了他既自卑又自傲的复杂性格。 但总而言之,是哪样都好,在不动行光对他讲述起鹤见川相关的事情时,山姥切国广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件事: 不动行光对他有所隐瞒。 不只是在对现任主公鹤见川的事情上,山姥切国广还隐约觉得,不动行光似乎还隐瞒了什么与他有关的事情。不动行光对他投来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没能藏好的复杂意味。 他甚至有着某种奇怪的念头。 眼前的不动行光,似乎早已与他相识了。 “既然如此,还没有找到能让主上脱离梦的方法吗?”山姥切国广压下心中的疑虑,转而问出了另一件事,“主上的战斗能力还不足以让她能够在战场上自保,按理来说,即使是出阵,审神者也应该能够自由选择是否一同跟去战场的才对。” “但是川不行。”不动行光答道,“你忘记了吗,我们没有本丸,也就没有时空转换装置。” 山姥切沉默了一瞬。 不动行光说的没错,他们没有本丸,也没有时空转换装置,因此进行时空跳跃,就只能以审神者自身作为凭附,所以鹤见川只能跟着他们一起前去战场。 “但是为什么我们要斩杀鬼?”山姥切直指问题的核心,“时间溯行军会导致历史崩溃,所以我们才会被创造出来以对抗它们,但是如果鬼只是作为一种正常生物存在的话,审神者并没有干涉的理由。” “——因为鬼根本不是作为一种正常的生物出现的。” 不动行光的语气微沉,回到初代鹤见身边的那一个月修行,他所增长并不仅仅是战斗能力,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一件千年以前他没有察觉的事。在千年以前,他并不是本丸的主力队伍成员,也并非负责处理文书的付丧神,因此有些事情即使初代鹤见没有刻意隐瞒,他也并不知情。 那些事情,最清楚的付丧神,本该是如今坐在他对面的山姥切国广。 但是山姥切国广似乎也在一定程度上将他自己“重置”了、 不动行光大概能猜得到山姥切这么做的原因,但他的这一举动让不动行光有些举步维艰,难以确定之后的行动方向。 『如果还有其他同伴在的话……』 他的脑中冒出了这样的一个念头,又立刻被甩开了。 比起祈祷虚无缥缈的“如果”,如今的不动行光还是更相信握在手中的“现在”。 “那种被称作是‘鬼’的生物,是被有心之人人为制造出来的,有悖于人理的存在。”不动行光正襟危坐,神色严肃地回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如今的主人……鹤见川,就是因此而复苏了审神者的能力。” “时之政府召唤出刀剑付丧神,是为了对抗时间溯行军,但是我们身为刀剑最初的本职之一,就是斩杀恶鬼。” 山姥切国广心念微动,他稍抬起了头,望向了不动行光,斗篷下露出的金色碎发在日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晕。 “你指的是……”少年模样的付丧神口中吐出的是略显低沉的嗓音,一双碧青色的眼眸里沉淀着锐利而坚毅的光。 “我们要斩杀鬼王——” “鬼舞辻无惨。” 回应他的是不动行光铿锵有力的话语。 ※※※※※※※※※※※※※※※※※※※※ 不动&被被:在很严肃的谈正事 鹤见&乱步:在因为砸枕头事件一左一右抓着社长的袖子互相告状 第64章 结束了连续三天的期末考,鹤见川迎来了漫长的暑假。 夏季的横滨热的像是个大烤炉,连港口的海风扑在脸上,都带着一股水蒸气似的潮湿热意。 鹤见川不喜欢夏天,因为夏天总是伴随着溺亡、台风巨浪、热中暑之类糟糕的词,带着某种黏糊糊的危险意味,就好像被汗水打湿的衬衣一样黏在她的后背上。 乱步也不喜欢夏天,因为一到夏天,草木茂盛,就又是毒蚁虫蛇活跃的时候。乱步讨厌各种各样的虫子,他总觉得虫子这种东西“很可怕”,可以算得上是他为数不多害怕的东西了。 因此夏天一来,鹤见川就整个人都蔫蔫的,乱步也整个人都蔫蔫的,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台风卷上岸的海鱼,在炙热酷暑的严烤下变成了两条翻身都翻不动的咸鱼。 于是每到这个时候,侦探社就成了唯一还活蹦乱跳的不动行光的天下。 也许是因为刀剑们本身就是在数百上千的高温下锻造而出的,刀剑付丧神们的躯体并不那么怕热,更何况较之鹤见川和乱步这两个体力废,上能打鸟下可捉鱼的不动身体素质无疑要强上几十倍,即使是近四十度的高温也奈他不得。 鹤见川不动弹了,不动也就不用作为“保镖”被迫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乱步不动弹了,午饭的炸肉排晚饭的烤鳗鱼宵夜的小火锅就没人能抢的过他。 简直善哉。 但是今年的暑假稍微有些不太一样。 修行归来的不动行光已经是个成熟的不动行光了,而且现在还多了个同伴山姥切国广,侦探社也来了个叫国木田独步的新人,不动行光自觉身负重任,像是什么鹤见川的撒娇、江户川乱步的无理取闹,他都绝对可以应付的妥妥当当—— “不动,我把三角板忘在家里了,我写数学题要用qwq……” “名侦探要吃车站门口那家店的芒果草莓淋巧克力酱冰淇淋!” “不动不动,我的糖吃完了!我想要吃那个~昨天电视上广告的那个新糖果!” “啊、这周的jump发售了!快帮我带一本回来……让我自己出门?才不要,太热了!名侦探聪明绝顶的大脑一出门就会被热化掉的!” “好热……我站不起来了——不动——等晚上太阳落山再训练嘛……我不想练了——” “诶——委托的案子要去河岸那边?这么热,反正也是什么很简单的案子,让不动那家伙跑腿传话就行了吧,我就不出门了——” “*$#^%%¥#%+$#%……” 不动行光:“……” “——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做啊你们两个混蛋!” 不动·当了三天成熟刃·行光怒掀桌。 旁观了三天的山姥切国广:“……” 这个「本丸」和他想象的实在有点……不太一样。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刚被鹤见川召唤出来时的情景,鹤见川那弱小狼狈却又坚毅不屈紧握刀柄的姿态仿佛仍在眼前,但实际上,此刻真正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抱着数学作业,和那个名为江户川乱步的人类少年紧挨着坐在一张沙发上,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着隔壁街新出的特色冰沙口味如何的鹤见川。 山姥切国广诡异地想到了昨天半夜鹤见川带着他偷偷吃的泡面,泡面杯的盖子上印着一串小小的黑字: 【图片仅供参考,真实情况请以实物为准】 他现在的心情就和看完泡面盖上丰盛的广告图后,掀开泡面盖那一刻的心情一样复杂。 人类真是一种……奇妙的存在。 不想动弹的鹤见川和不想动弹的江户川乱步一起瘫在沙发上,齐齐捂住了耳朵拒绝不动行光老妈子更年期式的喋喋不休,比起亲弟弟鹤见流,有时候鹤见川看起来和乱步反倒是更像一对亲兄妹,“齐心合力”以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一人顶起了侦探社“熊孩子”山头的半边天。 山姥切国广只是略一走神,注意力再被拉回的时候,鹤见川和乱步就已经聊到了前天某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委托人身上,鹤见川觉得那个男人看起来像是“火烈鸟”,乱步则兴致十足地比划着说对方看起来很适合出演真人版的“弗罗拉”。 山姥切国广又听了一会儿,知道了乱步口中的“弗罗拉”好像是某部漫画里有女装癖好的一个反派角色。 他瞥了一眼坐在左手边沙发上勉强还算“沉稳”的不动行光,只一眼就将视线收回了手中的手机屏幕上。简直难以想象,在不动行光去修行之前,这家侦探社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乱象。 “喔……那我们去商店街买衣服吗?”对面的鹤见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只是少听了一耳朵,山姥切国广就发现自己的思绪跟不上他们跳跃的话题了。 “诶——?”黑发少年懒洋洋地半瘫在沙发上,不太乐意地拉长了调子,像是在抱怨,“去购物中心就行了吧,商店街这么热,只要一分钟……不、三十秒——十秒!名侦探肯定就会因为中暑倒地的!” “噢,那就去购物中心。”鹤见川很好说话地点点头,一头带着点天然卷的松软黑发随着她点头的动作一抖一抖的,像是软乎乎的一捧羽毛。 她爬起来,反身晃晃悠悠地跪在沙发上,扒着沙发背朝医务室的方向喊:“晶——子——你去不去买衣服呀——?” 本来还算闹腾的空气随着她的这句话突然一滞,尚且是个“新成员”的山姥切国广不明缘由,却也敏锐地发现了气氛骤然一紧,像是细线坠住了千斤石,绷的人心头一震。 不动行光身上那半真半撑的沉稳陡然变成了宛如迎上强敌般的肃穆,连斜对面一直懒得和块果冻似的瘫在沙发上的江户川乱步都眼神一凛,睁开了他那一直懒怠眯起的翠绿眼眸。 鹤见川还在背对着他们,抓着沙发背朝医务室的方向喊人,不动行光却已经发挥出了他如今足有112的隐蔽,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朝后挪。 斜对面沙发上的乱步依然瘫在他的沙发上,但却像是条泥鳅一样,正呲溜呲溜地往沙发下滑,灵活的不像是个社交app上每天的行走步数排行都稳居倒一的家里蹲。 山姥切国广很茫然,但在鹤见川用力抓着乱步的领子、扭头朝他大叫出那句“抓住不动!”的时候,他还是忠实的遵从了主人的命令,一把抓住了还没来得及发挥出刚刚堆到73机动的不动行光。 医务室的大门被从里打开,脱下白大褂的短发女子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健步而出,那是侦探社的社医,与谢野晶子,山姥切国广对对方的认知还仅限于姓名和职业。 但是,似乎这个和他的现任主人鹤见川年纪相仿的少女,有着什么极为惊人的实力。 因为山姥切国广听见了他手里拎着的不动行光和鹤见川手里拽着的江户川乱步,在看见对方的那一刻,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简直就像是看见了恐怖的恶魔。 * ——山姥切国广在三十分钟后也加入了这个“看见恶魔小队”。 * “这件!这件!还有这件!” “这件看起来也不错。” “啊、还有鞋子!” “再买两顶帽子?” “领带……蓝色的……红色的……算了,都买了好了!” “那件外套不动君是不是有一件差不多的?” “好像不是一个牌子的诶。” “……” 审神者大人非常的恐怖。 那位社医小姐更加的恐怖。 才刚刚踏进销售衣装的现代服装店,山姥切国广还未能适应宽敞明亮的店面、时尚闪亮的装潢,就被铺天盖地朝他丢来的衣服淹没了。 面带职业微笑的导购员礼貌地将他推进了试衣间,然后周到地带上了试衣间的门,独留他和半人高的一堆衣服在试衣间里沉默相对。 山姥切国广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比起说是买衣服,他觉得自己在踏进店内的那一刻起,更像是受到了什么突如其来的敌袭。 “斗篷先生~~你快点试衣服噢~~~等会儿我想去吃冰沙~~~” 鹤见川稚气又柔软的嗓音从试衣间外传来,大概是因为隔着一扇门,所以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但还是带着点欢快的语气。 付丧神自带的只有战斗服和内番服,都不是适合外出的衣服,这几天他外出时穿着的是鹤见妈妈第一天临时买回家的两套衣服,都是最简单的基础款,。 不动行光平日都是恢复成本体刀的形态,和鹤见川在一张床上睡觉,但是鹤见流的房间里是一张上下铺的床,上铺就是给不动行光留着的,同样的,他的房间里有一半的衣柜装着的是不动行光的衣服,从春天到冬天,从睡衣到正装,甚至连鹤见川同校的男款校服都多买了一套。 说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山姥切国广和不动行光其实是两把很像的刀。他们的身上都同样糅杂着自卑与自傲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性,都同样的对于自己的某些过去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都同样的极其敏感,却又耻于将心事诉之于口。 鹤见川缺乏对刀剑的了解,所以她并不知道一件其实应当是常识的事。 ——山姥切国广是一柄仿作。 他是刀匠堀川国广受足利城主长尾显长之托,仿照「长船长义」(又名“山姥切长义”)所锻造出的一振打刀。世人都说他是堀川国广的最高杰作,是一柄同时具备了美丽与锋利的名作,但与此同时,他又只是一个「仿品」。 并非是「赝品」,而是货真价实的「仿品」,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地位比干干脆脆的“假货”还要尴尬。 他就像是山姥切长义的“影子”,可他却又只是他自己。 山姥切国广极其地在意他人的目光,为此他甚至故意戴上了脏兮兮的斗篷,遮掩住自己的样貌,也遮掩住了他眼里的世界。 鹤见川对不动行光的亲近全然是不加掩饰的,不动行光是她的第一把刀,也是陪了她最久的刀,还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唯一的刀。而他,山姥切国广,却是个中途加入的、无比突兀的第三者。 山姥切国广扯下斗篷,刻意地不去看,也阻止不了自己注意到更多鹤见川和不动行光熟稔的细节。 就比如说那堆满一半衣柜的、属于不动行光的衣服。 山姥切国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摘下了帽子,从那堆乱七八糟的衣服里拿起了一件连帽衫换上。 他照了照镜子,只是一件很普通的运动连帽衫,应该是十八九岁的人类少年外出时常穿的款式,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记得前几天鹤见川的弟弟出门去美术班时穿的好像也是一件类似的衣服。 没有斗篷让山姥切国广觉得很不习惯,他试着把连帽衫的帽子戴上,但却显得有些怪异,大概是因为这是一件短袖的连帽衫。 于是他放弃了戴上帽子,像是即将要出阵一般做好了心理准备,缓缓推开了更衣室的隔门。 抱着一大摞的衣服,鹤见川站在更衣室的门口,呆呆地看着换好衣服出来的山姥切国广。 斗篷先生总是戴着斗篷,即使是便服也要戴着帽子用衣领把脸挡起来,鹤见川每次都看不到他的全貌,但即使是斗篷下半遮半掩的面孔,都足以让鹤见川确信他肯定也长得很好看。 但这简直就是…… 好看的过分了。 金色的短发柔顺而又灿烂,就像是洒落着日光一般耀眼,面容白皙清秀,细长的眉微扬如锋,柔软的眼睫也是漂亮的浅金色,碧青的瞳孔就像是蓝碧玺一样晶莹剔透,带着透亮的光,眼尾扬起,即使微抿着唇也自带三分锐气。 如果说几个月前见过的鹤丸国永是月光里落下的一只仙鹤,那么山姥切国广就像是自太阳而来的一只精灵,丢掉那块罩住他的破布,就能绽放出耀眼夺目的光。 “……这不是……长得很漂亮吗?” 不远处的与谢野也被惊骇到了,她对山姥切国广的印象仅限于“川身边新出现的沉默寡言的新付丧神”,倒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有着这么好的样貌。 “……漂亮什么的,不要说了!” 山姥切国广下意识地反驳她的话,不自在地转过了脸,没有斗篷的遮掩,就好像连掩饰情绪的能力都失去了,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 鹤见川抱着一摞衣服,腾出了一只手,踮脚摸到了他的头顶。 『呆毛……斗篷先生还有一根呆毛欸!』 鹤见川的眼睛pikapika地亮了起来,惊奇的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侦探社唯一呆毛成员鹤见川喜提同类+1。 第65章 鹤见妈妈最近很头疼。 女儿新带回来的一个……姑且算是她的新「儿子」吧,反正她一直以来就是这么看待作为先例的不动行光的,新来的儿子是一个外表年纪要比鹤见川稍大些的少年,大概比武装侦探社的那个总是欺负她女儿的小混蛋江户川还要大上一点的样子。 少年的名字叫做「山姥切国广」,鹤见妈妈稍微查了一下,这也是和不动行光一样的、历史上一振名刀的名字,事实也确实如此,山姥切国广和不动行光一样,也是刀剑化身的付丧神,是鹤见川期末考前一夜召唤出来的。 鹤见妈妈的眼力见远比迷迷糊糊的鹤见川要好得多,因此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山姥切国广的本体刀,正式前些日子几个小孩儿回老家时,从鹤见老家的神社里扒拉出来的那柄旧刀。 分明是个未成年还总是偷偷藏酒喝的不动行光,如今回来后总算是戒了酒,鹤见妈妈还没省下心,就见到新来的山姥切国广天天像是朵蘑菇一样在墙角生根。 山姥切国广还算是好孩子,没有不动小时候(?)那样的臭脾气,平常也听话懂事,干活时有条有理,但唯有一点,他死倔着性子,就是决不悔改,任凭鹤见妈妈怎么说,也闷头不应,装的像是座石雕。 那就是山姥切国广从第一天到鹤见家起,就一直披着一张脏兮兮的斗篷,哪怕出门时不得不换成便装,但只要一回家,他就立刻会抓出斗篷盖上,准时的就像是鹤见川一回家就要先剥颗糖果丢进嘴里、鹤见流一回家就要先去书房看一眼他没画完的画。 哪家的大人会由着自家的小孩天天罩着斗篷在家里走来走去?更何况,如果说斗篷干净些、崭新些也就算了,可山姥切国广披着的斗篷总是脏兮兮的,像是刚和人在田地里打过架一样,下摆破破烂烂。 鹤见妈妈顺手给他洗了斗篷,用上了芳香剂和柔顺剂,脏兮兮的斗篷洗得干干净净,在太阳下晒过后又香又软,她还找出了许久没动过的针线,帮山姥切国广补好了斗篷的破口,才把斗篷折好,收进了山姥切的衣柜里。 第二天早上,她端着早餐刚出客厅,就看到山姥切国广拎着困成树袋熊的鹤见川从房间里出来。 鹤见妈妈的视线往斗篷下摆一移,想要欣赏欣赏自己辛勤劳动过后的完美成果。 ——然后她看见了比她缝补前还要破、还要脏的斗篷下摆。 鹤见妈妈花了一秒钟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给山姥切国广打上了「青春期叛逆儿子」的标签。 没关系,她年轻时可也是政府要务机关里的一把手,区区一个叛逆期的孩子,她还对付的了。 于是这天晚上,和鹤见川、不动行光一起从侦探社下班回家的山姥切国广打开了衣柜,发现了五十条崭新的、雪白的、散发着芳香剂和柔顺剂淡淡清香的斗篷。 山姥切:“……” 山姥切国广嘭的一声关上了衣柜。 “唔?怎么了?”一旁的不动行光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伸手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轻便的家居服。 “……不,没什么。”山姥切国广顿了顿,语气有些微妙地答道,“……我好像,误触了任意门。” 不动行光:“……哈?” 『那个混蛋自大狂又骗这家伙看了什么奇怪的漫画了吗?!』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不动行光反手就往远在三条街外的乱步头上扣了一口锅。 鹤见川他们是在侦探社夜里七点下班后,等着太阳落了,才慢悠悠地一路晃荡回来的。 夏天的横滨不是个适合人类白天出门的地方,炽热的阳光灼烤着大地,蒸发出滚滚热意,空气好像都因为高温而扭曲,咸腥的海风刮过大街小巷,却刮不走滚烫的热浪。 也只有入了夜,太阳下山了,空气的温度才会稍稍降下去些许,汗水打湿的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背上,晚风一吹,很快就会干透。鹤见川扎起一头又长又蓬的黑发,风吹过后颈的时候,好像整个人都干爽了起来。 但这些微不足道的凉意,都比不上刚进家门时扑面而来的冷气。 鹤见家装了中央空调,从玄关到餐厅都是一个温度,凉爽的让人心旷神怡,像是一脚从赤道踏进了北欧。 玄关摆着一小盒的糖果,鹤见川一边剥糖果,一边胡乱蹬掉了脚上的鞋,在把糖塞进嘴里的同时就已经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进了卧室里。 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洗澡,温度稍高的热水冲过头发和身体,一根根的毛孔舒张开来,汗水和疲惫一起进了下水口,最后擦干净身子,换上宽松舒服的睡衣,拿着毛巾和电吹风跑去客厅,坐在沙发上轰轰轰地吹干头发。 脏兮兮黏糊糊的鹤见川焕然一新,又变回了香喷喷软乎乎的鹤见川。 “噗呼呼~” 香喷喷软乎乎的鹤见川抱着枕头,舒服地在沙发上打滚。 她滚到一半,看见山姥切也从房间里洗完澡出来了。今天的斗篷先生看起来好像有点点不一样,鹤见川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也没想到是哪里不一样,但她还是立刻抱着枕头做了起来,挪挪位置给斗篷先生空出了一个位置来。 “这里这里!”鹤见川拍拍右手边的空位。 山姥切一向很好说话,对鹤见川可以算得上是有求必应了,因此虽然说他本是想去阳台找两盆土,但被鹤见川这么一叫,他只犹豫了一下,就按着鹤见川的话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刀剑付丧神虽然都是男子的身躯,但它们的体温却不像正常的人类男性那么高。无论是什么季节,鹤见川碰到乱步的手,都是一样的温暖到有些烫,但不动的手却是四季如一的微暖,只是勉强能感受到“生命”的温度。 山姥切同样是付丧神,他在鹤见川身边坐下的时候,鹤见川甚至都感觉不到另一个人的温度,不像是在侦探社里时,乱步和她坐在一张沙发上,就好像身边坐下了一个大烤炉一样,在不停地散发热意。 鹤见川抱着枕头,手里拿着从沙发角落里扒出来的电视遥控,但却没有打开电视,而是把视线定在了山姥切的身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半天,最后目光停留在了他的斗篷上。 “……哈啾!” 鹤见川小小地打了一个喷嚏,眼神还是盯着山姥切的斗篷不动。 总觉得…… 斗篷先生今天的斗篷…… 特别的新…… 特别的软…… 特别的干净…… ……好像还特别的香。 鹤见川目光灼灼地盯着山姥切的斗篷,像是不动盯着甘酒、乱步盯着社长、鹤见流盯着心仪的画笔。 鹤见川:……吸溜。 山姥切:“……” 山姥切国广默默地抬起了一边的斗篷:“主上要进来吗?” 鹤见川一把丢掉了怀里的枕头,半秒也不带犹豫地钻了进去,用斗篷裹住了自己,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斗篷先生万岁~~~!” 感受到了柔软布料贴在皮肤上的触感,斗篷后摆还带着一点点体温的微暖,隔开了对于刚洗完澡的鹤见川来说有些过低的冷气,鼻尖嗅到的是熟悉的洗涤剂的淡淡香气,鹤见川心满意足地呼出了一口气,吹干没多久的头发蓬松地晃起来,像是只刚在雪地里打过滚的狗狗。 “斗篷先生的斗篷好舒服……”鹤见川的眼睛惬意地眯了起来。 她之前就觉得了,躲在山姥切的斗篷里特别的有安全感,好像所有的危险都进不来了一样,被山姥切从下弦五的手中救走的时候是这样,山姥切帮着她对付上弦六兄妹的时候也是这样。 简直就像是对幽灵必备宝物——「棉被!」一样,只要全身严严实实缩进被子里,不露出一点空隙,就能形成神秘结界,抵抗来自幽灵100%的伤害。 “被被……”鹤见川含糊的咕哝了两句,就见到不动也洗好了澡,从屋里走了出来。 不动的头发很长,比作为女孩子的鹤见川还要长很多,解开发绳全部落下的时候,甚至能到膝盖后的位置了。所以他每次洗澡都很慢,光是洗头发就要花好长一段时间,吹干头发,又要花好长一段时间。 不动的手腕上松松散散地缠着他那根红色的旧发绳,一头长发已经吹干了,但却又乱糟糟地翘着。 “奇怪……”他在客厅中间,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转头朝沙发上坐着的鹤见川的山姥切问道,“你们有看到我的梳……你们在做什么?” 他的问话在看清鹤见川和山姥切的坐姿后被吞了回去。 曲起腿缩在沙发上,鹤见川抓着罩在身上的斗篷,想了想,回答他:“在披被被先生的被被。” 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山姥切国广低下了头,避开了与他对视,“……我只是在遵从主上的指示。” “不动你要来吗?”鹤见川很“大方”地扬起了斗篷的一个小角角,拍拍旁边的沙发。 “……唔呃、”不动行光抓着头发的动作一顿。 『山姥切的斗篷……』 他咕咚咽下一口唾沫。 …… “软乎乎的~”缩在山姥切左手边的斗篷,鹤见川幸福地蹭了蹭手里的斗篷。 “好香的气味。”肩头罩着山姥切右半边的斗篷,不动行光坐在沙发上吊着一条腿赞同地点点头。 实话说他早就馋山姥切的斗篷很久了,以前本丸里的短刀们、还有萤丸那家伙,总是喜欢躲在这家伙的斗篷里面,不动行光和那时候的山姥切关系一般,他又是短刀里个子高的那一批,所以除了偶尔帮歌仙兼定一起洗衣服的时候,他几乎没机会碰到山姥切的斗篷,更别说是躲进去了。 他碰到山姥切长义那家伙的斗篷的次数反而还更多些,毕竟山姥切长义刚来本丸时,不动有一段时间刚好被分配去带山姥切长义练级。 “难怪五虎退的小老虎总是爱往你斗篷里躲……” 不动行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无意识地脱口而出,感慨了一句。 “……五虎退?” 被不动行光和鹤见川一左一右夹在中间的山姥切冷不丁地开口接了一句,他转过头看向不动行光,神色依然平静,语气里却带上了唯有正面对着他的不动行光才察觉得到的压迫气势。 “你还认识五虎退吗?……不动行光。” 『……糟糕!』 不动行光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五虎退?谁呀?”坐在山姥切国广左手边的鹤见川毫无察觉地探过了脑袋,一脸好奇地问道,“老虎?他还能养小老虎的吗?” 湖蓝与碧青的两双眼眸同时望向了不动行光,天真无邪与咄咄逼人的两道视线一齐落在他的身上,向他询问着答案。 不动行光:“……” 完了,翻车了。 ※※※※※※※※※※※※※※※※※※※※ 向鹤见川隐瞒是因为怕鹤见川年纪小,心性还不够成熟,会因为不动有着初代鹤见这个前主而心里有刺 向被被隐瞒是因为被被既然选择了部分重置自己,那就是想要暂时屏蔽部分记忆,如果不动全说了的话,那被被的重置就毫无意义了 ———— 被被目前的状态是 记忆:全部屏蔽,只保留了出厂设置的状态 能力:重置到了打刀刚极化回来的水平,也就是和不动现在的等级差不多,但是因为短刀夜战加成,所以不动靠着偷袭可以打赢上六,被被正面打打不过上六兄妹 第66章 脊背僵直,神经紧绷,连带着淡淡香气的柔软被单……不是,柔软披风都无法让不动行光冷静下他紧张狂跳的心脏。 近似于人类的血肉之躯固然是有很多好处,例如说便于行动、能够品尝美食,诸如此类冰冷的钢铁无法达成的事,都只有在化身为付丧神显形后才能做到,但是同样的,血肉之躯也有着那么一些缺点,比如说较之千锤百炼的钢铁更容易损伤,又比如说,说谎的时候没法保持住一副坚不可摧的坚硬外表。 “是谁呀~?” 全然无知的鹤见川还在一脸好奇又天真地追问着,但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千斤重的厚铁一般捶在不动行光的脑门上。 不动行光努力让自己的异样表现得不那么明显,大脑飞速转动着寻找着合理的借口,鹤见川平日里做事总是有点缺根筋,但有时候她那小动物一样警惕的直觉又会突然敏锐起来,发现周围细微的不对劲。 想要骗过鹤见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一旁的山姥切国广还在“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一双眼尾上扬的猫儿眼像是盯着耗子一般钉在他的身上,吓得不动行光在空调的冷气里打了个寒颤。 这家伙真的把自己的记忆重置了吗!?怎么还直觉敏锐的吓人、气势威压的吓人。就跟当初他还在那位鹤见大人身边时一样,银刃上带着永不锈钝的凛冽寒光。 “……为什么你会知道五虎退?”山姥切国广又开口重复了一遍他的问话,“你应该是被设定为特殊合战场掉落的刀剑吧?比起一般的刀剑,你对于本丸的认知应该还要更少才对,更何况五虎退在历史上应该和你没有什么交集。” “——为什么你会知道五虎退,而且还会知道他的老虎有什么习性? 不动行光如鲠在喉,同队练级的短刀同僚,他怎么可能会对五虎退不熟悉,而且当初这个练级分队还是山姥切国广你自己亲自分的好吗!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身为当事刃之一的山姥切国广把他的记忆重置了,事情一下子就变得棘手了起来。 不动行光大概能猜到山姥切国广重置记忆的原因。 他,以及山姥切国广,都是初代鹤见本丸早期的成员,哪怕是平常任务安排很少会接触到初代鹤见的他,这么多年下来,骨子里也早就固化了初代鹤见大人是他们的审神者、他们的主上这样的想法。 初代鹤见对他们的影响实在是太深了,那个人从某种角度而言,可以说的上是个相当可怕的存在,哪怕是抛开“实力”不谈,初代鹤见仅仅是凭借着心性为人,都足以给任何人类、付丧神、甚至是作为敌人的溯行军,留下深入灵魂的印象。 那个人对本丸里所有刀剑的影响都实在是太深了,只要他们的记忆中还存在着那个人,他们就永远无法成为「新一任审神者的刀剑」。 与初代鹤见接触算不上频繁的他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作为初代鹤见的初始刀、从最初陪伴那人到了最后的山姥切国广。 山姥切国广想要成为「审神者鹤见川」的刀,那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硬生生地撕扯掉那已经融进他灵魂之中的,作为初代鹤见刀剑的标签。 他可以在彻底接受鹤见川这个主人后,再回想起作为前主的初代鹤见,但若是他没有忘记初代鹤见,他就永远无法迈出「承认鹤见川」的第一步。 不动行光在重置了自己后,留下的钥匙是「极化」。从长眠中苏醒的他,认为“世界上已经再也没有审神者了”。如果审神者已经不存于世,那么他作为刀剑付丧神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于是他选择了重置自己,自我麻痹地、无知无觉地继续“活着”。 但如果有一天,他能够再次踏上修行的道路,迎来极化,那么就说明鹤见川至少已经摸到了「成为审神者」的边缘。 既然如此,他就去唤醒那些长眠的记忆,帮助新的审神者在这个世界诞生。 但是山姥切国广重置了自己后,留下的钥匙是什么? 不动行光对此毫无头绪,他与山姥切国广并不算十分熟悉,他能够凭借他们有几分相似的过去,推测出山姥切国广这么做的理由,但却做不到将对方的想法全盘猜出。 ——他又不是江户川乱步那个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家伙。 “五虎退……”不动行光的眼神乱飘,试图垂死挣扎一下,搜肠刮肚地拼命找着理由,“他——” 就以山姥切目前为止这点重置的时间,这么早就把事情全抖出去的话,别说是“事到临头功亏一篑”了,根本就是“起跑线上踩到香蕉皮”级别的翻车。 要是还没戒酒就好了。 不动行光痛苦地想到。 要是他还没戒酒的话,这种时候直接装作酩酊大醉呼呼大睡过去不就得了吗? “不——动——” 边上的鹤见川还在无知无觉地拉着山姥切的披风,拉长了调子朝不动行光喊话。 真是奇怪,明明不动修行回来之后就戒了酒,平常她说什么不动都应的很快,这会儿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哪怕以前他喝的醉呼呼的,被鹤见川这么叫几声,也会脾气不太好地、有点不耐烦地应话的。 鹤见川懵懵懂懂地眨眨眼,抬头又看了一眼山姥切,发现山姥切也是表情严肃的样子。 不过山姥切平常表情一直都很一板一眼,不那么活泼,所以鹤见川很随便地就无视了这一点,扯着山姥切的斗篷,脑袋里一缩,整个人就钻进了斗篷里。 她的个子不高,只堪堪踩在一米六的线上,骨架也小,倒是很轻松就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团成了个球,像是只仓鼠一样在山姥切的斗篷里蒙头拱来拱去。 从山姥切的背后和沙发背之间的空隙里钻了过去,鹤见川挤到了山姥切和不动之间,带着一头蓬松天然卷的小脑袋咕噜一下,就从斗篷里冒了出来,左边是山姥切的手臂,右边是不动的手臂,两把刀见到鹤见川挤进来,都默契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点空位来。 鹤见川吭哧吭哧地爬出来,在他们中间坐下,白皙纤细的小腿落在沙发前晃来晃去。 “呼……”像是爬的很累似的,鹤见川慢吞吞地长吁出一口气,才转头扯住不动的睡衣,又双叒叕开口问道,“不动,你是不是——” “……背着妈妈偷偷在家里养小老虎了。” 鹤见川十分紧张地问他,同时害怕地缩了缩肩膀,想了想,又把刚放下去的小腿踩回了沙发上,抱着腿缩成了虾球。 不动行光:“……” 山姥切国广:“……” 这么紧张duck不必,他还没有那么大本事能瞒过鹤见妈妈的火眼金睛,在家里养那么大的玩意儿。 不动行光十分怀疑鹤见川的反射弧是不是装了推进器,为什么会反应到八竿子打不着那么远的地方去。 “没有!”不动行光斩钉截铁地答道。 “……真的吗?”鹤见川一脸怀疑地看着他,满脸写着“我不信”。 不动行光:“……绝、对、没、有!” “……”鹤见川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但是你刚刚犹豫了诶。” “那是因为你的想法也太奇怪了吧!”不动行光立刻回答道。 “但是你犹豫了。” “那个不是犹豫!” “犹豫了。” “没有犹豫!” “一秒钟,犹豫了。” “一秒钟也没有!” 不动的话答得又快又响,语气笃定万分,鹤见川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一下沙发边的地板。 ……怎么办,总觉得沙发底下会蹿出一只小老虎。 鹤见川往后缩了缩,又觉得不够,抬头用斗篷把自己的脑袋也裹了起来,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紧张兮兮地瞅着地板。 不动行光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的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 “——都说了没有养老虎了!” 鹤见川被他凶的一缩脑袋,瘪了瘪嘴,可怜兮兮地应了一句:“喔……” 『老虎是不是会爬树来着……』 『沙发也能爬的上来吧……』 “姐姐。” 书房里的鹤见流探出了个脑袋,打断了鹤见川的胡思乱想,他的手里拿着鹤见川的手机,屏幕上亮着来电消息,被调成静音的手机嗡嗡震动。 “你的电话,是咖啡厅打来的。” 鹤见流快步走了过来,将手机递给了鹤见川,对上沙发上三人奇怪的坐姿也视若无睹,帮鹤见川把毛绒拖鞋在沙发下摆正后,就回书房画他的速写去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名是「咖啡厅」,也就是侦探社楼下那家漩涡咖啡厅的电话,鹤见川在侦探社懒的时候,就会打电话过去,拜托老板和老板娘做好饮料和蛋糕后,让服务员小姐姐送上楼来。 乱步比她还懒,乱步连电话都懒得打,都是叫她打的。 鹤见川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是咖啡厅老板沉稳温和的中年绅士音:“是鹤见小姐吗?” “唔,嗯!”鹤见川隔着手机,用力地点点头。 “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你了,是这样的,咖啡厅里来了一位客人,似乎是侦探社的委托人,但是侦探社的诸位都已经下班了,因为这位客人似乎是来找鹤见小姐你的,所以我就打了电话给你。” “委托人?”鹤见川茫然地挠头,她在侦探社的工作除了写报告书就是被乱步丢出去当诱饵,偶尔外出也是充当行走的任务记录仪,怎么会有委托人找上她了呢? 找不动的可能性都比找她高呀! “是的。这位客人的名字叫做柚杏,鹤见小姐认识她吗?”老板语速稍快地问道。 ……啊、柚杏。 鹤见川的脑子顿了一下,想起来了柚杏的脸。她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柚杏了,最近天气太热了,她都不想出门,碰到柚杏的机会就更少了。 柚杏怎么会半夜来找她呢? 鹤见川答道:“柚杏是我的朋友,她有事找我吗?” “是,似乎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我让这位客人接电话吧。”老板的语音落下,电话的另一头短暂地空白了两秒,话筒中再响起声音时,已经换成了少女正处于青春期、稍显尖细的稚嫩声线。 “……鹤、鹤见?” 柚杏的声音带着些没能平复的颤抖,她像是一路跑来咖啡厅的,连气都还没喘匀。鹤见川是第一次从电话里听见她的声音,经过电流转化过后的嗓音略微有些失真,但仍足以让她辨别出电话另一头的人是谁。 “柚杏?怎么了吗?” “……鹤见。”柚杏的情绪似乎很激动,鹤见川甚至能隔着电话听见她牙齿打颤的轻微声响,她恼怒的、惊恐的、咬牙切齿的嗓音顺着电话落进了鹤见川的耳中。 “帮、帮帮我——” “「羊」被袭击了!” ※※※※※※※※※※※※※※※※※※※※ 这里还没到《太宰、中也十五岁》的剧情 这个时间段的太宰和中也是十四岁,也即这里是在十五岁那本的剧情发生之前的事 差不多这一段过一下羊的剧情,后面横滨副本就莫得啥剧情内容了,开始准备砍无惨() 第67章 鹤见川并不奇怪柚杏是怎么找到侦探社来的。 因为乱步那远超于常人的推理能力,横滨这一块的侦探业务可以说的上是被侦探社垄断了,更何况,虽然鹤见川他们同柚杏的碰面并不多,但寥寥几次的谈话里,他们也并没有掩饰自己平日处理的都是什么样的事。 能够雇佣一群小孩子来做这些危险的工作,哪怕是放眼整个日本侦探业界,也就只有取得了异能开业许可证的武装侦探社,有这个特权这么做了。 鹤见川只是觉得奇怪,羊被袭击了,那是非法组织间的冲突,柚杏怎么会来找他们帮忙呢?想也知道,背靠政府的侦探社怎么可能会帮着一个非法组织,去对付另一个非法组织? 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苦恼着该怎么委婉一点回绝掉柚杏的请求。哪怕是抛开侦探社的立场来说,大半夜去擂钵街那种危险的混乱区,也足以让鹤见川望而却步了。 但还没等鹤见川想好要说的话,柚杏就打断了她的思路。柚杏显然不是冷静理智的性格,再加上刚经历了袭击,她说起来又急又快,甚至有些颠三倒四,东一句西一句的。 鹤见川努力地吸收她说的话,费了点功夫才理清了事情的经过。 前几天,羊的人偷袭抢劫了港口黑手党的一批军.火.武,器,发起抢劫的原因是半个月前港口黑手党断了一条羊的物资补给路线,港口黑手党断了羊物资补给路线的原因则是上个月羊的人袭击了港口黑手党的一个干部候补…… 总而言之前情提要又长又乱,暂且不提。今天刚入夜的时候,港口黑手党的人袭击了羊的基地,作为主战力的中原中也外出迎敌,但就在中也追击敌人远离基地后,又有一队港口黑手党的游击队突袭了基地,于是基地里的其他战力也就纷纷抄起武器打了出去。 正处于青春期血气上头的一群少年被黑手党游击队的人几次挑衅,引走了大半,基地里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几个战斗人员,余下的便是一群没有战斗能力的小孩子和一些不会打架的女孩。 就在这个时候,港口黑手党的第三轮突袭到来了。一群小孩完全不是训练有素的黑手党的对手,全靠基地里充足的军.火.枪.械才勉强没有被掀了老巢全军覆没,但也依然是伤亡惨重。 尤其是挨了抢的那些人,伤势重的完全不是他们这些只会粗浅包扎的人能够应对得了的。然而当他们去找擂钵街的地下医生时,却没有医生愿意给他们开门。 一群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女再怎么蠢也该知道了,肯定是港口黑手党的人威胁了这些医生,不允许接诊羊的伤员。擂钵街的地下医生大多都是自私自利、贪生怕死之徒,前一两年倒是还有个只看病不问缘由的中立医生。 ——但是那个医生现在已经成了袭击他们的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孤立无援之下,柚杏想起了鹤见川。 她打听过鹤见川如今工作的那家侦探社,知道里头的员工都是像中也一样有着异能的人,最重要的是,那家侦探社里有着一个医生,那个医生有着很厉害的治疗型异能,据说只要人还没死,就能够救得回来。 鹤见川看起来就没什么心眼,柚杏一眼就知道,她是典型的和平市区里娇生惯养大的女孩,只不过好像娇养的有点过头,格外胆小一些,但这种女孩大多都单纯的像张白纸,不像是骄纵又过分聪明的江户川乱步,如果她来找鹤见川帮忙的话,鹤见川多半是会同意的。 正如她所想,鹤见川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帮她去问问那个有着治疗异能的医生——与谢野晶子帮忙。 柚杏长舒了一口气,在鹤见川挂断电话后,将话筒还给了咖啡厅的老板。轻便的电话话筒好像是有几十斤重,沉甸甸得让她手腕发酸。 她推门出去,门沿上挂着的风铃叮当碰撞,夏夜微热的晚风吹过,被汗水浸透又被咖啡厅冷气吹干的t恤衫冰凉凉地贴在她的后背上,让她一个激灵,恍惚了一夜的大脑此时回过了神来。 她张了张指节僵硬的手,突然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的掌心就早已经被汗水濡湿了。 ******* 鹤见川在挂了柚杏的电话后,就从通讯录里翻出了与谢野晶子的名字,拨通了号码。 现在还不是很晚,也就刚到夜里九点,与谢野也还没有睡,她和鹤见川一样,刚刚才洗过澡,这会儿正和乱步一起吃冰碗。 与谢野是和乱步、社长一起住的,十四岁被社长和乱步从军队基地的羁押所带出来以后,她就一直和他们两人一起生活。社长租了个带院子的单层和式小宅,给他们三个人住完全绰绰有余。 她接了鹤见川的电话,虽然不知道鹤见川是什么时候和擂钵街的羊那群人有交集的,但她还是应下了帮忙的事,起身准备换衣服出门。 一旁的乱步全程听完了通话,倒也没拦她,只是在与谢野起身的时候拿了她的手机,用她的line给鹤见川发了一张冰碗的照片,如愿以偿地收到了鹤见川【气鼓鼓.jpg】的表情包,才心满意足地丢了手机继续吃他的宵夜。 不动行光+山姥切国广+与谢野晶子,再顺带上一个勉强已经能自保的鹤见川,这个配置就算是进港口黑手党总部走一圈都能活蹦乱跳地出来,只不过是半夜去一趟擂钵街而已,完全不可能有问题。 心很大的江户川乱步毫不犹豫地把这件事丢到了脑后,又馋起了鹤见川今天便当里的蜜汁小排,他准备等会儿找鹤见流说说,拜托鹤见阿姨明天给鹤见川他们做便当的时候也给他做一份。 与谢野和鹤见川他们是在擂钵街外碰头的,社长租的宅子离擂钵街有些远,她到的时候,鹤见川他们已经和一个粉色长发的女孩站在一起等她了。 女孩就是柚杏,与谢野只简单地和她交换了姓名,就匆忙跟着她去了羊的基地。 鹤见川没有和她说的太详细,但与谢野对横滨大大小小的非法组织也算熟悉,更何况羊也算其中名声比较大的一个了,鹤见川的三言两语足够让她猜出事情大概的经过。 羊的基地显然发生过一场恶战,从基地门口三四十米远的地方开始,就已经是一片狼藉,四处都是火.药留下的痕迹。 鹤见川在夜里撞鬼的次数多了,现在倒也不是很怕晚上出门,只是擂钵街枪.械泛滥,随便一个路人外套下可能都藏着把枪,鹤见川多少也有点不安。 枪.械这种东西,说到底还是已经完全超出她的应付范围了。 好在直到他们一路进了羊的基地,也没有碰上有人偷袭。 「羊」是一个未成年聚集形成的非法组织,成员里岁数最大的也不过十八九岁,小一些甚至连五六岁的儿童都有,但组成羊的最大力量,还是年纪在十四岁上下的少年少女。 鹤见川他们跟在柚杏身后进了羊的基地,充斥在鼻间的是硝.烟呛人的气味和浓浓的血腥味。鹤见川看见了几个年纪比她还要略小些的少年,他们的身形有些狼狈,看向鹤见川一行人的眼神算不上友好,更多的是深深的警惕。 “不用管他们。”柚杏瞥了那几个人一眼,收回视线,低声对鹤见川他们说道,“他们被敌人引走了,才让基地受到了这么严重的袭击,之前他们……我们、大家都大吵了一架,因为伤员太多,才勉强先压下来了而已。他们现在肯定还觉得不服气。” 鹤见川小小的“哦”了一声,总觉得羊的成员间的关系好像不太好的样子,柚杏看起来也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同伴。 就好像是一群互相都不喜欢的人,因为外部的原因,不得不勉强凑在一起一样。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鹤见川有些迷惑。 伤员们被聚集在了一个房间里,那大概是间被充作是医务室的屋子,杂乱地放着各种乱七八糟的药瓶、绷带,和简单的医疗器械,鹤见川甚至还看见了没拆封的一次性针筒。 屋子里的灯还算是明亮,空间也并不算拥挤,受伤的人或是躺在床上,或是坐在墙角,身上带着简单包扎过的痕迹,带着血迹的绷带满地乱丢,地上甚至还有几块干涸的黑血。 有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因为伤痛大哭着,边上有些年纪大些的女孩在安抚着他们,但神色里也有些不虞的郁气。她们也都还不是什么成熟懂事的岁数,连自己的心情都安抚不了,更何况是安抚一些甚至还并不完全明事理的小孩。 整间屋子都充斥着令人压抑躁动的气氛,鹤见川只是站在门口,都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一下子低下去了好几分。 “柚杏!你怎么才回来!”一个短发的女孩率先注意到了他们,语气有些冲地朝柚杏说道,“都半个多小时了,你——” 她像是想要骂人,但在看到柚杏身后的鹤见川他们后,把嘴里的话噎了回去,努力换了缓和点的语气,但还是带着没能掩饰好的暴躁:“……他们就是医生吗?” “嗯。”柚杏对她的回话也有些不耐,只潦草地应了一声,就回头看向了与谢野,压下烦躁,客气地给她让出了路,“麻烦你了。” 与谢野像是没看到她们两人间不合的举动一样,不算亲近、带着些疏远地应了一句,拎起她的医疗包径直进去了。 看起来这个组织里也是一团乱麻,她也并不想和他们扯上太多的关系,公事公办地拉了病床间的隔帘,从伤的最重的那个孩子开始治疗。 鹤见川没有跟进去,她的灵力虽然也能进行一些治疗,但效率并不高,也无法进行治疗难度高些的精细作业。这个房间里的气氛让她有点喘不过气,她让不动留下来给与谢野打下手,带着山姥切退回了走廊。 羊……好像和她之前以为的不太一样。 鹤见川之前一直都以为,羊是一群未成年的少年少女和孩子们聚在一起,互相帮助、互相扶持而形成的组织。就算大家不会亲密的像是一家人,但也应该会有些类似于学校里一个班级同学之间的关系一样,彼此间稍有距离,但至少也会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但是她一路进来,看到的却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氛围,就好像是一群刺猬呆在一起,敌人来了他们就一起用刺扎向敌人,但是敌人一走,那些刺就会扎在彼此身上。 鹤见川小心地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走在她身边的柚杏,又立刻收回目光,视线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乱瞟。 他们漫无目的地在基地里乱转,大概柚杏在羊里的地位也不低,即使鹤见川和山姥切国广是两种陌生的面孔,路上碰到的人也没有谁多敢说一句话,都是和柚杏打了个招呼,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正在走的这条走廊尽头是死路,鹤见川本想回头换条路,身边的柚杏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定定地看着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 有细细的灯光从门的缝隙间透出来,一同透出来的还有模糊破碎的争吵声,不知道是谁在房间里吵架。 鹤见川想要假装没听见地转头离开,但柚杏却大步走到了门前,一手搭上了门把手。她没有立刻开门,只是咬着下唇,无声无息地听着屋内的争执,细细的眉毛因为怒气扬起,眉头拧在了一起。 鹤见川紧张地咬着指甲,为难地看了山姥切一眼,不知道自己是该掉头就走,还是跟着柚杏走过去。 她还没想好,就看见柚杏“咔哒”一声,打开了那个房间的门。 “……我明明交代过你们!就算有其他敌人来了,你们也不该出去,只需要防卫就好了!” “要不是因为中也你追着敌人出去了那么久也不回来,我们怎么会出去!说到底也是因为你自顾自追着敌人跑远了,我们才会出去反击对方 “那是因为敌人里有一个异能者太难缠……我不是说过好几次了吗,敌人交给我来反击,你们只要保护好小孩和女孩子们就行了。只要有我的异能在,不用管他们都说了什么,我会全部帮你们加倍讨回来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只要窝囊地听着什么都不做吗!?非要说的话,最开始被敌人引走的人就是中也你自己吧!什么‘敌人太难缠’、为了追一个敌人所以把其他人都丢在基地,这不就是你做的事情吗!每次都仗着自己有异能就一副说一不二的架势,独断专行说的不就是你吗!” “我——” 屋内如同火.药般炸开的争吵声被房门狠狠摔在墙上的巨大声响盖过,柚杏猝然响起的尖锐声线像是刀片一般割断了双方激烈的争执。 “你们适可而止一点吧!说到底每次你们吵起来,最后倒霉的都是我们!中也也好评议会的其他人也好,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你们不是战斗人员吗!你们不是应该要保护其他人的吗!惠子的手断了、勇胜的眼睛瞎了,你们全都有责任!” 她的话瞬间让屋里陷入了一片落针可闻的死寂。 鹤见川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过了好半天,才听见屋里响起了有人推开椅子的声音,零零散散的脚步声响起,有几个陌生的少年少女从屋里走了出来,大多脸上的神色都不太好,他们没有说话,看见站在门外不远的鹤见川他们也没有说什么,一出门就各自散开了。 鹤见川等了一会儿,没见到再有人出来,才抓着山姥切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蹭到了门口,探头朝里看了看。 屋里只剩下了三个人,柚杏,中也,还有一个银白短发的少年。 刚刚那混乱的争吵,听起来像是中也一个人在对抗对方一群人,鹤见川只听清了几句话,但也大概摸清楚了羊内部的权力分布。 羊的最高决定权集中于一个叫做“评议会”的机构手中,但实际上,似乎是因为中也所拥有的碾压般强大的实力,大概大多数决策实际上还是看他一人的决定。 名义上的分权,实际上的专断,这让羊的权利层形成了“中也vs评议会其他人”这般畸形的形态,这必然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 “那个……中也?”银发的少年试探着叫了中也一声,刚刚的争执里,他似乎并没有说过什么话,“大家也是被黑手党那群人搞的心里不痛快了,但是刚刚春雄说的也有道理,最近私底下说你闲话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 “……想说的人就让他们说去吧。”中也低声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神色很是吓人,低沉的像是黑云压城。 他站起身,用力地把椅子踢回桌子下,朝柚杏的方向看了一眼,沉默了几秒,说了一句“对不起”,低着头走出了房间。 鹤见川默默地往边上退了一步,给他让出了路的同时,也缩到了山姥切的身边。 她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总觉得好像随时可能被灭口。但中也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只是停了一下脚步,朝她轻声说了一句“谢谢”,就双手插在兜里,低着头,像是很累了一样,脚步沉沉地走了。 鹤见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也沉甸甸的。 ※※※※※※※※※※※※※※※※※※※※ 不要骂人不要骂人【害怕的顶锅盖.jpg 第68章 最后同柚杏留在屋里的银发少年叫做白濑,他出来时,看起来还算和善地同鹤见川、山姥切打了个招呼,也绕过走廊不知去哪了。 柚杏是最后出来的,她扯着t恤衫的下摆,神情暴躁地用力抖了抖,像是被这闷热的夏夜燥到了,看到鹤见川他们还站在门口,似乎才想起了有这么两个人还在等她。 她收敛了脸上的烦躁不安,但语气里还隐隐带着没能压下的烦闷:“……抱歉,吓到你了吧。” “一点点。” 鹤见川抬起两只手,用两根食指比划出了很短一点的距离,犹豫了一下,又把不到一公分的距离拉长了成了三公分,像是被拎起耳朵的兔子一样战战兢兢地补充了一句,“……就这样、一点点。” 说着还往山姥切的身边缩了缩。 山姥切国广神色不变,只是动了动一侧的手臂,并不太明显地把鹤见川稍微往后挡了些许,但是柚杏还是注意到了这微小的动作。 她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少年是谁,只当也是武装侦探社的什么社员。她的心底其实是有些嫉妒鹤见川的,鹤见川的年纪比她还稍微大那么两三岁,但却生活在幸福普通的家庭里,一看就知道是被宠着长大的,所以性格才会是这副模样,看起来比她还要孩子气得多。 明明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但是鹤见川可以穿着漂亮的裙子,戴着好看的发卡,想要吃什么、买什么,就可以没有顾忌地拿出样式可爱的钱包付钱,从来都不需要考虑开销的事情。 鹤见川的皮肤看起来是那么的白皙又柔软,就像是童话故事里那些被保护的很好的小公主一样,骑士、王子、还有仙女教母,都会一心一意地保护她,绝不让刀剑和子.弹碰到她娇弱的身躯。 就连那个最讨厌的、叫江户川乱步的家伙,在抓到一堆的玩偶之后,都会分一个娃娃给鹤见川。 或许不是所有少女都想成为“鹤见川”这样的女孩,但是至少柚杏想,很想。 在夜里的时候,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床头摆着的那个很丑的玩偶,江户川乱步把这个抓出来的玩偶随手塞给了鹤见川,鹤见川又把这个玩偶随手塞进了她的怀里,那明明是个很丑的玩偶,一点都不符合她的审美,但是在白濑问要不要把这个玩偶丢掉的时候,她还是拒绝了。 她把这个丑丑的玩偶摆在自己的床头,每次看到的时候,仿佛就会觉得,自己离鹤见川所过的,那样普通、正常、幸福的生活,靠近了一点点。 她看着鹤见川,虽然对方一副还有些害怕的样子紧紧挨着金发的少年,但神色里却一点厌恶或是鄙夷都没有,她只是单纯地被他们刚才的争吵吓到了,就像是被春天里的一声惊雷、商店街的一阵枪声吓到了一样,再没有其他的想法。 “你不觉得厌恶吗?”柚杏忍不住问鹤见川,“我们那样……那个样子的吵架,就像是一群坏人一样。” “诶?”鹤见川被她问的呆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们经常那样吵架吗?” 柚杏被她问的沉默了几秒,才心情不太好地答道:“……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就是现在经常吵架的意思了。 鹤见川立刻理解了她没说完的话。 “那现在为什么要吵架啊?”鹤见川不解地问道。 柚杏顿了一下,看向了她身边的山姥切国广,“和你说也行,但是这家伙不能听。” 她还没打算把底全抖给不认识的人,虽然说告诉鹤见川其实也不太合适,但是……哎呀反正总而言之她就是看这个杵在边上的少年不顺眼,就算要说她也只要告诉鹤见川。 鹤见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噢”了一声,在柚杏震惊的目光里把山姥切国广收回了本体,拿在手里抱着。 “这样他就听不到了。”鹤见川对柚杏说道。 柚杏:“……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是刀……唔,你就当做是我的异能吧,虽然不是,不过好像也差不多。”鹤见川含糊地回答她,其实她自己也没搞懂刀剑付丧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柚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抱着的打刀,最后还是收回视线,回答了鹤见川刚才的问题。 “刚才他们的话你也听到了吧。”柚杏抓着t恤衫的下摆,语速很慢地组织着语言,“羊的内部,有一个叫做评议会的机构,负责决定组织里的各种事项,评议会由十三个人组成,中也他也是评议会的成员之一。” 她顿了顿,道:“……一开始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中也是在大概七年前加入羊的,我记得那个时候,沙彦哥哥——就是以前羊刚组建时、年纪最大的一个男生,三年前他就死了——那天他带着我,还有两个人,我们在去交换食物的路上捡到了中也。” “那个时候的中也他一个人住在擂钵街角落、一个用木板搭起来的破房子里,是一个很小的、很破的房子,挡不住风,下雨天的时候还会漏水。虽然擂钵街本来就是很混乱的地方,但是中也他来历不明,好像也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常识,连说话都是磕磕绊绊的,因此没有人愿意靠近他。”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在那里活下来的,直到后来我们把他带回羊,才知道原来中也他有很厉害的异能,想欺负他的人都被他干掉了。” “中也很厉害,所以那个时候,大家都很高兴,只要有中也在,我们就不会被人欺负了。后来中也学会了常识,说话也渐渐流利了起来,大概只过了一年左右的时间,他就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了。” “那个时候羊的同伴们关系都很好,中也虽然年纪不大,但就像是羊的□□一样,谁敢来欺负我们,中也就会双倍报复回去,久而久之,羊就从一个人人都看不起的、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组织,变成了擂钵街最厉害的组织之一。大家都很感激中也,年纪小的孩子们都把中也当做是羊的保护神,非常的崇拜他,玩游戏的时候他们都管中也叫做「羊之王」。” 柚杏说到这里,突然沉默了一下。鹤见川敏锐地感觉到了周围的空气一滞,就像是有人突然按住了某个开关。 她抱紧了怀里冰冷的刀剑,小声问道,“那后来呢?” “你知道‘领头羊’吗?”柚杏问她,没等鹤见川回答,她就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一个羊群里,最厉害的那只羊,就会成为‘领头羊’,其他的羊都要服从它的命令。” “中也就是我们的‘领头羊’,因为他最厉害,所有人都在依赖他,所以他成为了「羊之王」,但是大家并不是都愿意听中也的话。‘领头羊’是羊群里最厉害的羊,但不是只有最厉害的羊才会想当‘领头羊’,而且中也太强了,他想做什么没人拦得住他,所以大家也开始不安了起来。” “组织里的冲突越来越多,评议会也是因为这个才产生的,但是完全没有用。大家对中也感到不安,但是又只能依赖着中也的保护,所以到了最后就只能一直这样吵架。” 鹤见川觉得自己有点听懂了柚杏的话,但又没能完全听懂。 吵架是因为不安但又只能依赖中也,所以……就是因为觉得中也独断专行,害怕中也会突然抛弃他们,这样就没人能保护他们了,所以才吵架的吗? 但好像又不只是这样,因为柚杏还说了一句「不是只有最厉害的羊才会想当‘领头羊’」。 那么,其实就是有着“中也”、“想当领头羊的人”、“对中也感到不安”,这三方的人吗? 鹤见川理了半天也没理清楚这乱七八糟的关系,最后只能觉得还是侦探社好,侦探社只有很少的员工,大家都是打工人,战争最激烈的时候也就是在饭桌上的时候,而且当首领是要应付很麻烦的政府的,所以首领还是给最厉害的社长当吧!政府的官员都怕社长呢! 鹤见川把其他的都丢到了脑后,只问柚杏:“那柚杏你也吵架吗?” 羊里只有柚杏是她的朋友,她只要关心柚杏就好了。唔,不过中也也算是熟人,但是中也的问题好像很麻烦……她要不要明天去问问神奇的乱步呢? 柚杏用鞋尖踢着走廊的水泥地,垂着脑袋说道:“那是肯定的吧。” “其实我才不在乎他们吵架的事,对于我来说,我只在乎自己的命。但是他们每次有冲突,组织被袭击的时候就会很危险……就像是今天一样。” “但是中也自己不就是那么说的吗,他是羊的王牌、因为强大所以他要负起更多的责任——像是这样的话。” “既然这样的话,他就应该要保护好我们的吧,那不是他自己说过的话吗。” 柚杏抬起了头,看向了鹤见川。 “所以,如果我受伤了,那难道不该是他的错吗?” 鹤见川觉得她说的话逻辑很有问题,而且是显而易见的问题,受伤了,那明明是敌人的错才对,怎么会是同伴的错呢? 但她的脑子忽然一转。 她突然想到,对敌人来说,他们打伤的是他们的敌人,如果她打伤敌人并没有做错的话,那敌人打伤作为他们的敌人的她,岂不是也没有错? 既然如此,那究竟是谁错了呢?总不能说她受伤了,却谁都没错吧?又不是天灾。 鹤见川抱着刀,陷入了沉思。 她将自己活了十六年的记忆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试图从那些受伤的经历里找到一些共通点,通过归纳分析法得出「错了的人到底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经过长达三分钟的思考过后,她在柚杏从疑惑、到皱眉、再到不耐的神色变化里,终于抬起了头。 “我明白了。”鹤见川一脸严肃地对柚杏说道。 “……什么?”柚杏被她突然认真起来的表情吓得往后退了一小步。 “不是敌人的错。”她顿了顿,看向柚杏,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也不是中也君的错。” 柚杏:“……?” 在柚杏迷茫的神色里,鹤见川抬手一拍她的肩膀,斩钉截铁地说道: “都是乱步的错!” 柚杏:“……啊?” “他每次都骗我当诱饵,还吹牛所有犯罪他都只要三秒钟就能解决,结果我都被绑架了十六次、被枪瞄准四十五次、差点被刀砍十二次、遇见定时炸.弹六次、被野狗追七次、考试迟到四次、还因为他差点被鬼吃掉两次了——” “他竟然连横滨最大的犯罪组织港口黑手党都没端掉!还让他们袭击了你们!” “怎么想都是他都错!” 鹤见川越想越气,泪眼汪汪地大声控诉了起来。 “——江户川乱步大白痴!” 柚杏:啊?不是、你怎么回事儿??还有你的话里是不是混进去了什么不太正常的东西??? ———— 远在数公里外的家里吃宵夜的江户川乱步:“阿嚏!” ※※※※※※※※※※※※※※※※※※※※ 只要用对方的逻辑说出更流氓的话,就能让对方怀疑起自己的逻辑 山姥切:……不愧是主上 鹤见·日常脑子不定期短路·川:啊?我的逻辑有错吗? 江户川·被动技能背锅·乱步:鹤——!见——!川——!! 第69章 鹤见川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将近一点了。 柚杏在送他们出门时,一副大受打击、神情恍惚的模样,引得与谢野都多看了她一眼。 “她怎么了?”与谢野小声问边上的鹤见川。 鹤见川咬着棒棒糖,茫然地看一眼与谢野,又茫然地看一眼柚杏,最后吸了吸口水,不明觉厉地吐出了一个字:“……啊?” 什么怎么了? 与谢野:…… “不,没什么,回去吧。”与谢野果断放弃了追问。 那个叫柚杏的女孩心眼太多,鹤见川什么都没意识到也好,半懂不懂才最容易被坑进沟里。只是不知道柚杏怎么突然就换了副神色,简直就像是…… 与谢野想了想,才找到了个勉强还算差不多的比方——大概日后某一天,乱步先生终于发现他的超推理其实压根不是异能,那只不过是社长情急之下胡诌出来的谎话,或许就会露出这种表情吧。 这种三观突然震碎重建的表情。 虽然说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存在有本事打劫与谢野的坏人,但是鹤见川他们还是先打车送了与谢野回去,才绕路回了家。 一向放养孩子的鹤见妈妈已经睡下了,作息一直十分规律的鹤见流也在十点就准时熄了灯。 鹤见川做贼似的鬼鬼祟祟地开了门,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瞧,家里没有灯还亮着,只有客厅的窗台上泄进了些许的光亮,影影绰绰地勾勒出客厅模糊的影子。 “嘘~~~” 鹤见川竖起一根手指,朝左边的山姥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虽然说鹤见川妈妈基本不太约束他们的外出,但是这会儿都要凌晨两点了,要是被妈妈发现他们竟然这么晚才回家,肯定会被教训的。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蹑手蹑脚地就要进屋,但一只脚才踩进玄关,她就立刻想起了一件事,一个激灵把脚缩了回来。 “lao——hu——!” 鹤见川把脑袋扭向右边,用虚虚的气音对不动行光说到。 “……ha?” 晚归经验丰富的不动行光同样回以一个气音。 见不动行光没有get到她的意思,鹤见川急的挥手,又细又轻的气音都高了些:“xiao——lao——hu——!” xiao、lao、hu…… 小、老、虎。 ……这事儿还没绕过去吗!! 不动行光.气的跳脚,也不得不压低了嗓门回答她:“都说了我没在家里养老虎!!那是五虎退的!!!” 鹤见川十分怀疑地看着他。 不动行光:…… 搞什么鬼,为什么他只是不在了几个月,鹤见川的难搞指数就直线飙升了至少三十个百分点!! ——不是说她那几个月里不是在上学就是在梦里被时透无一郎抓着跑八百米吗!? 不动行光迫切地想要抓住鹤见川的肩膀,问问她这几个月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东西进去,但是比起小脑瓜里可能不小心进了水的鹤见川,鹤见妈妈的威慑力还是要更大些的,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鹤见川又瞅了他一眼,然后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山姥切的背上。 “背我!” 鹤见川像是只耀武扬威的小狗狗似的,趴在山姥切的背上发出了指令。 山姥切从善如流、恪尽职守地答道:“是,主上。” 不动行光:“……我说山姥切你不要这么溺爱她啊!!” “嘘~~~~!”鹤见川立刻朝他嘘声,“不动你声音太大了,会把妈妈吵醒的!” 不动行光立刻被掐了声。 行吧,他闭嘴。 他愤愤不平地带头进屋了,也不管后头的两人有没有跟上,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晚上出门前从鹤见妈妈房间的电视里传出的那句电视剧台词: ——所以爱是会消失的吗? ——不,爱不会消失,爱只会转移。 他感觉自己在家里的地位真是越来越低了。 ******* 凌晨两点才到家的结局就是,第二天早上到侦探社时,鹤见川还困得走路都飘乎乎的。 乱步兴致勃勃地抓着她问了几句羊的事,但很快就没兴趣地把这件事丢到了一边,连带着被丢到一边的还有垂着脑袋一顿一顿昏昏欲睡的鹤见川。 暑假一日日的过去,热意也一日日地愈加升腾,在办公桌上的日历翻到八月那一页的时候,鹤见川已经彻底不想出门了。 清早要从温度适宜的家里出门,夜里又要从冷气十足的侦探社走回家,两道矮矮的门槛上好像都被施加了什么魔咒,让鹤见川一点也不想跨过去,只想变成软趴趴的史莱姆,缩在沙发的角落,感受来自空调的全方位无死角呵护。 ——如果晚上也可以在侦探社睡觉就好了。 下班回家的鹤见川如是想到。 ——如果可以在家办公就好了。 上班出门的鹤见川如是想到。 “鹤见前辈,关于这份报告书——” 一身衬衫长裤、穿的一丝不苟的国木田手中拿着一份报告书,推门而入。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小大人似的板着脸,在看见医务室里一人霸占了一张病床趴着的鹤见川和乱步后,反手关上了医务室的门。 “鹤见前辈,现在还只是上午十点二十一分三十九秒,是应该工作的时候,即使不需要工作,这个时间点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躺在床上浪费时间。就算手头上暂时没有要处理的事务,再过不到一个月,我们就要成为真正的高考生了,这种时候更应该要抓紧时间复习课业——” 眼看着国木田又要滔滔不绝地开始对自己进行人生教育,鹤见川立刻像是只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塞进了枕头底下,两手揪着枕头的边沿,试图假装自己不存在。 隔壁床的乱步咔嚓咔嚓地吃着薯片,幸灾乐祸地看着鹤见川第n次偷懒被抓包。 所以说国木田这个新人真是太合他意了!称颂他时说的话绝不重样、日常细节照顾到了方方面面、而且还能让鹤见川这个笨蛋避而不及。 江户川乱步最喜欢看的就是国木田教育鹤见川的场景,鹤见川倒霉他就高兴。 “我、我……我在背单词——”鹤见川蒙着脑袋,闷声闷气地小声反驳唠叨个不停的国木田。 “是吗。”国木田立刻停下了啰啰嗦嗦,他冷静地又推了一下眼镜,目光如炬地看向病床上鼓起的那团被子,“那么鹤见前辈,您背到哪里了呢?” “……” 医务室里沉寂了良久,才终于响起了鹤见川颤颤悠悠的一声回答: “a、abandon……” 国木田:…… 乱步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 * 鹤见川确实没有背单词,同样的,她也确实没有在复习功课或是完成工作。 她只是单纯的,和乱步一起趁着与谢野带着不动和山姥切出门采购了,于是就偷偷摸摸地溜进了医务室,一人霸占了一张病床,把医务室里的冷气调到完美的16c,然后像是两条咸鱼一样,整整齐齐地趴在了各自的病床上。 鹤见川是个忠实的家里蹲,因为不出门就能保证她的人身安全一栏稳稳地亮着绿灯。乱步也是个忠实的家里蹲,因为……他懒。 出门什么的实在是太麻烦了,名侦探的运动量只要集中在大脑和嘴巴上就行了,大脑10%用来解决案子,10%用来思考怎么得到社长的夸奖,80%用来考虑吃喝玩乐,而嘴巴,则是负责吃,偶尔腾出点功夫给笨蛋们进行说明。 显然国木田是很理解乱步的家里蹲的,他认为这是“资源的合理分配”,是“名侦探特别的高效节能方式”,但国木田并不能理解鹤见川的家里蹲。 他始终认为,鹤见川是在“虚度人生”、“逃避困难”、“浪费天赋”。 鹤见川既然能在横滨市立高中这种学习强校都稳稳的名列前茅,而且几乎还没有耗费什么精力,只以最低限度保持着一个“优等生”的学习量——实际上在国木田眼里那甚至不能说是“学习量”,鹤见川只是单纯地写完了作业——总而言之,鹤见川绝对也是个学习天赋优异的学生。 然而鹤见川是如此的不珍惜自己的天赋,每日“碌碌无为”的“虚度光阴”,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 如果说—— 国木田思及此,忍不住握紧了自己手中的笔记本,封面上的「理想」二字简直就是在熠熠生辉—— 如果说,鹤见川能够按照他所安排的学习计划,每天勤勉的、自律的、持之以恒的、兢兢业业的完成他所列下的一二三四五条学习安排的话,毫无无疑,国木田敢用自己的眼镜保证,鹤见川至少能在高三的开学考里进入前五、甚至是冲到前三,等到高考的时候,位列榜首也不是不可能。 但那样的前提也得是鹤见川会“勤勉的、自律的、持之以恒的、兢兢业业的”在这个暑假里好好学习,而不是暑假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二……不,都已经要四分之三了,她还在背单词本第一页的那个“abandon”! 他看着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团的鹤见川,就像是呕心沥血的老先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无知贪玩的学生,就像是爱子心切的老父亲怒其不争地看着自己半点没长大的小女儿,就像是奋发上进的后辈强烈不满地看着自己不争气不上进的前辈…… 等等,他好像本来就是那个“强烈不满地看着自己不争气不上进的前辈”的“奋发上进的后辈”。 国木田顿时冷静了下来,他咳嗽了两声,试图吸引一下屋内另外两人的注意力,然而鹤见川和乱步没一个理他。一个依然把自己团在被子里装死,一个正在试着用晾衣杆戳隔壁病床上鼓起的球团。 ……话说为什么医务室里会有晾衣杆这种东西? 国木田看着乱步手里捅来捅去的晾衣杆,思绪诡异地飘忽了一秒。 他很快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大步上前走到了鹤见川的床边,秉持着最后一点男女有别的距离,伸手抓起了鹤见川闷在脑袋上的枕头。 “这样把自己窝在被子里是会导致呼吸滞塞和血液流动不畅的,鹤见前辈你……” “呼……呼……呼咻……” “啊,睡着了。” 乱步用晾衣杆戳戳鹤见川软乎乎的脸颊。 国木田独步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能够在这个时间点、这种情况下、用这种姿势也能睡着。 他看向了对面的江户川乱步,然而乱步随手就把晾衣杆一丢,利索地翻身爬下了床。 ——趁着鹤见川睡着,他得赶紧把冰柜里的最后两根冰棒全吃了! ※※※※※※※※※※※※※※※※※※※※ 侦探社家里蹲一号:乱步 侦探社家里蹲二号:鹤见 侦探社家里蹲三号:(还没入社的)花袋 —— 国木田·老妈子·一带三·年仅十四岁·独步:……我希望侦探社的同僚们都能走出社门,多与外界接触,感受自然,与人交往 作者:噢,你想要这种同事啊,有的 国木田:? 作者:你听说过太宰治吗? —— 每天都走出社门(翘班)√ 多与外界接触(决不碰工作)√ 感受自然(热爱河流入水运动)√ 与人交往(然后邀请对方殉情)√ 太宰治,为您量身定制(?)的新同事! 第70章 『……』 『好冷……』 空调干爽的冷气缓缓散去,阴冷的气息透过皮肤渗入骨髓,像是终日不见阳光的森然寂谷,腥臭的水渍从岩上淌下,溅落布满苔藓的朽木残石。 滴……滴……嘀嗒…… 一阵涩然幽深的琵琶曲音在远处响起,凄凄切切,哀怨不绝,鹤见川的鼻翼翕动,一缕腥臭的气味混杂在木材潮朽的气息中钻进了她的鼻间,让她不适地皱起了眉头。 半梦半醒之中,她的神智渐渐随着琵琶声回缓了过来,透骨的寒意冻得她打了个寒颤,一个激灵。 锵—— 琵琶弦音突兀一滞。 楼层交叠,梯台翻转,上下颠覆,东西难辨,和式的房屋结构上下左右四散延伸而去,空旷的天花板在上也在下,铺着榻榻米的地板在左也在右,木制的长楼梯连接着此处的天花板与彼处的墙壁,无数的房间重重叠叠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座孩童用积木毫无章法地搭建出的城池,其名为—— 无限城。 “……诶?” 鹤见川睁开了眼。 在她眼前的是一张书桌大小的木制实验台,试管与药剂稀稀落落地摆放在桌面上,一桌之隔,黑发红瞳的青年神色面无表情地对上了她的目光,手中握着的滴管斜斜地悬在试管的上方,一滴殷红的试剂从滴管口漏出,无声地落进了试管中,顺着透明冰冷的玻璃壁缓缓滑下。 空气好像在这一瞬间胶着,凝固得像是稠重的奶油芝士,黏住了鹤见川的手脚。 数道冰冷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向她投来,整座城池里的活物在这一刻都盯住了她。 她好像变成了一只被毒蛇与鬣狗盯上的兔子,仿佛只要动弹一下,那些视线的主人就会猛地一齐扑上来,咬住她的喉管,将毒液注入她的血管里。 鹤见川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咕咚咽了一口唾沫,空气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尽管她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不是,应该在侦探社的医务室里吗? 记忆在极短的一个片段变得混乱,她还记得自己才和国木田说出了一句“abandon”,乱步放肆的大笑声似乎还残留在耳畔——但是之后呢? 她缩成一团趴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抓着枕头捂住了脑袋,国木田的脚步声在乱步的大笑声里渐渐靠近了,再然后…… 再然后…… 视线被枕头和被子捂得漆黑,空调强劲的冷气让被窝里的温度变得刚刚好,视野里的黑好像越发沉甸甸地暗下去,就像是被慢慢地拖进了深不见底的渊谷,连映在视网膜上最后一点稀薄影绰的光亮也不见了,一并被汲取走的还有残留在皮肤上的些微温度。 她再睁眼,就又进到了梦里。 在她明明没有睡意的时候。 ——“哎呀~是见过的小妹妹呢~!” 一道有些耳熟的嗓音从她的背后传来,好像从时稍微偏下些的地方传上来的,但是鹤见川不敢回过头去看那是谁,因为她看见站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年轻男人”目光冰冷地盯着她,眼底带着她并不熟悉的情绪。 像是憎恶与恨意,又好像藏着深深的忌惮,无数复杂的情绪糅杂在一起,难以分辨,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无论是哪种情绪,都决不能说得上是友好。 倒不如说,这个“男人”在看见她的第一眼时,就像是想要将她活生生地剥皮拆骨、吞吃入腹。即使连一个动作都还没有,他身上的恶意都满的像是要溢出来了。 ——逃……要逃走! ——打不过的! 鹤见川的大脑拉响了警报,湖蓝色的瞳孔因为紧张而急剧收缩,她颤动的瞳孔对上那双瑰丽玫红的眼眸,仿佛看见了那双眼眸中倒所映着的,自己那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庞。 像是有粘腻的毒蛇顺着她的小腿,缠过她的脊背,攀上她的肩头,缠住了她的脖颈,储存着毒汁的尖利獠牙就抵在她脖颈那薄薄的肌肤上,随时就要刺进她的血管里。 对面的“男人”肯定是鬼!肯定,至少是上弦的鬼!她已经见过了上弦六和上弦二,可这个“男人”似乎远比它们还要恐怖,只是一道视线就能让她动弹不得,像是千斤重石一般压在了她的头顶。 咔、 男人捏碎了手中的试管,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在空荡寂静的无限城内回响,一块碎溅玻璃碴掉落在桌上又反弹跳起,划破了鹤见川裸.露在外的小臂。 细细的血珠从伤口里溢出,痛觉的刺激让鹤见川从僵硬的气氛中抢回了对身体的支配,但她只来得及动一下自己的指尖,一桌之隔的“年轻男人”就猛地伸出了手。 那双数秒前还纤细苍白、握着试管药剂的手,转瞬间便布满了狰狞的青筋,尖锐的指甲如同野兽一般伸长,掐住了鹤见川细嫩的脖颈。 “……你的后人竟然也会落到我的手上吗。” 鲜红的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白,儒雅从容的伪装在这一刻尽数坍塌,鬼舞辻无惨缓缓地收紧了他的手,面孔扭曲不成人形,狞恶的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鹤……见……!” 捏碎试管时沾染在他手中的灰白色药剂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但在鹤见川的感知中,那从鬼舞辻无惨身上所散发出的、宛若是腐尸一般浓厚的臭味,将一切的气味都已经掩盖了过去。 她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难闻的味道,甚至比她曾经在命案现场见过的、死了一个多月的死尸还要臭——不,与其说是“臭”,这已经是能够刺激得她生理反胃的气味了,简直就像是什么生化武器。 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利爪毫无预兆地扎进了她的脖颈,突如其来的剧痛让鹤见川疼的近乎抽搐,她费力抬起了双手,死死地抓住了鬼舞辻无惨的手臂。 这个熟悉的动作让鬼舞辻无惨瞳孔一缩,血液之中来自堕姬死前曾反馈回来的记忆和他脑海之中某段久远的回忆重合在了一起,让他在顷刻间就褪去了怨毒暴怒的神色,转变成了惊骇与防备。 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把鹤见川丢出去,但鹤见川却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一口气将小半的灵力从掌心灌进了他的手臂。 像是火焰点燃了燃油,太阳般炽热汹涌的灵力飞速顺着他的手臂燃烧而上! 甚至顾不及将鹤见川甩开,即将要从手臂蔓延至驱赶的灵力让他大惊失色,他硬生生地扯断了自己的这只手臂,甚至不敢去触碰得更久,任凭断臂直接掉落在地,红黑暗沉的血肉飞溅。 失去了被脖颈上的钳制,鹤见川捂住了脖子上的伤口,立刻退出去了数米远才停了下来,被利爪戳破的伤很快就被灵力治愈,她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劲来,鬼舞辻无惨的爪子里有剧毒,但对于身负灵力的她而言,那些毒并不管用,解毒甚至比愈合伤口还简单。 『……好臭。』 她捏着鼻子,细细的眉毛几乎要打成个结。 这里实在是太臭了,好多奇怪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而且还有种令她毛骨悚然的不适感,让她手臂上的寒毛直竖。 远处的鬼舞辻无惨盯着脚边的断肢,看着那截手臂迅速地焦黑然后化成了灰烬,连血都没有留下。 灵力是比日轮刀要危险无数倍的武器,甚至已经无限趋近于了太阳的日光,即使是身为鬼王的鬼舞辻无惨,在这样被直接灌进灵力后,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再生肢体。 鬼舞辻无惨在成为鬼之后,曾两度险些死在人类的手中,一次是在四百多年前,一个名叫继国缘一的男人使用日之呼吸,将他重创,逼得他不得不分裂成一千八百多块碎片四散逃走。 但在更早之前,将近千年以前,他曾遇见过一个比继国缘一更加强大的剑士。 九百年前,在日本中部地区,传闻有着一座世外桃源一般的城池。那座城池接纳一切无家可归的流亡之人,百姓富足喜乐,生活平静祥和。为了寻找传说中的青色彼岸花,鬼舞辻无惨隐藏身份,潜入了这座城池。 他“顶替”了一个久病卧床的少年的身份,白天足不出户,每到了夜里才出门四处搜寻青色彼岸花的线索,顺便吃人进食。但他不过才潜入了此处十日,就被城主发现了城中有人失踪的事。 他这才注意到了这座城池的主人似乎来历不凡。 很快,鬼舞辻无惨就有了新的主意。 他准备吃掉这个城主,“顶替”了城主的身份,接管这座城池,这样打探青色彼岸花的消息也能更简单些。 于是在他潜入这座城池的第十五夜,他潜入了城主所在的本丸。 那些令他时隔近千年,也依然恐惧深入脑髓的记忆,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他在这座城池藏了十五日,吃掉了五人,于是在这一夜里,他被“杀死”了五次。 数百年后被继国缘一千刀万剐成一千八百块碎片的经历,他在这个夜晚足足经历了四遍,而第五次,在他终于快要逃出这座城池的时候,那个姓氏为鹤见的城主带着部下追上了他,亲手“杀死”了他一次。 灵力顺着刀刃涌入他的血肉,像是太阳上落下的火炎一般灼烧着他的身躯,剧烈的疼痛让他痛苦地嘶吼嚎叫起来,每一根血管都在膨胀炸裂,仿佛有一把带着烈日盛焰的利刃,在他的身体一寸寸地割着他的血肉,连污黑的血也要全部焚烧成灰烬。 它活了一千年,再没有经历过比那更痛苦的酷刑。 鬼舞辻无惨本以为他将会死在那座城池,但那个叫做鹤见的剑士在他第五次被砍下头颅之后,便将他驱逐出了这座城池。 但即使已经近千年过去了,即使人类的寿命不过短短数十年,那人早就成了一坯黄土,他也再没敢靠近过那座城池。 ——然而这并不代表着,他就不想报复那个人。 “你这虫子……” 就在现在,就在他的面前,如今就有着一个能够报复那个人最好的办法。 “去死吧——!!!” 那就是杀了流淌着和那人一样的血脉、有着和那人相似眼眸、却不过是个废物的鹤见川。 如同荆棘长鞭一般带着毒刺的异形□□从他的手中直直地朝鹤见川袭去,鹤见川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别着的打刀,却未能来得及拔刀出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荆棘在刹那间便已经逼至眼前,将要刺穿她的眉心—— 嘭! 一阵白烟骤然炸裂,掩去了鹤见川的身形,带着剧毒的荆棘穿破了雾气,扑了个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鬼舞辻无惨暴跳如雷,他看向了下方从始至终都没有动作的上弦众鬼,脸色阴沉。 “这就是你们作为上弦的表现吗。” “哎呀呀~”童磨以扇掩面,压低嗓音小声地叫了一声,但在无人敢发一言的无限城内却清晰得众鬼皆闻。 在他的身后数米远的下方,半垂着的幕帘之后,上弦之一黑死牟静静地坐在里鬼舞辻无惨最远的地方。 他腰间别着的一振太刀,微不可察地轻轻晃动了一下,复又立刻归于沉寂。 ※※※※※※※※※※※※※※※※※※※※ 好家伙可算把历史恩怨基本都交代完了 接下来就剩一个大的了:鹤见川到底为什么会梦回大正讨伐无惨 不动之前的“鹤见川以自身作为时空转换装置进行出阵”的猜测其实只说对了一半 他少考虑了一个问题:鹤见川没来过大正,也没上过审神者的课,不知道怎么定位时空坐标,相当于进了电梯之后没有楼层键,那么她究竟是怎么每次都能准确来到大正时代的 —— 算了一下,加上番外,这本一百章以内就能完结了(安详躺平 第71章 缩在被子的身躯陡然一颤,鹤见川从梦中惊醒。 她从被褥间抬起了头,呆呆地张着嘴愣了一会儿,才忽然喘出了一大口气,脱力地瘫在了病床上,把脸又砸进了被单里。 后背的衬衫被冷汗浸透,冰冷冷地贴在脊背上,在充斥着冷气的医务室里更显得凉飕飕的。 『差点死掉了……』 鹤见川恹恹地想到,她用脸颊蹭了蹭柔软的被单,觉得手脚好像都有些酸痛,累的像是刚跑完无一郎布置的十趟上下山功课。 要是在半年多以前,这个时候她肯定害怕地大哭起来了,但是好像连着好几回在生死边缘晃荡来晃荡去之后,大脑里的情绪处理器都已经反应麻木了,她只觉得累的连呼吸都不想自己来,精神和身体都疲惫又难受,但却掉不出眼泪。 ……太累了,没力气哭了。 鹤见川抱着被单,就像是一条翻身的咸鱼,慢吞吞地翻过身,仰面躺在了病床上,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一样,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唉~~~~~” 这种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梦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嘛。 就算只是梦,动不动就做这种要被鬼追着吃的梦,吓都要被吓得短命了。而且她总觉得自从开始做梦之后,她每天梳头时掉的头发好像多了点…… 鹤见川并不想英年早逝,但她也并不想英年早秃。 国木田和乱步不知道都跑到哪去了,鹤见川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整理好乱糟糟的病床,又把乱步躺过的那张床的被子折好,才啪嗒啪嗒地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只有她一个人呆在静悄悄的医务室里,总感觉有点害怕。 “有~人~在~吗~~~?” 鹤见川扒着门沿,小心翼翼地探头朝办公区里瞧。 办公区里也一片空荡荡的,没有人在,晶子他们出门采购了还没回来,但是连国木田也不在,这就很奇怪了。 是去漩涡吃东西了吗? 鹤见川迷茫地挠了挠脑袋,站直了身子,想要去事务员的办公区找事务员小姐姐们,但她才退后了一步,就撞上了人。 “呜哇!” 鹤见川泪眼汪汪地捂着自己的后脑勺蹲了下来。 好痛!!! 就像是撞到了铁墙一样痛!! 福泽·罪魁祸首·铁墙·谕吉立刻后退一步,伸手想要将鹤见川扶起来。 “抱歉,撞痛了吗?” 他只是刚好想出来看看,见到鹤见川站在门口探头探脑,没多想就走了过来。他不是第一次见到鹤见川这么站在门口朝里头看了,鹤见川就像是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奶猫,踏进不确定的地方之前总要这样小心翼翼地观察一遍,才会紧张兮兮地伸出一只爪子踏进屋里。 他只是没想到鹤见川会突然后退一步,直接撞到了他的身上。 鹤见川:“呜qaq……” 为什么社长走路都没声音的呀!! 她哭唧唧地伸手被社长扶起来,感觉自己后脑勺上好像肿了好大一个包:“……社长——” “……抱歉。”福泽谕吉干巴巴地朝她又道了一遍歉,他实在不是很擅长应付小女孩,无论是鹤见川还是与谢野都一样,“你是要去找乱步吗?” 鹤见川想了想,决定放弃去找事务员小姐姐们,“嗯!我睡醒之后乱步和国木田都不见了……” 她不大高兴地瘪着嘴,露出了点委屈的表情。乱步老是这样不管她就自己跑了,说好一起偷懒,结果她只是小小地睡了一会儿,他就又不见了。 鹤见川忍不住嘀嘀咕咕地又开始小声地抱怨起了乱步,注意力一时从后脑勺大包的痛上移开了。 福泽谕吉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还好,鹤见川没继续哭起来,他只面对过两次鹤见川哇哇大哭的情形,但哪怕只有两次,都让他精神交瘁、难以应付。鹤见川和乱步都是要“娇惯”的孩子,但显然他们两人并不是同一种类型的“娇”。 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乱步就像是只两三岁的猫咪,正处于精力旺盛、过分活泼的时候,颐气指使,任性好动,最好要一切都顺着他的想法来。 然而鹤见川则是只不过两三个月大的猫咪,异常的依赖大猫和同伴,总是要紧紧地黏在猫妈妈的身边,不小心绊了一跤都会喵喵地哭起来,要猫妈妈舔毛。 只不过…… 这只“两三个月大”的“小猫”,最近好像稍微也长大了一点点。 福泽谕吉低头看着叽叽咕咕说着乱步坏话的鹤见川,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最近鹤见川的背好像挺直了些,走路时不再像以前那么畏畏缩缩、脚步软绵了,连胆子似乎都大了不小,还会说乱步坏话了。 ——以前她可只会在被乱步欺负了之后,才会偷偷摸摸跑来找他告状的。 福泽谕吉沉吟了片刻,决定把这一切变化归因于神奇的“青春期”。据说青春期的小孩子可能会在短短几个月里蹿高二十几公分的个子,那么只是性格稍微变得沉稳了点,大概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衷心希望乱步也能抓住“青春期”的尾巴,稍稍变得更稳重一些。 福泽谕吉这么想着,跟在鹤见川的身后走过了办公区,看着她打开了侦探社的大门。看起来鹤见川是想下楼去咖啡厅找乱步,今天的工作并不多,稍微在咖啡厅坐一会儿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鹤见川才推开侦探社的大门,就停住了脚步。 正对着侦探社的大门,对面茶水室的木门这会儿正半掩着,里头隐约传出了些人声,显然是有人正在里头吃东西。 鹤见川侧着耳朵听了两句,没听清茶水室里的人说了什么,只辨认出了那是国木田和乱步的声音,于是她走上前,抓着门把手,晃悠悠地推开了茶水室的门,将自己的小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去。 于是她看见了—— 乱步坐在正对着茶水室门口的桌子上,一口咬掉了左手剩下的最后一口巧克力脆皮雪糕,然后举起了右手的菠萝酸奶冰棒,抬头时对上了探进头来的鹤见川的视线。 乱步的动作顿了一下。 然后他立刻三两口咬光了手里菠萝酸奶冰棒,囫囵咽下,末了被冰棒冻得龇牙咧嘴一个哆嗦。 鹤见川:“……” 她哇的一声哭了。 “我的菠萝冰棒呜哇哇啊啊啊啊——!!!” 她前几天好不容易才从小卖铺的冰柜底下找到的最后一根菠萝冰棒,她还没来得及吃到一口,就被乱步给吃掉了。 “呜呜呜呜呜……我的、嗝、我的冰棒……呜哇啊啊啊——” 福泽谕吉站在鹤见川的身后,面色沉重地捂住了脸,从手掌间泄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错了,除非两个人同时成熟起来,不然乱步和鹤见川只要呆在一起,哪怕其中一个稍微长大了点,那也是没有丝毫用处的。 怎么办。 懂得怎么哄鹤见川的与谢野和不动都出门采购去了,现在该让谁来哄鹤见川? 福泽谕吉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就在这束手无策之时 ——他听见了茶水室里国木田独步略显无措的嗓音。 * 一个合格的老师,应该要让弟子来面对各种困难。——夏目漱石 * 夏目漱石:等下,老夫没说过上面那句话。 * “总而言之就是你又做梦了,然后在梦里见到了变态化学老师还差点死掉了,但是最后关头醒来过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反坐在椅子上,乱步把下巴靠在椅背沿上,无精打采地总结道。 “唔唔!嗯!” 鹤见川吸溜着手里乱步跑了三条街才买到的菠萝冰棒,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冰棒拿回侦探社的时候已经有点化了,鹤见川努力吸溜了半天才把化了的甜水吃干净,然后才开始慢吞吞地和乱步讲起了那个只有几分钟长的梦。 每次从梦里醒来,她都要巨细无遗地把梦里的事和乱步复述一遍,乱步那么厉害,她觉得乱步总能从她说的东西里发现什么的——虽然说至今为止乱步每次都和听故事一样,听完就把鹤见川丢在了一边。 但是今天,乱步难得一次以兴致缺缺的表情听完了鹤见川的复述,却破天荒的、史无前例的给出了一句推测。 “之后很快你就要忙起来了吧。” 乱步像是随口评价一般,懒洋洋地说道。 “唔?”鹤见川咬着冰棒,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忙什么?学习吗? 她倒是确实快要高三开学了,就在半个月之后,前几天妈妈还和她说,高三之后要她减少一些打工的时间,多花些功夫在学习上,毕竟就算过了全国的统一高考,东大的选拔考试也不是那么好通过的。 对噢,她不在的话,到时候乱步的报告书就要自己写了。 想起这件事,她赶忙开口道:“乱步,我和你说……” “我说的‘忙’不是指学习。”乱步没等她说完,就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同时伸手打开了边上的抽屉,从塞满零食的抽屉里扒出了一袋薯条,嘶啦一声拆开了包装。 “我是说——” “再过不久,你就要天天被梦到被那个时透无一郎揍了!” 他咔嚓一声,咬断了一根薯条。 鹤见川:“……诶?” 骗、骗人的吧!天天梦到?!!天天被无一郎揍还不够吗!已经要升级成天天梦到天天被无一郎揍了吗!? 她手里的冰棒啪嗒一声掉在了干净光洁的地砖上。 “哼哼~”掰回一局的乱步得意洋洋、幸灾乐祸地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鹤见川呆呆地张了张嘴,看着乱步脸上那可恶的笑,最终慢慢地吐出了一句话。 “乱步,我和你说。” “下个学期开始,我就只有周末来打工了。” “——所以、你的报告书要自己写了!” 乱步:“……诶?” 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手里的薯条啪嗒一声,掉在了干净光洁的地砖上。 骗人的吧…… 名侦探才不要自己写报告书!!! 招人!他要让社长去招新人!现在!立刻!马上!!! ※※※※※※※※※※※※※※※※※※※※ 一个月后 社长:招到新人了 被迫自己写了二十多份报告书的乱步:!!! 系统提示:新成员【裹着芳子的田山花袋】慢吞吞地蹭进了侦探社,并慢吞吞地在茶水间铺好了被褥,然后慢吞吞地带着他的笔记本电脑躺进了被子里。 乱步:?等下,这个新人有问题 第72章 十三岁的鹤见川一度认为她的新同桌,那个叫作“江户川乱步”的少年,是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那种巫师。 原因不外乎于自称为同桌的第一天起,这个比她年纪稍大两岁的少年,总是能在随口一的言中精确地预测出事情未来发生的走向。 诸如下节课的国文老师今天一定心情不好,这场足球比赛c组将会以3:2的成绩取得胜利,下个星期的郊游会因为事故而延期,甚至于是期中考时鹤见川会以多少分左右的成绩再次位列班级第一。 他说出的话从未有过错误,那些零散的话语最终都会一一在鹤见川的眼前变成现实,准确得甚至让人背后发凉。 他是有能够看见未来的水晶球吗? 鹤见川这么想到,但是不管她怎么偷偷观察,她也只能在乱步那乱糟糟的抽屉里发现一颗颗色彩斑斓的玻璃弹珠,在课桌晃动时相互碰撞着,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水晶球?” “我才不需要那种没用的巫师们才需要的道具!” 少年映着透过玻璃窗落在书桌上的日光,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他那心爱的弹珠,脸上带着满不在乎又自负满满的表情。 “——我只要用自己的眼睛,就能看到那些未来了!” 哦~~ 鹤见川了然地点点头,原来他是个比没用的巫师要厉害很多的大巫师啊! 一个学期结束的时候,乱步没有来参加期末考,鹤见川从班主任的手里领过自己那近乎全科满分的成绩单,磨磨蹭蹭了半天,才缩着脑袋细声细气地问班主任,乱步怎么没来学校了。 “江户川?啊,他回去工作了。似乎本来也只是来学校借读一段时间,过渡一下而已。现在他的监护人有时间了,就接他回去工作了……我记得好像还是政府特批的什么单位吧?做的是……侦探?这一类的工作。” 少女鹤见川的童话梦在这一天破碎了。 她那吵闹的、任性的、仿佛除了写作业以外无所不能的同桌,竟然不是大巫师,而只是个世俗的侦探! 虽然说侦探也已经是很不寻常的工作了,可那怎么能和大巫师比呢! 她无精打采地趴在自己的座位上,隔壁的那张椅子上空空荡荡,偶尔有人路过时不小心碰到了那种课桌,抽屉里被主人遗忘的几颗弹珠就会滚着碰到一起,短暂地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鹤见川觉得,她好像也变成了一颗被乱步遗忘了的弹珠。 ******* 鹤见川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和式的庭院中。 她眨巴眨巴眼,看着自己面前站在檐下回廊上的产屋敷耀哉和他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又听着背后几步远的地方,一排人轻微的呼吸声,感觉自己好像出现的不是很合时宜。 明天就是高三的开学考试了,因此鹤见川在复习过功课后,早早地就换好了睡衣,爬上床睡觉。 她照旧把不动行光压在了枕头底下,又把山姥切国广藏进了被子底下,觉得安全感满满了,才关掉了明亮的日光灯,只留下一盏昏黄微弱的床头小灯,心满意足地钻进被窝里,合上了眼。 然后再一睁眼,前有产屋敷,后有八个柱,称得上是一句万众瞩目。 鹤见川摸摸腰间,发现她的刀,或者说是,山姥切好像也不见了,系在腰间的只剩下了一件鬼杀队的制服外套。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吓人的厉喝。 “臭小鬼!主公的住处是你能随便闯入的地方吗!” 噫! 鹤见川神经一绷,就算只是一句话,她也记得这是谁!是之前只见过一次的、把炭治郎打趴在地上、一脸伤疤长得很凶的那个男人! “我、我……我只是路过……” 鹤见川被吓得一缩脑袋,一点一点地往墙角的方向挪。 “你们继续,我马上就走……” 她挨着墙,偷偷摸摸地回头看了一眼,一眼就看见不死川满脸凶恶地瞪着她。 鹤见川:……害怕.jpg 同样恭敬地单膝跪在庭下的蝴蝶忍安抚地朝鹤见川露出了一个微笑,宇髄天元则是翻了个白眼,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无一郎…… 无一郎压根没看鹤见川。 鹤见川小小地鼓起了半边腮帮子,转过了头,仰头看向了眼前这堵四米多高的围墙。 “咳。”见场面暂时恢复了正常,产屋敷轻咳一声,准备继续开会。 “那么我们继续来说斑纹的事吧,刚刚甘露寺说到……” “哎呀!” 不远处的围墙下突然响起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产屋敷:“……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微微侧头看向站在他左侧的女儿。 “川小姐试图翻过围墙,但是不小心摔了下来。”彼方平静地回答自己的父亲。 得到答案的产屋敷耀哉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嗯?” 他一怔,再次看向了自己的女儿,“抱歉,彼方,你能再说一遍怎么了吗?” “川小姐试图翻过围墙,但是不小心摔了下来。”彼方再次以同样平静的嗓音回答了自己的父亲。 “原、原来如此。”产屋敷耀哉和煦的微笑微微一僵,“她有受伤吗?” “并没有,父亲。” “川小姐看起来很好。” 双胞胎女儿一左一右地回答他。 “……那便好。”产屋敷耀哉将视线又移回了正前方,继续对下方的柱们说道,“关于斑纹的事……” “哎呀!” 不远处的墙角下第二次响起了重物坠地的声音。 “……杭奈?”产屋敷耀哉看向了自己右手边的女儿。 “父亲大人请放心,川小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杭奈语调毫无起伏地回答道。 产屋敷耀哉微微颔首:“那么,斑纹……” “哎呀!” 第三声。 产屋敷耀哉沉默了几秒,再次抬头时,将视线落在几位柱之间,温声道:“无一郎,可以劳烦你跑一趟,送川去蝶屋吗?斑纹一事我们稍后再……” “哎呀!” 第四声。 “……说。”产屋敷耀哉淡定地说完了这句话。 将视线从屋檐上落着的一只雀鸟身上收回,无一郎俯首淡淡地应下了主公的话,“是。” 他扶着腰间的刀,动作干脆利落地起身,走向了正第五次试图□□的鹤见川。鹤见川的身体素质尚且还没能达到能不借力就翻过表面平滑的四米围墙的水平,就算再试一百遍,她也不可能翻得过去的。 “无一郎,我翻不过去……”鹤见川瘪着嘴,委屈巴巴地对他说道。 要不是因为不认路,她干嘛要选择直接□□嘛,现在好了,墙都翻不过去,还要被那个满脸伤痕的柱那么凶的瞪。 然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无一郎并没有get到她委屈的心情,只觉得吵闹。 于是他没等鹤见川继续嘀嘀咕咕,就从怀里抽出了一根黑色的眼带,三两下蒙住了鹤见川的眼睛,把她抗在肩上,一个纵身就越过了这堵鹤见川四次挑战失败的高墙。 小麻烦鹤见川终于被无一郎带走了,产屋敷耀哉打心底里舒了一口气。 虽然说这只是他第二次见到鹤见川,但从鎹鸦们的口中,他早已听说了鹤见川诸如“指认宇髄天元是人贩子老鸨”、“在刀匠村聚众打牌赢了队士一大笔钱”、“夜半尖叫引得众人以为有鬼袭击结果发现是霞柱夜闯闺房”、“跟着蝴蝶忍学习紫藤花毒理时错拔了村长的珍贵兰草”……等等一系列壮举。 突然又见到鹤见川,他觉得有点压力山大。 还好,现在压力的源头已经再次远离了他,产屋敷耀哉的脸上重新扬起了那春风般温暖和煦的微笑。 他对着庭院里留下的七位柱说道:“前几日铁珍村长送来了几罐好茶,大家也已经许久没有像是这样平静祥和地坐在一起了,在等无一郎回来之前,不如我们一起喝杯茶,吃些……” 咔哒、 房顶上有人踩着屋檐跃过,跳进了庭院里,少年稍有些不耐急切的嗓音旁若无人般地响起: “啧,刚刚明明还在这个方向感受到了川的气息……山姥切!” 少年仰头望向了房顶,披着斗篷的人影半蹲在屋脊之上,遥望向了鹤见川与无一郎离去的方向。 “……应该是往那边去了。” 斗篷下传来了了约莫是青年的沉稳嗓音。 “真是的,为什么每次传送过来都离得这么远——” 站在庭院中的少年嘟嘟嚷嚷地抱怨着,看也没看身边几个已经按住了刀柄的柱,脚步迅捷地疾跑而出,脚下发力踏起,踩上四米多高的围墙,轻身□□而过。 半蹲在屋脊上的斗篷青年一言不发地跟上了他的脚步,踏步从屋上纵身一跃,在墙边一颗树的枝丫上借力也跳过了围墙。 两人就像是来时一样,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产屋敷耀哉:“……” 那应该就是…… 鹤见川的付丧神了吧。 他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吩咐杭奈去将茶叶和茶点取出来,便在彼方的搀扶下神色从容淡定地转身进了屋。 “大家都来屋里坐吧。” “……主公大人刚刚转身的时候是不是差点崴到脚了?”甘露寺蜜璃担忧地和蝴蝶忍咬耳朵。 “不,你看错了。”蝴蝶忍端庄微笑。 “……咦?是这样吗?” “当然。” 走在队伍的最后,蝴蝶忍微笑着捂住了甘露寺蜜璃的嘴。 “我们还是来谈谈茶点吧。” ******* 蝶屋。 被无一郎丢进院子里的鹤见川看着眼前有点眼熟,但又不那么眼熟的少女,陷入了迷惑。 “……唔?” 鹤见川困惑歪头。 “……嗯?” 香奈乎一起困惑歪头。 ——这是谁? ——这是谁? ※※※※※※※※※※※※※※※※※※※※ 根据我“谁是男主谁下线”的写文习惯来看 我合理怀疑这本的男主是善逸(? 惨.善逸.惨 善逸:明明是我先来的,为什么小鹤见都在跟着那个木头脸霞柱跑啊!!! 作者:因为无一郎是柱啊 善逸:……噗!(hp-500 作者:而且还是个天才啊 善逸:……噗!(hp-5000 作者:再说了一个队伍里有两个尖叫役会被投诉噪音污染的 善逸:……噗!!!(hp-50000 系统提示:玩家【我妻善逸】已掉线。 第73章 鬼杀队的队士强化训练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嗯…… 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鹤见川望着湛蓝无云的晴朗天空,感受着肩头背后双腿上传来的镇痛,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为什么—— 她会成为这“如火如荼训练”中的一员? 又为什么—— 她一个弱鸡要被三个大佬轮流揍? 仰倒在硬邦邦的土地上,鹤见川的手腕一松,从刀匠村借来的一柄打刀就咕噜噜地滚出去了半米远。 “你还……好吗?” 放下了手里举着的刀,香奈乎站在原地,磕绊着有些手足无措地问道。 她并不是很擅长说话,虽然最近也稍微会张开口了,但组织语言这件事对她而言还是项生涩的工程。 “……好痛。”鹤见川哭唧唧地、有气无力地回答她。 祢豆子蹲在她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就像是在安慰闹脾气的弟弟妹妹:“呼呼、不痛。” 为什么她也要参加这个强化训练?为什么她要被虫柱的继子香奈乎和炭治郎的鬼身妹妹祢豆子一起揍?为什么—— 怎么连不动和被被都不在嘛! 一想到被宇髄天元那个变态和奇奇怪怪的蛇柱征用走的不动和山姥切,鹤见川委屈巴巴地都要哭了。 只有她被留在了无一郎这里,接受香奈乎、祢豆子,还有无一郎的轮番训练,手里的刀都是不熟悉的刀。 虽然在侦探社的时候,她有时也会用社长的备用刀训练,但是大部分时候她用的都还是不动或者山姥切的本体刀。普通的刀和付丧神的本体刀,拿在手里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怎么都觉得不顺手。 啪! 漆黑的刀鞘不轻不重地敲在了鹤见川的大腿上,无一郎提着刀站在鹤见川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冷淡: “别偷懒,起来。” “……” 鹤见川火速捂着屁股爬了起来。 比起被身为柱的无一郎揍,她还是选择被祢豆子和香奈乎揍。还好无一郎还要盯着其他队士的训练,每天都只会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来揍她。 她再次抬起了手里泛着淡淡蓝色的黑刃,和几步外的香奈乎持刀相对。 嘭! 不过短短十多分钟,她就又被香奈乎踢飞撞到了粗壮的树上。 ……不对,所以果然还是不被揍才最好吧qaq 鹤见川哭丧着脸,捂住了自己抽痛的腹部,已经十分熟练地用灵力愈合了断掉的一根肋骨。 从强化训练开始到现在,才过了短短一个星期,她的骨头断掉的次数都要赶得上乱步一个月解决的案件数量了。 鹤见川不知道自己的剑术有没有长进,但她十分确信,自己愈合断骨的水平已经涨了一大截,闭着眼睛都能在三秒钟里让骨头在正确的位置愈合了。 今天第九次接上了自己断掉的骨头,鹤见川扶着树站了起来,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噜地发出了一声哀鸣。 好饿,中午吃的荞麦面已经被消化完了。 『运动量这么大的话,吃两碗应该不会胖的吧……』 鹤见川在心里默默思考起了晚饭的事,同时捡起了落在脚边的刀,忍不住小声嘀嘀咕咕起来。 “想吃点心……呜哇!” 险之又险地矮身躲过了祢豆子带起厉风的一拳,鹤见川反手挥出一刀,顺势撑地几个向侧面跳出了好几步,迅速拉开了和祢豆子间的距离,摆出了格挡的架势。 一人合抱不住的粗壮树木晃了晃,在祢豆子的拳头下抖落了一大片绿叶,粗粝的树干上留下了一处显眼的凹陷。 鹤见川:…… 好可怕。 这样一拳打在她的脑袋上的话,她的小脑瓜会直接飞出去……的吧? 鹤见川咽了一口唾沫,神色坚定地后退了一步。 ……绝对不能被祢豆子碰到,会死的,绝对会死的,就算只是被祢豆子碰到一小下,不动和被被之后见到的就会是她的墓碑了。 花之呼吸·五之型——无果芍药! 带着淡淡桃红微光的利刃从四面八方密集袭来,如同层层花瓣般卷向一点,锐利的刀光直逼鹤见川的面门。 横刀自下而上劈出,鹤见川的双手紧紧握住了刀柄,用刀刃别住了香奈乎刺来的一点刀尖,淡蓝与桃粉的刀刃僵持在一处,带起刺耳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鹤见川手下的力道先一步在对峙中弱了下去,刀身不稳地颤动了起来,别着蝴蝶发卡的少女毫不留手地趁势试压而下,紫红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坚定的光…… 咔锵——、 鹤见川猝然间卸走了对抗的全部力气,略一抽刀而出,脚下一转,刀刃向侧面别开,两刀一撞即离,只留下了一声清脆的嗡鸣—— “无一郎无一郎、我不打了——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鹤见川收刀转头就朝无一郎的方向跑了。 香奈乎:“……” 愣愣地看着挥空的刀刃,香奈乎怔了几秒,眨了眨眼睛:“……诶?” 逃跑的动作好快,和战斗的实力完全不是一个水平…… 真厉害啊,难怪会被单独挑出来跟着一个柱训练。 她在心里给鹤见川打上了一个完全不对头的标签,然后在鹤见川从无一郎手里拿到一块面饼吃完回来后,发挥了出了120%的实力,愈发努力地揍起了鹤见川。 鹤见川:……??? 等一下,为什么感觉吃了个饼回来之后,香奈乎打人更疼了?? 是因为没有把饼分给她和祢豆子所以她生气了吗??? ******* 铁打的鹤见川,流水的队士。 据说参加强化集训的队士们需要在所有的柱手下都通过训练,才算是集训毕业了。但是从一开始就被无一郎拎走的鹤见川,并不清楚其他的柱给队士们安排的都是什么样的训练项目。 她只知道,无一郎的项目似乎是排在第二位,是训练速度、耐力、反应能力的训练,每一个经历这一关的队士看起来都很惨,他们要经历惨无人道的暴打、惨无人道的训练量、还有无一郎惨无人道的语言打击。 而且在训练时还会被休息的鹤见川、祢豆子、香奈乎围观。 也许是因为无一郎的训练安排确实卓有成效,也可能是因为被三个漂亮女孩围观惨状十分丢人,无一郎手下的队士大多在十天里都能完成训练目标,前去下一位柱那里。 而鹤见川在被无一郎、香奈乎、祢豆子轮流揍了十天后,她终于在训练的队士里又见到了两个熟人。 善逸和猪头……和伊之助。 许久未见的胆小鬼二人组激动的相拥而泣,每天起早贪黑挨揍,还见不到不动和被被,鬼杀队这过于奋发向上的气氛让本质是条咸鱼的鹤见川感到万分别扭,又找不到人倾诉……和无一郎说总觉得会被打击得更厉害。 “呜呜呜善逸……我和你说,在这里训练是会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我好几次差点脑袋都被打掉了……你要是见到不动和被被的话,能不能帮我给他们带句话呜呜……我快饿死了,能不能让他们快送点糖给我,我的糖都吃完了呜呜呜……” 鹤见川抽抽噎噎地抓着善逸的袖子,用他的袖子擦着眼泪。 “呜呜呜小鹤见我好想你,那些家伙都是疯子,只有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了,一天绕山跑八十圈我差点就死在那里了,真的差点就死在那里了……而且那个自恋音柱训练竟然是以不动为标准的,人类怎么可能到达的了不动的体能啊!考核的时候我差点就死在山脚了呜呜呜……” 善逸哭哭啼啼地抓着鹤见川系在腰间的制服外套,用她的外套衣角擦着眼泪。 “说起来,小鹤见。”善逸在哭哭啼啼的百忙之中里抽出了注意力,泪眼汪汪地抬头对鹤见川问道,“无一郎这里的考核标准是什么啊?” “是……嗝、是……”鹤见川瘪着嘴,打了两个哭嗝,才想了起来,“噢……好像是被无一郎揍,他觉得揍得合格就合格了。” “……啊?” 善逸如遭雷劈,手里的衣角掉在了地上。 『不,完全不是这样的吧。』 不远处麻木地练习着空挥的普通队士村田在心里回答道。 善逸和伊之助很快也加入了每日的挨揍大队里——虽然说后者大概完全没有这个自觉,每天起早贪黑地和鹤见川一起挨揍。 大概是因为有了善逸这个同伴,鹤见川在之后的训练里哭哭啼啼的次数越发多了起来,霞柱的宅邸里每天都能听见来自他们俩的尖叫和哭腔,终于在善逸来到霞柱这训练的第七天,不堪其扰的无一郎一脚把善逸踹出了宅邸的大门,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你合格了,滚吧。” 无一郎冷漠的嗓音从门内传来。 “不——!!!祢豆子妹妹!!小鹤见!!!” 善逸扒着霞柱宅邸的大门嚎了一天,才在傍晚时,被同样合格丢了出来的伊之助急哄哄地拖着赶去了下一个柱那里。 将因为善逸先合格所以不服气地大吵大闹起来的伊之助也丢了出去,解决了两个大麻烦的无一郎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站在门后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对着眼前剩下的队士们,以及鹤见川,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还有谁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没有!” 一群人纷纷如同后世的风扇一般拼命摇头。 “猖狂”地在训练时哭哭啼啼了几天的鹤见川立刻抱着小脑袋见风使舵,像是六天前一样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拿着刀继续挨打。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她的口袋里多了善逸半夜□□溜去不动那里,帮她要来的一大把糖果。 『……但是这把刀真的好难用噢。』 躲过了祢豆子的一腿,鹤见川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在心里闷闷不乐地想到。 她也想像善逸一样,半夜爬墙跑出去找不动和被被他们,可是无一郎家的墙和那个产屋敷大人家的墙一样,怎么都这么高呢? 只有一米六还蹦不高的小短腿鹤见川很不开心。 ※※※※※※※※※※※※※※※※※※※※ 作者:蹦不起来没关系,你可以滴滴打鹤直接飞 鹤丸:? 第74章 鹤见川又憋了三天,终于还是在第四天抱着刀,磨磨蹭蹭地挪到了无一郎身边,小心翼翼、字斟句酌的对无一郎说出了她想了好几天的这件事: “无一郎……我想学翻……爬……唔……那个……” 鹤见川卡壳了。 ……糟糕!怎么说才能让无一郎不发现她翻.墙的想法又能让无一郎教她翻.墙? 她对上时透无一郎毫无波澜的蓝黑色眼眸,下意识地绷紧神经屏住了呼吸,半点没意识到他们脚边还倒着个刚刚被无一郎揍了一顿的某个队士。 “学什么?”无一郎平静地问道。 “学……学……那个……”鹤见川紧张的视线乱飘,一下又瞟到了无一郎背后那堵三米多高的围墙,墙面光滑得就像是乱步每天都要吃的牛奶布丁。 鹤见川闭上眼心一横,大声说道: “我想学——” “跳高!” 时透无一郎:“……什么?” 天才的少年剑士霞柱时透无一郎陷入了茫然,没能理解鹤见川说的话。 鹤见川支支吾吾了两声,抬眼看见了无一郎脸上迷惑的神色,心底一下又多了几分底气,抱着刀昂首挺胸重复道:“嗯……唔……那个、嗯!对!我想学跳高!” 虽然和理想预期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但是完美!无一郎完全没发现她想爬墙出去找不动和被被的事! 没错!就是跳高!跳的够高就能跳过墙了,四舍五入也和她想要的“翻.墙”差不多……吧!总而言之先溜出去就能找到不动和被被、找到不动和被被她就不用天天挨揍了!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鹤见川在心里毫不吝啬地夸赞了自己一句。 无一郎垂下眼,抬手抵着唇思考了片刻,很快就又抬起了头,动作干净利落地将他的日轮刀收回鞘中,向周围张望了一下,最终目光落在了数米外的屋檐上。 轻巧地几步踏出,在离木宅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他微微一个屈膝,脚下发力,宽大的黑色衣摆在半空中猎猎舒展而开,就像是只展翼飞出的黑鸟,下一瞬便稳稳当当地踏在了两米多高的屋檐斜脊上。 转身半蹲下身子,他轻描淡写地对着下方站在院子里的鹤见川问道:“像这样吗?” 鹤见川:“……诶?” 等下,这是跳高吗? 这难道不是起飞吗?? 鹤见川神情恍惚了几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在那个海边的渔村里,无一郎好像就是这么原地起飞,把她丢下独自面对那个女鬼的。 鹤见川:“……” 回忆起这段悲惨经历的鹤见川沉默了,她抱着刀,垂头深刻反思了片刻,最终抬头斩钉截铁、语气里饱含悲愤地大声回答他:。 “要学这个!” 学会了就能更方便地逃跑了!她绝对要学! 无一郎闻言从屋檐上跳了下来,低头拍了拍衣摆,再抬头时看向了鹤见川,语气平静地吐出了几个字:“可以,今天起训练时间延长两个小时,从平衡木开始练习。” 鹤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川:“……诶?” 等下,难道不应该是把挨揍训练变成跳高训练吗?为什么这个发展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她的训练怎么好像变得越来越累了? “那个……我也可以去走平衡木吗?”刚刚被揍趴的队士趴在地上弱弱地举起了手,“我已经砍烂十六根木桩了,看到木桩已经想吐了——呕……” “你在想什么呢。”无一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就像是在看一只草履虫,“就你那烂到像是狗屎一样的剑术,面对攻击的反应速度连她都不如,如果你是想要去死的话,不用等着鬼来咬你,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死。” “——今天的空挥再加一千下,做不完不能吃晚饭。” 队士:“……” 他不该说话的,嘤。 他将求救的视线投向了鹤见川,希望这个传闻中「霞柱的继子」能替他说两句好话。 虽然说鹤见川的性格有点娇小姐、一休息就带着香奈乎大人和那个鬼妹妹围观他们吃瘪、这几天训练结束后还总是打牌从他们手里赢走一大笔钱,但总体而言,鹤见川看起来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然后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鹤见川抱着刀蹦蹦跳跳跑远了的背影。 鹤见川:被无一郎夸奖反应快了,嘿嘿-v- 鹤见川开开心心地跑去找香奈乎和祢豆子挨今天份的打了。 被最后的救命稻草无情抛弃的队士对着鹤见川离去的背影伸出了尔康手:……等等、帮我求个情再走! 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了他。 霞柱冷酷无情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那张清秀的面庞低头看着他,口中吐出的却是恶魔一样的话语: “——还抬得起手,那就继续训练吧。” ****** 鹤见川和香奈乎、祢豆子说了自己想学翻……跳高的事,立刻得到了两个好朋友的亲切帮助。 “咚、的一下,”祢豆子站在树下,可爱地轻轻一跺脚,认真地对鹤见川示范着,“然后,用力地跳,就可以了。” 她说着,脚下稍一跃,就跳上了两米多高的树枝,一手扶住树干,低头朝鹤见川和香奈乎扑闪扑闪地眨着大眼睛。 鹤见川:……这个好像有点难学。 鬼的方法对人应该不通用的吧……鹤见川犹犹豫豫地这么在心里说服着自己,转头看向了和自己性别相同、年龄相仿、同为人类的香奈乎。 香奈乎这么厉害,还是第一个通过全部强化集训的队士,应该会知道怎么正常地翻……跳高的吧? “那个……”第一次被朋友寻求帮助,香奈乎有点不好意思地微微垂着脑袋,努力地组织语言,“姐姐以前教给我的,只要维持全集中呼吸,身体素质就会强化,后来我就……自然而然地能跳那么高了。” 全集中呼吸…… 『那是啥?』 缺课严重的鹤见川痴呆脸。 她知道「呼吸」,也知道「雷之呼吸」、「霞之呼吸」、还知道基础的「呼吸轨迹」,但是「全集中呼吸」又是个什么玩意? 香奈乎也解释不太清那是什么,心智才刚刚恢复到六七岁小孩程度的祢豆子更是一无所知,于是鹤见川又吭哧吭哧地跑去问了无一郎,全集中呼吸是个什么玩意。 正在揍人(划掉)训练队士的无一郎停下了手里挥舞得刀光缭乱的日轮刀,神色冷淡地听完鹤见川的问题,在背后一群队士“你竟然这也不知道吗?!”的眼神里,微微低着头思考了两秒,然后从宅邸角落的杂物间里找出了一个落满了灰的大箱子。 鹤见川自觉地从无一郎手里拖过了脏兮兮的木箱,打开了箱盖,然后看见了一整箱大小不一的葫芦。 “用呼吸把葫芦吹爆就算学会了全集中呼吸。”无一郎歪着脑袋看着鹤见川拿着抹布挨个擦葫芦,嗓音沉稳平静如一潭止水。 “噢噢!”鹤见川忙不迭地点头,连着点了两下,才完全吸收了无一郎的话。 “……诶?吹爆?” 她擦葫芦的动作一顿,僵硬地抬头看向了黑发的少年。 “啊,吹爆、”无一郎可疑地顿了一下,“……好像是这样吧,有点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当时是蝴蝶忍教他这个的了,但是他好像只花了半天就结束了这项功课,然后去了炎柱那里继续学习剑术。 这项技能在他早期的学习经历里占到的比例实在是太小了一点,以至于他都忘了还要教鹤见川这个。 『……这种东西真的可以吹爆的吗?』 鹤见川望着手里足有她小臂长的葫芦,又望了望箱子里最大的那个葫芦。 足有三分之二个她那么高。 正常的葫芦原来还能有这么大的吗??? 如今还未认识宫泽贤治的鹤见川陷入了深深的震惊。 知道无一郎还要继续忙着揍……训练队士们,鹤见川很自觉地拖着一大箱子的葫芦就啪嗒啪嗒地小跑着走了,她得赶紧去问问香奈乎这题怎么写,她感觉这题好像有点超纲。 横滨高中的学霸、鬼杀队的学渣鹤见川在目睹香奈乎轻而易举就吹爆了一个一米高的大葫芦后,像是个合格的学渣一样,仰望着学霸们的英姿敬畏地鼓起了掌,然后拿起了最小的那个葫芦,按着香奈乎的指导憋足了气,开始了她的吹葫芦大业。 在经过了三天的努力后,鹤见川发挥她的聪明才智,终于吹爆了一个葫芦。 棒!不愧是她! 得到了无一郎夸奖的鹤见川觉得自己离目标又进了一……等下。 今天又加训了五个小时的鹤见川看着走廊下坐着休息的一排队士们,感觉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头。 一群队士们还在真心实意地为鹤见川的一大进步鼓掌,掌声之响亮让刚回屋的无一郎都被吵得又出了屋,给他们一人加了两百下空挥加训。 鹤见川低头看着自己一鼓作气已经趁势吹爆了的半箱子葫芦,又抬头看了看站在走廊上的无一郎,最后转头看向了几米外那堵光滑的、三米多高的围墙。 她不是只是想学个爬墙吗? 为什么变成了又要练剑术、又要练平衡、又要学全集中呼吸? 回忆着这三天里每天好几个小时的加训,她的训练量甚至已经超过了大部分的队士,以至于她连打牌的时间都少了,每天赢到的零花钱只有之前的五分之一……虽然说她赢了钱好像也没地方花。 鹤见川很困惑。 ……所以她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翻.墙? ※※※※※※※※※※※※※※※※※※※※ 作者:你为什么要加训? 鹤见川:为了学全集中呼吸和练习平衡木 作者:那你为什么要学全集中呼吸和练习平衡木? 鹤见川:为了学会怎么翻.墙 作者:那你学会翻.墙了吗? 鹤见川:……好像没有 作者:那你为什么要翻.墙? 鹤见川:为了翻.墙出去找不动和被被 作者:那你为什么要找不动和被被 鹤见川:好像是……为了偷懒? 作者:那你现在在干嘛? 鹤见川:在加训 作者:你为什么不直接偷懒? 鹤见川:……对噢Σ(?д?lll) 第75章 月明星稀,鎹鸦南飞,鹤见川蹲在霞柱宅邸的墙角下,仰望着面前三米高的围墙,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惆怅叹息。 ——为什么她就学不会翻.墙呢? 大家都能轻而易举地跳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即使是来到无一郎这一关里,最低级的那一个辛级队士,鹤见川都见过他夜里灵活地爬墙出去买烤红薯,好像整座霞柱宅邸里,只有她一个人没办法做到这种事。 她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和社长学会了怎么爬到房顶,虽然说房顶是比墙要高很多,但是房屋周围总是有些凹凹凸凸的地方给她爬,窗台也好水管也好,总归是有支撑点的,可是围墙就不一样了,九十度直角直直伫立在土地上的高墙,墙面光滑平整,压根没有地方给她借力。 无一郎、香奈乎他们都很厉害,站在地面上一跳就能跳到墙顶上去,差一点的队士们,也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助跑,跃起后再踏一次墙面,也能翻身上墙顶,但是鹤见川做不到前者,也学不会后者,即使学会了全集中呼吸,她觉得自己貌似也没有在什么地方进步了。 想到这,鹤见川又垂下脑袋,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唉~~~~~~~~~~~~” 学不会也没办法,只能继续学了,不然她还怎么跑出去找不动和被被呢? 鹤见川摸摸口袋里上次善逸爬墙出去,帮她去找不动要的糖果,满满的一小袋糖果,现在也只剩下五六颗了。 没有糖果的日子实在是太太太太太——难熬了! 鹤见川心疼地拆了一颗宝贵的奶糖塞进嘴里,一大颗奶糖撑得她鼓起了半边的腮帮子,随手拍拍衣摆上的灰土,她扶着腰间的刀站了起来,后退了好几步,在离围墙三四米远的地方站定,摆出了助跑的姿势。 一、二、三——跑! 全集中呼吸给肺部带来了火燎一般微刺的痛感,在离墙还有一米多的距离时,重心压到脚的前半部分,借着冲刺的惯性和力度,朝围墙上方——跳过……去! ——嘭! 额头狠狠地撞在了水泥墙上,鹤见川噗通一声又摔下了墙角,跌坐在院子里的泥土地上,泪眼汪汪地捂住了自己磕破皮的脑门。 『起跳慢了……呜、好痛……』 她吸了吸鼻子,一边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一边嘎嘣嘎嘣地咬着奶糖,捂着脑门正中的大包,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又站起来。 脑袋被撞得晕乎乎的,鹤见川一手撑着墙,用力地晃了半天脑袋,才慢慢缓了过来。 『……屁股也好痛。』 她腾出手,又揉了揉自己好像摔成了八瓣的屁股。身体里的灵力自觉地运转起来,不过片刻,脑门上肿起的破皮大包就消了下去,连淤青都没留下。 站在原地跺了跺脚,鹤见川给自己又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今天夜里第二十六次又站到了围墙前,摆出了助跑的姿势。 ——今天要是还翻不出去的话,明天她的糖果就要吃完了,后天她就又要没糖果吃了! 摔倒了有灵力在,只要几秒钟就不会痛了,但是没糖果了……那可就真的没糖果了!灵力也好呼吸法也好剑术也好,都给她变不出糖果啊! 两权相较取其轻,只是摔几下而已,对于保命第一糖果第二的鹤见川而言,这个问题虽然很大,但还没有非常大,没有糖吃了那才是灭顶之灾。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大口地呼出,拿出了面对数学考试压轴题的精神面对眼前的这堵围墙,准备和它死磕到底——她观察了三天,在无一郎这座普遍墙高三米五的宅子里,这堵三米的墙已经是最矮的了。 一、二、sa…… “——你在干什么?” 蓄势待发一鼓作气精神紧绷的鹤见川在即将冲出去的前一秒,被身后少年突然响起的嗓音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就要面朝黄土背朝天,吧唧一声再次和后院的泥土来个亲密接触,好在无一郎立刻伸手揪住了她的后领。 保持着被拎住的姿势,鹤见川心虚地缩了缩脑袋。 糟糕,肯定是刚刚摔下来好几次,动静太大,被无一郎发现了。 “……散、散步?”她心虚得眼神乱飘,回答的一点底气都没有。 无一郎:“……散步?” 如果不是知道鹤见川半夜连门都不敢出,无一郎觉得他没准就真信了。 他看了看鹤见川穿着的外出服装,又看了看鹤见川腰间别着的她抱怨了好几次不好用的日轮刀,最后看了看鹤见川面前的围墙。 ……怎么看都是一副想要爬墙出去的样子。 “你想要翻.墙出去。”无一郎十分肯定地对鹤见川说道。 “……没有!”鹤见川虚张声势地反驳他,刷的把脸扭到了另一边。 “那你为什么要在半夜撞墙?”无一郎像是真的感到不解一般,语气里带着微微的困惑。 “……” 鹤见川觉得自己的心口被.插了一刀。 她闷闷不乐地噘着嘴巴,抱着脑袋从无一郎的手下钻出来,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哒哒哒地就要小跑回自己屋里。 ……哼,大不了后天没糖果吃了,她就拜托香奈乎帮忙带她□□出去。 然而她还没跑出去两步,就被无一郎又揪住了后衣领,拎着站回了原地。 “你想要翻……你想要跳到墙上去吗?”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难得体贴地换了个不那么揭鹤见川老底的说法。 鹤见川小心翼翼地瞅他一眼,双手别在背后抓着手指,半天才小声嘀咕了一句:“……想。” 无一郎松开她的衣领,朝墙的方向迈出了两步,一个眨眼之间,就轻身跃到了墙上站定,他在墙头半蹲下身,朝着下方的鹤见川伸出了手:“跳上来。” 鹤见川仰头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立刻听话地别正了腰间的刀,调整好呼吸,第二十六次朝着这堵墙开始了助跑,在离墙面还有一米多远的距离时,一鼓作气踏步跃起,朝墙顶上跳去。 她还是跳的不够高,离墙头差了半米的高度,但是无一郎伸出手,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少年的手臂向上一收,就将她整个人都带了上来,让她晃晃悠悠地在狭窄的墙头上勉强站住了。 鹤见川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花了几秒也就站稳了,她走了快半个月的平衡木,虽然墙头只有十多公分宽,但站稳也不算很难。 “怎么样?”无一郎注视着下方的院子问她,“——跳上来的感觉。” 鹤见川挠了挠头,感觉……好像没啥感觉,跳上来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想要翻过去。如果非要说什么感觉的话…… 墙头风好大,她有点冷。 比起站在屋脊上,墙顶好像也只是站的位置更加狭窄一点,感觉没那么稳而已,而且墙顶还没有屋顶高呢,这点高度,现在的她就算掉下去,也能自己完成受身落地了。 鹤见川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无一郎的问题。 无一郎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问,转而又问回了一开始他想问的事:“为什么要在半夜翻.墙?” “……”鹤见川的视线左飘右飘,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小声嘟嚷着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想出去找不动和山姥切。” 被抓到了一次翻.墙,好像想瞒也瞒不过去了,不说的话,无一郎以后肯定也会盯着她,免得让她半夜翻.墙偷偷溜走了。 她就像是个干坏事被老师抓了个现行的小学生一样,沮丧地垂下了脑袋,惨兮兮地等挨批。 无一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鹤见川:“……” 无一郎:“……” 鹤见川:“……?” 无一郎:“……” 鹤见川:“……??” 无一郎:“……” …… 鹤见川觉得自己有点方。 在长达三分钟的沉默后,无一郎终于缓缓地开口了。 “我……没有给你吗?” 鹤见川:“……啊?” 给什么? 鹤见川和无一郎大眼瞪小眼,一双湖蓝一双蓝黑的眼眸对视了许久,无一郎率先收回了视线,他慢吞吞地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了一样东西。 “大门的钥匙。” 他拎着一串黄铜色的钥匙对鹤见川回答道。 鹤见川:“……诶?” 鹤见川只在考试中才会高速运转的大脑宕机了。 她呆呆地愣了半天,直到无一郎拆下一把钥匙放进她手里,才磕磕绊绊地开口问道:“我、我可以,出门的吗?” “?”无一郎困惑地看她一眼,“为什么不可以。” “但、但是大家不是都不可以出门的吗?”鹤见川紧紧抓着钥匙,说的话渐渐又流利起来,“大家不是都只能偷偷翻.墙出门的吗!——昨天那个秃头队士还翻.墙出去喝酒了!” 无一郎将正要收回怀里的钥匙又拿了出来,在鹤见川面前晃了晃,金属的钥匙互相碰撞叮当作响。 “看见了吗,大门的钥匙只有三把。”无一郎语气平静地答道,“他们可以翻.墙,我为什么要把钥匙给他们?” ……所以说到底还是她不会翻.墙的错吗qaq 鹤见川小心翼翼地把无一郎给她的钥匙放进口袋里收好,打算明天午饭的时候就跑去找不动和山姥切。 “那我回去睡觉了……”她站起来,想要往下跳,但比划了一下这个高度,还是转过了身,打算顺着墙壁呲溜溜慢慢滑下去。 “等一下。”无一郎今晚第三次揪住了她的后领,阻止了她准备扒着墙往下滑的动作,“我是有事来找你的。” “干什么呀……”鹤见川蔫蔫地问道,折腾了一晚上,现在她一点干劲都没有,只想立刻洗个澡然后舒舒服服地钻进被窝睡觉。 “刀匠村有人来了。” 无一郎在脑子里想了想路线,还是决定直接捞起鹤见川,带着她翻过了墙,站在了霞柱宅邸围墙外的土地上。 “——主公大人要召见你。” ※※※※※※※※※※※※※※※※※※※※ 我——回——来——了—— 下章鹤球出场,带来了新的……技能包? 第76章 已经是过了午夜的时候。 鹤见川跟在无一郎的身后,踏入了这座她已经来过两次的宅邸。偌大的和式老宅廖无人声,在朦胧的月色里沉默地伫立着,像是一只陷入沉眠的巨兽。 “你在这里等着。”无一郎领着鹤见川进了一间屋子,桌案上亮着一盏油灯,像是不久前这间屋子里还有着什么人在,榻榻米上仍歪歪扭扭地放着几个软垫。 鹤见川抓过一个垫子,老老实实地坐下,看着无一郎出门通报那位产屋敷大人去了,也不知道那个产屋敷大人为什么要在半夜叫她过来,最近这段时间,她每天都有好多的训练,晚上累的一沾枕头就能睡着,她现在真的好想睡觉。 屋子里安静又暖和,油灯昏黄的柔光让空气都变得安逸舒缓了下来。鹤见川跪坐在软垫上,垂着脑袋昏昏欲睡,沉沉的睡意压在她的脑袋上,像是一大团软绵绵的棉花糖一样,将她整个人都裹在其中,一点一点地往榻榻米上推…… “唔……嗯……呼……呼……” “呼……咻……” 她的额头眼看着就要抵上榻榻米,理智已经被倦意丢到了大气层外,只差一步就要被睡神带进梦乡,但就在此时—— 咔哒、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突兀的轻响。 鹤见川一个激灵直起了身,睡意登时散了个一干二净,绷紧了脊背紧紧地盯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是从屋外传来的声响,无一郎还没有回来,这个声音是从——屋里更里面的地方传来的! 鹤见川望向了屋里那扇大大的木头屏风,屏住了呼吸。不是在屏风的后头,而是比屏风后头更后一些的地方,听起来就像是还隔着一层不怎么厚的隔墙。 『什、什么东西!鬼吗?是鬼吗?不是说这里是鬼杀队主公的住宅,鬼找不到这里也进不来的吗!骗子差评虚假宣传这是诈骗!无无无一郎怎么还没回来,干嘛丢我一个人在这里啊啊啊啊啊——早知道就和无一郎一起走了……我刀呢、刀、刀哪去了!』 极轻极轻的脚步声隐隐约约地响起,时远时近,好像只有一人,仔细一听,又好像有好几个人,鹤见川哆哆嗦嗦地抓住了刀柄,害怕地咬紧了牙关,死死地盯着那扇虽然很大但却并不算厚重的木头屏风,湖蓝色的瞳孔因为紧张而收缩颤动。 咔—— 和式的木头拉门被人轻轻拉开的声音,在屏风的后头,似乎还有着一间里间,油灯朦胧的光亮映在屏风上,烛火晃动着,像是一叶在风浪里摇摆的孤舟。 “红色的……” “洗不干净……” “怎么办……” “手上也是……都是红色的……” 女孩稚嫩的嗓音飘飘渺渺地从屏风后传来,毫无起伏的声线叠在一起,像是声声催命的质问。 鹤见川时隔半年的、再次回想起了当初在那座迷宫老宅里,和善逸一起被那个女童小鬼支配的恐惧。 嗒、嗒、嗒…… 脚步声渐渐清晰了起来,屏风之后,忽的伸出了一段被大片大片染红的白色衣袖。 鹤见川:“……” “噫呀呀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啊啊!!!!!!!” “——无一郎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把抓起软垫砸向了屏风,鹤见川手脚并用地爬起身破门而出。 桌上的油灯被屋外涌进的夜风,呲的一声吹熄了。 ******** “……” “……” “……” 端坐在最上位的位置,产屋敷耀哉保持着得体和煦的微笑,沉默着。 他已经如此沉默了足足有一刻钟,已经点上好几盏灯的屋内也同样寂静了一刻钟。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两侧,杭奈和彼方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杭奈:【手上的颜料还是洗不掉,怎么办?】 彼方:【我也是,不想带着颜料睡觉。】 杭奈:【等会儿问问父亲怎么办吧。】 彼方:【父亲好像还要处理事情,我们还是去问母亲大人吧。】 杭奈:【好。】 双胞胎小女儿们沟通完毕,假装无事发生地将视线再次收回了正前方,同时不约而同地在心底决定了下次父亲的这位客人要是再来的话,她们是绝不会再和他一起用画画打发时间了。 浪费了好几张纸,又打翻了颜料,弄脏了房间和衣服,最后还吓到了鹤见川小姐,以至于—— 明天她们还得去拜托后勤部门的人修一下那扇被鹤见川“破”的门。 想到那扇被鹤见川一刀劈坏的门,两姐妹再一次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坐在产屋敷耀哉的左下方,鹤见川心虚的揪着自己的裙摆,眼神飘忽,不时偷偷看一眼坐在她对面、刚换了一身衣服的白发青年,悄咪咪地在心里扎他的小人。 都怪这家伙吓唬她,不然她怎么会把门给砍坏了呢!还害得她因为半夜在主公宅邸吵闹,被无一郎给敲了脑袋。 坐在鹤见川的正对面,鹤丸国永半点也不愧疚地迎上鹤见川又一次偷偷看过来的眼神,笑眯眯地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哎呀,这么久没有见到小主公,一来就看到小主公还是这么活泼,鹤也就放心了!” 什么「吓哭了小主公」,像他这么有道德的资深老刀,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呢!只不过是小主公看到了他过于惊喜所以喜极而泣了而已!虽然只是无心的一场惊吓,但效果还是很好的……吧? ……大概? 鹤丸国永看着对面的鹤见川“哼!”的一声扭过了头,在心里有点没那么有底气地想到。 “咳。” 产屋敷耀哉轻咳一声,掩饰过了尴尬,强行把话题扯回正事上,温和地开口道:“川,麻烦你在这个时候过来一趟了。只是要事在前,如果错过了一刻,或许下一次再见就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了。” “今日鹤丸先生从九州赶回,是有重要的事想要与你一谈。” 鹤见川小声地应了一句,抓着裙摆有些提不起兴致。大半夜的,又不是有鬼来了,哪里会有比她睡觉更重要的事情嘛。 熬夜会变胖、反应迟钝、长黑眼圈、食欲不振、掉头发、长不高、冒痘痘,最重要的是还会猝死,对于怕死的鹤见川来说,虽然挂掉的概率比不上被鬼追屁股,但危险指数怎么说也有个三十点左右吧。 看出了鹤见川的心思,鹤丸国永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脸上挂起的笑容里也多了几分无奈苦笑的意味。确实也是他来的时候不对,大半夜的,他就是叫小贞起床,那个孩子都会闹脾气,更何况是远比太鼓钟贞宗要更娇气的鹤见川。 只不过,在这个传信还并不十分便的年代里,鹤见川来来去去总是让他猝不及防,为了避免又突然横生什么变故,有些事情还是越快和鹤见川说明越好。 听刀匠说,山姥切国广那家伙已经成了鹤见川的刀,虽然只有一点,但他心里也不免生出了些羡慕的心情来。说到底,他们本质上都是刀剑,即使化作付丧神,拥有了人类的血肉之躯,能够握住自己上阵杀敌,但那和能被主人握在手中使用,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如今仍记得一切因缘的只剩下了他和刀匠,刀匠大约也很快就要因为灵力不足而陷入沉睡,他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小主公。”鹤丸国永微微弯下眉眼,哪怕只是一个轻柔的笑容,在他这副华贵清雅的样貌下,也典雅得像是昙花一绽。 “鹤这次前来,是想要同您说一说,有关您——” “为何会来到这个时代的事情。” 他的话让本已经又开始打瞌睡的鹤见川顿时睡意全无,一下子抬起了毛茸茸的小脑袋来,一双湖蓝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盯住了超市货架上的限量糖果。 “什么?”鹤见川脱口问道。 她早就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一开始以为是梦,但又好像不是,不过貌似又是,饶是鹤见川再怎么神经大条,即使搞不懂这到底是不是梦,她也一直想知道……呃、好吧,其实也没有“一直”,好像在跟着无一郎开始学剑术起,她就差不多把这件事丢在脑后了——但总而言之她还是想知道的! 嗯!对!想知道的! 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好几次因为做梦考试迟到了。她都高三了,再考试迟到的话老师迟早会叫家长的! 这过分真诚闪耀的眼神让鹤丸国永觉得有点招架不住,他将本就端正的身子坐的更笔挺了些,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清朗而略有些低沉的嗓音在室内缓缓流淌而开。 ——故事的最初版,由此开篇。 ******* 在距离此世很远很远的另一个世界,曾出现过这样的一批心怀不轨之敌。 那是一群真身不明、遍体萦绕着不详黑雾的敌人,这些敌人被称之为「历史修正主义者」,或者说是「时间溯行军」。 在突然的某一天,时间溯行军们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他们有着能来往于不同时代的特殊能力,靠着这个能力,时间溯行军们肆意篡改着历史——或是在战国救下本该死于本能寺之变的织田信长,或是在池田屋袭击新选组帮助攘夷志士脱逃,或是混入战场改变桶狭间之战的胜负。 历史因为他们而变得混乱不堪、支离破碎,本该死去的人活了下来,本该活着的人却早早死去,于是世界因此而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岌岌可危。 为此,「时之政府」成立了。 通过四处征召搜罗有着特殊才能的「审神者」,人类凭借着付丧神的力量与时间溯行军对抗,将被篡改的历史修复回它原本的姿态。 在这场漫长的斗争中,一位姓氏为「鹤见」的审神者脱颖而出,成为了扭转不利战局的关键力量。 那是一位天赋卓绝的审神者,术式、剑道、军理、谋略……这个世界上仿佛就没有此人所无法掌握的才能,他人十年的成就,于鹤见而言,不过数月就能达到。 审神者鹤见的人生在十四岁被时之政府带走的那一年,就此一分为二。在十四岁之前,「鹤见」是一个缠绵于病榻的瘦弱幼童,过于强大的灵力使得这个孩子甚至连呼吸都成了一种苦难。而在十四岁之后,「鹤见」则迅速崛起,成为了审神者中的领军人物,是受所有人、所有付丧神敬仰信赖、高山仰止的存在。 鹤见本身,仿佛就是“完美”一词在这个世界上最真实的投射。无论是才能还是品行,在这块美玉上都找不到一丝的瑕疵。 因此,理所当然的,「审神者鹤见」成为了时间溯行军最大的敌人、最尖锐的眼中钉肉中刺。 时间溯行军发起了一场针对审神者鹤见的袭击,数以千记的敌人袭击了鹤见的本丸,庞大的能量聚集爆发,最终引发了时空乱流,让审神者鹤见从「彼世」—— 坠落到了「此世」。 虽然说人类有着“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一类的熟语,然而即使流落异世,曾经的荣耀与光华不再,审神者鹤见也不曾就此明珠蒙尘。 就如同当初奋战在时间溯行军前线时一样,鹤见再一次从零开始,有条不紊、从容不迫地创造了第二次奇迹。 ——审神者鹤见,建立起了一座城池。 在「审神者鹤见」之后,鹤见又称为了「城主鹤见」。这座城池庇护者来自四面八方的流浪之人,人人安居乐业、怡然自乐,在那个贵族腐朽享乐、平民艰难度日的时代创造出了一个世外桃源。 审神者鹤见依然是那个光风霁月、虚怀若谷、得到所有人仰慕敬畏的存在,完美的宛如皓皓明月,皎洁无瑕。 然而——、 鹤丸国永的话音一转,抬眼看向了有着与那位审神者鹤见有着相似眼眸的鹤见川,口中吐出的语调微微一沉: “在他七十年的漫长人生里,却曾经铸下了一个大错。” 鹤见川全然无察地眨着眼,有些好奇地追问道:“什么错?” “那个人放走了一个鬼。” 鹤丸国永答道。 落着雪一般美丽轻盈的细密眼睫缓缓垂下,半掩住了他璨金色的眼眸,鹤丸国永一字一顿地吐出了如同宣判一般平静的话语—— “那个人,未能分清自己的当下的身份,仍然以为自己既是「城主鹤见」,也还是「审神者鹤见」。” “于是,在遇到了那个鬼的那一天,即使作为「城主」的鹤见大人因为自己的子民被残忍吞吃而愤怒万分,「审神者」鹤见却还是为了减少自己对这个世界历史的干涉,最后放走了那个鬼。” “放走了那个在后来的千年里,使得最终有成千上万人被恶鬼所食的、” “——鬼、王、无、惨。” 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再次抬头看向了鹤见川,将这样的重担压在鹤见川的身上,其实是一件相当不公的事情,即便是所谓的“父债子偿”,鹤见川与初代鹤见所隔也太过久远,二人之间有着足足千年的历史长流横亘在其中。 端坐在软垫上,鹤见川微微垂着脑袋,细细的眉毛绞在一起,神色里带着些茫然。 鹤丸国永说,这是和她“做梦”的原因相关的事情,其实鹤丸国永前半截所说的话她有一大半不是很懂,什么“拯救世界”……之类的东西,听起来就像是小说漫画里的情节似的,但是有些零散的字眼,她确实也在同为刀剑付丧神的不动和山姥切口中听到过。 但是,总而言之,按照鹤丸国永所说的这些话…… “所以、是需要我去杀那个……鬼王吗?”鹤见川犹豫着问道。 产屋敷耀哉总是轻柔温和的嗓音也因为这严肃的话题稍稍沉下去了些许:“我知道这是一件很为难的事,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帮助,川。” “千年来,你的先祖,那位鹤见大人,是我们所知的唯一一位有把握轻易斩杀鬼舞辻无惨的人。你继承了那位鹤见大人的天赋,即使并不完全,但那也许就是我们抢占先机的关键。” “……噢。”鹤见川点了点头,在心里很快地又过了一遍自己刚刚所想的东西,最终在屋内几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慢吞吞地开口答道: “可以,但是得加钱。” 『鬼杀队的工资和这个委托难度对应的报酬也差的太多了点吧。』 鹤见川皱着小眉毛想到。 ※※※※※※※※※※※※※※※※※※※※ 鹤见·侦探社资深算委托费社员·乱步一千起委托收费人·川:你这点钱我很难叫(叫乱步和不动被被)帮你办事诶 产屋敷:…… ———— 鹤丸:怎么小主公看起来一点也不怕? 不动:……她大概以为你的意思是我们负责打架,她只要负责收委托费就行了 鹤见川:????难道不是吗????【并不觉得自己的弱鸡战力有资格去打鬼王 第77章 在回来之后,鹤见川足足的睡饱了九个小时,等到天光大亮、日上三竿的时候,才晃悠悠地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进了训练的庭院。 一群队士们早早就已经起床,重复着每日枯燥的练习。即使和鹤见川一样,临近夜里三点才睡下,在天才刚刚蒙蒙亮的时候,无一郎就已经像是之前的每一日一样,无比自律地第一个到达了庭院中,站在空地的中央从最基础的空挥开始热身。 鹤见川咬着包子混进了训练的人群中,找到了香奈乎和祢豆子,开始了她今日份的挨打功课。这样的训练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月,有着在侦探社里训练的底子在,她也渐渐习惯了香奈乎凌然的剑风,在香奈乎有心的放水下,也勉强能和她打得有来有回了。 听其他的队士们说,香奈乎是蝴蝶忍的继子,但实力其实已经与柱们相近了,只不过是在战绩上差了那么一笔而已,只要碰上个机会,她就能踹出这临门一脚,从“继子”晋升为能够正式独当一面的“柱”。 ……为什么感觉自己身边的天才含量好像有点过浓了? 被「天才·无一郎」、「天才·香奈乎」、「天才·善逸」、「鬼才·祢豆子」、「天才·乱步」包围的鹤见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但她很快就把这件事丢到了脑后,天才多正好也方便她这个菜鸡抱大腿嘛! 鹤见川心态良好地把自己继续摆在了“需要保护的弱鸡”的位置上,接受香奈乎和祢豆子爱的暴打……训练。她已经计划好了今天的安排,上午挨揍,午饭的时候去找不动,下午练习平衡木和呼吸法,晚饭去找山姥切,回来之后完成今天的空挥和耐力训练作业,十点洗澡,入睡前温习一下学校的功课,十一点半准时熄灯睡觉。 十分充实的一天,完美符合了她作为高考生的身份定位——虽然说充实的方向好像不是那么正常。 鹤见川照着她的计划,刚到中午,就丢了刀拉着香奈乎和祢豆子打算往宇髄天元那跑,然而她还没跑到门口,迎面就撞上了昨天夜里才见过的鹤丸国永。 青年样貌的付丧神披着一件白底金边的羽织,腰间斜斜地挂着一振白鞘太刀。鹤见川昨天夜里见到他的时候,他的一头白发仍是和上次在渔村里遇见时一样,高高地系着一束长近腰际的马尾,可此刻,他的长发却被削成了爽利的短发,发尾稍长的几缕白发刚及肩头。 见到和两个女孩站在一起的鹤见川,鹤丸露出了稍有些意外的神色,很快就又缓成了轻快的笑。 “真巧啊小主公!我正要来找你呢!” “唔?”鹤见川歪了歪脑袋,困惑地眨眨眼,“干嘛呀?” “那当然是——”鹤丸国永故意拉长了调子,摇头晃脑地卖起了关子,“s——urprise!” “仙鹤送子!” 他的手一晃,不知从拿掏出了个大大的布包来,足有一个网球拍袋那么大,挤到了鹤见川的面前。 鹤见川:“……诶?” 『‘仙鹤送子’……送子?子?小孩子?……婴儿?!』 鹤见川看着眼前的大布包,脸上露出了呆滞的神情,仿佛下一秒,布包里就会传出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她的表情很好地取悦了鹤丸,白发的付丧神爽朗地大笑了起来,伸手解开了布包的系带:“哈哈哈哈玩笑而已、玩笑话,小主公被吓到了吗?……确实是‘仙鹤送物’,不过不是‘送子’,鹤是来送其他东西的,小主公不必紧张。” 鹤见川闻言立马松了一口气,她看着鹤丸国永解开了布包,露出了里头包着的东西来。 是一振足有将近八十公分长的太刀,刀鞘是血一样红的颜色,刀锷形制厚重,扑面而来雄浑豪壮之风。除此之外,还有着几册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卷起的纸册。 “听说小主公用不惯那些日轮刀,所以我就去找刀匠把这振刀找了出来。” “这也是有付丧神的刀吗?”鹤见川犹豫了一下,伸手把这振太刀拿了起来。就像是看起来的一样,这振太刀明显要比山姥切、不动的本体刀要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但也因此多了几分令人踏实的感觉。 “是,也不是。”鹤丸国永看着鹤见川有些不习惯地掂着刀,仔细地给她解释道,“这振刀的名字,叫做「鬼丸国纲」,是镰仓时期的刀匠粟田口国纲斋戒三年后所锻造的名刀,位列「天下五剑」之一,是曾被无数能人权贵所追逐的「天下的名刀」。” “鬼丸……国纲?”鹤见川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很多游戏动漫里都有过这柄刀的影子,但是她记得这柄刀在历史上好像是…… “不是说,在镰仓幕府结束、当权的北条家灭亡之后,鬼丸国纲就不见了吗?”虽然对刀剑了解不多,但鹤见川的历史很好,对这种逸闻也了解的不少。 “对,在这个世界确实如此。”鹤丸国永耸肩,“所以我刚刚说的都是时之政府所维护的那个「历史」。” “而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在北条家覆灭之后,作为北条一族传家宝的鬼丸国纲,则是在混乱中,被刀匠和我趁乱偷偷拿走了。” 鹤见川:“????” 等下你昨晚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啊?!你不是说你是维护历史的刀剑付丧神吗?? 她脸上的懵逼太过明显,鹤丸国永忍不住笑了一声,带着她和香奈乎、祢豆子走到廊下坐下,从怀里掏出了一袋金平糖递给两个女孩,打发她们先在边上玩。 “昨天夜里鹤说的故事,小主公应该还记得吧?”将布包在身边放下,鹤丸国永抬手轻轻拍了拍鹤见川的脑袋,见她点头,才继续往下说道:“那其实只是个不完整的故事。” 鹤见川摩挲着手里的太刀,聚精会神地竖起了自己的小耳朵。 “那个故事里,所缺少的,就是有关鬼丸国纲的这一小部分。” “在时间溯行军袭击了鹤见大人的本丸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意外——那就是锻刀室里在那时,正好在锻造一振新刀,也就是鬼丸国纲。这件事也是在坠落异世后,我们在锻刀室里找到了受伤的刀匠后,才想起来的。” “刀匠成功地锻造出了鬼丸国纲,但鹤见大人在尝试召唤出鬼丸国纲的付丧神时,却失败了。鬼丸国纲只是刀剑鬼丸国纲,却不是刀剑付丧神鬼丸国纲,在理清当时的情况后,鹤见大人猜测,这是因为我们所到达的时间点是平安京时期,如果这个世界的历史也和原来那个世界相近的话,鬼丸国纲本该是在百年后的镰仓时代才出现。” “受到世界的制约,在此世的鬼丸国纲被锻造出之前,来自于彼世的鬼丸国纲就只能作为无名之刃沉睡。于是鹤见大人就只能将鬼丸国纲作为自己的佩刀使用,在死前交付给了刀匠。” “百年之后,此世的鬼丸国纲被锻造而出,但那百年里,鹤见一族未能出现灵力足以召唤出付丧神的后裔,于是在镰仓幕府覆灭这个时机,我和刀匠索性就将鬼丸国纲偷了回来。” 鹤见川想了想,问道:“所以那就是有两振鬼丸国纲?” 一振是小豆丁刀剑锻造出的,一振是历史上的刀匠粟田口国纲锻造出的。 她下意识地就往刀里灌了些灵力,想要把鬼丸国纲的付丧神召唤出来,但却失败了,她这才又想起鹤丸国永一开始说过的话—— 这是镰仓时期的刀匠粟田口国纲斋戒三年后所锻造的名刀。 而非是小豆丁刀匠在锻刀室锻出的刀。 “为什么不给我小豆丁刀匠锻的那柄呀?”她挠了挠脑袋。 “丢了。”鹤丸国永一摊手。 鹤见川:“噢噢……、噢呃嗯?!” ——丢了??? 丢、丢了刀剑付丧神的刀剑,那就和丢了小孩差不多吧?如果不动或者山姥切变回本体刀的状态,然后本体刀丢了,鹤见川想想都觉得恐怖! 山崩地裂、地震海啸、飓风火灾……总而言之就是这一类简直和世界末日一样可怕的灾难! “更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把刀借给了别人用,结果那个人丢了,于是刀也丢了。”鹤丸国永的眉毛蹙起,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最终还回来的只剩下了这振粟田口国纲锻造的鬼丸国纲。” ……那是携款,不,携刀跑路了吧? 合伙偷了北条家的鬼丸国纲,于是自己家的鬼丸国纲就被人偷了,这难道就是天道好轮回吗? 鹤见川目瞪狗呆,甚至想要打电话给乱步。 鹤丸国永还不认识乱步,自然也就不知道鹤见川的小脑瓜子里又在想什么。前情交代完毕,他拿起了身边的布包,将里头的几本旧书放在了鹤见川的腿上。 “这里面是鹤见大人当初总结的一些灵力使用经验,包括手入和刀裝制作两部分——好像涉及到了人类的什么知识,反正我是看不懂,小主公你就自己努力吧!”他用力的拍拍鹤见川的背以示鼓励,铿将有力地对她竖起一根大拇指。 “刀裝?那是什么啊?”鹤见川一边问他,手里已经开始随手抓起一本笔记翻了起来。 她翻笔记的速度很快,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她现在学的东西实在是够多了,杂七杂八的堆在一起,不过既然鹤丸说要学的话,那她也就学了呗,怎么说她之前学的手入就很有用,妙手回春,救她狗命。 “所谓的刀裝,就是这个。”鹤丸国永掀起羽织,露出了腰间系着的黑色腰带,绣着金纹的黑底腰带侧面镶嵌着三颗金色的圆球,就像是镶嵌在腰带上装饰用的宝石。 “刀裝分为很多中,弓兵、骑兵、盾兵、精锐……之前在采珠村,我用来挡下那个鬼血鬼术的刀裝就是其中之一,叫做盾兵。对于刀剑付丧神而言,装备上刀裝,作战的能力甚至能提升一倍不止……小主公?” 他的解释慢慢停了下来,因为坐在他身侧的鹤见川身上不知为什么,好像冒出了奇怪的……光? 两眼放光的看着手里的笔记,鹤见川的神情已经从最开始的漫不经心变成了肃然起敬,她小心翼翼地合起了手里的这本旧笔记,珍之又珍地把几本笔记都抱在了怀里。 “鹤丸……”鹤见川双手合十,两眼放空。 鹤丸国永:……小心翼翼地打出一个? “祖宗大人是个大——学——霸——啊!” 鹤见川觉得自己偏科的化学、难以攻克的物理压轴题、已经到达瓶颈期的数学,全都有救了。 ——天啊!这到底是什么绝妙理科复习资料! 鹤丸国永:…… 他懂了,小主公身上的,那是对主公的信仰之光。 不只是光,甚至已经开始冒仙烟了,烟雾缭绕的仿佛马上就要立地成仙……嗯?等下?冒烟? ——嘭! 滚滚白烟突然在鹤见川的周身炸开,袅袅烟雾散去,鹤见川、连同着鬼丸国纲和那几本笔记,通通消失的无影无踪。 鹤丸国永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他顿了顿,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唉……他可真羡慕山姥切和不动行光。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和小主公在现代相见,一起喝可乐、吹空调、玩游戏机呢? 鹤丸国永站起身,拍拍羽织,准备回去找刀匠喝喝茶吃吃牡丹饼,然而他才刚走出一步,一把泛着莹莹桃色微光的寒刃就横在了他的面前。 “……川哪去了?” 系着蝴蝶发卡的少女一脸戒备地看着他,那个化身为鬼的女孩也朝着他亮出了利爪。 鹤丸国永:“……啊嘞?” ※※※※※※※※※※※※※※※※※※※※ 鹤丸:等一下、我不是人贩子! 第78章 江户川乱步今天很不高兴。 今天是横滨市立高中开学的第一天,作为即将要高考的高三生,鹤见川从今天开始,就要缩减来侦探社打工的时间了。从原来的每天四个小时,变成了只有周末才来,不动行光和山姥切国广早上倒是照常来了,但是他们俩没一个会写报告书——山姥切国广大概是会的,不过江户川乱步依然十分坚决地硬把他划进了“不会写报告书”这一栏里。 早上是一起盗窃案,下午时一起寻人委托和抢劫事件,午休时顺带帮街对面的那家面包店抓住了一位‘’猫咪小贼,再加上今早市警那边才送过来的两份结案笔录,不厚不薄的一摞文件堆积在江户川乱步那空空荡荡的办公桌上,虽然也没有占了很大的地方,但零食漫画游戏机空间被迫缩减了那份一小小块的江户川乱步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这些东西明明应该要堆在鹤见川的桌子上才对! 江户川乱步气呼呼地带着他的零食漫画游戏机钻进了接待室里,缩着腿蜷在沙发上噼里啪啦地按下游戏机上的一连串按键,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大怪兽作斗争。 然后,就在他的不满终于勉强被与谢野晶子顺路买回来的兔子布丁抚平了那么一点点的时候、 鹤见川毛绒绒的小脑袋,缩头缩脑地从侦探社大门的门缝间探了进来。 “唔~国木田君今天没来嘛?”鹤见川以一种小白兔一样乖巧无辜的语气问道。 “没来哟。” 与谢野晶子坐在电脑前,头也没抬地回答她,涂着淡淡粉色指甲油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手下正利索地帮乱步修改他写的一塌糊涂的委托书——老实说她觉得这根本不能说是一份“委托书”,行文之跳跃、用词之随意、结构之变幻莫测,不知道的人看了百分之两百会以为这是哪位新锐作家写的怪志小说。 “这周他大概要等到周末才会来吧,好像东京那边的学校有什么交流联考,刚开学总会比较忙。”与谢野和乱步一样,没有接受过完整的学校教育,她刚读完小学后就因为异能的缘故,被一个黑心医生骗进了军队当医疗兵,中学的课程都是后来才自学的,最近她也正在准备自考大学的医学系。 简而言之就是——中学学校的事情,她几乎都是一知半解的,对于鹤见川和国木田提到的学校里的事情,她通常都只能听懂个大概。 “噢……”鹤见川听见她的回答,有点沮丧地垂下了肩膀,慢吞吞地挪进了侦探社里,“我还想问他几道题呢。” 与谢野有点意外地停下了打字的动作,抬头看向了她:“今天的考试很难吗?” 鹤见川向来见到国木田都是绕道走,怕被说教,像是这样特意来找国木田的举动简直罕见。 “嗯……还好吧?”鹤见川歪着脑袋想了想,虽然她在梦里足足一个月没刷题,但她每天睡觉前还是有好好复习过知识点才熄灯的,今天考试的时候虽然做题不太有手感,但她的底子在那,也不至于考砸,最多也就是考的不算很好而已。 鹤见川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下,埋头从书包里翻出了几本旧笔记,一本本地摆在桌上:“我拿到了一个很厉害的人的笔记,但是有的地方有点看不太懂,想问问国木田君——国木田他数学好厉害的!” 明明还只是个高中生,但是鹤见川知道,国木田已经在自学大学的数学了,而鹤见川连高中数学都依然在摸鱼学习,“a级万岁,多+浪费”,虽然说她成绩单上几乎永远都是一连串的“a”已经很不错了,但比起半数“a+”的国木田还是差了不少。 “发邮件问问他?”与谢野提议道。 鹤见川也是这么想的,她翻出手机,把鹤丸国永给她的笔记里她目前看不太懂的几页拍了下来,打包发给了国木田,这才腾出了心思问别的事。 “那个啊,晶子。”鹤见川一本本地又把笔记小心翼翼地收进书包里。 一扇屏风之隔,被鹤见川从进侦探社无视到现在的乱步仰面瘫在沙发上,手里高高举着游戏机,视线还盯在游戏上,但一双耳朵却已经竖了起来。 他的办公桌就在侦探社办公区的c位、打开门一眼就能看见的位置——他才不信鹤见川看不见他办公桌上和往常截然不同的、碍眼地摆在正中间的那堆文件! 『快点拿走快点拿走快点拿走快点拿走……』 乱步紧张地咬着嘴里的棒棒糖。 虽然鹤见川昨天说了什么“明天起你要自己写报告书噢”、“我周末才会来的”之类气人的话,但是既然鹤见川今天还是来侦探社了,只要她自觉地帮他把那些无聊的、枯燥的、毫无意义的报告书写完,让他能够像平常一样得到社长的夸奖,那么宽宏大量的乱步大人就决定既往不咎、不介意她昨天说的那些过分的话了! “怎么了?”与谢野问道。 鹤见川:“你有没有多的水笔呀,我的笔今天考试写没墨了,我现在要写作业。” “我拿一把给你……喏。” “啊、谢谢晶子。” 办公区很快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鹤见川沙沙的写字声和与谢野打字的敲击声。 乱步:“……” 糟糕、他高估了自己——不对、他高估了鹤见川作为名侦探小跟班的自觉性。 无所不能的神明大人总是要迁就愚昧无知的俗世凡人的,因此不管江户川乱步此刻是多么的不情愿,他也只能拖拖拉拉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抄着游戏机和漫画出了接待室,拐到了办公区里——毕竟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就要继续去写他那总是被社长打回的报告书了。 “鹤见川!” “唔?……干嘛呀?” 鹤见川埋头算着磁场里粒子运动的时间,没有分出一点视线给乱步。 江户川乱步怀疑自己被敷衍了,而且他有证据,毕竟他是名侦探,一个名侦探无论何时何地,手中永远都会有一大堆确凿的证据。 “快点去帮我写报告书!”乱步像是只张牙舞爪的猫咪一样竖起了毛。 “但是我要写作业的。”鹤见川工工整整地在括号里写下了一个“a”,软绵绵地回答他。 “那就写完作业就写报告书!” “可是写完作业我还要看笔记……” 鹤见川趴在桌子上,用手臂护住了自己的物理习题册,脸颊贴在书页上,缩着脑袋怂兮兮地小声回答他。 鹤丸国永给她的那几本笔记,虽然她只来得及在今天午休的时候大概地翻过了一遍,但她也看得出来,那几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笔记,实际上是很了不得的东西,大概就像是漫画里主角获得的“作弊密码”、小说里主人公捡到的“绝世秘籍”、游戏论坛上大神发布的“神级攻略”一样,是“只要学完了就能够从lv.1变成lv.100的超级经验包”。 鹤见川觉得以自己的智商大概是学不完全部的,里面还涉及到了不少“灵力构筑原理”之类她看不懂的东西,但是稍微上心一点,学个三成左右的基础篇还是差不多的,而且这个量所涵盖的知识量,足以让她的成绩在高考前从“年段10名左右浮动”,变成“稳定的年段前五”。 她的话让乱步想起来了她刚进侦探社的时候说的话,于是乱步伸手就去翻鹤见川的书包,鹤见川的书包总是收拾的很整齐,因此乱步几乎是瞬间就准确地抓出了鹤见川口中提到的那几本“笔记”。 他很快地把笔记翻了一遍,就像是平常翻过那些案件的情报资料时一样,一秒钟就能扫过五六页的内容。 “啪”的一声把最后一本页边有些发黄的笔记合上,江户川乱步推了推鼻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架上去的眼镜,脸色肃穆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边上,弯下腰打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了一个铁盒子抱在了怀里。 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鹤见川:“?” 与谢野:“?” “……发生什么事了吗?”与谢野望着嘭的一声被甩上紧闭的侦探社大门,有些没反应过来。 鹤见川茫然地抓了抓自己的脸颊,呆呆地看着被乱步关上的门,又呆呆地看了看桌上被乱步丢下的笔记本,最后呆呆的对上了与谢野同样茫然的目光。 “……不知道诶。” 看完笔记突然就跑了……是笔记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内容吗? 鹤见川努力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囫囵扫过一遍的笔记内容,却怎么也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让乱步这么火烧屁股一样的夺门逃跑。 她想了想,还是又把精力放回了作业上,用了两个半小时写完了作业,又和与谢野分担掉了乱步还没写完的三份委托书,就开始埋头啃老祖宗留下的学霸笔记,一直等到了晚上九点半的时候,才和外出抓绑架犯终于回来了的不动、山姥切一起回家了。 不过直到回家前,她都没见到乱步的影子。 看着鹤见川跟着不动、山姥切离开了写字楼,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马路对面的拐角之后,躲在漩涡咖啡厅的乱步终于暂时安心的松了一口气。 他宝贝地拍拍怀里的铁盒子,弹珠在盒内与铁皮相撞的声响清脆悦耳,为咖啡厅内轻柔萦绕的钢琴曲增添了几声欢快的音符。 想起傍晚在鹤见川的那些笔记本里看到的句子,江户川乱步决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定要绕着鹤见川走,至于报告书的问题……反正社长和与谢野都会帮他解决的!大不了就是再被社长啰嗦一通嘛! 他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橙汁,将空了的杯子放回了桌上,再次雄赳赳气昂昂地站了起来,迈着六亲不认般欠揍嚣张的步子推开了咖啡厅的玻璃门,三两步蹦蹦跳跳地上楼回侦探社去了。 ******* ——半个月后。 “那个……今天好像应该要看实操部分了吧……?” 慢吞吞地翻开了笔记,写完了今天份作业的鹤见川在半个月的努力学习后,终于将要迎来笔记中的实操部分,也即——从今天开始,她就要真正上手开始练习刀裝的制作了! 鹤见川已经决定好了,她要制作的第一个刀裝就是防御力+++++++的盾兵,先做那么七八十个盾兵囤着护身用,然后再给不动做他唠叨了很久的铳兵和山姥切想要的投石兵——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好像都比较想要远程武器型的刀裝。 “第一章第一节,新手入门……准备工具:砥石、玉钢、木炭、冷却材……诶~~~~” 鹤见川苦恼地皱起了眉头,什么砥石啊、玉钢啊之类的,虽然说她倒是都认得是什么,但是这种东西要怎么弄到家里或者是侦探社练习啊……话说冷却材的话,直接用水龙头里的自来水可以吗? 她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正想去问问社长怎么办,但在合上笔记本前的一刻,忽然又发现这一段话的左下角,有一块被圈起来的小字。 “……材料条件不足时,可先用球型物体替代,先进行内部灵力构筑练习……推荐:万屋周二特售甲子球、部分付丧神的佛珠、以及……” 鹤见川圆圆的眼睛一亮。 她刷的看向了乱步空荡荡的办公桌,最近乱步不知道为什么老不在社里,但是现在不在好像也挺好的…… 晶子外出采购去了,不动在天台和社长训练,国木田今天没来,事务员们都在里间的办公室,山姥切早上被妈妈抓去理发店剪刘海了。 办公区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鹤见川鬼鬼祟祟地靠近了乱步的办公桌,在桌子后蹲下了身,让高大的办公桌把她整个人都挡住了。 她抬起了手,缓缓拉开了那个乱步平常用来收弹珠的抽屉…… “诶?” 鹤见川像是棵蘑菇一样呆住了。 “……空的?” **** 第十六天躲在漩涡的咖啡厅的乱步:“阿嚏!” 搓搓鼻子,他抱紧了怀里装着弹珠的铁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背后一凉。 ※※※※※※※※※※※※※※※※※※※※ 江户川乱步:危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第79章 ——江户川乱步终究是失去了他珍爱的宝贝弹珠们,在又过了半个月之后。 没能偷到弹珠的鹤见川去问了社长,社长也非常好心地找了熟人帮她采购了木炭玉钢一类的原料回来,并且在闲置的五楼清出了一个房间,方便鹤见川每天练习搓金蛋……不对,是搓刀装。 见到自己的弹珠脱离了危险,乱步隔天就又回到了他舒适的真皮办公椅里,叼着薯片打着游戏,空荡荡的宽敞桌面上歪七扭八地躺着几本翻了几页的漫画,要多懒散有多懒散。 闲了下来,骨子里永远保存着熊孩子本性的江户川乱步就又蠢蠢欲动了起来,隔三差五就往鹤见川那摆满了杂物的【实验室】跑,并最终实施了他的一项“伟大计划”—— 用鹤见川的木炭烤红薯吃。 再然后,鹤见川的实验室就差点被点着了。 福泽·并不富有·写字楼是租的·乱步的监护人·谕吉:“……” 谢天谢地,这场火灾被扼杀在了苗头里,最终惨遭厄运的只有乱步的两本漫画书。 在对乱步进行了长达三个小时的消防安全教育之后,福泽谕吉处理掉了剩下的木炭玉钢砥石——具体处理方法是喂给了不动和山姥切——然后果断没收了乱步一半的弹珠给鹤见川以示惩戒。 虽然被没收的那一般弹珠都只是毕竟常见的颜色,大概只需要努力三天就能重新收集齐,但被社长责骂了一顿的乱步还是无比沮丧地趴在了接待室的双人沙发上,把脸埋了沙发里。 坐在对面的鹤见川感觉自己好像在他的脑袋正上方看见了一片正噼里啪啦打雷闪电的乌云,伴随着落下的凄风苦雨,好不可怜。 她眨巴着眼睛又多看了两秒,继续低头捣鼓起了手里的弹珠刀装,肩头盖着从山姥切那里要来的长斗篷。 对于刀剑付丧神来说,用玉钢之类的材料塑造外形做成的刀装相性最好,用得最顺手,但这也并不代表用其他东西做刀装就不行了。真正让刀装发挥出作用的,还是封入其中的灵力法阵。 鹤见川要像是用水和泥沙,在小小的弹珠内部搭建出一座沙堡一样,用灵力构筑起一个不规则但有序的多面体结构,看起来有点像是某种复杂的分子结构。这是一项需要细致、耐心以及记忆力和大量推算的工程,但是鹤见前辈留下的那份笔记里总结出了很多便利的公式,这让鹤见川所要面对的难度从100分骤减到了50分,灵力的构筑一日比一日愈发的熟练顺畅起来。 她正在制作的是一种特殊的刀裝,并不像是弓兵、铳兵一般具有远程攻击的特殊效果,也不像是轻步兵一样能够大幅度提升装备者某一方面的能力,根据笔记本上的记载,这种叫做【水炮兵】的刀裝只适用于海边的战场,物理攻击性并不强,大概就和玩具水枪差不多,但却能够有效削弱敌方的数值能力……听起来有点像是打水战用的东西,实用性并不强,但是这种刀裝的制作却很繁杂,非常适合用来给新手进行入门锻炼。 鹤见川专心致志地盯着悬浮在双手掌心之间的弹珠,灵力像是丝缕一般从她的之间缓缓抽出,融进灰绿色的弹珠里,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灵力依次缠绕、链接在一起,暗沉浑浊的弹珠在她的手中一点一点地明亮了起来,像是拂去了蒙在玻璃上的灰尘,变得清澈而透亮。 有海浪一样的纹路在弹珠内部凝聚了起来,层层叠叠、深浅不一,在错落之中又带着有序的精巧之美,就像是切下了深海里的一隅海水,完整地嵌进了这颗不大的弹珠里。 灵力顺着构建起的路径循环往复,很快就充盈了弹珠的内部。原本还像是长了青苔的灰泥一般黯淡的弹珠,此刻焕然一新,在窗外落进的阳光里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就像是黄昏时伫立于横滨的港口,夕阳洒落在广阔的海面之上,晚风让海浪卷起皱褶,一下下轻拍着码头。 绮丽的弹珠落在了鹤见川的手心,她用指尖掂起这颗刚出炉的成品,放在眼前,隐隐约约能看见灵力在弹珠内部流淌的轨迹,同日光一起折射出斑斓的色彩。 看起来简直比乱步最珍藏的那颗稀有弹珠还要漂亮。 她透过弹珠,又看见了怏怏不乐地趴在对面沙发上的乱步,想了想,偷偷把这颗弹珠放进了桌上乱步的帽子里。 ******* 横滨转眼就已经从盛夏到了晚秋,天气一日日的冷了下去。 身上的校服从水手服变成了西装外套和格子裙,鹤见川也渐渐从开学时混乱的日程里解脱了出来,逐渐习惯了每天上课、写作业、学习剑术、努力搓刀裝,偶尔给乱步写两份报告书的日子。 她从梦里一起带回来的,除了那几本笔记以外,还有鹤丸国永给她的那振太刀,不动行光和山姥切国广都不擅长使用太刀,不过好在还有于剑道一门无所不能的社长在。鹤见川学的东西本就很杂,她的适应力也很好,倒也没有因为换了刀种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社长说鬼丸国纲是一振好刀,也足以当得起『天下的名刀』这个称呼,鹤见川依然不太懂刀,但她也觉得鬼丸国纲是一振很厉害的刀。 如果说不动行光和山姥切国广是可以「保护她」的刀,那么鬼丸国纲,大概就是一柄能够让她去「打败敌人」的刀。 这种粗犷大气、气势雄浑的刀,就算是握在她这种弱者的手里,都透露着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鬼丸国纲委实是一振十分给人以安全感的刀,所以鹤见川现在每天都抱着它睡觉。 枕头底下塞着不动行光,墙头挂着山姥切国广(他坚决不肯上床),怀里抱着鬼丸国纲,床沿摆着一打的盾兵刀裝,鹤见川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到达人生安全感的巅峰了。 ——当然,如果斗篷先生同意也藏在被子里,那就更好了。 复习完功课的鹤见川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缩进了被窝里,抱着怀里的太刀,安详地进入了梦乡。 ******* “……” 好家伙,真就「进入了梦乡」。 鹤见川望着眼前院子里挥汗如雨的队士们,最终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苦着一张小脸蛋忧郁望天。 为什么呢?为什么总是这样呢?每当习惯了横滨的日常生活,已经把做梦的事情暂时丢到脑后了,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冷酷现实总是要在背后敲她的闷棍。她只是个幼稚园刚刚毕业十一年的孩子,是个总被大魔王乱步欺压的可怜蛋,是个连抄单词的作业都要骗国木田替她写的咸鱼——为什么,总是要让她面对挥汗如雨的地狱训练呢? 她下次一定好好抄单词,所以,可以申请让国木田来梦里替她挨揍吗? 正在揍……训练队士们的无一郎对突然出现的鹤见川丝毫没表现出一点意外,就像是鹤见川这两天没消失过一样,他接上了之前的训练,让鎹鸦去找了香奈乎和祢豆子过来,继续鹤见川每天挨揍、训练的安排。 鹤见川问了问日子,发现今天离她消失不过才过去了两天而已,鬼杀队的强化训练依然在轰轰烈烈地进行中。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鹤见川咬着手里的大饭团,和不动行光、山姥切国广一起坐在霞柱宅邸的门槛上。 “……有什么不对劲吗?”山姥切国广微微垂着头,斗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帽檐下露出了几缕金色的碎发,这是他第二次和鹤见川一起入梦,倒也没有感觉到什么违和的地方。 而不动行光则立刻反应了过来鹤见川口中的“不对劲”是指什么。 ——这个时代的时间间隔太短了。 之前那么多次入梦,每次到达大正的间隔时间都不短,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几月,但是这次只过去了区区两天,而且再来到大正的时候,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不像是之前,不是直接见鬼,就是在见鬼的路上。 大正过去了两天,而他们在现代的横滨则是已经呆了三个月,这简直就好像是…… 不动行光的视线落到鹤见川腰间挂着的小袋子上,鼓鼓当当的,那里面装着的全是利用弹珠制作成的刀裝——他自己的身上也正装备着两个铳兵。 时间?刀裝? 不动行光的心底隐隐约约有着一个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快得就像是蜻蜓在一瞬掠过了湖面,那带起的浅浅涟漪,倏而便消逝了。 他没能抓住自己那一瞬间的思绪,甩了甩脑袋道:“反正现在已经有刀裝了。” 他拿起手里的甘酒,喝了一小口。 “不动、你又偷偷买酒喝,我要和妈妈讲!” “就喝一小口啦!我现在又不会喝酒误事——山姥切那家伙不也又把斗篷弄得脏兮兮的了吗!” “这是因为!呃——、我只不过是仿造品、这样才正好……”山姥切侧开了脸,将兜帽扯得更低。 鹤见川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变魔术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条崭新雪白的斗篷来。 “没关系,我带了好多条新斗篷!” 不动行光:“……为什么你出——做梦也会带着这种东西啊!” “不知道诶……我随便掏了一下包就掏出来了……”鹤见川一脸单纯懵懂的回答道,转头就抓着斗篷去逮山姥切了,“——不说这个了、不动你好啰嗦噢,被被被被换新被被!” “——等、等等!别过来!” 在下午的训练开始之前,鹤见川最终还是成功让山姥切换下了他那脏兮兮的斗篷。下午的时候,收到鎹鸦消息的香奈乎和祢豆子也来了,前两天鹤见川突然消失,把她们吓了一跳,把刀架在鹤丸国永的脖子上对峙了好半天,才搞明白原来鹤见川是回家去了。 鹤见川换了太刀,又被高手中的高手、当代最强的剑客之一福泽社长训练了三个月,长进不少,对上香奈乎和祢豆子也能有来有往的打上好几个来回,训练时被打伤的次数骤减。 虽然总是被香奈乎和祢豆子揍得很惨,但鹤见川已经把她们划进了「大正时期好朋友第一梯队」的分组里,所以在香奈乎和祢豆子吃完晚饭要回去的时候,鹤见川即使十分肉疼,还是从小金库里分了几个盾兵刀裝给香奈乎和祢豆子。 远程刀裝需要灵力驱动才能使用,骑兵要佩戴在马匹一类的坐骑上,步兵有点脆所以鹤见川做的很少,数来数去还是能够自行触发的盾兵最好使,鹤见川也囤的最多,盾兵连血鬼术都能防御住,简直是见鬼跑路必备刀裝。 等囤的再多点,她就再分一些给其他人。 鹤见川这么想着,在一圈盾兵刀裝的包围之中,抱着鬼丸国纲睡着了。 * “叮铃铃~~~~~~~~~~~” 闹钟响亮的打铃声响起,鹤见川睁开了眼,映入眼中的却不是无一郎家那和式的木头屋梁,而是自己卧室洁白的天花板。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诶?』 『一天就醒了吗?』 某种从梦里就隐隐约约萦绕在她身边的违和感,此时愈发的清晰了起来。 想到今早还有数学小测,鹤见川的心里迟疑了一瞬,还是选择了继续她在横滨的学生日常。 上课,放学,去侦探社,写作业,练习搓刀裝,和社长学习剑术,啃笔记,回家,复习功课,睡觉……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了半个月,鹤见川在这天夜里又做了梦。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铺在榻榻米上的被窝里,仰面正对着的,是无一郎宅邸的和式木梁。 就好像是她刚刚好在大正时代的睡梦中醒来回到横滨,又刚刚好在大正时代的醒来时,在横滨入梦了一样。 又或者是,她在大正时代,梦见自己在横滨醒来了? 鹤见川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天,和香奈乎、祢豆子一起训练时,因为走神,多挨了比“昨天”要多好几下的打。山姥切和不动行光在傍晚时来了霞柱的宅邸,和她一起吃了晚饭,鹤见川问了他们,确定了自己确实是醒来过,在横滨过了半个月,然后又入了梦。 只不过这一次的间隔比上一次还要短了,简直就像是她在梦里来了大正,又在梦里回了横滨一样。 一日的训练结束,她抱着鬼丸国纲,缩进了被窝里,在一圈盾兵刀裝的包围里,渐渐地睡着了。 * 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又躺在了卧室柔软的大床上,现代特有的洁白天花板占据了全部的视野。 “……” 鹤见川突然感觉有点方。 她关掉了床头响个不停的闹钟,胡乱套上了校服,抱着鬼丸国纲,在不动和山姥切二刃各有所思的目光里,抓着他们俩的袖子跑出了房间。 “妈妈、帮我请一下早上的假,我要去侦探社一下!” 没等厨房里的母亲回答,鹤见川就已经换了鞋,拽着不动和山姥切跑出了家门。 ※※※※※※※※※※※※※※※※※※※※ 希望一百章真的能写完,阿门 第80章 “所以、嗯、就是这样!” 言不简意不赅地和乱步描述过了这几次入梦的经历,鹤见川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要补充的了,于是她终于切入了主题,对着哈欠连天的乱步问出了自己翘课半天也想搞清楚的事情。 “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啊?”她迷惑地皱起自己细细的眉毛,茫然地咬着指甲。 每一次做梦都会碰上危险的事情,但是最近的几个梦,她却一直都在训练,鹤见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时间也好、梦里碰到的人也好、拿到的东西也好,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她的背后,在推着她朝某个她所搞不清的方向走。 ——说起来,梦里拿到的笔记和刀一觉醒来就在被子里了,这种事情本来就很奇怪了吧! 鹤见川是个长期在“脑子短路”和“一级敏感”之间反复横跳的人,她有着小动物一样对危险源的敏锐感知力,但大多数时候都对危险以外的东西反应有点迟钝。看起来好像只是她心态良好、适应力强,但实际上根本就是很多时候她压根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按照乱步的话来说就是“很好骗”。 产屋敷耀哉给她准备了队服,她也就稀里糊涂地混在了鬼杀队里;无一郎让她挑一把刀跟着他训练,于是她也就懵懵懂懂地开始了每天挨打的日子;宇髄天元把她丢进了吉原,她不过一天就和游女屋里的女孩们凑在一起吃小点心……大家让她干什么她也就干什么了,连总是做梦回到大正时代,她也莫名其妙地就接受了这种奇怪的设定。 毕竟她的人生好像一直都发展的奇奇怪怪的,先是出现了身为刀剑付丧神的不动行光,然后又是横滨持续了几年的混乱,接下来又认识了同样奇奇怪怪的乱步,紧接着就被乱步推搡着拉进了侦探社。 对于这一系列深究起来其实已经十分不正常的人生发展,即使掰着手指头一件件和鹤见川挑明了,她也只会呆呆地回一句“噢……这样啊”,仅此而已。 如果要问鹤见川有什么人生目标的话,她就会在横滨四处爆|炸硝烟横飞的背景板前,目光一凛,精神抖擞、铿锵有力地对你吐出一个答案: “考上东大!” 横滨人,横滨魂,横滨人就是人上人。能在横滨这种每年械斗比下雨还常见的地方长大定居的人,十个里有八个都在脑回路的某些方面会有点异于常人。 但是鹤见川这显然不是“有点”的问题了,饶是乱步都时常怀疑鹤见川的脑子里到底装着的都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因为糖果吃得太多,所以脑神经都已经糖化了吗? 他像是见到了竟然有人吃蛋羹竟然不加酱油一样,用一种看奇怪生物的目光看着鹤见川。 “白痴、你难道真的还以为你那是个梦吗。”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都已经快要一年将近三百天过去了,竟然真的还有像是鹤见川这样的蠢蛋会以为那只是个梦吗! 鹤见川:“。” 有感觉到你在骂我蠢蛋。 一手撑着脑袋,乱步盘腿坐在沙发上,伸手朝着鹤见川边上随意一指,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兴致不高地敷衍道:“这种简单的事情,你自己去问这家伙不就行了吗。” 于是鹤见川扭头看向坐在她身边的不动,湖蓝色的大眼睛里带着求知若渴的光芒,看的不动行光一阵心虚。 “那、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不动行光做贼心虚地扭开了脸,大声反驳道。 “嗯……?”鹤见川眨了眨眼,疑惑的尾音微微上扬,盯着不动板着的一张脸看了几秒,突然说道,“可是,不动你认识我的那个祖宗鹤见大人的吧。” “!!!!!!” 不动行光的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鹤见川的这句话打得他措手不及,一个身形不稳差点摔下沙发去。 “什、什么鹤见大人鹤见小人的!我才不知道!” 不动行光试图搜寻援兵,然而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边上、眼里满是质疑的山姥切国广。 ……糟、糟糕,还有个之前就没忽悠过去的山姥切国广! 被鹤见川和山姥切国广前后夹击,边上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江户川乱步,不动行光顿感战局艰险——而且这个艰险有一半还是山姥切国广这个家伙给他找的麻烦! 不动行光在大正时代与鹤丸国永碰过几次面,也同对方问过山姥切国广的事,然而和一直暗中守在鹤见后人身边的山姥切国广不同,鹤丸国永这家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不着家,他也没细问过山姥切是个什么想法,两刃沟通过各自要做的事,就自己搞自己的去了——这完全就是他们在初代鹤见身边时养出来的坏习惯,彼此之间会倾力相助,但绝不干涉对方的想法。 并不擅长说谎的不动行光在心里搜肠刮肚地找着借口,顺便扎了个乱步这家伙的小人,他早说自己和江户川乱步这个家伙不对盘,事实证明果然是这样! 但他还没想到怎么找借口,鹤见川就又开口了:“我之前见到了鹤丸先生,唔、就是在他给我鬼丸国纲和笔记的前一天夜里,他带我去见了产屋敷大人,然后他们和我说了一些话,嗯……说了那个鹤见大人和鬼王、鬼王无……无……” 『……“无”什么来着?』鹤见川的脑子突然卡壳了,她只记得好像是个什么不太好的名字,『无……无耻?无颜?无能?』 深谙含糊答题法的鹤见川决定先略过这个名字,“和那个什么什么什么鬼王的事情,然后才问我要不要一起打鬼的。” 不动行光:…… 鹤丸国永,你一把年纪的老刃了,为什么要背刺我,你不讲武德。 ** 不动行光最后还是把他的猜测全都抖了出来,毕竟鹤丸国永几乎什么都说了,他再瞒着也没什么意义,只不过他还是没把山姥切国广的事说出来,毕竟这不重要。 入梦即是出阵,想要结束反复入梦的情况,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斩杀无惨,就好像是想要打通关卡那就只能击败关底的最终boss。因此,鹤见川能从“梦”里带回东西的原因也就清楚了,那些就是类似于“道具”、“战利品”之类的玩意。 虽然不知道出阵是如何触发的,但不动行光觉得这多半也是初代鹤见死前的安排,在不动行光的眼里,那个人几乎是无所不能,跨越千年的时光操控未来的事情,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若是那个鹤见的话,似乎也不是什么绝对不可能的事。 鹤见川抱着抱枕,在心里把他说的话翻来覆去的思考了几遍,却突然问道:“但是,那里是大正时期吧?就在现在的一百年以前。” “如果说那是现在的一百年前的话,在大正的时候,还是有鬼的存在的,但是现在已经没有鬼了啊。” 她很慢很慢地说道,像是还有点理不清自己的思路,“如果说,那个鹤见大人是为了让我们杀鬼,我才会做梦的话,现在已经没有鬼了,就说明那个鬼王已经死掉了。如果是因为我们出阵,所以才能杀死鬼王的话,那么如果我们不出阵,就杀不死鬼王吗,那样的话,历史不就改变了吗?” 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细细的眉毛皱的快要打结了。 “就是,不管怎么样,现在既定的历史是鬼王已经死掉了,如果出阵影响的是鬼王会不会死的话,那只要我们不出阵,横滨就会有鬼出现吗?但是现在确实已经没有鬼了啊!” 出阵是为了杀掉无惨、改正初代鹤见犯下的错误,可是无论如何,现在既定的历史中,鬼王无惨就是已经死掉了,这个既定的历史究竟是由什么带来的?是“既定的、他们必然会出阵的未来”,所导致的“既定的、鬼王无惨死亡的历史”吗? 历史的闭合环是这样的吗? 还未发生的“未来”,能够既定导致“当下”的“过去”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所谓的时间溯行军在未来改变的历史,不就是造成“当下”的“过去”吗? 那么审神者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我觉得……” “那个‘出阵’,想要改变的,不是‘鬼王能不能死掉’的过去。” 鹤见川咕哝着小声说道。 “……应该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乱步伸了个懒腰,向后仰靠在沙发上,语气散漫地反问她:“比如说?” 鹤见川抿了抿嘴,感觉自己好像模模糊糊地触摸到了初代鹤见真正的想法。 究竟什么才是那个人真正后悔的东西?究竟什么才是那个人真正想要改变的东西?钉子没入木栅栏,即使拔出后也终将会留下深深的创痕,即使砍断那根铁钉,木头上的痕迹也已经去不掉了。 那个鹤见大人曾是维护历史的审神者,站在历史的长河之外,观测着日升月落、四季更迭,世间的万物枯荣。但是在这个世界里,他却是守护一方子民的城主,护佑着百姓们安居乐业、岁岁平安。 投身入历史的滚滚长河,能够让那个人跨越千年所想要的改变的东西,在鹤见川眼里,只会有一个答案—— “……「し」。” “那个人想要改变的,是「死亡」。” 鹤见·保命主义·川,跨越了千年的岁月,在此刻和自己的老祖宗达成了坚定共识。 “bingo~!” 江户川乱步眯着眼睛,朝她笑了起来。 ※※※※※※※※※※※※※※※※※※※※ 山姥切国广:……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扯住自己的小被被 不动行光:……结果终于还是走上了时间溯行军的道路吗 第81章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无法挽回的。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不小心掉到地上的最后一口蛋糕,考试时粗心涂错的答题卡,已经说出口的伤人恶语,幼时摔倒后留下的一小块疤……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不能当做是没有发生过,唯一能选择的就是努力去弥补。 蛋糕掉到地上就再买一个,这次没考好下次就更加细心些,说错了话就真诚地道歉,留下了伤疤就涂上能消退疤痕的药膏。即使再怎么用力也擦不掉曾经留下的痕迹,但最终也能让那一点污迹随着岁月流逝渐渐淡若不存。 但是唯有一件事,无法挽回,也无法弥补。 那就是「死亡」。 生命的消散就像手心的风,无论怎么握紧拳头,也无法留下,甚至连一点弥补的机会都不会存在,因为那个死去的人已经再也听不见、看不见、触碰不到这个世界。 死亡就是一切的结束。 ***** 横滨的冬天到来了。 隆冬的寒风呼啸着刮过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巷,像是冰棱划过行人裸|露在外的肌肤。鹤见川裹紧了脖颈间围着的毛线围巾,小跑着钻进了砖红的写字楼里,小短靴上缀着的绒球晃起又落下。 再过几天就是新年,昨天圣诞节刚过,街道上浓浓的圣诞氛围还未散去,侦探社里摆着的一棵小小的圣诞树今天也还没收起来,尖尖的树梢上顶着星星灯,在彩带的缠绕里亮着温暖的淡黄光芒。 推开社门,扑面而来的暖气让鹤见川满足地呼出了肺里冰冷的空气,她踏踏地跑进了接待室,把自己丢进了铺着毛毯的长沙发里。 “好~暖~和~~” 鹤见川抱着抱枕,裹着毯子打了个滚。 端来一杯热茶,与谢野在边上的沙发上坐下,语调间带着温柔的笑意:“被冻到了吗?” “嗯——外面好冷噢……”鹤见川拖着尾音软绵绵地回答她,“感觉耳朵都要冻掉了。” 她把自己裹成了茧,扑腾着坐起来,伸手拿过了桌上的热茶,呼呼地吹凉了些,小口的啜饮起来:“不动回来了嘛?” “他在隔壁街的店里买关东煮。”刚帮鹤见川整理完办公桌的山姥切拽着斗篷的帽檐,走进了接待室,在鹤见川的对面坐下,“大概还需要十分钟。” “关东煮……我也想吃!” “……我现在去帮主上买一份?” “啊、打电话让不动多买一点回来就好了,我们一起吃。外面好冷……我不想出去了。” “是。” 给不动发了条简讯,山姥切很快便收到了对面言简意赅的一个“ok”的表情包,显然不动也已经冷的不想多打字了。 他刚放下手机,就听见侦探社的大门嘭的一声被人推开,紧接着乱步吵吵嚷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伴随着国木田一板一眼的几声应话,没几秒两人的声音就到了接待室旁。 “真是的这种天气还要让本大人亲自出门、所以说警察这些家伙真是——啊、斗篷君你往里坐点!……鹤见川你这家伙快把我的毛毯还给我!” 黑发的少年大大咧咧地往山姥切的身边一坐,就要伸手去扯鹤见川身上裹着的毯子,鹤见川立刻咕噜噜地滚了一圈,把毛毯整条都裹在了身上,折口处压在了身下,趴在沙发上把脸埋进抱枕里装死,用行动拒绝还毯。 “鹤——见——川——!!” 一脚踩在桌子上,乱步扯住鹤见川身上裹着的毛毯,用力地往外扯,“名侦探的毯……呜哇烫烫烫!与谢野小姐!毛巾!抹布!” 打翻的热茶溅在了他的脚踝上,烫的他直跳脚,但手里还不忘扯着他宝贵的毛毯。 “鹤见川你快点把毯子还给我!!” “我先拿到这个毯子的——” 一左一右地扯着毛毯,乱步和鹤见川吵吵闹闹了好半天,最终毯子还是到了乱步的手里,鹤见川只能裹着山姥切的斗篷窝在沙发角,哼哼唧唧地小声说乱步坏话。 “好了好了,明天我再多带一个毯子来。”与谢野打圆场,给鹤见川投喂了一颗酥糖,看着鹤见川立刻又开心了起来,无奈地露出了一个笑。 简直就和小狗狗一样好哄。 “那能不能带棉被来?” 鹤见川咬着糖果,双眼亮晶晶地问道。 与谢野:“……” 失策了。 “棉被暖和一点——对了、我们能不能搞个被炉?”鹤见川比划着让人看不懂的手势,摇头晃脑地继续说着,“我想了一下,还是被炉最舒服。” “不行、在工作的地方准备这种东西,实在是太怠惰了,鹤见前辈!”国木田严肃地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驳回鹤见川的提案,“侦探社是工作的地方,有限的经费应该要投入到改善办公设施这种必要的地方才对,不应该将经费花在这种会消磨心志、让人堕落的东西上!” “……”鹤见川默默地捂住了耳朵,扭开了脸,“不听不听、国木田念经。” 反正都是政府掏钱报销,被炉就是必要的“办公设施改造”嘛! “鹤见前辈——” 国木田还要说些什么,但却被乱步打断了。 “咦?国木田、听起来你好像对被炉了解的很多嘛!‘消磨心志’、“让人堕落”什么的——简直就像是亲身感受过一样。” “呃、”国木田不知为何突然住口了,像是被乱步的话给噎住了。 “说起来,国木田,你之前不是说想推荐一个朋友来侦探社工作吗?都一个月过去了,怎么还没来?”乱·十分想要被炉·步对国木田发起了二次攻击。 “这、这个的话……” 国木田少见的露出了无言以对的姿态。 『花袋那家伙说是要‘冬眠’,死活不肯离开面被子出门』——这种理由让他该如何和侦探社的同事前辈们说出来啊! 他支支吾吾了片刻,最后下定了决心,心一横,答道:“——明天就可以带他来社里面试!” 如果花袋还要说什么“家里宅不冬眠会死”、“让我离开芳子(棉被的名字)就是要我的命”之类的借口的话,他明天就把这家伙连同他的棉被一起打包用货车运到侦探社来! “噢、那就好。” 乱步并不在意地答道,并做好了以权谋私的准备,打算将准新人的入社测试题目改成「买一套让名侦探满意的被炉回来」。 ***** 鹤见川没能在国木田介绍的新人第一天来的时候见到对方,因为晚上回家的时候,鹤见爸爸年假回来过年了。 比起去年,今年家里又多了一口人,显得愈发热闹了起来。鹤见爸爸和鹤见妈妈一样,十分良好地接受了“家里多了个一米七大儿子”的事实,白捡一个这么大的儿子,他觉得应该算是自己赚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了年,又拜访了附近的亲友,侦探社的三个少年少女也收到了一份大红包,同样的,鹤见川他们也从社长里收到了丰厚的奖金和压岁钱,虽然鹤见川并不缺钱,但是“身负巨款”的感觉就算是她也是很喜欢的。 数完了这两天收到的压岁钱,鹤见川在心里计算着自己又能买到多少喜欢的糖果,缩在被窝里,抱着鬼丸国纲美滋滋地睡着了。 她久违的做了一个正常的美梦,梦见自己坐在高高的糖果山顶,伸手一抓,到处都是她喜欢的糖果。她捧起了一大捧的糖果,向天上丢去,立刻就下起了一阵糖果雨,糖果的包装纸亮晶晶的,就好像是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落了下来。 鹤见川向后躺了下来,被糖果包围在了中央。她翻了个身,咕噜噜地顺着糖果山往下滚啊滚,滚啊滚,滚啊滚啊滚啊滚…… 砰! 鹤见川的脑门撞上了什么东西,她睁开了眼。 冷冰冰硬邦邦的木头桌脚伫立在她的面前,身下躺着的地方有点硬,还有点凉飕飕的,鹤见川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睡觉时穿着的里衣衣襟开了。 胡乱系好了衣带,鹤见川撑着榻榻米爬了起来,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环顾了一圈,确定自己是在无一郎家她的房间里。 她上一次入梦是在半个月前,也是训练了一天,然后在夜里睡觉的时候又回了横滨。她还不太确定自己来来去去的时间间隔到底是怎么操控的,但是如果按照不动的说法,是她的祖宗鹤见大人安排的话,鹤见川只觉得祖宗大人大概和国木田很有的聊,真是一点时间也不浪费,争分夺秒地压榨她的训练时间。 鹤见川慢吞吞地换好了队服,拖着鬼丸国纲打着哈欠出门了。 正好是队士们起床的时候,鹤见川混在一群队士之间啃完了早饭,老老实实地到院子里找无一郎领今天的训练安排。 鹤见川不知道无一郎知不知道她每天夜里都会回一次横滨,虽然她回横滨时一般只过了半个月,变化不算很大,但几个月累计下来,别的不说,她的头发就好像两天就长了一大截似的,不过无一郎貌似没有注意到,也可能是注意到了也不在意,每天早上和鹤见川过两招,就给她安排今天的作业。 空挥、耐力跑、砍木桩、平衡木、实战挨打(划掉)训练……从早上到夜里,安排的满满当当,这几天还另外安排出了一点时间给鹤见川搓刀裝。 鹤见川被无一郎放着太平洋喂了几招,get了今天的任务,兢兢业业地跑去院子里属于她的那个角落,准备一边空挥一边等香奈乎和祢豆子来,不过她跑出去几步,就又拐了回来,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了个红封画着粉花的纸袋出来。 “无一郎、这个给你。”鹤见川把纸袋递到无一郎的面前。 “……?” 无一郎的盯着送到他面前的纸袋,眼神里露出了几分疑惑。 “压岁钱,这份是爸爸今天给我的。”鹤见川挠了挠脑袋,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爸爸给她的压岁钱会跑到梦里来,不过既然今天是新年的话,也给一份无一郎好了。 虽然爸爸不认识无一郎,但是如果爸爸认识的话,肯定也会给无一郎压岁钱的,就像是给不动、给山姥切、给乱步晶子国木田他们压岁钱一样。 “现在离新年还有几个月。”无一郎回答道,手中并没有接下鹤见川给他的“压岁钱”,虽然他对这些事情并不太了解,但他也知道,压岁钱应该是新年时长辈给晚辈的东西。现在既不是新年,鹤见川也不是他的长辈,他没有收下的理由。 鹤见川想了想,发现他说的有道理,虽然横滨在过年,但是大正这个时候甚至还没有入冬。 但是等到大正的新年来了,她万一刚好不在怎么办呢?能够操控“出阵”时间不是她,而是她已经死掉了的老祖宗……难道她要烧纸钱拜托老祖宗,等到大正的新年让她准点来一次吗? 鹤见川皱起眉毛思考了一下这个严肃的问题,但并没有思考出个答案,于是她摇摇头,把这件事丢到了脑后。 “噢、那就当保护费好了!”她顺手把压岁钱往无一郎手里一塞,又摘下腰间系着的小袋子,从里头倒出了几颗弹珠,一起塞进了无一郎的手里,“还有这个,之前、唔——昨天和你说的、给你的刀裝。” 她把袋子重新在腰间系好,抱着刀跑去训练了。 鲜红崭新的纸封上绘着几朵粉嫩的樱花,正中间工工整整地竖写着「お年玉」三个毛笔字,因为纸封里装着东西微微鼓起,几颗在晨光里闪耀着淡淡金光的弹珠错落地压在纸封上,阳光透过弹珠,折射出变幻莫测的光晕,映在朱红的纸上。 少年看着自己手中的纸封和弹珠,犹豫了一瞬,将它们一起收进了怀里。 ※※※※※※※※※※※※※※※※※※※※ 很多年后的某一天,无一郎打开了这份压岁钱,然后陷入了迷茫 无一郎:……这是什么?(看着手里的现代钞票) ———— 无一郎对鹤见川的感情比较复杂,虽然鹤见川年纪比他大,但是鹤见川性格就像是个小孩,他对待鹤见川,有时候就好像是他的哥哥对待他,鹤见川就像是他幼时一样的弱小,他像是曾经他的哥哥保护他一样,下意识地保护鹤见川。 然而鹤见川确实又比他年纪大,所以有时候鹤见川做出一些事,他会想起自己的哥哥,比如说压岁钱,如果他的哥哥还在的话,他本来应该是会从哥哥的手里接过压岁钱 —— 反过来,鹤见川对无一郎的感情就很简单: “爸爸!”(抱紧大腿) 第82章 鹤见川的刀裝并不是只做了无一郎的那一份。 像是搓刀裝这种一旦习惯了就会直接从脑力活动转化为机械重复的工作,后期的效率总是远超起步时期的。鹤见川已经囤了满满上百个刀裝,最终让她放慢囤积速度的,是乱步那终于已经抖不出来的弹珠存货。 被社长限制着,乱步一天最多只能喝两瓶汽水,鹤见川自己则是一天连一瓶都喝不完,新弹珠的供给严重不足,而且虽然说注入灵力后的弹珠会变得比原来更漂亮,但是收集弹珠这种事,当然还是要按照官方小广告里的全套图鉴来收集,因此即使乱步再怎么喜欢鹤见川搓的刀裝,他也要把喝完汽水后留下的弹珠给自己存一部分。 但即使如此,鹤见川如今囤积的刀裝数量,按照审神者的标准,即使是装备起四支队伍也绰绰有余了。 因此,在囤好了自己要用的那份、又达成了不动和山姥切的需求之后,她就开始给其他人制作刀裝。 满满当当的一袋子弹珠系在腰间,跑动的时候就会带起清脆的玻璃碰撞声。鹤见川在大正时代出门的时候不多,因此也并不太认得路,好在有从小在鬼杀队长大的香奈乎,带着她挨家挨户地去找那些鹤见川大多没见过几次的柱。 最先去的是音柱那里,吉原一战后,这个在鹤见川眼里依然贴着“人贩子”、“臭流氓”标签的青年依旧生龙活虎并且十分臭不要脸,隔着十米远鹤见川就见到了这家伙护额上的大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十分嫌弃的收下了鹤见川“一点都不够华丽耀眼”的刀裝,宇髄天元挥挥手把这三个小屁孩赶走了,鹤见川连不动的面都没见上。 之后是岩柱,身形如同高山一般高耸庞大的男人握着佛珠,在鹤见川不明觉厉的目光里流着泪水,十分感谢地收下了刀裝,并且说了一串鹤见川并没有听懂的佛偈。 虽然外貌看起来很吓人,但意外的是个很慈善平和的大叔,鹤见川她们走之前还收到了对方给的金平糖。 接下来是蛇柱,黑发的青年有着蛇一样锐利的金色竖瞳,个子不高,但却带着一种阴森森的吓人气质,脖子上还缠着一条嘶嘶吐着信子的小白蛇。青年并没有让鹤见川她们进屋,只是站在门口收下了弹珠,没有嫌弃也没有多么感谢。 鹤见川送出了刀裝,有点害怕地揪着祢豆子的袖子,想要告辞走人。被一大一小“两条蛇”盯着的感觉一点也不好,总觉得脖子凉飕飕的。然而伊黑小芭内却又开口叫住了她。 “甘露寺的那份……你们给她送过去了吗?” 带着野兽气息的竖瞳静静地盯在鹤见川的身上,鹤见川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一秒,又对上对面的两双蛇目,突然福灵心至,get到了对方的意思,颤颤巍巍地从袋子里掏出了恋柱的那一份刀裝,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对方的手里。 伊黑小芭内露出了一点满意的目光,转身进屋了,直接把她们关在了门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这一关应该已经有队士来了才对,但屋里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传出来。 鹤见川想了想滑溜溜黏腻腻的蛇,果断放弃了再次敲门找山姥切的念头。 和蛇柱的住处离得最近的是风柱。 鹤见川虽然见过每个柱,但并不能一一对上他们的样貌和职位,直到和香奈乎、祢豆子走到了宅邸门口,暴躁如雷的斥骂声穿墙而出、震耳欲聋,她才一个哆嗦,意识到了“风柱”是谁。 “垃圾!” 鹤见川吓得退后了一大步。 “废物!” 香奈乎吓得退后了一小步。 “狗屎!” 祢豆子吓得退后…… 哦不,祢豆子没有退后,发尾蜷曲的少女在雷霆般的骂声里上前了一步,然后抬起了腿。 一脚把两米高的实木大门给踹掉了。 “你们这些家伙只有这种程度吗!不如让老子就在这里把你们都宰——” 白发青年的恶语被大门哐当倒下的巨响掐断,他转头看向门口,脸上狰狞可怖的伤疤更添了几分戾气。 离门口最远的鹤见川抱住了脑袋,蹑手蹑脚地转过身,准备跑路,但是祢豆子一脸天真无邪地拦在了她的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刀裝,给他的。” 仿佛没有意识到身后不远处的不死川杀气腾腾,祢豆子接过了鹤见川哆哆嗦嗦拿出的刀裝,用一个小布袋装好,然后拿着这个小布袋小跑到了不死川的面前。 然后把这个沙袋似的小袋子砸在了不死川的脸上。 不死川:“……” 鹤见川的呼吸一滞,下一秒,就毫不意外地听见了来自不死川的高声怒吼。 “——你找死啊?!!!!!” 一把抓住了祢豆子的手臂,鹤见川和香奈乎一左一右扯着女孩,赶忙风柱的辖区跑走了。 从风柱的手下逃出生天,鹤见川数了数自己准备好给柱们的刀裝。还剩下三个柱的分量。 离这里最近的是水柱的宅邸,虽然说和富冈义勇也只有柱合会议的两次见面,但是鹤见川对他十分的有印象。 毕竟这家伙弄断过她的手,就为了把不动的断刃从昏迷的她手中取出来。 鹤见·有点记仇·川对此耿耿于怀,但她还是在香奈乎的带路下,来到了富冈义勇的宅邸。 鹤见川敲了敲门。 没人开。 鹤见川又敲了敲门。 没人开。 鹤见川继续敲门。 依然没人开。 鹤见川盯着面前这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的大宅,想了想,转头对祢豆子说道: “可以踹开吗。” “好。” 于是继风柱之后,祢豆子又踹掉了水柱家的门。 把刀裝用小袋子装好,系在了院子正中那棵最显眼的柿子树上,鹤见川拍拍屁股,和祢豆子、香奈乎朝下一个柱那里去了。 一个时辰后,和炭治郎一起吃完荞麦面的富冈义勇回到宅邸,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家被踹掉的一块门板,陷入了困惑。 在水柱之后,鹤见川到了蝶屋。 给虫柱蝴蝶忍送刀裝的过程十分的顺利,蝴蝶忍也是鹤见川除了无一郎以外,最熟悉的柱。 蝴蝶忍感谢地收下了淡金色的弹珠,放在怀里收好,又十分温柔地询问了鹤见川最近训练的进度,得知鹤见川已经能和妹妹香奈乎勉强打得有来有回后,脸上的微笑多了几分欣慰。 鹤见川的灵力就是他们的奇袭之牌,在这个基础上,鹤见川自身的实力提高的越多,对鬼杀队而言,所得到的优势就是成倍增长的。 她给三个女孩拿了些点心吃,又闲聊了一会儿,听着她们说训练时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一点觉得无聊乏味。在姐姐过世之后,香奈乎作为她的妹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亲人了,即使她们实际上并没有血缘关系,着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们之间的亲人之情。 香奈乎一天天的活泼起来,交到了更多的朋友,这是她所期盼能见到的事情。 吞下最后一口点心,鹤见川擦干净了手,翻了翻她的小袋子,发现还没有送出的刀裝只剩下最后一份了。 “还剩下一位柱,是谁呀?”她转头问一边的香奈乎,想着送完这最后一份刀裝,就继续回霞柱宅邸训练。 “诶?”香奈乎愣了一下。 “还、还有一位柱没有送吗?” 她捧着茶杯,微微垂着脑袋,在心里一一数过去。 霞柱、音柱、岩柱、蛇柱、恋柱、风柱、水柱,再加上姐姐虫柱蝴蝶忍。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柱的话,全都已经送过去了呀。”香奈乎有点茫然地看着她。 鹤见川挠挠脑袋,又仔细想了想,回答道,“但是,我准备了九个柱的刀裝,才送出去了八个而已啊。” “不是应该还有一位柱吗?” 她明明记得,当初第一次在蝶屋见到小葵的时候,小葵说的是“鬼杀队有九个柱”啊? ……难道是她记错了吗?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想要问一问答案,但她张了张口,正想说话,却忽然意识到屋子里的气氛好像变了些。 蝴蝶忍和香奈乎突然都不说话了,祢豆子困惑地看看她们,又看看鹤见川,好像也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空气好像突然滞塞了起来,像是裹着厚厚的尘埃,让人的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 鹤见川一时不敢说话了,她揪着手里的小袋子,最后剩下的三颗弹珠静静地躺在袋子的底部,指尖触碰过那一块的布料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弹珠圆润的突起。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又只是那么短短的几秒钟,蝴蝶忍的脸上又扬起了温柔的微笑,她的语气还是一如平常的轻柔,甚至更加的轻飘飘了几分,就像是天空中丝絮一般的云彩,只要一阵轻风就能吹散。 “现在的话,队里只有八个柱了噢。” “炎柱炼狱杏寿郎先生,在半年多之前,殒命于和上弦之三的战斗中了。” 鹤见川在一瞬间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没能理解蝴蝶忍的话。 炎柱炼狱杏寿郎——那是谁呢?她努力在脑海里寻找对这个名字的一点印象,呆坐了很久,才终于在记忆的深处翻出了那么些许零星的碎片。 她应该确实是见过炎柱的,在第一次柱合会议的时候,那个时候在场的好像确实是九个柱。产屋敷大人让她选一个柱学习剑术,于是她就一个个地仔细看过了院子里的那几个人。 她把记忆中那几个模糊的身影,一一对上了今天见到的这些人,最终只剩下了一个色调明亮的、像是燃烧着的火焰一般的影子。 那个人在她的记忆中,似乎只留下过一句话: 【“当然!就算是一天教导一次都是没问题的!指导后辈也是很重要的啊!”】 嗓门很大,语气高昂,像是有使不完的精神,但是说出来的话又带着前辈特有的沉稳有力,令人心安。 她只见过那位炎柱这么一次。 第一次,唯一一次,最后一次。 在她意识到自己来到这里是为了改变「死亡」之前,「死亡」就已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 ※※※※※※※※※※※※※※※※※※※※ 无惨出来挨打 第83章 「死亡」是鹤见川最讨厌的东西,远甚于体育考试时遥遥不见终点的跑道、少时乱步对她毫无分寸的恶作剧、储物柜里空空见底的糖果袋,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能让鹤见川如此讨厌又害怕了。 但是「死亡」在她如今还不过才仅仅十多年的人生里,却总是如影随形地缠在她的身边,在昭昭白日里出现在她的面前,或是在某个难以发现的角落里,像是鬼影一般萦绕在她的身侧。 鹤见川仍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那一年,母亲怀上了弟弟鹤见流,留在家中安心待产。鹤见川看着母亲的腹部一日日的大起来,一个新的生命即将神奇诞生于这个世界。即将成为姐姐的鹤见川总爱趴在母亲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小手,放在母亲的肚子上,感受母亲腹中那个孩子的一举一动。 那段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了起来,以无比温暖的善意对待着鹤见川。 某一天,已经怀孕八个月了的母亲照常带着鹤见川去公园里散步,午后的阳光落在她们的肩头,鸟儿在枝头清脆的鸣叫,路边的行人脸上带着的是闲适而又惬意的微笑,空气里都氤氲着花蜜般甜美幸福的氛围,偌大的城市像是陷入了一场香甜的午睡,如此的平静祥和。 年幼的鹤见川牵着母亲的手,跟着她转过了一个街角,就在那一瞬间,巨大的爆炸声轰散了一切幸福的幻影。 鹤见川至今也不知道,那究竟是来着什么人的袭击,密集的枪弹声和爆炸声让她惊恐的僵硬在了原地,母亲带着她想要找地方躲起来,但她的手脚发软,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只能被母亲半抱着拉进了一处巷子里,躲了起来。 之后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她那时的年纪太小了,不过才刚刚三岁,甚至还分不清动画片和真实世界的差别。她只记得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出了很多血,从她的身|下大片的流出来,染红了孕妇装的裙摆,她害怕地抽泣着,浑身都在发抖,按着母亲的话,从她的包里拿出了手机,打给了什么人。 后来,很快有一些人来救了她们,恐|怖袭|击也被镇压了下去,有一个秃头大叔让人送母亲去了医院,一个和母亲年纪相仿的阿姨抱着她一起上了车,军警的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声混在一起,鲜红刺目的警灯和母亲裙摆上大片的血迹交错着,印在了鹤见川的眼里。 父亲很快也赶到了医院,到处都乱哄哄的,鹤见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害怕,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可能要发生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在心里地抗拒着母亲那被鲜血染红的裙摆,抗拒着那可能发生的不好的事情。 后来她又长大了很多,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七活八不活”,早产的孩子七个月能活,八个月反而容易母子一起死在手术台上。 母亲和弟弟最终都平安活了下来,但本就胆小的鹤见川,对「死亡」的恐惧愈发深了起来。在她还不能理解什么是「死」的时候,她就已经打从心底里抗拒这件事。 再到后来,战争爆发,横滨成为租|界,海外军|阀涌入,本土的非法组织为所欲为,死人仿佛已经成为了这座城市的日常。 暴力、动|乱、战火,秩序与正义难以在此处落脚,即使是国家也对这处法外之城毫无办法。横滨成为了一座坐落于黄昏之间的城市,鲜血和暴力与它相伴相随,死亡成为了城市冠冕上最晦暗的那一颗宝石。 不动行光是年幼的鹤见川手中抓住的那一根稻草,让她平平安安地在这座城市长大。江户川乱步是鹤见川在这个混乱时代见到的一点光芒,一点点地驱散这座城市的黑暗。与谢野晶子是鹤见川所能触碰到的最为坚韧的「生命」,从「死亡」的手中夺回每一条脆弱的人命。 他们保护了鹤见川,同样的,也告诉了鹤见川一件事。 死亡,并非是不能战胜的。 就像是十四年前,她的母亲和弟弟战胜了「死亡」活下来了一样。只要努力一点,只要多努力那么一点点,年幼的她颤抖着手,终于还是成功打出了那一个电话,等到了秃头大叔带着人来救她们,她就踏出了打败「死亡」的第一步。 鹤见川打开了手里的小袋子,将最后的三颗弹珠倒了出来,灵力顺着构筑起的脉络静静流淌着,在弹珠的内部隐隐约约地勾勒出了盾牌的形状,金砂般细碎璀璨的光点飞舞。 她将它们放在了蝴蝶忍的手里。 “……不会再有人死掉了。” 她就是为此才会来到这里的。 ******* 在横滨醒来的时候,鹤见川的脑子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她的脑中一会儿浮现出蝴蝶忍那张微笑着却带着悲伤的脸庞,一会儿是一团火焰般耀眼却模糊不清的身影,一会儿是乱步坐在舒适的办公椅里眯着眼笑看着她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在漫天的冰晶霞雾里,满身是伤的无一郎挥刀冲向上弦之二的背影。 她还想起了一段更久远之前的记忆。 在藤袭山里,她第一次“入梦”的时候,曾有一个参加选拔的陌生少年向着她的方向伸出了求救的手,可那双手最后还是无声无息地垂了下去,少年眼中求生的光芒沉寂消散。 “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加入鬼杀队呢?要去杀鬼,多危险啊。” 那个时候鹤见川曾这样问过善逸,金发的少年灰头土脸地咬了一口手里的干粮,想了一会儿,回答她到:“我是因为被爷爷逼着来的……但是其他人的话,听说有的人好像是为了钱,但是那样的人也不多——毕竟要赚钱的话干嘛不去找那些安全点的工作嘛!” “大部分人的话,我听爷爷说,好像有的人是因为家人被鬼杀死了,所以想要报仇,还有的人是因为家里本来就有人是鬼杀队的成员,所以说——就像是心怀苍生的大英雄那样的人吧。” “对于他们来说,鬼是拼上性命也要杀掉的存在,如果放任鬼不顾的话,活着那和死也没有什么不同吧——爷爷是这么说的。” 鹤见川抱着怀里的鬼丸国纲,盯着床沿上那几颗泛着淡淡金光的弹珠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不管大佬们都是怎么想的,反正对她来说,果然还是命比较重要。 不管是她自己的命,还是无一郎他们的命,在她的眼里,可都比那个什么鬼王无惨的命重要多了。 但无论怎么样,在梦里得知炎柱的死,这让鹤见川一整天心情都有些低落,连赛车游戏赢了乱步一局,也没让她蔫蔫的神情缓和点。 她一个人跑去了隔壁街买新年团子,店铺前的队伍排了十多米长,鹤见川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拿到她的那一小份团子。 刚出炉的团子还是热乎乎的,鹤见川小口小口地咬着,慢吞吞的往回走。 最近她已经很习惯自己一个人出门了,不像是一年以前,有时候放学都要不动来学校门口接她。只不过她出门时总要带着刀,才会觉得安全,毕竟她独自出门的底气也就是来源于自己日渐熟练的剑术。好在现在学生间挺流行模型木刀的,只要她不把刀□□,路人大多都只会当她手里拿着的不过是把做的逼真点的假刀。 软糯的团子入口,甜甜的豆沙馅细腻绵香,鹤见川想了想,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打开line小窗发给了乱步,才又慢吞吞地收起了手机,继续咬她的团子。 虽然是新年,但是今天的天气并不怎么好,天有些阴,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要下雨了似的。鹤见川出来时带了伞,所以她也就并不怎么着急地慢悠悠走着。 横滨是座港口城,侦探社所在的区临近港口,河流在这附近入海,包括横滨最有名的那条「鹤见川」。宽阔的河流发源于东京,顺流而下,贯穿了横滨这座城市,最终汇入东京湾。 鹤见川经过了一段河岸,这条路稍微有些偏,平日里来往的行人很少,河面上吹来的冬日冷风冻得鹤见川一个激灵,伸手裹紧了自己的棉外套。 ——噗通、 河岸下方传来了什么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 鹤见川停下了脚步,抱着刀,犹犹豫豫地探头朝下方看了一眼。 冬日里水位下降的鹤见川正缓缓的流淌着,水面平静无波,看不出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了的样子。 鹤见川又踌躇着朝河流的方向看了几眼,见还是没有什么动静,转身正想要离开,河流中央的河面上,突然有了什么奇怪的动静。 隔的有点远,鹤见川看不太清下方的情形,只能隐约看到河面上有水波荡开。在“下去看看”和“立刻走人”之间纠结了一秒钟,鹤见川果断选择了后者,抱着刀就想赶快跑回侦探社。 然而她还没迈出一步,河流上的动静就大了起来。 平静河面上荡开了一圈圈的波纹,逐渐靠近了岸边,像是水下有什么东西游荡着靠岸,与之相伴的还有河面上咕噜噜冒出的一连串的泡泡。 “咕噜噜噜噜噜噜…………” “噗噜噜噜噜噜噜……” “咕噗噗噗噗……” 河流之中,一只奇怪的人形生物浮出了水面,“它”的身上缠绕着厚厚的水草,头顶的“毛发”间还夹杂着河流里的垃圾。 鹤见川看不清“它”的脸,只能看着“它”从河里爬上了岸,然后又顺着河岸边的斜坡,慢慢地、慢慢地朝着她的方向爬来,最终停在了草坡上离她只有两三步远的地方,缓缓的抬起了头…… ——咚! 鹤见川一脚踹在了“它”的脸上,看着“它”咕噜噜噜噜噜地顺着斜坡一路又滚了下去,噗通一声掉回了河里。 『河童!』 『是河童!!!』 鹤见川抱着刀,扭头拔腿就跑。 ※※※※※※※※※※※※※※※※※※※※ 太宰·十四岁·治:??? 第84章 吓得小脸苍白的鹤见川火烧屁股似的跑回了侦探社,她抱着刀,颠三倒四地和大家说着自己刚刚“碰到河童”的可怕经历,然而并没有人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虽然鹤见川最近已经消停了很多,但是在几个月之前,她还是那种一惊一乍、畏畏缩缩的性格,时常会把一些普通的小惊吓误认成什么大事,譬如说把被塑料袋罩住的猫咪当做了在地上爬的小鬼、把远处忽然响起的一阵雷声听成了爆炸的轰鸣。 所以这次也是一样,与谢野只把鹤见川口中的“河童”当做了一只从河里爬出来的大乌龟,不动行光觉得那可能是最近又新出了的什么遥控玩具,国木田一板一眼地教育鹤见川少看点恐怖片多多刷题,新来的社员花袋正在茶水间的地板上和他亲爱的棉被相亲相爱,乱步更是咔叽咔叽地咬着鱿鱼干,一针见血地指出: “那只是个在河流里漂流的脑子有点不太正常的人类而已!” 鹤见·没人信·川:…… 她哭唧唧地转头找山姥切要被被自闭了。 那个“河童”有手有脚的,分明不是乌龟也不是玩具嘛!大家怎么都不相信她呢!再说了,这么冷的天气,哪里可能会有脑子有问题的人在河里玩漂流!脑子里得要进了多少水才干得出这种事情啊! 鹤见川气呼呼地生着闷气,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不动手里拿着的一盒新年糖果引走了,没过几天就把在河岸边碰到的“河童妖怪”忘到了脑后。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鹤见川迎来了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她断断续续又入了好几次梦,大正时代也过去了几个月,在善逸和猪头妖怪之后,炭治郎也通过了无一郎的训练。 鹤见川还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是在鬼杀队选拔测试时见过的,那个脸上带着疤痕、神色凶狠的黑发少年,鹤见川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但鹤见川还是靠着对方那惹眼的语气神色认出了这家伙。 鹤见川猜测这个少年可能和风柱有些亲戚关系,因为她发现这个少年也姓「不死川」,长相和性格也和风柱有些像。但是或许是因为少年的年纪更小些,他看起来比风柱要好接触一点点,鹤见川有一次给他指路,他还说了谢谢。 鹤丸国永几乎隔三差五就要来看一看鹤见川,不动行光说他这样简直就像是个担心女儿刚上幼儿园会哭闹的老父亲,然而鹤见川并不这么觉得,因为鹤丸国永每次都是优哉游哉地坐在边上,一边看着她被香奈乎、被祢豆子、被无一郎他们揍,一边笑眯眯地吃他的金平糖或是大饭团,有时候还会有牡丹饼。 有一天鹤丸国永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长相很漂亮很温柔的阿姨,阿姨给他们带了好吃的醋昆布,霞柱的宅邸一连好几天都隐隐飘荡着腌海带的那股米醋酸味,但是无一郎并没有表示介意,鹤见川有一天去无一郎的房间拿打粉棒,打开柜子发现里面藏着一大罐的腌萝卜。 鹤见川偷偷吃了一个,是酱汁味的。 炭治郎说鹤丸国永带来的那个漂亮阿姨长得很眼熟,他想了好半天,对鹤见川说他觉得“那位夫人长得和伊之助有点像呢”。 鹤见川想了想伊之助的猪头,又想了想去吉原时她见过的伊之助的“真面貌”,当天午饭休息的时候就带着他跑去了蝶屋,让蝴蝶忍帮忙看看他的眼疾。 但是蝴蝶忍说炭治郎的眼睛很健康,没有近视,也没有远视,更没有什么青光眼白内障之类的疾病。 鹤见川没办法接受这个结果,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和蝴蝶忍说了一遍,坚决认为炭治郎可能是近视了,不然这么可能会觉得漂亮阿姨和猪头妖怪“长得像”呢! 蝴蝶忍想了想,温柔地回答到:“那大概是审美方面的疾病吧。” “那能救吗?”鹤见川问道。 “抱歉呀,这个没救的噢。” 蝴蝶忍微笑着对她说道。 鹤见川怜悯地看着炭治郎,在一瞬间就原谅了他。 炭治郎:? 虽然没听懂在说什么但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 炭治郎也很快就结束了无一郎的训练,几个月过去,大多数的队士都已经到了最后几位柱的试炼,还在无一郎宅邸的人并不怎么多了,但是香奈乎和祢豆子依然每日都会来找鹤见川,炭治郎偶尔会来看妹妹。善逸有时和他一起来,有时带着伊之助来,有时也自己来。 每一回来,善逸都带着糖果、鲜花,或者是漂亮的发饰,三个女孩子都有份。如果没有炭治郎一起的,他就只能在半夜或是午休时偷偷翻|墙进来,因为每次被无一郎发现他就会立刻被丢出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鹤见川看出来了,无一郎很喜欢炭治郎,也很喜欢(把)善逸和伊之助(丢出去)。 只不过,最近一个月,善逸就没来过霞柱的宅邸了,炭治郎说他是在岩柱那里刻苦训练,鹤见川想那一定是很幸苦的训练,毕竟之前哪怕是在风柱那里被暴打,善逸也会隔三差五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来爬墙,然后再被无一郎揍一顿。鹤见川只好在他被丢出去之前,麻利地再给他治疗一次。 挨着双倍的打,善逸那段时间的进步飞速。 大正的秋色一日日渐深,横滨的春|光则是慢慢明媚了起来。擂钵街最近好像又出了什么事,传闻有人在那里见到了港口黑手党先代首领的鬼魂,这一流言在地下社会的小范围内传播了开来,侦探社也收到了相关的情报。 新人花袋是个在电子设备和网络方面很有能力的家伙,异能也是与之相关的类型,他只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就在网络上搜寻到了这一系列的消息,乱步在看过情报后,毫不在意地选择了置之不理,理由是“反正会有更在意这些事情的免费劳动力们去解决的”。 于是在这暗潮涌动之下,侦探社依然平平稳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抓抓委托人跑走的猫咪,接接政府官员的护卫委托,揍揍不长眼惹上门的小混混。鹤见川泡一杯热茶,打开她的习题册,岁月静好。 明天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联考,在之后的两个月里,就只会有随堂小测之类的小考了。鹤见川埋头勤勤恳恳地写完了今天的作业,又兢兢业业地啃完了今日份的笔记,最后认认真真地搓好了攒了一个星期的刀裝,把新出炉的刀裝整整齐齐地在桌面上摆成一列,像是上供参拜似的恭恭敬敬双手合十,闭上双眼: “希望今天晚上不要做梦。” 她无比虔诚地祈祷到。 十次做梦八次睡过头迟到,最后一次联考了,给孩子一个完完整整考完试的机会叭! 祈祷完毕,鹤见川睁开眼,就看到乱步偷偷摸摸拿她弹珠的手. 鹤见川:“……” 被抓个现行,乱步的动作顿了顿,继而故作淡定地继续拿走了那颗闪着金光的弓兵刀裝,用衬衫的衣摆擦了擦,然后塞进口袋里,火速溜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还给我!” “我就拿一颗!” “一颗也不行!” “……” “那名侦探拿这颗和你换。” “……你这只是普通的弹珠!” 最终乱步用之前拿到的一颗盾兵刀裝和鹤见川换了这颗弓兵刀裝,鹤见川搓了好多盾兵的刀裝,以至于他手里拿到的最多的也是盾兵了。 用多一点的稀有换少一点的稀有,虽然鹤见川和乱步都有点不情不愿,但最终交易还是就这么达成了。 乱步坐在自己舒服的办公椅上,用眼镜布仔仔细细地擦着手里的弓兵刀裝,像是灌着蜂蜜一样金黄的弹珠内部,悬浮着一柄小小的弓和一支小小的箭,弓箭小巧而精致,连箭矢尾部的羽翼仿佛都纤毫毕现。 鹤见川小心地将新做好的刀裝收进她的小袋子里,鼓鼓当当的一袋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这让鹤见川很有安全感。 她把书包收拾好,明天要考试,她今晚不能留的太晚,得要早点回家,等到不动和山姥切手合结束,从天台上下来,她就要回去了。 做了一下午的功课,这让她觉得有点累。她趴在桌子上,打着哈欠,撕开了一袋小面包,一边慢吞吞地吃着,一边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 乱步也已经收好了他新得来的「收藏品」,他拿起桌上刚刚看了一半的漫画,正打算要继续往下看,却突然发现鹤见川趴在桌子上,手里才咬了两口的面包已经快要掉了。 鹤见川的身体在慢慢地变得透明起来,春日里的阳光透过大大的窗户,落在她的身上,却直接穿过了她,映在了办公桌上。 “鹤见川——” 乱步叫了她一声。 鹤见川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声音低的像是猫崽子微弱的喵喵叫:“嗯……” 乱步想了想,又对她说道:“打不过的话,你要记得逃跑。” “唔……”鹤见川好像是皱起了眉头,乱步已经有些看不清她近乎透明的小脸了,她咕哝着,吐出了模糊的字眼,“……不打……跑掉……让别人……打……” 她才不要打呢,她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让不动、让被被、让无一郎、善逸、香奈乎、忍姐姐……让那些厉害的人去打架,她只要搓很多很多很多的刀裝,让大家不会有事就好了。她还有那么多的东西没有学会呢,比如说翻|墙,还有其他很多的东西,无一郎的霞之呼吸,她才学会了一点点。 乱步可真笨啊,她怎么可能会去打架呢。 鹤见川半梦半醒地想到。 缺了一角的面包从包装袋里掉了出来,在桌面上咕噜噜地滚出了两圈。乱步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他走到了鹤见川的桌边,捡起了这块小面包,一口一口地很快吃完了。 鹤见川可真笨啊。 乱步想到。 像她这么笨,到时候,哪里还会想得起来要逃跑呢。 他坐在鹤见川办公桌前空空如也的椅子上,靠着椅背,仰头望着天花板上挂着的日光灯,心里突然觉得,鹤见川的那个“老祖宗”,可真是个惹人讨厌的家伙。 第85章 鹤见川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站在庭院的鹅卵石地上。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庭院的回廊上挂着几盏灯,散发着柔和的光。鹤见川抬起头,正巧对上了廊上坐着的青年的目光。 “……是有人来了吗?”患有眼疾的产屋敷耀哉微微侧过头,轻声问自己的妻子。 姿容昳丽的白发女子颔首答道:“是的,是鹤见家的小姐来了。” 不远处的大树下,一对人偶般精致的双胞胎女孩正一起玩着手球,庭院里一下下地响起手球落地又弹起的轻响。 已经有些习惯了在被褥里醒来,鹤见川抱着怀里的鬼丸国纲呆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自己是又跑到鬼杀队主公的宅邸来了。她眨眨眼,小心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院子里除了主公一家就没有其他人了。 这次不会被很凶的风柱骂了,鹤见川在心里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同时悄咪咪地准备开溜,赶紧回无一郎那去。但她才蹑手蹑脚地挪出去了两步,产屋敷耀哉就叫住了她。 “川?”拖着病躯的年轻男人开口轻声地叫了她的名字,嗓音就像是云朵一样,让人觉得飘乎乎的。鹤见川像是上课开小差时突然被老师点名了小学生似的,锵的一下就抱着刀立正不敢动了。 “啊……唔……嗯……”她支支吾吾地应声。 “是刚刚回家了么。”产屋敷耀哉像是个祥和的长辈一样,温温和和地问她。 “嗯!”鹤见川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心里想着侦探社四舍五入也差不多算是“老家”了吧。 廊上的男人轻轻咳嗽了几声,放下袖子抬起头时,依然是那样温和地“看”着她,语气轻缓地说道:“……这样就很好。” 鹤见川没听懂他说的“很好”是指什么“很好”,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抱着刀站在那里,听着产屋敷说话。 “是要回无一郎那里去么?”产屋敷耀哉又问她。 鹤见川下意识地点头,点完才想起对方看不见她的动作,于是立刻补上了一句回答:“嗯,回去睡觉。” “那便回去吧。”产屋敷耀哉抬手招来自己的一双女儿,抱着手球的双胞胎姐妹懂事地跑到了他的面前,聆听他的话语,“带着川去霞柱的宅邸吧,这里的道路复杂,你们同她一起去。” 他轻轻摸了摸两个女儿脑袋,很快便收回了手。 “父亲。”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拉住了他的手,齐齐地唤他,但产屋敷耀哉只是抽出了自己的手,将两个孩子稚嫩的小手叠在了一起。 “去吧。”他对她们说道,“等到黎明将至,再回到这里来。我和你们的母亲会一直守在这里的。” 鹤见川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奇怪,只不过是让双胞胎们带她去无一郎那里而已,为什么她总觉得,产屋敷大人的话里,像是带着淡淡的、湿雾一般的悲伤呢?简直就好像是……好像是…… 她想了想,总算是找到了个勉强恰当的比方——简直就像是漫画里“打完这战就回老家结婚”的flag一样。 众所周知flag这种东西是不能瞎立的,因为立着立着最终可能就会立到自己的坟头上。 同女儿说过了话,产屋敷耀哉又看向了鹤见川,他从怀里取出了一枚淡黄色的御守,示意鹤见川上前来拿。鹤见川从他的手里接过了这枚御守,多打量了几眼,御守看起来好像只是普通的款式,甚至因为用的太久已经有些磨损变旧了。 产屋敷耀哉对她说道:“这是鹤见一族的御守,有着驱恶辟邪的能力。当年鹤丸先生将它借给了我。如今我也已经用不到它了,就让它物归原主吧。” 鹤见川想了想,应该是拜托她把这个还给鹤丸的意思,于是她小心地把这枚御守收到了怀里,应下了产屋敷的话。 看着鹤见川收好了御守,产屋敷耀哉的神色松了些许,他轻声地催促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回去罢。” 一对双胞胎女儿恭恭敬敬地对着父亲行了一个很大的礼,起身引着鹤见川朝外走去。鹤见川小声地和产屋敷夫妇道了别,小跑着要跟上一对双胞胎的脚步,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转身跑回了走廊前。 “这个是给你们的。”她咕噜噜地从小袋子里倒出了十几个盾兵刀裝,产屋敷夫妇看起来不是很能打的样子,所以鹤见川给他们多做了一些,“大家都有,要带在身边。” 她没等产屋敷夫妇说话,就跟着双胞胎们走了,临走时,隐隐约约闻到了空气中飘荡着一缕淡淡的花香。 已经是深秋了,这个时候,也有花开的吗? 她疑惑地皱着自己的小眉毛,但很快就不再想这件事,在双胞胎姐妹的引路下朝着宅邸外走去了。 虽然走夜路感觉有点吓人,毕竟鬼总是在夜里出没的,但是有两个小女孩陪着她,她的害怕也就少了一点点,而且,虽然不确定具体的位置,但是不动和山姥切大概离她也不会很远,或许路上就能碰到了。 鹤见川跟着女孩们七拐八拐,走了好长的一段路,总算是快到宅邸的外围了,她抬起头,看见夜空中有一群鎹鸦飞过,鎹鸦们朝着四面八方飞散了,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双胞胎姐妹也注意到了这件事,她们停下了脚步,仰头静静望着鸦群飞散了,收回视线时,仿佛是收到了什么讯号一般,忽然一左一右拉住了鹤见川,带着她飞快地跑了起来。 鹤见川被她们拉着,到底还是两个没有接受过训练的小女孩,她们的步伐并不算很快,鹤见川还能够轻松地跟上,但鹤见川还是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了个趔趄,磕磕绊绊地跑出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子。 “怎、怎么了吗?” “那个鬼来了。”左侧的发上带着发饰的女孩回答她。 “我们得要快点离开这里。”右侧的发上带着发饰的女孩补充道。 “父亲希望川小姐能够帮忙,但他并不想您因此殒命。” “在那个鬼被柱们牵制住之后,若是太阳仍未升起,希望您能回来,用您的灵力帮助大家将它彻底斩杀。” 那个鬼?哪个鬼? 鹤见川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们口中的“那个鬼”,指的大概是那个鬼王鬼舞辻无惨。 那个无惨要来了吗?但是产屋敷大人和他的夫人还在庭院里,还没来得及逃走啊!没有柱在,他们两个人对上无惨,该要怎么办呢! 鹤见川隐隐约约猜到了,无惨或许就是她曾短暂地梦到过一次的那个鬼。他有着比上弦之二还要恐怖许多的气息,只一个照面就差点杀掉了自己。他看向鹤见川的眼神,既饱含着阴狠恶毒的杀意,又满是深深的忌惮和畏惧。 因为鹤见川所拥有的灵力,因为鹤见川的先人曾差点将他斩杀,因此他既想杀死她,又无法抑制地恐惧着她。 鹤见川一点也不想被它盯上,无惨就像是一条躲在阴暗处的毒舌,仿佛冷不丁就会突然从某个角落里窜出来,咬住她的脖子。 她跟着双胞胎们终于跑出了宅邸,穿过眼前的这片森林,再顺着小路走上一刻钟,就是无一郎的辖区了。 年纪尚小的日香和雏衣已经轻声的喘起了气,但一踏出大门,她们连一步都没有停下,径直就拉着鹤见川要往森林里跑。 然而就在这时,巨大的爆炸声在她们的身后响起,爆炸掀起的气浪将她们吹飞出去了十多米远,无边燃烧着的熊熊火光照亮了半片漆黑的夜空,木头滋滋地燃烧着,鹤见川曾经翻不过去的高墙坍塌成了碎石砖瓦,烟尘飘散出了数百米远,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刺鼻气味。 怀里抱着两个身量只比她略低些的女孩,鹤见川在森林里滚出去了好几圈,才卸去了身上的冲力,不远处的产屋敷宅已经化作了一片火海。 有着在横滨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鹤见川对于爆炸的预兆很是敏感,在爆炸轰来的前一瞬间,她就已经解开了装着刀裝的小袋子。 金色的盾型防护替她们拦下了绝大部分的爆炸冲击,但是盾牌破碎间隙泄进的气浪还是让她们被吹飞了出去。 鹤见川松开了手,有些狼狈地仰面躺在草丛里,大口地喘着气。她还没从爆炸的冲击里回过神,只呆呆地看着头顶被火光染上了淡淡橙红的夜空。 日香和雏衣互相搀扶着坐了起来,又一起扶起了鹤见川。 “是父亲准备的爆炸。”日香说道,“无惨已经来了……爆炸的时间比预计的时间要早了一些。” “父亲将御守给了你。”雏衣说道,“御守能够抵挡两次致命的攻击,那是父亲为了预防这种情况发生,所以留给你的。” 他们的语气依然是那样的平静,像是石头丢进一滩死水里,连水花都溅不起一朵。 鹤见川被她们搀扶着坐起来,她只是头发和衣服乱了些、身上脏了些而已,倒是一点擦伤都没有。日香和雏衣的话落进她的耳朵里,像是变成了一串乱码,让她一个字都难以理解。 “……那、那产屋敷大人,和你们的妈妈呢?”鹤见川怔愣了半晌,才呆呆地问道。 “父亲和母亲,这个时候,应该已经逝世了。” 雏衣回答道。 鹤见川在她们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父母突然亡故的悲痛,她们像是早已经知道了一般,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不,她们本就是“早已经知道了”,并且即使如此,她们也就这样遵从着父亲的话,送着鹤见川出来了。 『……这样不对。』 鹤见川看着她们,脑子里浮现出了一连串结成乱麻般的字眼。 产屋敷让女儿们送她出来,还把御守给了她,而他自己,则是和妻子一起,用自己作为诱饵,引来鬼舞辻无惨,不惜把自己和妻子炸得灰飞烟灭。 “……那你们怎么办?” 鹤见川的牙齿打着颤,她突然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像是有人将一整桶的冰块混着水,一股脑的浇在了她的头上。 “我们会送川小姐暂时先去霞柱的宅邸,还有其他人也在那里。”日香回答道。 “我不是问这个!!”鹤见川总是软绵绵的嗓音骤然尖利了起来,像是兔子被滚烫的水浇到时发出的尖叫,“御守给我了,要是我们还没跑出来——要是我没有带刀裝的话,你们怎么办!” “我们也会和父亲母亲一起死。”雏衣平静地答道。 “我们本来就是要和父亲母亲一起死的。”日香回答她。 ……对。 她们也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鹤见川一下子想起来,如果她今晚没有刚好入梦在产屋敷宅的话,产屋敷就不会让日香和雏衣送她出来,日香和雏衣就会和她们的父母一起被炸死。 她看着雏衣和日香平静的脸庞,内心忽然被恐惧所吞没。 这样不对……这样不对!怎么会有父母让孩子和自己一起死的呢!怎么会有丈夫会让妻子和自己一起死的呢!怎么会有孩子,在知道父母死了之后,连一滴泪水都没有流下呢! 她难以理解产屋敷耀哉所做的事情,也无法理解自己眼前的这两个小女孩,她的手指用力地掐进了泥土里,在地上挖出了几道深深的抓痕。 鹤见川是个胆小的人,与之相伴的,是她比常人要更敏感几分的情绪。她很爱自己的父母、很爱自己的弟弟、也很爱不动和山姥切,反过来,她也知道家人们都很爱她。她确信,爸爸妈妈绝不会用她的命去换一个坏人的命,她也绝不会为了想斩杀一个恶鬼,就拿爸爸妈妈的命去换。 ……坏人的命,根本比不上亲人的命啊!怎么会有人拿自己的亲人的命,去换那些坏人的命呢! “产屋敷一族的宿命,本就是如此。”雏衣轻声对她说道,“鬼王无惨其实与产屋敷一族同出一脉,因为族内出现了他这个怪物,以至于全族上下都遭到了诅咒,每一代的孩子都总是早夭,人丁稀薄,几近灭族。因此,我们只能世世代代讨伐无惨,以求有朝一日杀死恶鬼,洗清我们一族的罪孽。” 鹤见川抿着嘴,听着她的话,垂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这样不对。” 她抬起头,看了看雏衣,又看了看日香,茫然地问道:“为什么坏人做了错事,要让好人来付出代价呢?” 日香张了张口,却回答不出她的问题来。 坏人的命,哪里值得用亲人的命来换呢? 坏人的命,哪里值得用好人的命来换呢? 坏人们就该自相残杀、就该遭天谴、就该遭到刑罚才对! 鹤见川不想理她们了,她捡起了身边的鬼丸国纲,站了起来,用力地擦了擦脸颊。乱步说过,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是笨蛋,跟笨蛋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因为笨蛋听得懂道理的话就不会是笨蛋了。 产屋敷一族是笨蛋,鬼杀队的队员和柱们也是笨蛋,但是最大的笨蛋应该是她的老祖宗,那个总被说是“很厉害”的鹤见大人。 鹤丸国永说,她和那个鹤见大人一样,都是「审神者」,审神者是连神明都能审判的人,那么她为什么不可以审判恶鬼呢? 鬼舞辻无惨是恶鬼之王,是行走在这世间的灾祸,是一切人为之祸中的“最恶”,他害死了那么多人,又让无数人的命运陷入独孤地狱,至死不能解脱。 鹤见川想,它该死。 ******* 产屋敷宅的庭院中。 屋梁坍塌,碎石四散,熊熊烈火吞噬着所触及到的一切事物,像是要将这个秋日也一起烧尽。 产屋敷耀哉和妻子天音坐在唯一还完好的一节走廊上,透过防御在周身泛着淡淡金光的盾型光影,与远处被炸烂大半身躯的鬼舞辻无惨遥遥相望。 夫妻二人一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他们怎么还没死? ※※※※※※※※※※※※※※※※※※※※ 无惨(刚骂完产屋敷连自己和老婆都能狠心炸死):……为什么只有我被炸了 鹤见川:你是反派 无一郎:你是反派 炭治郎:你是反派 鹤丸:你是反派 第86章 鹤见川没有和日香雏衣一起去霞柱的宅邸。 她给两个女孩佩戴上了盾兵刀裝,用衣角割下的布料包起来,反绑在她们和服五指宽的腰带内侧,确保即使是剧烈的跑动也不会掉出来,又将音柱之前给她音爆弹留给了他们。 鬼杀队的队员们正在从四面八方赶来,以柱的速度,大概已经快要到达这里了。鹤见川不知道产屋敷究竟留下了什么后手,才能确保无惨在其他人赶来前被拖在这里,或许是和她离开时闻到的那一缕若有若无的花香有关。 鹤见川想起来,她曾在祢豆子的身上闻到过类似的香气,她本以为是因为炭治郎在背祢豆子的木箱里熏了花香,但是现在想想,那或许是祢豆子自身散发出的香气。就像是她曾经在鬼的身上闻到过各种各样奇怪的气味一样,腐臭的、咸腥的、烧焦的、糜烂的……大多都不是什么好闻的香气,唯有祢豆子身上带着的是令人安适的淡淡花香。 或许这也和祢豆子并不吃人有关。 鹤见川并不是个愚笨的人,正如国木田所说,她只不过是写写作业,就能保证成绩在优等生如云的横高总是名列前茅,就说明她确实是个智商超过了大多数普通人的女孩。只不过她的本职是个学生,她在潜意识里是知道的,搞不定那些案件也没关系,但是搞不定成绩就会很麻烦,相反,成绩好一些则会得到更多的便利,因此她平时只会把脑子用在学习上而已。 但是她只要有心把脑子用在其他事情上,她总能得到一个符合她预期的结果。比如说学习手入,比如说练习怎么制作刀裝,比如说控制灵力去斩杀恶鬼。鹤丸国永委实是个很不合格的老师,但是只靠着他那么一点“全靠刀剑经验”的教导,再加上几本前辈的笔记,鹤见川就已经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完成了时之政府三年的审神者学习课程。 只要她想,那么她就一定能做到——这才是乱步真正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自负自傲的名侦探,即使一时会为了新鲜的人感兴趣,但也不会即使离别了,也要拐弯抹角地把对方拖到自己的身边来。 跟不上名侦探步调的人,是不可能会一直缩头缩脑、却又一步不落地躲在他的背后的。 鹤见川看着日香和雏衣去找她们的弟弟妹妹了,握紧了腰间的鬼丸国纲,回头注视着仍在燃烧着火光的产屋敷宅。赤红的焰火映照在她湖蓝色的瞳孔里,像是跃动在一潭悠悠的清泉中。 鬼王无惨必然是不可能孤身前来的,但是他也不会带着太多的鬼,那样反而碍手碍脚。下弦与上弦之间存在着天堑之别,在柱的面前,下弦也不过是送人头而已。那么它最有可能带来的是上弦之鬼。 在知道炎柱已经战死后,鹤见川又好好打听过了现在的情况。上弦之六兄妹已经在吉原被不动和无一郎斩首,上弦之四和上弦之五数月前偷袭刀匠村,被鹤丸、无一郎、炭治郎、玄弥、甘露寺联手灭杀,上弦不是那么容易培养的,短期内应该不会有新的上弦出现,那么来的很可能是杀死炎柱的上弦之三、曾经被鹤丸击退的上弦之二童磨、以及没有人见过的上弦之一。 不管哪一个,都不是鹤见独自能打得过的敌人。 鹤见川所倚仗的是灵力、是刀裝、是手入能力,她的剑术其实并不突出,即使是鬼杀队的普通队士里也有不少人的剑术比她强,单杀上弦对而言是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她需要同伴。 鹤见川安静地蛰伏在火势烧歇的产屋敷宅外,就像是考试开始之前趴在课桌上,安静地等待着那一个标志着考试开始的信号铃声。 很快,她就等到了她想等的人。 黑发的少年掠过树梢,像是一只掠过黑夜的乌鸦,毫不迟疑地就要冲进燃烧着的大宅,如同飞蛾扑火。 “无一郎!” 鹤见川朝着他的身影喊他,熊熊燃烧着的大火带起了大风,木头的屋梁在火中噼啪作响,风声和屋脊倒塌的声音让她口中喊出的字眼变得破碎而模糊,然而五感敏锐的少年还是从喧嚣的火声里捕捉到了这一点异动。停下了马上就要冲进火场的脚步。。 他转过身,视线扫过被火光照得影影绰绰的森林,看见了鹤见川从林子的深处钻了出来,柔软蓬松的黑发间还沾着几片碎叶。 鹤见川小跑着到了他的面前,被扑面而来灼热膨胀的空气烫到,有些不适地眨了一下眼睛,才开口道:“我……我和你一起进去……行不行?” 她开口了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想了那么多,可是无一郎会不会不同意带她一起?无一郎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他对鹤见川的要求一直都只是“能够抵抗攻击”、“能够伺机逃走”而已,一切的训练也都是在此基础上展开的。 然而出乎鹤见川的预料,没等她组织好语言和无一郎解释,少年只是安静地凝视了她片刻,就开口答道:“跟在我的身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太远。” “嗯。”鹤见川应下他的话。 虽然只是猜测,但是鹤见川心里隐隐有着一些猜测,她的脑中来来回回地倒放着唯一一次和无惨短暂的交锋,不到三分钟的一场梦,被她一帧一帧地仔细回想,就像是一字字地读过数学试卷上最后的一道难题,试图从中分辨出那些有用的信息,再把它们串联起来,放在合适的位置,得出正确答案。 紧跟在无一郎的身后,鹤见川踏入了已经化作一片火海废墟的产屋敷宅。 ——下一瞬,无数贴着油纸的和式拉门在他们的脚下浮现。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没有哪怕是一个呼吸的间隙,拉门接连不断地扇扇打开,堆积着断石碎沙的崎岖地面变成了步步尽是深渊陷阱的炼狱入口! 鹤见川的脚下的一空,身体立刻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与她一同落下还有无一郎,她才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无一郎扯住了后领,二人靠着无一郎手中插入侧壁的日轮刀悬在了半空之中。 上上下颠倒,梯梁纵横,地板变成了墙壁,桌子又倒着摆在了天花板上,重力仿佛在这个空间里也乱套了,所有的房间都颠三倒四,让人分不清上下左右。 ……有点,眼熟。 鹤见川挂在空中想到。 “跳到左前方的那个房间里去。”头顶上传来了无一郎的指令声。 鹤见川一个激灵,立刻回过神来,看向无一郎所说的那个方向,几乎是在她刚看到那个房间的一瞬间,领子上就传来了无一郎的提力,鹤见川眼前的景象一晃,她就已经被丢向了左前方的屋子。 那是个天花板和地板上下颠倒的屋子,鹤见川刚一够到门框,就感觉到自己身上重力的方向调转了个方向,她撑过门框,顺势在半空中翻了身,在地上滚出了两圈,完成了受身。紧随在她的身后,无一郎也跳了进来。 有畸形的鬼从四面渐渐靠近了他们,门口、窗台、天花板,像是蚁群涌向掉落在地上的一大块面包,口中流出大片的涎液,想要将他们吞吃入腹。 都不算是很强的鬼,大概只有下弦的实力,即使是鹤见川,如今一个人也能应付得来了。他们迅速清剿了涌来的鬼群,顺着四向颠倒的走廊疾跑前行。 随手又斩下了迎面扑来的一只鬼的脑袋,无一郎脚步不停:“这里恐怕是鬼的大本营,我们必须要尽快找到鬼舞辻无惨在哪。” “……最臭的那个就是吧。”被一群鬼的腐臭味熏得有点反胃的鹤见川忍不住嘀嘀咕咕。 “什么?”无一郎没太听清她的话,或者说,大概听清了,但是没听懂。 鹤见川立刻转移话题,她将自己离开产屋敷宅的经过告诉了无一郎,末了挠挠脑袋,补充道:“……我刚刚想了一下,虽然是大爆炸,但是我给产屋敷……先生,和天音夫人留了很多盾兵,只单纯是这样的爆炸的话,应该还是挡的下来的。” 她现在觉得有点不喜欢产屋敷耀哉了,于是不再叫他“大人”,改口叫了“先生”。 鹤见川是个很珍惜自己命的人,她不喜欢用命做诱饵这种事情,哪怕是自己的,而且这里面还牵扯到了父母子女什么的……她知道按照常理来说,产屋敷耀哉做的事情完完全全可以用“高尚”、“大义”来形容了,但她就是不喜欢。 她还是更喜欢更珍惜性命一点的人,比如说与谢野,比如说善逸,甚至比如说是柚杏,即使他们和产屋敷耀哉比起来,各自都有各自或大或小的缺点。 不管鹤见川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听见她说的话,无一郎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们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前,无限城的结构如何,他们根本不知道,只能凭着直觉朝深处前进。无一郎犹豫了一下,想要带着鹤见川往右边走,但他才迈出了一步,前方的空间突然就移动了,整条路被封死。 “……” 这个空间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总是突然变动,好几次他和鹤见川差点就被分开了,幸好鹤见川的直觉很灵敏,又一直紧紧跟在他身边,才让他们一直同行到了这里。 他想要带着鹤见川朝另一个方向去,但鹤见川却拉住了他的袖子。 无一郎还未理解鹤见川想要做什么,就感觉到他们的脚下一空,两人齐齐又朝下坠去。他抬起了刀,想要像之前那样将刀插进墙壁里,阻止他们下落的趋势,但鹤见川却扯住他的袖子,制止了他的动作。 “……下面有什么东西。”鹤见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像是看见了什么一般开口道,“是很臭的什么……上弦、或者是……那个鬼王。” 无一郎微微点头,示意她听见了,等到鹤见川松了手,原本的突刺改为了回旋。 霞之呼吸·叁之型—— 霞散的飞沫! 泛着幽蓝微光的日轮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伴随着泡沫般飞溅的水花,他带着鹤见川在半空中旋转过了大半圈,卸去了坠落的冲力,最终稳稳地受身落地。 唯一的问题可能是鹤见川是用屁股受身的,所以她的屁股有点痛。 鹤见川泪眼汪汪地捂着屁股爬起来,吸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还打了个嗝。 “……嗝!”鹤见川抬手用袖子擦擦眼泪。 时透·刚刚不小心没抓稳鹤见川·无一郎:“……” 挨的打多了,这点痛鹤见川也不是很在意,她摸摸口袋,拆了颗糖塞进嘴里,十分自立的安慰了一下自己,然后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没找到这间屋子里哪里有垃圾桶。 攥着糖纸的鹤见川想了想,屁颠颠地跑到边上的桌子旁,把糖纸丢进了桌上的白瓷花瓶里,然后又屁颠颠地跑了回来。 “无一郎我们走吧!” 无一郎:“……好。” 他正准备带着鹤见川继续前进,但突然间,房间内的空气猛地一滞,像是一座大山般沉沉地压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有什么东西、 ……来了!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流下,他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着,握住了腰间的刀,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分岔路口。 有什么东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地响起,不急不缓,不轻不重,从容不迫中甚至带着某种傲慢的意味。 黑发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岔路口前,那是个面生六目的男子,年纪大约在二三十左右,腰间系着一柄太刀,一举一动稳如泰山,不怒自威。然而真正让无一郎心下一凛的,是他额角和从脖颈延伸至下颌处的「斑纹」,和他中间那一双眼睛中刻着的字—— 上弦·壹 佩刀?斑纹?难不成这个鬼在身为人时,曾经是鬼杀队的队员吗? 仅次于鬼王无惨的上弦之一,曾经也是一个猎鬼者吗! 即使对方只是站在那里,握住了他的太刀,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拔出刀,但那扑面而来的骇人气势已经能让无一郎握着刀的右手抖个不停,连拔出刀都做不到。 身体在本能地抗拒着与这个鬼战斗,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 无一郎紧紧地咬着牙关,视线一寸不移地钉在对方的身上。 良久,远处的上弦一先一步开口了。 “真是……令人怀念的气息……”他的目光落在无一郎和鹤见川的身上,是不带任何多余温度的淡然,“你们叫……什么……名字?” “!” 他的态度让无一郎捉摸不定,但是他直觉不好,僵硬的身躯努力移动了些许,挡住了一点对方看向鹤见川的视线:“时透……无一郎。” “时透……原来如此……「继国」之名,已经失传了啊……”上弦一微垂下了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但不过几秒,他就又抬起了头,视线越过无一郎,投向了在他身后的鹤见川,“那么你呢……” 『——糟糕!』 无一郎心下一沉。 他几乎就要挥刀冲向对面的男子了,然而背后的鹤见川却突然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踮起脚,从他的肩头探出脑袋,直面上了上弦一。 像是湖水般澄澈淡蓝的眼眸紧紧地盯着男子手里的那一柄太刀,即使隔着这么远,即使那柄刀还在鞘里,即使鹤见川甚至看不清刀锷的细节,但对灵力的操控已经远胜从前的鹤见川还是感受到了—— “……你偷我的刀。”她好像有些不是那么确信地开口道,但她很快就鼓起了勇气,大声地重复了一遍,“你偷我家的刀!” “那是我家刀匠锻的鬼丸国纲!” 她握住了自己腰间的那振鬼丸国纲,两振来自不同世界的同名之刃像是感受到了召唤一般,嗡嗡颤动了起来。 灵力在这一片空间内轰然爆发。 ※※※※※※※※※※※※※※※※※※※※ 鹤见川:我今天就要(让无一郎)把你扭送派出所! —— 最后一条暗线出来了 继国岩胜,一个曾经是猎鬼者如今拿着斩鬼名刀当鬼的上弦鬼,剑术有一半师承初代鹤见 第87章 ——美丽的莲花在池中绽放。 冰凉的池水清浅如镜,木头搭就的小径纵横贯通,鹤丸国永与蝴蝶忍将几个女孩护在了身后,淡金色的盾形光芒围绕在他们的周身。 “哎呀~这可真是巧呢~” 隔着一潭摇曳的白莲,有着七色琉璃眼瞳的白发恶鬼眯着眼睛,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冰冷笑容,即使被打断了用餐,他的脸上也不见有一点恼色。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白鹤先生——竟然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这可真是太好了,之后可要好好向小鸣女道谢才行~” “是吗?”鹤丸国永也轻快地对他笑了起来,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纯白无瑕的衣袖扬起,如同是一只鹤扬起了它的羽翼,“放心好了,虽然不知道鸣女小姐是哪位,但是这里的鬼,鹤会一个不留地让它们一起下去,和你作伴的。” “到时候,你大有时间去向那位鸣女小姐好好道谢。” 美丽的太刀横在身前,银刃上倒映着微漾的水光,两个同样样貌美丽的非人之物隔着一池莲花,朝着对方“友好”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 蝴蝶忍:“……” 这两个雄性生物还想继续唠嗑到什么时候去? 蝴蝶忍的额角冒出了青筋。 咔——、 天花板上传来了一声轻响,水潭中央的正上方,一道裂缝在天花板的木板上蔓延开,下一瞬便如蛛网扩散! 嘭! 木料碎石飞溅,伴随着一声巨响,手持日轮刀的两道人影从上层洞穿了天花板、径直落下,在水塘中溅起了大片的水花。 “唔哇哈哈哈哈哈哈哈!俺猜的果然没错!香奈乎你看!忍和鹅丸都在这里!!” 戴着野猪头套的少年粗鲁地大叫了起来,一手将刀砍在肩头,一手的刀指向了回廊上的鹤丸国永和蝴蝶忍。 “伊之助——”香奈乎想要拉住乱蹦的少年,但她立刻便敏锐地感知到了来自身后的视线,泛着淡淡桃色光芒的日轮刀出鞘,刀尖直指莲池另一头的上弦之二。 一双异于常人的彩色眼眸,橡木白的发尾像是沾了血一般的鲜红,手中拿着的武器是一对锋利的金属折扇,脸上带着残忍而又天真的笑容…… 香奈乎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她认出了眼前的这个鬼是谁,她知道这副美丽的样貌下埋藏着多少的鲜血。 栗花落香奈乎曾有两个姐姐,一个是蝴蝶忍,还有一个,她的名字叫做蝴蝶香奈惠,是一个像花一样温柔的人,但她也像是花一样—— 被一个鬼冷酷地折去了性命。 杀死姐姐的鬼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香奈乎的心脏因为愤怒而猛烈地跳动了起来。她要杀了这个混蛋,给香奈惠姐姐报仇! 猪头套上耳朵动了动,伊之助转头想要叫香奈乎,但在转过头的那一瞬间,他也看见了不远处的童磨。 同样的,他也认出了这张脸,这张鹤丸国永给他详详细细描述过的脸。 “你这混账……” 伊之助举起了手中的双刀,参差不齐的刀刃摩擦着,发出了刺耳的鸣叫声。 “就是你……害得俺娘找不到俺了!!!” “俺要让你这个王八蛋下地狱去!!” 少年少女紧握着手中的刀剑,冲向了他们的仇人,在他们的身后,白鹤与蝴蝶展开了双翼,紧随而上,刀光划破了平静的水面。 一池白莲摇曳。 ******* 地面在猛烈地震动。 不动行光随手斩下一只鬼的脑袋,曾经让他左右支绌的下弦之鬼,如今也不过是瞬息就能解决的敌人了。 鹤见川这一次的入梦让他猝不及防,前一瞬他才刚刚结束了山姥切的手合,正想下楼去找点吃的,下一瞬,他就被拉入了这个奇怪的空间。 他能感觉到,鹤见川和他的距离并不太远,一开始鹤见川大约是在他的上方百米多远的地方,但是不动行光难以从这处奇怪的地方脱身,被牵制了数分钟后,他就感觉到鹤见川也落入了这片地下空间。 山姥切似乎也是在地上,后来落到了地下。但是他们三人所隔的距离太远,几乎是一个等边三角,山姥切不知为何没有继续移动,倒是鹤见川在不停地到处乱窜,想来是跟着什么人。除此之外,鹤丸国永也在附近,他和山姥切离得倒是近一些。 踏过一节窗沿,不动行光跃出了数米之远,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对面的一个房间顶上,周围的房间又开始变动了起来,像是想要把他困在这里,阻止他的前行。 一个助跑攀上了上一层的房间,不动行光单手撑过门槛,翻进了屋,才刚刚落地,脚下的地板就剧烈的晃动了起来,令刀剑付丧神不快的污浊气息出现在了附近,是比吉原那对兄妹鬼还要强烈许多的气息,伴随着屋子的阵阵摇晃,愈发浓厚了起来。 不动行光屏息凝神,将自己的存在感压到近乎于无的程度,隐蔽也是短刀的拿手好戏,说到底,短刀这种刀种,除了贴身防卫,便是用来出其不意地暗杀了。 鬼的气息越来越近了,不动行光反手握住自己的本体刀,隐匿与房梁之上,仔细辨别着来者的方位…… “猗窝座——!!!!” 略有些耳熟的少年嗓音穿破了天花板,破空而来。 三道刀光与坚硬的拳头撞在了一起,冲击掀起的狂风吹翻了屋梁,制式精致的窗棂断成了残木。 “你是笨蛋吗!!谁偷袭还会喊出来啊!!!” 不动行光暴跳如雷地对着一同抵下猗窝座双拳的炭治郎怒吼道。 “对不起!!!!” 炭治郎同样大声地回以道歉。 富冈义勇:“……” 队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的后辈了吗。 并没有见过不动行光的富冈义勇陷入了沉思。 ******* 将鬼转化为人的药剂注入了无惨的体内,然而珠世也已经无法摆脱对方的吞噬,握着药剂的左手已经被大意的鬼舞辻无惨彻底融结入他的躯体里,他本人也被荆棘血鬼术锁在原地,爆炸和十字钉削弱了他再生的速度,他只能繁殖成一大团畸形的肉块,悬挂在中空的楼阁之间,缓缓地愈合自己的伤口,试图分解掉体内那与他而言如同□□般剧毒的药剂。 鬼舞辻无惨已经是一副残破之躯。 『拜托!无论是谁都好!快来吧!』 珠世在内心急切地祈祷着。 『来杀死这个恶鬼吧!!!』 一道披着斗篷的身影出现在了这巨大肉团斜上方的通风口处,金发的少年望着下方这诡异的情形,即使未能理解现状,也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打刀。 他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庞大的污浊之气,沾染着无数可怜亡魂的哀嚎与痛苦。 在他拔刀的一瞬间,那团肉块忽然颤动了起来,挣扎着,蠕动着,像是想要立刻逃离此处。 被肉团吸收掉了一半的身躯,已经动弹不得的珠世惊诧地睁大了双眼。 她感受到了。 她感受到了—— 鬼舞辻无惨的身上,猛然爆发出的恐惧之意。 ******* 金色的盾牌连接成墙,筑起了堡垒一般的坚固封锁,将上弦之一黑死牟困入其中。 鹤见川抬手,浓郁的灵力在她的身侧汇聚,虚空中浮现出了一柄柄鎏金色的长弓,弓弦拉至最满,锐利的箭矢搭在弦上,直指正前方的六目之鬼。 只需要心念一动,骤雨般的利箭便划破了这滞重的空气,瞬间逼至黑死牟的身前。澎湃的灵力裹挟于箭头之上,带起空气的急旋,只需一箭便可给恶鬼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在这密集的箭雨之下,黑死牟无处可避! 粗犷雄浑的太刀出鞘,刀刃划出弦月之刃,带起如同漩涡一般的刃风,灵力铸成的箭矢未能近身,便已经被黑死牟尽数斩落于五步之外。 鬼无法以自身的躯体去触碰灵力制造出的刀裝,但他手中的太刀,却是蕴含着灵力的付丧神之刃,以灵力对抗灵力,凭借着他自身出神入化的刀技,便是枪林箭雨也能在瞬间化解。 于是鹤见川便用上了枪林箭雨来围击他。 代表铳兵的火器筒错落显现在长弓之间,毫不迟疑地轰向了远处的恶鬼,饱含着灵力的弹药炸裂,灵力的冲击让黑死牟也不得不转攻为守,刀刃急旋,残影如同一轮满月。 硝烟未散,箭雨再来。来自远程刀裝的攻击交错无隙,节奏紧密如同疾风骤雨,呼啸而至,绝不给黑死牟哪怕一瞬的喘息时机。 鹤见川有点明白为什么不动和山姥切都偏好远程刀裝了,无需近身就能对敌人进行暴力输入的感觉着实让人觉得痛快,尤其是在她本人是审神者的情况下。刀剑付丧神一次能佩戴的刀裝是有限的,装备过多刀裝可能会导致构筑付丧神躯体的灵力紊乱,但是审神者就没了这样的顾忌。 鹤见川可以肆无忌惮的同时使用无数刀裝,甚至能随时补充刀裝里消耗殆尽的灵力,不同种类的刀裝利用合适的方式组合使用,灵力本身又对鬼有着腐蚀性,让它们的行动束手束脚。如果灵力足够,鹤见川觉得自己甚至说不定可以靠着这套“技能循环”硬生生地耗死对面。 然而黑死牟确实是个剑术高手,鹤见川甚至觉得他的剑术可能比福泽社长还要再高出不少,几番的远程猛轰下来,他竟然都靠着手中的一振太刀挡下了。 灵力在飞速的消耗,浮在半空中的弓与火|器明明暗暗,宛若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唯有铁壁一般的连盾依然不动如山地屹立在他们的身侧,限制住了黑死牟的行动范围。 持续的弹雨之下,尘土纷飞,硝烟四散,灵力的波动充斥了这一片不大的空间,借着硝烟与未散去的灵力掩护,新一轮的箭雨毫不停息地骤发! 即便面生六目、感知也灵敏已经远异于常人,在这近乎毫无章法的混乱进攻下,黑死牟也已经需要消耗更多的精神,才能从混杂在一起的波动之中,准确地分辨出那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箭矢。 鬼的躯体已经超脱了弱小的人类,而他又已经是一鬼之下、万鬼之上的上弦之一,寻常的箭于他而言不过是轻风细雨,但是由灵力凝聚而成的箭,便是对鬼而言最痛苦的毒。 在无数的鬼之中,再不会有谁比他更加清楚,灵力对鬼而言究竟是多么危险的存在——哪怕是曾被灵力五次碎尸万段的鬼舞辻无惨。 围绕在他周身的空气猛然一沉,他高高地提起了手中的刀,握住刀柄的右手如同老树扎根于泥土一般,延伸出了虬枝的血肉,顺着刀柄攀上刀锷,又迅速缠绕上了微弯的刀刃,在银刃上生成了如同人眼一般的纹路。 凛然勇武的一振太刀上仿佛生了密密麻麻的眼瞳,无端带上了森森的邪气,再无原先的雄浑大气。 月之呼吸·八之型——月龙轮尾! 如同巨龙摆尾,刀刃横劈而出,将飞至他身前的金色箭矢横扫摧折!看似无坚不摧的坚硬箭矢化为粉末,在被劈断后成了点点金光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黑死牟气势稍歇,横扫出的一刀在停在了他的身侧,破碎金箭带来的灵力混杂在飞扬的尘土之中,仍未散尽,他缓缓呼出了一口浊气,却忽然察觉空气中多了一分水雾,与硝烟混在了一起,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一柄泛着幽幽蓝光的刀刃刺破烟尘而出,直取他的首级! 霞之呼吸·壹之型—— 垂天远霞! 少年手中的刀,突刺而来! 固若金汤的盾阵无声而坚定却地包围住了他,从始至终都毫无动摇地驻守在那里,限制住了他的行动轨迹,这让他只能选择抬刀格挡住少年的一击。 当——! 两刃相撞,在一瞬间僵持。 “原来如此……灵力只是障眼法吗……”并不是十分复杂的策略,但黑死牟还是略有些意外,以能对鬼造成致命伤害的灵力作为诱饵,他看得出来,鹤见川本身的灵力并不算充沛,如此奢侈的举动,若是一击不成,那么先前所消耗的灵力就全部都浪费了,但如此胆大妄为的想法,他还是称赞了一句。 “不错,心气可嘉。”他加大了手中的力气,反压住了无一郎的刀势,“心怀恐惧,依然迅速做出了应对之策,且战技可称得上是一句精湛。即使血脉已经稀薄,但你二人……” 他口中的话未完,一柄凝聚了浓厚灵力的利箭便猝然破空而来! 他欲举刀挡下这一箭,但无一郎却咬住了这一瞬的破绽,牵住他的动作,让他只堪堪来得及翻过身,让那一柄本直奔他面门而来的箭矢歪了轨道,插|进了他的左肩。 没有一瞬的迟疑,他抬手直接拔掉了肩上的箭,如同烧焦一般的黑色豁口在他的肩头出现,显得格外狰狞可怖,就连拔箭时碰到箭杆的手心都留下了一道明显的黑色焦伤。 远远地站在数米外,鹤见川的手中举着一柄金色的长弓,还未收回射出一箭的站姿。她的脸上气鼓鼓的,细细的眉毛皱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让她很不高兴的事情。 ——太丑了!!!! 鹤见川在心里大叫。 这家伙怎么能把小豆丁刀匠锻的鬼丸国纲变得那么丑!!那么恶心!! 对这个偷刀贼的讨厌和对鬼丸国纲的可怜在她的心里混在一起,气呼呼的只想把蝴蝶忍送给她的紫藤花毒塞进这个“讨厌鬼”的嘴里。 霞雾翻涌升腾,在他们的身侧缭绕,无一郎微微仰起了头,黑色的云型斑纹在他的侧脸上渐渐浮现。 “我们二人……” 他的身形渐渐在雾海之中隐去了,平静无波的语气里像是藏着什么看不见的波涛。 “……怎么了?” 少年与少女的身形都消失在了云雾之中,紊乱的灵力在四周乱窜,干扰了他的判断。黑死牟望着眼前的这一片苍茫雾海,心中忽然有了一丝岁月更迭、物是人非之感,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刀,脑海中所浮现的,却是四百多年前那飘渺如风的淡淡月色。 “你们二人……” “不愧于「继国」与「鹤见」之名。” 月之呼吸·一之型—— 暗月·宵之宫。 带着人类体温的滚烫鲜血染红了一片雾海。 他收刀入鞘。 ※※※※※※※※※※※※※※※※※※※※ 下一章快进到上一走马灯(?) —— 被被:……这个鬼我曾见过的(拔刀 无惨:你别过来! —— 童磨vs飞禽走兽组 童磨:感觉这边好多眼熟的面孔呢~ 蝴蝶忍:都是你的仇家噢(微笑拔刀 —— 不动+炭治郎+义勇vs上三 不动:永远都在找鹤见川的路上被拦住 第88章 少年的断臂滚落在地,血管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溅落在了鹤见川的身上,金色的护盾破碎成点点金光,消散在了空气中,三个最高级别的盾兵刀裝,连黑死牟的一击都没能挡下。 『……什么?』 『刚刚……发生了什么?』 鹤见川在一瞬间呆愣在了原地,未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做出的刀裝,自然是她自己最清楚能够挡住多重的防御。鬼杀队实力最强的岩柱需要全力的三击,才能在盾面上留下明显的裂纹,社长也曾帮她将刀裝带去政府的军队测试过,就算是军队里最强部队「猎犬」的最强成员,倾尽全力的一刀,也无法击碎盾兵的防御。 难道说——难道说、上弦之一的实力,已经强大到如此地步了吗? 只用了一击,就击碎了无一郎身上佩戴的三重盾兵?甚至连灵力对鬼的克制都没能拦下他哪怕是一瞬?! 根植在鹤见川内心深处的求生本能,让她在这一刻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如果她所依赖的刀裝、所依赖的灵力,都不能在战斗中起到作用的话,那么她站在恶鬼面前所倚靠的、那本就不算坚固的自信心,在此刻无异于是被连根拔起、从最基础的地基被摧毁了。 她握住刀柄的右手因为心底骤然掀起的恐惧,近乎是抽搐了一下,带着鞘中的刀也咔哒一声磕上了刀鞘。 黑死牟就站在他们的面前,不到十步远的地方,面色平静地将刀收进了鞘中。 ……刀? 电光火石之间,鹤见川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无一郎就已经用还残留着的左手拽住了她的衣领,带着她急退出了数米远。 断掉的右手手腕还在不停地流血,无一郎的左手放下了鹤见川,右臂间夹着断手,问鹤见川:“能接上吗?” 他说话时的视线仍紧紧地盯在黑死牟的身上,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这一次砍下的是他的手,那么下一次呢?会不会就是他或者鹤见川的头了?断臂的剧痛让他冷汗直流,但他却半分松懈也不敢有。 鹤见川没有出声,只是立刻接过了他的断手,接回了他的手腕上,大量的灵力不计代价地注入断伤处,促使断掉的血肉白骨重生融合在一起。 灵力是一种很便利的能力,只要鹤见川的医疗知识跟得上,几乎就能治疗一切伤口。鹤见川本人并不精通于医学方面的事,但是她的身边有人精通——十二岁时就进入了军队医疗班的与谢野晶子。 与谢野晶子几乎教会了她这个保命胆小鬼一切急救的方法。 只不过几个呼吸间,断掉的右手就如同毫发无损一般生回了手腕上,短时间内大量失血的身体也因为灵力的灌溉而恢复了七八分的生机。 鹤见川面色苍白地低声喘气,高速的手入消耗的灵力差不多是指数倍增长,她的灵力在这短短几个呼吸间就被抽走了将近五分之一,受到影响的大脑短时间内供血不足,让她的眼前一阵明明暗暗,手脚发凉。 她站了半分钟,意识才又慢慢地清晰了起来。 黑死牟不知为何,并没有再攻击他们,只是那样远远地望着他们,连周身的气息都沉寂了下去,像是海底的火山在一瞬的爆发后,立即又陷入了沉眠。 但是无一郎半点也不敢掉以轻心,手中的刀尖笔直地指向他的方向。 “你们二人……是什么关系?”黑死牟看着鹤见川重新站稳了身,才缓缓地开口问道,“同伴……还是盟友……亦或者是,师徒?”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吗。”无一郎冷漠地看着他,手中的刀不曾动摇分毫。 “你是「继国」一门的后裔……而我……在身为人类时的名字,叫做继国岩胜。”他没有正面回答无一郎的问题,只是徐徐道,“也就是说……我是你的祖先。” “……!” 过分难以理解的话语让无一郎在一瞬间微微张开了嘴。 他仍记得,在数年前,天音夫人找到他的时候,和他说过的话。他是日之呼吸一脉的后人,他的祖先是能使用初始呼吸的剑士,因此天音夫人跋涉千里,来到这深山里,希望他和他的哥哥能够加入鬼杀队。 上弦之一自称是他的先祖?! 是了,刚刚它用的确实是某种没见过的呼吸剑技,但是——不、这无关紧要,无一郎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不管上弦之一为人时是何人,都无法改变他如今是吃了无数人、助纣为虐的恶鬼这个事实。 他正要说点什么讽刺一下这个恶鬼,但站在他背后的鹤见川却突然冷不丁地小声开口道: “——祖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的音量很小,近乎是自言自语的一句嘀咕,像只是在听见了黑死牟的话后,下意识的一句吐槽,而且还是偷偷摸摸只说给自己听的那种。但是这里拢共就他们两人一鬼,无论是无一郎还是黑死牟,都是五感敏锐异于常人的存在,鹤见川这一句嘀嘀咕咕,准准确确一字不落地被他们听进了耳中。 室内顿时陷入了沉默。 鹤见川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她借着无一郎和黑死牟刚刚对峙的这一小会儿功夫,总算是完全缓了过来,她看看无一郎,又看看黑死牟,以为他们是聊完了,于是对黑死牟问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灵力的事情?” 她被无一郎断手的场面吓到了,所以才一时没能发现,但她很快也就想到了违和的地方。黑死牟确实被灵力凝聚成的箭矢伤到过,他也确实表现出了对盾兵、弓兵、铳兵的忌惮,灵力依然是他的天敌。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手里的刀。 他手里那振,由小豆丁刀匠锻出的鬼丸国纲。 鹤见川能感受到那振太刀带着的灵力,和不动、山姥切的灵力波动稍微有点不一样,像是介于鹤丸和小豆丁刀匠所带有的灵力之间的波动,但是很淡,即使只隔着这么几米的距离,都给鹤见川一种若有若无的飘忽感,好像很快就要散了一样。 鹤丸说小豆丁刀匠锻的鬼丸国纲是借给了某个人后,那个人有一天突然带着刀不见了,所以那个人就是还是人类时的上弦一吗? 普通的攻击很难击碎刀裝,但是刀剑付丧神想要破坏刀裝,却不是很难的事情,毕竟二者的本质有一部分是相同的,都是灵力。但那只是对于一般情况而言,无一郎佩戴的刀裝刀剑付丧神不需要太大力气就能击碎,但是鹤见川佩戴的刀裝,有着鹤见川源源不断持续供给灵力,哪怕是最厉害的鹤丸也无法击碎。 鹤丸国永说,这是赋予审神者的一种「保护机制」。 黑死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会去和鹤见川创造出的盾墙硬碰硬,却能够毫无顾忌地一刀斩碎无一郎装备的盾兵。 但是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 ……是谁告诉他的? 摩挲着系在腰间的太刀,黑死牟微微垂下了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 “在我仍是人类时,曾在月下见过「一人」,其名为……” “鹤见。” ******* 黑死牟是在四百多年前堕落为鬼的。 四百多年前,日本还处于天下分割的战国时代,那时他的名字叫做继国岩胜,是武士世家继国一族的少主。他有一个野心勃勃的父亲,一个病弱早逝的母亲,以及一个出生时就额带“不详”斑纹、却“生而知之”的弟弟——继国缘一。 黑死牟,或者说,继国岩胜,一生最为厌恶的人,便是他的弟弟。因为他的弟弟继国缘一是个生来就被上天眷顾的天才,第一次握刀,就将剑术高超的剑术老师击败在地,他生而知之,无师自通了他人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掌握的呼吸法和通透世界。 在弟弟的面前,天赋本还算是超过大部分普通人的继国岩胜,也不过是个“平庸”之人,如同萤火虫之于灼灼烈日。 但是弟弟却对自身的天赋不以为意。 继国缘一对剑术不感兴趣,神明却将世间最好的剑士天赋赐予了他。 继国岩胜希望成为最强的剑士,神明却吝啬地只给予了他微小的那么一点才能。 继国岩胜怎么能不厌恶继国缘一,厌恶这个将他所苦求不得之物当做尘土丢在脚边的“不世天才”。继国缘一夺走了他所有的光辉,让他的人生永远都只能被遮掩在了弟弟的光芒下,从悬崖之巅跌进了泥土里! 他甚至连对母亲的关心都比不过这个弟弟! 世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弟弟的身上,再无人能看见他,甚至连他自己也是如此。继国缘一这个名字成为了他的执念,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成为了他一生都无法摆脱的阴影。因此在得知失踪了十余年的弟弟加入了鬼杀队、成为了猎鬼人之后,他不惜抛妻弃子、舍弃家族,也义无反顾踏上了这路。 ——凭什么他能做到,我就不能做到了?! 继国岩胜加入了鬼杀队,但命运并没有因此就眷顾了他哪怕是一分——他也无法学会弟弟所创造的「日之呼吸」。 其实不只是他,鬼杀队没有任何人能够完整地学会弟弟的呼吸法,于是他的弟弟便将呼吸结合各人的所长,改造成了适合他们使用的呼吸。 继国岩胜所掌握的,是「月之呼吸」。 日之呼吸。 月之呼吸。 日。 月。 连呼吸法也是如此,月亮永远都只能在太阳之后,依靠着太阳发出光芒,他永远都只能在弟弟之后,依靠着弟弟掌握着不如弟弟的呼吸法。 他此生就要这样,在弟弟的阴影下度过一生了吗? 他此生就要这样,无法超越自己的弟弟了吗? ——可他就是不愿信命! 继国岩胜夜以继日、不眠不休地磨炼自己的剑技,他坚信总有一日,他能够超越——至少是到达弟弟所在的那个境界,为此他哪怕是一刻也不愿松懈。他是如此的嫉妒着自己的弟弟,他是如此的厌恶着自己的弟弟,他要证明,即使没有弟弟那“令人恶心”的“施舍”,有朝一日,他也一定能成为最强的剑士! 或许是他强烈的执念终于打动了某位神明,在一个月夜,他独自呆在院子里练习剑术,手中握着的是初来鬼杀队时,弟弟带着他去刀匠村取来的刀。 将刀给他的那个刀匠,是个身材矮小、面容年轻的男子,年轻的刀匠告诉他,这是一振“同生刀”,天底下的每一振刀都是不同的,但唯有这柄刀,有着完全相同的另一刃。 那“另一刃”,如今正是在继国缘一的手里。 继国岩胜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刀匠给他的这振刀。村子里再无比这振刀更好的刀了,而且既然继国缘一用的是与它完全相同的另一刃刀,那么他就要用这一刃刀。 这或许是他作为人类的一生中,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两振一模一样的太刀,但唯有他手中的这一振,藏着不同寻常的「神明」。 现在想来,或许凡事在冥冥之中都会有着预兆,在继国岩胜的记忆里,那一夜,鬼杀队的月色似乎比往常都要更加缥缈些,轻纱般的月华洒落廊下,澄澈而清寒,微风吹过树梢,枝叶落在院子里的影子轻轻晃着,像是水镜上落入一粒石子,引起了水波|荡漾。 那个「人」,就是在这样微茫的月色里出现的。 手中的银刃亮起了在月色下几乎让人难以察觉的莹光,晚风在一瞬间大了起来,树叶沙沙作响,带着落下的树影都变得影影绰绰了起来。继国岩胜的眼前倏的恍惚了一下,便觉手中一轻,刀柄脱了手去。 三五步远的月色下,一道披着蓝黑色羽织的纤长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手中握着他刚刚拿着的太刀。 那是个身形挺拔如松、姿容昳丽的人,一头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如瀑又如绸,流淌着清冽的寒辉,继国岩胜下意识便认为那是个男子,因为这个时代只有世家贵族的男子才会有如此洒脱超然的气质,可他定神又再看,忽的又觉得那是个女子,因为那人脸庞的轮廓又带着几分女子的纤柔,握住刀的指节也不似一般武士般宽大。 继国岩胜听见那人对着他开口了,嗓音如泉水流石,令人毫无戒备间便放松了心神。带着与月色相映的淡淡微笑,那人道: “我名为鹤见。” “不知如今是什么年间了?” ※※※※※※※※※※※※※※※※※※※※ 杀无惨的好年间(?) —— 这个初代鹤见是残魂,类似于死前附在刀上的一点执念,有点像是棋魂里佐为的状态 第89章 继国岩胜见到了,那个栖身于他从年轻刀匠手中接过的太刀中的「神明」。 神明名为鹤见,继国岩胜觉得这似乎只是一个姓氏,然而等他追问,那个神明却只是笑而不答,于是继国岩胜便称呼他为“鹤见先生”。 继国岩胜终于是有了“胜过”弟弟的一次。他始终记得,在母亲逝世后,他去母亲的房内整理她的遗物,无意间从柜子里见到了一本日记,在日记里,母亲的字迹潦草地留下了一句话:缘一、那个孩子、能看见、神。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看到这行字时是什么心情,他只知道,如今他拥有了一个不“属于”弟弟,只“属于”他的「神明」,一模一样的两振刀,但只有他所选择的这一振带来了「神明」,这让继国岩胜心中久违的升起了“胜过”弟弟的喜悦。 名为鹤见的神明是个极擅剑术之人,他——继国岩胜还是将其当做了是男子对待——并不是日日都会出现,只有在月色特别好的夜里,才会突然在继国岩胜练剑时,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一院的清辉中,一个月不过是那么寥寥五六次。 然而只是这么寥寥数次的相见里,继国岩胜便从鹤见那里得到了许多令他顿悟的指点,他用刀,鹤见则时常是折下树梢的一节枝叶,就这么拿在手中比划出剑招来。不过是脆弱的一节断枝,但在那人的手里,却总能斩出比他手中的刀剑更为精巧凌厉的剑风来。 继国岩胜本就刻苦练剑,在得到鹤见的指导后,他的剑技便愈发一日千里地精湛起来,很快就成为了鬼杀队里仅次于弟弟的剑士。除了继国缘一以外,队里再无人能胜得过他,同僚们都为这对兄弟的天赋与才能而惊叹,也更加专心于磨砺自己的剑技。 大约过了一年,继国岩胜的脸上也出现了和弟弟一样的斑纹,他能感觉自己的实力就此又上升了一个阶梯,他想,继续这样下去的,有朝一日,自己或许很快就能赶上弟弟的步伐,达到那个境界。 他将自己心中的所想通通都告诉了鹤见,鬼杀队的同僚们是他的同伴,但也是缘一的同伴,因此继国岩胜的这些心事都无人可诉,他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是有多么的嫉妒自己的弟弟,哪怕只是想象一下他人知道这件事可能会露出眼神,都让他难以忍受。 但好在,他还有鹤见这么一个“神明”作伴,一个于他而言,亦师亦友的「神明」。 鹤见总是安静地倾听者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即使他说出的话阴暗得如同一滩肮脏的泥沼,鹤见的脸上也永远都是那样宁静的微笑。他从不批驳他的话,但也从不顺势附和,他只是就这么听着,等到继国岩胜将心底的黑泥尽数倾吐后,同他饮一杯酒,折下树梢的一条树枝,站在院子里的月色中,对他笑道:“再练一招罢。” 鹤见很少说自己的事,但继国岩胜也能从谈话的三言两语间,用那些零碎的字句拼凑起鹤见的过去。 鹤见是个拿过很多年剑的剑士,他的幼时曾生过大病,因此身形才总是如此纤瘦,他很爱护刀剑,刀剑于他而言像是家人。他还知道了鹤见有着特殊的能力,叫做灵力,鹤见曾用灵力制造过一种名为「刀装」的神器给他看,刀装在对付鬼的时候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 他甚至还知道了,鹤见在凭附于他所得到的这柄太刀前,其实也是人类,但那些都是鹤见“生前”的事了。鹤见在身为人类时,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爱吃糖的小孙女,小孙女很爱笑。 继国岩胜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了鹤见的人类时期。从一个病弱的孩子,长成为绝世的剑士,成家立业,再渐渐老去,最终寿终正寝,死后的一缕残魂凭附在了生前用的佩刀上,成为了刀中的神明。 这之中还是有很多难以圆上的地方,比如鹤见那一身神秘的灵力从何而来,还有鹤见偶尔冒出的一些奇怪的话,但继国岩胜也没有深究的想法。鹤见从不干涉他的事,他也不会对鹤见的过去刨根问底。 又是几年过去,鬼杀队里有了斑纹的队士越来越多,但渐渐的,大家也发现了不对劲,那就是觉醒了斑纹的人似乎都无法活过25岁,最终都会早早死去。 继国岩胜将此事告诉了鹤见,鹤见生前未曾见过有“斑纹”的人,也不知该如何破解这一诅咒,但他仍是对继国岩胜说,他会想一想办法。 早已觉醒了斑纹,继国岩胜如今已是无路可退,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如今他的寿命不过只剩下了短短两年,他本以为,一生还有几十年,他总是能追上弟弟的步伐的。但是如今呢?如今他只剩下了如此短暂的岁月,他还能再死前,到达弟弟的那个境界吗? 他要直到死,也落后于弟弟一步吗? 前途笼罩着一片迷雾,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只能麻木的如同以往一样,一日日地练剑。直到一日,他与同伴在追击鬼的途中,发现了鬼王无惨的踪迹。 那是个无风无月的夜晚,夜空中只残留着几点微弱的星光,天色很暗,这让他们的行动变得更加艰难。 同行的伙伴们都死了,只剩下了最强的继国岩胜独自面对鬼王无惨。在和无惨交手的过程中,无惨看穿了他的动摇,对他说出了那句让他的人生急转直下的话: “——只要变成鬼,所有的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只要变成鬼,就能永远活下去。” 继国岩胜的理智在那一瞬间受到了如同地震海啸般的冲击,穿着花纹和服的鬼盘腿坐在屋脊上,脸上带着蛊惑人心的笑容。 是啊,继国岩胜呆怔在了原地,只要变成鬼,他就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就能永远地活下去,就有数不尽的时间能去追上继国缘一了。 十年不行那就一百年,一百年不行那就五百年,五百年不行那就一千年,反正鬼的寿命没有尽头,作为人类的缘一总会死去,但他的脚步永远不会停下,他总有一天能够达到那个境界。 他对弟弟延续了二十多年的执念,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 他很慢地,点下了头。 然后变成了鬼。 那一天的夜里没有月光。 继国岩胜变成了黑死牟,变成了除了无惨以外,最强大的鬼,他只花了数日的时间就习惯了鬼的身体,也能用鬼的身体使用呼吸法了,他沉浸于化身为鬼、再次拥有了赶上弟弟机会的喜悦之中,因此直到两个多月后,他才发现了一件事。 鹤见再没有出现过。 无论是多么明亮的月色,无论黑死牟在那振刀前坐了多久,他都再也没见到过鹤见。就像是出现时一样,鹤见无声无息地便从他的人生中消失了。 为什么? 是因为他化身为了鬼吗?是因为他抛弃了「继国岩胜」这个名字,成为了「黑死牟」吗?他只不过是想要成为最强的剑士、他只不过是想要拥有更多的时间、他只不过是想要胜过继国缘一——这些鹤见不是都知道的吗? 既然从前鹤见并不觉得这是错的,为什么如今他却要消失呢! 继国岩胜——不,是黑死牟的心中,陡然升起了某种类似于被“背叛”了情感,这种愤怒驱使着他做出了第二件错事。 他用这振刀杀死了人。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到后来,连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这么多年下来,杀死了多少人了,可无论他怎么杀人,鹤见都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突然出现然后痛斥他一顿。 就好像在继国岩胜消失的那个夜晚,鹤见也一起消失了一样。 而此时,黑死牟已经习惯了杀死人,他已经变得和鬼,没有多少差别了。 有一日,黑死牟路过了一户姓松平的人家,那是一户世家,祖上和德川家康有些关系,黑死牟还是人类时,曾和他们打过一些交道。那家人正在鉴赏一振名叫「童子切安纲」的名刀,是他们家世代相传的太刀。 松平家的长男和弟弟们说着有关童子切的轶闻,传闻平安时期,赫赫有名的源赖光就是用此刀斩杀了大江山那个叫做酒吞童子的鬼神,童子切之名也是由此而来的。 “最锋利的刀,就是连鬼也能斩杀的!” 正当少年的长男如此对弟弟们说道。 黑死牟忽然想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 在很多年前,当身为人类的继国岩胜从年轻的刀匠手中接过那振太刀时,那个刀匠也曾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 “……这振刀名为「鬼丸国纲」,是一振闻名天下的斩鬼之刃。” 黑死牟所度过的每一个夜晚,都再也没有了月光。 ******* 黑发少年的刀裹挟着雾海而来。 黑死牟面色毫无波澜地抬手挡下了这一刀,刀刃相抵,刮擦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十四岁的时透无一郎已是天赋异禀,但他到底也还是只有十四岁,无论是肌肉的磨砺程度还是战斗的经验,都远比不上已经以鬼身活了四百多年的黑死牟。 『霞之呼吸·贰之型,八重……』 手中日轮刀的八连斩,连第一斩都还没来得及挥出,黑死牟就已经抬手用双指夹住了刀刃,劈手夺下了无一郎手中的刀,另一只手握着的刀,迎面就要朝着无一郎的脸上斩下,但就在此时,铳兵的连射由四面八方而来,让他不得不改变了刀刃的轨迹,挡下了密集的弹雨。 无一郎趁势将日轮刀夺回了手中,反手朝着黑死牟的腹部就是一刀。 刀刃贯|穿了黑死牟的右腹,拔|出时带起了暗红色的鲜血,并不是很大的伤口,以上弦的恢复能力本该是两息间就能愈合,但黑死牟却在挡下无一郎又一刀时,才忽然发觉,腹部的伤口半分也没有愈合的迹象。 “……!” “……很意外吗?”血脉稀疏、面容间已找不出一丝「继国」家特征的少年微微弯起了嘴角,蓝黑色的瞳孔里是滚烫的战意在燃烧着,“这可是专门为了对付你们这些上弦鬼,而重新锻造的刀啊。” 加入了那个小刀匠送给他的某种特殊的玉钢,只要给鬼留下的伤口与刀面有大面积的接触,就会难以愈合。 在渔村与上弦二的一战,让他对上弦的实力有了更直接明了的了解,那个时候,鹤见川说让鹤丸国永抓一只上弦给他杀,但是无一郎所想要的并不是那样,他想要的,是凭借自己的能力也能杀死鬼。 所以他换上了新的刀,更加刻苦地练习剑术,甚至是主动找鹤丸国永手合对练,他做到了,独自一人杀死了上弦之五,即使如今面对的是比上弦五要更强大许多的上弦之一,哪怕内心的恐惧难以平息,他也绝不会退却一步。 而且在他的身后,还有鹤见川。 从什么都不会,连最基础的体能训练都完不成,到如今甚至敢和他一起对战上弦一的鹤见川。 “我可是为了杀死你们这些恶鬼,才会站在这里的。” 时透无一郎手中的刀,从始至终不曾动摇一分。 ※※※※※※※※※※※※※※※※※※※※ 惨烈对比part: 1站在上弦一面前的无一郎vs站在无惨面前的继国岩胜 2无一郎鹤见川师徒vs鹤见继国师徒 ———— 下章黑死牟下线,准备一下去群殴无惨 第90章 刀光缭乱。 上弦之一的实力远高出时透无一郎,即使有着鹤见川的远程掩护,无一郎也依旧打得艰险,战技被看破、被击碎、被打断,十招中有一二招能在黑死牟的身上留下伤口,已是侥幸,越是交手,他越能感受到自己与黑死牟之间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如同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横亘在他们之间,无一郎站在鸿沟的这一端,只能遥遥望见对面黑死牟模糊的背影而已,无论是力量、速度、经验,都完全不在一个境界。 但是无一郎仍旧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十刀里只有一刀能留下伤口的话,那么他就挥出一百刀、一千刀,一道伤口不能影响到黑死牟的话,那么十道呢?一百道呢?只要他还能挥出一刀,那么他就绝不会停下手中的刀剑。 灵力、硝烟、碎石、刀风,所有的一切混杂在一起,如同吹入气球里的空气,在这片空间里迅速地膨胀开来,鹤见川的灵力在刀装的作用下如浪潮般澎湃扩散,如同无形的巨浪般从四面八方向黑死牟挤压而去,即使不能造成直接的伤害,也能够让黑死牟被看不见的重压而寸步难行。 就像是被抽走了氧气的人类,亦或是被放光了池水的鱼,无法呼吸,给脏器带来极大的负担。 但是即使如此,黑死牟与无一郎的战斗,几乎也是一边倒的状态。 嘭——! 少年的身躯狠狠砸在了石柱上,额角的伤口血如泉涌,左臂被折断了,腹部也有两处刀伤,他吐出了一口混着破碎内脏的污血,滑落在地上,但还是勉力抬起了手中的刀,想要挡住黑死牟继续而来的攻击。 轻而易举地打掉了少年手中的刀,黑死牟将无一郎踩在了脚下,抬刀欲将少年斩首,横刀斩下,遍布着眼瞳纹路的太刀却撞在了一扇泛着淡淡金光的盾牌虚影上。 在他的身后,鹤见川的身影从漫天的尘土中疾冲而出,手中的太刀卷起云霞硝烟,朝他突刺而来。 霞之呼吸·壹之型——垂天远霞! 比起与上弦六一战时娴熟了许多的剑技,毫无多余的动作,干脆利落地劈向黑死牟的肩膀。 她并没有想过这一击能中,只不过是为了给无一郎制造喘息脱身的空隙。只要黑死牟手中的刀改变了轨迹,无一郎就能顺势反击脱身。 金色的弓箭悬浮在半空之中,朝着黑死牟的方向拉弦引箭,蕴藏着灵力的箭矢破空而出,与鹤见川三面围击了六目恶鬼。 噗—— 太刀刺|穿了血肉之躯。 滚烫的鲜血飞溅。 鹤见川茫然地顿在了原地,手中握着的太刀仍是维持着刺出的刀势,却没有刺|穿任何东西。 她在一瞬间没能感知到疼痛,直到屏住的一口气呼出,肺部收缩着牵动了肌肉,才慢慢有疼痛感从胸口处蔓延开来。 咕、 刀刃又没入了几寸。 鹤见川垂下头,看见了自背后贯|穿了她胸口的一柄刀刃,刀身上蔓延着红褐色的、人眼一般的花纹,像是肌肉缠绕成的纹路。 “你的刀技……太过粗糙了。” 黑死牟低沉的嗓音从她的背后传来,好像有几分失望。 鹤见川眨了一下眼睛,咽喉里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她呜咽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 ……很疼,但是好像也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疼。 她颤抖着抬起手,用力地握住了从胸口刺|出的刀刃,掌心被锋利的刀刃划破。 汹涌的灵力顺着刀刃上那血肉攀成的花纹,猛然蹿上了黑死牟的手臂! 如同炽火灼烤,刀刃上的眼瞳花纹在瞬间就变成了一片焦黑,焦土般簌簌地落在了地上,大量的灵力顺着血肉涌进了黑死牟的血管之战,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肆虐着,火燎一般的剧痛从手腕处炸裂,瞬息之间就已经冲上了手臂。 黑死牟神色一凛,毫不犹豫地断下自己的右臂,即使他反应迅速,肩膀的断口处也留下了些许被烧灼过的痕迹。他的左手立即反握住刀柄,分毫不给鹤见川逃走的机会,刀刃一动,就要将鹤见川从胸口处一分为二斩断! 但就在此刻,一颗子弹从左方不知何处飞来,射|进了他的左肩! 『……没有感知到灵力!』 黑死牟骇然,挥刀的动作不过因此而迟延了一秒,天花板上就又有二人破壁而来! “你可真是狼狈啊——时透!” 风柱不死川实弥挥刀救下了鹤见川,将女孩往无一郎身边一丢,手中的刀依然紧戒地对着几步外的黑死牟,脸上狂傲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对敌人的忌惮。 “时透,尽快处理好伤口,我与不死川他们会拖住敌人。” 手中的铁链飞旋着,巨大的铁球在旋转中带起了凌厉的劲风,岩柱悲鸣屿行冥站在黑死牟的身后,神色坚毅狠决,与鹤见川平日所见的和善神情判若两人。 鹤见川手忙脚乱地帮自己止住了血,又手忙脚乱地爬到了无一郎的身边给他手入。她的灵力消耗的太多了,几乎已经下去了三分之二,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去杀无惨的时候。 来了的不只是风柱和岩柱,鹤见川听见了不时响起的枪声,不死川玄弥也在,黑死牟太过戒备她的灵力了,以至于全然没有注意到玄弥那并非灵力凝聚成的子弹,才让他偷袭成功了。 “你去和玄弥一起。”伤口勉强愈合了个七七八八的无一郎对鹤见川说道,“你和他一起,用远程攻击扰乱上弦一的注意,我去协助不死川先生和悲鸣屿先生。” “好。”鹤见川胡乱点头应下了他的话,她的伤口只是才堪堪止住了血而已,没有完全愈合,这让她觉得有点痛,但她又不想把灵力浪费在这上面——正面与上弦一交锋的人是无一郎他们,他们更需要灵力进行手入。 她手脚并用地要爬起来,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从小袋子里掏掏掏了一会儿,掏出了一颗颜色有点不一样的弹珠来。 “无一郎,你把这个拿着。”鹤见川把弹珠塞到无一郎的手里,“这个是忍姐姐之前让我帮她做的……里面是一种她给我的很厉害的紫藤花毒,还有我的灵力。把这个塞进鬼的身体里,它就会自己融化。我太弱了,碰不到那个鬼,现在不死川先生和悲鸣屿先生也来了,你想办法把这个塞到上弦一的伤口里吧。” 鹤见川本来是想着,如果她被鬼抓到了的话,鬼要吃她,她就先把这个丢进鬼的嘴里,但是现在看起来上弦一貌似并没有吃她的想法。 上弦一很戒备她,只想砍她。 弹珠里悬浮着的是紫藤花簇的图案,无一郎把这颗泛着微茫紫光的弹珠收进了袖子里,点了点头,捡起刀,起身想要回到战场,但是他看见鹤见川捂着伤口、抖着腿爬起来,软乎乎的小脸蛋皱得像是吃了苦瓜,但又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出来,他忽然又开口说道:“你做的很好了。” 她的剑技确实还很粗糙,但那只是因为练习的时间还不够长而已,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上弦一说的都是屁话。 鹤见川:“……!” 鹤见川巨开心地跑去找玄弥了。 鹤见川找到玄弥的时候,这个和她年龄相差不多的少年正在「吃东西」。 他在吃一截头发,是风柱攻击黑死牟时,砍下的一缕黑死牟的发尾。鹤见川看着玄弥在经过一番心里斗争后,心一横,就把头发全塞进了嘴里。 鹤见川:!!! 瞳孔地震.jpg 吃这种东西不会食物中毒的吗!!! 鹤见川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猛拍玄弥的后背,寄希望于让玄弥把头发吐出来,但貌似并没有什么用,因为玄弥跪在地上,蜷缩起身体,露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额角凸起了好几根青筋。 “玄玄玄弥快吐出来吐出来!” 鹤见川几乎要尖叫起来了,她伸手想要帮玄弥催吐,但少年突然倒在了地上,他张开了嘴,上颌两侧的尖牙突起,变成了如同野兽一般的利齿,双眼的眼白布满了鲜红的血丝。 “呼……呼……” 他大口地喘息着,手脚痉挛,满头大汗。鹤见川有点害怕他的样子,她不敢用灵力去治疗他,因为玄弥看起来就像是要变成鬼了一样,万一把灵力灌进他的身体里,他被烧成灰了怎么办? 无一郎他们已经和黑死牟缠斗在了一起,鹤见川一边分心注意着那边的战况,用远程刀裝掩护他们攻击,一边手足无措地观察着玄弥的情况。过了好一会儿,玄弥的情况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没……事。”他喘着气,费力地爬了起来,但口中的尖牙和眼里的血丝仍然没有褪去,“我有一种特殊的体质,可以靠吃鬼的血肉变强,我刚刚把上弦一的头发吃了下去。” ……出现了!漫画主角的特殊配置! 鹤见川的脑洞突然歪了一秒。 “那、那你还要再来点吗……?”鹤见川小心翼翼地问他,准备去找无一郎他们点菜。 玄弥:…… “……暂且先这样吧。”玄弥犹豫着拒绝了鹤见川的提议,只不过是吃下了一缕头发,他刚刚似乎都连接上了无惨的细胞,听见了无惨对黑死牟说的话,再吃些什么下去的话,他怕自己真的会变成其他的什么东西。 比如说,真正的鬼。 玄弥捡起了自己刚刚掉落在身边的双管枪,他和队里的其他同僚们不一样,因为这特殊的体质,他无法使用呼吸法,所以为了弥补战斗力的不足,除了日轮刀以外,他还另外专门配了一把火|枪。 鹤见川看了看他手中的枪,咬着手指思考了几秒,忽然开口道:“玄弥,你要不要试试这个啊?” 她召唤出了一个铳兵,金色的火|枪凝聚着纯粹的灵力,宛如实质。 “这是……?”玄弥看着她手里的枪,试着触碰了一下,并没有感受到烧灼之类的痛感。他刚刚躲在一边时,也看见了鹤见川控制着悬浮在空中的铳兵攻击上弦一,虽然几乎都被挡下了,但少数几颗擦过上弦一身体的子弹,都给对方带来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灵力做的火|枪,鬼很怕灵力,就像怕太阳一样。”鹤见川解释道,“我的枪法不是很好,而且上弦一很戒备我,你有没有办法用鬼的气息,把子弹的灵力遮掩起来?” 玄弥犹豫了一下,才接过了她手里的枪:“我……试试。” 他举起了抢,将枪口对准了远处被三个柱包围在中间的上弦之一。他吃下过很多的鬼,甚至在几个月前,上弦之四、五袭击刀匠村时,战斗中他还曾吃下过上弦鬼的血鬼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如今已经吃下过两个上弦的细胞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某种看不见的临界线上,只要再稍稍偏移那么一点点,他就会完全掉到另一边去。 掉到「鬼的那边」去。 他扣下了扳机,一颗子弹悄无声息地穿透了战场上的硝烟,奔向了战场中央的黑死牟。 血鬼术包裹着灵力凝聚成的子弹,没有泄露出一丝的气息,然而黑死牟已经被这“普通”的子弹暗算得手过了一次,久经战场的恶鬼不会在一场战斗里两次犯相同的错误,因此在子弹进入它周身半米的区域内时,他就警惕地劈向了子弹。 然而—— 如同有了自我意识一般,子弹在即将被砍中的那一瞬间,在空中拐了个弯,没入了他的体内。 黑死牟:“?!!” 像是种子落地生根,进入他体内的子弹在瞬息间长出了粗壮蜿蜒的枝干,破“土”而出,短短两秒内就长成了一棵树,树根深深扎进了黑死牟脚下的地砖里,盘根错节,比成人手臂还要粗壮的枝干像是一只大手般,紧紧地缠绕住了他的身躯,枝节交错,让他动弹不得。 他被生进了一棵“树”里! 黑死牟望向了子弹的来处,玄弥手中举着的枪还未放下,枪|筒泛着璀璨的金光,像是朝日的曦光般闪耀。他顿时意识到了什么,想要逼出体内的子弹,但他的右手已被鹤见川烧断,仅存的左手握着太刀,被树枝紧紧缠住,想要逼出体内的子弹只能靠血肉的收缩。 就在他发力的间隙,无一郎倏然逼至他的身前,用刀尖将什么东西弹进了他右腹部至今还未愈合的伤口之中。 他的身体变得僵硬麻痹。 是毒——紫藤花毒!但是以他如今的身体,普通的紫藤花毒又怎么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这不是寻常的紫藤花毒素! 生命受到威胁,焦躁之感在内心翻涌起来,右腹部有炙痛的烧灼感蔓延开,让他从躯体到灵魂都战栗了起来。 黑死牟感到自己仿佛正站在一片高台之上,四面皆是无尽的深渊,而此时此刻,他脚下所踩着的高台也正在从边缘逐渐分崩离析! 他嘶吼着,想要挣脱开禁锢住他的树枝,想要将在他的血肉中猛烈燃烧起来的灵力一寸寸地挖出,鬼杀队的三个柱抓住了这个机会,将所有能使出的战技都施加到了他的身上,想要将他的脖颈砍下,透过密集的刀光剑影,黑死牟的视线望向了那个站在持|枪少年身边的女孩。 女孩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她奇怪地看了黑死牟一眼,又低下了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她忽然抬起了手,向黑死牟的方向伸出了手。 那双澄澈的、如同月色下的湖水一般湛蓝干净的眼眸望着他,目光中没有厌恶,没有怨恨,只是那样平静的、带着些许迟疑地看着他。 她合拢了伸出的右手。 就像是握住了枝头折下的一段枝条。 黑死牟感觉到了,从胸口正中、那颗子弹没入的地方—— 太阳熊熊燃烧了起来。 ******* 上弦之一的首级,是被无一郎、实弥、悲鸣屿三人联手砍下的,即使在首级被砍下后,它那残破的身躯,都还存活了短暂的数十秒,最终还是被灵力烧灼成了灰烬。 鹤见川和玄弥一起从角落里跑了出来,鹤见川想要去扶无一郎,但是无一郎说悲鸣屿先生伤的更重,于是鹤见川就去给悲鸣屿进行手入,玄弥去扶了实弥,但被实弥骂了个狗血淋头,鹤见川有一句没一句地偷听他们的对话,才知道了风柱实弥原来是玄弥的哥哥。 她勉强用最后一点灵力给三人手入完毕,即使用了这么多办法,大家也还是受了不轻的伤,但是岩柱悲鸣屿说,三个柱加上两名队士,对战上弦之一,最终无人死亡,这已经是一个远超预计的好结果了。 鹤见川用完了灵力,风柱才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暴跳如雷,差点就把鹤见川也骂了个狗血淋头,原因大概是“灵力这种珍贵的东西语与其浪费在他身上,不如都拿去对付无惨”、“没有灵力了之后对战无惨怎么办”。 鹤见川不敢和他说话,抱着脑袋躲到了无一郎后面,从她的小袋子里掏掏掏了半天,掏出了一颗兵粮丸来,吧唧一口吞下,没过几秒就又满血复活了。 不死川实弥:“……” 感觉被耍了。 无一郎他们商量着接下来的行动,鹤见川抱着自己鬼丸国纲,跑去边上捡黑死牟死后掉下的那振鬼丸国纲了。 她等下还得找个地方洗洗刀,黑死牟竟然用血肉在鬼丸国纲的刀刃上缠出那种难看的花纹,鹤见川心理上实在是觉得有点恶心,不洗洗她都不太敢抱这振鬼丸国纲。 黑死牟化作了灰烬,拿着的太刀自然也就掉落在了边上,玄弥用血鬼术制造出来的树枝已经枯了,萎缩成了一团干瘪瘪的枯木。鹤见川把刀上盖着的树根扯开,伸手想要把刀捡起来,但她的手刚碰到刀柄,这振鬼丸国纲忽然就嗡嗡颤动了起来。 灵力从鹤见川的指尖自发地流向了刀身,躺在枯木间的太刀周身亮起了莹莹微光,鹤见川怀里抱着的那振鬼丸国纲也共鸣般地亮了起来。 鹤见川一个眨眼间,地上的那振鬼丸国纲忽然就不见了,而她怀里的鬼丸国纲似乎沉了一分,刀身亮起了明亮的光芒,但转瞬便又暗了下去。 『啊……』 『……合二为一了吗?』 鹤见川不太确定地想到。 她又扯开地上缠绕的枯木找了找,确定那一振鬼丸国纲确实消失了,才抱着怀里的这振鬼丸国纲站了起来,想要回去无一郎他们那边,但她走出了两步,忽然注意到边上那一坯黑死牟的灰烬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那里。 鹤见川往那便蹭了几步,伸手在灰烬里扒拉了几下,发现一个散开的小袋子,袋子里装着一根被折断的短笛。 是上弦之一的东西……吧? 她猜测着,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这根短笛,她将灰烬拢了拢,掩住了这个装着短笛的小袋子。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用了太多的远程刀裝,所以这片空间里的灵力太过紊乱了,或许是因为上弦一死的时候被浓郁的灵力灼烧过,鹤见川总觉得,上弦一死后化成的灰烬,似乎带着一些灵力。 只有很淡的一点点……没准是上弦一带着的那振鬼丸国纲的灵力也说不定,毕竟仔细感觉了一下,鹤见川觉得这份灵力似乎和她的灵力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 她起身,拍掉了手上的灰,往无一郎他们那边跑去了。 **** “我也活不过二十五岁吧。”继国岩胜不甘心地挥出了一刀,“最迟二十五岁就会死去的话,我就不可能追上缘一了!” 坐在廊下的月色里,鹤见看着他习剑的动作,安静了几息,才微微笑着答道:“不必担心,我会帮你想一想办法的。” ——黑死牟至死也没有想起,在继国岩胜消失的那一夜,寄宿在他刀中的那个「神明」,就已经一月有余未曾出现了。 ※※※※※※※※※※※※※※※※※※※※ 灵力能够破除“有斑纹者活不过25岁”的诅咒 初代鹤见的残魂灵力很稀薄,因此寄希望于教导出一个弟子,杀死无惨 他将剑术传授给了继国岩胜,在得知斑纹诅咒之后,将维系自己显形的灵力给了继国岩胜,也就是说,如果上一当初没有接受无惨的蛊惑的话,他会在一两个月后发现初代鹤见消失了,而他最终会活过25岁,从而意识到初代鹤见消失的原因 但是上一被无惨蛊惑选择了成为鬼,此时初代鹤见已经消失了,他误以为初代鹤见是因为他变成了鬼于是抛弃了他消失的 于是初代鹤见在各种意义上都惨遭背刺(杀鬼的刀杀了人,杀鬼的剑术杀了人,教的徒弟成了鬼) 第91章 山姥切国广落入这座地下的无限城时,最先见到的是一对夫妇。 年轻的丈夫是面上带着病痕、双目患有眼疾的黑发男人,妻子则是个如同白桦树妖精般美丽出尘的白发女子,一群没有神智的鬼包围了他们,但却没有一只鬼能靠近他们。闪耀着淡淡金色光芒的盾牌防卫在他们的身侧,对鬼而言如同太阳般可怖的灵力让这些只凭借本能行动的鬼望而却步,只能如同饥肠辘辘的鬣狗般徘徊在这对夫妇的周围。 山姥切国广出手为这对夫妇解了围,清剿了游荡在他们附近的恶鬼,刀剑付丧神们大多都自灵魂的深处对人类存在着亲近之情,更何况保护着这对年轻夫妻的灵力,即使不去刻意分辨,也毫无疑问出于山姥切国广如今的主人——鹤见川之手,那么他就更不可能坐视不管。 在简单的交谈之后,山姥切国广知道了这对夫妻原来就是他不曾见过的鬼杀队的主公,虽然他也在鬼杀队的驻地前前后后呆了数个月,但他天生就是个不善交际的付丧神,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来往于蛇柱与霞柱的宅邸,偶尔去音柱那里找同僚不动行光。 他所暂住的蛇柱宅邸,其主人蛇柱伊黑小芭内,也是一个性格有些阴沉的青年,更不可能会主动带他四处闲逛,他们之间的交流更多也仅限于剑术方面的对练。 因此,即使他已经在鬼杀队呆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组织的「大将」——在这种并不能算得上是悠闲的场合下。 产屋敷夫妻拒绝了他带着他们一起离开这里的提议,并言辞恳切表示他的能力应该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恶鬼们的首领如今就在这座无限城之中,柱和队士们此时也已经投身战场。 “我们夫妇二人的生命,不过是这场最终决战中不起眼的一朵小小水花。” “山姥切阁下,请去保护川小姐吧。” “你们,与各位柱,以及数百的队士们,才会是掀起胜负之争的那一阵惊涛骇浪。” 男人病弱苍白的面容上,浮现着的是温和却坚定的神情,容貌昳丽的妻子搀扶着他,朝着山姥切微微点头致意,唇角带着矜持而感激的一抹微笑。 山姥切望着他们,脑海中的记忆倏而涌动了起来,有破碎的片段从他的眼前闪过,他辨认不出那是什么,只隐隐约约觉得,似乎在很久之前的什么时候,他也曾见过类似的一幕。 年轻的男女朝着他的方向深深鞠躬,将什么重托交在了他与「主公」的身上,沉重的像是交托了一个未知的「未来」。 山姥切国广握紧了腰间的刀,沉默地对着产屋敷夫妻缓缓点下了头,抬手拉低了斗篷的帽檐,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了。 ****** 珠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或许更准确地说——她知道那么一点,但并不多,以至于在鬼舞辻无惨将她仅余下不足四分之一的身躯甩到边上的一间屋子里时,她呆愣住了足足十秒,才终于在鬼舞辻无惨刺耳的厉啸声里回过了神。 鬼舞辻无惨有着两个恐惧的人类。 其中一个名为继国缘一,是呼吸法最初的创造者,也是鬼杀队创立以来最强的剑士。在四百多年前,继国缘一仅凭一己之力,用手中的那柄太刀将鬼舞辻无惨逼至绝路,不得不自爆成一千八百多块碎肉,饶是如此,不过是个人类的继国缘一也消灭了其中的一千五百多片。 珠世目睹了那一场战斗。 那个时候,珠世已经被鬼舞辻无惨变成鬼许多年了。珠世是受了鬼舞辻无惨的欺骗化身为鬼的,在她尚为人身时,因为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她难以放下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无惨瞒骗了她,告诉她只要成为鬼,她就可以活下去。 那个时候的珠世想要活下去。 她想要和丈夫白头偕老,她想要看到儿子长大成人,于是她喝下了无惨的血,舍弃人身,化身成了鬼。 但是在她恢复意识的时候—— 她发现自己吃了人。 她吃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鬼舞辻无惨并没有告诉她,在化身成为鬼之后,她是会吃人的。 珠世想要死、想要杀了无惨,可是她做不到,她是由无惨亲手变成鬼的,她喝下了无惨的血液,因此无惨可以操控她,让她成为他的手下,让她一身精湛的医术为他所用。 她变成了鬼,活了下来,可是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儿子,甚至只能被仇人所操纵,她只能这样行尸走肉般地活着,直到继国缘一重创了无惨,让无惨无心无力控制她,她才终于得到了一瞬的喘息,在崩溃的嚎哭之后,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医术之中,去研究让鬼变回人类的药物,去研究能够杀死无惨的药物。 珠世被迫跟随在了无惨身边多年,喝下了无惨最纯粹的血,她也因此知道了许多有关无惨的秘密。 她曾在许多个夜里做过一个梦。 梦里是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树叶沙沙,虫鸣窸窣。 腐臭的污血气味弥漫在空气之中,盖过了树林间泥土草叶的清香,如同被太阳灼烧般的剧痛从躯体的各个角落蔓延开来,内脏刺痛得仿佛将要爆|炸。 一道披着蓝黑羽织的纤长身影站在树林之中,挺拔如竹,面容清隽美丽,一双湖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手中握着的一振银刃上流淌过皎洁雪白的月华。 刀光与月光交错在斑驳的树影之间,不知从何而来的樱花悠然飘落,卷起了一阵盛大的樱吹雪,一幕幕风雅至极的场景闪现而过,但却始终伴随着污黑的血与炽热的剧痛。 每一场梦的景象都多多少少有着不同,有时梦里会出现一个金发灿烂如晨曦的少年,有时又是一个白衣金瞳清贵如雪的青年,也有时是个黑发紫瞳神色淡漠的男孩,还有时是个拿着一振比自己的个头还高的大太刀的可爱孩童…… 但不论出现的人怎么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在每一场梦里,「它」都会被无情地斩首,一次次的千刀万剐,屈辱、愤怒、恐惧混杂在胸腔里,却又无从发泄,像是在重复着一场酷刑。 最终,结束于那个披着蓝黑羽织的身影口中道出的一身厉喝: “——滚罢!恶鬼!” 珠世从这梦中惊醒,身体仿佛还残存着来自无惨细胞留下的恐惧之意,但她的内心却又不自觉地觉得畅快。 看啊,鬼舞辻无惨也曾有着如此狼狈同丧家之犬般的时候,珠世的心中升腾起扭曲的快感来,直到脱离了无惨的控制后,她也会不自觉地重复着梦到这一幕幕,每一次从梦中醒来,她都想要大笑、又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为什么呢? 为什么曾经有着那么厉害的一个人,那个人却没有将无惨杀死在那个月夜呢? 如果无惨死在那个月夜,身为人类时的她就会正常的病死,她就不会无惨蒙骗、化身为鬼,然后神志不清地吃掉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了。 她想要画出梦里那人的样貌来,可是在纸上落下笔时,她的脑海中,所能想起的,却又只剩下了那双毫无温度的深蓝眼眸,平静的像是万里之下的寂静海底,冰冷,可好像又带着不易察觉的一点感情。 只余下了一颗头颅和右上半身,珠世无法动弹地躺在屋内的榻榻米上,费力挪动着脖颈去看那个突然出现在对面房屋里的人影。 无惨身上突然爆发出的恐惧之意是多么的熟悉啊,她已经无数在梦中、在那一个个恫哭的夜晚,重复过了无数次这足以淹没掉所有神智的恐惧之意。 “杀了……它……”她的口中咕哝着涌出鲜血,却仍是执着地、咬牙切齿地吐出字句,仅存的右手死死地抠进身下的榻榻米中,污黑的血从掰断的指甲缝里流出,“杀了……这个……恶……魔!” 被无惨吸收掉了大半的身躯,此刻的她已经气若游丝,怨恨刻骨的话语也如同蚊鸣般细微,但她还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披着斗篷的人影,哪怕知道隔着这么远,对方什么也听不到,她也忍不住一字字、一句句地挤出了心底如同深沼般黑泥。 “让……这个……混蛋……下地狱……去!” 十多米之远,遥遥站在对面上方屋内的山姥切国广摘下了遮住面容的斗篷,像是若有所觉一般,低头朝她望去。 他举起了手中的刀,对着珠世轻轻点了一下头。 “——呜、” 珠世的喉间泄出了一声呜咽,滚烫的泪水涌出了眼眶,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榻榻米上留下了一小团深色的水迹。 她闭上了眼,却未能止住眼中溢出的泪水。 她变成了鬼,却未能与丈夫和孩子一起活下去。 『把我的夫君……和孩子……』 『还给……我……』 ****** 巨大的肉团剧烈地躁动了起来,蠕动着想要往与山姥切国广相反的方向逃走。 山姥切国广收回了望向下方那个女鬼的目光,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眼前这巨大的「怪物」身上。 那个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女鬼身上并没有多少污浊的瘴气,甚至隐隐带着一点类似于灵力的某种东西,山姥切国广曾在名为灶门祢豆子的鬼女孩身上见到过类似的气息,因此他暂且只把珠世划在了「待定」的范围内,并没有将她作为敌人消灭的打算。 然而这个悬挂在中空楼阁内的巨大肉瘤,却萦绕着一股几乎要实质化的污黑瘴气,令山姥切从灵魂深处感到不适。 ……这就是鬼杀队口中的鬼王无惨吗? 应该是了,在这座地下城内,再没有污浊之气超过这家伙的存在了。山姥切国广警惕地摆出了攻击的预备姿势,鹤见川的灵力源在这中空楼阁的另一面,即使他想要去找自己的小主人,也必须要先击败眼前这个拦路的敌人,才能到对面去。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没有放过这团畸形异物的理由。 『总而言之,既然是鬼的话,那就先砍头……』 山姥切国广手持利刃,在一番仔细谨慎的观察后,很快就陷入了战斗的困境之中。 『……这家伙的头,在哪?』 和鬼并没有很多实战经验的山姥切拿着刀,不知该从何下手,这个肉瘤根本无法分辨首尾,莽撞地去切断它黏在四周房梁上的触手血肉的话,万一直接从烟囱通道一样中空的阁楼中掉下去了又该如何是好? 直接从中间一刀两半吗? 还是先削去皮肉,寻找这家伙的弱点? 他只不过是多犹豫了这么几秒的时间,那团巨大的肉瘤就猝然间收缩,如同某种黏糊糊的软体生物一般,断掉了缠绕在四周墙壁上用来固定躯体的触手,向着山姥切对面的那个房间里猛蹿了进去。 “……!糟糕!” 山姥切国广飞身跃起,洁白的斗篷在空中哗啦飞舞,随着他落地的动作飘然落下。踏过了这间屋子的门槛,山姥切紧追着无惨冲进了走廊里,这座巨大的城池突然又变动了起来,房屋与梯廊急急交错,让山姥切几次险些追丢无惨。 但是现在最为棘手的不是这个在四处逃窜的肉团—— 而是不知为什么、正在以急速缩短与他们之间距离的鹤见川! ……这是怎么回事! 山姥切心下急切了起来,不过就是这么短短几息的功夫,他追着无惨进了一条长走廊,而鹤见川的灵力源已经距离他不过二十多米的距离了! ——甚至还在不断地迅速逼近! 嘭! 走廊的另一头,天花板轰然破裂,几道人影在飞溅的粉尘中滚做一团、摔落在地,堵柱了无惨想要逃去的方向。 “痛、痛、痛……” 带着些天然卷的黑发少女捂着磕到脑袋,一手抱着太刀,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脚不小心踩到了边上的什么人,引得对方暴躁大骂。 “臭丫头把你的脚从老子手上拿开!!” “对、对不起——!!!” “脑袋磕到了吗?” “呜呜无一郎我好像头上又磕了个包qaq……” “没事——” “没事个屁啊!!时透你小子也赶紧从老子身上起来!!!” “哥、哥哥……” “阿弥陀佛——” 山姥切国广:…… 不,怎么说呢、 这个气氛,他好像诡异地没那么紧张了。 ******* 无限城中枢,「上弦之四·鸣女」所在之处。 愈史郎费力地操纵着鸣女,瞒过无惨的控制,利用鸣女的血鬼术,将所有人向无惨的坐标移动,在他的身边,鹤丸国永大大咧咧地盘腿坐下,从怀里掏出了一袋牡丹饼,笑眯眯地递给了边上不知名的普通队士一个,又笑眯眯地送了一个到愈史郎的嘴边。 “辛苦了~辛苦了~要来吃点补充体力吗?这可是我按照小光秘方特制的牡丹饼唷!” “谁要吃这个啊!闭嘴!安静!再啰嗦我就拔了你的毛!要不是为了珠世大人……混蛋……” “放心放心。”鹤丸国永也没有把牡丹饼塞进他嘴里的打算,自顾自地收回手,自己咬了一口手里的牡丹饼,“到目前为止,一切不都很顺利吗?药剂也已经顺利地借由珠世小姐之手送进了无惨的体内。把山姥切送去无惨那边,珠世小姐就能暂时脱身,忍小姐也已经过去帮她了。尽可放心,珠世小姐不会有事的,。” “但是在那之后的事——性命以外的其他东西,那就不是我们能够帮忙的了。”鹤丸国永轻叹了口气,细长雪白的眉微微垂下,脸上轻快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能否说服珠世小姐活下去,带着对吃了丈夫与孩子的痛苦活下去……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愈史郎的脸色微沉,一言不发地操控着鸣女,将已经结束了与其他上弦战斗的人向着无惨的坐标移动。 第92章 鬼舞辻无惨惧怕着那个金发的少年。 那个由刀剑化身而成的少年,他出现于绚烂飞舞着的樱雨之中,有着一头如同太阳般耀眼的金色碎发,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漆黑寂静的夜也如同升起了一轮朝日,璀璨的曦光照亮了墨一般浓重的夜色,刺目得令人落泪。 而对于鬼而言,它们最惧怕、也最厌恶的,便是这太阳。 他曾以为,早在千年以前,这轮灼日便早已经随着那个人类的死亡,一并熄灭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埋葬进泥土之中了。直到上弦六兄妹死去时,他的脑中读取到了这对兄妹死前的记忆,宛若亲历一般的,再次见到了那一幕。 圆月高悬于夜幕之中,明亮的月色清凉寒彻,粉白的樱瓣席卷起漫天的樱吹雪,樱雨纷纷落下,金发少年手握刀剑的身影缓缓显现于纷飞的樱花之中。 千年的那一幕,与千年后的这一刻,仿佛重叠到了一起,唤起了鬼舞辻无惨内心最深处最不愿回想起的那段记忆。 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活着?!! 他不应该早就死去了吗!不应该早就跟着那个人类一起埋进棺材里了吗!为什么他会又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他的面前! 鬼舞辻无惨甚至不敢去深想。 在这千年里,即使他早就知道那个鹤见已经死了,他也没敢再靠近过当初那个鹤见建立起的城池。他将那个地方视作了「不存在之处」,对那片地区视若无睹,仿佛世界上就不存在那片区域。似乎只要这么做,他就能够掩耳盗铃般地认为鹤见死了,当初那些能够轻易杀死他的力量就一并消失了一般。 确实是这样,不是吗?他活了千年,也没再碰见过什么能够用灵力的家伙,若是当初的那些剑士仍在,怎么没有过任何动静呢? 就是这样,只要他没有遇见,只要他没有再见到那些人—— 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什么能够杀死他的剑士存在。 哪怕是鹤见川。 哪怕是有着与那个鹤见相似灵力的鹤见川,她也到底不是当初的那个人类。 『只·要·不·是·当·初·的·那·些·剑·士·就·好。』 ****** 带着锋利毒刺的触|手毫无预兆地朝着鹤见川的面门突刺而去,刚刚才站起来的少女露出了一瞬间茫然的眼神,还未能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 “滚开!” 裹挟着狂风的利刃横劈而出,不死川实弥一脚将鹤见川从踹离原地,顶上了她的位置,手中的日轮刀斜斜抵住了狰狞的触|手,被巨大的冲力逼得向后退出了两米多远。 后背撞上了硬邦邦的墙壁,鹤见川看着从眼前蹿过的一根碗口粗的触|手,触|手上带着狼牙般大小的倒刺,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恶臭,像是腐朽多日的尸体散发出的尸臭。她立刻抽出了怀里的太刀,想要顺势砍断这根触|手,然而面前的触|手侧面突然血肉蠕动了起来,眨眼间裂开了一道口子,如同怪谈里裂口女撕裂的大嘴。裂口大张,内部长出了成排的利齿,参差不齐宛若野兽狂犬,扭动着要朝鹤见川扑来,像是要撕咬下她的一块肉。 噗! 近一米长的太刀猛刺进了血红的裂口之中,污黑的液体从创口处喷溅而出,像是血,又像是蛇的毒液,鹤见川在抽回刀的一瞬间便发动了盾兵,腐臭的液体溅到了泛着莹莹金光的盾影上,就像是一滴水落入烧干的锅底,呲的一声化作了阵白烟蒸发不见。 可怕……鹤见川忍不住后怕地屏住了呼吸。 要是溅到脸上,她的脸恐怕就要面目全非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几米外那巨大的畸形肉瘤便猝然间抽出了无数根粗壮的触|手,带着毒刺裂口的触|手在狭窄的长廊里狂暴肆虐,轰塌了天花板与围墙,又直直朝众人袭来,卷起空气中飞舞的尘土,像是飓风般横扫所经之处的一切。 鹤见川堪堪挡下了面前这根朝她挥来的触|手,刀刃没入了血红的肉中还没来得及抽出,便又有一根手腕粗细的触|手朝她撞来,触|手上的血红裂口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一般,直扑上她抬起的手臂,血淋淋地撕扯下了一块小臂上的嫩肉。 『……疼!』 剧烈的撕痛让鹤见川的身体在瞬间痉挛,手中紧握着的刀剑几乎要脱手坠下。伤口处隐约可见森森白骨,温热的鲜血在瞬间喷溅在了她的脸上,顺着脖颈又落进了领口,原本洁白的衬衫几乎是在眨眼间就被染上了大片刺眼的鲜红。 甚至还没能从口中呜咽出一声,鹤见川的眼里就已经被滚烫的泪水涌满。 『好、好痛……痛……好疼——』 额角冷汗直流,牙关止不住的打颤,手中的刀几乎要握不住,剧烈的痛楚让她的视野一阵阵的发黑。 不是被刺了一刀,也不是被刀削下了一块肉——而是被硬生生,用蛮力和利齿,撕扯下了手臂上的一块肉! 痛觉神经史无前例地大幅度活跃了起来,所有的感知都好像在这一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鼻尖微凉的汗水,后背僵硬的肌肉,微微发酸发胀的小腿,仅仅只是保持着这样抬起的姿势握着刀柄、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的来自小臂上每一根肌肉纤维传来的剧烈疼痛。 头皮好像触了电一般地发麻,鹤见川的嘴巴无声地张张合合,像是一条被丢在了陆地上的鱼,拼命地从空气中汲取着些微的氧气,好像这样就能延缓小臂上伤口所带来的剧痛。 咔——、 勉强抵住触|手的刀刃被强大的力量推得又向后了几寸,鹤见川的后背抵上了冰冷坚硬的墙壁,努力地分出精神将灵力汇聚到小臂上,止住不停涌出的鲜血,愈合这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很快就被止住了,但血肉的愈合却缓慢得多,疼痛让她难以集中精神进行这样精细又不熟练的任务,在平常的训练里,她会骨折、会淤青、会被刀砍伤、甚至偶尔会内脏破裂,但像是这样硬生生地撕掉一块肉的情形,怎么也是不可能有的。 她被触|手挡在了一侧的墙壁边,与无一郎他们隔开了,所有人都离她有些距离,在这场混乱的攻击里分身乏术,没法来帮她。 『这家伙……』 『到底是什么嘛——!』 她咬紧牙关,死死握着刀柄的双手青筋突起,在白皙的手背上显得格外突兀惹眼。流转着璀璨金光的一柄金弓缓缓浮现在了她的身侧,弓弦拉至最满,灵力汇聚而成的箭矢搭上弓弦,瞄准了数米外的那个巨大肉瘤。 ——咻! 离弦之箭如电光射出,瞬息便奔赴目标身前,直直没入了那一团辨认不出形状的血肉之中。 “咿——————!!!!!” 一声尖锐的惨叫响彻整条走廊,刺耳得要贯穿所有人的耳膜。鹤见川被这尖叫震的一阵耳鸣,就像是有人在她耳边放了一记响炮。刀刃下所收到的压力在一瞬间减小,所有攻击的触|手都垂落到了地上,但也只是一个呼吸间的间隙,下一瞬,它们便像是受到了剧痛的刺激一般,愈发猛烈地四处乱砸了起来。 鹤见川顾不上继续愈合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抱着脑袋狼狈地躲开触|手们毫无章法的攻击,控制着弓兵继续接连不断地朝着那巨大的肉瘤射出箭矢。 与上弦一战斗的时候,她耗费了太多的远程刀装,一时半会儿也来不及补充刀装的灵力,还能用的远程刀装也只剩下了寥寥几个,这让她不得不省着点用。 一连射出了十多箭,金弓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去,弓影也不再凝固如实质,缥缈地近乎透明。 一股怪异的气味弥漫在长长的走廊内,像是蛋白质烧焦后的焦味,又带着尸体发烂腐臭的味道。 弓影最终消散在了空气之中,也没有了新的弓兵补上。狂躁的触|手很快停止了攻击,鹤见川缩在角落里,一边加快愈合自己的伤口,视线紧张地盯着硝烟之间那团巨大的怪物。她觉得弓兵的攻击是起到了一点作用的,但是她也不太确定究竟有多少。 用刀装与鬼对战——实际上她对此唯一的实战经验,也仅限于十多分钟前与上弦一的那场战斗,而上弦一似乎对刀装有什么特别的了解,因此和他的那场战斗,大概也并不能起到多少借鉴作用。 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摸着石头过河,一点点地小心试探。 鹤见川仔细地辨认了大家现在的站位,现在离她最近的是岩柱悲鸣屿先生,香奈乎说过,岩柱的实力是鬼杀队最强,鹤见川觉得以目前这个距离,就算对面那个畸形怪物突然又发难,她也能立刻躲到悲鸣屿先生的身边,继续苟一苟。 鹤见川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盯着那突然沉寂了下来的怪物,或许也是为了谨慎行事,无一郎他们不知为何,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戒备地望着走廊的那一头。 他们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很久,大约只是过了短短□□秒,那团诡异的血肉表面就开始缓缓地蠕动了起来,像是内部有什么东西在蠢动着,带起了肉瘤表面的缩胀。 血肉的蠕动最终停留在了肉瘤的顶部,短暂地停滞了一秒。 『……要、要出来了吗?』 鹤见川的瞳孔微缩,手心浸满了冷汗。 ——呲、 微不可察的一声轻响,继而便是“噗通”一声震动,巨大的肉瘤如同鼓胀的水球一般猛然炸裂,暗红污黑的腥臭液体从肉瘤的裂缝间流出,遍体被黑色的印记所覆盖,白发血瞳的恶鬼目光阴冷地站在迸裂的血肉之间,浑身布满了血红的裂口,裂口中尖利犬牙交错,像是一张张活生生的野兽之口。在这恶鬼的胸口和后背,刺目地存留着几道烧焦一般的凹陷伤痕,伤口边沿的血肉如同呼吸一般地抽动着,却始终无法生长愈合,断断续续地滴落着暗红色的污浊血液。 它抬头望向了给他留下这些伤痕的鹤见川,目光里带着想要将女孩剥皮拆骨、吞吃入腹的怒火与恨意。 又是这灵力……又是这可恨的灵力!即使同那人比起来,她的灵力是如此的幼小稚嫩,但却依然能给它带来如同太阳般灼灼燃烧的痛苦,让它的每一个细胞都因为畏惧而簌簌战栗,狂暴不安地躁动起来。 某种硫酸般刺痛的情感在鬼舞辻无惨的胸腔里翻涌了起来,腐蚀着它胸口里空空荡荡的那个地方。在它的左胸口里,本应有力跃动的那颗心脏,早在他成为鬼的那一日,就彻底寂静了下去,只留下了一处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空洞。 它化身为了鬼,获得了永恒的生命,但它却始终觉得,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日日地从它的指缝间泄走了,就像是抓不住的风。鬼舞辻无惨在身为人类时,便是一个「自我」概念过于强烈的人,决不允许有任何超出自身掌控的东西存在。 那不知名的无形之物一日日地流泻走了,鬼舞辻无惨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一切的发生,却对此束手无策,它甚至无法分辨出究竟是什么东西离开了它的掌控,这使得它一日日地愈发喜怒无常了起来。 于是它越来越爱杀人。 虽然也是为了进食,但这个时候的它,杀人更多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烦躁狂郁的情绪罢了,鬼的身体让杀死一个人变成了一件十分简单的事,对于万鬼之王的鬼舞辻无惨而言更是如此,它想要杀死一个人,就如同人类呼吸一般简单,甚至不需要考虑该如何动作。 渐渐的,在不知是哪日的某一天,鬼舞辻无惨在杀死一个人的时候,它看着匍匐在它面前,气若游丝地求饶着的弱小人类。人类的鲜血溅洒在房间的四角,对鬼而言如同佳肴的人类血肉的气味浓烈地弥漫在昏暗的屋内,刺激着恶鬼的每一根神经。 鬼舞辻无惨的心底,如同烟雾缥缈般,隐隐约约地升起了一丝诡异的快意,甚至缓缓安抚下了它暴躁不安的心绪。 在那一瞬间,它觉得自己知道那不在它掌控之中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生命」啊。 他所缺失的,是对他人的「生命」、对它自己的「生命」的掌控啊。 那弱小人类的头颅滚落在地,飞溅的鲜血如同泼墨纸上,染红了和式拉门上的厚油纸。鬼舞辻无惨缓缓踏步越过了到落在地的尸首,抬手拉开了屋门,屋外,一轮明亮的皎皎圆月高悬夜幕,晚风吹散了屋内浓厚的血腥气味。 鬼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不会被疾病困扰,也永远不会老去,但即使如此,它们被特殊的刀剑砍下头颅也会死、它们被紫藤花的毒液渗透脏腑也会死、它们被刺目耀眼的阳光照耀也会死。 鬼舞辻无惨想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生物,成为真正不死的那个「存在」。 所以它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寻找传说中的「青色彼岸花」上。 所以在那个月夜,它潜入那座本丸中时,即使被发现、即使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战胜那些神秘莫测的剑士,它也还是无法忍住自己内心的欲望,向着那散发着如同太阳般可怕灵力的城主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与利爪。 『——如果吃了这个人类的话、』 『就算是太阳……』 『也烧不死我了吧。』 它对着眼前那拥有着湖水般湛蓝眼眸的人类伸出了尖利的爪子。 在这一刻,鹤见川的身影与那道披着蓝黑羽织的影子在它的眼中重叠在了一起,同样散发着那令它忌惮而又垂涎的奇异气息。 少女的神情是如此的懵懂无知,全无她的先祖的那份沉稳与从容,稚嫩得如同刚刚破壳的雏鸟、晨曦中盛着露珠初绽的玫瑰。 ——轻易就能被蹂|躏摧残。 “鹤……见——!!!” 恶鬼如同要将这个名字撕碎一般,从喉咙间挤出了这短短的三个音节,如同荆棘长鞭般的触|手附带着侵蚀破坏一切细胞的剧毒,从四面八方向着鹤见川袭去,像是要不计一切代价般将她杀死! 层层叠叠的金色盾牌铺天盖地瞬间展开,建立起了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虚幻的盾影重叠交错,金色光芒璀璨闪耀。 带着裂口犬牙的触|手长鞭疯狂地发起了攻击,即使被灵力烧焦也前仆后继地涌上,眨眼间便击碎了数道盾影,破碎的金光飞散,空气仿佛都在短暂的瞬间膨胀爆炸,带着骇人的冲击压迫之势。 灵力飞速消耗,鹤见川脸色苍白如纸,手中紧紧地握着刀却抬不起手,小臂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又汩汩地流出鲜血来。像是被血的气味吸引,触|手的攻击愈发地集中猛烈了起来。 刀装来不及补上的缺口就由无一郎他们补上,防线的任何一角都决不能崩溃,这样的攻击,即使是最强的柱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只有捱过了这一轮攻击,他们才能找机会反击。 鹤见川紧紧抿着嘴,金色的长弓在她的头顶浮现,弓弦慢慢拉至最满,散发着莹莹光芒的灵力凝聚,箭矢的形状在弦上缓缓勾勒。 她瞄准了鬼舞辻无惨的额头,准备放箭—— 咻!咻咻!咻咻咻—— 十多支箭矢破空而出,干脆利落地没入了鬼舞辻无惨的头部和肩胛、脖颈、脊椎,鹤见川一愣,控制的箭矢还搭在弦上未放出,就见对面鬼舞辻无惨的脸上渐渐露出了错愕的神情,瞳孔紧缩,仿佛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触|手的攻击在同时猝然停止,在鹤见川哑然的目光里,数米外,鬼舞辻无惨的首级,缓缓从脖颈上掉落,咕噜噜地向旁侧滚出了几步远。 在鬼舞辻无惨仍然站立着的身躯后,扎着高高紫发马尾的少年毫无声息地显出了身影,如同一只潜伏在黑暗里的猫。 踏出的脚步轻巧而敏捷,随手甩掉了短刀上污黑的血,不动行光略带傲气地哼笑了一声,目光锐利如刀。 “夜晚的室内战,可不要小看短刀啊,蠢货。” 在他身后数米的远的地方,山姥切拉弓引箭的姿势还未收回,金色的长弓在他的手中渐渐消散,点点金光飞旋着,回到了他腰间的坠着的两颗小小弹珠里。 “既然现在有脑袋的话,那就可以砍掉了吧。” 他抬手拉低了斗篷的帽檐。 第93章 滚落在地的头颅如同突然画上的一个句号,宣告着这场战役的戛然而止。 鹤见川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大脑卡带了一秒,才再次顺畅地运转了起来。 “不动——!!” 她高兴地欢呼了一声,像是往常每一次被乱步坑了之后等到不动来救她时一样,张开双手蹦跶地扑了过去,挂在不动行光的身上嘀嘀咕咕地碎碎念着,告起了状来。 “我和你说,刚刚有个六个眼睛的鬼……”她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说着之前碰到事情,嗓音软和和的,语速却是快得像是要飞起来,东一句西一句说着话,满是稚气的一张小脸蛋气呼呼地鼓起来,手中拿着太刀像是拿着玩具一样乱七八糟地比划着。 在她的身后,无一郎只是给手臂上的伤口缠了圈绷带,就已经听着她说到了什么“乱步把我刚做好的一个刀装抢走了!”。无一郎已经从鹤见川的口中听到过了很多次“乱步”这个名字,百分之八十的时候都是在说这个“乱步”又怎么欺负了她,剩下百分之二十的时候则是在碰到什么麻烦问题的时候,鹤见川就会撑着脑袋蹲在门槛边,噘着嘴巴唉声叹气地说着“要是乱步在就好了”。 大概就是鹤见川的什么朋友吧,鹤见川好像总是有很多这样奇奇怪怪的朋友。 不动行光“嗯嗯好好”地应付着鹤见川的告状,按着她的脑袋,抬头将视线落在了无惨仍未倒下的无头身躯上。 『奇怪,怎么还没……』 他心下困惑,反应慢了一拍,鹤见川就已经抱着脑袋从他手下溜了出来,绕过他朝他身后跑了过去,宛如见到了什么亲人一般两眼泪汪汪: “呜呜呜善逸……你来的好慢啊!我和你说、刚刚好吓人,那个触|手呲溜溜的好恶心就和章鱼怪兽一样!我感觉我一年都不想吃鱿鱼了!那个触|手上还张着很丑的嘴巴、我还被它咬了呜呜呜……痛死了呜呜……” “鹤见、你还好吗!” “炭治郎——呜哇啊啊……我好痛还好饿呜呜呜……香奈乎,祢豆子不在嘛呜呜……” “祢豆子好像没来……忍姐姐等下就来了,你的伤口还好吗?” “呼呼——!你可真是没用啊!还是伊之助大爷我更厉害哈哈哈哈!” “伊之助!!你的伤口要裂开了!!!” 一群年龄相仿的男孩女孩凑在了一起,从各自战场赶来,所有人的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穿着的队服也因为战斗变得破破烂烂,鹤见川一边呜呜地掉眼泪,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大家手入。香奈乎的眼睛、炭治郎的额头、伊之助的后背,还有莫名混入的富冈义勇的手臂,她左捣鼓一下右捣鼓一下,在一片混乱里帮大家愈合了七七八八的伤口,转头看见了坐在边上,垂着脑袋神色消沉的善逸。 鹤见川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她跑过来的时候,善逸好像就没有接她的话,而且也没有哭,也没有像平常一样尖叫,沉默得就像是个蘑菇。 “善逸——你有哪里受伤了吗?” 鹤见川猫猫探头。 视野里突然冒出了女孩毛绒绒的小脑袋,善逸将头从膝盖上抬起来了一点,女孩湖蓝色的眼眸随着他抬头的动作也慢悠悠地朝上移,末了眨巴了两下。 受伤……要说受伤的话,大概全身上下哪里都受伤了吧。 善逸没什么精神地想到。 毕竟是被雷之呼吸攻击到了嘛。雷——全身都会被电的麻痹了啊,而且从还跟着爷爷修行的时候起,师兄就一直学的比他好,剑术也好、剑技也好,师兄总是比他学的更快、学的更多、学的更好,和他这种这么久了也只学会了一之型的笨蛋废材相比,只是没学会一之型的师兄,大概就是个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天才吧。 ……明明已经这么强了。 明明已经这么强了,为什么师兄,要选择变成鬼呢? 他其实大概是知道的,大概就是“贪婪”、“嫉妒”、“怨恨”之类的感情所融合在一起之后,所产生的某种更复杂的感情,驱使着他的师兄走上了这条路。这种感情就像是一根钻头,在狯岳的心底钻出了一个看不见的洞,让他的心永远都得不到满足。 因为他所得到的的幸福,都从那个洞里漏出去了啊。 “爷爷死掉了。”善逸突兀地开口道,也不管鹤见川能不能听得懂他说的话,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因为我的师兄——狯岳变成了鬼,所以爷爷切腹谢罪了,连介错人都没有,一个人……孤零零的死掉了……呜……” 他说着说着就呜咽了起来,抬手想要擦掉眼里涌出的泪水,但却怎么也擦不完。善逸是个天生就泪腺发达的人,性格又有些懦弱,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嚎啕大哭起来,或许是因为他是个男孩子,因此他哭起来也总是很没有形象,正处在变声期的尖细嗓音一哭起来就很刺耳。 他是鹤见川在来到大正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性格又和鹤见川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不管是出于“雏鸟情节”还是“同类相吸”之类的原由,就算后来又认识了很多其他人,和善逸见面的时候也不多了,但鹤见川还是把善逸摆在了“大正第一好朋友”的位置上。 鹤见川从来没见过善逸这样哭起来,很小声地抽噎着,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肩膀因为啜泣而一抽一抽的,分明是安静地在哭,一点不像平常那种要死要活一样的嚎啕大哭,但却像是难过的真的快要死掉了一样。 鹤见川没见过善逸的爷爷,但是她对善逸的爷爷一点也不陌生,在和善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善逸跟她和不动解释鬼和鬼杀队的事情,总是要加一句,“这是爷爷告诉我的”、“爷爷是这么说的”、“我以前也问过爷爷”,之类的话,鹤见川知道他的爷爷是个很严厉的小老头,总是压着善逸干一些很恐怕的事情——比如说杀鬼什么的,但是爷爷对善逸很好,连善逸参加入队选拔考试时带着的干粮,都是爷爷细心给他准备好的。 ——切腹谢罪。 鹤见川在心里一字一字地过了一遍这个词语,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因此,她更清楚“连介错人都没有”这句短短的话,代表的是什么样的痛苦。 因为亲手教导出的徒弟成为了鬼,所以作为师父要以死谢罪——鹤见川能够很通畅地理清这里面的因果逻辑关系,但她还是十分无理取闹的、十分蛮横地,将心里给产屋敷耀哉的好感度那一栏,用力地又砍掉了一大截,直接跌到了不及格更下很多的位置。 理解和讨厌是两回事,就好像天生就聪慧远超常人的乱步能够理解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但他依然讨厌绝大多数的人与事,即使那些事可能完全是「正确」的。在他的潜移默化之中,鹤见川也学会了他这份孩子一样“幼稚”的“自我主义”。 紧紧地抿着嘴,鹤见川犹豫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善逸金灿灿的脑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走廊的另一头,看着鬼舞辻无惨迟迟没有化成灰烬的尸首,不动行光心中隐隐升起了不安的感觉,带着少年锐气上扬的眉毛皱在了一起。 不只是他,山姥切国广、时透无一郎等人也注意到了这一异常。鬼舞辻无惨蠕动的血肉如同枯死的虬枝一般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滚落在地的头颅也毫无动静,眼皮半垂,只能隐约看见半片浑浊的眼白,仿佛真的已经毫无生息了一般。 但是人类死去后,无头的尸身是不可能保持站立这么久的。鬼死去之后,也不至于已经数分钟过去了,也毫无化灰的动静。 身为付丧神的不动行光和山姥切国广能够比其他人更为敏锐地感知到某些东西。不只是尸首没有化成灰烬,在这片空间、这条长长的走廊内,鬼舞辻无惨所带来的浓郁瘴气依然没有消散的迹象,依然沉重堆积得宛若即将化作实质,让作为付丧神的他们感到不适,像是有什么东西沉积在胸口。 “……哥哥?”站在他们身后的玄弥忽然小声叫了一声实弥。 “哈?”站在鬼舞辻无惨的头颅旁,不死川实弥用手中的日轮刀刺了刺无惨的脑袋,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 刀人划破无惨脸上的皮肤,就像是切开了一块朽木,并没有血液之类的东西流出,这让不死川实弥皱眉。 “我——”玄弥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一边耳朵,“我好像……听见了——” 离他最近的无一郎心下一动,回过头看向了他:“玄弥?” “咕呃——!”玄弥忽然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双手捂住了耳朵,弯下了上半身,“声……音……谁……” 血液涌入眼膜,他的眼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突然变成了一片血色,脸颊、脖颈、手臂……青黑色的血管根根突起,人类平滑的皮肤变得沟壑不平,十指的指甲飞速生长,转眼间就变成了如同野兽一般的利爪,口中的尖牙也变得粗大尖锐,宛若老虎的剑齿。 “玄弥!” “杀了……我!时透……先生……”双手掐住了自己脖颈,玄弥以仅存的理智拼死对抗着那猛然生起的鬼性,“……无惨……还……活着——!” 『……什么?!』 如同是在呼应他的话,无一郎手中的日轮刀还未拔出,几步外,鬼舞辻无惨的尸首突然膨胀增殖成了一团面目难辨的血肉,被砍下的脑袋也猛然炸开,不明的脓液混杂着碎肉飞溅。 离得最近的不死川实弥即使立刻以剑技应对,也在瞬间便被腐蚀掉了大片的皮肤血肉,而站在无惨身躯前后的不动行光和山姥切国广,则是眨眼间就被那一团模糊的血肉吸入其中,失去了身影。 “警备!!!” 岩柱悲鸣屿大吼一声,手中的铁球已经砸向了那团还在蠕动膨胀的肉瘤,比先前的战斗还要更多数倍的触|手带着倒钩利刺向众人袭去,无一郎拔刀挡住了鬼化的玄弥挥来的爪子,双方陷入了僵持。 而在走廊的另一头,带着一群后辈的富冈义勇最先做出了应对,水之呼吸连出三招,挡住了触|手的第一轮攻击,护住了还没反应过来的炭治郎、伊之助、香奈乎,然而他的最后一招还未收尾,就听见了香奈乎的一声惊呼: “——川!” 之前蹲在离他们有几步远墙边说话的鹤见川和善逸落了单,没能及时应对,鹤见川被数根触|手卷住了身躯,善逸腰间的刀还未拔出,就被一条触|手砸在了胸口,触|手上带着的倒刺刮下了他的一大块肉,整片胸口血肉模糊,但即使如此,他的另一只手还是下意识地抓紧了鹤见川的手臂,两人一起被触|手拖着向走廊中间的那团血肉急速退去。 “日之呼吸·壹之型——圆舞……” “一闪!” 红黑色头发的少年从富冈义勇的身侧闪出,结合了日之呼吸一之型与雷之呼吸一之型的自创技破空而出,刀势直逼向拽走鹤见川和善逸的那团触|手,更多触|手朝他攻击而来,想要直接置他死地。 “兽之呼吸·肆之牙——碎刃霏霏!” “花之呼吸·二之型——御影梅!” 锯齿形的双刃刀光缭乱,接连发出多段攻击,泛着桃红色微光的刀刃挥舞出梅花的轨迹,勉强防御住触|手的攻击,淡金色的盾影浮现在三人的身边,但却已经有了破碎的迹象。 带着日华的刀刃落在了缠成一团的触|手上,成功切断了那一团触|手,然而触|手的再生速度却快的超乎他们的意料,更多的触|手缠绕了上来,密集如骤雨的攻击从四面八方袭来,让三个少年少女支撑乏力。 被触|手桎梏了手脚,太刀就夹在手臂间却无法拔出,鹤见川勉力转动手腕,握住了一段触|手,大量的灵力毫无节制地灌出,触|手被灵力烧灼焦黑,但却又像是不计代价一般瞬间涌上了更多的触|手补充,如同是一场拉锯战,势要比拼是鹤见川的灵力先消耗完,还是触|手的再生先支撑不住。 “善、善逸……”鹤见川说出的话都在发抖,又急又怕直掉眼泪,“快、快放手——会死掉的!我烧不掉这个!你快点放手!” 触|手上的利刺给刺破她的血肉,她还能给自己手入,但是善逸只是抓住了一节她不能动弹的手臂,他的身上被肆虐攻击的触|手划得遍体鳞伤,鹤见川根本没办法帮他治疗。 而且这些触|手上的刺好像还有毒,再这样下去,善逸会死掉的! “我、我——”善逸也疼得满脸都是眼泪,握着日轮刀的手还在尝试帮鹤见川割掉她身上缠着的触|手,“噫呀啊啊啊啊——!!!我放不开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边飞眼泪尖叫,一边拿着日轮刀猛捅那缠成一团的触|手,抓住鹤见川的那只手已经被触|手连同鹤见川的手臂一起,给缠成了个厚厚的死结。 鹤见川:……啊这。 她还没能有更多的想法,就感觉呼吸一滞,视野变成了一片漆黑,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游乐场里的海洋球里,从四面八方被挤压包裹,只有臂弯里别着的一振太刀和手臂上善逸仍未放开的左手所带来的触感,格外的清晰。 ——她被“吞”进了那团血肉的内部,和善逸一起。 ※※※※※※※※※※※※※※※※※※※※ 鬼舞辻无惨今日晚餐菜谱: 红烧不动 清蒸山姥切 水煮鹤见川 附赠小菜善逸 —— 善逸:等一下为什么我是赠送的那一个还是小菜?? 鹤见川:重点是这个吗!!我们被吃了啊!!!(摇肩膀.gif —— 突然发现上章被被是打刀,本来是不能装弓兵的,我们就当做是现实战斗所以合理能用吧(其实是bugx 第94章 如同沼泽般的挤压感从四面涌来,压迫得困于其中的人动弹不得。 『眼睛……睁不开……』 像是黑泥一样软陷的血肉几乎是直接贴在了脸上,隔着薄薄的眼皮,仿佛连瞳孔都能感受到来自那团血肉轻微的蠕动。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收到挤压的胸口起伏艰难,这团血肉内部微薄的空气更是让情况雪上加霜。 浓浓的腐臭味几乎是贴在鼻尖刺激着鹤见川的嗅觉,让她反胃得几乎要呕吐出来,耳边能够清晰地听见血肉中大约是血液一类的东西流动的声音,以及,大约是“心脏”嗡鸣颤动的节奏。 鹤见川努力地动了动指尖,却只能勉强抬起不到一公分的高度,就立刻迫于血肉的巨压落了下去,重新陷进触感令人不适的一团肉里。 “唔、唔——” 右下方传来了从喉间发出的模糊声响,是一起被卷进肉瘤里的善逸的声音,鹤见川感觉到右臂抓住她的力量用力了一下,又立刻松了些,像是在告诉她「我在这里」。 ……完全没感觉有被安慰到好吗!!! 鹤见川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地试着把自己的手臂转过去,努力让掌心或者是指尖贴上善逸的手臂,只要一点点就好,就算只是一点点指尖也行,善逸抓住了她的小臂外侧,只要她能把手转过去,就能送一点灵力到善逸的身体里了。 愈合伤口什么的大概是做不到了,但是至少把那些刺进他身体里的毒素用灵力烧掉。 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周身全都被鬼那阴沉沉的瘴气所笼罩,她只能隐约感觉到一点山姥切和不动的灵力,但也分辨不清具体的位置。唯一能给她带来点安全感的活人就只有善逸了,有人就在身边总归是能给她点心理慰藉的。 烂肉紧紧地贴在她的手上,连微微张开的指缝间都被挤满,只是这样稍微转动十几度的弧度,纤细的指骨都好像要断掉了一样痛,手腕拧在一个角度难以动弹,脉搏突突的跳动着,手筋绷得像是快要抽搐。 『转、转不过……去……呃……』 肩膀上的肌肉都僵硬了起来,像是陷落深海一般,巨大的压力从头顶覆盖到脚底,平日里微小的一个动作,此时都变得像是压着一座高山一般困难。 只是将稍稍倾斜的手掌转到了竖直立起,连十五度的弧度都不到,鹤见川就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费力地喘起了气,氧气过于稀薄了,缺氧反应让她的视网膜上闪烁着亮起了一阵阵白光。 她稍稍停下了转动手腕的动作,花了几秒钟平息了心悸,思考了片刻,决定冒个险。 用灵力烧掉包裹在手掌边的肉团的话,即使这些血肉的再生速度很快,也会有那么一瞬间的空隙,让她获得活动的空间。 但是,虽然刚刚只看到了一瞬间,鹤见川眼角的余光也确实是看见了,无惨的首级爆炸开的时候,飞溅的碎肉污血落到风柱的身上,立刻便腐蚀掉了他的一大块皮肤,血肉模糊。 如果在这么狭小的范围里,她用灵力烧掉这些肉团的时候,肉团的内部也会涌出那种带着腐蚀性的液体—— 她和善逸的手臂,可能瞬间就会被腐蚀成一团黑焦。 所以她必须要,更加的小心才行。 灵力朝着右手的掌心涌去,在皮肤下从掌跟贴合到指尖,没有一丝灵力紊乱分散地涌出。鹤见川屏住了呼吸,神经紧绷。学习制作刀裝的过程中,她就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对灵力的精准控制,能够将灵力完整地内敛在特定的范围内。 只要控制好烧灼的范围,即使有腐蚀液体流出来,也只会流到她的手上,而她可以立刻就给自己手入。 灵力贴合着右手精确涌出,掌心正对着的一块肉团瞬间就被烧灼成了灰烬,鹤见川感受到桎梏住手腕的挤压感骤然松了一瞬,立刻便乘机转过了手心,一把握住了善逸的手臂。 没有腐蚀性的液体流出,鹤见川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地,但她还没有喘口气,刚刚被烧掉的肉团就迅速膨胀繁殖,增生到了比原先还要多的程度,像是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了鹤见川的手腕上。 鹤见川甚至听见了自己的腕骨咔嚓一声断掉的脆响,猝不及防的剧痛让她的泪腺在一瞬间溢出了生理性的眼泪来。 『不行……不能直接烧掉……』 她急促的呼吸着,体内的灵力翻涌,很快就将断掉了的腕骨修复回了原样。 微凉的灵力从掌心进入了善逸的手臂,在一片黑暗的空间里隐隐泄出了莹莹的微光。只要让灵力顺着善逸的血液流遍全身,就能将无惨的毒简单粗暴地尽数烧光,但是伤口的愈合需要更精细的操作,鹤见川看不到善逸伤在了哪里,也就没法帮他继续手入。 怎么办? 用灵力烧的话,会增殖出更多的血肉,将他们活活压死,刀装需要一定的空间才能外放,现在这样也做不到,至于刀——鹤见川甚至没法拔出臂弯里夹着的鬼丸国纲。 “唔唔——” 鹤见川抓紧了善逸的手臂,立刻就收到了他的回应,感受到小臂上传来的触感,鹤见川不安的内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不动和山姥切好像也被吞了进来,但是,话说回来,为什么无惨要把他们三个吞进来呢? 对付其他人,无惨都好像只是用触手攻击,善逸也只是因为拽住了她,所以才被牵连着一起卷进来了的,一开始,无惨也只是用触手把善逸摔在了墙上而已。 空气稀少,精神紧绷,死亡的压力阴沉沉地笼罩在她的头顶。鹤见川的抗压能力说不上好,也不说上差,她生来是个胆小鬼,总是很容易害怕。 别人怕的事情她也怕,别人不怕的事情她还是怕。唯一的区别,大概只是不管别人怕不怕这件事,她所保持的畏惧之心总是维持在一个差不多的区间上。因此在有些时候,别人可能已经害怕的晕过去了,鹤见川也依然是很“普通”地在双腿打哆嗦而已。 因此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鹤见川也依然只是害怕地紧紧抓着善逸的手臂,头皮发麻,脊背僵直,大脑里飞速闪过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内心一边无限循环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一边无限循环着“救命救命救命”。 长时间的压力使得血液流通不畅,四肢都已经有了麻木的感觉,就算灵力一遍遍地顺着血管循环,也只是稍微延缓了些许肢体僵硬的速度。 鹤见川的指尖掐进了善逸的手臂里,善逸的指尖也恰进了她的手臂,即使无法用语言沟通,他们也知道这个时候需要用这样的刺痛帮助对方保持清醒。 实话说,不知道是不是鹤见川的错觉,好像除了被善逸抓住的那只手以外,双腿也好,另一只的左手也好,她似乎都已经不太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了。 也许是躯体的虚弱也影响到了灵力,原本还算是明显的灵力,这会儿也已经像是快要干涸了一样,渐渐微弱了起来。 『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鹤见川握住善逸的手渐渐有些松了,她已经有些呼吸不过来了,和善逸他们不一样,她的呼吸法还只是学了个半吊子,全集中呼吸也只是因为她一向很会找讨巧的法子,所以用了些小窍门勉强学会的,和他们这些真的踏踏实实学了几年呼吸法、打好了基础的人全然不同。 依靠着呼吸法,就算是极端缺氧的情况下,善逸他们也能支撑很久,但是鹤见川不行,她所学会的呼吸法、只是能够维持她使用出那些呼吸剑技的水平而已。 大脑浑浑噩噩,胸口好像堵着一块巨石,来自无惨血肉的腐臭气味让她的嗅觉几乎已经无法运转。 噗通、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 噗通…… …… 耳中清晰地回响着从肉团中传来的“心跳声”,如同沉闷的阵阵鼓声,鼓槌缓慢地落下,像是一下下地砸在了她的身上。 包裹住她的血肉宛若在呼吸一般,缓缓地蠕动着,躯体麻木到无法感知,鹤见川的意识渐渐陷入了混沌之中,唯有心脏的跳动,在这一片寂静的黑暗里,越发地清晰了起来。 噗通、噗通…… 噗通…… 噗通、噗通…… 渐渐的,两阵来自不同心脏的跳动节奏,在某一刻重合,汇成了一声,鹤见川觉得自己好像要睡着了,灵魂与躯体分离,落在大海中央的一叶扁舟上,随着海浪的起伏而摇晃,最终渐渐地远去、远去…… 噗通、噗通…… “唔——!唔唔!!” 手臂上抓住的力量渐渐失去了,善逸的心里升起了不安的预感,一片黑暗之中,他连眼睛都无法睁开,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天生就是个听力异于常人的少年,因此他总能够靠着自己过分灵敏的耳朵,发现许多潜藏在平静之下的危险。 他听见了,无惨的血肉不断蠕动、侵蚀着什么的声音,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这些血肉是在吞噬着些什么,但是就在几秒钟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鹤见川之间似乎被更多的血肉隔开了,那吞噬蠕动的声音,也近在了耳边。 被吞进这团肉里的时候,他抓住了鹤见川的小臂,所在的位置要比鹤见川靠下一些,他的肩膀差不多就在鹤见川的脚踝边上,甚至能碰到一点鹤见川的鞋跟,但是现在,鹤见川的小腿已经完全被吞噬进无惨的血肉里了。 不,或许不只是小腿,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那些原本还有些模糊混乱的吞噬声,在善逸的耳中顿时清明了起来,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无惨几乎已经吞下了鹤见川小半的身躯,它将自己的血肉和鹤见川血肉融成了一体,像是将鹤见川当做了养料一般,慢慢地侵吞着她的身体。 『骗人的吧骗人的吧!!!小鹤见!!!快醒醒——!!!』 善逸拼命地紧攥着鹤见川的手臂,想要让她快些恢复意识来,但是鹤见川握住他的手已经完全松开了,只是因为肉团的挤压,才依然维持着一个握住他的动作而已。 他的另一只手中还握着日轮刀,电光在刀身上猛蹿,但却因为无法动作而使不出剑技来。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啊啊!炭治郎——不动——伊之助——谁都好——!!拜托了——救命啊啊啊!!!』 善逸在心里无声尖叫,若非是无惨的血肉挤得他连嘴巴都张不开了,他现在只想扯开嗓子跟公鸡打鸣似的仰头长啸。 救——命——啊——! 小——鹤——见——!! 别——睡——了——!!! 他用力地掐住了鹤见川的手臂,已经顾不上会不会弄伤她了,只想着希望鹤见川快点醒过来,免得真的被无惨吞了个干净。 指甲陷进了少女手臂上白皙的嫩肉里,一点点地刮破了她的皮肤,最终渗出了鲜红的血珠来。 善逸什么也看不见,只一股脑地掐住鹤见川的手臂,满脑子暴风尖叫,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不、绝对不是他的错觉!或许是因为想要更多的补充体力,无惨的血肉似乎已经先要把他也一起吃掉了!! 『小——鹤——见——!!!!!!』 感受到脚踝处腐蚀般的刺痛,善逸在内心害怕地尖叫起来,眼泪鼻涕齐流,手中一个用力,拇指就插|进了鹤见川手臂的血肉中,不小心硬生生地将她的手上抠出了一个伤口来,鲜血流了他一手。 善逸:……糟糕。 我妻善逸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鸭子一样,内心的尖叫嘎的骤停。 下一秒,他的心中掀起了狂风暴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伤口!!!是伤口!!!我竟然把小鹤见掐出伤口了!!!怎么办!!流血了好多血!!!完蛋了死定了!!!小鹤见一定很痛!!时透先生和不动一定会杀了我的!!!!!炭治郎——炭治郎救命啊啊啊啊!!!!小鹤见对不起噫啊啊啊啊——!!!!!』 人生完蛋的巨大阴影笼罩了他,出不去会被无惨吃掉,出去了会被不动他们吃掉,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就好像站在了命运的分岔口前,往左一看是条死路,往右一看,还是条死路。 『……死了。』 『我死定了。』 善逸两眼无光地开始了自己生命的倒计时,面如死灰。 『都这样了小鹤见也没有恢复意识,果然她……』 我妻善逸的心沉甸甸地坠了下去,他抓紧了鹤见川的手臂,手心沾满了血但也没办法了,另一只手则是握住了手中的日轮刀。 雷之呼吸中他唯一学会的就是一之型“霹雳一闪”,因为只会这一招,所以他听从了爷爷的话,把这一招练到了极致,在发招之时,因为需要高速移动逼近敌人,这一招对腿部的爆发力要求十分之高,相对应的,所带来的负担也很大。 在被无惨的血肉四面紧紧包围的情况下,如果他直接使用这一招,利用腿部的瞬间爆发力,或许还是可以在半息之间蹬开包围着自己的血肉,从而获得活动的空隙,挥出那么极短的一招的。 但是,也只有这么一招,在挥出这一刀后,无惨血肉的瞬间爆发增殖,就将会把他活活压死,所以,他只有这么极短的一个瞬间—— 把鹤见川从无惨的血肉中丢出去。 否则的话他们就会一起被压死在这团肉里。 善逸感觉到自己的手在轻微的颤抖了起来,第一次做出这样明确的一个“送死”的念头,要让他打心底里不害怕那是不可能。但是他还是用力地吸了吸鼻涕,握紧了手里的刀。 无惨想要吃掉小鹤见,肯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的,如果让他得逞了的话,大家或许就真的无法杀死这个家伙了。而且小鹤见这么可爱,从来都不嫌弃他爱哭,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总是会分给他一份,一起打牌的时候也只坑其他队士的钱从来不坑他的,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是不应该被丑陋的鬼吃掉的。 『死掉的话,爷爷他一定会在彼岸接我的吧。』 雷霆电光在日轮刀上跃动,细微的电流围绕在善逸的周身,轻微的焦味在血肉间飘浮,在这稀薄的空气中,善逸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小腿的肌肉绷紧如同要从束带中爆出。 『雷之呼吸……』 左手中鹤见川流出的血已经有些干涸了,大约是因为灵力的自愈,那处善逸不小心掐出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正在渐渐愈合。 善逸的指尖动了动,忽然碰到了什么坚硬而冰凉的东西,光滑的平面触感熟悉,似乎是一柄刀鞘。 善逸意识到了那是什么,是鹤见川这些日子里一直用着的那振太刀,记得好像是叫做「鬼丸国纲」。鹤见川那样小小的一个女孩子,用着的却是这样一振雄浑大气的太刀,甚至比善逸自己用的日轮刀还要重一点。 虽然善逸想给鹤见川找把轻便的打刀,但是那个很白的鹤丸国永说,审神者就是要用自己的刀才行,不然本丸里的“孩子们”是会吃醋的。 善逸问鹤见川“审神者”是个什么东西,鹤见川想了想,告诉他说好像是全年无休007保护人类不灭绝的公务员。 “噢,那和鬼杀队好像有点像啊。” 善逸说道。 “对啊,我也觉得。” 鹤见川回答他。 闲聊时的那个话题就这么随意地揭过了,善逸也没再说什么,因为后来鹤见川用太刀也很快就上手了。 但是在这一刻,在这他们站在生与死的边界、他决心赴死的一刻,他终于理解了鹤丸国永所说的那一句话。 【“审神者就是该用自家的刀才对嘛~”】 明亮的光芒在赤红的刀鞘上显现,照亮了这片压抑而腐朽的黑暗,善逸只感觉始终被紧紧压抑着的胸口骤然一轻,很快的连同四肢也轻松了起来,握着刀的手腕能够转动了,蚕食着他脚踝的血肉也褪去了。 大片的空气涌入脾肺之中,如同夏日沉闷的午后骤然落下瓢泼大雨,整个世界都为之洗刷一新,四肢百骸都畅通清爽了起来。 善逸睁开了眼,入目并非是无惨那恶心蠕动的肉瘤,而是夜空万里、圆月高悬,清凉如水的月华洒落天地。 一瓣樱花悠悠飘落在了他的鼻尖,善逸感觉鼻子有些痒痒的,阿嚏一声打出了个响亮的喷嚏。 深埋于地下的无限城不知何时被丢到了地上,这是一处偏僻的郊野,草叶间偶尔传来窸窣的虫鸣。 鹤见川睁开了眼,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却在醒来的那一刻,全都消散无影了。她困倦地眨了一下眼睛,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被人拦腰抱了起来,就像是抱起了一卷棉被似的捞着。 “唔……?” 她反应迟钝地歪了一下脑袋,看着眼前长着野草的碎石地,视线稍微一歪,就看见一双从深蓝色和服衣摆下露出的木屐,足袋是很普通的黑色。 腰间一松,她被捞着她的人放在了地上,脚踏实地的感觉有种久未的满足感,令人心下踏实。鹤见川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好像都在。 无一郎、悲鸣屿、实弥、炭治郎、香奈乎、伊之助……甚至是蝴蝶忍他们也到了,鹤丸国永站在她对面几米远的地方,手里拎着个昏过去了的人,好像是玄弥。 善逸就躺在她的脚边,一脸呆呆的,不知道是怎么了。而在她边上几步远的地方,不动和山姥切站在一团腐烂的血肉之中,表情看起来很奇怪。 “唔?”鹤见川迷茫地发出了一个语气词,抬起了头,终于看向了那个刚刚把她从无惨的血肉里救了出来的“人”。 “你是谁呀?”鹤见川看着眼前的人,困惑地问道。 那是一个样貌很年轻的人,大约二十岁出头,容貌清隽昳丽,带着一种难辨性别的美,一双稍深的湛蓝眼眸平静而安宁,像是夜色下寂静的湖面,长长的黑发如同绸缎一般柔顺平直,垂落过了腰间,洒落着清冽的月色。 鹤见川的视线从那人的脸上往下移,掠过肩头披着的蓝黑色羽织,又掠过和服齐整的衣襟,最终停留在了腰间的那振刀鞘鲜红、十分眼熟的太刀上。 鹤见川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腰间。 空的。 “噢。”她觉得自己明白了,没等对方开口,就自问自答道,“我知道了,你是鬼丸国纲!” 远处的鹤丸国永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动行光无法直视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顺带伸手把边上山姥切的眼睛也捂上了,也不管这家伙其实和鹤见川一样根本没理解现在的情形。 ——『糟糕,太糟糕了。』 不动行光真心实意地在心里发出了哀嚎。 ——『我可真聪明!』 鹤见川真心实意地在心里夸奖了一句自己。 ※※※※※※※※※※※※※※※※※※※※ 不动行光:#万万没想到# 山姥切国广:#这是在做什么# 鹤丸国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善逸:#活着# 无一郎:嗯,你很聪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先夸一句 第95章 拿着鬼丸国纲,从樱吹雪之中诞生,萦绕着让她亲切如己的灵力——鹤见川几乎是丝毫不需要考虑,就在潜意识间做出了判断。 这当然是鬼丸国纲呀,像是不动、像是山姥切、像是鹤丸一样的,跨越了历史长河、借助了她的灵力化身为“人”的刀剑付丧神。 然而那披着蓝黑羽织的付丧神却只是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极轻的微笑,像是春日黄昏的河畔,苇絮凭着轻风悠悠扬扬地拂过平静的水面,带着安宁的淡然悠远。 “不,我并非是鬼丸国纲。”那人对她说道,轻柔的嗓音宛若泉水浸石,温润幽雅却让人分不清男女,“那个孩子如今还在睡着,等着你去将他唤醒。” “唔——?”鹤见川皱起了小眉头,一张仍残留着稚气的脸蛋因为困惑而烦恼地鼓起。 怎么会不是鬼丸国纲呢? 如果不是鬼丸国纲,这人又怎么会从鬼丸国纲的刀里显形而出呢? 在她的认知里,从刀剑中显形的,就应该是刀剑中诞生的付丧神才对呀! “那你是谁呀?” 她不解地问道,仰起了头去看这个比她高出了一个脑袋的付丧神,一双单纯澄澈的眼眸里满是迷惑和好奇。 墨黑的长发披散垂落在身后,是比今夜的夜色更为深沉浓黑的色调,水一样清冽的月光流淌过这绸缎般柔顺的长发,滴落在旷野之中,像是在湖面上氤氲升腾起的雾。 站在这纱雾般的月色之中,鹤见川注视着那双与她相似的湖蓝眼眸,虽然有着相似的色调,但这双眼瞳中却藏着什么更为深邃、更为悠远的东西,像是在这幽幽月夜中泛着微光的一潭深湖。 这容貌清隽美丽的付丧神抬起了左手,轻轻地按在了她的头上,鹤见川只感觉头顶传来了微微一沉的触感,那只按在她头上的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像是任何一个年长的长辈正在面对自己所宠爱的孩子。 鹤见川总是被人摸脑袋,她长得可爱,又总是探头探脑得像是只惹人怜爱的小奶猫,不只是父母爷爷奶奶之类的长辈,哪怕是她的同龄人,乱步或是晶子他们,也总是很顺手就会撸一把她的脑袋。 按理来说像是被人摸脑袋这种事情,鹤见川应该已经很熟悉了才对,但是在眼前的这个人亲亲揉了揉她的头发时,鹤见川却感受到了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情感。 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就好像她跟着爸爸妈妈,早已经在横滨定居多年了,记忆里几乎都是那个在高层公寓里的「家」,但是在偶尔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回到那个需要坐几小时列车才能到达的小镇,推开老家那扇已经久无人居的旧宅大门时,那一瞬间混合着灰尘扑面而来的气息,带着某种跨越了时间与空间,却依旧靠着某种羁绊联系起来的感情,就会在一瞬间涌上她的心头,让她的心脏在那一刻短暂地停下了跃动,在不足一秒的喘息后,才能再次缓慢地跳动起来。 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淌,呼吸也一并被冻结,鹤见川听见了自己心里的那一盏时钟内镶嵌着的细细秒针,“咔哒”地一声,在这一格绊住了。 “我是……” 站在她面前的人张开了口,口中吐出的字句像是生锈的链条般卡顿了一瞬,才又慢慢地吐出了未完的那一个音节。 “——鹤见。” 没有名字,没有来处,没有过去,仅仅只是一个「鹤见」。 那个仿佛只存在于他人口中的只言片语、只存于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只存在于鹤见川手中那几本笔记字里行间的 ——「鹤见」。 在他的身后,鬼舞辻无惨那被由内至外斩裂的肉块,在这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仿佛听见了某种讯号一般,剧烈地颤动了起来,大片沾染上脓水的野草在瞬息间便开始枯萎发黑、继而迅速死亡,化作了一团焦黑。 不详的黑色瘴气在旷野上升腾而起,令人牙齿发麻的滋滋声此起彼伏,肉块蠕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再生,彼此挤压融合在一起,不过转眼之间,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肉团,肉团扭曲着变化着形状,分生出了类似于人类的驱赶,在那一块宛若是头部的血肉上,缓缓浮现出了扭曲骇人的五官。 简直就像是一个刚刚从母体里分娩而出的、畸形的胎儿。 鹤见川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内心却丝毫没有恐惧和不安,亦或是忿忿与不满。 鹤见、鹤见……她当然知道这个“名字”,这个与她姓氏相承的字眼,这个字眼所代表的那个人。 鹤见川其实是不喜欢「鹤见」的。 即使她知道不动和山姥切最初的诞生是因为有那个人的存在,即使鹤丸国永偶尔的谈话间总是能流露出对那个人的尊敬和怀念,即使那个人留下的笔记让她这样的废材也能在短短时间内有了踏入这个战场的能力,即使那个人大约是她最初的先祖。 可是鹤见川就是不喜欢「鹤见」。 既因为「鹤见」没问过她一句话,就把一年前那个连八百米都跑不及格的鹤见川丢到了恶鬼横行的大正。 也因为就是「鹤见」的一时摇摆,鬼舞辻无惨才会能够又苟活了千年,这个世间才会有那么多的人平白没了性命。 炭治郎的家人、善逸的爷爷、香奈乎的姐姐、无一郎的哥哥、炎柱先生…… 那些鹤见川不曾见过一面,却总是在他人偶尔说出的短短几句话出现的人。 那些鹤见川不曾见过一面,却只会活在他人偶尔说出的短短几句话中的人。 鹤见川不喜欢死亡,无论是自己的,还是身边的人的,而鬼舞辻无惨带来了这么多的死亡,它让死去的人白白死去,又让活着的人痛苦地活着,它是这世间的「最恶」,而「鹤见」就是那个亲手放过了「最恶」的纵容者。 他放过了这个恶鬼,却又后悔,这样的摇摆不定,无论是「理智」还是「感性」,「鹤见」都做的一塌糊涂,这样的一个人,鹤见川怎么可能会喜欢得起来呢? 可是在这一刻、 在「鹤见」将腰间的一振太刀从鞘中出的那一刻,鹤见川看着他那张美丽凛然如神祗的面容,看着这样的一张面容上,这样深邃的一双眼眸中,却泄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悲哀,像是庙会的祭典上,神官带着的面具裂开了一道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细纹,完美的面具从此有了一丝瑕疵。 她心中所藏着的、对「鹤见」的忿懑,就好像一小垒堆积起来的细沙,忽的就被一阵看不见的微风吹散了。 “鬼舞辻无惨——!” 「鹤见」高喝一声,眉眼间带着气势逼人的凌厉,肩头的蓝黑羽织在夜风中猎猎飞舞,。 他举起了手中的一振太刀,这振以斩鬼之名流传千古、位列“天下五剑”之一的刀剑,在冰凉的月光下映射着波纹般粼粼的寒光,气势骇人凌然,即使刀身不足三尺,与对面那数米之高的畸形胎儿相比是如此渺小,却依然雄浑大气宛若巍巍高山,压得人难以呼吸。 “……我来了结你的人生了。” 他倏然降低了嗓音,话语缥缈得几乎要消散在这轻柔的月色里,连带着周身那凛然的气势也在须臾间尽数褪去。 然而鹤见川并不觉得他这是势弱了,因为他手中的刀尖在皎皎月华中微微一颤,宛若叶梢的露水滴落平静的湖面,一圈波澜就这样突然地漾开。 没人看清了他的动作,仿佛只是天地间的月色轻轻晃动了一刹那,秋夜的风吹过旷野,肆意生长的野草微微垂倒又立起。 那巨大的畸形婴胎脖颈间裂开了一道口子,噗的飞溅出了一阵腥臭的脓水,立刻便如同被抽干了□□般干瘪了下去。 刺目的白光从它的体内的迸发而出,像是一轮灼灼白日从鬼舞辻无惨的体内诞生,照亮了这一片空旷的郊野,宛如白昼。 数米外,鹤丸国永手中拎着的玄弥渐渐退去了鬼化的样貌,口中凸出的犬齿一点点地缩小成人类正常的牙齿大小,尖利的爪子也缓缓变回了原本修剪整齐的指甲,皮肤上突起的血管平缓了下去,粗重的呼吸声缓慢悠长了起来。 “哥……哥……?” 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不死川实弥,他的哥哥,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剩下的亲人,浑身带着伤痕,右肩往下的一大片皮肤被腐蚀的血肉模糊,与残破的衣服黏在了一起,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刚刚恢复了意识的弟弟。 “……蠢货!” 不死川实弥大骂了玄弥一句,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 “这可真是……”鹤丸国永轻笑了一声,将玄弥放了下来,让他们兄弟团聚,“了不得的大惊吓啊,主公大人。” 他遥遥望向了远处的那个人影。 蓝黑羽织翻飞,太刀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被纳入鞘中。 在「鹤见」的身后,鬼舞辻无惨的尸体终是缓缓地化作了焦黑的灰烬,在晚风中一点一点地飞散。 没能做出任何的反抗。 没能做出任何的攻击。 一如千年前那般。 一抹乌云飘过,挡着了夜幕中高悬的圆月,明亮的月色黯淡了下去,像是在宣告着一场演出的落幕。 鹤见川忽然觉得,晚风似乎突然大了一些。 她看着缓步踏至他身前的人影,心里奇异地没有什么“松了一口气”之类的想法,平常地就像是一场考试结束,交卷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她放下了手中的笔,看着监考老师收走了眼前的卷子,便起身离开了考场。 “为什么是「人生」?”她像是有些好奇一般对「鹤见」问道,普通地仿佛只是在问“这一题该用这个公式吗?” “它是鬼,要说的话,也应该是「鬼生」吧?” 「鹤见」朝她轻轻笑了一下,也像是闲聊一样,语气平缓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是鬼,但他也曾经是人。” 「鹤见」顿了顿,又道,“……只是他自己也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或许是在刀中沉寂了太多年,有着太多的话语想要说,「鹤见」没有等鹤见川接话,就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样,絮絮地说了起来。 “在我还是个审神者的时候——鹤丸应当是和你说过什么是「审神者」了?在我还是个审神者的时候,曾经数以万次地与时间溯行军交战,对于审神者而言,这就是我们的使命和诞生的意义。「击败敌人、守护正确的历史」——大约就是如此。为此在我就任的短短十年间,我和本丸里的孩子们斩杀了足足数万的时间溯行军。” “但在和时间溯行军最后的那一次战斗里,我发现了一件事。” “一件让我几乎动摇了一直以来所坚守的本心的事。” 「鹤见」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继续说道: “我发现了,那些我们所斩杀的「敌人」,在成为时间溯行军之前,大约——” “……也曾是「刀剑付丧神」们。” ——就像是鬼也曾是人类。 鹤见川听懂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 「鹤见」张了张口,像是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闭上了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让人难以分清他究竟只是单纯的缓和呼吸,还是在沉沉叹气。 “但是这千年过去了,我也明白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 “他”抬起右手,贴在鹤见川的脸颊上,这只曾握过刀、曾握过笔、曾抚过整条历史长河的手,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温度,这灵力铸造的身躯终究与人类的血肉之躯是不同的,甚至也和真正的刀剑付丧神们的身躯截然不同。 「鹤见」只是一个空壳,一抹寄宿在灵力躯体与刀剑之中的残魂。 想要改变自己曾经的逃避所造成的错误,想要改变自己曾经的懦弱所造成的错误,他只能依靠着他人的力量,四百多年前,他孤注一掷地选择了那个继国家的少年,教导他剑术、用最后维系身躯的灵力替他破解了斑纹的诅咒、铺平最后的一段路,可他还是失败了。 那个孩子背弃了自己心中真正的信念,化身成了恶鬼,用斩鬼的刀剑、斩鬼的剑术、斩鬼的灵魂,对着人类挥下了刀。 多么漫长的四百年啊。 一日日地感受到人类的鲜血溅洒在这振刀身上,「鹤见」痛苦地几乎要死去,可早已只剩下一抹残魂的“他”连死去也做不到。 在他几乎快要撑不下去了的时候,曾经身为审神者对历史长河的观测能力,让他感知到了来自百年后的一抹灵力。 一抹微弱的、稚嫩的、在历史这巨大的风暴中摇曳着燃烧的灵力。 「鹤见」找到了「鹤见川」。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再次转动,曾经留下的两振刀剑时隔千年依然恪守在各自的岗位上,等待来自主人的命令。 历史长河翻涌着滚滚前行。 旷野上的风渐渐大了起来,不知何时汇聚了沉沉乌云的夜空发生了异动。厚重的积云盘旋着,在天空中形成了巨大的漩涡,漩涡的边沿有金色的光环显现,照亮了一片云海。 雷声沉沉响起,电光在云层间游走,灵力从金色的光圈中紊乱泄出,天地异变,狂风骤起。 鹤见川感觉到了来自天幕中的巨大吸力,她在一瞬间没有站稳,慌乱地抓住了眼前人的袖子。 “你该回家了。” 「鹤见」对她温柔地笑了笑,那双与她相似的湖蓝眼眸中带着春水破冰般的温暖。 “去你唤醒了第一位刀剑付丧神的地方吧,狐之助会在那里等着你的。” “我知道你不是个很有勇气的孩子,也还并不那么强大,但是那都没关系。也许你怯懦又弱小,但你能够为了同伴拿起刀剑,能够永远保持着这样稚子般纯粹的心,那就足够了。” “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存在完美的人。” “你会成为一个好审神者的。” “对不起,好孩子。” “辛苦你了。” “他”温柔地拉开了鹤见川扯住他袖摆的手,视线始终不曾移开这个女孩,但在不远处,始终沉默着站在他们几步远地方的不动和山姥切却都心中微微一动。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了山姥切的心头,他分明不认识这个人,但在听见这个人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时,左胸口那个跳动着心脏的地方,却忽然温暖了起来。 不动行光不自觉地握紧了拳,紧紧地盯着那个人的背影和鹤见川,在曾经的那个本丸里,他同那位“主公”的关系其实说不上很亲近,但在这一刻,他还是差一点就朝那人迈出了一步。 ——他如今的主人是鹤见川了。 ——他们如今的“家人”是鹤见川了。 过去的那一切,早就已经被历史的长河所吞没了。 不动行光闭上了眼,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永远都充满了烟火气息的鹤见家,那里有鹤见川的父亲、母亲和弟弟,那也是他的父亲、母亲和弟弟。 那是他如今的「归处」。 那些是他如今所爱着的「人」。 「归城」的传送阵已经启动,金色的光圈发出了刺目的光芒,整片旷野都为之骤亮,三道惊雷轰然落下,狂风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鹤见川只觉得手里被塞进了什么冰凉而坚硬的东西,熟悉的触感让她即使闭着眼睛也知道这是鬼丸国纲的刀。 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拉力向上托起,她在狂风与惊雷中费力地睁开了些许的眼睛,只模糊地看见了点点粲金光芒飞散,天地间仿佛都飞舞着金色的光点,如同下起了一场金色的大雪,像是一场盛大的神迹。 她听见了善逸磕磕巴巴地大声喊她,隐隐约约好像还有无一郎和香奈乎的声音,但她很快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视野陷入了一片扭曲的黑暗,斑驳跳动着白点,就像是电视机上的雪花。 在她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刻,她听见的是「鹤见」怅惘中带着些许释然的一声轻叹。 “他”不知是对着谁轻声说道: “鹤啊,飞出去吧。” “ “飞出去……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未来吧。” ******* 鹤见川在一片朦胧的曦光中惊醒。 身下坐着的是侦探社的办公椅,似乎还摸到了类似于毛毯的触感。 挂在墙上的钟咔哒又走过了一秒,时针指向了六的位置。她抬起头,看见乱步正四仰八叉地坐在他的办公椅里睡觉,身上盖着的毯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落到了地上。 她望向了窗外。 日出了。 -end- ※※※※※※※※※※※※※※※※※※※※ 鹤见川:耶!今天的考试不会迟到了!【? 后面秃噜一下番外,暂定是【横滨后续】、【无一郎】、【乱步】、【本丸】、【时之政府】五篇番外 番外一· 横滨 鹤见川是在从梦中醒来一周后,才想起来回了一趟老家,带着不动和山姥切翻遍了老宅和破落的神社,才终于才神社参拜大殿的走廊底下,找到了风餐露宿了好几天、又是被狗追又是被猫挠的狐之助。 小小狐狸一身惨相,柔顺漂亮的皮毛满是泥土和灰尘,几乎已经分辨不出原来黄白相间的色调,只依稀能看得清它脸上那几道红色的花纹,毛乎乎的大尾巴都被猫搙的掉了好几根毛。 醒来后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新任主公和熟悉的付丧神,狐之助蜷缩在鹤见川的怀里,咬着山姥切刚买回来的油豆腐,激动得热泪盈眶。 太惨了,它实在是太惨了,自打它在009号本丸创立的那一天被唤醒起,它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的噩梦,就连野猫野狗都能欺负到它头上来。 它可是堂堂式神!还是最有灵性、最高贵、最受人类喜爱的狐狸式神!竟然沦落到了和不通人性的野兽抢食物的地步,它实在是太惨了呜呜呜…… 狐之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口吃着油豆腐,只觉得这它本就爱吃的小零嘴,这会儿简直就和珍馐佳肴一般美味,它能一连吃十顿不带停的! “呜呜呜主公大人您真是太好了……在下一定会誓死追随您的呜呜呜……嗷呜、嗷呜……” 满腔真情的狐之助在油豆腐、毛毯、鲜牛奶,和新主人温暖又香喷喷的怀抱里,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这副惨状百分之八十其实都应该归责于它口中这位“太好了”的新主人。 鹤见川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手下抚摸它毛发的动作愈发轻柔了几分,不动行光咕咚咕咚地帮它添着新鲜牛奶,试图以此掩盖内心的愧疚,山姥切国广已经打算第三次出门再给它买点油豆腐回来了。 ……都怪考试。 鹤见川故作镇定地将锅甩给了醒来后那场连续了两天的考试。 ******* 比起十问九不知的不动行光,和还没有恢复记忆的山姥切,拥有着时之政府内置数据库、初代鹤见所有研究成果、以及完整记忆的狐之助,无疑是个百科全书一般万能的存在,某种程度上堪比侦探社某位“全知全能”的幼稚鬼名侦探大人。 在分析过现状后,它很快就为鹤见川规划出了一个初步方案。 除了已经被唤醒的不动行光和山姥切国广,以及尚未觉醒的鬼丸国纲以外,从初代鹤见的本丸中传承至今的刀剑,还有近百振之多。由于陷入了沉睡,审神者需要使用灵力辅以血液或是符纸才能将它们再次唤醒。 “所以在下的建议是,放弃短时间内复苏全本丸的打算,细水长流,在学习阵法绘制的同时,有选择逐步唤醒刀剑们——当前可以先从需要灵力较少的短刀、脇差们开始。” “否则的话,以主公大人目前的灵力,一个月里唤醒两位位付丧神,就会过于力竭,超过四位付丧神,可能就会因为灵力榨取而死亡。” 戴着不知道哪里掏出来的小眼镜,狐之助一脸严肃地在它投射出来的虚拟屏幕上指指点点,顺便咬了一口身边碟子里的油豆腐。 鹤见川:“。” 有点害怕所以选择远离.jpg 距离高考不过寥寥两月,鹤见川果断选择了搁置本丸复苏计划,(被迫)埋头开始学习。虽然鹤见妈妈对她的学习一向抓的不怎么紧,但这时候总归是会多督促几句的,更何况侦探社还有个和她一起高考的国木田。 对于鹤见川毫无自觉地浪费光阴的恶习,国木田毫不留情地进行了严厉地批评,并抓紧高考前最后的两个月,给她定制了一套007备考计划,即使鹤见川在家里,也时不时就要电话查岗,兢兢业业胜过教导主任。 鹤见川苦兮兮地啃着书,背完国文写数学,写完数学练英语,练完英语刷化学,刷完化学看历史……连社长都停了她的日常训练,改成了一大清早监督她背古文,顺便撸狐之助。 明明社里有着两个高考生,但比起自觉到过头甚至还有空来监督她的国木田,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鹤见川的身上,搞得鹤见川总有种自己是背负了全社期待的独苗苗的错觉。 背负着沉重的期望,鹤见川终于结束了全国统一高考,又通过了东大的入学选拔考试,踩着线拿到了东大金融系的录取通知书。同一天寄到侦探社的,还有国木田来自东大数学系的录取通知书。 眼见着侦探社的平均学历肉眼可见的跨越了一个大阶梯,自考了横滨大学医学系的与谢野似乎也有很大的把握被录取,作为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欣慰地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他抱着狐之助转过身,然后看见了侦探社的顶梁柱——江户川·业绩高峰·学历盆地·国中没毕业·乱步。 福泽谕吉的微笑僵在了脸上,他开始沉痛地思考起了是不是还是该把乱步塞回学校去混个毕业证回来——哪怕只是个国中的毕业证也行。 实际上只有一张小学毕业证的乱步全然未觉他最敬爱的社长在想些什么,此刻已经兴致勃勃地规划起了接下来的这两个月要去哪儿玩。 鹤见川和国木田忙了三个月高考的事情,社长也对他严厉声明,在鹤见川和国木田考完试之前,绝对不准去打扰他们。这让一直以来以耍鹤见川为主要娱乐活动、忽悠国木田为副业的江户川乱步很是无聊了一段时间,现在这两人终于都结束了高考、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总算是有人陪他玩了! 鹤见川高中的最后一个假期,也并没有因为高考的结束而轻松多少。 倒不如说,这或许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忙的一个假期。 准备大学的入学、在侦探社帮乱步写报告书、跟着社长继续学习剑术、复习呼吸法和刀装的制作、在狐之助的教导下练习召唤付丧神的符纸绘制……乱七八糟的一堆事情让她没有功夫去想其他的东西,因此直到临近大学开学,她出门买要带去学校的东西时,在商店街突然碰见了柚杏,她才一下子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柚杏见面过了。 不只是几个月,或许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了,上一次见面好像还是冬天,她们都穿着厚厚的外套,还一起在路边的店里吃了关东煮。 鹤见川一开始其实是没认出柚杏的,半年没有见面,柚杏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将她那一头惹眼又漂亮的粉色长发给剪短了,原本带着女孩娇俏的长发,一下子变成了干脆利落的短发,贴在脸颊边,露出了一截尖尖的下巴。 她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变了,柚杏出身于贫民街,生活一向拮据,穿着的衣服虽然尽力收拾搭配得整齐好看了,但总是带着难以忽视的破旧感,裤子洗的发白、袖子的边沿磨损单薄、鞋带和鞋子的颜色有些不太一致……一看就知道是简陋的环境下努力拾掇出来的了。 但是她今天穿着的却是还算崭新的、和普通人一样的短袖帽衫和马甲,牛仔短裤带着故意做旧的破口,鞋子是同龄女孩经常穿的某个牌子的运动鞋,鹤见川自己也有一双同款不同色的,是上个月妈妈刚帮她买的新鞋,打算带去大学穿的。 鹤见川一眼扫过商店街来往的行人,根本没发现她,是直到柚杏开口叫住正要进冷饮店里的她,她顺着熟悉的声音转头看了过去,才看见了背着一个单肩小挎包的柚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柚杏变化这么大,但碰到很久不见的朋友,鹤见川还是很开心的,她刚想要朝柚杏跑过去,行人来往交错间,却忽然发现柚杏身边站着个陌生的少年。 那是个很奇怪的少年,个头大概和山姥切差不多高,发色是很浅的黑,有些近乎于棕褐色了,一头短发和鹤见川自己一样,带着些微的卷曲,从视觉上就给人一种蓬松柔软的触感。在七月份的夏季,他却还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稍长的外套披在肩头,在外套底下,他的一只手似乎是骨折了,缠着绑带挂在肩头。 少年的一只眼睛蒙着白色的绷带,露出的那一只眼睛静静地注视着鹤见川,像是一口静立在那的深井一般,带着深不见底的墨黑,连一丝的光亮都看不见。 鹤见川停住了想要迈出的脚步。 这个看起来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年,给她带来了某种无法捉摸的感觉,并不能算危险,只是让鹤见川本能地觉得不想靠近。 但好在虽然鹤见川不想过去,柚杏却想也没想就朝她跑过来了。那个和柚杏似乎是一起的少年没有跟着柚杏一起走过来,只是站在来往的人流之间,注视着她们的对话。 鹤见川还没来得及问柚杏那个少年是谁、她怎么不是和中也一起出门,就听见柚杏劈头盖脸地朝她砸下了一个大消息—— “我加入港口黑手党了,和中也一起。” 鹤见川:“……啊?…………啊?!!” 她一下子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这剧情进展太快,她完全没有听懂。 “就是……你知道的吧,之前……在「羊」的内部,大家关系都不太好。”柚杏也冷静了下来,她抿了抿嘴,有些含混地和鹤见川解释,“几个月前的时候,稍微发生了一些事——不,应该说是很大的事情吧,总而言之,中也加入了港口黑手党,我……我也不想再继续那样下去了,就跟着他一起走了。” 实际上压根不是“不想再继续那样下去了”,而是“和其他人闹翻了”。 「羊」最终还是在内外部双重矛盾的刺激下,暗地里展开了对中也的“审判”。 中原中也勾结了港口黑手党的人,对羊的同伴弃之不顾——这就是那个时候羊的成员们眼中所看到的情形,于是就有人提出了先下手为强、联合gss解决中也、以免中也加入港口黑手党后把他们都卖了的议案,这个议案几乎是毫无阻拦地就被送上了意会桌。 在其他人都投票要“放弃”中也、并且“消灭”他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投出了反对票。 然后她就被当做中也的“同伙”给关起来了。 ……她哪里知道会只有她一个人投出反对票啊岂可修!!! 被昔日的同伴关起来的柚杏越想越气,好歹这里也是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因此柚杏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就逃了出去,她本来是想去侦探社找鹤见川帮忙的,但是半路上她突然想起了鹤见川说过的话。 ——事情会变成这样全都要怪侦探社的那个讨厌鬼侦探拖拖拉拉了这么久都没有把港口黑手党这个全横滨最大的非法组织给干掉! 鬼使神差的,她的脚步一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找到了中也。那个时候的中也已经被刺伤了,羊的计划似乎成功了个开头,但最终依然毫不出乎柚杏意外的完全失败了。 和中也在一起的,正是「港口黑手党这个全横滨最大的非法组织」的成员。 “我……”咽下了一口唾沫,手心被汗水浸湿,柚杏说出了那句在她的脑子里转了一路的话,“我要加入港口黑手党。” 她看见了中也的脸上露出了几乎是震惊的表情,但是那个叫太宰治的讨厌鬼却只是“唔”了一声,继而弯起眼睛深深地笑了起来。 “我觉得可以唷~” 他对柚杏说道。 气上头的柚杏怀揣着「把港口黑手党这个全横滨最大的非法组织给干掉」这一伟大(且不切实际)的梦想,在太宰治的一句话下,成功跟着中也加入了港口黑手党,被编进干部尾崎红叶的拷问小队,开始了让她从第一秒就后悔了的痛苦训练。 但是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告诉鹤见川的。 绝——对! 不!可!能! ……骑虎难下跑不掉了这种事情说出去未免也太丢人了!!! 太宰治那个家伙根本就是一团黑泥!为了故意惹毛中也简直无所不用其极,而和中也一起从羊跳槽来港口黑手党的她,简直就是这家伙惹毛中也的最佳便利道具,只要柚杏有一点想要逃跑的念头,都会立刻被他发现然后隐晦又光明正大地用各种恐怖的威胁手段摁回地里去。 “……人生的每一个抉择都要慎重。” 她一脸沉痛地按住了鹤见川的肩膀。 “啊……嗯……嗯!”鹤见川一脸懵懂地点头,看着柚杏和她交换过电话号码后,就转身离去了。 柚杏好像也很怕那个奇怪的少年。 鹤见川茫然地挠了挠脑袋,冷饮店里已经点好了饮品的乱步大声地催促起了她,她又看了一眼柚杏他们离去的方向,少女的背影已经彻底融入人流之中不见了。 她推开了冷饮店的玻璃门,小跑着进了店里。 乱步他们已经占好了位子了。鹤见川在与谢野身边的空位上坐下,扒过桌上的饮品单,眨巴着眼睛盯着饮品单上那些花里胡哨的图片和冷饮名,想要从一堆「雷霆旋风」、「烈日似火」、「玫瑰花园」之类的名字里,找出她想要的「鲜橙沙冰」来。 但她还没能成功从这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汉字里发现能够对应得上「鲜橙沙冰」的字眼,就听见了背后的座位上,响起了令她无比耳熟的、对少年而言略显尖细刺耳的尖叫: “噫呀啊啊啊啊啊——!!!衬衫我刚买的衬衫!!伊之助这可是我刚买的衬衫!!你对我的衬衫做了什么!!!!!!” 如同惊雷当头劈下,鹤见川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停滞。 她手里的饮品单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 我妻善逸,一个虽然没有任何男主该有的戏份似乎也不是男主但总是拿着“我先出场”剧本的男人 ———— 番外的顺序是:横滨→时之政府→本丸→乱步→无一郎 番外二·时之政府 鹤见川直到升入大学的第二年,也没能学会如何绘制召唤付丧神的符纸。 或许,更准确点说,并不是她“没能学会”,而是她绘制出的符纸“无法唤醒刀剑付丧神”。 鹤见川的学习能力一向很好,当初哪怕只是鹤丸国永寥寥数语前言不搭后语的指点,都能让她在短短十多分钟里摸索出手入的方法,如今有了精通如何教导审神者的狐之助在,她的学习进度本该更加一日千里才对,然而事实却恰恰与之相反。 不论她使用灵力绘制出的符纸与参照图是多么的接近,不论她怎么提高精细控制灵力的能力,她怀中的鬼丸国纲都始终未曾给出过任何回应,宛若一振没有生命的普通太刀。 她依然可以给不动和山姥切手入,也依然可以用乱步的弹珠制造出美丽闪烁的刀裝,甚至是直接用灵力凭空制造出金光璀璨的箭矢与利刃,但也仅止步与此,再无法更进一寸。 好像有着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压在了她的手上,每当鹤见川提笔在纸上画出那个她已经烂熟于心的图案,那顺着笔尖流泻而出的灵力,总是会变得滞涩晦重起来,像是在热气氤氲中融化了冰淇淋,甜腻的奶油滴答落在直面上,不复原本的顺滑清凉,而是变成了某种黏糊糊的模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 鹤见川百思不得其解,狐之助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让她一遍遍地尝试。 在高中二年级时,她曾经成功召唤出过山姥切国广,再往前些,还是个懵懂稚子的她也曾误打误撞将不动行光从长眠中唤醒。 如今她对灵力的使用已经愈发得心应手,也有了靠谱的教导从旁协助,怎么会反而召唤不出付丧神来了呢? 鹤见川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这或许不是她自身的问题,而是有什么更加复杂的原因在的,或许和那个「鹤见」有关,但是狐之助说那个人已经彻底死去了,连一丝灵力都不剩地消散在了天地间,不动行光也默认了狐之助的话,鹤见川即使想要问个原由,也已经不可能再见到那个人了。 ——那个「鹤见」已经死了。 鹤见川想到。 与此同时,她的脑中也冒出了另一个想法。 会不会正是因为那个「鹤见」已经死了,所以她才无法再唤醒其他的刀剑们呢?在所谓的“本丸”坠落此世后,那个「鹤见」自己其实也不曾唤醒过新的付丧神,所以实际上—— 在这个世界,这个其实并不存在着“灵力”与“时之政府”的世界,是不是从本质上,就并不存在着唤醒付丧神的某种条件呢? 只不过是在「两个鹤见」同时存在的时候,这一条件在某种程度上被满足了,所以鹤见川才能唤醒不动和山姥切呢? 那个「鹤见」死去了,如今世界上只剩下了她这一个能够使用灵力的「鹤见」,那个不知名的条件消失了,于是付丧神们就无法再被唤醒了呢? 鹤见川在心里有过这样的猜想,却犹豫着没有说出来。 她再怎么粗神经也能看出来,在接回狐之助后,不动和山姥切虽然没有直说,但显然都很期待新同伴的到来。 药研、五虎退、前田、小夜、太鼓钟、山伏国广、堀川国广…… 他们偶尔会说起一些名字,不动会描述得更具体生动些,说的都是诸如“柿子这么多,小夜左文字在的话正好可以给他多留点”、“五虎退那家伙很胆小的”、“这种闪闪发光的东西要的话还是留着给太鼓钟那家伙吧”,这样寥寥数语就能让鹤见川勾勒出一个鲜活而模糊的影子的话,大约是因为他还能清晰地记得自己曾与这些同伴相处过。 而山姥切,鹤见川和他自己如今都已经知道了,他缺失了一段记忆,但山姥切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并没有强烈的想要回忆起那些事的念头,他只是会在鹤见川问起他时,简略甚至是有些干巴巴地努力寻找着词语,向鹤见川描述“兄弟们”的性格。 不动很希望能再见到曾经并肩作战、共同生活的同僚们,山姥切也很希望能再见到他所能想起的“国広兄弟”们,鹤见川完全张不了口对他们说“我好像没办法召唤出其他刀剑了”。 说到底那也只是她的猜想而已,或许真的只是她学艺不精所以才办不到呢?或许她只要变得更厉害点,就可以做到即使只有一个「鹤见」,也可以唤醒那些沉睡着的付丧神们呢? 她没课时不太常呆在侦探社里了,因为乱步太过聪明又率直口快,大概很容易就会发现她的想法,然后大大咧咧地直说出来嘲笑她,但她也不太常呆在家里了,如果她呆在家还会练习绘制符纸,不动他们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 鹤见川开始往善逸爷爷家的道场跑。 这辈子善逸的爷爷依然是善逸的爷爷,而且这一次是亲生的爷爷了。爷爷开着一家道场,收学生教剑术,善逸还有个隔房的表哥,叫做狯岳,是个说话有点刻薄的男生,表兄弟两个一起在道场学剑。 善逸还记得一点上辈子的事情,但是爷爷和狯岳好像一点也不记得了。炭治郎也零零散散的梦见过鬼杀队的事情,祢豆子什么也不记得,伊之助似乎是只记得人,却把事情全忘了。 大家的记忆全都乱七八糟的,但在这个时代也依然成为了好朋友,偶尔会听见又有谁说“甘露寺小姐好像在旅游时见到不死川兄弟了”,所有人星星落落地分散在这个国家的各个角落,却又奇异地被蛛丝般纤细的线联系在了一起。 只不过,似乎从来没有人见到过无一郎。 鹤见川没事就带着纸笔往善逸家的道场里跑,善逸的爷爷带着学生在道场里修习剑术,她就一个人趴在角落里埋头画符。 狯岳很不喜欢鹤见川,因为鹤见川是善逸的朋友,也因为鹤见川来道场却不练剑,只一个劲地埋头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因为鹤见川有着一把非常威风凛凛的太刀,在狯岳的眼里,这样的一振好刀,给鹤见川这种软弱的女孩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但是鹤见川才懒得理他,一个上辈子变成鬼的坏家伙,她才不想理呢! 要不是因为现在这家伙除了说话难听以外,为人还算正常,而且善逸好像也还是希望和爷爷、和这个师兄平平静静地在一起生活,鹤见川肯定要找机会套他麻袋。 眼看着快到晚饭的时候了,鹤见川收拾收拾自己丢的到处都是的符纸——没一张在贴到鬼丸国纲上后有反应——拍拍屁股起身,准备回家吃饭去了。 刚被爷爷训过一顿的善逸累的瘫在木地板上,看见鹤见川蹭到门口穿鞋,知道她要走了,立刻爬了过去,哭丧着脸朝鹤见川伸出了求救的手:“小~鹤~见~~~~带我一起走吧~~~~” 虽然他还是很开心现在能和师兄“普普通通”地相处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很开心地面对师兄做的晚饭。 今天的晚饭轮班到狯岳做了,但一想到狯岳的厨艺,善逸只想捶胸痛哭。 ——为什么爷爷不能去请一个做饭的钟点工啊!! 然而鹤见川并不能懂他的悲伤,系好了鞋带,鹤见川坐在门边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对善逸“教育”道:“善逸,修行是不可以逃避的,就算现在跟着我偷偷溜走了,回来之后爷爷也会让你双倍补上训练的!” 啪! 竹条甩在善逸的屁股上发出了一声响亮的脆响,留着白胡子的小老头背着手,气呼呼地瞪着善逸,八字胡都要吹飞了。 “善逸!你这小子又想偷懒了吗!” 小老头一脸凶相的看着善逸。 “疼疼疼!爷爷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我这就去训练呜呜呜……” 看着善逸惨兮兮地被抓回去训练了,鹤见川抖抖自己的小背包,系紧了腰间的鬼丸国纲,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 鹤见川在推开家门的一瞬间,敏锐地感知到了空气中漂浮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难以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好像是一道极其细微的电流顺着她的脊骨窜上大脑,从脊背到头皮都在瞬息间从放松转变成了紧绷,手臂上的汗毛在呼吸间根根倒竖,仿佛是感知到了领地中有同类入侵的猫咪,刷的一下炸开了浑身的毛。 在她的家里、她最为熟悉的「领地」中,出现了某样陌生的「什么东西」。 从未有过类似的经验,以至于鹤见川足足慢了好几拍,才意识到家中突然多出的那样「东西」,其实并非是什么她全然没见过的存在。 那只不过是一道灵力。 一道没有任何恶意、只是那样普通的存在于那里、却并非属于她自己的「灵力」。 鹤见川看了一眼玄关,那里多了两双陌生的鞋子,一双是还算常见的黑色系带皮鞋,一双是样式有些别致的短靴。 她蹑手蹑脚地脱掉了鞋子,做贼似的扒着墙壁,悄悄往客厅里探出了自己的小脑袋—— 她的视线,直直地撞上了一双蜂蜜般浓稠而温暖的金色眼眸,像是猫儿,又像是狐狸。 “你好。”眼眸的主人对她露出了一个带着善意的微笑, “初次见面,一零……不,应该是——鹤见川小姐。” “——我是来自时之政府的审神者,177。” 鹤见川听见他如此说道。 ******* 177是依照时之政府的指示来到这里的。 据他所说,自从009号审神者鹤见的本丸在时间溯行军的突袭中失联后,时之政府尝试搜寻过鹤见数年,但却始终未能找到丝毫踪迹。 其实按理来说,被卷入时空乱流几乎是不可能存活的,但在审神者的历史上,鹤见一直是个“奇迹”般的人物,加之鹤见的才能实在卓越过人,因此时之政府才会努力地又搜寻了她这么久。但即便如此,在近十年的杳无音信后,时之政府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但就在最近,时之政府的观测员检测到了来自一处陌生时空的波动,只不过是短短数十秒的波动,但这段波动的频率与鹤见的灵力十分相似,因此观测机构立刻展开了定位行动,最终确定了波动的空间坐标,以及一个大致的时间点。 定位出的时间点换算成时之政府通历,是在1880~1920年左右,波动数十秒便彻底消散,这让观测机构无法再进一步缩小时间范围,四十年的时间长度,在一整个世界搜寻一个人,几乎与大海捞针无异。 但很快,观测机构就发现了同一世界坐标里,最新更新的时间坐标下,有着另一股灵力波动的存在。这股灵力波动与鹤见有着大约60%的相似度,根据经验来看,应该是鹤见的血脉或直传弟子。 “所以时之政府派出了我来此查看情况。本来这样的任务通常是会派给另一位更熟悉异世界跳跃的审神者的,但是那位审神者正巧在出差,而我又曾是鹤见老师的学生,因此就由我接下了这个任务。” 发色浅淡的少年条理明细、简洁明了地向鹤见川阐述了事情的经过由来,与他同行的是一个黑发紫瞳的少年付丧神,腰间别着一振短刀,沉默寡言,神色冷静到有些淡漠,始终一言不发地站在审神者的身后,脊背挺直而纤细。 “噢……那查看完情况之后呢?”鹤见川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捧着一盒鲜牛奶,咬着吸管含糊地问他。 “这里的情况我大约了解了,鹤见老师已经逝世,如今由川小姐你继承了009号本丸,所以……有一个本来需要询问鹤见老师的问题,如今需要川小姐您来给出一个回答。” 177十指相抵在身前,微微垂首像是略作了几秒思考后,才问出了他想要问的问题。 “川小姐,愿意加入时之政府,成为时之政府的审神者吗?” 他直视着鹤见川的眼睛,神情认真而执着,等待着鹤见川给出她的回答。 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鹤见川立刻就飞快地摇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不要!” 她又要上学,又要给乱步写报告书,又要跟着社长继续学剑术,还得要努力学狐之助教的那些东西,哪里还有时间去给什么“时之政府”打工嘛。 她都快要累死啦——! 她回答太快,样貌稚气的少年审神者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绝,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一时愣住了神,没想起接话,直到身后的付丧神低声提醒了一句“大将”,才缓过神来。 他没有追问鹤见川理由,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我明白了,那么其他后续的事项我们会帮你处理好的,后续可能有一些表格需要川小姐帮忙填写,届时会由狐之助送达。资料登记关系到之后新刀剑付丧神的获取,以及系统更新、资源配送一类重要事项,请仔细填写。” 他并没有因为鹤见川的拒绝而显得更加热情或是更加冷漠,只始终以一种平和友好的语气叮嘱了鹤见川一些事情,顺便还给鹤见川的狐之助更新了资料库系统。 “审神者都是这么厉害的人吗?”等晚饭的时候,鹤见川偷偷问身边的不动行光。 鹤见妈妈留了177和他的付丧神吃饭,177也没有推拒,在感谢后应下了。 “只不过是你见过的两个刚好都是比较厉害的而已。”不动行光撑着脑袋,瞥了一眼和鹤见流聊起绘画的浅发少年。 他确实对这个少年有一些印象。「鹤见」是个很厉害的审神者,因此他曾经当过一段时间审神者新人培训的讲师,审神者177是「鹤见」教过的学生里最出色的几个人之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能够称得上一句「鹤见」的“亲传弟子”了。 所以才会连悲伤,都和那个人一样内敛而沉静,只在偶尔的一两个瞬间,微不可察地泄出了那么一丝细微却沉重的哀伤。 “……是这样吗?”鹤见川半信半疑转头去看另一侧的山姥切。 山姥切国广轻轻地给窝在他大腿上的狐之助顺着毛,垂下的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庞,他语意模糊地回答道,“主公已经足够厉害了。” 鹤见川觉得山姥切的回答真敷衍,不大高兴地哼唧了一声,踢掉了拖鞋把腿缩到了沙发上,换了个问题:“那个付丧神是什么刀呀?” 她问的是177带来的那个黑发的少年。 “药研藤四郎。”不动这次倒是很快就答上了,“他和我一样,也曾经是织田信长的刀。他是粟田口家的,粟田口家有很多短刀,比如说五虎退就是。一期一振不在的时候,基本都是药研在带弟弟们。” 带弟弟? 鹤见川偷偷看了一眼那个少年,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她完全想象不出对方带弟弟的样子。 “感觉他好像有点凶……”鹤见川小声嘀咕。 窝在山姥切腿上的狐之助往斗篷里拱了拱,闭着眼睛回答道:“灵力不同、环境不同,即使是同一位付丧神,不同本丸间也是会有着细微不同的,主公大人。” “唔……”鹤见川大概听懂了狐之助的意思,“那我们家的药研会凶吗?” 她又扭头去看不动行光,山姥切国广也稍稍侧过了脸,斗篷下一双碧青色的猫眼盯着他,显然也想知道答案。 “那家伙——”不动行光抓了一把自己的发尾,回忆着药研的性格,半天才回答道,“……大概就是……会讲冷笑话的那种?” ——很冷酷的。 ——会讲冷笑话的。 鹤见川在心里偷偷比较了一下。虽然都是“冷”,但是她感觉自己大概还是会更喜欢会讲冷笑话的。 ……所以说,她什么时候才能召唤得出付丧神呢? 鹤见川心里揣着这个大难题,艰难地捱过了晚饭,终于找到了落单的机会在阳台逮住了177。 “……召唤付丧神?”有些意外鹤见川的问题,177露出了稍微有些讶异的神色,他见到鹤见川身边有着不动行光和山姥切国广在,下意识就先入为主地认为鹤见川已经掌握了召唤付丧神的方法。 有关鹤见川他们的事情,177都是在鹤见川回来之前,听她的那振不动行光所说的。 鹤见川的不动行光和他曾见过的那些不动行光都有些很不一样,介乎在了未去修行前和修行回来后的状态,面对突然造访的他很快就保持住了沉稳,在作为初始刀的山姥切身边甚至隐隐有些处于主导地位,但却又依然保留着些急性子,对待鹤见川时地态度与其说是尊敬和信任,倒不如说像是习惯和维护性的护短,简直就像是只将猫崽护在怀里的大猫。 但即使这振他曾经并没有怎么接触过的不动行光与他的同体是多么的不同,177都从善如流地听他将他们的经历十分概括地说完了一遍。 真的是十分概括,几乎没有任何起因和经过,不过寥寥几句话概括了最后的结果。 那位009号审神者鹤见大人在千年前就已经身死,千年的如今,他的后代中终于再次出现了拥有灵力的孩子,这个孩子唤醒了不动行光,并曾经被那位鹤见大人的残魂引导着回到过百年前的大正,在对后人交代过后事后,鹤见大人的最后一抹残魂也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时空观测机构所观测到的那一段波动,大约就是那位鹤见大人在将鹤见川送回现代时,以消散前残余的灵力,借着时间跳跃时产生的时空缝隙,向时之政府发出的最后讯息。 177确实是没有想到,鹤见川竟然无法召唤出的新的刀剑付丧神。 “177君……你知道该怎么办吗?”鹤见川垂头丧气地趴在阳台上,语气越发沮丧了下去,“我都不敢和不动被被说这件事……” 对于鹤见川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塌了一般严重的事故,但对于已经在时之政府工作多年的177而言,作为时之政府的老人,他也已经遇见过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情形,因此他很快就有了推测。 “是什么时候发现无法召唤出新的付丧神的呢?”他耐心对鹤见川询问道,“比如说,有没有某个特殊的时间点、或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 他其实没有指望鹤见川直接就能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毕竟鹤见川不像是已经接受过体系学习的他,对于灵力和付丧神的许多原理都还不怎么清楚,他只是想要引导着鹤见川排除选择出最可能的那一个答案。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眼前的少女只是歪了一下脑袋,目光越过阳台,落向远处夜幕下亮着惹眼灯光的三座高楼。 “大概是在那个人……那个「鹤见大人」消失了之后吧。”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可爱的毛绒拖鞋轻轻踢着阳台的围墙,177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语气中对那个人的疏远。 并非是成人间那种冷漠、坚硬的疏远,177没来由地这么觉得,鹤见川的疏远,好像只是小孩子赌气地说着“我不和你玩了!”就生着闷气跑远的疏远,幼稚单纯得甚至有些令人发笑,但孩童有时却远比成年人所以为的更加“记仇”,小时候的一句“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就会伴随过他们的一生。 他很有分寸地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嘴,只是一点点将自己的推测揉碎了,仔细地解释给鹤见川听。 “根据六年前时空研究中心的发现,这种情况应该和「灵力反应环境」有关。” “「灵力反应环境」理论,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反应环境的构成,通常至少需要两个元素的存在。就好像两块磁铁才能看出磁体间的相吸和相斥、两座信号塔才能完成完成发出接受信号这一过程,如果只有单一的存在,就无法发生「反应」这个过程。” “用灵力唤醒付丧神鹅过程,虽然看起来只需要一名审神者的灵力就可以做到,但实际上,在一个空间坐标上,至少要存在两种不同的灵力,才能做到彼此碰撞,形成灵力间的「回荡」,产生灵力波动唤醒刀剑中的付丧神。” “鹤见老师最后的灵力也已经消散,那么这个空间坐标上就只剩下了你的灵力源,灵力无法在碰撞中产生「回荡」,就达不到唤醒付丧神们的波动,也就无法唤醒新的刀剑付丧神。” “……” 他照顾到了鹤见川薄弱的基础,将召唤付丧神这个过程中的原理讲到了最为细致的程度,鹤见川看过那个「鹤见」留下的笔记,基本能够理解他的话,也慢慢反应了过来,她担心了这么久的事情似乎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现在,除了我的灵力,这个坐标上还有你的灵力,我也就能够把鬼丸国纲召唤出来了吗?”鹤见川问他。 177对她轻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 他伸手在怀里摸了摸,从那件样式别致的白色衣装里取出了几张白色的符纸来,上面画着鹤见川眼熟的图案,但却又有些细微的差别。 “这是时之政府的现在通行的召唤符纸,审神者只需要在将灵力注入符纸后,把符纸贴在刀上就能召唤出付丧神了。符纸本身就有着最为基础的灵力结构源,能够和审神者的灵力形成「回荡」,这样的话,即使是在特殊时空点的战场上掉落的刀剑,也能够借此召唤出付丧神,不必担心缺少灵力反应环境。” 他将这几张符纸送给了鹤见川,又保证了在这边的时空传送通道修建稳定后,会再让狐之助定期给她送来足够的符纸和资源。 177真是个好人啊。 鹤见川由衷感叹道。 “审神者都是像177君你这么厉害的吗?”鹤见川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偷偷地问他。 “唔……这个的话……” 177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道:“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夸的感觉……不过我应该算是时之政府里比较强的审神者了吧,但也还是有比我强的审神者存在,我只不过是稍微有些天赋、又运气比较好得到了老师的教导,一直当了很久的审神者,才能达成如今的成就。” 他说到这里,朝鹤见川笑了一下:“别看我的外表只是这副样子,和你的弟弟相差不大,但如果真的要算起年纪的话,我可比你要大上不少噢。” ……骗人的吧! 鹤见川惊讶地瞪圆了眼睛,177怎么看都只有十三四的样子呀! 她的表情让177觉得有些有趣,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身后阳台的玻璃门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 黑发的少年付丧神拉开了落地的玻璃门,动作如同鸟儿般轻巧无声,他侧身进了阳台,将门在身后合上。 “大将,政府传讯息来了,我们该回去了。”少年将手里握着的像是手机的小巧机器递到了177的面前,动作中带着不多不少、恰如其分的尊敬,比“恭敬”要从容一些,又离着“随意”很远。 177几眼扫过通讯器上的消息,然后按熄了亮起的屏幕:“我知道了,我们这就回本丸吧。” 他转过头望向鹤见川,微笑的神色轻柔而友善,一双金色眼眸如同灌着阳光般,让人感受到了生机与亲近。 “我知道你是想问我什么。”177说道,“审神者确实是一个自出现起,就深深烙印着「伟大」一词的存在,鹤见老师更是其中的翘楚,但并非是每个审神者都能达到那样的一个位置,更多的审神者,包括我,都不过也只是个凡人罢了。” “更何况、” 他弯起眉眼,朝着鹤见川露出了一个温暖如煦日的笑容。 “你并不是、也并不打算成为一个审神者,不是吗?” 在不动行光的口中,鹤见川始终都仅仅是“川”。177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不动行光从未称呼鹤见川为“主公”,山姥切国广虽然对鹤见川依然以“主上”相称,但他对于“川”这个音节的反应度远比“你们的主公”要高。 并非是因为他们不承认鹤见川为主人,而是比起审神者与付丧神之间天然就带着上下级意味的关系,鹤见川从一开始就没有这种意识,在她的眼里,无论是不动行光还是山姥切国广都不是“隶属”于她的。 他们是她的家人,是她的同伴,是完全独立的个体,他们与她生命中所遇见的任何一个人类都没有差别,都并非是天然就所属于她的。 让他们属于她的,是一日日积累起来的“情感”,而非是“召唤出你们的人是我”这一隐藏在所有审神者们潜意识中的固化思维。 “我们回去吧,药研。” 他闭上眼,轻轻笑了一声。 药研藤四郎为他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让开了路,看着自己大将先回了屋内,才落后他一步,抬脚跟上。 “那个啊、”他身后传来了少女犹豫的叫声。 “?”药研藤四郎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去看她,“有什么事吗?” “药、药研先生,你会讲冷笑话吗?”鹤见川不太熟练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莫名其妙的问题。 药研藤四郎神色冷淡地摇了摇头,想要进屋,就又听见女孩在他背后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哝了一句。 “那我还是喜欢我们家那个会讲冷笑话的药研……” 刚走进客厅的177听见了她的嘀咕,回头笑着高声应了她一句:“那我倒是更喜欢我家这个不会将冷笑话的药研呢——” “咳、大将!” “是是~抱歉,我不讲了。” 177抬手朝自家的药研藤四郎道歉,满是笑意的脸上却是看不出半点悔过的意味。 ****** 拿着177给她留下的符纸,鹤见川一脸严肃地看着摆在桌上的鬼丸国纲,只觉得自己的心情简直比高考的时候还要紧张。 她已经试着召唤鬼丸国纲六百三十五次失败了,这是第六百三十六次,如果还不行的话,她可能就只能被迫改行去当审神者了。 老实说,侦探社的工作工资高福利多加班少,上班的时候还能老是摸鱼,除了乱步总是恶作剧很讨厌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她并不是很想跳槽去那个传说中“全年365天无休永远都在007”的时之政府干活。 而且和什么“时间溯行军”打架,危险系数听起来就比在横滨收拾非法组织高多了好吗,连那个牛x到爆炸的「鹤见」当年都差点被时间溯行军的突袭弄死,她这种菜鸡还是别去那种鬼地方送人头了。 她还是喜欢和家人、朋友们生活在一起,而且她要是走了,那谁来给乱步写报告书呢? “鬼丸国纲鬼丸国纲鬼丸国纲……” 她念念有词地将灵力注入了纤薄的符纸之中,洁白的纸面上泛起了蓝白色的莹莹光亮,一道美丽而简洁的图案逐渐清晰了起来。 符纸在瞬间脱手而出,化作了几道流光飞入桌上那振太刀的刀身之中,鲜血一般赤红的刀鞘上亮起了耀眼的光芒,刺目的白光让鹤见川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整间卧室亮如白日坠落,光芒飞射出门窗一瞬即逝。 粉白色的樱花怦然绽放,扬起了一场盛大的樱吹雪,柔嫩的花瓣飞旋如雨,铺天盖地簌簌而下,仿佛要将这间卧室淹没成粉色的樱海,却又在触及桌面床褥的那一刻,倏而尽数消散。 在这美丽的樱雨之间,带着半截恶鬼眼罩的青年缓缓睁开了血红色的眼眸。 ——鬼丸国纲,在时隔千年后的这一日,终于“诞生”于世。 ※※※※※※※※※※※※※※※※※※※※ 除夕九千字大章 下一章【本丸】 番外三·本丸 “我是乱藤四郎。粟田口吉光打造的短刀哟。” “特征呢,是在兄弟中间比较少见的乱刃刀。……怎么样?区别看得很清楚吧?” 橘色长发垂落肩头,长长衣摆缀着层层蕾丝,面容可爱又靓丽,连嗓音都像是浸透了蜜糖般甜美动听。 ——很清楚,超清楚,清楚得都要哭出来了好吗! “呜……” 鹤见川捂住了口,热泪盈眶,一个踏步扑向了眼前的付丧神: “女——孩——子——!” 第三十二振刀了!被各式各样的“男人”淹没的鹤见川,终于见到了一个女孩子了!! “诶?人家是男孩子哦,主人。” 鹤见川的动作随着“女孩子”的又一句话落下,紧急刹在了离“她”十公分远的地方。 “……诶?”鹤见川呆呆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可爱脸蛋,白皙柔软的皮肤看起来吹弹可破,眼睫毛又卷又长,微微翘起的唇瓣上还涂着唇釉一类的东西,亮晶晶的。 “人家是男孩子啦,主人~”乱藤四郎又说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有些不满地晃了晃脑袋,长长的外套像是裙摆一样蓬松地晃动了起来。 脸上的最后一点神采也瞬间消失了个精光,鹤见川僵硬地收回了自己想要拥抱“女孩子”的双手,转身走到了墙角。 蹲下。 开始自闭。 “男孩子……男孩子……男孩子……男孩……男……” ……所以说为什么会是男孩子啊!!! 今天也没有见到一个女孩子付丧神的鹤见川,终于汪的一声哭了出来。 ******* “为什么没有女孩子啊……”抱着抱枕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鹤见川泪眼汪汪,“为什么都是男生啊……男生也行但是为什么没有女孩子啊呜呜……” “乖~乖~”侦探社唯一的女调查员同事与谢野晶子安慰地拍拍鹤见川的脑袋。 虽然侦探社的社员里女性也少,但好歹几个事务员是女生,她平时倒也没觉得怎么样,但是鹤见川的情况…… 太惨了,辛辛苦苦一年唤醒了三十多个付丧神,结果才知道刀剑付丧神全是男性,一个女孩子都没有。 作为被男性包围的唯一一个女孩子,而且还是个胆小的、连看到壮汉都会瑟瑟发抖的女孩子,鹤见川的压力可想而知。 ……所以说为什么那个时之政府会安排这么不合理的决策,管理层的脑袋坏掉了吗。 与谢野很疑惑。 “诶——主人不喜欢我吗?”昨天刚被召唤出的乱藤四郎有些不开心地撅起了嘴。 虽然也不是不理解鹤见川的心情,但是在他刚被唤醒的时候,就露出这么沮丧的神色,乱藤四郎还是觉得有些委屈的。 “没有……呜呜……可爱……喜欢……”鹤见川吸了吸鼻子,但下一刻立刻就想到了难过的事,哇的一声又哭了,“但不是女孩子呜呜呜哇……” “为什么都没人告诉我付丧神都是男生啊呜呜呜……” 为了表示没有对乱藤四郎不满的意思,鹤见川这次哭的时候不忘蹭过来抱住了他的手臂。 不动·罪魁祸首一号·行光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山姥切·罪魁祸首二号·国广心虚地拉下了斗篷。 狐·罪魁祸首三号·之助心虚地将脑袋埋进了沙发底下。 “……好啦好啦。”看鹤见川哭的这么难过,乱藤四郎也不好意思耍小性子了,他摸摸鹤见川毛茸茸的脑袋,像是在给小猫崽顺毛,“虽然我是男孩子,但是平常把我当做女孩子也不是不行啦~” “可以一起逛街哦。” “也可以一起拍可爱的照片哦。” “穿同样的衣服和小裙子也行哦。” 乱藤四郎对鹤见川“谆谆善诱”。 “但是生理期不能问你要卫生……嗝!” 鹤见川打了个哭嗝,没说完要说的话,但在场的所有人刃狐都听懂了她的话。 “……可以哟。”乱藤四郎顶着同僚们「!!!!!」的目光,维持着笑容保证到,“我会帮主人一直带着各种各样女孩子们会带的东西的,所以主人就不要难过啦。” 刚被唤醒一天的乱藤四郎,在这一刻,荣登本丸食物链的最高宝座。 与谢野晶子对这振新来的刀剑投去了欣慰的目光。 ****** 在先后找山姥切、狐之助、审神者177求证过后,鹤见川终于还是接受了“刀剑付丧神只有男性”这一沉重的现实。 时之政府帮忙重建了本丸,并在本丸和鹤见家之间建立了传送阵,方便鹤见川随时能在两地间来回。 传送阵便利的不可思议,眨眼间就能让鹤见川从家里到达本丸,或是从本丸回到家里,简单的就像只是拉开了一道门,就能连接两个地方。 新唤醒的付丧神们都住在本丸,只有不动行光和山姥切国广住在鹤见家,刚显形的鬼丸国纲在维持付丧神形态时,几乎都呆在本丸和粟田口的家人们在一起,而在鹤见川身边时,大多是维持着本体刀的形态,方便鹤见川使用。 如今鬼丸国纲也被召唤了出来,但鹤见川必要时还是习惯用他的本体刀,主要是因为鬼丸国纲的本体刀实在是很有安全感,打架时威慑力十足,就和鬼丸国纲付丧神本刃的外表一样“看起来就很厉害”。 偶尔狐之助会带来一些时之政府传来的消息,比如说各种各样的活动,或是又有新的刀剑付丧神可以显形。鹤见川不太懂这些审神者的公务,就全交给了长谷部和药研处理,但有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会碰上必须亲自参与的情况。 比如说某项写作「限时锻刀」,读作「资源欺诈」的活动。 “那个……三日期限、新春限定锻刀活动。”念着公告上的这行字,鹤见川迷惑地看向旁边的药研藤四郎,“但是现在是六月份啊。” “这里是指时之政府历的新春,大将。”药研藤四郎面色不改地对鹤见川解释道。 “噢噢。”得到了解答的鹤见川继续拿着手里皱巴巴的公告往下念,“新刀剑男士……原来你们是叫‘刀剑男士’而不是‘刀剑付丧神’的吗!” 鹤见川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那不是重点!”不动行光按下她躁动的小脑袋。 鹤见川可怜兮兮地噘着嘴,嘟嘟哝哝地继续念:“新刀剑男士脇差「泛尘」显形,各资源500即有机会将其锻造而出。” 公告下方写着时之政府历的限锻开放时间,以及一张新刀剑的付丧神半身照,是一个发色稍深、接近于红的粉发少年,眉眼细长,染红眼尾有些颓丧地微微垂下,样貌美丽中带着挥散不去的厌世之感。 服装看起来好像是……和服外面搭着轻甲与绒围?和服似乎也是改过制式的,带着些休闲运动风。 不过这么看起来,还挺好看的。 鹤见川抓着小广告……不是,抓着小公告,和药研、不动、山姥切一起钻进了锻刀房,找到了正在和三日月一起喝茶的小豆丁刀匠。 “锻刀!”鹤见川把小广、呸,公告展开给刀匠看。 “哦呀,又有新的刀剑要来了么?”三日月端坐在锻刀房内,不紧不慢地给鹤见川倒了一杯茶。 鹤见川坐在小板凳上,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我锻出来了的话。” 她如今才唤醒了不到三分之二的刀剑付丧神,再加一个新锻的……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反正她都不认识,都得挨个记名字。 “哈哈哈哈……善哉善哉。”三日月笑容慈祥地鼓励了她一句,“会锻出来的,我们本丸的刀匠阁下可是远近有名的技艺精湛呢,小主公不必担心。” 鹤见·第一次限锻·十分单纯·川:“好耶!” 那应该很快就能锻出来了吧! 她轻松地在心里想到。 * 三个小时过去了。 * 六个小时过去了。 * 九个小时过去了。 * 十二个小时过去了。 “姐姐,妈妈叫你回家睡觉了。”锻刀室的门口,鹤见流探出了脑袋。 “我、我再锻一次,最后一把!……再锻不出来我就回家睡觉呜呜呜呜……” 在锻刀室蹲了一天灰头土脸的鹤见川含泪咬手帕。 三日月骗人!这都快锻了一千振刀了,需要被回收的刀都堆满了整个仓库了,她连泛尘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大、大将,明天再来试试吧。”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的药研藤四郎劝阻道。 虽然也曾听同体说过有些审神者的运气不太好,可能砸下去几十万资源也锻不出想要的刀,但他的上一位主人,那位鹤见大人,应该是属于运气还不错的类型,最多消耗两三万资源通常也能限锻毕业。 但是现在…… 『糟糕,以后还是远离限锻吧。』 药研藤四郎在心里默默做出了决定。 就算如今本丸的资源全都是时之政府白送的,也不能真的这么烧啊。 “姐姐……你在干什么啊?”鹤见流走进屋,在鹤见川的身边蹲下。 作为鹤见川的弟弟,他对本丸也已经十分熟悉了,虽然并没有像姐姐一样继承了灵力,但作为鹤见家的血脉,刀剑付丧神们对他也天然有着几分亲近。 他接过山姥切递来的手帕,帮鹤见川擦掉了脸上的灰,在锻刀室闷了一天,几人的身上都沾染了厚厚的煤灰土尘,就连一向逼格很高的三日月也没能幸免,茶水里落满了灰,一包好茶泡了汤。 鹤见川哭丧着脸,把那张狐之助早上叼回来的小广告——对、这绝不是什么“公告”,这根本就是“小广告”!——从角落里扒了出来,展开了给自家弟弟看。 “限时锻刀……泛尘……?”鹤见流将这些字眼在脑子里过了两遍,才大概理解了意思,“姐姐锻不出来这振刀吗?” “嗯……” 鹤见流哭唧唧。 “唉……”鹤见川沉重叹气,为锻不出刀。 “唉……”小豆丁刀匠沉重叹气,为自己的技术退步。 “唉……”药研藤四郎沉重叹气,为锻刀炉里燃烧着的资源。 深知鹤见川抽卡游戏全靠蹭别人欧气,不动行光捂住了脸,意识到了本丸前途惨淡。 山姥切国广:? 并不明白其他人为什么面色如此沉重,锻不出来不锻不就好了吗,以后迟早也会有其他入手手段的。 因为太久没有参加过时之政府的活动,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药研和不动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仍在为「千振无泛尘」的沉重现实而悲痛。 “再锻最后一次就回去睡觉吧,姐姐。”鹤见流被锻刀室内未散去的烟尘呛得咳嗽了一声,随手拿起了边上按份数摆放好的资源,丢进了锻刀炉里,“刀匠先生,麻烦您了。” 小豆丁刀匠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烧燃了炉火。 锻刀炉旁的加速器上跳出了时间。 ——「00:40:00」 并没有了解过资源数、锻刀时间、锻刀结果之间关系的鹤见流看了一眼这串数字,将视线又移回了垂头自闭的一人几刀身上。 “四十分钟……这是什么意思,姐姐?” “……?????????” 鹤见川垂死病中惊坐起。 “什、什、什什什——么?四十分钟??” 她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锻刀炉边上,抱起了呆在原地的小豆丁刀匠。 “这可真是……吓到老爷爷了啊……哈哈哈哈哈咳咳、”三日月被烟呛得咳嗽了起来。 太好了,他这个老爷爷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了,陪小孩子们熬夜这种事,还是让鹤丸国永来吧。 他动作潇洒优雅地拂袖而去,身姿皎然如月,宛若闲庭信步。 在踏出锻刀室后,转过一个弯,立刻加快了脚步。 “那个、那个……那个什么……”蹲在锻刀炉前,鹤见川紧张地翻小抄,“all500、all500……这个公式是不会出脇差的对吧,所以这个40分钟——” “泛——尘——!” 蹲了一天的不动行光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曙光,对这振他素未谋面的刀剑升起了热烈的迎接之情。 “不会错的,主公!”一天了都不敢说话的狐之助此刻终于从角落里蹭了出来,激动地叫道,“肯定是——” “……泛尘。” 山姥切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这是他作为近侍(之一),在主公身边锻出的第一振刀。 ——在蹲了一天的锻刀炉、烧了几十万资源之后。 心情复杂。 “使用加速符吧,大将。”唯一还保持着冷静的药研藤四郎开口道。 向来软糯的鹤见川史无前例地豪气了起来,昂首挺胸大步上前,从兜里抄出一张加速符纸,用力拍了上去。 “……泛尘即为漂浮的尘芥。人命也好、映入眼中的景色也罢,万物不都如杂尘一般吗?” 漫天樱雪飘落之中,粉发少年的身姿缓缓浮现,温柔却略带消沉的嗓音在鹤见川的响起,吐出的字句却冷漠到了极致。 “我是泛尘,是真田左卫门佐信繁的胁差。让我同大千鸟十文字枪一道,作为真田之物立于战场之上吧。” “为、为什么……”鹤见川怔在原地喃喃。 “什么?”少年略略抬眼望向了他今后的主人。 “为什么——”鹤见川退后三步,抱住了弟弟的肩膀,“为什么会有人在和服下面搭配工装裤?!” 鹤见川的审美在这一刻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泛尘:“……不过杂尘而已。” 他试图给自己挽尊。 “塵にも衣装。” 尘靠衣装马靠鞍。 最近和乱藤四郎、太鼓钟贞宗玩的很好的鹤见川下意识杠他。 ……不是,所以说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装备语音。 泛尘陷入了沉默。 装备刀装时的既定语音为「塵にも衣装」的泛尘觉得这个审神者可能有什么问题。 “话说大千、大千鸟……十文字枪是谁呀?”鹤见川不太熟练地念出了这个名字,对药研藤四郎问道。 “这次联队战10万魂的奖励,是一振枪,和泛尘都是真田家的刀剑。”药研藤四郎沉着冷静地答道。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目前我们还没肝到。” “肝到”是他从鹤见川这里新学到的说法,好像是什么游戏用语,后藤他们对这个词很熟悉,于是他也就用了起来。 鹤见川:……后面这一句可以不用说的药研哥。 发现泛尘的目光明显犀利起来的鹤见川十分慌张。 想到还有几十振等待着她去唤醒的刀剑,以及未来还会不断到来的新刀们,鹤见川觉得自己的前途写满了「危」。 ※※※※※※※※※※※※※※※※※※※※ 几年后的鹤见川十分烦恼的一个问题: 在打电话回侦探社的时候,如何判断接电话的人是泛尘(cv上村祐翔)还是敦(cv上村祐翔)? 乱步:简单!接电话时说“你好,这里是武装侦探社!”(开朗向上)的就是敦,说“你好,杂尘。”(冷漠)的就是泛尘君! 番外四· 乱步 江户川乱步是在十五岁的那一年认识鹤见川的。 彼时他刚刚离开了学校不到两年,正跟着才三十来岁的福泽谕吉组成了“无敌”的“侦探&保镖”组合,在横滨混的名震四方,曾经总是用厌烦嫌恶的目光望着他的那些“愚蠢的大人”们,此时纷纷转了口风,对他交口称赞起来。 他们说他“年少有为”,说他是“举世无出其二的天才”,说他称得上是“日本最强的名侦探”,无论是富商还是政客,在见识过他那惊为天人的「超推理」后,无一不对之心服口服、折腰俯首。 一年以前的江户川乱步还是个因为说了实话便被学校赶出来、身无分文穷困潦倒惹人厌恶的小鬼,一年以后的江户川乱步却已经成了这个城市、甚至是这个国家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了。 还是个少年的江户川乱步不谙世事,很是为这些吹嘘溢美之词而飘飘然了一段日子,但是很快,他就有些厌烦了这样的话语和目光。 就像是个孩子在初次尝到甜腻的蛋糕,他为着这从未感受过的香甜而沉醉其中,但是一日过去,两日过去,五日、十日过去,当他的舌尖第一百一千次品尝到这腻人的甜,他大脑和胃就会齐齐地躁动起来,不愿再触碰与“甜”和“蛋糕”有关的一切。 尽管福泽先生说过“愚昧的大人们需要你的帮助”、“这座城市需要你的才能”,年幼又粘人的江户川乱步也十分想要能够得到他更多的夸赞,但他的胃、他的声带、他的大脑和心脏都已经无法忍受这样日复一日的“吹捧与赞美”。 世人无知如稚子,却又虚伪得像是一块烤坏的蛋糕,即使外表挤满了甜腻雪白的奶油,也只是更让他感到不虞和反胃。 “……我不想干了。”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嘟囔着对福泽先生这么说道。 什么“他们只是理所当然的愚蠢而已”、什么“由我来保护这些无知的婴儿”,让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去照顾那些只会咿咿哇哇乱叫的小婴儿,如果说最开始时还会因为会受到赞扬而努力的话,那么只需要让他重复着过上一个月这样的日子,他就会不耐起来了。 更何况,所谓的“如同婴儿般无知的大人们”,根本就没有“婴儿般的纯粹天真”,江户川乱步宁愿去和小宝宝们玩,也不想应对那些虚与委蛇的大人们。 像是易拉罐扯开了拉环,于是里头的汽水便噗嗤一声全都喷了出来,他将自己连日积攒下来的不满和抱怨尽数倾泄,语速快得根本没有给福泽先生插话的机会,仿佛是在和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唇枪舌剑地对战,词语和句子噼里啪啦地抖落一地。 终于,在吐槽完三个月前那个大腹便便的黑心商人后,因为说话太快有点喘不过气来的乱步总算是住了嘴。 害怕被福泽先生责骂,他噗通一声坐回了沙发里,扭头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像是要装作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脸上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那么、” “去学校待一段时间罢。” 福泽先生没有责骂他,只是在片刻的思索后,如此做下了决定。 “正好我最近忙于开办侦探社的事情,抽不出身来,也不能很好的照顾你。如果对工作感到疲劳了的话,那么就去学校待一段时间罢。” 江户川乱步并不是很喜欢学校,远的不说,就说他上一次去学校上学时,就是因为吵架时嘴快揭露了宿舍管理员的情史,于是被赶了出来。 但是和同龄人呆在一起,总归还是比去面对讨厌的大人们要好一点的,在两样他都不喜欢的事情里,他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自己没那么不喜欢的一项。 于是江户川乱步就这么去了学校。 ******* 好消息是,学校的生活比乱步想象得要好不少。 学业上的事情都很无聊,但因为福泽先生和熟人事先打过招呼,所以老师们也都默契地无视了他上课睡觉、作业不写的恶行。 至于同学间的关系,他倒是也没听到什么讨厌的话。并不是因为十五岁的江户川乱步比起比十四岁的江户川乱步学会了“收敛”这种从不存在于他人生字典里的词语,而是因为和直来直往、从不看气氛、脑子过分好使的江户川乱步比起来,这个班级里有着一个比他更加奇葩的存在。 那就是十三岁的鹤见川。 样貌可爱的、成绩优秀的、性子胆小到超出常理的鹤见川。 如果说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同时具备了“可爱”和“成绩优秀”这两个特点,那么毫无疑问,她会成为班级里人缘最好的学生之一,只要她的性格不是过分奇怪的话。 鹤见川就是这样一个性格十分不合常理的女孩,不合常理到即使是江户川乱步这种级别的“奇葩”,在她的衬托之下,都显得像是个“正常人”了。 开学第一天因为害怕踩踏事故于是翘了开学典礼发言,体育课因为害怕各种意外于是天天告假,走在路上时永远都缩在最角落因为害怕被车撞,拒绝了同学们一起玩的各种邀请因为害怕“有危险”。 所有人都知道鹤见川是个胆小鬼,乃至于其他班级、其他年段的同校生都有所耳闻,“在学校里看到缩着脑袋特别胆小的女孩子就是二年a组的那个鹤见川”。 但是正在青春期的少年们并不会因为鹤见川是个胆小的女孩,就对她格外小心对待。 这个年纪的男孩,大多都像是只毛躁好动的猫,越是不能做的事情,他们越是爱做,何况人类的天性中就存在着这样的劣根性。 阳光下的泡泡脆弱而美丽,但人们却总忍不住想要去戳破;层层叠叠堆砌起的多米诺骨牌,只有推到的那一瞬间才是最畅快的;桌子边沿的摇摇欲坠的花瓶,比起将它摆好,心底最想要听的反而是它坠落摔碎的那一声脆响。 这样胆小的、战战兢兢的、却又可爱而成绩优秀的鹤见川,少年们总是忍不住想要逗她、吓她一跳,看着那张懵懂的、单纯稚嫩的小脸露出一瞬间惊骇、继而呆滞的神情,看着她因为害怕而一缩肩膀,如同一只被吓到时耳朵一抖的小兔子。 这种时候,男孩子们就会轰然大笑起来,连女孩子们也忍俊不禁地抿嘴一笑。 他们的举动里没有一丝的恶意,所有的恶作剧都是无伤大雅的程度,换做了是用在其他的同学,都只不过是普通的开玩笑罢了,只不过鹤见川尤其的可爱,于是大家都偏爱这么和她开玩笑。 即使江户川乱步是个在学校里很没有朋友的“不合格学生”,他也能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什么“校园欺凌”,大家是因为喜欢鹤见川,所以才会这样和她逗趣,就好像他也总喜欢偷偷拽鹤见川的小辫子,因为她的头发毛茸茸的、发尾还会弯弯地卷起来,摸起来很舒服。 十五岁的乱步很快就改变了对学校的印象。 虽然说课业还是很枯燥,老师们还是很无聊,作业和考试的题目还是很白痴,同学们看起来还是很笨,但是和复杂又做作的“大人社会”比起来,还算单纯的同龄人之间实在是太好了。 他可以和男生们一起聊漫画和游戏,也可以在家政课吃女生们做的料理,而且他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逗起来很好玩的同桌鹤见川。 那么多的人都喜欢鹤见川,那么多的人都爱逗鹤见川玩,但是鹤见川是他的同桌,而不是他们的。 江户川乱步依然爱收集各种各样的弹珠,幽蓝色的、浅绿色的,内里通透的、带着碎砂的,光滑圆润的、雕着花纹的……他的抽屉里塞满了零食、漫画、没写完的作业,还有他最爱的弹珠收藏,五光十色的玻璃弹珠滚落在阴暗的木头抽屉里,只要他晃一晃桌子,就能听见弹珠碰撞的清脆声响,让同班的男生们羡慕扼腕。 但是在江户川乱步的眼里,在他十五岁的这一年,收集到的最稀有的弹珠,不是那颗像是浮着星辰海浪般的深邃蓝星,也不是那颗银晶细碎如星沙的璀璨银珠,而是坐在他身侧的鹤见川。 再罕见的弹珠也总有被同班男生淘到同款的一天,但同桌的鹤见川只有这么一个,如今正属于他。 他也爱和鹤见川恶作剧,在她的美术作业上画一笔小涂鸦,在她的背后偷偷贴上写着“小兔子”的纸条,拽她的小辫子,偷吃她的便当。他们是同桌,他又那么聪明,因此他想要恶作剧,总是比其他人更容易成功。 但很快,他的恶作剧生涯就被迫终止了。 鹤见川找到了福泽先生告状,于是乱步喜提一顿福泽先生绞尽脑汁的青春期教育。 本质上还是个熊孩子的江户川乱步并不会屈服于这样一次小小的挫折,于是他很快就喜提了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六七八次教育唠叨。 其实他是觉得这样有些好玩的,他去逗弄鹤见川,鹤见川就去找福泽先生告状,福泽先生来教训他,他不情不愿地听完了唠叨,回头继续对鹤见川“宣战”。 就像是两个小孩子间的游击战,你“打”了我,我就想办法“打”回去,似乎两边都在吃瘪,谁也没讨到好,但他却觉得有意思,并且乐此不疲越挫越勇。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鹤见川哭了。 其实鹤见川哭也不是很少见的事,她很胆小,也就很容易哭,不小心摔倒了会哭,体育课长跑跑不动了会哭,有时候被男生们的恶作剧吓到了也会哭。但是她的哭来得快,去的也快,只要恶作剧的人好好道个歉,事情也就过去了。 她哭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大约知道,她不是因为情绪到了极点才会哭,哭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条件反射而已。 乱步自认为自己和其他的笨蛋同龄人是不一样的,他才不会恶作剧过了头,把鹤见川惹哭,而且鹤见川哭了还要哄,他又不会哄人这么麻烦的事情,所以当然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把恶作剧都控制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这样笨笨的鹤见川才会一直和他玩。 但是他还是把鹤见川搞哭了。 他以为自己的“恶作剧”是“没有事”的。 只是趁着鹤见川趴在桌上午睡的时候,偷偷把她的两条辫子打了个结而已,很松的结,只要拜托别人站在她身后,一秒钟就能解开了。 但是午觉醒来的鹤见川解不开这个结,乱步洋洋得意地看着她,故意摆出了一副气人的样子。他以为鹤见川会去找前桌的女同学帮忙解开这个结,可是鹤见川没有。 鹤见川只是看着他,用力地咬着下唇,慢慢地红了眼眶,用手背抹着眼睛趴在了桌子上,很小声的哭了起来。 连抽噎声都和小兔子一样,细细低低的,肩膀很小幅度地耸动着。 教室里没人发现她哭了,除了惹哭了她的江户川乱步。 有一丝不安和慌张在他的心里攀了上来,十五岁的江户川乱步看着十三岁的鹤见川,慌乱而无措,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为什么会哭呢?明明只是这样很小的一个恶作剧而已,没有吓到她,也没有弄痛她,为什么会哭呢? 江户川乱步是把鹤见川当做是自己的“好朋友”的,所以即使他也在对鹤见川“恶作剧”,但是他也有动用了一下自己那总是被人夸作“天才过人”的脑子,稍微想过鹤见川害怕什么、不能用什么吓唬鹤见川。 他觉得自己的恶作剧都在“安全范围”内了,他觉得自己比起那些青春期热血白痴的同龄人是要厉害很多的,他觉得对于鹤见川来说,即使都是“恶作剧”,他和其他男生也是不一样的,其他男生会搞砸的事情,他才不会搞砸。 但是结果他还是和其他男生一样,把鹤见川弄哭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他和其他男生不一样——他不知道该怎么哄人,不知道该怎么让鹤见川不要哭了。 江户川乱步很小心地伸出手,像是猫咪试探着去触碰半悬在桌沿的马克杯,很轻地戳了一下鹤见川的手臂。 “喂……鹤见——”他拉长了尾音,小声地叫她。 鹤见川没理他,甚至把身子朝背对着他的方向挪了挪,留给他半个后脑勺,抽噎的哭声听起来好像很委屈。 “鹤——见——川——” 他又用指尖戳她的肩膀,没什么底气地喊她的名字。 他有一点害怕了。 他总是觉得自己不会惹哭鹤见川,于是故意地去戏弄她,但他从没想过如果自己弄哭了鹤见川,他又不知道怎么像其他人一样哄她,那该怎么办。 她生气了吗? 会不会再也不理自己了? 万一她以后再也不和自己玩了怎么办? 从小到大,江户川乱步都没有什么朋友。他太聪明了,同龄人常常都听不懂他说的话,大点的孩子也不喜欢和他玩,因为他总是直来直去地挑出他们的错处、让他们丢脸,所以他也不喜欢学校。 他好不容易才觉得学校有意思了一点,好不容易才有同龄人愿意陪他一起玩—— “为什么……呜、为什么又欺负我……老是都欺负我……呜……” 鹤见川呜咽地小声哭泣着,喉间溢出磕绊的音节,连成碎碎散散的句子。 她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勉强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委屈得像是一团酸水漫开,却仍是低得几乎要听不见,被淹没在教室嘈杂的谈话声里。 江户川乱步的动作僵在了那里。 『……欺负。』 他的脑子里一下子被这个词挤满了,密密麻麻,像是墙上斑驳凌乱的刻痕交错,直直地要刻进他的脑子里。 不是好朋友间嬉笑打闹的「一起玩」,而是让他感到无比刺眼的——、「欺负」。 为什么会是“欺负”? 难道他们不是在一起玩吗? 鹤见川不是因为觉得好玩,所以才一直和他这样互相“回击”的吗? 江户川乱步觉得一直以来的某些认知在这一刻好像都被重重地敲碎,鹤见川的话轻的像是一片雪花,却又锐利的像是一柄刀,直直地插在他的心里。 鹤见川总是很轻易地就原谅了对她恶作剧的人,有时候大家都笑起来了,她的脸颊鼓起来没几秒,也会一下子泄了气,抿着嘴和大家一起笑起来,她看起来其实并不那么介意那些恶作剧,大家的逗弄也总是毫无恶意,只是因为喜欢她才和她这样“开玩笑”的。 ……但其实这是“欺负”吗? 乱步有些搞不明白了,他明明不是想要欺负鹤见川的,他只是想要和鹤见川一起玩……但其实他一直都在“欺负”鹤见川吗? 那么其他人呢?其实大家、一直以来都是在欺负鹤见川吗? 没有恶意、没有做出伤害的举动,这样也是欺负吗? ——不、 江户川乱步突然意识到了。 他真的没有伤害到鹤见川吗? 他想要和鹤见川一起玩,他没有想要伤害鹤见川,但是鹤见川却哭了。 ——因·为·他·伤·害·到·了·鹤·见·川。 鹤见川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只是胆小了一点罢了,但同龄人们却因为她的胆小而故意去吓唬她,不怀任何恶意,甚至恰恰相反,是为了表达对她的喜欢。无数不伤大雅的“小玩笑”汇聚在她的身上,像是一滴滴水落进干涸的水箱里,最终却只会让箱子里的鹤见川淹没窒息。 小孩子和大人是不一样的,大人们的刀子是包装过的恶意,而小孩子们的刀子,有时却是用纯粹单纯的善意所锻造而成的。 虚伪和单纯与他而言其实是没有区别的,因为不论对方如何伪装,他的目光也能一眼便探进真相、看破迷雾。 他应该在意不是虚伪、恶意、单纯,亦或是真诚,他应该在意的是那把“刀子”。 那把捅向鹤见川、以及其他世人的刀子。 世人善恶真伪与他有什么关系呢?那些阿谀奉承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逢场作戏那又如何呢?这世界上的人都是连翻身都不会的婴孩,是在被刀锋所指之时也无能为力的弱者,而他是救世主,是神明皇子,是看破世间一切谜题与罪恶的名侦探,是要折断那柄指向世人之刃的「最强之人」。 可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为了从那些恶心虚假的称颂声中逃走,跑来了没有“大人”的学校,却和一群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一起,举起了这柄用“友情”铸成的刀子,刺向了无辜的鹤见川,甚至还在女孩委屈地将泪水落进肚子里的时候,为他这自以为是的“友情”而感到开心。 ……他成为了那个「拿起刀子的人」。 江户川乱步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鹤见川,蜷曲的指节动了动,最终却仍是收了回去。 直到这个学期结束,他从学校离开回了刚创立起来的侦探社,他也再没有欺负过鹤见川,班上乃至是学校里会对鹤见川“恶作剧”的人,不知何时,也渐渐消失了。 回到侦探社的第一天,江户川乱步很是不适应上班的日子,虽然办公桌比学校的课桌大很多,办公椅也比学校的椅子舒服很多,上班时间也比上课时间闲散很多,但他就是很不适应上班的日子。 他坐在柔软舒适的办公椅里发了两天的呆,埋头随便解决了几件委托,脑子里却总是想起鹤见川。不知道她有没有被欺负,不知道她今天有没有哭,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一个新同桌。 最好还是没有新同桌,虽然已经不打算再去读书了,但是江户川乱步还是觉得,鹤见川只要有他这一个好同桌就行了。 他憋到了第三天,终于在咬着薯片盯着电脑上的word文档发了两个小时的呆后,忍不住抓起了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那个他只在学生信息册上见过一次、但却已经倒背如流了的号码—— “鹤见川!!!!快来帮我写报告书——!!!!” 他果然还是离不开鹤见川、不对、是鹤见川果然还是离不开他这个好同桌! ※※※※※※※※※※※※※※※※※※※※ 是这样的,虽然很煞风景但我还是要说一句 鹤见川:我哭了,我装的,诶嘿=v= —— 有不动在鹤见川是不可能真的受委屈的,她真委屈的话回家肯定会说,然后不动会来套这些臭小子麻袋 所以存在乱步脑补过多的情况() —— 为了更新不被卡审核我去签约了! 签约后第一次更新,希望没被卡审核,阿门 下一章是最后一章番外【无一郎】,然后就完结了 无一郎应该是最短暂也最深厚的感情,前面番外埋了线,转世的人里面没有他 番外五· 无一郎 初雪落下的那一天,无一郎持刀站在廊下,望着被白雪覆满的庭院,发了很久的呆。 天地在这个清晨仿佛都变得寂寥无声,在鬼舞辻无惨被消灭后,鬼杀队已经解散了两个月了,曾经并肩作战的同僚友人们各自离去,向着他们光明的未来迈出了步伐,只因为队士训练才热闹起来了几个月的霞柱宅邸,又一次地冷清了下去,变回了时透无一郎最初住进这里时的模样。 可是他却有些愕然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自己似乎已经难以习惯这份“冷清”了。 只有他一人挥刀的庭院空旷得骇人,三餐的饭食总是会控制不好量做多,院子里晾着的只有孤零零的一件羽织,炭治郎他们偶尔拜访时留下的点心一个人怎么也吃不完。 尤其是在入夜了以后,这座他分明已经住了好几年的宅邸,寂静漆黑得让他的心底无端生出了陌生的感觉。 原来曾经的自己,就是一个人住在这样空荡荡的、毫无生气的地方么? 他总是会想起几个月前的时候,那个时候鬼舞辻无惨还没有死,大家都在为了杀死他而拼命地训练自己,为了仇恨、正义,亦或是些什么其他的东西,而聚集在了这座宅邸里,一日日地挥下手中的刀剑。 即使最终的那个目标是多么令人咬牙切齿的痛恨,但在那段训练的日子里,所有的人脸上却总会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同寝同食、同哭同笑,也在不久后的未来同生共死。 训练的队士们来了又去,换了一波又一波,载着满满的收获朝着下一个柱的训练而去。有的人呆的久一些,也有的人不过十来天便通过了试炼,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的面孔在无一郎的脑海中,都已经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影子。 只有那个女孩。 只有鹤见川。 一直、一直地呆在这座院落里。 晌午时捧着饭碗坐在他的身边,寂夜里躺在与他一墙之隔的地方酣眠,偶尔她也会消失一天,但隔日再出现时,手中就会多出些什么东西送给他,大多数的时候是糖果,偶尔也会是其他的小点心,就好像只是出去玩了一天,回来时便给他带了伴手礼。 但是鹤见川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在鬼舞辻无惨终于化作灰烬,无数血海深仇终于得报的那个夜晚之后,秋去冬来,夏日尾巴残留下的最后一点热意,也已经被寒冷的冬风吹去,鬼杀队解散,同僚们如同晚鸦四散离去,唯有他仍停留在这里等待着。 在这座曾经的霞柱宅邸,在她时常偷偷溜去的蝶屋旧址,在她最熟悉道路的刀匠村。 他耐心地等了很多天,等到冬日的初雪终于落下,也没有等到鹤见川像是很久之前,突然出现在蝶屋后院的那片空地时一样,再一次突然出现在发呆的他眼前。 时透无一郎是个十分有耐心的人,在失去记忆的那几年里,他的内心很难因为外物而产生波澜,他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一般,在深埋于心底的“仇恨”的驱使下,挥出手中的利刃,砍下恶鬼们的头颅。 但在想起了那些他忘却了的过去之后,就像是厚厚的冰面有了一丝裂缝,密不透风的线网被割断了一缕纤丝,微不可见的破洞在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延伸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曾经被压抑在“冰面”下的那些情感,如同大风一般从窟窿里呼啸涌出。 他依然是个很有耐心的少年,耐心得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同龄人大多正热血上头的孩子。 但在耐心的等待之后,他不再是那个等不到冰面破碎,便毫不在意地冷淡转身离去的少年了。 “她在哪?” 他在刀匠村堵住了来探望小刀匠的白发青年。 毫无预兆地出现,然后毫无预兆地消失,鹤见川的每一次来去都像是消散在了空气之中,连一点余温都没有留下。仿佛只要她消失了,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留下丝毫她的踪迹,让人无处可寻。 但时透无一郎一直是个心思通透的少年,几乎不需要思考,他便抓住了鹤见川残留下的一缕小尾巴。 刀剑化身而成的付丧神——在这个时代、在这世间,除了永远都守在鹤见川的不动行光和山姥切国广以外,还有一个。 唯一「存在于此世」的付丧神。 鹤丸国永。 “嗯?”连细密的眼睫都如同浸着初雪般洁白的青年微微睁大了粲金的眼眸,露出了像是惊讶、又像是饶有兴趣的神情,“你是说……谁?” “鹤见川。”无一郎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蓝黑的瞳孔幽深,“她在哪?” 鹤丸国永不紧不慢地“唔”了一声,拉长的语调优哉游哉。 “原来是指小主公么?……她自然是回家去了,毕竟她来到这里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当然是要带着刀剑们回家去了。对小主公来说,这恐怕是相当辛苦的一次出阵,希望鹤日后不要因此被迁怒才好。” 回家去了。 无一郎还没来得及再想一想这个理所当然般的回答,就又听见鹤丸国永开口道:“如果你是想要找小主公的话,那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 鹤丸国永的话像是一块圆石高高地坠进了沙地里,溅起了沙尘四溢,在无一郎的心里重重地砸出了一块凹陷来。 他对他说道: “她已经不会再来到这个时代了。” ******* 无一郎在刀匠村住了一夜,从白发的付丧神口中听说了一段他所不曾知晓的历史。 从千年前的异世,到四百年前的一个月夜,再到一年前的藤袭山,过去与当下在他看不见的某处连接成线,历史的长河奔腾流淌,最终翻涌向他所未曾到达过的那个“未来”。 鹤丸国永诞生于已经湮灭沉寂的「过去」,鹤见川则是来自遥远却仿佛又触手可及的那个「未来」,唯有他,生活在二者的间隙之中,时光一分一秒缓缓流动的「现在」。 拥有漫长生命的鹤丸国永将会这么一日日地活下去,在未来的某一日与鹤见川再见,但只是个人类的无一郎,在数十年之后,便会化作一坯黄土,消散于天地之间。 一百年。 从大正到平成,这样一个于历史长河而言微不足道,但却已经穷尽了凡人一生的年岁。 ……为什么总是如此呢? 时透无一郎沉默不言地垂下眼帘,蓝黑的眼眸幽深寂静得像是一潭井。 永远都是如此,他和他想要抓住的人之间,总是会横亘着他使劲伸出手、也触发触及的鸿沟。 在他与哥哥之间,那条鸿沟的名字叫做“生死”。 在他与鹤见川之间,那条鸿沟的名字叫做“时间”。 鹤见川留下的刀装仍被他收在身边,用小小的袋子装起来,系在腰间,走路时的动作大些,那些金灿美丽的玻璃珠便会磕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在不过几月之前的“过去”,鹤见川就总是系着满满一袋子的弹珠到处跑,将埋头制作出来的刀装送给熟悉的、不熟悉的每一个人,从一起挥过刀的队士,到只见过寥寥数面的一些柱。 她的胆子很小,所以总是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刀,像只黏人的小狗狗似的贴在同伴身边,一碰到看起来有些吓人的人,就立刻抱着脑袋缩到香奈乎或是祢豆子的背后,偶尔也会仗着有香奈乎和祢豆子就狐假虎威,闯一点小祸,明明是年龄最大的那一个,却和小孩子一样,又怂又熊。 在那短暂的一段时日里,似乎总是一个转头,他便能在宅子的四处听见她嗒嗒小跑起来的脚步声,伴随着玻璃弹珠的噼啪碰撞、脆响连绵。 鹤见川会在跑进院子、拐过走廊、溜进房间,抬头看见他第一眼的时候,一双湖蓝色的眼眸就像是雨后突然亮起了天光,满是信赖和高兴地看着他,带着些软糯的嗓音欢快地叫着他的名字。 “无一郎无一郎无一郎——” “无一郎……” “无一郎!” 像是安静的房间里突然落下了一匣子的玻璃珠,不管多么寂静的空气,在这一瞬间都会变得热闹起来,让人全然忘却了上一刻的沉寂。 “主公大人已逝,我也没办法再让小主公再次来到这个时代。”烛火摇曳之中,鹤丸国永脸上浅淡的微笑缥缈如隔轻纱,“回去吧,小子,对于人类而言,有过回忆,便已经是弥足珍贵了。” 他站起身,打开了边上的窗户,皎皎月色从窗口落进屋里,挥洒在他的肩头。 “再过几年,等到鹤见家剩下的一些琐事解决了,我这只鹤也该飞回家,好好睡上一觉了。” 月华流转,付丧神纤细笔挺的身姿愈发显得清贵雅然,白衣华发如披雪而立。 坐在屋子内侧的阴影之中,黑发的少年静默无言。 ****** 新年很快便到了。 这是鬼杀队解散后的第一个新年,曾经的队士们不约而同地从四处回到了产屋敷宅,齐聚于此。 不过才分离了几个月,但许多人的面貌都与鬼杀队时大相径庭了。 蝴蝶忍微笑时眉间已经不见了曾经的郁色,甘露寺穿上了寻常人家少女的衣服,不死川兄弟之间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寸步不离母亲身侧的伊之助将猪头套背在了身后…… 时透无一郎与炭治郎互相贺过新年,在恢复了记忆以后,面对别人,他还是很少会笑,但在面对炭治郎的时候,露出一个笑容,不知为何就不会显得那么难了。 他想这或许是因为炭治郎有些像他已经死去了的父亲,他们都是坚信着“善有善报”的那一类人,也都曾对着他说出过相似的话语。 产屋敷大人给所有人都送了压岁钱,用不同样式的彩纸包好,足以可见他的用心,即使鬼杀队解散了,他也依然像是大家的父亲一般,用宽厚温柔的胸怀包容着所有人。 无一郎的压岁钱使用墨蓝色的彩纸包起来的,纸上绘着云霞的花纹,对应了他的呼吸。 他将压岁钱收进怀里,和大家一起围坐在廊下,听着蝴蝶忍娓娓讲述着行医时遇见的趣事,但是思绪很快就又走了神。 主公——产屋敷大人送给他的压岁钱,就严严实实地捂在他胸口的衣襟里,可他想到的,却是另外的两份压岁钱。 在几个月之前,夏天的末尾、快要入秋的时候,鹤见川有一天“回来”时,也突然塞给了他一份压岁钱,用红色的彩纸包起来,绘着的是粉白的樱花,是很常见的样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鹤见川把这份压岁钱和刚做好的刀装一起给了他,那些刀装在后来的决战中救过他的性命,而压岁钱则是被压在了抽屉的最底下。 就好像是他总是把那些想要对鹤见川说的话压在了内心的最深处。 时透无一郎能够对炭治郎露出笑容、和他像是普通的好友一样的聊天,但在面对鹤见川的时候,他却做不到这样。 他很少会将那些格外刺耳难听的话用在鹤见川身上,但同样的,他也从不会像是称赞炭治郎一样夸奖鹤见川。 他只是严格地训练着她,一点也不放水,甚至比训练其他队士更加严苛,落在鹤见川身上的每一刀都丝毫没有放轻力气,就算鹤见川委屈兮兮地吸鼻子掉眼泪,他也从来没有手软过。 鹤见川实在是太弱了。 有时候时透无一郎甚至觉得,她就像是只刚出生没几天的小猫,连毛都还软乎乎,跑过院子里的时候甚至还能把自己绊倒,手上没有力气,跳也跳不高,胆小又小,好像谁拿起刀都能把她打倒在地上。 为什么主公大人会想要让她和他们一起去讨伐无惨呢。 她柔弱的就像路边刚刚盛开的一朵小花,一阵风吹过来都能让她东倒西歪,怎么看她都应该是被保护的那一方才对。 可是她却要拿起刀,被推着、攘着,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跑到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丢了性命的战场上去。 ——那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在某一个瞬间,时透无一郎看着站在院子的角落,用力地一下下挥出手中的太刀的女孩,脑子里冷不丁地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为了不过是相处了短短时日、甚至可能只是见过一两面的人,她就这样答应了来帮忙斩杀世人避之不及的鬼王。 她的脑子是坏掉了吗! 他的心里无故地生出了些不舒服,像是有滚烫的火焰在翻涌,让他甚至觉得有些烦躁了起来。 于是他越来越严格地训练鹤见川,她的训练量甚至超出了其他的队士一倍多,但她却像是个迟钝的笨蛋一样,迟迟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件事。 直到某一天,鹤见川终于能只靠着自己,就跳上了院子后那堵最高的墙。她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地从墙上爬下来,立刻就跑了过来,像是只讨要奖励的小狗狗似的,“无一郎无一郎”地叫着他,身后好像有条看不见的尾巴在晃。 那个时候,无一郎突然明白了几年前,哥哥面对他时的心情。 父亲母亲因为意外和疾病相继逝世,只剩下了他和双胞胎的哥哥有一郎相依为命,日子艰苦难捱,只是活下去就让两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在父亲母亲都还在的时候,哥哥还只是偶尔说话有些难听而已,但在只剩下了他之后,哥哥的脾气就变得越来越差、一开口就像是在吵架,说出的话刺耳难听。 『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想什么别人!』 『少发那些没用善心,父亲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死的!』 『什么善有善报、那些都只是骗傻子的狗屁谎话而已!帮助别人就能过上好日子的话,我们现在还会连饭都吃不饱吗!』 那个时候的无一郎还是个天真单纯的孩子,满心相信着父亲生前说过的“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可有一郎却对此嗤之以鼻,对有一郎来说,没有什么会比自己更重要了—— ——不、 不是「没有什么会比自·己·更重要」。 而是「没有什么会比弟·弟·更重要。」 别人如何,他哪里还有闲心去管呢?那个时候、也不过才十岁的有一郎,满心想着的,是怎么让自己的弟弟无一郎活下去,哪怕是付出他自己的性命。 * 所以,在鬼袭击了家里的那个夜晚。 有一郎才会因为保护他而死掉。 * 他有什么重要的呢,鬼杀队的其他人有什么重要的呢,他们都不过是鹤见川在漫长人生中偶然遇见的过客而已,为什么要为了他们这些匆匆的过客,而去面对那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恶鬼之王呢。 训练这么累,木刀打在身上是这么疼,他又是这么的不近人情。 快走吧。 你快走吧。 不要留在这个地方了,不要在为了他们去面对危险了,不要再做这么蠢的事情了。你是这么的弱小没用,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为什么还要来保护他们呢。 “无一郎——!” 鹤见川站在他的勉强,湖蓝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满脸都写满了「快夸夸我」,就像是十岁时站在有一郎面前的他,兴致昂扬地说着「哥哥!我们去当剑士吧!这样就能帮助到那些被鬼欺负的人了!」。 那时的他是怎么想的呢? 他听产屋敷大人的妻子天音夫人说了鬼杀队的事情,就想要和哥哥一起去鬼杀队学剑术、成为很厉害的剑士,然后保护别人 也保护哥哥。 可是那个时候,哥哥很难听地骂了他一顿,让他别再想这种没意义的事情,“倒头来还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在恢复了记忆之后,如今的他想起那个时候的事,仍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个时候自己心里的委屈和难过。 他在心里长长地泄了一口气,抬眼对上鹤见川满怀期待的目光,最终还是语气平静地对她夸奖了一句: “……嗯,很厉害。” 说出那样难听的话又有什么用呢,想尽办法打击他“多余”的想法、希望他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又有什么用呢? 哥哥最终为了保护他,死在了恶鬼的爪下,目睹了这一切而受到刺激的他发疯了一般用斧头砸碎了那只鬼的脑袋,却没能阻止哥哥的死。 他忘却了一切,却还是在仇恨的驱使下拿起了刀,拼命地训练自己,花了两个月便当上了柱。 旁人都说他是天才,可让他走到这一步的,却是他内心不曾熄灭的恨意与愤怒,哪怕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这份恨意是因何而起。 ——他宁愿自己是和哥哥一起死在战场上。 那些用恶言伪装起来的爱,终于还是在生死前露出了真实的模样。可这份终于展露出的爱意,在死亡面前,也只能转瞬即逝。 哥哥阻拦他又有什么用呢。 他阻拦鹤见川又有什么用呢。 在危险面前,哪怕再怎么阻拦,他们也会为了对方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用自己的身躯替对方挡住恶鬼的利爪。 时透无一郎想起了十一岁那一年的新年。 那是父亲和母亲死去后,他迎来的第一个新年,也是他们兄弟两相依为命的第一个、唯一一个新年。 他和哥哥继承了父亲的生计,靠着砍柴赚钱,可他们终究只是两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砍柴火卖的钱,只够勉强填饱肚子,连件新衣服都买不了。 可是在那个清晨,新年的第一天,他起床时,却在枕头边发现了一枚用树叶包起来的铜钱。 那是哥哥给他的压岁钱。 ***** 时透无一郎在刀匠村堵住了来和小刀匠一起过年的鹤丸国永。 “怎么才能让我变成刀?” 他问鹤丸国永。 白发金瞳的付丧神吓了一跳,面露惊诧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即使他是一振惯于惊吓的刀,也被无一郎的话惊得够呛。 “变成刀?”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无一郎的话。 “就像是那个人一样。”他看着鹤丸国永,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那个寄宿在鹤见川的刀里、在斩杀了无惨后就消失了的人——你原来的主公那样,怎么样才能像是他一样,把自己的灵魂寄宿在刀里?” 鹤丸国永微微一怔,随即便意识到了他的想法。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着一摊手,劝道,“如果是为了再见到小主公的话,你也不必如此。” “人类的灵魂代代转生,若是你运气好,转世再为人时,就或许还能再见到她。”他说到这,顿了顿,想想自己与眼前这个少年还算有半分师徒情在,还是多劝了一句,“当刀剑的付丧神……可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付丧神诞生于刀剑之中、凭依于刀剑之身,只要刀剑未碎,就永远不会老去、也不会死亡,甚至于有些刀剑付丧神连本体实际上都不存在,仅靠着传说之力就能诞生。” “……我已经独自在时间漂泊了千年了。”他闭上了眼,悠悠的叹息了一声。 “等了千年,才等到了与昔日主公的一面再会。” “等了千年了,才等到了小主公的到来。” “再过寥寥数十载,我就又要看着这位小主公苍老逝去,而等到这位小主公逝去后,我还要再等多少个百年,才能等到下一位小主公呢?” “小子。”鹤丸国永抬眼望向天际,一轮白日正高悬于碧蓝无垠的晴空的之中,一如千年前他同本丸里的同伴们初降此世之时一样。 “你真的能忍受住眼睁睁地看着小主公老去、死去,自己却永远活着的痛苦么?” 那位鹤见大人不愿他再次沉入黑暗的墓室,如同陪葬品般千百年不见天日,可是对于失去了主人的刀而言,他在这千年间游历四方,也不过是困于天地这副棺椁的“陪葬品”罢了。 无一郎微微仰起头,看着鹤丸国永。 在无限城决战的那一夜过后,他在夜里有时会做梦。 梦里总是相似的场景,上弦之一手中的鬼刃从背后穿|透了鹤见川的胸口,女孩娇小的身躯悬挂在刀上,胸口微弱的起伏着,像是只被刺挑在刀尖上的幼兽,鲜红的血顺着刀刃滴答落下。 那个时候在战场上,无一郎以为她会哭出来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一颗颗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可是在不死川他们的支援到来时,被救下的鹤见川第一反应不是治好自己的伤口,而是立刻朝他扑过来,胡乱止住了自己的血,就马上要给他手入。 她那么怕、手脚都在发抖,却还是立刻朝他跑来。 就好像在很久之前,在那个海边的小小渔村时,他们遇见了上弦之二,鹤丸国永救了他们,那个时候的鹤见川比后来还要弱很多,连手入都还不会,但她还是立刻就跑了过来扶着他,努力带着他一起跑。 “只有成为她的刀,才一定能和她再见。” 无一郎垂下了眼眸,平静地回答道。 “只有永远活着,才能够一直到最后都在她的身边。” * “请把我变成她的刀吧。” 就像是哥哥在死后,他对他的爱,变成了支撑着他一路走到如今的“刀”。 如果作为人类的时透无一郎也终有死去的那一日的话,那么就让他的灵魂,变成保护着鹤见川走完人生之途的一振“刀”吧。 * 2010年,横滨。 鹤见川看了看手里所有名字都已经被勾掉了的刀帐,又看了看眼前多出来的这一振刀,咬着糖果陷入了沉思。 『……怎么感觉这刀有点眼熟?』 ※※※※※※※※※※※※※※※※※※※※ 全文完结! 打分如果被限制打高分的话希望可以先留一下日后再打,晋江正在改打分系统 ———— 接下来继续主更隔壁《起风了》,cp乱步的文野大长篇连载,晋江写文初心,一个三年没填完的大坑(?),我永远喜欢江户川乱步.jpg 新坑《读书拯救世界》,综漫大乱炖,下一本新书应该会开这个 《[鬼灭+文豪]横滨杀鬼手册》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完结屋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完结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