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血无疆》 第一卷《金封册》第一章 放下 中州历,玄德六年二月初八,武当山。 飞雪连天,万径无踪,自穹宇而下天地一色。忽然,萧瑟之境中,惊现一串幼狐飞驰而过的足迹,尚未辨别其行踪,便迅即湮没于那素白无极之中。 西神道,巨门峰顶,镜月观。前院中,一老道正于落雪中舞剑。山门轻叩,清空之音于浩渺烟波中沁心回响。而老道,却如入无人之境,醉心游风之剑,充耳不闻。 一套剑法气贯长虹,直至收势,老道才归剑入鞘,行至山门处拉开那扇尘封多年的山门。门前落雪近尺深,一团温热的气息将一只孱弱的小白狐推入老道眼际。 “唉……”老道长叹一声,弯腰将小白狐收入怀中,轻声道,“你终于还是来了,看来,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也罢。” 老道将小白狐托在掌心,眯着眼看着这团毛绒绒的“雪球”,褶皱的脸庞停滞片刻,突然间笑意融融,“你若答应我一件事,我便收你。” 此言一出,小白狐似是即可懂了,机灵的仰起头,宁静得看着老道。“答应了就不能反悔,这叫一诺千金。”老道不温不火,只是那笑容在这褶皱的脸上尽情的演绎着沧桑。 小白狐忙俯身点头。老道继而又是一叹,抬手关上山门,转身向殿内走去,“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小诺吧。”雪依旧在下,纷纷扬扬,身影过后,落雪无痕。 四天后,武当犟山突然山体大震,一柱爆裂之气自地心而起直冲云霄,霎时间,天昏地暗,墨雨、狂风夹杂着腥臭的污物充斥着所有感官。结界之门异动。 战争的号角一经吹响,武当弟子无论长幼尊卑火速集结,在值守结界之门的天关道长带领下,汇聚武当山之灵气及众弟子的浩然正气,竭尽丹心,终将裂隙封堵。然而,祸不单行,被封存在武当山西神道雷涧之内的玄冥珠却在此期间不翼而飞。当日,八台山唐门,一名男婴呱呱坠地。 同年六月,八台山唐门掌门刃天行率弟子六千余人,在江湖上办了两件大事,北上大破少林,并夺走其门下镇守的上古神器玄冥乾坤盘的巽字部。而后与八台山唐门本宗双向合击峨眉,夺走其门下镇守的上古神器玄冥乾坤盘的艮字部。 这般行径,迅速招致江湖各派合力抗衡,并报请朝廷出兵镇压。同年九月,八台山唐门,大兵压境,血屠之势一触即发。 八台山后山一处幽深的竹林中对立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为什么是你。” “因为只有我知道,你在这里。”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放不下么。” “疾风劲草,快意飞马,千里赴死,红尘一梦。到如今,皆可放下。唯有你,放不下。” “你爱我。” “爱过,也恨过。” “出剑吧。” “你走吧。” 山门前,刀枪列阵,万箭齐发,顷刻间,血肉横飞,肢离破碎,唐门,终因寡不敌众,倾巢覆灭,掌门刃天行暴尸荒野。 “找到了吗?” “没有。已经掘地三尺了,能找的该找的都找了,看来是找不到了。” 几人叹息间,适才竹林中的那个男人踱进大堂。 “人呢?” “没见。” “撒谎!一定是你放她走的。这里就算有一万条密道她也插翅难飞。除非你对她旧情未灭!” “糊涂!你这是放虎归山!” 唐门南岩堂内,几大门派的掌门人怒目相向。 “我们是侠,不是匪。” “笑话。你的手上也沾了血,装什么圣贤。” “废话真多,说说这孩子怎么办?” 大堂的贡台上,一个襁褓中的男婴安静的打量着这个冰冷的世界。他便是唐门掌门刃天行与老掌门独女簌簌的孩子。他来到这个世界不足七个月。 “铲草除根!” “不!祸不及妻儿,找个好人家,送了吧。” “你说了不算!” 噌噌,一连两声滑剑之音,瞬间将当场的目光收在男婴跟前。一柄剑横在男婴腹间,一柄剑,抵在横剑那人的颈间。 “给唐门留一条血脉吧。”说这话的是一位师太,她走到男婴近前,信手拈住那柄长剑轻轻推开,俯身将男婴抱起,冲他一努嘴,“小家伙,你来的,太不是时候了。”男婴听罢师太的话,突然咯咯笑了起来。这笑声清澈如泉,瞬间洗净了当场所有人心头的尘污。 “啸月苍狼!你记住自己说得话。有朝一日,你会为今天的妇人之仁后悔的。”横剑之人这才收剑入鞘,撞开挡在身前的啸月苍狼,愤然斥道。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道义当先,无怨无悔。”啸月苍狼抬手从师太怀中抱过男婴,起身走进茫茫飞雪之中。 一夜之间,唐门于江湖之上,消声匿迹。被刃天行掠去的玄冥乾坤盘巽字部、艮字部同时遗失江湖,杳无音信。 飞雪玉花漫天劲舞,苍茫大地血染黄沙。刀剑如梦,誓血无疆。唐门,八台山,玄德六年九月初九,这雪,下的蹊跷。 三日后。武当山紫金圣殿。 “朝廷是这么公布的?”天关道长因在上次封堵结界之门一役中真气受损,暂时与心月狐道长互换值守,调养几日。得知唐门之事,随即向李逸轩道长问起。 “是。据查,唐门掌门刃天行之所以有如此野心和能力,是因影洲派往中州的暗使幕后操控。现在已经开始,全境搜捕。”李逸轩道长说完,紧跟着口中嘶嘶作响。 “不妥。声势过大,很容易引来百姓恐慌。影洲暗使既然在中州潜伏这么多年,岂会是那么容易找到。”天关道长长吁短叹,双目炯炯,投过窗口望向殿外苍茫云海,突然猛一转身看向李逸轩道长,不解的问到,“可他们是如何进到中州的呢?” “我在想,”李逸轩道长若有所思,话虽出口,却摇摇头迟迟没有下文。“玄冥珠?”天关道长忙问,而李逸轩道长抬头看过一眼,依然一言不发,口中嘶嘶两声,而后又是摇头。“唉,逸轩道长,你倒是说话呀。”“十二门徒。玄冥乾坤盘。最终,结界之门。” “这么说,影洲是要打开结界之门,进犯中州。”天关道长踱步殿门前,开掌推开,忽一阵强风袭来,浸透着流云的寒气。“一旦结界之门洞开,中州大地将万劫不复。”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皇上收回搜捕令,以免中州百姓人心涣散,多生事端。若再有妖人趁虚作乱,必是内忧外患,首尾难顾。” “有比这事正重要的。”天关道长一语落地,引得李逸轩道长微微一颤。“我们更需要加强结界之门的镇守法力,而且还要日夜坚守。这一点,光凭武当一己之力,实在难以胜任。” “要皇上驻军武当?” “不。驻军兵士辎重繁多,大规模进驻武当势必引来百姓猜忌。且兵士中身怀法力者寥寥无几,于法阵中只会白白送死。”天关道长疾步几案之前,抖手摊开纸墨,持笔凝望李逸轩道长。 “汇聚江湖能士?”李逸轩道长似已猜出天关道长心意,开口问道。 “是。我现在就手书奏贴,上乘皇上,望其可以下诏,召集江湖之上的能人义士,合力镇守犟山结界之门。” 七日后,武当、少林、峨眉三大门派聚首皇城。当日,皇上便昭告天下。以三大门派为主,其他门派为辅,每三年为一届,遴选各派德行及功法上乘弟子,协同武当镇守结界之门,俗称升坛大典。此后两年,与影洲暗使、玄武十二门徒及玄冥乾坤盘等传言逐渐自民间消失,偶有谈起,也多为戏言。殊不知,真正的阴谋才刚刚开始。 玄德八年,玄德帝暴病驾崩,因其仅有独女一名,皇室遂推举其侄,年仅八岁的宏坤继位,由王爷鲁吁做监国,国号玄真。自此,朝中结党营私之相频现,致中州子民生计难维。后屡有忠臣死谏,但收效甚微,朝纪纲法每况愈下。 玄真二年八月二十三,前朝遗老,史官画沧海朝事刚完,便匆忙回到家中。 “爹爹为何如此匆忙?”画沧海独女画骨及侍女七玄自房内迎了出来。画沧海沉稳干练,深谋远虑,从未有过这般情况,所以着实让画骨也是吃惊不少。 “骨儿莫问。你速速与七玄带着吃食戏耍,自后门出城。躲避一切官兵盘查,径自向东,直奔桑莲寺。倘若有人问起,便说偷逃出府游玩。”画沧海匆匆交代完,便不管不顾,甩身直奔后厢花园而去。 画骨不敢多问,只好招办。主仆二人简单乔装,出门而去。此二女出城不远,忽闻一串飞马之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便被困于马阵正中。 “干什么的?”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上纵身跳下一人,抖手抬剑挑住画骨下颚,一撇嘴,斜眼问道。 “休得无礼!”七玄近前一步,扣住那人手腕,麻利的将长剑移开,一正身,挡在画骨跟前,顺势抬手一指,煞有介事的说道,“区区一个侍卫长也敢在我家小姐面前指手画脚,你小子长了几个脑袋!” “七玄,退下。”画骨一定睛,把那人上下打量一番。心想,她二人刚出城就被截住,看来这事儿定是与爹爹相关,便不敢造次,微微一行礼,笑颜道,“不知这位官爷,拦下我主仆二人所为何事?” “这还像句人话,”那人把剑一横,指向七玄肩头的包袱,一瞪眼,厉声喝到,“放下。” 第二章 忠骨 “呀!姑娘家的包袱你们也要翻,简直……”七玄刚要反驳,几口单刀便噌噌作响,吓得她赶忙抖肩,将包袱扔在了地上。 “下官尉迟卫侍卫长,飞翼,奉命搜查皇宫藏宝阁失窃案,凡进出城门者一律查验,得罪了。”飞翼使了个眼色,立马蹲下一个侍卫打开包袱翻找一番。 “侍卫长,避实就虚了吧。藏宝阁失窃,小女子怎么从未听人提起。”画沧海朝中为官,这等事情不可能闻所未闻,所以画骨料定,这不过是飞翼的缓兵之计。 “阿弥陀佛,小僧,桑莲寺弟子,受主持悟德大师指派,前来接应小姐入寺上香。” 飞翼一听画骨所言刚要开口,就被身后莫名出现的一个小和尚搅扰了,不耐烦的扭头看去。 “让大师久等了,”画骨对这小和尚的出现也是猝不及防,可联想起爹爹叮嘱其直奔桑莲寺,知其定是安排妥当,便顺水推舟应承了一句。 这一唱一和也让飞翼无从下手,看过查验包袱的侍卫一无所获,这才悻悻得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七玄,回府。”飞翼的身影刚刚隐没视线,画骨便要折返回去。她预感到,爹爹怕是遇上了什么棘手之事。 “小姐且慢。”那小和尚合十行礼,毕恭毕敬道,“小姐,主持已经恭候多时,要小僧务必将小姐带回寺中,有要事相告。” 听得小和尚这般说来,画骨的心中更是七上八下,不得已,随他前去。桑莲寺主持悟德大师的禅房中,画骨刚听完大师所述,猛地起身便要夺门而去。 “姑娘稍安勿躁。画大人有手书一封托老衲务必亲自交付,请看。”悟德大师从禅袍中取出书信一封递到画骨面前。 “吾儿画骨,见字如面……”这确是画沧海亲笔字迹,随着字里行间娓娓道来,画骨那娇俏的面容也逐渐罄竹难书。 “……为父今日便要杀身成仁,但为父不惧死,因为和历史与中州社稷相比,一个人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作为一个人,既然生长在这片土地,那他的爱恨情仇,他的生死与荣辱就应该永远服从服务于这片土地上的社稷苍生……” 当看到这样几句话时,画骨的心碎了。 这哪是一封普通的书信,这是一封爹爹留给自己的遗书。 回到府中,画府上下已是草木皆兵。管家告诉她,画大人被尉迟卫押解入宫听候发落,恐怕凶多吉少。画骨草草听过,便径自去到后厢花园,因为爹爹在信中交代她一件要事。 进到密室中的密室,画骨用自己头上的金簪打开了一个被重重封闭的石盒,从中取出一部金制的册子。其册共十页,每页正面图文各异,可背面均有封字一枚。 依次翻看之后,画骨将其上内容深深默记于心,而后将金封册再次重新上锁归位,在取下金簪时,直接将其折断,出密室,沉于院中古井。 深宫大殿之上,鲁吁王爷与画沧海已在年幼的玄真皇帝面前,剑拔弩张。 “画沧海,你私纵先皇遗女洛凝出逃,并盗走由先皇封存的金封册。现已证据确凿,若还不从实招来,交出金封册,便是满门抄斩的重罪。你可要考虑清楚。” “满口胡言!”画沧海浩意凛然,完全置鲁吁的威胁于不顾,怒斥道,“你身为监国,不恪尽职守,忠于本分,反倒挟持皇帝,以下犯上。还暗中与影洲暗使勾结,欲借机打开结界之门,至中州安危于不顾。此等恶劣行径,就不怕断子绝孙吗!” “断子绝孙?哈哈。”鲁吁猛一跺脚,抬手便要提气出掌,却见画沧海怒目圆瞪,心中不免胆怯,但依然咬牙切齿,“我乃当朝王爷,说我断子绝孙,岂不是咒骂皇族!你口出狂言,当诛九族。皇上!” 鲁吁一声惊呼,霎时把玄真皇帝吓得嗷嗷大哭。“皇上莫惊……”画沧海刚要起身上前,却被身后的尉迟卫重重摁倒在地。“大胆画沧海,竟敢欺君犯上,来人,斩!” “我乃前朝遗老,谁敢……”“我敢!”话音未落,一柄长剑已经洞穿了画沧海的胸口,汩汩忠臣之血,尽洒金銮宝殿。鲁吁的手死死得攥住长剑,殷红的热血灼伤了他的双目,更癫狂了他的良知。 “传圣旨,罪臣画沧海挟持先皇遗女,盗取先皇遗物,密通影洲暗使,欲将我朝陷于万劫不复,证据确凿,诛连九族。”随着大殿之内传出的一腔悲鸣,铁甲尉迟卫浩浩荡荡开赴画府…… “大人!画府戒备森严,固若金汤,久攻不破,该……”一个侍卫尚未禀报完毕,便被鲁吁止住。他确实小看了画沧海。如此铁甲钢拳都难以攻破一座小小的府宅,想必其内定有高人相助。 这画沧海向来廉洁清正,洁身自好,更没有三宅四院,所以那本金封册定是在这画府之中。可府宅就在眼前,这久攻不破又该如何是好。 “飞翼!”鲁吁陡然间心生一计。“下官在。”这个时候点到自己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尉迟敬德的封号,你们家已世袭几代,现在,该是你为皇上尽忠的时候了。带上你的人,给我飞进去。”鲁吁的算盘是让飞翼前去送死,而后便可名正言顺的炮轰画府。 “王爷,这……”僵持到这般时候,飞翼怎会猜不出鲁吁的心思。“嗯?”鲁吁一瞪,直接将飞翼的话噎了回去。 此时,画府之内也早已是剑拔弩张,杀气腾腾。一身形魁梧之人气定神闲站立于中厅门前,应对着千变万化的局势。 “铲叔,我等草民与官军抗衡,这……”画骨自幼饱读诗书,君为臣纲早已根植于心,这个时候,起先的怒火早已冷却,渐有舍身之意。 “贤侄莫慌,再等等。” “铲叔,”画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倘若官军冲进来,府中上下老小,便会葬身万刃之下。小女愿交出金封册,以待罪之身,换取他人性命。望铲叔成全。” “不好!”画骨话音未落,便听闻院中家丁惊呼一声,逐目而去,几个黑衣人自空中飞身而入。刀光剑影,寒气逼人。 “杀!”“杀不得!”府中家丁皆是杂役出身,即便耍得几下刀枪棍棒又怎会是这些尉迟卫的对手,莽撞接刃,不过是死路一条。 刹那间,两声重喝此起彼伏。可为时已晚,双方的情绪在长时间的对峙之后早已焦灼,说时迟那时快,叮叮当当的短兵相接,眨眼间便是生死一线。 突如其来的偷袭和家丁的死伤使画府中的防御布局即可捉襟见肘,然而,鲁吁一计得手,便四面开花,将画府包围的铁桶一般的尉迟卫如沸腾之水,从四面八方向府中倾泻而来…… 当啷一声,画府的大门被打开了,画骨端着那个被重重封锁的石盒出现在鲁吁面前。“拿下!”一排冷冰冰的利刃横在这个文静中却不失刚毅的小姑娘面前。 “杀!”石盒被夺了过去,一个恶狠狠的杀字随即从鲁吁的口中喷了出来。“你打不开,所以,就拿不到。”画骨字字清晰,声声坚定。她没有说错,鲁吁虽然从未见过此物,可他的幕僚中也不乏刁巧鬼斧之人,看过之后都是无功而返。 鲁吁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命运已经和那石盒中的金封册融合在一起。杀了她,那金封册便会永远被尘封在石盒中。可石盒若被强拆,定会将其中的金封册一同损坏甚至销毁。 “画沧海,你赢了。”鲁吁仰天长叹过后,大手一挥,“撤兵!”自此,画骨便被鲁吁囚禁于王爷府,与世隔绝。 但对于画府的屠杀,并没有因画骨交出金封册而就此作罢。画府的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尉迟卫们的刀,也再次出鞘。 画府后厢花园,不甚被家丁重伤的飞翼被一黑衣人救起,并带其离开画府直奔医馆。那人安置完飞翼便要起身离开,却被飞翼喊住,“恩公今日舍身相救,我飞翼来日必报。”随即他将自己身上那块,上书封号“尉迟敬德”的腰牌相赠。 三日后,雍州城外的一个小茶摊上,几个挑夫正停下歇脚。为首的那个人,清瘦且惊觉,他的那副挑担上,挂着两个藤条编织的筐,封的很严。放下挑担的时候,他刻意把那两个筐收在桌子下边,用身子挡着。 可这茶水还没喝几口,旁边的一些闲客却突然惊慌的四散而去,连茶摊老板都跑了。阴沉的风透着难言的寒气,贴着地面向这里横扫过来。 “大哥,你先走。”其他几个挑夫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挽几下袖子,各自抄起家伙。“走不掉了,拼一把。”为首的那个人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向桌下探出手,轻轻敲击了几下藤筐,压低了声音说道,“孩子,别怕。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都要好好的活着,叔叔……” “大哥!”那人还没说完,一柄长枪便从骤暗的天色里直刺过来。当啷一声,长剑出鞘,直挡长枪,抬眼间,猛一提气,飞身而起,奔那执枪之处杀了过去。 第三章 暗使 “保护公主!”余下几人三两个闪身将适才那张方桌合围起来,刀口向外,严阵以待。突然,一股劲风扯天而起,嗡嗡嗡几道寒光擦着地面回旋而来。 “呀!”为首那人一剑刺空,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引得他惊愕一望。合围方桌的几人,此时已是身首异处,唯一活着的,双膝之下,已空无一物。 不好,那人收剑入怀,翻身而回,因为方桌之下的藤筐还在。而藤筐里,正是先皇遗女,洛凝公主。 诱钓垂饵,此时指的正是洛凝。而那人心已慌,自然顾及不到这些,他的眼睛里此刻只有那两只藤筐。 单脚一落地,起腿便将方桌踢飞,腰尚未探下,便听闻耳畔疾风而过,猛回头,一团黑雾迎面而来。 “看剑!”身未动,剑先行,那人一甩眼,长剑便长驱直入,直奔黑雾当心。不好。那剑尚未刺中黑雾,黑雾却四散而尽。这闪念之间的变化莫测引得那人心中一颤,暗暗说道,暗影使者。 风,幽冥孤悬,雾,忽隐忽现,那人不敢乱动,以不变应万变。他的剑在抖,那是侠士的嘶鸣,他的气在聚,那是死士的悲愤。莫问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个人,就是游侠派掌门,江湖人称啸月苍狼。 “是死是活,你有的选吗,哈哈。”怪异的声音,带着恶臭的气息。“废话少说,我不死,你们休想动她一根毫毛。” “杀了他,芥子帮还有十一个人头要收。”又是一个恐怖的声音,显然和刚才那个不是出自一处。“可有人要他活着……”“谁?”“还会有谁?哈哈。废了吧,就当还他当年的那个人情。” “我来。”寒光平地起,声音无落处,唰唰两道飞钩直奔啸月苍狼面门而来。如此杀招,连眼神都是多余的,啸月苍狼挥剑而起,侧影而上。 长剑双钩,刚柔并济,噼里啪啦之间,只见火光不现人影。“笨。”怪异的声音从一缕黑雾中传了出来,而那团黑雾,此刻已经将两个藤筐缠入怀中。“以为弄两个筐,放两个孩子就能难住我了,呵呵。那公主体内的灵龙真气已被解封,一试便知。” 这声音顷刻间钻进了啸月苍狼的耳朵里,回眸之际,那两个藤筐已被黑雾带入空中。“放下!”啸月苍狼虽然自知功力浅薄不是这两团黑雾的对手,但他在答应画沧海大人护送洛凝公主出京时以立过毒誓,宁失性命,不失公主。 躯体里沸腾的侠骨衷肠,正肝义胆,此刻赋予了这个男人誓死不屈的决心。只见他猛一挥剑,打飞如梭的双钩,卯足气力跺地而起,直冲藤筐飞身而去。 可就在他背身弹腿的一瞬间,那两柄双钩近乎同时锁住了他的双腿,“啊!”钻心的巨疼霎时震撼了他那消瘦的躯体,眨眼间自空中生生跌落下来。长剑,终未刺中劫走藤筐的黑雾。剑身的寒光自此隐退而去。 “不自量力。哼。”那团黑雾在昏厥过去的啸月苍狼周身一转,腾空而去,而这天色,也随之暗黑……擎空之上翻江倒海的滚滚乌云浩荡而来,整个世界瞬间坠入混沌般的黑暗之中。 一击闪电丧心病狂的劈向沉默的大地,紧跟着便是不容分说的轰轰天雷撕心裂肺的狂卷而下,而那雨,却如含冤未雪的亡婴,死死不肯从母体中剥落下来。 窒息且苍茫的人世间,此时,找不到一丝光亮,而那一闪而过的温暖却是来自于胸中的怒火。 雍州,芥子帮。 芥子帮帮主邬安歪倒在太师椅上,大堂之内一股鲜香之气鬼魅般四处游荡,一旁蹲了个瘦骨嶙峋的乞丐,若不细看,会让人以为那是具死尸。 “帮主,这鱼,鱼……”乞丐费劲的咽着干痰,喉咙里却早已被那诱人的香味儿塞满了,“我,一会儿,吃,吃,吃……”干瘪的肚子里空得时间太长了,想发出个咕噜声都无力而为。 “饿么?”“饿。”“馋么?”“馋。”“哈哈,”邬安大笑两声,懒洋洋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弓着腰,斜着眼看着那个乞丐,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蔑视。 “我记得,当时把你绑来的时候,你嘴巴很硬啊,很有骨气,大户人家的公子,很男人呐,哈哈,这才饿了几天呐,这就怂啦,啊?哈哈。”邬安踮着脚在大堂里溜达几步,背起手回身又看向那个乞丐。 “记得当时你说,宁可死也不给钱,嘿嘿,果真呐,你那个老子真就不给钱,不要你了,白养这么大了,哈。又花钱读书,又吃了那么些年长米白面,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们这账怎么算的呀?” 那乞丐似是已经悔不当初,却也不愿反驳,闭着眼,把脸贴在地上,跟真得死了一样。“说话呀?长脾气了,还敢给老子甩脸了是嘛?”邬安对乞丐的问而不答很是生气,上前两步,抬脚就要踢下去,那乞丐突然直起身子,扒开眼睛瞪着邬安,急不可耐的说道,“帮主,鱼做好了,快送到了,你听,你听,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的天呐,沈公子,你是大户人家的读书人呐,这,这也太失身份了吧……”“还有一百三十七步,鱼就进屋啦,别说话,别说话……”乞丐激动的整个人都颤抖了,引得邬安篾笑不止。 “起来,你给我说说,为什么要用鱼来试他们,这里边的道道,都有啥讲究。说得好,我让你吃鱼。”“真得,真得,谢帮主,谢帮主。”乞丐一听这话,连滚带爬等在长条桌前,像只看门狗一样的蹲着,好好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说道。 “吃鱼这里边讲究多了,我简单说,还有一百一十四步。这鱼肉最鲜美的地方在鳃后鳍上,背脊次之。一般吃这些地方的都是家里最尊贵的人。咱们不是要试那些孩子么?如果这孩子在家里很受长辈喜欢,那肯定会知道这些,这样的孩子不能给弄残了,留着要钱,家里肯定给。再有呢……” 芥子帮大堂里说得正欢,而远在京城的锱铢派掌门铻语却收到飞鸽传书,告知其子瑾安被雍州芥子帮掳走,下落不明。但芥子帮行踪诡秘,无法直接联系,身在京城的铻语无奈之下,只得凭私交求助鲁吁王爷调动官差协助解救。此时正侯在王爷府门前,等待传唤。 细想想这些年来给王爷打点的东西,铻语心里还是有些底气,可这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王爷到底怎么个意思。 “铻语老爷,王爷在书房等你。”铻语的腿都快站麻了,管家才出来传他。“费心了,费心了。”铻语抬手往管家手里塞了些散碎银两,抬步便进到府内。这个不算规矩,但铻语每次来都从未落下过。管家若痛快的收了,说明王爷心情无碍,尽可但说无妨。倘若不收,那事情就该难办了。 进到王爷书房,鲁吁正一本正经的看着书,桌上的茶是刚沏上的,冒着热气,蜡烛也是刚燃上的,屋子里飘散着淡淡的烛香。 “贱民铻语叩见王爷。”铻语走近鲁吁书桌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掩面,不敢有丝毫懈怠。鲁吁一听他这句话,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把书往桌上一扔,拄着身子问道,“贱民?你这么有钱还算是贱民,那我呢?” 铻语称呼自己贱民是因为今日有事相求,所以自贬身份,不成想鲁吁心里只惦记着钱,这么一问,差点把铻语噎着。可他毕竟是出入大场面的人,小眼珠子呼噜一转,忙回,“整个中州都是王爷家的,小人也是王爷家的,小人那点薄财自然也是王爷家的,王爷日理万机,为国事呕心沥血,所以打理钱财这种小事小情的,不跟小人计较罢了。呵呵。” “哦,那照你这么说,你是贱民,你又是我家的,那我就是贱王爷喽,呵呵。”鲁吁这么一回,铻语的心里滋啦啦凉了半截。看意思,这鲁吁是不想搭理自己的这件事情。 “哪里哪里,王爷是越来越亲民了,跟小人开起玩笑来也是这般风趣自然。”铻语抬起头,偷偷的瞄了鲁吁一眼,脸上的笑容显得意味深长。他在盘算着,鲁吁这次,是不是打算狮子大开口。 与此同时,雍州城外的茶摊上,来了几个女人,从步态举止上看,可以说各个都是功夫了得。 适才啸月苍狼与那暗影使者缠斗过后,小茶摊连同周遭都已是面目全非。这几个女人一来,没找见啸月苍狼,紧接着又是一顿打砸泄愤。 “在这呢,过来。”一个人冲这边吼了一嗓子,这几人呼啦一声赶了过去。 “没死,快,拿药……”“慢着,先不要急着用药,”说这话的人是百草堂掌门,江湖人称湘江岛主。她简单试过啸月苍狼的脉象,突然脸色一沉,看向峨眉派掌门无尘师太,心有余悸的说道,“啸月掌门,恐怕是已经废了。” 第四章 劫缘 “废就废了吧,留口气儿就行。”妙绝庄主金雨汀像是压根没把啸月苍狼的死活当回事儿,随口一说,立即引来其他人的怒视。 “看啥呀?从来没见过这么倾国倾城,楚楚动人的美女啊,切。”金雨汀显然意识到其他人对自己那句话的误解,赶忙补充道,“留口气儿,我都能让他活蹦乱跳的,救活他,那岂不更容易。不就是废了武功么。” “呃,我是说妙绝山庄有各类古籍,找到一套适合啸月苍狼的功法很容易,你们不要歪曲事实,误解了我的意思。”见几人不再搭理,金雨汀又接着圆滑了一句。 而湘江岛主对啸月苍狼的救治已经开始,清理了外伤又打通了闭合的任督二脉,几招真气贯通过后,啸月苍狼已是七窍流血,看起来惨不忍睹。 “哇,七窍流血啦,姐姐,这次玩大了。”金雨汀绕到啸月苍狼跟前,弯着腰打量着那张难以言说的面容,渐有喜感上头,又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是内毒,逼不出来,他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无尘师太可笑不起来,板着脸挤开了金雨汀。 “我……快……”啸月苍狼猛的睁了一下眼,喉咙里沙沙发出两个字,便再无声息。“你要说什么?”无尘师太捧住啸月苍狼的脸,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唇,可一无所获。 湘江岛主再次查看过脉象,急抬头看向身侧那位清秀掩面的女子,轻声问道,“灵儿,啸月掌门有话要说,你可否用读心术代为转述?” “可以,只是……”灵儿,无名教教主,她急忙答应一声,又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迟迟不肯跟进一步,犹豫再三,终还是取出自己一方丝帕递给湘江岛主。“有劳姐姐帮忙掩住他的面容,他这个样子,看起来,看起来很不舒服。” 很快,几人从啸月苍狼这里得知,暗影使者不但劫持了洛凝公主,此时正赶往雍州芥子帮,那里另有一批与洛凝公主相似的身份特殊的幼童已被控制,迅即前往施救。 此时,芥子帮总舵的囚房内,一众四五六岁的孩子正在等待着命运的改写。 “哥哥,如果我们逃出去了,你能送我回家么,我想妈妈。”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死死得缠着央求着一个叫做龙吟的少年,细化粉嫩的小脸早已挂满了泪痕。 龙吟重重地点头,满口答应,可对于他来说,一切皆是渺茫,他们能不能从这间囚房里逃出去依然未知。但他满怀信心,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逃出去的那一天。 他注视着囚房里其他的孩子,特别是那两个还在四处寻觅着囚房的破绽,制定着逃跑计划的叶飞和洛月明。“有戏吗?”“我看没戏。”回答龙吟的并不是那两个其中之一,而是一个身着丝缎锦绸长袍的少年。 “我们是小孩,他们是大人,我们打不过他们。”这个孩子名叫瑾安,虽然一脸的稚嫩,可神情和语气却刻意渲染着一股少年老成,但他毕竟是个孩子。 “打不过就不打,老老实实的任凭他们摆布?荒唐。”叶飞从洛月明的肩膀上跳下来,他似是已经从所有密密麻麻的栅栏里试出了一道可以挤出身子的缝隙。叶飞瞟了其他人一眼,一屁股坐在龙吟旁边,顺手从地上纠起一根稻草,掐头去尾叼在嘴里。 “你们知道这里是哪儿么?芥子帮,丐帮,要饭的。街上要饭的都啥样没见过么?他们会弄残我们的,然后逼着我们去偷,去抢,去像一条丧家之犬那样,趴在地上……”瑾安对于叶飞的话爱搭不理,把目光转向洛月明,没等叶飞说完便开口问道,“芥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到哪儿都是一抓一大把,跑?往哪跑?” “可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你想,小橘子在淮南,龙吟在漠北,溢香在蜀中,还有千华、谷雨、淳一、小蚂蚱,我们来自中州的四面八方,这一点你们不觉得很奇怪么?”洛月明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叶飞刚才做过标记的那道缝隙,手里比划一下,而后把所有人打量一遍,这才走到瑾安跟前。 “你太胖了,那道缝隙过不去。如果我们要逃走,你会不会出卖我们。”洛月明这话一出口,所有孩子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聚集到瑾安这里。瑾安顿时很不自在,刚才的那股劲儿再也装不下去了,踌躇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哎呀,我爹有的是钱,赎人的时候,我把你们都带上。” “他们如果不是为了钱呢?”龙吟盯着洛月明,他也意识到,等待他们的绝不会是拿钱赎人那么简单。“唉,腿长在自己身上,走不走干嘛还要听别人的,”叶飞吐出嘴巴里叼的那颗草,活动几下筋骨,站到那条缝隙正下方,“你们家里都有钱,可我连爹妈都没有,人比人气死人,要等你们等吧,少侠我要先行一步喽。” “等会儿。”龙吟喊住叶飞,起身拉住他,“留个记号吧。”“嗯?”叶飞显然没懂他的意思,愣愣得站在那里。见龙吟从自己的靴子里取出一把极小的匕首,看样子,顶多就是个挂件,没半点用处。 “不管他们为什么抓我们,只要还让我们活着,弄残是早晚的事儿,倘若大家以后在大街遇着,看到彼此的名字,不求舍身相救,但求给口吃食。”龙吟说着,把小匕首交到叶飞手里。 “干嘛?”叶飞见龙吟回身环视着大家,更不懂他的打算。“来,帮我把我的名字刻在额头上,”龙吟把头发往上一掳,露出整个额头,“刻把,我怕有一天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刻个名字,忘记自己的时候,照照镜子可能会想起来。” “小橘子和溢香也要刻么,她们是小姑娘,这也太狠了吧。”别看叶飞年岁不大,这会儿就已经懂得怜香惜玉了,他把小刀在手里转了两下,盯着龙吟等待着他们的答复。“我刻。”“不。”龙吟急忙回绝了小橘子干净利落的回答。 “刻手臂上吧,做个标记,不用非得刻名字。”小橘子起身跑到龙吟跟前,把袖子一撸,将胳膊伸向叶飞,而后从容得看向龙吟,“哥哥答应过我要送我回家的,如果哥哥把我弄丢了,一定要找回来,完成你的诺言。” 这样一句简单而真挚的话,深深的铭刻在龙吟心头。孩提的纯真,在此刻显得是那样的弥足珍贵,令人向往。 “哥哥答应你。”龙吟看着小橘子那张早已哭花的脸,紧紧的攥住了拳头,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坚定不移。这是诺言,更是誓言。 “叶飞先给我刻。”小橘子终于笑了,弯弯的嘴角,清澈而明亮的眼睛,让这样一个笑容,永远的镌刻在当场所有孩子的生命里。 “不,先给我刻。见血的事情,哥哥先来。”龙吟不等叶飞反应过来,便用力的扳住他的双肩,他回眸一笑,镇定而坦然的看向小橘子。 叶飞生性顽皮,不谙世事,他没有沉浸在这样的诗情画意,抬手便摁住龙吟的脑门。“等等。”小橘子匆忙一声喝止,伸出手紧紧攥住龙吟的手,“娘亲说,有痛苦的时候,只要心里想着对自己好的人,就不会痛。我心里有哥哥,哥哥心里也一定有我。” “你们两个再磨叽,这活儿我就不干了。”叶飞不耐烦的瘪瘪嘴,抬手便将小匕首并不锋利的刀口摁在龙吟的额头,不由分说,下力便刻。“好了,小橘子刻个啥?”“月亮。”“那我就刻个星星。”溢香早已被眼前的情形所感染,起身走到近前,也把袖子一撸。 “瑾安,你刻个啥?”洛月明拍拍瑾安的肩膀,煞有介事的问道。“我不刻。”“是呀,瑾安怎么能刻呢,他那么胖,又跑不掉,就算刻个猪头,到时候……嗯?什么味道?”千华,一个黑瘦光头的愣小子,他也凑到近前,刚要拿瑾安开玩笑,忽然闻到一股鲜香之气扑鼻而来。 “是鱼,应该是鲢鱼,这鱼做的咋跟砂锅鱼头一个味儿呢?”白净瘦小的谷雨鼻子还挺尖。此时,芥子帮大堂正中那张长条桌上刚刚摆上一条如手臂一般长的大花鲢。 “帮主,帮主,鱼,鱼,鱼做好了。”那个被称为沈公子的乞丐疯狂的允吸着被粘稠的唾沫涂满的嘴唇,干涸的眼窝里,两只深陷的眼睛熠熠放光,但他依然不敢乱动一下,因为这鱼不是给他们做得。 “滚远点,从来没见过鱼是咋啦。”邬安抬起一脚就把沈公子踹出老远,坏笑着问他,“你知道这鱼哪来的么?买鱼的钱哪来的么?” 沈公子被踹得浑身都快散架了,只摇头没答话。邬安退到太师椅跟前,大大咧咧得往后一仰,把嘴里那根稻草嚼了几下,噗得一口吐出去,幸灾乐祸的说道,“老子接了单大活,那些小孩是照单抓来的,哼,可老子既打算要钱,也打算要人。来人,把那一撮小毛孩子给我带过来。” 第五章 夜幕 夜幕之下,适才囚房里的那些孩子被推搡着带到芥子帮总舵大堂。邬安斜着眼打量着。身前长条桌上正中央,摆着一条刚出锅的花鲢。这花鲢能出现在这里,不得不让人感叹邬安的良苦用心。 要知道,芥子帮,可不是什么豪门正派,唯一确立其武林地位的,就两字,人多。 芥子帮中鱼龙混杂,乞丐、偷儿、娼妓、戏伶、神棍、卖艺人、地头蛇、包打听等等,所有这些摆不上台面的行当都在这个帮里。 明面上以探听、买卖消息为主业,帮众在各种身份的遮掩下,隐藏在武林的各个角落,人脉遍布江湖,势力遍及天下。 “都别在那儿杵着了,饿了就吃,每人一双筷子,”邬安拍拍屁股走上前来,飞起一脚踩在长条桌的桌沿上,目光不自觉得被身后一个滚动的身影牵了过去。那人不说也知道是谁,沈公子。 他像一条闻见了屎味的饿狗一般,迅速的舔起了邬安刚吐出的那根枯草,贪婪的含在嘴巴里吸允着。他这是解馋啊。 邬安见状只觉得肚肠里一阵搅动,吐出一口唾沫骂道,“恶心。”而那沈公子麻溜的堆起笑脸,呲着都能揭下一张皮得黄牙回道,“帮主牙缝里的味都够我喝一壶的,不恶心,嘿嘿。吃不到鱼,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邬安抖手弹了弹耳朵,嫌这话脏,扭头看向那些拿到筷子却擎在手里又蠢蠢欲动的孩子,“叫你们吃就吃,看老子干什么!” 话音未落,这帮孩子才一窝蜂涌上前去,把飘着热气的花鲢围了个水泄不通。可依然没一个人敢落筷。这是因为出囚房前洛月明叮嘱了一句话,小心鱼里有毒。 僵持半刻,瑾安伸手将筷子探向鱼鳃之后,轻轻的剥离了一方鱼肉下来,停至唇间,淡嗅之后,缓缓放入口中。这动作似号令,突然间,桌子上已不见了花鲢的影子,而是被一堆孩子围城的人球。 这速度惊了邬安,他一提气,飞身立上桌面,翘首望向这群孩童。突然小橘子被挤落桌下,席地而泣。 “停!”一个青涩且锐利的声音瞬时从人球中心炸响,人球呼啦啦四下散开。这会儿能喝住这些孩子的除了龙吟不会再有别人。 只见他含身护住早已支离破碎且所剩无几的花鲢,嵌起一块残碎的鱼肉送至小橘子嘴边,无限怜爱的说道,“你吃,他们不敢抢。” 此时再看瑾安,早已放下筷子,闪身老远,肃穆的站着。而其他孩子,或不时瞥向那鱼,或不是瞥向含泪而笑的小橘子,无人再敢往桌前凑近半步。 “行啦,剩下的你们拿去吃了吧。”邬安轻飘飘从桌上落下,地上的灰尘却如寒霜固雪,无半丝异动。 瞬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乌压压一堆乞丐,恶狗争食般顷刻间便将那盛鱼的盘子舔得熠熠生辉。这架势惊了那群孩子,但唯独两人例外。一个是瑾安,另一个则是龙吟。 乞丐们散去,邬安招招手让孩子们凑过来。可孩子们刚聚拢,邬安抬手就是一掌抡了出去,掌风如刀,其声似一丈白绫凭空撕裂,紧接着却消失了击合之声,这一掌,如枯叶一般,悬在半空之中。然而,掌止风未停,微微撩拨着龙吟额前散乱的垂发。 “为何不躲?”邬安歪着头,瞥向龙吟紧绷的脸颊,眼角抽搐的褶皱,像是也已隐藏不住心头攒动的笑意。 “我躲了,这巴掌就会打到他们身上。凡事,终是需要有人扛得,躲,又能躲到何时?”龙吟不卑不亢的回道。 “你,”邬安啐出一口痰,又瞥向瑾安,“家里几个孩子,你是老几。” “你管我老几,我死了,爹妈再生。我爹妈死了,叔伯还有子嗣。想从我家捞钱,比登天还难。”瑾安俨然一副慷慨负义的神情,不见得半点悲切之色。 邬安一听,喜上眉梢,“哦,听口气,家里挺财主啊,好,”邬安扭头回望沈公子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是不是有钱人家都这样,认钱不认人。要不,他怎么说得和你一样呢?” 沈公子赶忙爬过来,喜滋滋仰头看着邬安,像是等着讨赏,嘴巴里衔的那根枯草耷拉着,渐渐地从口中溅出一颗口水珠,顺着枯草滑动而下。 邬安瘪嘴一叹,啧啧两声,“你太脏了,我嫌恶心,滚远点,滚呐!”“不滚,”沈公子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好好倒了口气这才接着说道,“帮主,这小子更换大价钱。真得。” 郁气未消的邬安悻悻坐回太师椅,一瞪沈公子,“说呀,还等着老子问一句说一句啊。”“是是,”沈公子屁颠屁颠走到瑾安跟前一指他那身长褂,“帮主请看,这小子这身衣服可是银线缝制的,就算拿到当铺,也至少能换一锭银子,这说明他老子是真有钱,而且还特别喜爱他。所以,只要帮主敢开口,要多少,有多少。” “哈哈,行,真是的识货的东西,诶,看你这身本事,干个帮主完全不在话下,要不,我把位子让给你?”邬安话里有话,说得沈公子头一沉,躲到了一边,邬安爱答不理的闷哼一声,抬手一指瑾安,“这小子,一会儿关密室里,留着换钱。” “那个刺毛瞪眼的,给我挂花喽,再把腿打折。那个哼哼唧唧的,”邬安指完龙吟,紧接着,那手就滑向了小橘子,突然间停住话语,双目中洇出烁烁之光,嘴角也因刚才收的太紧,痉挛的抽搐几下。 他低下头望向脚面,赫然间猛地一跺,恶语道,“那个丫头给老子做成人头狗。” “你敢!”龙吟近乎同时嘶喊开来,却不料,话音未落,已迎面击来一掌,将其面门拍得是血肉模糊。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邬安的轻功却是了得,眨眼间便打完龙吟,走进了小橘子。他甩了甩手上沾满的鲜血,轻轻拍了拍小橘子粉嫩娇艳的脸庞,缓缓压低了声音,“可惜了,这要是长大了,做个戏伶也是块好料子,可是,有人买了你们的命,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谁!”瑾安正在和洛月明给龙吟敷伤,听罢,即可怒目相向,“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动锱铢门掌门之子!” 当锱铢门三个字蹦出的一瞬间,众乞丐似着了魔一般,欣喜若狂,躁动难耐,最得意自然非沈公子莫属。而邬安却无动于衷,瘫软的坐回太师椅,眼皮一翻,“这世上,有比钱更好用的东西,你老子不会没有告诉过你吧。” “权?”瑾安一直以来坚挺的斗志瞬间被击垮。而邬安却饶有兴致的补充了一句,“比权还要大。” “谁!”邬安话音未落,人已从太师椅上飞出老远,眨眼间,脚尖已点过长条桌面,纵身飞向房梁。 蹭蹭蹭,上梁之后的邬安俨然一只健硕的飞鼠。闪躲腾挪,不多时便从房梁之上纵身而下,健步疾行,扑通一声,手中落地一物,让当场众人膛目结舌。 邬安自梁上捉住一个男童,而这男童不是别人,正是叶飞。 “帮主好身手,”沈公子跳将过来,冲着叶飞的屁股生生跺了两脚,“这么大个,在帮主手里竟如个小鸡子般不费吹灰之力,厉害,厉害。” “这么大个差点溜了,你们瞎了吗!知不知道这些小崽子都是些什么来头!跑一个,都够我们掉脑袋的!”邬安大怒,一掌落下,竟直接拍断了太师椅粗壮的扶手。 “请帮主明示。”“明示个屁!影洲、十二门徒、玄冥乾坤盘、升坛大典、结界之门这些事情你会不知道?”邬安一把揪住沈公子摁在自己脚下,“这些个孩子都是……” 邬安话没说完,后背便是惊悚的一颤,口中大喝一声,“不好!” 霎时间,大堂之内黑雾弥漫,阴森森的冷风顺着所有的门窗、地缝甚至瓦砾之间狂奔而入。 “大胆妖物,竟……”邬安话说一半,便只剩招架之功,只听得黑雾之中嗖嗖嗖如利箭齐飞,噗噗噗一声声倒地之音。 黑雾翻滚,遮蔽了所有的视线,不多时,大厅之内便寂静无声。 许久,黑雾渐散,沈公子颤巍巍摸到一只手臂,细一打量竟是邬安的断臂,而那手掌却已僵硬,如被寒冰冻住一般,掌心凝聚的内气尚未击出便被回击了回去,直直击穿了手掌。 再看大堂之中刚刚蜷缩的孩童,已无踪可寻,而四下七仰八歪的竟是一具具冰冷的乞丐的尸体,而尸体之上却不见血渍斑驳。放眼而去,此间活物唯有自己。 沈公子连滚带爬冲到大堂门口,面向西南,俯地叩拜,口中慌语道,“谢婆婆不杀之恩,此大恩大德我沈云今生必报,必报……” 这器世间,此时此刻让人心惊动破的远不止雍州芥子帮一处,在那皇城王爷府内,锱铢门掌门铻语,也是浑身湿漉漉。 第六章 官商 铻语身上之所以湿,并不是热得,而是吓得,因为鲁吁王爷听完他所求之事只伸出一根手指,再未发一言,而是一直摇头。铻语已经从一千两说到一千万两,可鲁吁王爷的脸上还是皱巴巴的写着相当不满意。 最后实在等不得了,鲁吁王爷只好勉为其难的亲自开口,但他说出来的却不是数字。 “黄金。”“啊?王爷,哎呀,我这,唉……”铻语刚站起来没多会儿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磨盘大的脸上,鼻涕眼泪撒着欢儿地淌,抡起袖子都擦不及。 “怎么个意思?你是不想给,还是不想给,还是不想,给!”鲁吁王爷一见铻语这般神情自然心中不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弹身而起,身后的椅子也因为用力过大直接歪倒在地。 鲁吁王爷这一发火,铻语可就不单单是身上湿了,恐怕连裤子都湿了。那个跟紫铜锤一样的大脑门愣是韵律和谐的在身前的理石板地面上,敲打出一曲长恨歌。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铻语被吓得,连下巴都合不上了,口水掺杂着慌乱的喘息,争先恐后的往外喷,两个袖口俨然已经变身为抹布,把周遭的地面蹭的光洁如新。 鲁吁绕到书桌前,嫌弃的看着已经邋遢的不成样子的铻语,没好气的问道,“你刚才不是说,是在替我打理钱财的吗?现在我要用钱,你又拿不出来,那你把我的钱财弄到哪里去了呢?” 铻语一听,恨不得照死里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可这会儿悔不当初也晚了,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憋了半天,嘴唇都咬破了才挤出一个字,“有。” “早这么痛快多好,看看这里让你给……唉,自己都不嫌恶心,起来吧。”鲁吁王爷远远的躲着铻语走到茶几那里稳稳坐下,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这钱呢,是有点多,可也不是一下子要,但是这事你得记着,这是你欠我的。你儿子的命是命,那些军卒侍卫的命也是命。都是爹妈生,父母养的,不管哪一个没了,都有人心疼。好啦,这事儿耽误不得,我即刻安排人与你同赴雍州,一旦确定此事为芥子帮所为,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鲁吁王爷刚说到此处,铻语麻溜得起身行礼,继而转身就要走,却被鲁吁王爷一声喊住,“嘿嘿,铻语掌门,你这是急着回去取钱呢,还是过河拆桥啊?”“不敢,不敢,小人救子心切,心切……”铻语没跑两步又扑通一声跪倒在鲁吁王爷面前,多一个字都不敢乱说。 “不用跪着了,要跪,也该是我给你跪,毕竟钱在你手里是吧,啊,哈哈。”铻语今天这步棋可是彻头彻尾的走错了。求王爷出兵,救自己儿子,想想都觉得荒唐。商场、官场哪有什么朋友,人和人之间永远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这样吧,我也不用你写什么字据,你开始说得那句话很对,整个中州都是我们家的,自然也包括与中州这片土地相关的一切,不论地上还是地下。懂了吗?”“懂。” “真懂了吗?”鲁吁王爷刻意加重了声音又问了一遍。“真,真懂了。”铻语身上的汗,止住有一会儿了,一听这口气,浑身都凉飕飕的。鲁吁王爷这是在暗示自己,可他有意强调“地下”两个字,是不是还包含着其他隐喻呢。 铻语从王爷府出来走出老远,一直悲悲切切弓着的身子猛地直了起来,回身就是一口干痰,“呸!好小子,玩我,风水轮流转,你可当心,别哪天栽在我手里,哼!”他这破口大骂,只摆了口型,没敢出大声。骂完,急匆匆就往宅子赶,他还要收拾东西和鲁吁王爷安排的官差去雍州芥子帮解救儿子瑾安。 可他不知道,此时的瑾安和那一众孩童,早已不在芥子帮的控制之下。 月亮直到后半夜才露出半个脸,而且还是冷的。它是不忍,或是不愿看到这尘世间所上演的一幕幕尔虞我诈的你争我夺。 雍州城外,黑竹岭,一团黑雾刚一落地,两张强弩却被摁了下去,一个轻柔的声音说道,“不要伤及无辜,看看再说。” 黑雾渐散,一个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老头和一群孩子出现在视线之内。“快走,累死我了。”这声音阴阳怪气,在这个幽冥昏暗的晚上,让闻者不明觉厉。 “你们是谁!”在这个时候敢问话的还是只有龙吟。“鬼。”老头愤愤得答道,一根不知从哪里甩出来的铁鞭啪得打到龙吟的身上。 “你一个鬼凶什么!天一亮,你就是团灰。”叶飞一见龙吟被打,瞬时就是怒火中烧,上前一步就想和那个老头动手,不想刚迈开步子就被身后一团黑雾重重撞翻在地。 “哟,毛还没长全就敢如此嚣张,找死。”那团黑雾绕着这群孩子转了一圈停在老头一侧,“不走就往死里打,留口气就行,反正他们早晚都得把十二门徒的真气给吐出来。” “是他们,动手吧。”竹林深处又传来一个声音,可是这夜太安静了,一阵儿微风拂过,那团黑雾突然停在空中一动不动,喘息间蓦然一声重喝,“林中何人?出来受死!” “嗖嗖嗖”黑雾的声音还在空中游荡,几支利箭却已从竹林深处飞纵而出。紧接着,目不暇接的寒光如震破的闪电一般从四面八方向这里射来。 “快走!”老头大喝一声,瞬间化身一团黑雾迎刃而上,嗡嗡两柄长钩上下翻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那道道寒光擦出电闪雷鸣。 突然,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继而回旋而下,直奔那飞舞的黑雾。“不好!”两团黑雾近乎同时发出声响。火光一闪而过,并未击中任何一团黑雾,而刀光剑影却在火光过后旋即而起。 “怕火。”“拾柴火。”“这里是竹林。”“快点,点燃竹子,把我们围起来!”随着叶飞、龙吟、洛月明接连几声催促,这些孩子似是看到了逃生的希望,呼啦啦骤散骤聚,不一会儿便在四周围拢起一圈竹墙。 “大侠借个火。”又是叶飞扯着嗓子一喊,一道火光从天而降,迅速将竹墙引燃,熊熊的火光瞬间照亮了这片天空,不但给孩子们带了温暖,更给这夜色带来了光明。 “火攻!”竹林中几人即刻得令,以火为先,利刃开道,几个回合便将那两团黑雾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走啊!”一团黑雾长嘶一声,不管不顾,直奔林中幽暗之处。而另一团黑雾却有些难分难舍,犹豫不决,正在此时,一支利箭正中黑雾当心,就在刺中黑雾的瞬间,那支利箭箭身骤然间燃起了熊熊烈火。“啊……”鬼哭狼嚎用在此处,可谓是恰如其分。 “他们就是暗使?”无尘师太飞身上前打量了一眼地上尚未燃尽的利箭。“知识就是力量,没事的时候多读读书,女人嘛,还是不要舞刀弄枪的好。哈哈,你们是不是又被我的机智聪颖所深深折服呢。”金雨汀摆弄这手中的弓弩,笑呵呵的上前邀功。 “赶紧去看看那些孩子,没有灵儿的无名淬火,你也燃得起来?”湘江岛主将长剑背在身后,上前一步泼了金雨汀一瓢凉水,继而看向无尘师太,“那里有十一个孩子,加上洛凝公主,总共十二个,他们会不会就是……”“十二门徒?”“不,确切点说,应该是体内蕴藏着十二门徒的真气。” “真气?十二门徒不应该是异兽吗?”灵儿教主听闻两人对话,看过孩子之后,也凑身过来。 “走,去问问那个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金雨汀金庄主,这样的事儿她若不清楚,可是要砸了妙绝山庄的招牌。”无尘师太撂下一句话,走向那群孩子。 天刚蒙蒙亮,一行人便带上啸月苍狼,买下两套马车和几匹快马直奔妙绝山庄。 “就这儿?”“你以为呢?”“妹妹这里可真是浩瀚书海,无穷无尽,家珍典藏,令人咋舌呀。”“哟,看来湘姐姐也是惜书如命,博古通今,行家呀。这寥寥数语就把妹妹给捧上天了呢。”“美女,矜持。” 一行人步入妙绝山庄藏书楼。说是藏书楼有点不太贴切。这里依山而建,但走过门厅却已是进到山体之中,可以说,整座山都被掏空了。 江湖传言,妙绝山庄坐拥着足以可以颠覆江湖的武学宝藏,千百年来屹立武林,安然无恙,似有神秘力量于暗中制衡。 “别乱动,跟我走。”金雨汀瞥见无尘师太正止步于一架内家功法古籍之前,便不耐烦的催促一句。“就两本破书,是能吃能喝,还是能防身呐。”无尘师太瞟了金雨汀一眼,还是信手取下一本上书《天地阴阳形气法》的古籍拿在手里,这才跟近几步。 “姐姐,文韬武略,文可是排在前面的。”金雨汀有些不舍得打量着无尘师太手中拿着的古籍,想要拿过去,却又感觉不妥,便又叨叨几句。 “或许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能进入妙绝山庄藏书楼者,其身份、品行、贡献必是江湖上脍炙人口,且名镇四方之人。并不是说,本庄主首肯了就行。” “早知道啦,”无尘师太已经意识到,金雨汀这是特意说给自己听得,自然有些不耐烦,“从山门到藏书楼,你总共设了九九八十一道关卡,从藏书楼入口到这里至少也有七十二道机关,再往前估计最少也有三十六道,但我想不明白……” “小心!”没等无尘师太说完,金雨汀突然惊喝一声。 第七章 前尘 就在金雨汀惊喝一声的同时,铻语也已经到达了雍州芥子帮总舵大堂。眼前的情形同样让他惊愕不已。与他同来的是尉迟卫侍卫长飞翼。 “我儿子呢?我儿子哪里去了?人呢?怎么都死了?”铻语失魂落魄的在整个芥子帮总舵里到处乱撞。“来人。立即快马返京,汇报王爷。”飞翼的伤情尚未痊愈,又被抓来出这趟差事,心中本就郁郁寡欢,再见眼前的情形,心如死灰。 同时这个消息不胫而走,邻近的芥子帮成员及百姓纷纷汇聚到总舵,但都不敢有任何造作。“这里还有个活的。”一个尉迟卫的声音点亮了所有人的目光。 “兄台,醒醒,见过我儿子吗,这么胖,脸和我一样大……”铻语跑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人双肩,不等那人睁开眼,便快把那人摇成筛子。 “躲开!现在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事了。”飞翼上前直接掀翻铻语,喝令道,“把这个人带走,快。”“还有,传州官,封锁这里,驱散所有闲杂人等。” “别乱动。真是的。”妙绝山庄藏书楼内一排利刃将无尘师太逼在墙角动弹不得。适才幸亏她反应快,不然这会儿也成筛子了。金雨汀脸拉得老长,凶巴巴退了回来,极不耐烦的调整机关,“你以为这里就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道机关呐,你刚才报的数再翻两番都不够。” 无尘师太适才不过是看到书架旁边一个小摆件歪倒了,以为是自己碰到了,便想顺手扶起来,却不料,连这都是机关。这下确实把她吓得有点过了,一言不发,静静等着金雨汀的解围。 “没事,没事,没伤到哪儿吧,”见无尘师太惊魂未定,金雨汀也不好继续叨叨,转而和颜细语的关心起来。 “倘若日后,姐妹们也还是这般相互照应,那可算是江湖的幸事。”湘江岛主还从未见金雨汀这般细腻过,随口附和一句。却不知,这样的气氛,在几人间再未出现过。 卸掉机关,金雨汀捡起遗落在地上的那本《天地阴阳形气法》塞到无尘师太手中,淡淡一笑,“其实,你挺有眼力的,我原先也打算推荐这套功法给啸月的。走啦,我们去找找关于十二门徒和金封册的古典,哦,关于那个玄冥乾坤盘的事情,你们都清楚么?” 金雨汀这么一问,似是冷不丁触痛了几人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间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怎么不说话?还怕我吃了你不成?”京城王爷府内,被从芥子帮带回来的那个人面瘫一般跪在地上。一侧的铻语和飞翼更是急的不行。 “小人姓沈,单名一个云字……”那人糗了半天,终于弄出点动静,可说了一半就撂下了,扭头看向铻语。不用多说,这人就是“沈公子”。 “单说无妨,自己人。”鲁吁王爷皮笑肉不笑,呵呵两声抬手退去了几个尉迟卫,而后蹲在沈云旁边说道,“我要听实话。如果其中掺杂了什么我已经知道的假话,芥子帮帮主的这个位子恐怕就要是别人的了。哈哈。” 沈云一听这话,心里更是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莫非这个王爷已经知道自己私底下接触过婆婆的事情。思量再三,最后还是和盘托出,连底儿都抖干净了。 这番话不但惊了铻语也惊了飞翼但唯独没有惊到鲁吁王爷。听完沈云所述,鲁吁王爷挑眼看向铻语和飞翼,漫不经心的问道,“知道为什么刚才让你们俩个留下来么?” 见两人不敢搭话,鲁吁王爷这才暗搓搓一笑,“知道这件事情的活人,现在都在这里了,如果坊间对此事有任何闲言碎语,你们应该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吧。” 那两人近乎同时扑通跪地,双手拂面,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起来吧,都是自己人啦,还有,”鲁吁王爷看向依旧跪着的沈云,又抬手一指铻语说道,“给他……呃……给他你认为,他可以用好的钱数,让他把芥子帮给管起来。当然啦,这钱也不白花,他负责找到,并解救贵公子,铻语掌门意下如何。” 铻语一听,心中暗骂,鲁吁呀,鲁吁呀,你这可真是,雁过拔毛,生死不惧。我看着给,多少算合适呀,这还有完么。再者说,让这么帮叫花子去找人,上哪儿找去。再拖个三五天找不到人,我儿子说不定就饿死了。 见铻语迟迟不吱声,鲁吁王爷也猜出他的心思,便又说道,“沈云,刚才的话你听懂了么?尽快找到并救下铻语掌门的公子,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找不到,哼哼,恐怕邬安就要来找你了。退下吧。” 三人连声叩谢,刚退到门口,鲁吁又喊住沈云,并悄悄的跟他说了一句,再也没有人不知道的话。 庐州,游侠派总舵门前,一位身袭淡粉长衫,面如红桃,腰似杨柳的清秀女子停留在那里有些时候了。她在等一个人,一个明知等不到却始终不死心的人。那个人,就是啸月苍狼。而她,这个红粉佳人又是谁呢? 街上跑过来一个小孩,走到她跟前小声嘀咕几句就跑开了。她又回望了一眼大门匾额上那个早已褪尽颜色的侠字,口中默默念着匾额两侧“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八个字,而后似是意犹未尽却又伤感满怀的扬尘而去。 客栈里,一个女童正躺在床上酣然入睡,白净的小脸上难以隐藏的疲倦一览无遗。红粉佳人静静的侧坐身旁,用一方沾水的丝帕轻轻的擦拭着女童脸上的灰渍。 而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头,一个腹间受伤的老太太。身后这两人都是黑衣斗篷,如鬼一般,大白天见不得光。 “只废了他的武功,没杀他。”“那他人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应该在妙绝山庄,可当时……”“你们答应过我的,可这算什么?”“簌簌,你不要忘了他到底是谁!他是唐门的仇人。手上沾着唐门弟子的血。” 说这话的,是那位腹间受伤的老太太。她跟进一步横在簌簌跟前,瞟了一眼床上的女童,而后说道,“要不是半路杀出来的那几个女人,现在,十二门徒,我们就凑齐了。振兴唐门,报仇雪耻,便指日可待。” “还有呢?”簌簌起身拂袖踱开几步,看向老头,“振兴唐门。振兴唐门是要一家独大吗?振兴唐门是要屠戮四方吗?你们口口声声跟我说振兴唐门,你们的目的无非是要打开结界之门,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我吗?” 簌簌既已开口,便不打算就此作罢,不觉间声音也随之飙升起来。“当年,你们蛊惑刃天行,夺取玄冥乾坤盘,并于中州界内大肆寻找十二门徒,结果呢?利欲熏心,残暴不仁,大开杀戒,最终招致唐门灭门,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振兴唐门!” “你们不是唐门弟子,你们就是两个鬼!为了你们那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唐门几千余口葬身刀下。难道这个仇,没有你们的功劳!” “簌簌……”“闭嘴!滚!”“你让谁滚?”老头被这一通咒骂激怒了,气哼哼瞪向簌簌,攥紧的双拳迅即旋起两团黑风。“护法大人,休得无理。簌簌堂主当年可是有逝子之恨。” “婆婆,唉……”老头被这么一说,刚燃起来的怒气不得已生生憋了回去,一甩头,化作黑雾消散而去。 这一个逝子之恨,不但驱走了那个被称为护法的老头,也说得簌簌两行热泪倾如泉涌。婆婆走近簌簌,揽过她的双肩轻轻抚摸着她柔美的长发,不觉间也是垂泪如短帘。 “簌簌,我也是女人,我知道那种痛是何种感觉。女人呐,活着就要对得起自己,所以血债必须要血偿,为了那还没来及叫妈就没命的孩子,为了刃天行刃掌门……”“够啦,不要再给我提他,你走,你走,我要自己静静,你走……” 客房的门被掩上了,而簌簌对于六年前的回忆却打开了。最先映入眼帘的竟然还是那个人,那个给不了自己幸福却夺走了自己所有爱情的人。 六年前的那次诀别,六年前那句,“唯有你,放不下。”的告白,为什么就不能早一些说给自己。 簌簌的双腮炙热而滚烫,她坐回床边,静静看着床铺上安然睡着的女童,她就是公主洛凝。如果当年自己将孩子带出来,如今也该这般大了,正是调皮的时候。 她也可以像其他为娘的一样,带着他去买糖人,山楂糕,买好多好吃的。还可以带着他去逛庙会,定娃娃亲,他也一定会像其他孩子那样,躲在自己的裙摆后边,红着脸小声跟自己说,娘亲,娘亲,你看那个小妹妹好漂亮呢…… 这样的画面太美了,她渴望,向往,但她知道,这一切都不会属于她,因为她是唐门唯一活下来的人,她的孩子早在六年前死在了血洗唐门的恶刀下,她活着,唯一的使命就是振兴唐门,报仇雪耻。 月亮再一次升了起来,簌簌推开窗,抬头仰望着寂寥的夜色。于此同时,远在京城王爷府内,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正透过一个窄小的窗口,翘首企盼。这双眼睛,属于画骨。 第八章 世缘 “七玄,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一起受苦,你本可以……”“小姐,荣辱与共,生死相依,你待我情同姐妹,我怎可弃你于不顾。”在这样一间仅仅只有一个小窗口的牢房里,画骨与七玄正用心底里流淌着的默默真情,温暖着彼此苦难的心境。 哗啦一声,牢房的门被打开了,鲁吁王爷阴阳怪气的溜达进来,皮笑肉不笑的眯缝着眼打量着画骨,“别来无恙啊,小画骨,想了这么长时间,该想通了吧。” “离我家小姐远点。”七玄一个踮步挡在鲁吁王爷身前,双手叉腰,眼珠子瞪得浑圆,“身为一个王爷,心黑嘴巴臭,活得这么没羞没臊,脸皮得有多厚。” “闭嘴!抽你!”鲁吁王爷身后一个家丁噌得窜上前来,扬手就要打七玄。“打女人。王爷的家风真是别具一格,令人咋舌。”画骨一个扫眼瞪过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鲁吁王爷跟前,把脸一扬,咬牙说道,“不如直接栽赃个罪名,杀了我,岂不痛快。” “杀了你,那个石盒加上里边的东西可就永无开天之日了。画大人果真料事如神,用此物为女儿保命,父爱如山,可敬可畏。”鲁吁王爷揪住自己的小胡子,贱贱的赔着笑脸。 “我又不知道那石盒如何打开,留我再长时日也无济于事,还枉费王爷府的口粮,得不偿失。”“诶,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从明天开始,你们俩个小丫头片子就先饿几天。” 鲁吁王爷这是要下狠手了,他认为,画沧海既然能把金封册锁在石盒里,就不可能不留下只言片语告诉家人如何打开。画骨既然能拿出这个石盒,就一定应该知道开锁的方法。虽然她矢口否认,但鲁吁王爷也不敢用刑逼问。他心里清楚,这小姑娘和她爹一样有骨气,真把她逼急了,保不齐就能舍身取义。 可这么耗着确实不是个办法。打不开石盒,就无法确认石盒中是不是锁着金封册,找不到金封册,就无法解封十二门徒真气,就无法启动玄冥乾坤盘。所以,打开石盒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他越想越多,越想心里越急。 可是,那玄冥乾坤盘尚且隐匿江湖,云深不知处,他解封十二门徒真气又要做何?而他又怎么知道,芥子帮抓到的那十一个孩子体内一定蕴藏着十二门徒的真气呢?难道是沈云向他提及的? 沈云之前暗地里跟婆婆有过交易,自然会得到些许消息。而邬安自称是照单抓人,那又是谁给了他这名单呢? 同样的疑问,在妙绝山庄藏书楼里却得到了解答。庄主金雨汀正围拢众人,自古籍善本中寻得相关记载并娓娓道来。 “玄冥乾坤盘,琉璃金身,外圆内方,由四方乾坤盘,玄冥珠和十二金銮灵兽符组成。正,以星图示人,反,以洛书为背。此盘一旦开启,将瞬间拥有毁天灭地的无上法力。” “这些早就知道了,有没有关于十二门徒的。”无尘师太的峨眉派曾经镇守过玄冥乾坤盘的艮字部,这些事她自然清楚。 玄冥乾坤盘据传来自上古,何时流入中州已无法考证,后传,为防止居心叵测之人独占此盘,在皇族与三大门派的共同见证下,用法力将此盘一分为四,皇族镇守乾字部,武当镇守坤字部,少林镇守巽字部,峨眉镇守艮字部。 金雨汀听无尘师太这么一说,不悦的一瘪嘴,放下手里的那本古籍又翻开一本,匆匆扫过几眼又继续说道,“这里有关于影洲封印之战的记载,其中提到过十二门徒。我读给各位。” “影洲自成一界至今共经历过三场大战,翁老山之战,封印之战,枭龙之战。而在枭龙之战末端,当烛龙出世碾压众生之时,蛇妖部族因为龙蛇相似以及拒绝参加枭龙之战而为影州其它部族倾怒。与此同时被发现的另一个世界—中州,以武当山开山道尊为代表的中州人来到影州,更激发了影州诸多部族对另一个世界资源食物的狂热。蛇妖部族因此而几近灭族,来到影州的中州人,在与影州部族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下也死伤殆尽。” “武当山开山道尊明白,如若如此强大的影州人冲入中州,绝对没有人能够抵挡。便立下死志挡在山门之前,独对千军万马愿不死不归。最后时刻,影州最为强大的闲魔—四圣兽的玄武,终结了这场一边倒的战争。并且与战争双方签下十二人做门徒,驶往中州探索,当作和平的条件。” “哎呦,看来,以博古通今驰名天下的金庄主浪得虚名啊,这怎么还照本宣科呢。”无尘师太心里还惦记着那个被废了武功的啸月苍狼,再估算一下时间,不免有些着急,也不管金庄主爱听不爱听,就叨叨了几句。 这下好,可算把金雨汀给惹毛了,啪得把手里的书往桌子上一拍,双臂撑住身子,探头瞪着无尘师太,“急急急,急什么急,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浩瀚千年,不过是转眼一瞬。这些古经巨典不知耗费了多少文官史记的沧海百年才得以呈现,看两眼听几句就不耐烦了。就喜好打打杀杀。可生命是永远不会在任何灾祸面前彻底消亡的。所以,修心养性,和乐四方才是生命真正应该……” “妹妹等一下!”湘江岛主突然若有所思,迅即打断两人争执,“听我说。金庄主说得对,生命是永远不会在任何灾祸面前彻底消亡的。所以……” “姐姐想到了什么?”一直默不作声的灵儿教主似乎也意识到一个问题,急急求证。 “暗影使者。操控唐门刃天行夺取玄冥乾坤盘,最后刃天行死了,唐门被灭,可暗影使者依然无影无踪。却又在此次截获这些孩子时突然出现,你们不觉得这其间有着某种联系吗?” 湘江岛主刚说完,无尘师太又出言否认,“唐门没有灭门,还有老堂主的女儿,刃天行的发妻,啸月苍狼的旧念,簌簌,尚在人世。”“还有他们的孩子。被啸月苍狼带走,寄养他乡。”金雨汀不觉间也回忆起六年前的旧事。 “不好。”“不好。”几人近乎同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便都坐不住了。“快,找出关于十二门徒的记载。”湘江岛主催促到。 “看这里,”金雨汀也急迫起来,语速变得飞快,“犟山结界初成,影州十二异兽从罅隙散落中州。原本强大的力量被道道阵法符咒消损,异兽们纷纷蜕回卵状,化茧自保,大部力量以及所有记忆亦被封存。” “还有这里。此秘事只有武当道尊与始皇帝知悉,然而两人对此天下至秘,却做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始皇帝献祭亲子性命,孵化龙之卵,获取未曾觉醒的幼龙之力,希望以此维系国统千秋万代。而武当道祖虽觅得牛之卵,却选择将此卵封藏在门内禁地,并严令弟子谨守辛秘,决不可外泄,更不能孵化。” “如此几百千年,朝堂庙宇,斗转星移。那十二门徒意识渐醒,可他们虽年寿比一般人要长,可长不过天地,终有体消神散的那天,所以他们为了能够坚守玄武派遣的使命,便将体内真气通过周天运化,一代代进行传承。” “可中州没有异形体,所以他们便将真气转移到孕妇的子胎中,这样一来,最大限度的保证与人形融合,确保传承过程的隐蔽性,不会因为险恶之事,而断送掉任何一脉真气。” “真气。”无尘师太看向余下几人,起身道来,“真气,十二道,玄冥乾坤盘之上的金銮灵兽符也是十二道。也就是说,灵兽之卵幻化真气传承之时,便是玄冥乾坤盘现世之际。” “唐门刃天行先夺取玄冥乾坤盘,而后,搜捕十二门徒真气,最终打开结界之门?”“不,刃天行应该是为了获取玄冥乾坤盘那毁天灭地的神力,而暗影使者才是要打开结界之门。”“所以,刃天行是惘死的,是替罪羔羊,我们真正的敌人是暗影使者。”“但眼前的敌人背后,却是一个更大的敌人,那就是影洲。” 秘密只有其依然秘密时才安全。随着一连串秘密的破解,在座几人心中便开始蠢蠢欲动,各自盘算。这个时候距离湘江岛主说出“姐妹相惜”那句话,仅仅三个时辰。 “接下来怎么办?”无尘师太已如坐针毡,急不可待地看向湘江岛主。“此事非同小可,我等女流之辈,不可妄自定夺,需汇聚江湖各派,共谋武当。”湘江岛主不愧是女中豪杰,心思缜密又不失大体,随即安排到。 “我稍后手书一封,飞鸽传书于武当山,告知我等推测之事。”“灵儿,你即刻启程赶赴武当山面见天关道长、心月狐道长、李逸轩道长,将此事细细阐明,让其速发英雄帖,召集各派会盟武当。”“无尘师太,你安排啸月苍狼于附近山村幽静处调养身心恢复功力。”“金雨汀,我二人合力互送这批孩子,同上武当,再做定夺。”湘江岛主环视众人,“列位,意下如何。” 第九章 屠鸣 又是一日,霞彩布道,红光漫天。一个仅有小十户人家的山坳里来了几个骑马带剑的人。他们租下一户院落,打点些银两,便离开了。 房东有个女儿,叫杏儿,年方十八,出落的如杏花般白艳娇嫩,含羞可人。来人的时候,他躲在门帘后边,拉开一道缝子,偷偷的打量着这些人。一个清瘦稳重的人住下了,于是她便笑了。 这伙人,便是无尘师太与啸月苍狼。灵儿教主已于深夜,策马驰疆,直奔武当。而湘江岛主和金雨汀带着些孩子,赶着两辆马车也已上路。无尘师太安顿下啸月苍狼便径自折返追赶她们去了。 杏儿被爹爹叫去收拾院子,同村的一个光头小伙儿也跟了去。啸月苍狼看着两人青梅竹马甚是喜欢,不由得便联想到自己,想起了簌簌。 日头快落山的时候,杏儿过来送饭,见啸月苍狼坐在屋脊上看夕阳便也挤了上去。 “日头有啥好看的?”杏儿枕着自己的胳膊歪着头打量着啸月苍狼,心中甚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你不觉得这样的景致很有诗意吗?” “没觉得,每天不都那样么,日头出来了,下地干活,日头下来了,回家做饭。吃饱了睡,睡醒了接着吃。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生老病死。哪有什么诗意。不过,”杏儿说着,轻巧地站了起来,“不过我觉得,你们这样的游侠剑士,快意飞马,疾风劲草,千里赴死,红尘一梦,倒是挺有诗意。呵呵。要不我拜你为师,你带我闯荡江湖……” 杏儿还在那儿兴高采烈的说着,啸月苍狼却因为几个曾经被他提起过几个词再一次卷入了回忆的漩涡。那一日,九月初九,天降大雪,纷纷扬扬,万箭齐射,杀声震天,血染黄沙,尸横遍野……那一日,他本要利刃出鞘,怒斩情丝,却终因心中不舍,断恨天涯……江湖,哪有什么诗情画意,有的只是血雨腥风,孤魂野冢……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诶,你这是……”“哎呀……”啸月苍狼刚回过神,便见杏儿正跪在面前要拜师学艺,急忙要将其扶起,杏儿一个不小心,险些栽倒下去,啸月苍狼功力尽失又无法潇洒的将她拉住,只好一纵身将杏儿拉入怀中,两人皆是惊慌失措,竟仅仅抱在一起,斜倒在房坡之上。 两人之间突然如此巧合的气息相通,羞得杏儿粉淡淡的小脸一片绯红,而啸月苍狼却透过这绯红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干嘛呢!你们俩个干嘛呢!”一声不合时宜的叫嚣打破了两人短瞬之间的温存。“找梯子,救人呐。”刚才呵斥二人的是起先过来帮杏儿一起收拾院子的光头。啸月苍狼心里知道他对杏儿的心思,不慌不忙得便化解了这个“尴尬。” “他欺负你了?我弄死他!”光头给杏儿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扭头冲向啸月苍狼,“你敢动她一下,老子生吃了你!”“房子漏了,透风,杏儿看我在上面修补,就过来帮忙,没站稳,险些摔下来。还需要更多的解释么?”啸月苍狼轻描淡写,微微一笑,不慌不恼。 “年轻人,我看你比我小不了几岁,遇事冷静,脾气这么大,行走江湖容易碎。”“谁说我要行走江湖的,只是练两下而已,但揍你,足够了。” 不欢而散,杏儿和光头走出老远,突然停下问他,“你是真得对我好么?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如果你死了,我今生今世再也不娶,出家为僧。”“切,好像我答应了一定要嫁给你似的,想得美。” 这两人拌着嘴,嘻嘻哈哈消失在啸月苍狼的视线里。这或许是他这一生中,看到的最美的画面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对,应该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雍州芥子帮总舵大堂,沈云在飞翼和铻语的陪同下,奉鲁吁王爷之命继任芥子帮帮主。 开门第一件事,便是直命芥子帮京都堂主裁清尘升任芥子帮分舵舵主,前赴武当,设立飞鹤山庄。作为芥子帮位于中州腹地的调度中心。 第二件事情,便是与铻语一道,参加武当发起的江湖会盟。并告知,铻语之子瑾安,已在赶赴武当山的路上,而且安全无忧。 而此时,无名教教主灵儿已经到达武当,不但将几人分析的结果如实告知武当各位道长,还意外见到了老教主及大师兄风无痕。但是这二人却不是为了江湖会盟而来。 风无痕之前被老教主安排在武当山,参与结界之门的镇守。这一守就是六年,而这六年间无名教发生很多变动,最让他怀恨在心的就是老教主将教主之位传于灵儿。 如今,值守时日尚未到期,风无痕却擅自离岗,且执意于武当静待老教主前来,亲自解释此事。 “绝非此意。徒儿多虑了。”对于风无痕的当面质问,老教主无心多说,草草回复。如此这般又怎能让这江湖人称冷面虎的风无痕过往不究呢。 无名教,前身为一个庞大且秘密的恐怖组织,专门吸收各门各派走投无路的弃徒和作恶多端的武林败类。教派高层多是心狠手辣的杀戮狂魔,在世间寻觅穷凶极恶之人,利用这些人心理的黑暗面扩大己方势力。 所以,许多犯下重罪的江湖人士为了寻求栖身之处,不惜冒险涉滩前往此教。而该教创派教主更是身份成迷,据说是一个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斗转星移,时代变迁,虽然此派在后续的用人方面出现过阶段性调整,有心向善,但他的劣根性,这很难清除的。 而这个风无痕就是一个元老之后,所以,他对于私己之利可谓是锱铢必较,不弃毫分。 风无痕自幼与灵儿朝夕相处,心中对其也是颇有爱慕,所以,他只好发难老教主。但这个档口提出这样的事情却有些不合时宜。可他风无痕又岂是讲理之人。 “少拿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糊弄我,这事就是你肆意而为,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相信灵儿绝不可能出面争讨教主之位。你一定是在利用她。”风无痕把长刀一横,亮在老教主面前。 “休要胡闹。”灵儿虽然事先不知武当山上还有这么一出,得此一见也是义愤填膺,上前将风无痕一挡,愤愤说道,“你要当教主,我让给你便是,不过是个名号罢了。” “这没你的事,躲开。”“你胆敢再对老教主放肆,就是我的事。师兄,三思而后行。”“灵儿,难道你忘了我们无名教的规矩?新教主继位,必须亲手杀了老教主,并用其首级献祭。”此时的风无痕,长发掩面,却杀气腾腾,似有魔障困惑其心,让人不寒而栗。 “中州大地,已危在旦夕,黎民苍生,即将沦为奴役,师兄,此时此刻你怎么还在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名号争强斗狠。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哈哈,好大的气势,好大的情怀啊,试问师妹,我等生不如死,食不果腹之际,这中州百姓可曾施舍我等一升半斗的米面?” “够啦。”老教主已经听得不耐烦,拂袖而起,跨步两人面前,“要我死,你便服了灵儿是吗?也罢,老身纵横江湖数十载,虽未建立任何丰功伟绩,可也保无名教派风平浪静,相安无事。你若执意如此,老身死而无憾。” “灵儿,拿剑来。”老教主伸手便要取过灵儿手中长剑,意图自刎,却不想风无痕再一次横刀向前,“想得美!要死,也要死在我的刀下。”话音未落,呼得一声,风无痕手中的大刀便如阔斧一般直劈而下。 “躲开。”老教主信手推开灵儿之际,也已将其手中长剑夺了过去。灵儿一慌,尚未定神却不见了老教主的身影。 “过来。”风无痕一刀劈空猛一闪身贴到灵儿身后,“别乱动!”灵儿不知其用意何在,迅即一闪而过,两人再次拉开距离。 “胡闹。”风无痕再紧跟一步,直接把灵儿堵在墙角,而自己却背向于她,冷面向外,快语道,“我无名派的至高武学,无非幻媚两术,而真气精髓皆在教主血魄之中。他不歃血捐躯,自然是未将功力传承于你。你这样的教主不过是他的傀儡……” “小心!”不等风无痕说完,灵儿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剑已经刺了过来,猛一用力将风无痕推开。眨眼间,那风无痕已经与身前的“空气”大战开来。 “别打了!住手!”灵儿眼前已是打得不可开交,孰是孰非又难以一语中的,可这两人似是都对自己用心,举步维艰中,灵儿摸出自己腰间一柄短刃直接横在脖颈之上,怒喝到,“你们两个再不停手,我此刻便死在这里!” 第十章 封印 “别莽撞。”老教主突然现身灵儿跟前,抬手夺下灵儿短刃之际,一道带血的寒光,直破他的胸口。 “啊!你!”就在灵儿惊魂未定之时,嗡得一声阴冷之音,老教主身首分离。“灵儿,快吸干他的血魄。”风无痕不由分说,如一条嗜血的水蛭抱起老教主的头颅便吮吸起来。 霎时间,灵儿双目如有怒火倾盆,出脚挑起老教主遗落在地上的长剑便要直刺而下。突然,落剑之处那风无痕瞬间杳无踪影,唯留一声长嘶,“哈哈,我终于得到了无名教派至上法力,这世间再无人能奈我何。” “休走!”灵儿闻声而动,挥剑而去,可触目之处皆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丝毫不见那风无痕一丝踪迹。再回望老教主,已面如死灰,再无回天之力。 “风无痕!我灵儿今世定要誓死追杀于你!”“灵儿。”就在灵儿失魂落魄,束手无策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憨厚之音。灵儿怒火攻心,也不管来人是谁,直接挥剑转身。 “住手!”随着一声惊呼,灵儿倏得愣住了。此时身前来者,竟为武当山心月狐道长,而身后喝止她的却是百草门掌门湘江岛主。 “姐姐救命。”灵儿也顾不上心月狐道长,一见湘江岛主出现,即刻飞纵过去,扑通一声于空中直接跪倒其面前。“求姐姐速救老教主性命。” “莫救,随他去吧。”湘江岛主拉起灵儿尚未飞奔到老教主跟前,心月狐道长却挡在两人身前。灵儿一动念,欲一闪而过,却不料那心月狐道长如影随形,总能将其挡在身前,过不了半步。 “让开!”灵儿提剑上前,尚未成势,便被击退数步,踉跄间,栽倒在地。“灵儿且看此物。”心月狐道长掌中突现一物。 “摄魂铃?这?这不是老教主贴身之物吗?”“正是。”心月狐道长回望一眼老教主的尸体,重重一叹,抱拳行礼湘江岛主,“有劳岛主啦,老教主生前对在下有过嘱托,倘若身首异处,不论何人所为接不追究。” “老教主用心良苦,在下举手之劳,责无旁贷,道长,请带灵儿教主回避详谈,这里交给在下。”湘江岛主明白心月狐道长这是要自己处理后事,便恭敬的答应了。 武当山,回龙观。心月狐道长将老教主之前所托如实向灵儿做了转述。无名教幻媚两套功法之前确是通过血魄传承,可血魄中戾怨两气过重,而当下中州大地岌岌可危,如此一来,无名教若再如以往私己为上,涂炭生灵,终要与人间正道相向而驰。 所以为了中州大义,老教主将此生功力收聚于摄魂铃中,便是要新教主带领教众弃暗投明。可他深知无名教中奸恶之人比比皆是,所以,明知此行凶多吉少,却不得已而为之。以求杀身成仁,扭转乾坤。 “所以灵儿,你只有通过自己与摄魂铃心神相通,才可真正继承老教主遗愿,为无名教教众的未来,也为中州大地太平盛世,鞠躬尽瘁。”心月狐道长语重深长。灵儿也是感受到所托之重。但其依然难以释怀。 “血魄传承其功力远在这般之上,我即便加持修炼,恐怕难敌风无痕。”“莫慌,若有朝一日教主要铲除风无痕,定会有武当弟子前去相助。此事尽可放心。” 两人刚说完,李逸轩道长便过来通知,江湖上已有多位门派的掌门到达武当,此时是否应该即刻会盟,商讨大义。心月狐道长问起是否通知天关道长,李逸轩道长回复,天关道长已竭尽丹心,聚神结界之门,立誓死卫。 一间宽敞明亮且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几个孩子或卧或坐或跑跑跳跳各自玩耍。叶飞、龙吟、洛月明,三个人挤在一起,煞有介事的商讨着天下大事。 “你说这帮人和那帮要饭的,他们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把我们捉来捉去。”“肯定没什么好事儿。”“这还用你说,我的意思,是咱们要不要防着点什么。” “我看这帮人,没有打算要害我们的意思。”“那他们会不会把我们送回家?”“做梦吧,江湖险恶,人心叵测,既然费那么大劲把我们抓来了,送回家那事儿,想都别想。” “那小橘子呢?你答应过人家小姑娘的。”“先说说眼下吧。他们给的东西我都没全吃,吃一半扔一半。”“你可真有心眼儿。”“没发现吗,他们又召集了一帮人,好像在商量我们的事。”“你怎么知道的。”“闻到的。这里从我们来了之后,就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味道,而现在,似乎中州各地的味道都有了。”“你鼻子也这么厉害吗?”“我是听谷雨说的,哈哈。” 而在远处的养心殿中,江湖各派掌门已坐定有些时候。当然也包括刚刚继任的芥子帮帮主沈云,锱铢门掌门铻语。其他列位中,缺了一位游侠派掌门啸月苍狼,多了一位玄冥教教主旱魃洪坤。而少林派此次前来的却是刚刚调离京城桑莲寺的悟德大师。 “岛主所言之事我等深信不疑,但我等又如何操作此事呢?显然不可坐以待毙啊。”旱魃宏坤表现的很积极,毕竟头一次参加这样的江湖会盟,而他这个教主也是刚刚到手。 “现在有两件事,是迫在眉睫的。第一,这些孩子体内都蕴藏着那十二门徒灵兽的真气,而且湘江岛主已经给他们全部试过脉象,其中有一个孩子体内真气已被解封。”心月狐道长忧心忡忡,“不知在座列位中,对此事深知与否,若有,请如实相告,以防不测。” “我有一问。这样的会盟,为什么没有皇族的人参加?既然涉及到中州百姓的福祉,那由皇族出面岂不更好?”锱铢门掌门铻语过来之前,已经看过自己儿子瑾安了,所以对他来说,只要不是又让他出钱,他们说啥都无所谓。可他说这句话,确是受沈云暗示的。 “铻语掌门,我们如需辎重物材定会直言相告,可关于皇族未列于此,是因为……”湘江岛主出言又止,扭头看向心月狐道长与李逸轩道长。 “我来说吧,”李逸轩道长接过话去,“此事的幕后始作俑者,极有可能已经潜伏在皇族之中,而另一股势力,便是那已从江湖上消声匿迹的唐门。因为其间细节,我们尚无定论,所以不便多说。” “等会儿,”金雨汀似是又想起什么,一歪头站了起来,“岛主姐姐刚才说争取已被解封,那就是说,其他孩子体内的真气是被封印的。既然被封印,那定然会有解封之物。” “解封真气,真气幻化金銮灵兽符,而后才启动玄冥乾坤盘,而玄冥乾坤盘目前所知,武当一部,皇族一部,两部失踪,那失踪这两部是不是就在暗影使者手中呢?”旱魃洪坤也站了起来,走向大殿中央,若有所思的补充道,“这封印应该不止十二道,玄冥乾坤盘上的玄冥珠,便是第十三道封印,而这道封印,恰恰就在武当山西神道的雷涧之中。” 旱魃洪坤此言一出,立马引得心月狐与李逸轩二位道长脸色剧变。因为那玄冥珠早已失窃,且至今,查无踪迹。 “可解封之物又是什么呢?这个才是解决问题的先决条件。”沈云终于发话了,此时的他,衣冠楚楚,气宇轩昂,倘若走在街上,无人会联想到他就是芥子帮帮主。 “不慌,我们一件一件来分析。既然是要启动玄冥乾坤盘,那盘上必定会有暗示。二位可否取来一看。”“不可,”李逸轩道长即刻否决,微微一笑回道,“这玄冥乾坤盘,又名星盘,正面暗嵌星图,背面为洛书……” “星图,星图……”金雨汀突然灵光乍现,急急看向众人,“皇族,少林,武当,峨眉,四部星盘拼接之后,便是启动星盘之日的星空之图。我知其二便可推出全图。” “拿星图。”李逸轩道长即刻明白了金雨汀的意思,转身喊向殿外弟子,不多时,一捆捆多年来誊写临摹的星图便从萱云阁被带了过来。众人当当即起身相携,不分长幼尊卑,将所有星图如数展现开来。 “无尘姐姐,你回忆一下星盘艮字部所绘星空布局,二位道长也指出坤字部所绘布局,来,前面请。”金雨汀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编排出所有星图的纪年,这才闪开身子让给那三位,此时已是月上柳梢头。 “全在这里了?”“全在这里,武当每遇到星相异动时,都会临摹下来,每年都会对腐朽之图进行誊写,延续至今已近千年,从未丢失。”李逸轩道长对于金雨汀的质疑做出解释。 “那就不对了。”面对着无尘师太和心月狐道长所指星图遥距几百年,金雨汀陷入沉思,“不论大周天,小周天,都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星相。”“如果再推演上千年呢?”“会不会是星空异象?”“金庄主莫急,我等安静片刻。” 金雨汀走出殿门,抬头仰望浩瀚星空,许久,突然转身进到殿内,口中喋喋不休,“洛书,洛书,星图周天,洛书编年……不对,反之……”她时而微闭双眼,时而掐指速算,突然如有神助,猛一定神,看向殿内众人,“有了。” 第十一章 断念 金雨汀说完,让人将心月狐道长与无尘师太两人所指星图对接起来,再次推演,而后将星图编年誊写于纸上,再依次叠加星图,直至叠加到最后一张,盯着星图上的编年反复打量许久,这才问道,“道长,这最后一张星图是不是临摹于玄德六年,唐门灭门之前?这日子……” “玄德六年,二月十二。这张图,呃,这张图的纪年不对呀。”李逸轩道长再次确认之后,看向金雨汀。“不,是对的,这里标注的纪年并不是中州的纪年,所以这几张都不是。而以此类推,这几张也不是。”金雨汀从众多星图中接连指出七张图。 “玄冥乾坤盘所暗嵌的星图不是周天,而是公天,每一公天轮回以中州历法记,应为两千六百年。而每次公天轮回的结点与起点便是乾坤颠倒,太极初始,而这个时候,就是我中州极阴,影洲极阳之时。” “金庄主可推算出具体时日?”“十二年后,中州历,九月初九。”“九月初九岂不是重阳之日?”“是,重阳,两日相会,极阳极阴,物极必反。”“那又怎样?”“最强对最弱,一击即破。”“结界之门?”“正是。” “这可如何是好?”“十二年后啊,还早着呢,慌什么?”“那金庄主可否推演出这十二年间可有大事记?”“此后十一年间,风平浪静。”“这么说,等等,十二年后,这些孩子正是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年纪,而此间十一年,正是让他们蓄养真气的时间。好阴险呐。” 众人纷纷攘攘各抒己见,而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这张星图,是谁临摹的。李逸轩道长想提及此事,可看过心月狐道长之后,便也将这个想法隐退了去。 而后,突然间所有人都隐去了声音,互不打量,各自盘算。过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李逸轩道长安排几名道童送了些餐点过来,这些人这才松弛下来。 “列位可有良策应对?”心月狐道长问道。“找不到解封十二门徒真气的封印,他们的计划自然无法实施。不如我们将那十二个孩子杀了,彻底了断此事。”玄冥教教主旱魃洪坤当即回话。“不妥。我们尚且不知那十二门徒真气如何幻化,若依此行事,恐怕方便了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影使者。”无尘师太随即打消了这个提议。 “那不如将这些孩子分散于各派之中,由各位掌门悉心照料,待我们寻求到破解之法再做定夺。”灵儿已经从对老教主舍身取义的阵痛中缓解出来。 “老衲有一事相告,望各位掌门首肯。”悟德大师起身环视众人继续说道,“少林乃佛门圣地,信奉因果循环,一切皆是定数,且上天有好生之德,老衲不愿亲见列位在此后对这些孩子口腹蜜剑,所以决议退出江湖会盟,日后对此事也不再过问。” “啊,盛世普度众生,难世紧闭山门,好啊,独处山幽静,空诵达摩经。少林可真是算的一笔好账,里外不吃亏,死活都是挣。不做买卖有点亏呀,哈哈。”锱铢门掌门铻语,这会儿又冒了出来。 “大师言重了。在座列位都是心存苍生,广播善念的英雄豪杰,不会因为一己之私再造生灵涂炭,呃……”心月狐道长想圆成几句,可说着说着就没词了,因为他心里确实没底。自己保证并不等于别人也一定会保证。 “还是说正事吧,灵儿教主刚才所提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方法,”旱魃洪坤瞥了一眼悟德大师,便又把话头扯了回来,“可有一点,这些孩子如果想家怎么办,看不住偷逃了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把这些小兔崽子成天别在裤腰带上?” “直说。”湘江岛主见不得旱魃洪坤这一身习气,冷冰冰怼了一句。“诶,这就要湘江岛主姐姐出手了,调制一种药物,消除这些孩子对当下的记忆,岂不妙哉。”旱魃洪坤信口道来,似乎就等着湘江岛主开口。 “哦,还有一事,我们这里不足十二门派,而那些孩子也不是十二个人,这人头怎么分,你们这些大佬总该先给句话吧。”“我不同意用药,我自己的儿子,干嘛要自己糟蹋。”“哦,还忘了铻语掌门属于特殊情况,那你要是不忍心,我替你糟蹋?”“你小子有几颗人头够老子踩爆的?跟我顶嘴,是不是应该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铻语和旱魃洪坤两人说着说着就怼上了,引得其他人一脸的嫌弃。“够啦!”心月狐道长微微一怒,厉声喝止了二人,转脸看向湘江岛主,“将这些孩童分散到各派,借此分化他们的向心力,也增加影洲暗使的聚集难度。这个方法不失为良策。可他们目前也是识途之人,关于这点……呃……” 湘江岛主听完并没有急着回答,众人也都默不作声,而后又都同意了此法,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铻语之子瑾安。不过,铻语起誓,确保相关消息绝不会从他们那里泄露。 其间金雨汀调侃他在家里说了不算,啥事都得跟十三娘请示。铻语倒也不觉得羞愧,当即回道,“那刃天行不也是倒插门么,人家还……”这话说到一半就噎了回去。 众人散去,各自休息,约定明日一早让这些孩子当众服下湘江岛主调制的药物后,再分别带走。而此时,武当山一处山隘里,有一个身影正切切诺诺得不知去向何处。只是天一亮,就有几只鸽子飞过武当群山之巅,向北而去。 “我就说嘛,这些人也都不是什么好鸟。”叶飞瞥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那些碗,碗里都盛着金澄澄的水,飘着甜淡淡的香,另两张桌子上摆了些吃食。可是这武当山忌荤忌酒,忌辛辣,看似美味却难称佳肴。 “干嘛给我们喝这个,这是打算毒死我们吗?”龙吟走到桌子跟前,也扫过一眼,看向众人。“这是用武当山的蜂蜜,冲调的蜂蜜水,大家几日来车马劳顿,不免脾胃失调,给大家调养一下。”湘江岛主陪着笑脸说道。 “喝蜂蜜水就能调养了?不要骗小孩啦,还有,”叶飞抬手一指瑾安,“这里有十一个孩子,为什么只有十只碗,他的呢?他凭什么不喝?”“他怎么不喝?后边儿,我买了一大车的武当山的蜂蜜,回家后慢慢喝。”铻语一听叶飞这话,赶忙打了圆场。 “他不喝,我们也不喝。”龙吟一招手,所有的孩子哗啦都撤后几步,唯独洛月明没动。他嘿嘿一笑,走到桌子跟前,抬头看向众人,“看样子,各位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这样做,实在是有失公允,再拿一只碗吧。十一个孩子,每人一碗。” “嘿,你小子废话真多,信不信老子现在扒开你的嘴,把这水倒进去。”旱魃洪坤跨步上前抬手就想动粗,被无尘师太喝住。无尘师太又取过一只碗递给洛月明,“你想怎么分,分给我看一下。” 洛月明接过碗,将原先十个碗中的水,每个碗都倒出一些,汇聚到拿个空碗中,而后向龙吟一示意,这群孩子又呼啦一下把桌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紧接着一顿乱换,这才闪开身。 “让瑾安过来挑一个喝掉,然后我们再喝。”“如果那个胖小子不喝呢?你们又能怎样?”龙吟的声音和旱魃洪坤的声音此起彼伏,话音刚落,叶飞便走到桌前拿起一只碗悬在空中,“倒掉。大不了就是一死,小爷先到阎罗殿等着你。” “嘿!”旱魃洪坤刚要发火,又被李逸轩道长止住,“不就是碗蜂蜜水么?铻语掌门,你拿给自己儿子喝掉。”“啊?”铻语一愣,踌躇不前,不想瑾安却一抖身快步走到桌前,信手拿起一只碗,咕咚咕咚几口便喝了下去,然后猛地将碗摔碎,大声说道,“我瑾安不是孬种,就算这碗里是毒药,能与兄弟们同生共死,此生无憾。” 这句话一脱口,竟如号令一般,一众孩子齐步上前不由分说一饮而尽,噼里啪啦的碎碗之声在这个清晨,听得人热血沸腾…… 京城王爷府。午时刚过,飞翼就急匆匆跑到了后花园,向鲁吁王爷禀报了对画府反复搜查的结果。 鲁吁王爷听完,一脸鄙视的瞪着他问道,“都找过了?就没漏掉哪个犄角旮旯?”“都找过了,从院墙和大门开始,所有能拆的都拆了,所有能挖开的地方都挖开了,没找到一件貌似可以打开那个石盒的东西。”飞翼怕自己描述的不够确切,又补充一句,“此时的画府已是齑粉一顿,风吹即散。” 鲁吁王爷收回目光,远眺着那金砖玉瓦的皇宫,嘴巴里搅着劲儿的嘟囔,“这可真神了。他能把钥匙藏那么呢?”“王爷,用刑吧。不信那个画骨扛得住一顿鞭子。”“呸,匹夫之勇,人家跟你玩得是心机,你跟人家玩暴力,打女人,我这王爷府的脸都快让你们丢尽了。” “王爷,飞鸽传书。”一个跨刀的家丁上前抵过一只信桶,鲁吁王爷扫过一眼,“念。” 第十二章 灵龙 家丁念完,鲁吁王爷随之奸邪的一笑,看向飞翼,“看到了吧,这天下到处都有我的人。这群不知死活的贱民,居然敢背着我,会盟武当。哈哈,太不把我当回事了。也罢,有来无往非君子,我也走步棋。” 两人刚要抬步折回府内,鲁吁王爷突然停住脚步,打量着自己刚才喂鱼的地方。那里是一座探身于池内的凉亭,凉亭正中摆放的并不是茶几,而是一口瓷缸,瓷缸中生长着一支红莲。 鲁吁王爷看着看着便又笑了,转头看向飞翼,“画府中可有鱼池,水栽或是深井之类的地方?”“无鱼池,无水栽,倒是有一口古井。只是……”“查了吗?”“那井连人都下不去……”啪得一巴掌,打得飞翼猛一趔趄,立马捂着脸不敢言语。“查了吗?”“没有。”“那你还在等着干什么?滚!” 打跑了飞翼,鲁吁王爷哼着小曲儿就去见画骨了,他要将自己刚才的这个猜测告诉画骨,看看她的反应。又让人去找儿子临渊,打算给他换个环境。可他还没走到私设的牢房,就听下人说,临渊也跑到牢房那里了,正在给画骨和七玄拿东西吃。 这下可把他给气炸了,直接跑了起来,见临渊正坐在一个下人的肩上,把糕点顺着那个小窗口往里递,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脚踢翻那个下人,接着就给了临渊两巴掌。 “反了你的,还敢打我!这个天下都是老子的……”临渊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一下子被打懵了,开口就骂,丝毫没有意识到鲁吁王爷此时的表情。这还了得,鲁吁王爷一听这几句话,恨不得一刀剁了他。厉声喝到,“谁是老子!” “你。”鲁吁王爷一怒,自己的面容瞬间幻化成另外一番模样,人不人,鬼不鬼,这般模样,吓得临渊一下子猫到墙角,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同时,那几个下人也被眼前鲁吁王爷的样子给吓到了,嘶嘶发抖,低头不语。 鲁吁王爷大出一口长气,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由得奸笑两声,闪念之间便结果了几个下人的性命。这才走近临渊把他扯了起来,“来这儿干什么。”“看,看画骨姐姐。”“你怎么认识她。”“之前不认识,刚认识。”“她让你带东西给她吃的。”“不是,我是看画骨姐姐漂亮,跟仙女一样。” “哈哈,”鲁吁王爷听到此处竟爽朗的笑了起来,捏住临渊的小脸说道,“真不愧是鲁吁的儿子,一样的好色。滚回屋里等着,刚才看到的事情,给我把嘴巴闭严了,不然你会和他们一样。” 鲁吁训完临渊,走到牢房跟前,一动念,便将牢房门上的锁给震开了。一弯腰,钻进牢房。他心里正盘算着要不要一起处决了这两个小丫头,毕竟自己刚才暴露了太多。可定睛一看,那画骨和七玄已经饿晕过去。 虽然七玄学过一招半式的内家功法,可毕竟只是皮毛,一开始还教过画骨如何调整气息,以防长时间不进食被饿死,可再怎么耗,也架不住这里湿冷和一连几天滴水不进。七玄甚至咬破自己的手指,让画骨吮吸自己的血液来维持生命,可画骨又怎么下得了口呢。 “画骨小姐,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醒醒,醒醒……”鲁吁王爷用脚轻轻杵了两下,见依然没反应,这才探出手试了一下鼻息,不由得皱起脸来,想喊下人过来,又想起刚刚门外之事,便摇摇头悻悻而去。 回书房的路上,他拦住一个下人,并让其通知管家说有人劫狱,已被他结果了,让管家去找大夫救活画骨二人。回到书房他略一思量,打开一道帖子,提笔便书。 昨日夜观星象,发觉武当方位似有凶相,为力保结界之门无恙,彰显皇族与中州子民同甘共苦之决心,特将幼子临渊派往武当,拜青龙道长为师,不诏不回。而武当也应分宗立派,广济人才…… 鲁吁王爷洋洋洒洒泼墨如雨,说半天就俩事,第一,让临渊拜青龙道长为师。第二,要武当分宗立派,分解集权体系。如此一来,武当无论大情小事,都可以一滴不漏的传到他的耳朵里。可为什么是青龙道长呢?因为,那几只鸽子是他放飞的。 “王爷,那两位姑娘血贫气亏,倘若再继续,呃,继续囚禁于牢房之内,恐怕用药也无济于事啦。”请来的大夫看过之后,让管家代为传达。 可就在管家向鲁吁王爷当面传达之际,画骨却苏醒过来,只是一睁眼,开口便极小心的喊了一声,铲叔。这请来的大夫居然是那日在画府危难之际,坐镇之人。 “你怎么来了。”“别说话,一会儿把这个吃下去,鲁吁就拿你没办法,”铲叔的小随从在牢房门口把着风,他交给画骨一颗小药丸,便直言不讳,小声跟画骨交代了一些事情。最后还忧心忡忡的补充道,“这是一步险棋,接下来的日子可谓是步步惊心,贤侄一定要牢记画大人生前所托,为中州黎民百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懂了,铲叔放心。只要家父之仇未报,画骨定会忍辱负重,绝不轻言放弃。”“哼—”门口小随从哼了一声,铲叔便立即连连重叹起来。管家进来回话,问如果继续关押于此,可有其他良策续命。铲叔频频摇头,解释道,“这二人应是自幼未经历这般桎梏的磨难,如温室之花,若再这么耗下去,恐怕……” 铲叔一直说到管家再也无话可说时才作罢。管家不得已,又去回禀鲁吁王爷。这会儿飞翼也回来了,浑身湿漉漉,一看就是过水了。他扑通一声跪地还没开口,鲁吁王爷便止住他的发声,摆手让他回去。因为飞翼如果有收获,绝对会干干净净兴高采烈的回来,而不会有意搞成这个样子装可怜。 “整个中州,所有的能工巧匠都看过了吧?”“全看过了,回答只有一条,打不开。”“那这石盒子到底是谁做出来的,也没有查到?”“那些人看过之后,都称那工匠惊如天人。” “惊如天人?”鲁吁王爷倒在太师椅上,仰头看着屋顶上的椽梁,心里边暗自发狠,“一个石盒都打不开,这中州人都是废物。奶奶的,再不行,就好去找那两个东西了。不急,骑毛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还有十二年才到日子,我倒要看看,谁能耗过谁!” “王爷,那,那两个……”管家没听懂鲁吁到底是想说明什么。这刚才还在问那两个姑娘的事情,转个身回来又问起来石盒了。“那没辙啦,在后院安排一套厢房给她们,派人日夜轮守,千万不能让她们两个跑了。这几天安排几个丫鬟服侍一下,一旦好转即刻让她们自食其力。不得有任何人私自接近。” 自此,画骨彻底被鲁吁王爷软禁起来,而这儿也更让她明白了金封册的重要性,并誓死与之周旋。 武当山上,此时也是日暮西山。那些孩子自早上服过药后,不多时便沉沉得睡去了。铻语从湘江岛主那里讨来一些解药,早早便给瑾安服下,而后又去到合议的大殿之上。 此时,一众人等已经为了这些孩子的归属问题争讨了一天。最后不得已只好抓阄来决定。但有两个要提前排出去,一个是叶飞,一个是瑾安。对应名单如下。 龙吟—玄冥教—旱魃洪坤; 叶飞—武当派—李逸轩道长; 洛月明,小橘子—峨眉派—无尘师太; 瑾安—锱铢门—铻语; 淳一—少林派—悟能大师; 溢香—无名教—灵儿教主; 千华—百草门—湘江岛主; 谷雨—妙绝山庄—金雨汀庄主; 蚂蚱—芥子帮—沈云; 最后剩了一个孩子,决议留给游侠派—啸月苍狼。 其他门派的人都打算明日一早启程。而旱魃洪坤却连夜带上龙吟绝尘而去。众人散去之后,心月狐道长和李逸轩道长留在殿内又闲坐了一会儿。 “师兄,有一事不明,可否解释一二。”李逸轩道长看向心月狐道长,“为何我欲提起那星图临摹之人时,你暗示我不要提及。莫非师兄知道其中的隐情?” “非也。”心月狐道长重重一叹,“这个问题出在我们武当内部,若今日挑明,那仅仅只是抓住了负责临摹者一人。而从其上几张星图来看,此事存于武当也是几百千年了。难道这不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么?” “这么说,在武当,一直有一股神秘力量操控这件事情。”“这次星图之事,只是给我们一个点拨。这股力量来自于何方,又是如何干预一些事情的发展,这些疑点的破解,才是我们接下来需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来解决的。” 两人又静坐一会儿,心月狐道长突然问起,“你说,我们有没有必要,在峨眉派安插一个心腹呢?”“为什么是峨眉派?你对无尘师太的人品不放心?” “不,她今天主动提出要带走两个孩子。你不会只觉得,她这是出于公德心吧。难道就没有想过还会有其他的事情?” 第十三章 玄冥 “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望各位掌门能以江湖大义为己任,忠肝义胆,侠情万丈……”天色渐明,武当山山门前心月狐道长和李逸轩道长正在恭送各派掌门返程。 只是心月狐道长身边多出来一位俊俏伶俐的小姑娘引来众人颇多的瞩目。“今日还有一事,望各位掌门做个见证。”心月狐道长说着,将那个小姑娘唤到身前。 “这是鄙人小女,胭脂雪。时至今日正好八岁,也到了该学点本领的时候了。在下一直仰慕峨眉派无尘师太的厚德高品,所以有心将小女送入师太门下为徒,还望师太莫要嫌弃。”心月狐道长说完,不等无尘师太表态,即刻让胭脂雪跪下拜师。 “甚好,甚好,”无尘师太满面春风,急忙将胭脂雪扶起并揽入怀中,笑意盈盈得看向心月狐道长,“道长抬举了,我不过是浪得虚名,既然……”无尘师太再一扫眼,看向李逸轩道长,见其有意规避自己的目光,心中便已经猜出其间的缘由,便不再多说,“既然如此,那便是武当与峨眉两派的幸事。” “我昨夜也是突发奇想,若我们各派都可以让自家弟子,通过游学走访的方式交流切磋,是否会促进各派技艺及功法的提升呢。所以,才忍痛割爱,让小女拜入无尘师太门下……” “道长用心良苦,在下受此重托,定当以拳拳之心亲授小女,且视如己出,请放心。”寒暄一阵,众人这才散去。 照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是武当山重归幽静之时,然而,在武当山一处世人难寻之境,却出现了一个粉红色的身影,那个人,就是簌簌。 “这里果真奇幻灵秀,人间天堂,婆婆真是费心了。”簌簌徜徉在一片山水之间,极目远眺,群山环绕,上有九天瀑布,下有潺潺河溪,地势开阔而平坦,气息清甜且丝凉。最让人称奇的是,这里竟无一处隘口,似圆桶一般。而唯一的入口竟是从一株老树盘根那里延伸至此,且途中频险不断。 “这里岂止灵秀,更是地穴之所在。我们扎在此处,犹如银针封住武当一脉的穴道。”“哦,那武当总共几脉呀?”“七脉,而且……”“呵呵,七脉才封了一脉,这就乐不可支了,婆婆何时变得这么容易满足。” 簌簌与婆婆二人将此处寻了个便,这才站定一个位置。“这里是此处的中心,我要此处重建南岩堂。”“不止这里,我们还要在四面八方设立多个暗哨,防止一切非我同门之人闯入。”“又说同门,婆婆,你我不是同门。而且,这里我说了算。” 簌簌说完,走向停在不远处的两个小姑娘,一个是洛凝,一个是落樱。落樱就是啸月苍狼出京时,装在另一个藤筐里的小姑娘。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我们每一个人都要自食其力,这里没有公主,没有小姐,只有你我,我们都是人,我们是平等的。好啦,干活去吧。” 簌簌说完,落樱便拉起洛凝跑开了。洛凝已经好长时间没说话了,她不想说,因为她已经见过太多人,为了她,而家破人亡。这样的情形在一个小姑娘的眼中沉淀下深深的印痕。 谨言慎行,这是她默默无语时在心里跟自己说得最多的一个词。她从未想过逃跑,事实也证明,逃跑是徒劳的。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并不是诗情画意,鸟语花香,而是一个困世牢笼。她要忘记自己的身份,甚至要忘记自己,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可以彻底的隐藏掉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驿道上,一辆马车里,一个娇嫩的声音朦朦胧胧的苏醒过来,“我们这是去哪里。”“回家。”“回家。那家里有爹爹和娘亲吗?”“没有。家里只有一个梦,一个誓血无疆的江湖梦。”“那你是谁?我又是谁?”“你是小橘子,而我,是洛月明。在前面那辆马车里,坐着我们的师父和师姐。”“哦。”马蹄哒哒,车轮滚滚…… “啊……你小子是个哑巴吗?为什么不喊!不骂!不叫疼!”一间山野荒村的破房子里,旱魃洪坤歇斯底里的嘶吼着,他的面前是一个被绑成大字的少年,手心足心以及面门和周身的奇经八脉上都被插上了银针。 “喊,有用吗?”那少年便是龙吟,他收紧双目,下意识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疼,浑身都疼,散了架一般的疼,可他依然不肯发出任何声响。对他来说,不论冷暖,温饥,痛畅,这些都只是感觉而已,若没有了心,他便是僵尸一具。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能让他意识到自己依然活着,那就是找到小橘子,送她回家。 啸月苍狼刚从山里打坐回来就被杏儿撞了个满怀,不等他问话出口,杏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细一看,杏儿早已哭肿了双眼。啸月苍狼赶忙将她扶起,但杏儿却不肯,哀怜道,“我求你带我走吧,走到哪里都行,我不想再待着这里了。” 突然的变故让啸月苍狼满面疑云,只好跪下身子安抚杏儿。“我爹要把我卖了,山外一家有钱人,答应拿一头牛跟我爹换。”“你爹疯了吗?不是说要把光头招过来入赘吗?那小子还赶不上一头牛吗?” “没用的,那家人有钱有势,把我换过去是要给他们那个傻儿子当媳妇。可那个傻儿子,那个傻儿子,他,他……”“他什么?”“他吃人,生吃,每年都吃……”“啊?这!难道这里州府官衙都不管吗?”“管不了。”“这世间还有管不了的事情?混账!待我去杀了这些狗贼,杀了这些吃人的魔鬼!”啸月苍狼刚一动气,就觉得周身疲怠,力不从心。 可此番之事,作为自称侠士的他,怎能视而不见?他快步走到房内取来宝剑,猛得弹剑出鞘,可瞬既不由得一颤。那宝剑此时已黯淡无光,如废铁一块。“唉!”啸月苍狼将剑重重掷于地上,心乱如麻。 “走,我带你走!”啸月苍狼大出一口长气,随即解开缰绳把马牵了过来,又突然杵在那里,忧心忡忡的问向杏儿,“你这一走,你父母又该如何交代。”“适才父母愧疚之极,已于房内双双悬梁自尽。”“啊?哎呀!”啸月苍狼虽也曾杀人无数,可今日遇到此事,却陡然间意识到人生艰难。 “不好啦,不好啦,光头在下山杀了那户人家的老小,被官府的人抓啦。听说要即刻问斩,以儆效尤。杏儿,杏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可这个消息竟引得二人从此阴阳两隔。 杏儿将自己怀中的丝帕取出塞给啸月苍狼,突然止住了哭泣,“大侠,请代小女安葬父母,无以为报,唯有丝帕一方,谢过。”杏儿说完,叩头三响起身而去。啸月苍狼一见便知不好,随即要上前拉住她,可手中之马却在此时被这硬拽惊到,突然仰嘶长啸,这一前一后,竟生生拽倒了啸月苍狼,他猛一撒手,刚要起身,不想那马蹄却从他的双腿之上踏过,而他这双腿,正是那日被双钩所伤,尚未痊愈。巨大的疼痛让啸月苍狼叹息间便昏厥过去,再醒来时,杏儿一家三口的尸首齐刷刷摆在他的面前…… 几日后,庐州游侠派总舵门前,站着一个人,他呆呆的看着门头上,匾额中间那个已经褪了色的侠字,还有两侧,那八个已经斑驳残缺的小字,“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默念一声,紧跟着便是一连串的叹息之声。这个人就是啸月苍狼。 回到府中,管家鹤叔领着一个孩子过来见他。 “游心,快,跪下叫师父。”鹤叔轻轻推搡了一下那个一打眼看不出男孩女孩的游心。“别跪,我不收徒弟。”啸月苍狼慢腾腾走了两步,鹤叔赶忙上前要去扶他,被他一甩手挡开了。坐下之后,鹤叔从里屋的盒子里取来一封信递给他。 “这是半月前,一位姑……呃,一位娘子留给你的,说是要你亲启。再没说别的。”“我看看。”游心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往前一窜将信夺了去。“还我。”啸月苍狼顿时脸色一沉。“凭啥?你跟我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要我就得给?”游心一脸的稚嫩,嘟着嘴儿,却不知这信该如何拆开? 鹤叔赶忙将这孩子的来历,简明扼要的给啸月苍狼做了交待。啸月苍狼听完,眉头一皱,将手中的剑递给鹤叔,“帮我把这柄剑用羊胎膜包起来吧。”“包起来?那还能用吗?”“我以后不杀人了。” 说完,啸月苍狼逗了一下游心,“孩子,多大了?”“嗯—”游心一听,赶忙放下手里的信,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数了四五遍,然后伸出三根手指,“六岁,四五六的六。”这个小模样,一下子把啸月苍狼逗乐了。 伸手把她拉到怀里,轻声说道,“你这么笨,将来可是讨不到媳妇的。”“要媳妇干嘛,我是女孩。”“天呐,你是女孩,你是个丫头片子?哈哈。”啸月苍狼喜得合不拢嘴,一把捏住她的小脸蛋,“小姑娘家家的跟着我可不安全。以后出门儿,你就叫三儿,是男孩,回家了,你就是游心,是女孩。这个,就是咱们两个的秘密,好不好。”“嗯,那以后出门,我叫你狼叔,回家再叫你师父。” 鹤叔带走了游心,啸月苍狼这会儿才打开了那封信,熟悉的字迹,淡淡的墨香,一下子击溃了他那,已是黄昏独自愁的心境。 与此同时,鲁吁王爷的帖子和临渊一同到达了武当。当临渊撒着欢,一股脑儿跑到太子坡的时候,不远处的峰巅上,叶飞正叼着草,远远的打量着他。 西神道,巨门峰。老道舞完一套剑法后看向身后的一个小姑娘,浅浅一笑,径自走到山门前,打开了山门,“小诺,你已化身人形,我便不再留你,走吧,去下边土地庙找一位清风道长继续修炼吧。” “谢师父,”小诺跪地叩拜,而后起身似有未解之事,迟迟不肯迈出山门。“有何不解,但说无妨。”“师父,小徒有三点不明,”小诺再次跪身问道,“何为天下,何为江湖,何为侠。”“哈哈哈……”老道笑而不答,抬手指向山门之外,“下山便知。” 《誓血无疆》第一卷《金封册》完 第二卷《大风歌》第一章 发难 转眼十二年匆匆而逝,这一日,武当山紫金圣殿门前,现一少年,年方十八,背枷跪地,却面无怯色,横眉冷目。 这少年便是道长李逸轩麾下弟子,叶飞。 叶飞虽天资聪颖,但顽劣成性,屡次闯下大祸。今日便是因其私闯秘籍圣殿萱云阁,破坏古籍并打伤道兄,责其受刑后逐出武当。 此时大殿之内,李逸轩道长正与武当七派中的其余六派道长苦苦相求,并愿替其受罚,但对于青龙道长关于叶飞身世的逼问,迟迟不肯开口。争辩之声愈演愈烈,以至于跪于殿外的叶飞听罢之后已忍无可忍。 突然,他弹身而起,垫步如燕,几个躲闪便移步大殿门前。大殿鸿门紧闭,非单薄之力可开启,只见叶飞提气丹田,起脚半空,以千钧之力劈了下来,就在此时,大殿鸿门吱得一声被猛地拉开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叶飞已起脚半空,那突然间大开的鸿门无疑是挪走了他劈腿的截点。而这一腿,叶飞可谓是卯足了气力,若直接劈空,撕胯且不说,那小腿定会重重劈在门坎之上,如垫枕断木,后果不说便知,那腿,想不断都难。 叶飞双手反扣木枷,本就重心难衡,而这一腿又发力过猛,此时,脚尖过头,下劈之势已成定局。预感到惨状将现的叶飞脸上,霎时间,惊于白纸一张。 说时迟,那时快。于此千钧一发之际,一拂尘自大殿之内横扫而来。比闪电还快,比飓风还急。 只见那拂尘于鸿门之前半空中一个内旋,根根长丝陡然间直如尖矛,又转瞬间宛若缠溪,尚未定睛,叶飞那力拔山兮气盖世般劈下的重腿竟被拂尘紧紧缠住,顺势又是出神入化且匪夷所思的辗转腾挪,竟将这如洪峰溃坝之力化解于无形之中。 那叶飞尚未回神,便已跪到大殿之内。适才浑身上下紧绷的肌肉此刻全然松懈了下来,汗水如冲破岩层的汩汩泉水,放任不羁的挥洒下来。眨眼间,他已由内到外湿了个透彻。紧跟着一连几个激灵,这才缓过神来。 而那拂尘早已离他而去,飞回其主人手中。叶飞顺势望去,但见那拂尘的主人竟是七派之中威望仅次于天关道长的净明派道长——心月狐。 武当自十二年前江湖会盟之后,便遵鲁吁王爷之命分列七派,而大殿之内正在合议的便是这七派的主事道长。分别是全真派青龙道长,真大派氏土貉道长,太一派天驷道长,净明派心月狐道长,上清派尾火虎道长,茅山派箕水豹道长。 而为首的正一派天关道长,此刻,正镇守结界之门。所以,正一派便由天关道长的师弟,李逸轩道长暂时主事。 七派主事道长中除天关道长外,便是净明派心月狐道长和全真派青龙道长德高望重。于此危急关头毅然决然出手相救,让叶飞对心月狐道长肃然起敬,感恩戴德。 但更让叶飞意想不到却是心月狐道长使出的这记拂尘。这拂尘看似平常无异,但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件兵器,而是通灵幻化的法器。 突然,自鸿门之后走出的一个身形,硬生生刺痛了叶飞的眼睛,那是一个与其年岁相仿的少年。 那少年面如颜玉,身姿玲珑,着丝缎长褂,踏金丝薄靴。于鸿门之后若无其事般飘然而去。 叶飞似是陡然间明白了刚才的险象由来,恨不得立即飞将起来将那少年痛打一顿。但是,他更清楚的却是,这永远都只是个想法。 这装束与众弟子截然不同的少年便是全真派青龙道长的大弟子临渊。临渊于大殿之内走走停停,没有半点庄重之意,溜达达走到青龙道长身后,半欠着身子行礼道,“师父,殿内气息燥热,弟子开门通风,未经师父应允……” “行啦,”青龙道长尚未接话,心月狐道长便搭腔道,“都看见了,退下。”而后,又看向两侧,“青龙、逸轩、众师弟,我们还是接着商议对孽徒叶飞的惩戒之法吧。” 此时的叶飞正怒视着临渊不肯移目半寸,竟未发现师父以踱步身前,“孽障,还不快快恳求各位师伯再饶过你这一回。” 李逸轩道长虽然代理主事正一派,但在众道长中毕竟还只是个师弟,况且叶飞这早已不是首犯,而是惯犯,作为师父的他,说起话来自然没有多少底气,言语中不由的带着些哀怨和无奈。 “再一再二,再三再四,甚至是再五再六,我等对这孽障早已是仁至义尽,可他依旧如此这般不服管教。”此时发话的正是青龙道长,远望去,鹤发童颜,垂须似瀑,虽是秉烛之年却俨然盛气之势,谈吐之音如玉珠坠盘,清脆刚毅,不闻半点杂音。 “再饶过一回?”青龙道长怒目如炬,虽相隔几丈有余,却也让人似火灼面,“那我武当体统何在!” 青龙道长话一出口,便没给其他人留有一丝断言之隙,“巍巍中州,阔土无疆,泱泱武当,盛业千古,怎可容忍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子,横行霸道,祸殃池鱼!我唯有一议,逐出山门,永不再进。” 此言一出,叶飞已是闷雷在胸,只等炸响。却猛然瞥见师父双目之中莹莹闪过的一丝泪光,那股暴烈之气瞬间化为乌有。 “师兄,”李逸轩道长应声跪地,双手拂面,却如鱼梗在喉,只喊出一声便再无后续。“师父!”叶飞震惊。自登入武当至今,自己从未见师父如今日这般举足无措,优柔寡断。 在他的记忆里,师父只是资质短那些主事道长少许,行事修法从来都是果感睿智,仪表威严。可今日并非求取宽恕免罚,只求将自己留下,却要拂面跪地,哀声连连,叶飞不解,适才大殿之中,师父到底经历了什么?自己不过是打伤了几位道兄,弄乱了几本功法古籍,何用如此乞悲求悯。若这一跪不起,师父再想在武当山直起腰来,可就难了。 此时此刻已不容叶飞多想,横起身子便往师父身下拱。他不想,更不能,让师父这般难堪。不论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将是何等残酷的惩罚,自己都认了。 哪怕是杖责几百,扔出山门,哪怕是剜筋断骨,火烙刺目,自己也认了。这么多年若不是师父替他遮风挡雨,避祸修福,他早就于这人世间吹灯拔蜡。事已至此,虽不能言及替师父养老送终,但替师父夺回些颜面总该可以。 可任凭叶飞怎样阻挠,李逸轩道长就是不肯抬起头来,口中呜咽道,“愧对仙师,无颜立命啊……” 叶飞闻此,更是锥心之痛,噌的跳将起来,瞬间盯住一根大柱,吼声道,“师父,徒儿不孝,既然今生不能为师父尽孝,那今日便为师父尽忠。师父!徒儿去矣!” 话音未落,叶飞身已腾空,如掷梭般将自己撞向大柱。正在此时,大殿之中啪得一声脆响,如惊雷落地。 众人疾目而驰,见一长鞭自鸿门之外甩了进来,不偏不倚,不早不晚,结结实实抽在近乎于撞上大柱的叶飞身上。 鞭之长,目所不能及,力之正,心所不敢想。再一定睛,那长鞭已被来者收入囊中。只留叶飞伛偻在大柱之前。 “李逸轩代劣徒谢过雪姑娘,”随着一阵轻佻的脚步声,李逸轩道长颔首起身向来者答谢。 “呀,师叔这么说,岂不是折煞于我,不敢,不敢,”来人是一女子,声如银铃,形似飞仙,躬身还礼道。 “孽障,还不快快谢过你师姐。”李逸轩快步行至叶飞跟前,根本没有观其神情,抬脚踢了一下,催促道。 这一幕让叶飞有些懵了,怀疑是不是师父的圈套。若他不知道在自己撞柱寻死之时会有人将自己救下,为何听闻自己那般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之言,丝毫不为之动容。 反倒在这女子出现之后,瞬间还魂一般神清气爽,竟不过问自己伤及何处,而是催促自己致谢。心中不由暗骂起来。 既然做不成鬼,那便要接着做人。叶飞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几步跪倒在“雪姑娘”跟前,可刚才被长鞭从半空中抽落,着实伤到他的腰腹,在双膝落地的瞬间,身体不听使唤的栽倒下去,扑向“雪姑娘”身下。 叶飞见势不妙,陡然间涨红了面颊,可反扣双手的木枷不带半点怜悯,根本不顾忌这些。“呃,”叶飞的口中痛苦的一声闷咳,想喊,却不敢喊,似乎任何的动作都将痛感传给刚才受伤的腰腹,而此刻,他的面颊却未着地,因为一只芊芊玉足,挑住了他的下颚。这力道用得均匀,绵柔又不失刚强。 叶飞不知该喜还是悲,那玉足缓缓垂下,却在离地三寸高的时候突然如抽丝般要撤了去,欲让叶飞的脸颊与地面来一次深情的碰撞。 叶飞岂会看不破。就在那闪念的一瞬间,叶飞张嘴咬住了玉足的前端。本以为,雪姑娘会含羞落足,不惊扰四座,却不想,她脚趾一勾,前掌下压,足心陡然一推,不费吹灰之力便让叶飞的下颚脱了臼。 这痛感,来得猝不及防,叶飞只觉双耳蜂鸣,双目充血,瞬间昏沉的脑袋,闷瓜般撞到地上,喉咙里呜呜作响,舌头僵硬的不敢动弹分毫。 “好大的胆子,竟敢轻薄本姑娘,信不信我出剑将你这榆木脑袋削了去。”雪姑娘厉声喝道,可就算她声音再厉,在叶飞听来,却依然悦耳动听。只因这武当山上,已多年未见女子。更何况还是这般侠风柔骨。 第二章 劫祸 “雪姑娘息怒,今日暂且饶了这孽障,别日,贫道定亲自带其登门道歉。”李逸轩道长见状赶忙圆场。 又见师父此状,叶飞心如刀绞,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要让师父赔上老脸,去跟一个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小丫头低声下气。这到底是自己不成器还是师父今日已无路可退。 “师叔,”雪姑娘听闻李逸轩道长这样说话,声音里不由夹杂起娇气,“我不欺负他了便是。”话音刚落,只听,如银枪刺钟般“叮”得一声脆响,一柄长剑,抵住叶飞的脖颈。“小子,认清这柄剑。” 叶飞经刚才这番折腾本已丢了锐气,加之这赫然抵在自己脖颈上的剑,还有这绵柔中带着几许寒意的呵斥,此时的他只求尽快结束。可这剑,又让他着实不忍撇开眼睛,不去细细打量。 剑鞘雪白,通体如蝉翼,使那鞘中之剑若隐若现,幽冥中恍惚透出粉莹莹的光。 “胭脂雪,休要继续胡闹,速速医好他,押出门外。”正当叶飞渐要被这剑容迷了心性之际,耳畔传来心月狐道长一句言语。叶飞如困兽初醒般挑眉望向剑的主人,这位师父口中的雪姑娘。 这女子,杏核眼,柳叶眉,面容清秀,肌肤如雪,玲珑的鼻翼之下,淡粉的樱桃小口,一袭秀发如龙湫之瀑,滑于颈间。 “是,父亲。”那女子瞬间似被微风吹起的蒲公英,翩然起身。 “胭脂雪。”叶飞心中默念,这应该就是她的名字。真是剑如其主。适才一柄剑便将自己迷住,如今细打量起人家姑娘,那可是都要淌口水了。 此刻叶飞心里已是漫天桃花,随风起舞,目不暇接间有一对清纯可人,你追我逐,时而嬉戏痴笑,时而你侬我侬…… “啊!”叶飞嘶吼一声,猛然从刚才离散的思绪回到现实中来。而此刻,胭脂雪的双腿正分立于他的颈间两侧,她适才的一个并脚推合,已将叶飞脱臼的下颌复位回去。 “你们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叶飞忍痛咬合几下,耳中异响刚刚消散,便从大殿正中撞来一记炸响,震得他的耳膜似被重锤击打,片刻便要撕裂一般。不猜便知,这声音来自青龙道长。 此声一过,大殿之中静默下来,胭脂雪匆匆行了礼便退到殿外,叶飞也被几位道兄拎了出去。 “逸轩,我只听一句,这孽障到底什么身世,若与你没半点瓜葛,以你的修为,不可能屡次替他开脱。你可知,长此以往,毁掉的可不仅仅是你师徒二人,更不是正一一派,而是整个武当。所有弟子皆将会以此为效尤,到那时,我等该如何是好。” 青龙道长说完便是一声长叹,随即拔身而起,将众道长一个不落的环视一遍。 如此这般逼问,也让心月狐道长不免面露难色,看过李逸轩道长之后,站起身,抬手扫向身后,“你们全部退到殿外等候,未让进殿,不得私闯。” 话毕少顷,殿内众弟子便全散了去。临渊迟疑少许,见青龙道长怒目相向,也只好识趣的溜达了出去。可他刚走出殿外,便径自走向胭脂雪,淫笑满面的欲抬手逗她一逗。 可手刚抖出袖口就听身后骂来一句,“贱货。”临渊顿时怒上心头,因为这声音正是来自叶飞。 临渊虽是心头一热,却俨然装出一副大肚容天下的表情,优雅的转身走近叶飞。 “终于知道自己是贱货了,那还不赶紧去死。”临渊说着,抬起脚,要去勾住叶飞的脖子,“我刚才见胭脂雪这么做的时候,你去给人家舔脚来,你这么爱舔,我满足你哦,哈哈。” 叶飞原本蹲坐在地,听临渊这般说辞,顿时怒上心头,气从胆边生,忍着剧痛恨憋一口气,噌得跳将起来,横身踢出双腿。 这临渊,叶飞之前确实不敢动他半根毫毛,不但因为他是青龙道长的大弟子,还因为他的亲爹是皇族的王爷,虽然不知其排老几,但武当上下除天关、心月狐、青龙三位道长之外,近乎所有人都对其避让三分。 而今天,想必自己留在武当已经是希望渺茫,叶飞便不想再容忍下去。可临渊也不是酒囊饭袋之辈,见叶飞飞腿袭来,顺势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 “居然还躲!”叶飞飞腿落空,胸中顿时怒火狂燃,分一单脚落地,另一脚凌空横扫出去。他虽身受重创,可此时也已顾不得这些。 这一横腿出的蹊跷,临渊躲过一招便欲沾沾自喜,见这一腿拦腰而来,慌乱间后撤几步,不想脚下一绊,身子直挺挺仰后倒去。 叶飞见状怎肯错此良机,一个转身旋至当前,双膝提胸,纵身而起,一个猛子正对着临渊的胸腔扎下去。 正当此时,眨眼间便要倒地的临渊双手一张,自袖口中弹出两柄短刃收至胸前。“呀!”此刻已经纵身悬空的叶飞眉头一紧,“这是死招!” 先不说坠下之后会对临渊造成何等重创,但就叶飞而言,若双膝不收,必会全废。若纵身偏移,那双刃便会对正自己的胸膛。这千斤悬发之际,就算胭脂雪出鞭相救,也为时已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井里死的人,投河也没用,这就是命。叶飞双目一闭,瞬间抛却一切意念,一心向死。而就在此时,却传来临渊一声神魂颠倒的倒吸之音…… 与此同时,大殿之内,众道长的表情近乎与临渊如出一辙。 “千真万确?”青龙道长含身瞪着已站直脊梁的李逸轩道长,诧异之情前所未见。而他微颤的长须,却依然在犹豫。 “千真万确,”李逸轩道长极度肯定的回视着青龙道长的质疑,“此事关乎天下安危,我一屈屈小道,岂敢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对于叶飞之事,心月狐道长自然是心知肚明,可这七派道长对于十二年前之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而心月狐道长与李逸轩道长也于事后绝口不提其间细节。但青龙道长却是演得一手好戏。 心月狐道长一抹亮堂堂的额头,“我们确实不能让这小子离了我们的视线,非但如此,还要倾尽汝等毕生所学,让其破茧成蝶,以保中州大地国泰民安。” “倘若如此,待他道法齐天,我等又奈何的了?若其心魔乍现,岂不是要任由他魔性泛滥,祸国殃民?”青龙道长心有余悸,惴惴不安间,软软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而此时的李逸轩道长,也是面若冷霜。关于叶飞的事情,他藏了太久,今日说破,不知是福是祸。 “事关重大,我等还是先稳住他,小惩小戒缠他于无心为祸,待天关道长出关后,再做定夺。”心月狐道长一见青龙道长这般,便拾阶而下,推出缓兵之计。 青龙道长听罢已心领神会,便转向李逸轩道长,颇为关切的询问道,“那关于十二门徒真气解封之事可有定论?” 李逸轩道长岂能不知青龙道长话里的隐意,装作若有所思不去理会。这青龙道长和皇族历来瓜葛不断,且是十二年前凭鲁吁王爷一道折子分门立派有了主事之职。自然是要防着他。 既然今日说出叶飞之事已是逼不得已,又怎肯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呢。中州大地虽千百载无兵戎相见的生灵涂炭,可苍茫人世间,爱欲情仇自古便暗流激荡,那权益亲疏的你争我夺中可谓是如影随形。 “好啦,此事,我等莫再提,莫再讲,一切皆有定数。另外关于今年的升坛大典和江湖会盟之事,列位……”心月狐道长早已将青龙道长和李逸轩道长两人的神情收于心中,便要转移话题,却不想,话未说完,大殿的鸿门却被撞开,不由的一惊。 “道长!道长。不好啦,快看!”一两个道士惊慌的撞开鸿门,踉踉跄跄跑过来。几位道长顺势望向殿外,不由得惊呆了双眼。 “怎么会这样?”李逸轩道长似是知道了什么一般,只板了一下面容便越到众道长身前,指着眼前叶飞的异象,重重问道。 “不知道,刚才临渊道兄刚出来,叶飞就骂他,然后两个人就打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就成这样了……”一个慌乱的小道士被李逸轩道长揪住,慌忙说道。 “看来,他还真是传说中十二金銮灵兽之一呀。”青龙道长一捋银须,上前一步,胸中刚才的惴惴不安仿佛瞬间没了踪迹,言语间反倒多了几许镇定。 此时再看那叶飞,依然双手反背,屈膝于胸,垂至膝前的头颅上一双微闭的双眼,让整个人看起来如睡去一般。而真正让人惊愕的并非这些,而是,此时的他,纹丝不动的悬浮于空中,凌驾于呆若木鸡,依然惊魂未定的临渊之上。一层薄雾金光将他包裹其中,形似一枚金卵。 “可有破解之法?”心月狐道长端详片刻,也进上前来。 “从未见过出现这等情形,尚无破解之法,”李逸轩道长语气忠厚,扭头看向心月狐道长,“师兄可有良策?” “倒不如,”一丝笑意由内而外浮上青龙道长的脸颊,“倒不如,我们借此毁了他,以免日后拿捏不住,再生是非。” “青龙道长言外之意并非如此吧。”李逸轩道长瞥一眼青龙,顿气一声。“那你说怎么办?一干人等就这么看着?”青龙道长似有意要和李逸轩道长怼上,语气越发的轻佻。 “我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胭脂雪在众人身后淡淡出了一声。 “此状如混沌之初,小儿既非盘古,怎敢出此狂言。”驳斥者不是别人,正是胭脂雪的父亲,心月狐道长。 第三章 金蟾峡 “不妨说来听听,”青龙道长笑意寒光,进到叶飞跟前,踢了临渊一脚,“还不快滚。” 说罢,便抬手去碰叶飞,不成想,那手与薄雾金光触碰的一刹那,竟陡然间被吸附上去。青龙道长一惊,忙回缩那只手臂,可哪有那等好事,顷刻间,一股气流自青龙道长的体内窜出,如虹吸之流,注入“悬空之卵”。 “不好!”李逸轩道长大喝一声,纵身飞起,一个凌云飞渡连环脚踢向青龙道长,而那青龙道长此时早已面如死灰,六神无主。只可惜,李逸轩道长将这凌云飞渡的脚法使得炉火纯青却依然未能撼动青龙道长半步。见此状,众人皆慌。 “还等什么!速速救人!”心月狐道长面露惧色,厉声喝向自始至终不慌不忙的胭脂雪。 只见那妮子,极不情愿的白了父亲一眼,提剑走到近前,将兰花玉手悬于“金卵”之上,一摆手,无声间便划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滴鲜红的血,滴落下来,坠向那薄雾金光。 “啪”得一声,那“金卵”似被钝器凌空击碎,瞬间四散无踪,而那声音则是叶飞落地的声响。 再看那叶飞,落地之后未有丝毫痛感,反倒如大梦苏醒,大口哈欠间睁开朦胧双眼,见众人合围而立,略有羞愧的懒懒站起身,而那依然尚在的木枷却似其手中玩物般,在叶飞一个慵懒的抻腰间,碎冰般脱了去。这一幕,又让众人诈惊不已。 而那青龙道长,现已如抽筋断骨般瘫软在地,气息短促,上下不接。原本垂如悬瀑的银须,此刻看来无异于杂草一撮。 “这咋啦?”叶飞似是忘了刚才所有的一切,一脸疑惑的看向青龙道长,其间还不忘,瞥上师父李逸轩道长一眼。说罢便要弯身去扶青龙道长。 “妖孽,躲开。”青龙道长无力呻吟,确是怕了叶飞一般,见其接近自己,拼尽全力向后挪着身子。 叶飞本就对其爱答不理,适才无非是习惯性装装样子,听青龙道长这么一说,欢脱的跳开身子,回眸之际正好与胭脂雪相向而视,心中陡然间热浪翻滚,说不出的欢愉之感。 而胭脂雪此刻正将划破的手指探于樱桃小口之中吮吸,被叶飞这一看,竟顿生羞愧,扭身背了过去。 叶飞哪见过这般婀娜多姿的娇态,不觉间又失了心智,目光呆直,急奔胭脂雪而去。口中竟尚在呓语,“多大的人了,还吃手指,羞不羞啊你。”突然间,于半空中飞来一掌,重重拍在叶飞后颈之上,“醒醒!” 这一掌犹如惊雷,震得叶飞浑身一颤,这才回过神来,像是记起些适才的情形,连忙惴惴不安地跪倒在李逸轩道长跟前,双手掩面,呜呜作响。 “别装啦,”李逸轩道长见状,语气中透出难掩的窃喜之音,“还不先谢过心月狐道长,若不是他将你打醒,你莫是要干出什么破格的事情。” 于是叶飞从李逸轩道长跟前爬到心月狐道长跟前,当当当三声叩响,大声说了句,谢师伯再造之恩,便又爬回李逸轩道长跟前。“先滚到一边,你的帐,一会儿再算。” 李逸轩道长说完,便同心月狐道长来到青龙道长跟前,扶住其双臂行气诊脉,费了些气力才让青龙道长的脸色浮上少许浅红,便让人送会居所,临行前万般叮嘱随从,切不可将今日之事对外透露半点风声,后又将当场的道众聚拢跟前,言明利弊,这才将众人遣散。 忙完这些,余下的六位道长只合计了不多时,便定下让叶飞于金蟾峡闭关思过的惩戒之法,并强调说,出关之日,介时而定。 回到住所,叶飞草草收拾些小物件,便要向金蟾峡而去,却被匆匆赶来的李逸轩道长拦住了去路。 “师父,徒儿又给你闯祸了,这次闭关定当……”叶飞自觉愧对师父,见李逸轩道长前来关照,心中更是惴惴不安,却不想,话说一半被李逸轩道长拦了下来。 “这些都是后话了,但有一事,我必须事先跟你讲明,”李逸轩道长随叶飞进到屋里,落座下来,“你的身世,我已经向另外六派道长交代过了,但你所不知的是,在你的体内还游弋着一股玄冥之气,这气与十二金銮灵兽有关,而且……” “等会儿师傅,”叶飞抬手轻扶了李逸轩道长的手臂一下,又赶忙缩了回去,“我的身世?怎么从没听您提起过呢?您不是说,我是您当年从偷儿的人手里买下啦的吗?说当时看我可怜之类的,那我是什么身世啊师父?” “唉,”被叶飞这么一问,李逸轩道长不由的长叹一声,“你这么傻里傻气的,还是不知道的好。” “哦,那您刚才说什么玄冥之气,还有什么什么呃,十二金銮灵兽,那又是怎么回事?”叶飞这些年,可是李逸轩道长说什么自己就答应什么,从来不多问,当然,也从来没往心里去。因为有些事,他可是心知肚明的。 听叶飞这么一问,李逸轩道长心中反倒有些欢喜,微微笑道,“你那天私闯萱云阁,没有了解到这些?” “没有啊,我只是去翻翻那里边有没有关于男女双修之类的功法,”叶飞说到此处,双眼放光。 “混账!你认得多少字就敢去翻看那些古籍圣典?你可知……”见叶飞这般德性,李逸轩道长不免再生怨气。 可未曾等他训斥完,叶飞便插进话来,“是啊,我才认得几个字?我是去看看有没有带图的那种,哈哈,师父太高看徒儿了,哈哈哈……” 这般玩世不恭的习气如同一瓢冷水,一滴不剩的浇到李逸轩道长心头,气得他猛地站起身来,便要夺门而去。 那叶飞心活神灵,一见师父不悦,便知道又是自己不对,先一步跳到李逸轩道长身前,扑通跪倒在地,“师父,徒儿错了,这次真得知道错了。” “又知道错了,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会知道错在哪儿了吗?”李逸轩道长简直哭笑不得,又气又恨,这手上的拂尘抖得跟鸡毛掸子一般,却又打心底里可怜这小子,便一忍再忍,长叹一声,厉声喝道,“那你倒是给为师说说,错儿,到底在哪儿?” 李逸轩道长说完,只等叶飞诚心忏悔,便一屁股重重坐到椅子上等。可等了半天,叶飞还是跪在门前,既不言语,也不凑近,便再喝一声,“快说!错儿,到底在哪儿!” 叶飞不忍师父这般大发雷霆,从门口一直跪着爬进来,低头细语道,“师父,您老人家能不能先告诉我,错儿,是谁。然后我再去打听他在哪儿?” “给我滚!现在就滚!滚到金蟾峡那个蛤蟆洞里,一辈子别出来!”李逸轩道长暴跳如雷,一蹦三尺高,直接将满屋子唯一一块垫在凳子跟前的石板跺了个稀碎,一抖拂尘,甩袖而去。 直至再也看不到李逸轩道长的影子,叶飞才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喃喃自语道,“你都玩我这么些年了,我才玩你一次。看看你这修为,难怪只能是代理主事,没城府。”起身,便向金蟾峡而去。 金蟾峡,位于武当山西南腹地,比邻银梦湖,峡谷之中奇特的山、岩、石、水自成一派,这里潭池、跌水、瀑布、甘泉随处可见,更有各类奇珍异兽,最为奇特的便是那栩栩如生的天然岩石群,金蟾迎宾、金蟾望月、金蟾合欢,每一处都让人叹为观止。 而那所谓的金蟾洞,确是为了困顿那些不服管教的武当弟子而人为设立的软禁室。那洞只能容下一人,而且还需是打坐之形。可想而知,受困于此之徒,若不能神游于这妙趣横生的自然之境,将要经历一段怎样的痛苦修行。 紧赶慢赶,叶飞花了约一日的脚程才到达金蟾洞,这时净空已露破晓之色,原来这家伙竟连夜而行,只是为了早些离了师父的眼,不忍再惹其生气。稍作歇息,叶飞便盘于洞中开始打坐。不多时,日头就照射过来,那光芒似金针在背,扎得他难言其痛。 可想起师父为自己丹心竭虑,叶飞便忍了下去,少顷便淡漠了这感觉。入定之后,体内渐渐升腾起一股聚神之气,定力越深,这感觉越强烈,叶飞陡然间击出一掌,惊愕的发现,这看似无伤痛痒的一掌竟在石壁之上烙下一个囫囵的掌印。之后,便更加用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入定了多少天,收了功,起身游荡在这曼妙绝伦的山水之间,不经意间踮起几步,竟发现自己身轻如燕,便欢脱起来,飞身疾步,不多时,便到了银梦湖。 他伫立湖畔,极目远眺,清风徐徐,微波粼粼,湿漉漉的气息似一双少女细软绵柔的手,轻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 忽然,自那湖面目所不及之处,飞来一股清流,如蛟龙探海般鱼贯而下,而那落点竟是自己脚下。 叶飞一惊,踏空而起,一个翻身闪出几丈有余。可那蛟龙却似认准了自己,于湖面之上擦身而起,向他面门直撞而来。 第四章 银梦湖 这看似水流一注,实则却如长枪一柄。试想,这碧空无暇的湖面之上怎会无风起浪,而这世间又怎会有这无根之水,且蜿蜒似蛟龙,辗转如腾蛇,始行于目所不及之处,一路奔袭,形不散,神不枯,戾气凌然,煞气十足。若无驱云驾雨的上乘内家功法,怎会将这无形之水幻化成万形之刃。 若再躲,那便不是叶飞。只见他下盘一沉,岔开双掌,两股昏黄之光于掌心处旋起强劲气流,霎时间,那水柱自空中回旋,如蛟龙摆尾,而那龙首,再次直扑其面门。叶飞双掌相交,自下而上提起一股强力,对着龙首击掌而出。 “不好!”叶飞这一掌可谓是震山裂石,而此刻却只见水柱分流,根本未消减其凶猛攻势,就在这长长的水柱即将完全分列两条蛟龙之时,那水柱中央竟飞出一柄利刃,那不是普通的兵刃,而是一柄薄如蝉翼,通体如雪,且于冥冥之中溢韵着红粉之色的长剑,这长剑,竟是胭脂雪手持那柄。 如此这般,若再不躲,这世上便再无叶飞此人。叶飞收气凝神,看准剑势,连发破空之掌将自己弹开,而那长剑却只微微一抖,立刻以蛇形相见,于空中滑行而来,对准叶飞面门凌空弹射,刺得叶飞,手脚慌乱,纵然颠鸾倒凤也难逃其击。 不宜恋战,若再逞英雄死扛不跑,那不多之时,自己将会支离破碎,死无全尸。可叶飞就是想不通,那胭脂雪到底何等功法,人剑分离还能行剑如此之神。真可谓是,剑舞当空,人隐其行。 可是要跑,又该跑向何处,还不如直接告饶来得实在。这剑既然是胭脂雪的,那行剑之人不是她,便也是与她有些干系。而自己与她无冤无仇,不至于引来杀身之祸,想必她如此戏弄自己无非只是为了取乐。想到这里,叶飞突然停住还击,扑通跪倒在地,引颈长嘶,“我叶飞罪该万死,请师姐成全。” 话音刚落,只见那柄飞剑瞬间没了踪迹,刚才那两条一同缠斗自己的“蛟龙”竟在旋至空中后扎向湖面,而那湖面却依然微波荡漾,不见半点水花溅起。 “厉害了,”叶飞沉沉一叹,自知,平日里把修习全当儿戏,却不成想武当的功法竟有如此神奇,万般悔恨于心海荡漾。 “孺子可教也,可有意求学?”空明之中传来一声曼妙之音,叶飞闭目微感,却无法判断这声音究竟来自何处,便疾目望去,见湖面之上飘来枯苇一支,再定睛,确是枯苇一支,莫非这半天是“它”在作怪?可问而不答定是有失礼节,叶飞赶忙正了下身子,面向枯苇,诚意答道,“请师姐赐教。” “叫师伯,笨蛋。”叶飞刚欲俯身行礼,后脑勺竟被人结结实实扇了一巴掌,而那声音骤然间让其辨出,来人正是胭脂雪。他刚欲回头,脑袋却被凌空一脚无声的踩下去,硬邦邦撞到地上。“师伯在前面。真是笨得有一套。骂你比猪笨,猪都不爱听。”胭脂雪咯咯笑完,便似春梦乍醒一般没了踪影。 叶飞这才抬头望向湖面,却见枯苇之上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两个人,正是心月狐道长和胭脂雪,不禁心中大憾,这轻功怎是一个了得能形容。来无影,去无踪,这浩瀚天地在他们足下,犹如鳖在瓮中,想转一圈,也就是抬抬脚的事。 转眼,心月狐道长与胭脂雪已行至叶飞跟前,并唤他起来,叶飞不敢,却还是被胭脂雪揪住耳朵拎了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早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别装啦,这么爱演,祖上想必是戏伶出身吧,呵呵。”此刻不论胭脂雪怎么戏弄调侃,叶飞都不敢造次,毕竟心月狐道长在场。所以只得陪着笑脸。 心月狐道长一向以严面示人,自然嫌胭脂雪话多,没等她给自己铺陈,便直接开腔,“叶飞,都是明白人,咱们废话少说,就问你有没有心,学这些本领?”叶飞自胭脂雪提起这茬心里头就开始蠢蠢欲动,再听心月狐道长这么一说,哪有不赶紧答应的道理,俯身便要行拜师礼,却被心月狐道长拦住,“这礼就免了,当下,李逸轩道长依然是你名正言顺的师父,我与你这茬,放在心里便是,切不可声张。” 还是老道长有城府,叶飞连声道谢。说话间,胭脂雪已纵身飞了出去,只见那雪白婀娜的身姿如梦境中的仙子一般,随风起落,似是化去身体所有的重量,于那湖水之上翩翩起舞。叶飞的双眼只一闪念间便被吸引了过去。而这只是前奏。 突然,胭脂雪弹剑出鞘,挥臂之境,半个湖面被掀起一层如薄纸一般的水膜,这还不算完,只见那柄利刃如针梭一般,与水膜之上翻云覆雨,少顷便裁切成细数不尽的水片,而那些膜状的水片即刻便有了灵性,非但不自行下落,反倒随胭脂雪舞动的身姿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眨眼间便汇成一座高塔擎于湖面之上。 再看。胭脂雪于水面之上如凌燕踏水,看不出消耗半点力气,身系的白纱时而飞散如高天的云朵,举目之处一缕青烟,时而骤旋如龙湫落瀑,自九天之上飞流直下。艳阳普照,这白纱,这银湖,这水幕,还有那绝非出自凡尘的女子。 “收!”只听得胭脂雪一声厉喝,她已飞入那擎天塔内,当空舞动的身姿瞬间将那塔收成一个圆球,而那圆球竟也悬空飞旋起来,霎时间,整个湖面为之所动,刚才的波光粼粼此时已在那水球的牵引之下旋成了一个巨大的涡流,且越旋越急,越旋越急,湖边的杂草竟也被这涡旋带动的气流舞动起来,而那湖水却没有半滴溢出,哪怕是飞离空中,竟也随着气流飞旋。 “破!”又是一声厉喝,虽然此时已看不见胭脂雪的身形,但这声音却如苍鹰盘旋于山峦之巅净空之上的一声嘶鸣,震得所有的水珠嗡嗡一颤,而此之后,那悬于湖心的水球顷刻间分崩离析洒向四面八方,整个天地,笼罩在雾雨朦胧之中。而此时叶飞脸上的表情,已不再是一个目瞪口呆可以形容。 “唉,真是傻出了神一样的境界。”一丝带着甜味的娇媚之声,于那绚烂熠熠,华光溢彩的雾雨之中翩翩而来。拂眉弄发间,将那手中的那柄剑搭上叶飞的肩头,“光看没有用的,你连一把与自己灵性相通的剑都没有,拿什么学?” “胭脂雪,”心月狐道长见她又调皮起来,板起脸低吟一声,而后,面向正端详着肩头那柄剑的叶飞,“喜欢这柄剑吗?” “喜欢也不给,借都别想借,这是我的,”胭脂雪生怕父亲要借走这个心肝宝贝给叶飞修习之用,忙抬手收在怀中,还不忘调侃道,“剑在人在,剑跑了,那人也要跟过去。” “好啊,好啊,”叶飞听到此时才陡然间来了兴致,咧着大嘴满口答应,可没笑两声,便看到心月狐道长已黑如焦土的脸色,赶忙改口,“开玩笑,开玩笑的师伯,您老别当真,我随我师父散漫惯了,嘿嘿。” “你师父那是别有用心,若真要套用其他入门弟子的修身之法,恐怕会毁了你这棵苗子,”心月狐道长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振振有词的封住叶飞的玩笑,“这些年,逸轩道长教你的都是心经,修的是内家功法,而且还是只有做到了升坛弟子才可触及到的登封造册之功法,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弟子,呃……”叶飞听罢,想忏悔一下,可他心思根本没在这儿,脑袋里又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只好“呃”得一声想搪塞过去。却一下引来心月狐道长的不悦,起手半空,冲着他的太阳穴就扇了过去。 这掌风急促而有力,叶飞只觉眉角热血一涌,想躲,已经躲不过了,不用肌肤相亲,光着掌风便将叶飞打得一个趔趄,栽倒地上。心月狐道长气息一顿,憋着嘴说道,“想跟我学本领,心术要正。若要牵扯儿女私情,就趁早断了这个念头。我这功夫,不是什么人都学的来的。”说完,挑眉瞪了胭脂雪一眼,“我明日便将你的婚事定下,省得给我成天舞眉弄眼,没个该有的样子。” “我才不嫁,我要自己选郎君的,你不答应,我便结果了自己的性命,转世投胎,重新来过,不信你试试。”胭脂雪似是有了靠山一般,竟毫无顾忌叶飞这个外人在场,直接顶撞了自己的父亲。或许此时,在她心里,已经不再把叶飞当做外人。 被自己亲闺女这么一说,心月狐道长顿时脸上无光,却又不想在这里呵斥她,只好长叹一声,拂袖而去,口中喃喃道,“叶飞啊,既然没剑,那就晚几天再学吧,反正金蟾峡离这里也近……”再往后说得什么,叶飞已听不清,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师伯的话里,全在胭脂雪那勾魂般的举手投足之间。 回到金蟾峡时,月光已漫过头顶,返程的这一路走得很慢很慢,他不停回头观望,总感觉会有一个飘忽在空中的雪白身影,冷不丁从他身后冒出来。直到金蟾洞已撞入眼帘,他还在回头,于是便告诉自己,再看最后一次,可这一回头,却着实把他吓得够呛。 第五章 隐仙岩 一个黑影自金蟾峡壁之上飞旋而下,只因叶飞分了心智,直到那黑影眼见要落到身后才陡然发现。叶飞心头一颤,身子猛然下沉,回身一个横扫,紧接收住下盘,提气就是几掌,左右上下一通乱击,而那黑影竟毫无招架之功,喘息间便支离破碎的一塌糊涂。 叶飞见状,先是一惊,后又沉住冉冉升腾起来的内力定睛一望,便噗嗤一声松懈下来,那黑影原来竟是个纸人。叶飞起腿扫了几脚,见那纸人头部悬了一截布条,刚欲弯腰去捡,又觉事出蹊跷。这金蟾峡崖壁高耸,少有人来,本就是困身修心之处,这等…… 叶飞思量之时,却已认出那布条上的字迹,潦草中带着傲慢,勾勒中透着不屑,这样的字迹,武当上下唯有一个人可以写得出来,却不是因那字迹行笔如神、赏心悦目,而是专横跋扈、丑态百出,这字,便是临渊所书。 叶飞伸脚将布条捋平,弓着腰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只好扯在手中迎着月光再看究竟。明白其意之后,不禁冷笑几声,“不就是约架么,扯什么替师父挽回颜面,为武当清理门户,仗着自己祖上那点阴德,装什么侠客义士,你等着。” 次日一早,叶飞便起身赶赴临渊约定的“决斗”之地,隐仙岩。隐仙岩距金蟾峡近百里。来回也得两天有余,绝不像去银梦湖一般,来去自由。一路上,叶飞心里没少嘀咕。 一是怕自己擅离金蟾峡被师父知道,再被冠个啥罪名,又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二是害怕,打起来之后若拿捏不当,重手将临渊打伤,无疑是给武当再次闯下祸事,师父千辛万苦为自己求取的最后一次机会便会鸡飞蛋打。 可叶飞对临渊心里的忌恨岂是像斗嘴一般,说说就算了,他最看不惯临渊那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飞扬跋扈和目中无人。那日,于大殿之前动过手之后,叶飞便想着找机会斗他一斗,不想这家伙竟找上门来。 可现在说这些也为时尚早,单凭临渊约定这个地方,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说不准早就布好了机关陷阱,对自己使什么阴招。要知道,那隐仙岩是何处?岂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 隐仙岩,立于竹关之上,高耸云烟,俯视汉水,石如玉壁,呈瑰纳奇。史载,有一名尹仙,一名北岩两位高人在此修行。一日,紫气东来,霞光普照,这隐仙岩顶顿时流光溢彩,仙气升腾,如此圣景萦绕三日方才散去,此后便再无凡人见过二位道人,而岩顶却留下太阳天神和月亮圣神两座白玉石像,音容笑貌与那二位道人无异。 自此民间盛传道人仙化,并以二神名字命名此岩,时之久远,化名“隐仙岩”。而如今,山还在,神仙不见。心还在,人却不见。只留空山一座,于蹉跎岁月中洗尽铅华。为不惊扰此处的仙尊神韵,这里也是武当弟子们的禁地。由此可见,临渊约斗于此便是决心已定,可谓是生死勿论。 行至大半日,叶飞突然想起心月狐道长和胭脂雪向他展示的神功,暗暗发愿,此役之后,定要向师父讨要一柄有灵性的宝剑,也好尽早修得那绝世神功。想罢之后,脚下越发的健步如飞,可抵达隐仙岩时也已经日暮西山,而约定的地点却在这隐仙岩顶,待攀爬上去,也已皓月当空。 隐仙岩,苍翠挺拔,其高不可目测,立于岩顶只感觉这漫天星斗触手可及。叶飞遍寻不到临渊的影子,便放下随身布袋,蹲坐在一石碣上歇息。 等了许久才见鬼鬼祟祟攀上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临渊。起身便迎了上去,“不就挨顿揍么,怕丢人也用不着跑这么老远,看你等怂的,没动手就泄了力气,这还怎么打。” “谁要和你动手,我是来和你谈判的。”临渊上气不接下气,喘的厉害,叉着腰,弓着身子,额头的汗珠颗颗饱满,粒粒晶莹。他倒了几口气,才接着说道,“先打坐凝神,过了午夜子时,咱们口角决胜负。” 这一席话听过,叶飞简直无言以对,还想争辩,又觉腹中饥肠辘辘,便没再多想,“又不是农妇村姑,搞什么口角决胜负,你若不打,我歇息之后便要回去,待你气正体健之时,再收拾你不迟。”叶飞说着便走向崖边自己放布袋的地方想翻出一些吃食。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临渊见叶飞全然没有防备,背手向后做了一个手势便继续说道,“信不信我半炷香的功夫就能打你百八十拳,而且还不会重复一个地方。” “不信。”此时叶飞正弯腰去拿布袋,随口回了一句。“不信就对了。”突然,临渊一声奸笑,一排长长的木枪分列上下左右瞬间向叶飞刺了过来。 叶飞本就没有防备,纵然感觉到有人袭来,却未曾想到会是这般。而适才若刚凳崖顶之时便发来攻击,他尚且可以应变,而此刻以怠慢多时,一身疲乏席卷全身,纵是有招架之功,也无还手之力。而这排木枪却操练的如火纯青,喘息间便将叶飞抵到了崖边退无可退。 “临渊,你个奸诈小人。”叶飞追悔莫及,早该认清临渊为人,却见其虚脱,失了防范,而他却是有备而来,执意要置自己于死地。叶飞浑身解数将尽,因用力过猛,脚下的山石竟已被其踏碎多处。飞落之后竟不闻落地之声。 而那持木枪的几人,虽然身着道袍,可面容之上皆是凶煞之光,根本不像是武当弟子。叶飞一虎难敌群狼,全然招架不住,口中恶骂,“临渊,你若今天伤我性命,可知道是何后果!临渊,快让你的这些走卒住手!” “快点将他给我戳下去!我不想听到再从那张嘴巴里说出任何一句话!”说着,又招至多名身着黑衣之人,排开一列长枪之阵,而这排长枪,银光瑟瑟,寒气逼人,可是实打实的兵刃。但见此状,叶飞黯然神伤,随临渊而来的这些人确实不是武当弟子,而是官军的兵卒。临渊这次是非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于叶飞锁眉之际,那一排长枪竟已悉数刺了过来,叶飞只拼挡几下,胸前、手臂、大腿、腰腹等,已有多处已被刺伤,看来今日死期已至,与其这般被戳成千疮百孔,倒不如纵身而下,死个痛快。 突然,叶飞脚底一软,两排长枪夹击而来,这枪阵就差背向崖壁一侧攻击不到,除此之外,开合有度,刺、撩、扎、扫,如一张生满利刃的大网,将叶飞死死困在其中。 “临渊!杀身之仇此生不……”一声惊嘶划破长空,而那声音崩裂之处,却已没了叶飞的踪影。 临渊几步上前,死死拽住身后一人的前襟,翘脚望向那不知是人间还是魔域的黑暗深渊。他目不转睛死死盯了半天,也找不见叶飞影子,便心头滑过一道郁闷,回头问一黑衣人,“这里有多深,下边又是什么?” 黑衣人赶忙起手将临渊搀扶回来,一字一顿的答道,“这隐仙岩本就耸于崖壁之巅,崖之高,加渊之纵,落物无声,深不可测。且崖壁之上怪石嶙峋,想必不用坠到谷底,便已经被乱石筛成齑粉,少主尽请放心。” 临渊听罢,这才又退后几步,拂袖擦拭了额头上冷若冰珠的汗滴,继续说道,“连这天下早晚都会是我的,你个被捡回来的野小子居然还敢这般造次,不是找死是什么。” 说完又问向一个刚刚攀爬上来之人,“金蟾峡那边都收拾妥当了么?”那人忙回,“一切妥当,他们连根毛发都找寻不到。”临渊听罢仰天长啸,抬手指向一人,“你,背我下去。” 话到此时,那叶飞可还在坠空的畅游之中。身体外溢的血滴,如晨雾中青草叶片上凝聚的露珠,依依不舍终却还是弹落而去。幸好叶飞体内有那玄冥之气,每每凝神或临危之时便显现出来。 虽然叶飞已遍体鳞伤,但他的意念已渐渐于刚才失重的惊愕之中苏醒过来,师父之前传授的内家心经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他口中念念有决,虽耳畔依旧风声鹤唳,但不多时,便稳住翻转如脱水锦鲤的身体。只是这落势依旧未减,若不设法化险为夷,逃脱这一劫难,结果可想而知。 突然,一条水线涌入眼际,叶飞心中顿时又惊又喜,喜的是,只要调整好身体下落的轨迹,坠入水中便有可能捡回一条小命,而惊的是,那可真得是条水线,就算凌空十几丈向下望去,那河面也不过三五人高宽,而那山涧之流,行至此处已舒缓平淡,这水又能深到哪里,若水面之下尽是山石铺底,那自己可就直接与这山川大地融为一体了。 此时还想这些已是多余,只见那叶飞于气流之中收腿含胸,蜷成卵状,铭心静气,使自己的身体于坠落之中慢慢回旋起来。 突然,一层薄雾金光将其整个罩住,可转瞬之间便四裂消散,因为那叶飞已撞入河中…… 第六章 南岩堂 日暮西沉,一群山羊踩着河边细沙碎石溯流而上,于一处浅滩围拢停住,迟迟不肯前行,净空中一声清澈的短鞭声传来,一放羊少女小跑几步赶到羊群跟前,停住脚步便吃了一惊,口中呢喃道,“我的乖乖,这是从哪儿个山头冲下来的小男人,没见这几天下雨呀。” 羊群围着浅滩上的那个小男人,而姑娘却于不远处坐着,呆呆地看着羊群,偶尔起身挤进羊群试一下那小男人的鼻息,可那手却离得老远,生怕有肌肤之亲。她在犹豫,也在等。起先跳动在脸颊上莫名的欢喜,此刻已被一种黯然神伤的情绪霸占了去,不时还有一两声焦躁却又无可奈何的叹息。而这天色就在这一筹莫展间暗了下来。 那小男人终究还是没有醒过来,而是出现在一处草房的竹床之上。这间草房虽然简陋,却无处不流露着古朴与和谐。 床头一侧养了几盆花,开得娇艳,似那姑娘红莹莹的脸庞,而那姑娘此刻正靠在床尾,支着脑袋睡着了。晚风轻袭,吹来一股暖意,那是姑娘在屋子里生得一盆炭火,炭火旁,烘烤着那小男人的衣衫。 小男人正是叶飞,他醒了,醒在一个曾出现在梦境里的小草房里。他抬抬手,感觉有了些气力,记忆里身上的几处枪伤也没了踪影,见一姑娘靠在床尾睡得正沉,便小心下到地上,去炭火旁取来衣衫给姑娘披上,而后光着膀子径自走出草房,想辨识一下这儿,到底是哪里。 “站住。”一个姑娘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力,这声音像是被扔过来的,冷不防的砸进耳朵里。叶飞知道这声音并非来自于屋里那位,便想转身看个究竟,却即可放弃了这个想法,一口柳叶单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什么都不要说,把这个围上,跟我走,别弄出乱七八糟的声音,否则,你的性命就到此为止。” 随着声音,叶飞身体一侧又横过来一口柳叶单刀,刀尖上挑着一块单臂长的黑布条,像是早就备好了。叶飞抿了下嘴巴,按部就班的照做。 破掉这对柳叶双刀对叶飞来说易如反掌,可他自己还没弄清楚这儿到底是那儿,又是怎么来的,便不想惹是生非。微微闪了下身子,瞄了一眼屋里依然熟睡的姑娘后,便顺从的沿着身后双刀女侠的指引,一路走了下去。 七扭八歪的不知道转了几个来回,叶飞被带进了一间庙堂之类的地方,确切点说,是一个更大一点的草堂,四下单薄,阴风阵阵。 双刀女侠让叶飞跪下,叶飞不肯,直接盘坐在地上。女侠刚欲再次威胁他,不料他一把扯掉掩目的黑布条,仰着脖子引颈待戮,气得女侠没办法,只好远远看着他。 停了少顷,叶飞渐欲睡去,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这其中,只有两个人内力深厚,其他那些都是脆皮。 他没抬头,继续装睡,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意欲何为。紧接着听到一个老女人的声音,“他怎么没穿衣服,就这么带过来像什么样子。” “衣服,呃,他的衣服好像披在洛凝妹妹身上……”双刀女侠被那老女人的话给吓住了,声音比刚才小了很多。 叶飞心中暗笑,原来房里那个妹妹叫洛凝,这时又听到另一女人的声音,这声音比适才那位老女人要淡雅圆润许多,飘然入耳,如沐春风。 推算年纪,也就三十出头风韵正浓的样子。这女人只说一句,“去,让他抬起头来。” 两个侍女快步上前扳起叶飞的脑袋把脸朝正那女人。而那女人只瞄一眼便是一惊,随口喊出三个字,“刃天行!” 这三个字似噩梦中追来的厉鬼一般,逼着叶飞张开眼睛,他循声而去,驰目急视,只见适才喊出“刃天行”的那个女人,眼眶殷红,清泪如珠,只是轻纱掩面,见不得真容。 可依那窈窕身姿判断,面纱之下,定是一位红粉佳人。可为什么当自己听闻“刃天行”时,心中会震颤般悸动,叶飞自己也说不上来,似乎这三个字如毒刺一般深深扎在他的心上,只微微一动,便痛得锥心。 “啊?难道他是……”老女人银发盘髻,素面方脸,虽过花甲之年,但体态挺拔,神闲气定,一身素锦夜行衣穿的那是威风凛凛。 可老女人话未说完便被打断,打断这话的正是那个轻纱掩面的红粉佳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当年是亲眼见到尸体的,而且反复确认了很多遍。” “那他该不会是和别的女人……”老女人面容凝重,缓缓沉了下来。”不可能,大人小孩的尸体我都确认了,亲手确认的。”红粉佳人的语调急促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向前走了几步,随着一个侍女提过来的灯笼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叶飞一番,这才退后几步说道,“这世上谁都可能认错,但唯独我不会。这少年与他只是相像而已。” 两人这一通对话听得叶飞云里雾里,不知所踪,又怕招人误会赶忙解释道,“小道是武当山正一派弟子,俗名叶飞,师从李逸轩道长,昨日贪玩偷攀隐仙岩,不慎失足坠崖,流落于此。”叶飞先是这么一说,捎带着打量着这两个女人的反应,“今日救命之恩,日后定当拳拳相报,今世还报不完,来生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恩公的大恩大德……” 叶飞说着正起劲,突然感觉喉咙里一阵酸苦,陡然便要呕吐,正要告诉两旁侍女闪身,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甩眼瞪向那红粉佳人,见其兰指回扣,即刻便知是怎么回事,想必适才正是她,弹指间射出的一枚无形之针封住了自己的喉咙。 “小小年纪竟如此胡言乱语,定不是什么好坯子。那隐仙岩耸于南岩崖壁之上,可谓是峰上之峰,那里素有落石无声之说,你如此身躯从崖顶坠落怎会这般模样,不用坠至一半便会被嶙峋石壁筛成齑粉!”那红粉佳人说话间已于双目之中攒动出一团势不可挡的熊熊烈火。 那烈火张牙舞爪,信誓旦旦,升腾着,欲杀之而后快的气焰。这目光着实吓得叶飞寒毛直立,甚至比他失足坠崖的那一瞬间身体里喷涌出的恐惧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若坠崖那一瞬间姑且称之为是胆颤,而此时此刻便是痛心彻骨的胆寒。 完啦完啦,叶飞仿佛清晰的看到自己小心脏的底掉了,顿时感觉没着没落。古话说,女人心,海底针,这一圈下来到现在没看见一个男人,难道自己这是掉到针线盒里了么,第一根针已经扎得自己说不出话来,再过一会儿,她们若是要把自己变成针线包,那还了得。 再者说,为首的这两个女人说话,非要欲说还休,说一半撂一半,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东西。可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好事,而且极有可能跟自己的身世脱不开干系。 自己刚才说了几句好话都被这般制住,倘若再稍有不慎,无意中惹毛了她们,自己这身拿不起放不下的小鲜肉可就该变成小腊肉了。 此地不由久留,还是赶紧想法子逃命要紧。自已还有大仇未报,还有师父没孝敬,还有心月狐师父的功夫没学,最要紧的还是胭脂雪师姐一次次的挑逗……叶飞越想越急。脑袋里像是一洼被搅动的潭水,不多时便浑了。自己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叶飞心中一横,双臂一抖,将依旧扳着自己脑袋的那两位侍女挡在身前,双脚纵气向下,弹地而起,刚欲转身飞向横梁,陡然间感到双腿一沉,便失了力气,悬空的身子如闷倒驴般,瘫倒地上。 这时一群侍女冲上前来,起脚便踹。叶飞虽然自我感觉功夫了得,可那都是套路,正如在隐仙岩顶,若临渊带来那波人全都散开,不论单打还是混打,叶飞都招架自如,可聚到一块,叶飞就无计可施了。 乱拳打死老师傅,便是无招胜有招,而此刻这一通乱踹如出一辙,叶飞再怎么金刚铁骨,热血豪情,此时都是无稽之谈。最关键的问题是,叶飞双腿如甩脱了身体一般,没有丝毫知觉。若任由这群小脚撒欢的踹下去,那还了得。 叶飞振臂一抖双掌发力直冲地面,本以为可以使出破空掌将自己的身体弹至空中房梁,暂时躲过一这顿蹂躏,不成想,这一发力,竟被身体两侧的各一侍女逮住机会,借其出掌发力之际,送他一程,叶飞这下是真得飞起来了,但他却不是随着自己的心意飞向房梁,而是飞向了草堂之内的那块匾额。 “南岩堂”三个大字顿时被放大不知多少倍,可叶飞双腿没了知觉,无法将身体控制自如,正当渐欲撞上匾额之时,他猛地凌空使出一击破空掌将自己推向更高处,可就是这凌空一掌,竟不知是聚合了多少神力,将那上书“南岩堂”的匾额击的稀碎。 众人一惊,望向已攀住一处梁柱的叶飞,蹭蹭蹭,此起彼伏的拔剑之声于草堂之内回荡开来。 第七章 小鸳鸯 “切莫伤了他性命!”老女人大喝一声,望向众人。虽然叶飞击碎那块“南岩堂”的匾额她也怒气难平,可她却似另有隐情般袒护起他来。而这一声大喝,却立即招致了红粉佳人的当即悖议,“拿下!” “簌簌。”老女人脸色异样,显然对簌簌的发声极为不满。 簌簌?叶飞听到堂下两人对峙,莫名间感觉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也如洛凝的那间小草屋一样,像是在梦里,而这梦有好些年没有做过了,刚到武当山时常做些怪异的梦。梦里总会出现些平日里看不到的人和事情。当时,对周遭陌生,时常一个人发呆,所以那些梦境记得颇为清晰。 那红粉佳人便是簌簌,听老女人这般喝止,虽然怒火难平,可在众侍女跟前还是要给她些颜面,便抖手飞出几针,背向老女人对众侍女说道,“把他绑了,待天明之后,再做处置。” 话音刚落,叶飞扑棱棱像折断翅膀的鸽子,自房梁之上翻飞下来。他不想下来,可簌簌刚才飞出的几针上都浸过毒物,此时叶飞的双臂已酥麻到近乎使不出半点力气,再晚一会儿下来就不会是像鸽子了,恐怕要像老母鸡。 落地之后的叶飞被一群侍女绑了个结实,扔在大堂正中。说不出话,动不了身,只能睁眼看着,最难受的还是这浑身爬满蚂蚁般的酥麻。 第一针感到了酸苦,说不出话,第二针没啥感觉,两条腿就不是自己的了,这第三针虽是扎在胳膊上,但感觉却从脚趾缝到头发丝,只要是身上的地方都窜到了。这簌簌到底使得什么暗器,就算是针,可那得细到什么样,连看都看不见,只有感觉。 “落樱,去把洛凝带过来罚跪,这小丫头现在竟胆大妄为到如此无法无天,看我明天不好好收拾她。”簌簌瞪向双刀女侠厉声呵斥道,而后才侧身对着老女人不情愿的行了礼,一言未发的带随身的侍女阔步而去。 叶飞一听,心中不免万般自责,试想,定是洛凝将自己救起并带到这里施救,才惹来这些祸事,可做了善事为什么要罚跪,却让人怎么都想不通,难道这个地方还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叶飞四下打量,见老女人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心中有些想感激她的意思,可她却是与那簌簌又是什么关系呢?刚才闹得这一出,该不会是戏吧。 万万不可信,叶飞暗暗叮嘱自己。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在搞清楚这里的情况后再做打算不迟。 这时,那老女人已经进到跟前,脸上浅浅浮上一丝笑意,一个侍女搬过来一张椅子让她坐下,她指了指地面,另一个侍女便取来一副草席,将叶飞抬了上去,直到这时,老女人才开口说话。 “我问你几个事情,你眨眼回我,眨一下是对,眨两下是错,眨三下是不知道,这样可好。”老女人语速轻缓,像一位慈祥的老奶奶在讲故事。 这时又一侍女端来一杯热茶,唤了声“婆婆”,更让这气氛温馨了许多。婆婆没有饮那茶水,而是让侍女给叶飞灌下三杯,而后说道,“簌簌堂主刀子嘴豆腐心,你莫要怪她,若她真有意害你,刚才便不会使出这样几针。” 叶飞不知道这茶水到底有何功效,反正见婆婆此时也抿了一口那把壶里斟出的茶水,心里便宽慰了许多,使劲眨眨眼,算是回礼。 婆婆抿完一口,将茶杯端在手里继续慈眉善目的说道,“女人嘛,不爱打打杀杀,就喜欢下毒,喜欢杀人不见血。刚才给你喝进的那三杯与我手中的无异,不会要了你的性命,但因为你身体里中了簌簌的毒,那就不好说了。” 叶飞这一听,肺都要炸了,闹了半天,刚才不让簌簌杀自己,是别有用心,自己到底是哪路神仙没拜到,要遭受这样的劫难,若是让这个老东西折磨到生不如死,还不如摔死在那隐仙岩下呢。 叶飞越想越气,干脆闭上了眼睛,任由她去。反正刚才簌簌堂主说,明早再做定夺,想必这里还有比这老东西更有权威的人,量她不敢把自己怎样。 而婆婆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却爽朗的笑出声来,“在这里,若我要杀你,便没人敢拦着,若我要放你走,便没人敢阻挠。你不搭理我也没事,不用半柱香的功夫,你浑身的脏器便会想蒸熟的馒头一样,布满密密麻麻的小孔,然后……” 就在此时,叶飞猛然间颤了一下,紧接着身体开始僵硬,只眨眼的功夫,他便像一张被吹起来的羊皮筏子,整个身体都鼓起来,耳朵里,鼻孔里,嘴巴里,甚至那里,都感觉在不断的急促的向外泄气,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这一切肆无忌惮的发生。 巨大的恐惧瞬间席卷了他整个心智,求生的本能促使他迅速屈服,唯一传递信号的方式就是眨眼睛,而且还是疯狂的眨。只可怜那一对眼皮,抗拒着泪腺喷出的凌冽疾风,“闪烁其词”,为叶飞争取着活下去的希望。 “不用慌,那药力还得一会儿才开始往脏器里渗透,这会儿只是将你体内的瘴气排出,若不这样,你一旦死了,尸体很快会发霉变臭,而经这样之后,你的肉不但不容易腐烂而且还可以吃,甚至要比先前细嫩鲜美许多。”婆婆似笑又不肯大笑,那张煞白的脸此刻如噬尸鬼一般,既令人作呕,又让人恐惧。 约有半盏茶的功夫,叶飞的身体平静下来,可他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了。并不是因为婆婆即将提出的问题,而是他看见自己的救命恩人洛凝妹妹被带了进来。 他不由的瞪大眼睛,想证明自己的无辜,更希望洛凝妹妹可以理解自己此时的无可奈何。然而,洛凝似是知道大祸临头一般,双目呆滞的走过来,向婆婆深深行过礼之后,自己从大堂内侧一个神龛上取下一支戒尺擎在手里,跪到叶飞身旁,直到此时,才扭头看了叶飞一眼,双目之中早已是泪眼婆娑,让人倍生怜爱。 这一瞬间的四目相对,像被人用刀刻下一般,深深铭记在叶飞的脑袋里,他不会忘,更不能忘,这是他对洛凝的亏欠。若这次洛凝因为救自己而身受重罚,我叶飞将以死相报,自此一念闪过,直至终老,叶飞便再未曾忘记此刻心中的誓言。 这一幕同时也映入婆婆的眼帘,顺水推舟的打趣道,“呦,好一对亡命小鸳鸯,看看这小脸蛋都哭成啥样了,为了个男人值吗?亏簌簌还那么信任你,而你却真够让她不省心的,哼,也罢,这男人今天要是死了,都是你害得。” 见洛凝泪如雨下叶飞本就心绪难平,再一听婆婆这番话,已经恨得牙根痒痒。眼睛里直直射出一道既鄙夷不屑又愤恨至极的光。 “看什么看,这里可是伍家沟,不是你的逍遥武当,在这里,举手投足都有规矩,岂能任由你等这般小儿胡作非为。”婆婆似是被叶飞的目光灼伤,陡然间火冒三丈,声调急窜直上,“臭小子,我开始问了,如果你识相懂事,从实招来,我便解了你体内的毒,饶你不死,否则,就休怪我老婆婆不仁不义啦,哈哈。” 几句狠话就想让叶飞服服帖帖,那岂不是痴人说梦,叶飞把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借此向婆婆宣誓着自己的不屈。 反正浑身麻得没半点感觉,就算把手脚剁了又能怎样。可婆婆的手段岂是这些,她颇为得意的将脸撇向一侧,冲着“押解”洛凝的落樱说道,“你去,拿洛凝手里的戒尺重杖其背二十下。” 落樱听罢,毫不含糊,几步上前拿过洛凝手里的戒尺,就势把叶飞摆了个顺溜,冲着他光溜溜的脊梁,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爆打,一边打,嘴里还咬牙切齿嘟囔道,“我让你该死不死,害洛凝妹妹受罚,我让你该来不来,害洛凝妹妹受罚,我让你该……” 那柄戒尺不知用了何等材质,韧劲绝了,虽然此时打在身上不痛不痒,可叶飞坚信,一旦身体恢复了知觉,此刻脊背上叠加隆起的这层“戒痕”,也够他趴上一个月的。可他不明白,落樱要打便打,嘴里为何要那样嘟囔,这一切与自己何干。 一声声戒尺与皮肉爱恨缠绵的激情碰撞还没结束,就听婆婆阴阳怪气的奸笑一声,“人不大,心眼可都不小啊,我是让你打他吗,落樱。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把我老人家放在眼里。”说罢,凌空一抖手腕,那落樱便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去,捡起戒尺,重仗洛凝脊背三十下。”婆婆的脸绷得紧紧的,像是被一双从脑后伸来的手扯住了脸皮,看着都吓人。叶飞一听,三十下?就洛凝那小身板,不用打完,人就废了,顿时一股恶气于丹田之处回旋起来。 “谁敢动洛凝?”草堂之外于幽冥空谷中传来一声质问。 第八章 啸月苍狼 “啸月苍狼!”婆婆一惊,拔身而起。 大堂之内忽儿一阵疾风贯穿而过,一个面容消瘦,清风道骨之人便已站立堂前。“狼叔,”洛凝毫不迟疑的起身近前行礼,眉宇间渐露喜悦之色。叶飞依旧俯面贴地自然看不到那人相貌,但仅从婆婆的惊愕和此人现身的刹那便听得出,来人绝非等闲之辈。 “婆婆好兴致啊,这深更半夜的不寻一处沐泽之地修心养性,却在这里难为一对苦命的小鸳鸯,是借此回味当年的花前月下还是心生芥蒂,容不得他人情意绵绵。” 说话间,那人牵过洛凝,走近叶飞,瞄了一眼他脊背上的道道红棱,扭头向屋外丢出一句,“三儿,过来给这个倒霉蛋松绑,顺便给他用点好药。这人要是死在伍家沟,这话,可不好说话了。” “狼叔?哼,浪叔吧。几年下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一回来便要插手伍家沟的内事,你这是要坏了伍家沟的规矩。”婆婆缓缓起身说道。此刻,她的身姿虽是依旧挺拔,但刚才那张紧绷的脸却松弛下来,一层层的褶皱自上而下,堆满整个脸颊。 “哎呀,哼哼,”狼叔轻佻的一声戏谑中侧漏着挑逗的惊讶,让叶飞顿时心气舒坦了不少,心中暗骂,“老东西,今个差点让你给唬住,闹了半天,你也有不敢招惹的人呐。” 这时的叶飞被刚才被狼叔唤作“三儿”的俊朗少年扶了起来,可他浑身无力,只得任由“三儿”摆布。 随后,洛凝搭手将其扶起,并给他服下一撮老鼠屎模样的东西,不多时身上便有了知觉,剧痛随之而来。而一旁的狼叔却自始至终没正眼瞧那婆婆一眼,由此可见,这狼叔压根没把婆婆放在眼里,而那婆婆也只是看着,没有阻挠,没有呵斥。 见叶飞并无大碍,狼叔这才向大堂内侧的神龛走去,接过退立一旁的落樱递来的梵香,上完,又拿过落樱手中的戒尺归回原位,这才继续说道,“规矩嘛,不都是给活人定的吗,谁听说过死人那边有什么规矩。莫非婆婆知道些什么?” 简单的一句话脱口而出,那婆婆便有些怯怯的接不住了,而狼叔却仿佛来了有些时候,竟直接反问起婆婆,“你刚才想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 “闲来无事,打发光景罢了,”婆婆微微堆笑又缓缓坐回椅子,端起茶,嘶嘶得抿了一口,轻叹一声说道,“这泱泱中州,在你狼叔眼里不过是囚身之所,那万千繁华与时事纵横,在你看来不过是黄粱一梦,我专执的那点事情在狼叔眼里连残须飞灰都不如,狼叔这么问,岂不是折煞了老身。” “别说些废话,我这次来,是要看热闹的,这事,想必你早就做了打算。”狼叔抬手试了一下叶飞的脉象,刚才还逍遥自在,心不在焉的他突然板起脸来,并抓起叶飞的另一只手,表情越发的凝重起来,可少顷,便喜笑颜开,畅快说道,“人算不如天算,苦寻不如巧遇,哈哈,甚好。” 转而回身看向婆婆,拉细了嗓音说道,“若我要杀你,便没人敢拦着,若我要放你走,便没人敢阻挠,哈哈哈,婆婆呀婆婆,你觉得这句话我学的像不像。” 言毕,潇洒的一个转身,勾起洛凝的小下巴眯起一双色眼,奸邪的说道,“凝儿,这个夫君可是你自己选得,啥样儿都得认着,这可是命啊,哈哈。” 狼叔这神魂颠倒的表现让叶飞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惆怅,他已经明白了狼叔话里的意思,可自己既然活着,便还是武当的弟子,婚配这等大事岂可自作主张。再者说,在他的心里,唯一渴望的女人除胭脂雪再无其二,虽然对洛凝感恩戴德,可在自己眼里,洛凝只是个妹妹。 狼叔的这番话也让婆婆不禁为之一振,顿时似有万般懊悔之意翻滚心头,可她不能说,只呆呆得一声声无可奈何的轻叹。“婆婆,”狼叔又笑脸相迎凑了过去,“解药。” “狼叔这是要羞辱老身吗?我再狠再无聊,也不能拿这犊子的身家性命开玩笑,适才是逗他的,只是用了点清茶,化了簌簌针上的毒,仅此而已。”婆婆的嘴歪向一边,似笑非笑好生尴尬。 “那有劳婆婆费心了,既然婆婆一番好意,我也不是小气人,就给出条消息作为回报吧,”狼叔此时依旧是喜笑颜开,甚至有点得意忘形,“过几日,武当升坛大典,他会来。当然,除了他还有峨眉的无尘师太以及弟子洛月明、小橘子,少林护法院主持游竺以及诵经院主持淳一,如果这些你都不感兴趣,那我就不再一一细说了。” “他?”婆婆一惊,一个人影即可浮现脑海之中,旋即又自行涂抹了去,老气一沉,明知故问道,“哪个他?”“鲁吁王爷,”狼叔说完,便把脸贴近婆婆,撅着斜插了两撇小胡子的嘴,娇媚百态得说道,“婆婆这是要闹哪样儿呀?明知故问吗?” 此话说到一半,婆婆的脸便由里到外渗出一片暗红,嘴唇竟也按奈不住的抖了起来,双目暗沉,急急招手让一侧的侍女扶自己回房。 狼叔垫着脚暗暗笑着,直至婆婆离开南岩堂,再未发一言,可刚看不到婆婆的影儿,脸色霎时阴了下来,抬手上肩直接将叶飞扛了起来,连招呼都没招呼三儿与洛凝就直奔暗夜而去。 三儿之前从未见狼叔如此反常,惴惴不安的与洛凝一路跟随,直追到一处山隘之下的一处仅能容纳一人的人字形山洞才看到狼叔和叶飞两人,此时的叶飞正盘坐如钟,“镶嵌”在洞里。 洞外,狼叔立如青松一手斜指当空皓月,一手并指抵于叶飞天目,此时再看叶飞,不仅通体如烈焰当胸,就连周遭都暝光异动,雾气缭绕。 目光后移,见那洞口四周岩石之上爬满了造形古怪的老牛藤及树根,其势遮天蔽日。洞口有刻字三枚,书曰:老母洞。若冷眼而过,这洞实在难以察觉。 三儿和洛凝不敢出声,远远站着,而狼叔这边发起功来没一两个时辰不算完,几人无声。再回神,天色已泛起淡白,狼叔收功,微闭双眼,软绵绵退了几步,叫道,“三儿,过来趴地上,让叔坐着歇会儿。” “狼叔,三儿,去小解了。”洛凝忙从不远处的石头上站起来,刚欲上前搀扶狼叔,却被狼叔猛然间张开的双眼吓了一跳。狼叔双目赤红,如烈火即将焚尽一般。 不多时,三儿回来了。狼叔一把将三儿搂进怀里,勾住她的小下巴说道,“你凭心而论,师父对你怎么样。” “好,就一字,可我不说。”三儿也抬手撩起狼叔的下巴,“妞儿,给大爷笑一个,哈哈。”“为师累了,麻烦徒儿将我背到南岩堂稍作歇息可好?”狼叔一脸怪笑,刚想将双臂搭在三儿的肩头,突然被三儿一个激灵躲了去。 “这么大人了,有腿有脚的干嘛不自己走,都长成这样了,还怕草垛后边钻出来老女人把你劫色不成,哈哈。”三儿笑着跑出老远见狼叔不悦,又悻悻的走了回来。 “不好,我要吐了。”叶飞被晾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喉咙里一阵躁动,刚有东西要吐出来,一下子被狼叔飞身过去堵住了嘴巴,“小子,昨个,给你吃得可不是普普通通的老鼠屎,那是药啊,不能吐。” 此话一出,叶飞的胃里顿时开了锅,一股热流慌不择路竟从鼻孔喷了出来,弄了狼叔一手。狼叔躲得虽快可已经无济于事,看着地上的污物,几个人都愣在那儿。 “给我吃老鼠屎,亏你们这些人想的出来,还不让吐,啊……”叶飞又是一阵反胃,看样子已无大碍。 狼叔重重一叹,抬头一眼瞟向洛凝,洛凝一慌,仓促说道,“狼叔,你这都是些什么偏方啊,要不要这么过分?” “时候不早了,一会儿,该到南岩堂议事了,三儿,我们先走,凝儿,你在这儿陪他一会儿,不要让他出洞。待到日上三竿再让他出来,先回你那里,记住什么东西都不要给他吃,水也不能喝,等我消息。”狼叔被凝儿这么一说,立马板起脸来,匆忙说完几句,便和三儿一前一后上路了。 刚走出不远,三儿就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踮一蹦的凑到狼叔跟前,嬉皮笑脸问道,“狼叔,问你个事,当年伤我师父感情的女人是不是叫簌簌,就是这里的那个堂主,”三儿怕自己描述的不清楚,又补充道,“我是说,昨晚上那个带着面纱的红粉佳人,是她不?” 狼叔一听这话,猛地钉在路上,斜眼瞪着三儿,“狼叔和你师父不是一个人是吗,是吗?是吗!”一连三声是吗各有各的调,问得三儿赶紧憋住嘴不说话,两汪热泪便要夺眶而出。 狼叔一见这表情,以为自己说得重了,便收起那张难看的面孔,稍稍回暖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这日子每天都是新得,为师不想每天都念叨些旧事,好啦,走。目标,南岩堂。” 第九章 谁信来世 三儿见狼叔转身便走,蹭的跑到他身前一拦,嘴巴撅的老高,“你说,当年是谁甩得谁,你说出来我就不生气了。”“我管你生不生气,你还越来越不是个东西了,哈哈。”这两人爷俩一般打打闹闹在路上追戏起来。 而叶飞这边却没有那么轻松。虽然身体已经明显恢复,可接下来的这些事情又该如何进行,他心里没个底儿。 凝儿始终一言不发,远远坐着,默默的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幅妙趣横生的图画。日头渐高,阳气渐盛,叶飞的身体突然间有了变化,心猛的慌了起来。 昨晚在南岩堂,狼叔提到的事情,一不留神撞了出来。她想跟凝儿问个明白,可又不好意思直说。就随便起了个话头。 “凝儿妹妹,这里是伍家沟,算在哪个地界?”“呵呵,哪个地界?武当山啊,你不是从那隐仙岩上掉下来的吗?又不是飞过来的,还能出了武当山的地界?”凝儿听到叶飞跟自己说话,心里说不出的喜悦,急忙回了他。 “我在武当山呆了也快有十二年了,这里有个叫伍家沟的村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只记得,坠落前看到下面有一片河水,应该是掉在河里了,我是被冲过来的吧?”叶飞自己也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你又不是船,水能把你载多远,”凝儿起身,走到叶飞身边坐下,“你落进的那条河,叫盐池河,那河水盐分极大,下游的人家,用那水熬盐的。可盐池河跟伍家沟,不是一条水路,现在就是让你自己走,你都走不出伍家沟的。因为这里是眷村。” 叶飞越听越不明白,探探头,环视了一下周遭,这里群山环绕,找不见一个缺口。按常理说,在山坳里的村子,缺口在哪儿,出路就在哪儿,然而这里,却像一个搪瓷碗。于是叶飞便好奇的问道,“那这里的人是怎么进来的?该不会都像鸟儿那样飞进来吧。” “这可不能告诉你,这是伍家沟的秘密,随便说破了这个秘密,可是要死人的。”凝儿突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的跟他说,“没看到,我偷偷把你带进来,就要跟着受罚吗?也就是我吧,若是换作别人,你早就死翘翘了。” “是啊,大恩不言谢,妹妹救我一命,不知该如何回报,我叶飞愿来世做牛做马……”叶飞终于揪住话茬,把话接进来了,却不想凝儿的脸立马沉了下去,有些不悦的说道,“谁信和尚说的那些来生来世,我只求今生今世,伍家沟是有自己规矩的,昨晚狼叔不都跟你说了吗?” 凝儿说完,抬头看了一下天,便招呼叶飞往回走,一路上两人再没有言语,只是凝儿的脸,红的像这刚冉冉升起的太阳一般耀眼。可越是这般情景,叶飞心里越是别扭。这事儿要是换做平常人,早就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可这叶飞,显然不是平常人。 两人还未走到小屋,便在路上,遇到了急忙赶过来的三儿,唤他俩赶紧过去,有要事相商。三人刚走到南岩堂门口,便听到狼叔扯了一嗓子,“你们还真把自己当人看,只可惜,你们都不是人。”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骂人,可在叶飞等人踏进南岩堂的一瞬间,叶飞就明白了狼叔的意思,堂内坐的那些人,先别说其他的,光这长相,看着就不像人。叶飞的神智体魄都恢复过来,自然不能将心中这种惊愕表现在面容之上。 见三人进堂,堂内众人,便不再说话,簌簌先迎上来,再一次从头到脚,把叶飞打量了个仔细。叶飞也把她打量个仔细。这女人可真是个美人坯子,虽然依旧是轻纱掩面,红粉裹身。可她那眉宇间凝结的神气,这世间除了胭脂雪,无人能与之相敌。 簌簌细细打量完,仿佛依然心神不定,回过两次头,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叶飞见狼叔始终没有抬头目视这一切,便溜虚拍马的调侃了一句,“狼叔真是好眼力,这要是当年收入房内做夫人,现在定能生养出一大批如簌簌堂主一样的绝世美人。” “放肆!”若这时候不弄出点动静,婆婆就没有存在感。她重重一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之上,那扶手倒是没事,只是地面上猛地溅起一层尘土,椅子的四条腿,有三条都扎进了地面,她起身便向叶飞跨了过来,却被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止住。 叶飞寻声望去,见那老者,宽额头,高颧骨,塌鼻梁,哈蟆嘴,这若是大晚上遇见了,肯定能当成鬼。老者没说废话,只点正题。 “年轻人,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的太多,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娶凝儿为妻,终生受南岩堂调遣,不得有私心、歪欲,不得将这里听到看到的一切对伍家沟之外的任何人讲起……” “第二呢?”没等老者说完,叶飞直接插上一句。此言一出,凝儿的脸刷的一片煞白,适才红艳艳的小脸蛋再也找不到了。而余下几位也面面相觑,看过叶飞后,又都望向那位老者。 老者倒是没半点惊慌,咧开蛤蟆嘴,哈哈大笑两声,“真叫那个瞎逛说对了,你果然会打断我的话,追问第二个,难到我们的凝儿不漂亮么,不温柔么,不……” “不什么不?我是游侠,不是瞎逛。你嘴大吃四方,一句好听的不会讲,你这么问,让凝儿怎么想。”狼叔冷箭一般放出一句话,挡住了老者的调侃。 “第二个就是死,进到伍家沟就是伍家沟的人,若不答应,就只能做伍家沟的鬼喽。哈哈。”这老者的音容笑貌只看一眼便会钻进心里,冷不丁想起来都会吓一跳,再加上这一笑,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瘆死个人了。 “不是凝儿妹妹不漂亮,不温柔,反之,就算凝儿妹妹于我没有救命之恩,我也是喜欢在心口难开,只因,我已与同门女子订下婚约,如此一来,岂不是毁了那女子一世清白,我想凝儿妹妹肯定明白我的一片赤子之心,也可以理解我的两难抉择,所以还请老人家……”叶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不忘将凝儿妹妹的所感所想代为转达,让人感同身受,也好生为难。 “所以啊,”婆婆突然冷笑一声,“你还是死了吧,省得这么为难。” 婆婆这冷不丁的一声嘲讽将叶飞所有的辩驳撕裂的荡然无存,这还不算完,接着婆婆又数落起凝儿,“看看,好好看看,这就是男人,这世上没一个男人是靠谱的,平日里苦口婆心跟你们磨烂嘴皮说故事讲道理,你们就是当做耳旁风,现在好了,南岩堂又多了个小寡妇。” 这话里带刺,不但叶飞听着不舒服,连簌簌都忍不住怼上一句,可她却是先拿叶飞开刀,“叶飞,你所谓的婚约是压根就没有的事儿,而你心里惦念的女子,该不会是那个胭脂雪吧,哼,这次武当升坛大典,那个色鬼王爷会替你娶了那个小美人,你还是省省吧。” 簌簌与婆婆各怼一句,草堂之内便已是浊气翻滚,叶飞想反驳,却又无从下口,见狼叔老脸阴沉,又见洛凝妹妹面如倦花,便咽下这口角之争,这时,那老者却不情愿的说了一句,“我还有第三个选择。”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近乎同时被点亮,无一人弄出半点动静,而那老者却犹犹豫豫迟迟不肯说出口。终于有人憋不住了,开口便问,“你倒是说啊,想把这些人都急死吗?” 谁都想不到,这句话竟出自凝儿之口,此刻,在这草堂之内的任何决定都影响着她余下的人生走向,她自己再不着急,就没人着急了。 “说来惭愧啊,”老者一声长叹,抚面垂首,“这第三个选择是一颗我珍藏多年的灭欲灵丹,若服下这颗丹药,便可忘却前世烦情,如小儿一般,无忧无虑。” “那我选三,这样你们就不用害怕我会向伍家沟之外的人提及这里,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但我欠洛凝妹妹的救命之恩不可忘,今日立血书为证,倘若日后洛凝妹妹有需要我叶飞的地方,绝不推辞,以死相报。” 叶飞如获至宝一般,目光咄咄,只待那老者点头,而那老者却若有所思,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只是……”但听这只是两字一出口,叶飞的心,砰的一声,从心口掉到了肚里。心中暗骂,“有话能不能一下说完,说一半留一半,这是不是也算这里的规矩。”可光自己着急也没用啊,只好耐着性子听那老者继续说道。 “只是,这灭欲灵丹不是一记十拿九稳的妙药,服用者有可能会化解不了,一命呜呼,若只化解少量,便会因药力相克让人内气巨损,从而相形皆变,”老者一句一叹,短短几句话,却说了半生的光景似的。 第十章 灭欲灵丹 “化解不了,会变成什么样子,”凝儿急切问道。老者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再一次抚面垂头。“你服过一颗是吗,没化解了是吗,是不是需要配合内气,行功相抵?”叶飞也来了兴致,紧跟着追问到,因为他已经开始反悔了。 “既然你选了这颗灭欲灵丹,那就现在服下吧,”老者话音未落,便有一侍女端来一副茶盏,接过老者从怀中取出的一枚珍封在特制的丹药盒中的灭欲灵丹向叶飞走来。 叶飞心知肚明,自己的内力根本拿这灵丹无计可施,仓皇一躲,却被三儿从后腰抵住,“这就怂了吗?伍家沟的规矩是言必行,行必果,别说是化解不了变成护法的样子,就算服完就死,你也得服下。这灵丹可是护法荟聚自己四季子时的神气霜凝练而成,你……” 三儿正要和叶飞绞劲,突然被晃了一下霎时有些冒火,而叶飞却收了力气,不耻的问道,“神气霜是什么?”“是从护法身上搓下来的泥巴,哈哈。”狼叔这会儿像个没事人一般,调侃起来。 “疯了吗?你们这些妖人!”狼叔的这一句调侃,顿时点燃了叶飞的怒火,“从昨晚到现在,你们给我扎毒针,喝假解药,喂老鼠屎,这会儿又要给我服下身上搓下来的泥巴,美其名曰了神气霜,你们若是想取了我的性命,不如直说。” 说话间,叶飞投出一注目光射向众人,口中还念念有词,“如果那般,我还不如……”“不如自刎?不如拼了?”三儿被叶飞此时的神情吓得一愣,脱口而出。只见众人也皆是拿捏不定,有将手摁在兵刃之上,也有收入背后,霎时间面面相觑。 而叶飞说道此处却咽下了后话,将众人环视一遍,陡然间转向凝儿,柔声细语道,“嫁给我,委屈你了。”“不用替我考虑,你若只是碍于今日的……”凝儿刚想宽慰叶飞却被叶飞抬起的一指堵住了嘴巴。 这一刻,两人瞬间超脱了轮回一般,深情凝望,凝儿的脸儿不觉间绯红起来,盈盈中透出难得一见的娇媚,弯弯的睫毛灵动如彩蝶飞舞,醉得叶飞渐有些把持不住。 “如此甚好,择日不如撞日,今个就把你俩的婚事办了吧,免得夜长梦多。”狼叔奸笑一声,打破了两人的甜蜜,继而转向簌簌,又沉下脸来,“洛凝这孩子也是我带来的,是你帮忙带大的,今个就要成婚了,心里确实有些舍不得,你安排几桌酒席,今晚……” “你不是吃斋的么,吃什么酒席!”簌簌瞪了狼叔一眼,起身走近凝儿和叶飞,取下自己的一只金簪交到凝儿手里,“这事有些仓促,我即可安排人布置,与众护法行完礼,随我回去吧。” 这期间,簌簌只瞟了叶飞一眼,却让叶飞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愧疚,因为他这样答应下来,完全只是为了脱身,可假戏真做之后,自己又怎么可能弃凝儿于不顾,然而这愧疚中又参杂多少是对师父和胭脂雪的呢,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凝儿给众护法行完礼,落樱便随了过来,刚欲陪凝儿跟着簌簌一同离去,却又突然拉住凝儿冲着叶飞大声说了一句,“凝儿,知道堂主给你这只金簪的寓意么?堂主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你身边的这个男人辜负了你,你便要用这支金簪戳穿他的心。” 这丫头够狠。叶飞眉间一紧,却不敢反驳,谁知簌簌竟也回身接了一句,“正是我意,”然后又瞟了一眼狼叔,“男人错杀一百次都不为过,一时心软,追悔莫及。” 随后而来一众侍女经过叶飞身旁时突然有一个抬手就是一锤,捣在叶飞胸口,说了一句,“记住了。”而后跟过来的便是每人一锤,每人一句,这一趟下来,叶飞只觉这半边膀子都酥了。可自己能怎么样,这又不能抬手挡,只能干受着。 堂内众人也欲散去,叶飞不知此时该去往何处,只好走近狼叔,欲随他去,却被老者喊住,“叶飞,你现在已是伍家沟的后生,欲自行离开时,要向在场的护法行礼。” 这个礼节叶飞懂,只好一一行礼,这才随狼叔离去。路上,他又问起狼叔和簌簌的往事,直接被狼叔一拳打在刚才发麻的地方便再不敢提及。 狼叔在这里有一个小院,听他说好些年没回来,到处凌乱不堪,可是到了之后发现却似有人住,整洁如新,三儿调侃肯定是簌簌堂主想狼叔的时候就过来住两天,因为他看到院子里种了狼叔喜欢的曼陀罗花。 狼叔懒得搭理,去柜子里翻出一个箱子,打开一个还有一个,打到最里边的时候,取出一套新衣服,拿在手里端详半天,这才递给叶飞,“你穿上试试,二十年前,我也就你这么个样子。” “二十几年前?这衣服比我岁数都大?天呐,为什么留着,该不会还打算做一回新郎官?哈哈。”叶飞知道狼叔这是好意,也学三儿那样跟他开玩笑,可狼叔看叶飞穿完,脸色却比刚才更难看,简直和在南岩堂里判若两人。 “叶飞,口风大会闪了舌头,”三儿见状,急忙走了进来,一拍叶飞的肩膀说道,“今晚就做新郎官了,没什么感慨么?”“只觉得荒唐,终身大事怎可以这样草率。”叶飞实话实说,扭头看向狼叔,毕竟这些事情都是他在里边“搅和”,或许,他也有难言之隐。 “这世上的事情,有哪件不是荒唐的,”狼叔丢下一句话,便出了小屋,去卧房休息了,临出门前最后看了叶飞一眼,说了句,可惜了。叶飞想追问,被三儿拦下来,说狼叔原先答应过,这身衣服要等着三儿成亲的时候穿。 日暮西沉,凝儿的小屋早已被红绸鲜花覆盖,凝儿着一身凤冠霞帔煞是好看,伍家沟的婚礼没有什么过场,只在南岩堂拜祭过神龛,给护法们敬过茶就算结束了,可叶飞有些奇怪,原本打算今天好好甄别一下这神龛里到底供奉着哪位神灵,但神龛却被一大张红布罩了个严实。 喜宴也很随意,而且没有酒。凝儿解释说,一切从简只是怕暴露位置,这也是伍家沟的规矩。这些,叶飞都理解,但他不理解的是直到现在狼叔也不让他吃东西,不禁有些恼火。 狼叔说,不过明日午时三刻,什么都不准碰。叶飞反问今日洞房花烛夜,难道也要什么都不能碰?狼叔板着脸很严肃的肯定。于是叶飞再反问,既然如此,那为什么非要让他今日便与凝儿完婚。 狼叔淡淡一笑,瞪住他问,“你信我吗?” “信或者不信,我岂不都是那砧板上的鱼肉,我有的选择吗?”听狼叔这样一问,一丝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叶飞的心头。 “这腿长在你自己身上,走不走,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狼叔抬眼,扫了一下周遭的众人。发现簌簌正向这里看来,便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巴,又嘟囔了一句,“早些回去休息吧,再烦心的事儿,睡一觉就是昨天的,想它干嘛。” “那我现在就回去。”叶飞说着便要起身离开。狼叔又紧跟着补了一句,“小子,欲速则不达,凡事……”这话还没说完,簌簌便已起身向这里走来,于是狼叔急忙改口,又拔高了嗓音说道,“先跟护法们行礼,这事不要老让别人念叨,过了今晚,再犯这样的错,可是该受罚了。” “这就要回去?”簌簌已到近前,“是怕新娘子着急,还是自己按耐不住?”“呃……”叶飞并不想回答这句话,此时无言以对,只是不知道该称呼簌簌什么,狼叔说凝儿是簌簌带大,照理说,狼叔、簌簌便应是凝儿的至亲,虽然不能称呼岳父岳母,可今天是大喜之日,总该改口。 而狼叔、簌簌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自始至终没有提起这茬。见叶飞未接话,狼叔看簌簌一眼,补上一句,“你又不是没有年轻过,这感觉,需不需要重温一下?” 这话听得叶飞噗嗤一声笑了。而簌簌却也没有如白天那般不可理喻,瞟了一眼叶飞说道,“他穿这身衣服,很有你当年的样子,就像和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眼缘,眼缘,呵呵,”叶飞觉得这是一句赞赏,而一旁的三儿却急忙打岔,似乎有意要隐藏什么内容。叶飞无心于狼叔与簌簌的陈年旧事。去到各位护法处行完礼,便回到了小屋。 凝儿在等,周遭异常的安静,叶飞凑近凝儿,并肩坐下,胸腔里小鹿乱撞,因为凝儿此时太美了,美到无法形容。事已至此,如此良辰美景,红烛娇妻,再有托词,就实在不应当。 凝儿自叶飞进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羞红的脸庞越发的让人遐想连篇,蠢蠢欲动。叶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想握住凝儿的手,打破这种尴尬。不想凝儿却迅速的收了回去,小声说道,“狼叔说过了,什么都不能碰。” 这句话一下子点亮了叶飞之前的那个想法,便也故作娇羞的问道,“哦,那我们以后管狼叔和簌簌堂主该怎样称呼?”“依旧是狼叔、堂主。”凝儿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平如层云。 “不应该改口么,比如说……”叶飞闭着眼睛说道,他害怕多看凝儿一眼,便会让自己把持不住,欲火焚身。而他没说完,凝儿便回道,“这里是眷村,家眷的眷,伍家沟与我年岁相仿的,身份相近的,到处都是,倘若都改口称呼的亲昵,那岂不是早就乱套了。” 第十一章 洞房花烛 叶飞一惊,更觉得这里边有蹊跷。想继续追问,又怕破坏了今天大好的氛围,毕竟结发成婚是两个人的事情,不能因为自己有冲动的想法,就要牺牲这段时光在凝儿生命中的美好,于是他便把话咽了下去,转而问道,“凝儿,你……喜欢我吗?” 这句话等于废话,凝儿喜不喜欢他,自己看不出来吗?可他总想亲耳听到这句话从凝儿红莹莹,肉嘟嘟的小嘴里说出来,他怕辜负了凝儿,他怕对任何人有亏欠,他或许是孤独的太久,生命中突然多出来一人,尚且有些不习惯。 “哥哥,”凝儿轻轻唤了一声,继而嫣然一笑,假装用手拢了一下并没有散乱的刘海,更小声的更加含情脉脉的问道,“那你喜欢我么?” 这声哥哥一出口,简直要把叶飞甜化了,叫得他心里又痒又暖。痒就不必说了,这样一位如花似玉、芳华绝代、清纯娇媚的女子,此刻红妆裹身,莺声燕语,眷身于侧,若是男人还嘴硬心中了无此感那绝对是十足的假话。 可这暖,却是实打实的淹没了刚才那肤浅的感觉,是真心的暖,暖到连南极仙翁的坚冰洞府都落水成帘。这是两个彼此爱慕的孤独的灵魂,瞬间的碰撞。只这一声“哥哥”,便已经让叶飞早已消失的泪水,破封而出。 “喜欢,喜欢,”叶飞感到眼角一热,忙抬手擦拭,刚要接着说来,却见一方红锦缎绣的手帕呈在自己眼前。“我绣的,知道哥哥会喜欢,所以今日便将这丝帕赠予,倘若……”“凝儿,你能出来一下么?”凝儿尚没说完,便听闻落樱在院外召唤自己,吓得一惊。 “哥哥,”凝儿的脸色突然失了刚才的艳丽华彩,似有梗在喉难以启齿,这一声哥哥反倒叫的叶飞一愣,刚要问,却被凝儿示意收了回去,凝儿急急从怀中取出一张粗纸,打开一看,竟是一张手绘的地图,而这张地图勾勒的,正是伍家沟。叶飞预感到有事要发生,突然拉住凝儿的手,小声说道,“我不想你有危险,他们想干什么。” “来了,在穿鞋子。”凝儿扬声冲屋外的落樱喊了一声,顿时双目垂泪,微抖的双唇搅得叶飞是义愤填膺,心中已经真切的预感到,这其中必有阴谋。 “若我回不来,哥哥一定要记得,这世上曾有一位叫做凝儿的妹妹喜欢过你,一辈子都记得,到死都不可以忘了我。”凝儿带着哭音的嘱托,瞬时便把叶飞刚刚还温热的心撕得魂飞魄散,他紧紧攥着凝儿的手不忍也不肯撒开,一团怒火在眼眸之中焚烧,似要将这天都烧破。 “告诉我凝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有什么阴谋。”此时的叶飞哪还管得了狼叔那些萦绕在耳边的叮嘱,一把将凝儿揽入怀中,“别怕,你现在是我的女人,谁要敢让你不高兴,我叶飞拼了身家性命也要让他不得安宁。” “洛凝,你在磨叽什么呢,姐妹们给你送贺礼来了,”这时,屋外的落樱又喊了一声,音调里透着清澈如泉水叮咚的笑声,其中还夹杂着另外几位姑娘的呢喃细语,“你再不出来我们可要进去了,你该不会是害怕我们和你抢男人吧,哈哈。这才刚成亲,就舍不得了呀,真是见色忘友啊,好了没,好了没,我们要进去了。” 一听这话,凝儿突然间破涕为笑,羞答答的敲了叶飞一小拳头,连忙擦拭了脸庞上的泪珠,笑着说,“吓死我了,我以为他们出尔反尔,要把我引开,又要对你动什么刑罚。” “这事从何说起,他们不是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我也答应做伍家沟的门徒,还想怎样?”叶飞并没有像凝儿一般,瞬间便能哭着笑着,他莫名间想起狼叔对自己的问话,‘你信我吗?’心中咯噔一下,难道…… “我们进来了,”落樱一众姐妹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出来了呢,你们这些丫头,真是讨厌……”凝儿忙起身,走向屋外,“春宵一刻值千金,我看你们不是来送贺礼,倒是来……”“凝儿,”叶飞始终感觉哪里不对,见凝儿出门,起身刚欲阻拦,凝儿却回了句,“她们都在院里呢,没事……” 见凝儿再次笑颜如花,叶飞心头虽是疑云浮动,但满满的幸福却溢于言表,口中不觉滑落一句,“凝儿真好。” 刚说完,硬邦邦的拳头便攥了起来,叶飞腾得从竹床之上飞身而起,一个纵步便要夺门而出,只因那凝儿自进到院里之后,屋外便再没有一丝声响,这怎么正常,唯一的可能便是她们控制了凝儿。 可为时已晚,叶飞尚未飞身门前,一道金光于草屋门前爆闪,叶飞只觉眼前一晕,腾空掠身,再奔窗口,而窗口处又是一道蓝光自上而下如利斧般纵劈下来,闪念间断了叶飞的去路。 破墙!叶飞运气振臂,大喝一声连击数掌,而那土坯之墙竟如有神助,巍然不动。这是法阵!叶飞似是明白了凝儿话里的意思,可自己尚且被阻于屋内,那凝儿呢? 哪有空细想,叶飞瞬间拔地而起,两道气旋于双掌之中盘如两条巨龙,离弦之箭一般,直冲屋顶。这个茅草的屋顶之上竟似一张无形的弹力大网,叶飞只感觉再使一些内力便可冲破,可就是冲不破,而那屋顶的茅草却都已自半空中掉落下去,叶飞一击不成,再来一击,落地之后双腿相交,聚气丹田,再次纵身而起,这一次,双掌换作合拳,身体变作梭椎,只见那无形之网似撞进大鱼,于空气中隆起一根尖椎直插云霄。 “这小子还学了点本事,”上午草堂中的那位老者托着自己的蛤蟆嘴不紧不慢的说道,“只可惜他遇到了我,这点本事,还真不好干什么。下去吧。”只见他未费吹灰之力向空中推出一掌,那叶飞便如惊鸿落雁般跌落下去。 此时,这老者周遭正围了一圈人,有婆婆,簌簌,一众奇形怪状的老头,当然还有狼叔。见叶飞自空中跌落下去,狼叔不屑的鼻嗤一声,“杀鸡取卵,这样的损招也用,你们可真不是人。” “我们本来就不是人,哼哼。”婆婆奸笑一声。 “瞎逛,别再竟说些风凉话,你不是也有这个心思吗?”老者拔步便走,丢下一句话给狼叔。 “江湖上有点道行的,谁不知道李逸轩的这个弟子体内有金銮灵兽之气,谁能取得出来就算谁的,少在这装大尾巴狼。”婆婆也抬步跟了过去。 “你去干什么?”狼叔没有回那两人,见簌簌也走了过来,横身挡了一下,抬眼问道。他清楚,刚才的这一幕不过是个开场,接下来才是要人命的,可他不希望簌簌也参与其中,因为一旦叶飞体内的金銮灵兽之气被取了出来,人就必死无疑。 簌簌被这一问,停住脚步,抬头看向狼叔,“你说呢?”“那叶飞若被逼出金銮灵兽之气,其人必死无疑。难道你忍心?”“何出此言?”簌簌堂主一听这话,心里猛地一颤。“眼见不一定为实,有些事情,玄着呢。到了该说的时候,我自然会说。” “哼,我已将自己天地阴阳形气法的功力传给那叶飞三成有余,”狼叔一句说完,立马转了话头,还不时抬眼扫向四周。 “有话不说,憋着还能下崽啊?”簌簌堂主想继续追问,却见狼叔丢过一个眼色之后,只默默摇头,便也接着他刚才的话说道,“才三成,一攻即破。” “叶飞的脉象我试过,体内之前还有武当青龙派的偃月真气护体,他们两个老东西根本奈何不了。”狼叔又补了一刀,俨然胜券在握。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若执意要去,待你等发功之时,我便直接取了凝儿体内的金銮灵兽之气,”狼叔咬住嘴唇,含着舌头,坏笑的说道。“你舍不得,因为凝儿对你来说,还有更大的用处。”簌簌一听这话,正身看向狼叔。 “我又伤不了凝儿的性命,取完凝儿的,再将你三人打伤,想必那时叶飞体内的偃月真气也消耗殆尽,我再收了我的天地阴阳形气法的功力,直接取来他的金銮灵兽之气,岂不是易如反掌。” “果然是老江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这一计可谓是一劳永逸。可我若不去,有何好处?”簌簌放开刚扎上的束手,想和狼叔谈买卖。 “凝儿还是你的。”“那叶飞这小子岂不是,”簌簌不想只满足于现状,依然对叶飞耿耿于怀。“别讨价还价了,不让你去是为你好,一旦受伤,性命难保,此时的伍家沟并不像表面上风平浪静,危机随时可以出现。看看身后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他们要是想闹出点名堂,岂不易如反掌。”狼叔说完,招呼了三儿一声,便要回去,被簌簌的一句话又喊住了,“别以为你对我好,我就会原谅你。” 狼叔一愣,回身走近簌簌堂主,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伤了叶飞,我保证你会后悔这辈子再加下辈子。”“他到底是谁?你说。快说。” 狼叔没再回话,哼着小调走开了,走了一段嘟囔道,“若那两个老东西,今个能破了我的天地阴阳形气法,就算我输。” 第十二章 石破天惊 簌簌看着狼叔渐远的背影心中越发的不安起来,再思量叶飞的相貌,便更加的六神无主。 护法和婆婆此刻却正拼得火热。再看那低矮的草屋,已是银光飘渺,浓雾萦绕,护法与婆婆各置小屋一侧,开坛作法,布阵练气。 面对如此之大得阵仗,屋中的叶飞却是一副静若处子。凝儿给他的那张画着伍家沟地图的粗纸正摆在他的面前,此时上面映出的竟不再是那几笔草草的勾勒,而是一篇口诀。 这不过是狼叔一计,这纸是他交给凝儿的,让她转交叶飞,而凝儿见纸上空无一物只以为这是狼叔用作日后给叶飞调养身体而特制的药卦纸,便将伍家沟的地图勾勒其上。 然而这纸,却在护法刚才布下五灵弘光阵时,乍现一道金光,脱落了之上的涂层,露出几行斑斓字迹:惟神正,配德天;若一志,不以心;箫气海,脉三灵;致听气,结魄印;汲鸿蒙,柳明空。 叶飞一见便知,这就是狼叔今日清晨为自己疗伤时用到的天地阴阳形气法的口诀,他虽然不知屋外布得是何等法阵,但仅凭一己之力定是无法突破,与其拼死相抗,不如吐故纳新,借此良机将体内真气融会贯通,或许可以制衡这法阵对自身的耗损。 于是立刻盘坐入定,默诵口诀,将体内众家之气汇聚丹田,再发散至周身,如此往返,不多时便通体如炬,于半空中回旋而起。 山外夜色正浓,而此处却如白昼,护法运气多时,忽腾空而起,座钟般悬于屋顶之上,紧接着,双臂炫舞,于空中画出一赤字灵符,开掌发力,但见那灵符似云幡一般于空中翻飞,仅几个来回已状如八角蛛网。 忽然间,那“蛛网”八角内收,向地面扎来,看似有形却无形,再定睛时,那小草屋已被这无形之网从地面上抓离大地,于半空中与护法逆向回旋。 屋内的叶飞突然身体一颤,盘坐的身体竟已成倒置,“不好,这护法是要摄我体内真气。”叶飞心中一慌,忽然记起师父李逸轩道长曾教谕的无字心经,口中默念三声定定定,便让自己迅速摒弃一切杂念,身体瞬间扭转过来。 这无字心经却是无字,当时李逸轩道长教谕其此功法时只有一个要求,面对燃烛,凝心打坐,直至那烛火风吹不动,雨浇不灭。 而叶飞不知,当时面对的那盏烛火却是由南海鲛人体脂膏油所炼,一个鲛人所炼膏油不过几钱而已,那一支膏油燃烛不知荟聚了有多少精灵之气才浇铸成型。 而正是这无字心经,瞬间让叶飞具有了召唤体内金銮灵兽真气的能力,只见此时,他已金光缠身,不再是那之前的只一层薄雾。 与此同时,悬于空中的护法突然一颤,随后便与那草屋同向回旋,且渐旋渐快,护法大惊,连连施法却无济于事,说时迟,那时快,突然自婆婆法位四周窜起几股黑雾,如一只巨藤变换的大手瞬间盘住草屋,那黑雾越来越浓,草屋越旋越慢,渐欲定格空中。 突然四只金钵般的摄魂银铃飞向草屋的四向,叮铃铃一阵乱颤,只搅得叶飞心神欲破。 惟神正,配德天;若一志,不以心;箫气海,脉三灵;致听气,结魄印;汲鸿蒙,柳明空。叶飞再次念起狼叔的天地阴阳形气法的口诀,突然灵光乍现。 这是让我倒吸那护法的功力!收与发正好相反,今晨狼叔于老母洞为其施法时的情景陡现眼前,叶飞纵身而起,单臂并指直指屋顶,另一臂捏指成兰,于丹田聚气吸纳,只见一道金光刺破屋顶直指云霄,而那护法也被这金光击中,倒悬当空。 “婆婆救我。”护法长嘶一声,霎时面色阴暗,屡屡真气化作青烟自发髻旋即而下,而叶飞此时周身金绚,且在这金光之中不断汇入五颜六色的屡屡光丝,盘旋的身体似一只旋转的纺椎,将那真气化作的根根丝线缠绕其中。 那护法一声长嘶岂能不惊动婆婆,婆婆猛然飞身而起,似一只乌鸦的精灵,眨眼间便用那滚滚黑雾将草房包裹个严实。突然,黑雾之中,爆发一阵急如飓风的银针狂雨向草屋之中扎去。 只可惜,那草屋此时亦如加持了铜墙铁壁,这狂雨银针竟撞出清脆悦耳的天籁之音。而那护法此时已面如土灰,再这般下去,定要一命呜呼。婆婆立即收了黑雾,向护法飞去,凌空击掌,虎虎生风,而那护法依旧定如信木,纹丝未动。 “叶飞,你要杀了这二人不成!”远处传来簌簌一声质问,四只摄魂玲近乎同时在空中炸裂,那草屋砰的一声坠落地面,半空中的婆婆猝不及防,一阵手忙脚乱,栽落地面,发髻散落如一只老鬼。而那护法却形如死物,七窍流血,趴在草屋震起的层层烟尘之中。 草屋的门吱的一声打开,再现众人眼前的叶飞已不再是那个不分轻重,故作聪明的少年,他周身金光渐退,却仍有一层四散的金花似脱落的粉尘,随其身形动舞飞散。 叶飞走近护法,张开一掌竟将长老吸离了地面,而那护法却没有半点悔意,低声恶语道,“杀了我,杀了我你不但可以吸净我体内真气,还可以直接统领整个江湖密道,别说一个南岩堂,就连这个天下也迟早会是你的。” 叶飞眉头一皱,一掌将其击出数丈远,仰空喝道,“我只要凝儿,我管他谁的天下,谁的江湖密道,谁的南岩堂,这些与我何干!”“还有你!”叶飞只一垫步便飞至婆婆跟前,“说,十二年前,雍州芥子帮那场灭门,是不是你干的!” “哥哥!”叶飞身体一震,只见凝儿挣脱开身旁侍女的束缚冲了过来,凝儿身后狼叔坏笑着走向簌簌,“这就怕了,哈哈。” “你个骗子,这就是你所谓的三成功力?”簌簌恍然大悟,深知狼叔这是早有预谋,绝非如其刚才所述,暗自庆幸,浅笑于腮。 “凝儿,”叶飞顺势将凝儿紧紧揽入怀中,迟迟不肯松手,“我刚才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这般情话,让满满的幸福激荡在凝儿心中,适才那一刻分别,当下这一刻重逢,虽然只分别一时半刻,但在叶飞和凝儿的心中却似前世今生那么久远。 “哼,刚死里逃生就儿女情长,到底是命重要,还是情重要。”一旁形气皆衰的婆婆重喘之下,不忘讥讽这一对尚且沉浸在洞房花烛一刻千金里的小夫妻互诉衷肠。 婆婆这一做声霎时引来叶飞怒瞪,“你只说是或不是,我不想多听你一句废话!” “哼,你又是哪个?”婆婆回瞪叶飞,一股黑雾自其身后升腾而起。 “受死吧!”叶飞但见此景,怒火攻心,抬掌便要击出去。“切莫伤她性命!”这一声惊呼竟然来自凝儿。 而此时,叶飞已提气待发,凝儿欲将他推开,因力道不足,反让自己栽倒下去,就在这一瞬之间,凝儿扑向婆婆,将其护在身后。 这一幕实在让叶飞无解,只得扼住怒火,将气收回,走近一步伸手欲将凝儿拉起,凝儿扭头看向他,目光中流露出一种难言的恳求。叶飞见状,只好俯下身,“我不伤她,你先起来。” 凝儿转脸看向婆婆,若有所思却又欲言又止。落樱与几名侍女赶来将婆婆扶起。而婆婆却对刚才这一幕视而未见一般,不屑的哼了一声随落樱几人往回走。 叶飞看过狼叔和簌簌一眼,径自走向奄奄一息的护法,“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使命。”护法有气无力吐出两个字后见叶飞一脸的不解这才继续说道,“事已至此,不便多说,要杀便杀,给个痛快。” “我不杀你,只求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自称护法,到底护的什么法?”叶飞依然是怒火难消,生硬的问道。“杀了他,杀了他你就会知道结果,”簌簌于不远处放话过来。 “我不杀人。”叶飞刚回来过一句,双目突然被一束疾驰而过的银光惊住,这是簌簌的毒针,而这针却不是射向自己,尚未回神,已见那护法毙命于身侧。 “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不让他把话说完!”一个活生生的灵魂瞬间便在身旁陨落,引得叶飞心头燥热。“我要杀他是我的事,与你何干?”簌簌根本没把叶飞的愤怒放在眼里,丢过一句,转身便走。 “休走!”叶飞一个箭步飞身,便向簌簌冲去,“把话给我说明白!”“住手!”叶飞身体尚在空中,便被冷声喝住,只见狼叔身体一横,拦在簌簌与叶飞之间,抬手起势,要将叶飞的攻势化去。 叶飞怎能伤了狼叔,只好凌空一个回旋落了下来,刚要开口质问,却已听到狼叔的声音,“莫急莫躁,回南岩堂,坐下细说。” 不多时几人再次聚首南岩草堂,而起先护法的位置上坐着的却是簌簌,叶飞被让在右手位,与簌簌并肩而坐,大堂两侧分列八位,而这八位却是至始至终未参与几人争斗。狼叔和婆婆排在那八位之后,整个草堂之内鸦雀无声。 直至草堂内的神龛被屋顶射进的一道阳光打亮,簌簌这才起身说道,“自玄武大帝立尊翁老山已百载千年,十二门徒恪尽职守,中影两州分立结界之门相安无事。而一千二百年前,十二门徒之中,心生异象者劫杀同仁,结妖孽铸巫术,熔炼出可毁天灭地的玄冥乾坤盘,自此中州大地,纷争四起,杀伐频现,人人自危,尽失安乐。” 第十三章 星盘耀世 “说重点,我不想听废话。”叶飞一听簌簌开口,便插进一句,刻意向她施压。这两日来,所经之事对他的磨砺与他在武当的“摸爬滚打”显然不是一个层级。 在这里,他见识了尔虞我诈,见识了处心积虑,见识了所谓“使命”,更见识了江湖的杀伐果断,同时,还收获了一份意外的“爱情”。 当他被安排到护法的副位坐下的那一刻,他清楚的意识到,一切的偶然都是必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当护法败北求死的那一刻,若是自己动手结果了他的性命,那如今在这里说话的就不会是簌簌。这或许也是伍家沟的规矩。 “只有死人不会废话,你是嫌我占了你的位置,还是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伍家沟的人,”在众人聚到草堂,静待光束射向神龛的这段时间里,簌簌便已经注意到叶飞心中的变化,所以一开口就没有藏着掖着。 叶飞急着扼杀簌簌的风头只是为了表明自己不会再一味的任由他们摆布,而簌簌单刀直入戳破了他的心思,他便不好再针锋相对,笑笑说,“是不是每一个继任者都要杀了前任护法?你放心,若我真打算做这个护法,一定不会杀了你。你说你的,我也只是伍家沟新人。” “一个连规矩都不懂的新人就敢窥视护法的位置,难道你忘了适才自己是怎样的叫嚣?”婆婆总会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从背后插叶飞两刀。 “我只要凝儿,我管他谁的天下,谁的江湖密道,谁的南岩堂,这些与我何干!”婆婆见叶飞此时一副故作深沉、欲拒还迎的模样直接拿他的话怼他,“如果没记错,这句话应该是你的原话吧,哈哈。” “我刚才真该杀了你这个老东西,”叶飞被这一击,心中很是不快,但他余音尚在,眼神却延伸到婆婆身后站着的凝儿,凝儿此时却似和婆婆有多亲昵一般,俏皮的锤着婆婆的肩膀,娇滴滴的小声说道,“不允许你再这么欺负他,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叶飞的耳朵此时警觉的出奇,这声音瞬时扎进耳朵里,心中不免一颤,‘这伍家沟的事情,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随遇而安吧,终有云破天开日,水落石出时。’ 这时,那八位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头中,不知谁干咳了一声,簌簌便心领神会的继续说道,“护法虽已仙逝,但之前有过嘱托,若采气不成便舍身而去,由我代行护法之职,并在时机成熟后,将护法之位传予摄其精气者。” “为什么,既然事先有安排,为什么当时还要我杀了他?难道失去了尊严就一定要放弃生命吗?”叶飞一听,更加不理解这伍家沟的规矩,不但急忙反问,还追加一问,“还有他所谓的使命,到底是什么,和那精气又有何渊缘?” 叶飞的追问不禁引来众人的不悦,那八个老头虽然不插手伍家沟内的事情,可在伍家沟之外,可是各踞一方,统领八方江湖密道,那也是说一不二,马首是瞻之人。 “这后生若要当家做主可是需要煞费苦心啊,真不知道那个老家伙到底打得什么算盘,拿命来试这小子的根骨,到底值不值。”一个老头实在受不了叶飞这个,簌簌说一句,他抢一句的节奏,长叹一声。 叶飞一听这话,脑袋里更是一团乱麻,明明是一开始连手要取了自己体内金銮灵兽之气,打输了又求一死,这日头才刚出来一会儿就变成拿命在试自己的根骨,听这话的意思,还打算把自己培养成一个侠武全才,不得不佩服,这算盘打得太别出心裁了,一般人看不懂啊。 “要不你先说,我们南岩堂和八方长老都等着你问完了,再说正事儿,你看可好?叶护法。”簌簌也不耐烦了,直接眯起眼瞪着叶飞。而这声叶护法也把叶飞叫的无言以对,只好仿了一下护法那个熟悉的动作,抚面垂头。 “时候不早了,那些仪式上的套路就不走了,赶紧交接星盘吧,往后的日子还长,再说,这小子还得回武当,”狼叔也等得不耐烦,身子在椅子上想歪又不能歪,只好站起身说了句话,又坐了回去。 “祭玄武,揭星盘。”簌簌没给任何人防备,开腔便喊。这一声,气势如虹,顿觉这草堂之内龙钟越鼓,凝重深沉。八方长老等堂内众人皆塑身立起,面向神龛,而那一直被红绫遮掩的神龛,此时方才露出真容。 “玄武?”叶飞一眼便认出这神龛内供奉之神,因为玄武的画像,他早在萱云阁的藏书中见过。 这里供奉玄武大帝,那这些人莫非就是刚才簌簌口中的十二门徒?除去八方长老,就剩簌簌、婆婆、狼叔,而自己又继承了护法的真气……不对,若他们就是十二门徒,那为什么还要摄取自己体内金銮灵兽之气呢?根本用不着。 叶飞想不明白,随众人行完礼,上完香,刚要坐回自己的位置却被狼叔叫住,“歃血,合气,揭星盘。” 歃血自不必说,可这合气,叶飞却是门外汉。狼叔知其囧意便遣凝儿上前耳语几句,叶飞立即心领神会。 众人歃血一银杯之内,随后分散十二站位将银杯置中,合气之后,只见那杯中之血瞬间腾空化作十二道各色“丝线”稍纵便彼此缠绕直至交织成一道炫彩斑斓的光芒,直射神龛中的玄武像,突然,神龛震动,似有万马奔腾之势,玄武像竟隆隆抬升,忽然一道金光乍现,霎时间弥漫整个草堂,玄武像下玄冥乾坤盘冉冉升起。 “叶飞,你去取星盘出来。”簌簌说道。“为什么是我,现在你是护法,”叶飞早就急不可耐,可一怕其中有诈,二怕自己冒失前去不知深浅再闯下祸事,看样子要请“玄武大帝”抬抬身子揭开星盘,需要十二个人歃血合气,这要是一旦有什么闪失可如何交代。思前想后为保险起见,他并没有急于上前。 “只有体内有护法真气的人才可以触碰星盘,你以为我们不想么?”婆婆自人后冷语说道。 “也罢,谢各位前辈承让,”叶飞一听,起步间回出一句,抬步上前。伸手便将星盘端在手中,而这星盘一离神龛便失去光芒,而且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重,“只是……”叶飞感觉这造型蹊跷,随口一问,“这就是星盘?不对吧。” 话音未落,突见叶飞脸色大变,那星盘在其手中突然红光翻滚,状如赤金冶水。“都等什么!快跑!”众人惊愕之时,狼叔也难掩心中的恐慌,脱口而出。 眨眼间众人皆如飓风过境般撤出草堂,当然,除了叶飞,不,还有一人没有撤出来,那便是凝儿。“凝儿!”簌簌近乎和狼叔同时发现此事,一声惊呼,便要起身冲进草堂,但为时已晚。 一股爆裂之气似惊雷在耳边炸响又似烈焰洪浪滔天泛滥,只一呼一吸间,这草堂之外已看不到其中的任何情形。 而那叶飞虽也看到凝儿未能撤出草堂,但他已是身不由己。只见那星盘在紧紧吸附他的双手之后便如冶水般融化,却不滴不逝,而是顺着他的双臂逆流而上,蜿蜒盘绕,直至如青藤般将他的身体整个攀附。 “哥哥!”凝儿见此情形,惊愕之余已不知如何是好,几次跃跃欲试要上前靠近叶飞,都被叶飞周遭回旋的气流阻隔于几丈之外。 再看叶飞。那融化的星盘攀附之后,竟继续以流体呈现,点线相接,线面重合,不多时竟将叶飞塑成一尊金人悬于空中,叶飞哪还动的了半分,只能任由这无法抗拒的力量将自己随意舞弄。但此时他的心智却是异样的清晰,因为他已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怎么会猜到?因为他是李逸轩道长至今为止收授的唯一弟子,而那李逸轩道长亦非凡人,果真会倨傲不羁?错。为了让顽劣成性的叶飞可以接触到其他同门师兄弟难以触及的法门绝学,他不知动了多少心思。 正所谓,给的不如偷的,偷的不如偷不着。正是他,一次次诱导叶飞私闯萱云阁偷阅古籍盛典。也正是因为如此,叶飞那嬉笑怒骂的表情之下,才隐藏着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而叶飞一开始对于星盘的质疑就已经暴露了这点,因为那星盘的全貌,叶飞见过。星盘全名,玄冥乾坤盘,由四方乾坤盘,玄冥珠和十二金銮灵兽符组成。 此盘琉璃金身,外圆内方,正,以星图示人,反,以洛书为背。而这等法物并非如簌簌所说,由十二门徒之中,心生异象者劫杀同仁,结妖孽铸巫术,熔炼而成,而是当年玄武派遣十二门徒时所赠之物。这星盘的首要作用就是打开结界之门。 适才叶飞所持星盘,不过是整体的四分之一。而这四分之一所释放出的神力也已经令叶飞为之动容。接下来,这层冶水幻化的金壳会渗进他的身体,与体内真气融合之后方才释出,再次凝结成型,而这个过程也被称之为气识,是星盘蕴含之气与持盘人体内真气一个交融辨识的过程,自此之后,这星盘只认这股真气,除此,无人可解。 第十四章 梦里梦外 但是,星盘之气并不是谁的真气都可以融合,倘若叶飞体内没有护法的真气,此刻早已分崩离析。然而与护法不同的是,叶飞体内并非只护法的一股而是四股真气,青龙长老的偃月真气,狼叔的天地阴阳形气法的真气,护法原本与这星盘相承的真气,还有其体内原有的金銮灵兽真气。 叶飞之前只知道这星盘会在触碰的瞬间感知对方体内真气,予以辨识,却不知在自己身上会发生这种异象,而这种异象古籍中记录为异兽唤魂。 金銮灵兽之气亦正亦邪,一旦被颠覆成异兽之气,那叶飞便不再会是这般模样,不但形如护法般奇形怪状,而且心智尽失幻化成一头灵兽。 叶飞想默念心经,让意念可以操控身体内滚如沸水的各路真气,但始终无济于事,怎么办,怎么办?之前虽暗自知道自己体内有金銮灵兽之气,可自己不安世事,屡犯武当戒规,是不是预示着体内异兽之气早已与金銮之气离心对峙,抗衡久矣?难道…… 此时,叶飞心中纵有万千不甘,可依然如那砧板上的鱼肉。已过多时,那融入叶飞体内的冶水迟迟不见复出,难道体内的金銮之气真得被那异兽之气吞噬,还是这星盘之气不肯与这混淆的真气相认,但不管怎么说,这么拖下去肯定有问题。 再看,叶飞身体之上皮肤之下似有万千蠕虫翻涌,不时有郁结对峙的气流将身体各处冲撞的难以辨识,此时的叶飞看上去非人非鬼。 突然一道红光自天际射下,瞬时又似彩虹一般姹紫嫣红,此光闪耀过后,叶飞体内之气虽顿时平静下去,而他却变成一副行尸走肉,向那光源而来,而那光源正是凝儿被金簪刺破的手掌。 “哥哥,你……”凝儿被叶飞的变化吓傻了,她之前听闻灵气相克之时需要以血相祭,适才见叶飞其状艰难便取下那枚簌簌赠予的金簪毫不犹豫的刺破手掌,本以为灵气会被这鲜血诱出,暂时减轻叶飞的痛苦,殊不知那些灵气居然聚合在一起,控制了叶飞的身体。而凝儿手中的鲜血却似被一支无形的管子吸取一般,直直注入叶飞的眉心。 若此番下去,不用一时半刻,那凝儿的血液将被吸干,但是,这凝儿就一定是凡胎俗子吗? 当然不是,若是,狼叔就不会将她作为筹码,劝退簌簌。而凝儿又是何方神圣,这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些知道的人此时都在门外,根本无从知晓这草堂之内正经历的气血相争。 凝儿的血液注入叶飞眉心不多时,叶飞便恢复了神智,他见自己的身体正凶神恶煞的逼近凝儿,见凝儿掌心的血液正源源不断注入自己体内,不禁大惊失色,可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不受自己控制? “哥哥。”凝儿惊慌之中透着绝望,纵然拼尽全力也未能放出遏制在喉口的声音,随即瘫软下去。 “凝儿!”叶飞的身体还在吸食着凝儿的鲜血,唯有他的心智属于自己,必须阻止这一切,可怎么阻止? 叶飞欲屏气凝神,可此时只凝得了神,却屏不住气,凝儿的脸色煞白,气息渐弱游丝。 杀!叶飞心中暴怒,此时只有废了自己的身体,方才可以阻止凝儿殒命当场,可仅凭意念如何杀得了肉体,还是自己的肉体,还是那被各股灵气充斥着的肉体。 “心死!”只有让心死去,才可以使身体失去动力,而这心死便是生命的终结,而这样的结果对叶飞来说别无选择,因为凝儿救过自己一命,此刻就当他叶飞报恩啦。 你可知道,这心死是叶飞平生学得第一件本事,而交给他这件本事的人却不是师父李逸轩道长。 多说不益,叶飞凝神于点烛之心,用心力运化心死咒,只三两遍,叶飞便感觉光影恍惚,再念三两遍,便直接失去了知觉,而他的身体猛然间仰后倒去,砰得一声如高楼倾覆,振起层层烟浪。 “凝儿!”叶飞倒下之后,草堂外溢的浊气雾帐瞬间消失,堂外众人这才得见堂内情形,而他们看到的却是凝儿的身体已俯悬半空,身下仰面朝上的正是叶飞,这并不足为奇,但是自叶飞眉心冒出一股鲜血,正扶摇直上注入凝儿的眉心,这一幕足以吓傻众人。 “凝儿果真是龙门之后,”婆婆捶胸而叹,“这神龙吸水,便是将自己体内真气融入鲜血,先注入采食者体内掠取精气,而后再将真气在鲜血中化食,取其精华随血流回注身体。” “那叶飞呢?”狼叔虽行迹江湖连年数载,逸闻轶事阅目无数,但这般情形还是头一次遇见,“照此下去,那护法承传的真气岂不是也被凝儿化食了去,如果这样,那这星盘岂不是……” “静观其变,难道你没有发现,星盘不见了吗?”簌簌稳住声音,缓缓说道。“去哪了?”婆婆听罢,也才注意此事。 “该不会化进叶飞的身体里了吧。”一位长老窥视之后,瞥向余下几位长老求证此事。“若真是那样,又该如何是好。”狼叔一句尚未说完,便接问一句。 “此情此景据说三百面前在中州大地上出现过一次,自那以后,江湖上开始盛传这玄冥乾坤盘具有召唤灵兽的神力,”一长老退出几步,语气沉沉,“要知道,一旦召唤出灵兽神力,便可借此夺取其他星盘,拼接完成后既可打开结界之门。” “为什么要打开结界之门,那样的话岂不是贯通人魔两界,而人界自上古不胜魔界,势必将陷入绝境?”簌簌紧跟一步,似是感到巨大威胁。狼叔似乎早已深知其中的险恶,退却几步,看向婆婆,笑而不语。 “先说说眼下该如何是好吧,只要我等护住这方星盘,他们注定无计可施,那些自然都是后话。若真如长老所说,星盘已融入叶飞体内,我们要怎样才可取出?”刚才的这些话,唯有婆婆最后说得这句实在。 适才搭腔的长老听罢,急忙说道,“目前只能静观其变,如若此时阻止凝儿摄取回自己的气血,那无疑会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那就任由叶飞体内真气被凝儿摄走?”狼叔不解,“那岂不是星盘也被她摄入体内?最终我等又该如何复原星盘?” “不好!凝儿从空中坠下来了!”一直静静注视堂内情形的落樱惊愕的大呼一声。 众人驰目而去,见叶飞、凝儿两人似沉睡一般,安详静怡的躺在地上,只是这二人身体之上环绕着袅袅轻雾。 “别看我们,我们也无计可施。”几位长老面面相觑,狼叔、簌簌等人也束手无策。“难道我们只能这样等着他们自己醒过来?”狼叔迈步走向草堂,却不敢硬闯,回身征求意见。 “那怎么办?”几位长老中为首的那位说一句都觉得多,甩袖而去,“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们几个守住八方的江湖密道,别出什么乱子就行,早知道这次是这么个结果,就不来了。” 此话说完,余下几位长老也都拂袖而去。“恭送八方长老。”婆婆见簌簌、狼叔没啥反应,自己连忙行礼相送。 而那行至最前的东方长老却停住脚,回身说道,“婆婆,既然新护法已经继任,那剩下的事情就劳烦婆婆代为转达,我等年事已高,不想要再生是非。告辞。” 一天的时光就这样在几人默不作声的静坐中结束,没人提出任何见解,当然就不会有任何动作,叶飞和凝儿两人就这么在地上如沉睡般躺了整整一天,不觉间,月上枝头。 凝儿忽然呼出一口长气,吧嗒几声嘴巴,似是刚结束了一场春秋大梦,起身间,叶飞也醒了,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坐起来。这两人对视一眼,朦胧中有种旧爱缠绵的感觉,忽而摇头笑过,站起身来。 一旁的狼叔、簌簌已经守了一天,困倦的正打着盹,一听耳畔有声音,都惊醒起来,四人对视许久,叶飞先开腔问道,“这咋啦?干嘛这么看着我们?”簌簌和狼叔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惊愕的看过两眼,不作声响的又都坐了回去,估计是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里……”凝儿也似完全忘却了白日里的事情,嬉笑着拉扯一下叶飞的袖口,还没说完,叶飞就接上了,“我也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们生了一堆胖娃娃,哈哈。”叶飞还没说完,自己便大笑起来,而那凝儿却羞得满脸通红,一个劲的捶打着叶飞的胸膛。这两人大梦初醒便是一顿打情骂俏,更是让狼叔和簌簌两人拿捏不准,飞眼一个接一个。 “狼叔,堂主,你们两个这是……”叶飞打破僵局,抓过一把椅子递给凝儿,自己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凑近狼叔,嬉笑着问道。 而这期间,他的眼神却扫过那早已黯淡失色的神龛。“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可能吗?”狼叔语气中透着深刻的质疑,“你把星盘弄哪去了?你拿住星盘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你也什么都不记得了?”见凝儿听得似懂非懂的表情,簌簌忍不住冲着凝儿问了一句。“我只记得梦里的事情,再往前,连模糊都说不上,而是忘得一干二净。” “怎么可能?叶飞拿住星盘后,那星盘在他手里冶化了,我们所有人都躲了出去,就你留在屋里,你……”簌簌急了,感觉这凝儿和叶飞串通好了在骗她,有些微怒。 可自己也不知道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倘若凝儿有心骗自己,肯定会张口就来,而他和叶飞近乎同时醒来,也没有“串供”的可能,难道,他们两个刚才在梦里接触过? 第十五章 升坛大典 “是啊,星盘呢?我可是刚醒过来,你别诬陷我把星盘吃了,”叶飞一脸的无辜,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他在演戏,而且还是很用心的让自已处在一个受害者的位置上。 这该如何回答?狼叔又开始和簌簌玩起了丢眼神,这边一瞪,眨两下,挑眉,再闭眼。那边先是一叹,接着眉头紧锁,翻白眼,再加一个呲牙。如此往复,把叶飞和凝儿两人看得手心发痒,时刻都有冲上去把那两人痛打一顿的冲动。 实在受不了了,叶飞起身横在两人中间,胸有猫抓一般呲牙问道,“狼叔,我刚才所说句句是真,难道你们不相信?我是真得不记得了,你若再不信,我可以发誓,若我刚才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话音刚落,堂外猛然间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滚滚天雷此起彼伏。堂内顿时目惊口呆。 “别再发这样的誓了,干打雷不下雨,让老百姓空欢喜,有意思吗?”堂外传来一声讥讽,来人正是闻讯而来的婆婆。 落樱和三儿相伴左右,三人进到草堂各自落座,婆婆接着说道,“别问啦,事已至此,他俩不说,我们还能钻进他俩心窝里去看不成,罢了。祸福相生,不一定是坏事?” “真不记得了……”叶飞还在努力解释,婆婆抬手阻止,“那星盘已经化进你和凝儿的身体里,如何释出,我等也无良策。就此作罢,莫再提,莫再讲。” 凝儿与叶飞一惊,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恐慌,只把疑惑写了一脸。“说说接下来的事情吧,此次武当升坛大典,你们有何打算?我觉得应该让他也去。”婆婆看向狼叔和簌簌之后便把目光锁定叶飞。 “能有何打算,这两日来的所有事情都颠覆了之前的计划,现在一片茫然,婆婆可有良策指点迷津?”狼叔听罢婆婆所言,只得认同,回话道。 “不过是护法传位,星盘易主,何来颠覆一说?但对于我江湖密道的章法规程授习之事,我看不必急于一时。可待此次武当升坛大典之后,再做详解。”婆婆信口说来,丝毫没有征求意见的态势。 “升坛大典?你们也去?”叶飞一听,更加不解。这伍家沟也好,江湖密道也好,之前从未有过耳闻。而参加升坛大典的历来都是江湖上有名有份的门派,实在猜不透这里属于啥门啥派。忍不住心中的忌惮,随口问道。 而升坛大典历来又分江湖会盟升坛大典和武当升坛大典。江湖会盟升坛大典即为每三年由江湖各派遴选优秀弟子入驻武当结界之门,协助武当镇守结界之门。 而武当升坛大典却要繁琐严苛一些。是武当每三年一届,挑选七派中翘楚级后生弟子的升级考试。选中者可受习武当剑学之宗—真武荡魔剑法,而后可参选六年一届的封坛大典,选中者可受习武当内功之宗北斗星芒,再而后便是九年一届的登坛大典,选中者可受习武当绝学梯云纵,学成后汇同江湖会盟升坛大典遴选弟子一同列入结界之门的圣卫之列。 婆婆提及让叶飞参加升坛大典,就是想法让叶飞接近由天关道长值守的结界之门。她这么安排,意欲何为? “让我去?我连升坛弟子还不是,怎么可能一蹦三级?再说了,就我这三脚猫功夫,连个老太太都打不过,参加升坛大典,根本不可能。”叶飞见没人搭理自己,便自说自话。 “不可能也要变成可能!”婆婆手中的茶杯砰得一声震在桌上,起身直视叶飞,“你若不能晋升登坛弟子,便不可接近结界之门,但你的对手却可以,若圣卫之列中混进了居心叵测之人,那结界之门岂不是不攻自破。”婆婆一声怒斥陡然间将叶飞点醒。脑海之中迅速闪过临渊那日于隐仙岩顶狰狞的笑容。 这升坛大典叶飞虽早有耳闻,却从未与自己联系一起,但他却知道,那临渊对大典早已跃跃欲试,莫非婆婆口中所说居心叵测之人是他? 想到这里,叶飞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开口反问道,“若居心叵测,又怎可入列圣卫?武当选授弟子纲列繁琐,层层甄别,自古登坛者如白驹过隙,优中选优,少之又少……” “若歹人蓄意害你性命,还要提前告知你不成?”狼叔打断叶飞的质疑,插进一句,“这世间最凶残的莫过于洪水猛兽,但比洪水猛兽更凶残的是人心中那千沟万壑的欲望,但比这欲望更坚定的却是与生俱来的使命,而我们的对手就是那些隐藏在欲望的千沟万壑中,始终窥探我中州沃土的影洲暗使。” 一番话毕,听得叶飞咧嘴不语,原来自己代表了正义,今生的宿命是捍卫结界之门,顿时一种无尚崇高的光环将他笼罩其中,让他顷刻间雄心壮志,义愤填膺,似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披荆斩棘,浴血沙场。 但这只是感觉,现实并没有他臆想中这般豪情壮志。可他还是禁不住胸中的激昂,放声问道,“说吧,我们怎么干!” “稳住小子,现在你什么都干不了,因为我们不知道你到底没能干什么。还是按原计划行事。”簌簌一盆冷水泼过来,把叶飞刚刚飙升的热血化成一股热气,瞬间消散。 他还不死心,继续追问道,“我什么都能干,连护法和婆婆联手都奈何不了我……”话未说完,婆婆手边的茶杯已向他飞来,叶飞起手便要将其击碎,却不成想,那茶杯突然砰得一声在叶飞面前炸裂,茶水溅了一脸。 “你不过是体内真气远胜我等,可你并没有随心所欲驾控它们的能力,你这样的存在只会给自己带来数不尽的杀戮与劫祸,还是花点心思学一招半式的真本事防身吧。”婆婆说完,扭身便走,簌簌忙问,“何时安排他们动身。” “明日天明。”婆婆应了一声立即转回身来,冲簌簌说道,“如今你已代行护法之职,以后你拿主意,告知我一声便可。”说完便风一般消失了。 “我为什么要听几个女人的摆布呢?”叶飞抹去脸上的茶水,坐回位子自言自语。“因为你还不成熟。”簌簌说完也转身离去。 叶飞只好看了一圈余下的几人,目光在狼叔那里停住,“狼叔,你们既然承认我是伍家沟的人,那就把你们原定的计划告诉我吧,有改动也不要紧。” “唉,”狼叔长叹一声,起身走到叶飞跟前,“我们的计划就是随机应变,从没改动过。”“既然这样,那我和凝儿便连夜赶回武当山,反正计划没有变化快。”叶飞自嘲的一笑,看向也欲离开的狼叔。 “先别说一夜的脚程你们能不能赶回去,就算赶回去,你们也进不了武当山,”狼叔看着三儿疲倦的面容回着叶飞的话,“你师父现在正替你挂枷受刑。而且武当,很快就不是武当了。” “啊?”叶飞霎时间惊出一身冷汗。 第十六章 明月几时 草堂内,众人已皆散而去,凝儿与叶飞并肩而行,月朗风清,万籁静寂。羊肠小道上两个青涩的身影忽分忽合,此起彼伏,看上去好不惬意。 凝儿和叶飞的小草屋已经破碎不堪,落樱邀这两人去自己的住处,被凝儿回绝,她知道叶飞哪儿也不想去,虽然他在这里经历了生死,但终究还是陌生。 两人没怎么说话就一直走,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不知走了多久,一股落水之声随风飘来,叶飞抬眼去望,凝儿便羞涩的牵起他的一根手指径直走向那里。 这里是一处落瀑,映着月光逐目而上,可见一座巨大的石崖高高耸起,石崖的底座犹如一个巨大的石盆纳溪水于盆中形成小潭,潭上高高耸起的石崖和山峰形成一道夹缝。夹缝中,杯口粗的老藤盘曲缠绕,落水便自那夹缝中飞溅而下。崖壁两侧树木蓊郁,更显得山静谷幽。 “自瀑布而上,有一座天桥。桥下溪水澄净清凉,一年四季汩汩穿流于山涧之中,两岸群峰绵延,百鸟争鸣。那里便是天桥沟沟口,”凝儿指着落水的杯口,声如甜泉般娓娓道来,“溪水在此依悬崖之势三跌三转而下,白日里煞是好看,若遇山洪暴发,隆隆如雷响,声震山谷,气势壮观。” “这里和你遇到我的那条盐龙河是一条水脉?”叶飞感觉到自凝儿指端传来湿漉漉的感觉,想必这小妮子心头定是慌乱,便借着问话的当口,张开手,将她的小手整个握紧。 这一个微妙的变化,一下子撞到了凝儿的心上,小脸滋溜溜的红了,顺势将肩膀往叶飞的怀里一靠,这才接着说道,“不是一条水脉,盐池河下游是盐龙庄,上游是盐龙池。” “盐龙庄的人用那盐龙河水熬盐,我记得你说过,盐龙池又是怎样?”叶飞感觉到凝儿的小动作,索性抬手将她揽入怀里,那股令人着迷的体香随着这飘扬的水雾扑进心头,清新冰凉。 “那可有的说头,”凝儿自昨晚被叶飞猛地揽入怀中之后,便久久难以释怀这种被禁锢的感觉,这是一种依靠,是一种归属,更是一种久违的渴望,但她依然羞涩,不肯表现的太热烈,便继续说道。 “听老人说,很早以前盐龙池底部有一个洞,洞里盘踞着一条盐龙,洞外有一个方圆十亩大的水池,水池半里之外有一条大河,这个水池是夜晚有水白日干,天亮以后池底就有一层白盐,当地百姓取此盐食用。因此得名盐龙池。” 叶飞静静听着凝儿那飘渺之音,看着她盛若桃花的红菲脸颊,心中跌宕起伏,忍不住竟出口问道,“凝儿,若那日你遇到的不是我,你是否还会将他带回这里?” “如果不是你,我便会视而不见,如果是你,即便再晚点遇见也可以,至少让我遇见了。”凝儿回过一句便扭头看向叶飞,两人离得如此之近,连气息都撞到一起。 “哥哥,我不会说什么情话,我只知道,打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你。我知道把你带回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可我想了很久,我是认真的,哪怕和你只待一天,也要从一而终,至死不渝。” 这一席话一下子钻进了叶飞的心里,他不否认之前答应和凝儿在一起是迫于无奈,但现在,自己却被凝儿深深的吸引,可又是什么吸引他的呢?是容颜?是质朴?还是患难?这些都不是。而是那种甜而不腻,艳而不妖,善而不拙,即复杂又单纯的性格深深地吸引了自己。 还有凝儿那股对心中所爱的坚定与执着。可她,是不是在赌博?男人看女人无非是脸蛋、身材还有性格。脸蛋和身材决定了男人是否想去了解女人的性格。而性格却决定了男人是否会一票否决掉女人的脸蛋和身材。 此时的叶飞已不再是昨日之前的叶飞,而此时的凝儿更不是几日之前的凝儿。虽然叶飞可以在狼叔面前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他在凝儿面前却无法伪装,凝儿就像一面清澈见底的湖水,在她面前,连影子都消失了。 “哥哥还记得今天白日里的梦境?”凝儿语风一转,居然“挑逗”起叶飞。而叶飞的心里却咯噔一下,因为在草堂之中,他的话骗了凝儿,而一提起这梦,倒让叶飞后背一凉。 凝儿的梦与叶飞的梦并非因气血交融就梦到了一起,而是叶飞在自己的梦里看到了凝儿的梦。这是一种怎样怪异又惊奇的感觉,叶飞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但他却不能说破自己看到的一切,因为那个梦里不单单包括了凝儿的今世,更影射了他们的前生。 “记得,”叶飞闭上眼睛,想让那些浮现在眼帘上的画面从记忆中抹去,可他又舍不得,因为那些画面里还有一个女人的影子。 一个男人一旦在心里种下一个女人的影子,特别是生命中第一个让他心动的女人,那这个影子就会在心里生根发芽,无声滋长,直至根深蒂固,盘踞一辈子,甚至到死都忘不掉。 叶飞将凝儿搂得更紧,他不知道到底该相信那些梦境还是相信此刻的现实。在凝儿的梦里,他们二人退隐山林,终日与花香为伴,百雀为邻,纵情天伦,不亦乐乎,可这些显然只是梦境。 但在叶飞的梦里,胭脂雪的长剑之上却滴着凝儿的心血。叶飞不敢想,咬住嘴唇呼出一口长气。 他的心中是压抑的,长久以来都是。他渴望誓血无疆的快意江湖,更痴迷儿女情长的千古佳话,但他体内却游弋着十二金銮灵兽之一的犟牛真气,这是他的宿命,他逃不开。 现如今,又大难不死,在伍家沟结识了游侠狼叔、南岩堂主簌簌、十二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却已殒命的护法,以及江湖密道的八方长老,还将这里世代相传的四分之一星盘融入体内,这一切预示着什么?预示着接下来的生命中将会是一场接一场的生死厮杀,还有那解不开的情愫纠葛。 “哥哥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在想她?”凝儿突然有些失落,她感受到叶飞的体温已没了适才那样温热,随口便问,想急于证明女人的直觉。 这一问,直接把叶飞问慌了,他匆忙回过神,嘶嘶的吸了一口气,满脸堆笑道,“尽瞎说,傻丫头,你认为我是那种朝三暮四的男人么?你都把一生的幸福押在我身上,接二连三的救我性命与生死之间……” “若凝儿未曾救过哥哥,没有与哥哥有过生死之交,哥哥可还会在众人之中认出凝儿,并放在心上?”没等叶飞说完,凝儿便追问一句,因为她希望得到这个男人的真心。 而凝儿自己心里更清楚,没有被岁月滋养的感情更多时只是昙花一现。她在想,几天前在河边遇到这个男人的那一刻,自己究竟做了怎样的决定。 这可如何回答?照实说,自己心里还存留着胭脂雪的影子,可不照实说,这几日之中那么多唇枪舌战间,为什么凝儿单单记起了簌簌提到的这茬? 叶飞眼睛一个劲的转,他犹豫,他迟疑,可他不知道,不论自己怎么回答,何时回答,凝儿都有一大箩筐的话等着他,因为凝儿,也是一个女人。 “这或许就是缘分,命里注定得。”叶飞说完,稍稍用力将凝儿的小脑袋摁在自己胸口,“听,我的心不会说谎。” 凝儿被叶飞这小伎俩骗住了,虽然她已听出叶飞的心跳中有一缕牵绊,但她选择了忽略,双手将叶飞的腰环抱,微闭着眼睛,竟这样在叶飞的怀里睡着了。 叶飞看着凝儿甜甜的睡去,不忍心惊扰,竟一夜就这样抱着,一动未动。 清晨的风带走了黑夜最后一丝温存,也带走了这两人一生中最甜蜜的一个长情拥抱,在霞光万丈的朝阳里凝儿醒了过来,得知自己在叶飞怀里睡了一夜,忍不住心中的激动竟吻了叶飞的脸颊。 从未被女生这样亲近,叶飞也有些无所适从,见凝儿羞涩的跑开,便追了过去,牵起那双搂了自己一夜的手,再也不想撒开。 凝儿也不再扭捏作态,而是搂住叶飞的胳膊,靠着叶飞的肩头,一刻也不想分开。两人这样腻腻歪歪来到草堂时,狼叔和三儿已整装待发等候多时。 见到狼叔他们,叶飞有些难为情,想让凝儿撒开手,可她却无视周遭众人,依旧挽着叶飞的胳膊,傻乎乎看着他羞愧难当的脸庞。 “你们俩个昨天晚上到底干什么了?”婆婆在簌簌的陪同下过来给几人送行。狼叔和三儿则奉命护送叶飞返回武当。 婆婆这一问,众人笑成一片,而那凝儿反倒将叶飞搂的更紧,此时再做任何辩解都无济于事,叶飞也只好无奈的憨笑几声,搪塞过去。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老了,就不远送。但你二人切记,不论走多远,你们都是伍家沟南岩堂走出去的人,整个中州大地普天之下到处都有我们的族人。有危险时,将这个抛向空中,最迟一个时辰之内必有人出手相助。”婆婆将两个锦囊分别塞给叶飞和凝儿后,又看向簌簌。 簌簌走上前将凝儿头上那支金簪重新别了一下,笑了笑又转向叶飞,“凝儿是我一手带大,我对她放心,可她跟了你,我却不放心。今天你就要把她带走了,给我立个誓吧。” 这个要求不过分,叶飞看了凝儿一眼,握紧她的小手,义正辞严的说道,“我叶飞今生今世只爱凝儿一个女人,绝无二心,若悔此誓,碎尸万段。” 叶飞这一句誓言,虽然说得如此坚决,但却是埋进凝儿心里的一把钢刀,更是倒进自己心窝的一杯毒酒。因为立誓越坚决,悔誓便越直接。 第十七章 雨楼清歌 这伍家沟确实不是个一般人能来得地方,叶飞、狼叔一行人出了村子便没了路,狼叔问叶飞还记不记得是怎么来得,叶飞摇头,狼叔笑笑,一声口哨吹过,眼前一人多高的整片杂草便像两扇门一样拉开,呈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一条窄窄的河还有艘摇橹的小船。几人乘船顺流而下,竟进到一处山洞。 进山洞后,船把式扯开一张厚实的帆布把几人裹在其中,解释说往前不远会经过断魂崖,那里有嗜血蝙蝠还有妖物。行至一段后,几人下船在一处洞中浅滩转道,进入一个洞中洞,再乘船行至一处地势较缓的斜坡才踏上干爽的地面,不过没有土,都是碎石。 斜坡并非顺势而下,而是七扭八拐的,顺斜坡往上走,其间的岔路口多到数不清,叶飞只顾跟着,无心留意这些,走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见到一个洞口透过来缸口大的光。 那里才是伍家沟与外界沟通的唯一出入口。出了洞口叶飞才发现这洞口居然是一个树洞,四周杂草丛生,遮天蔽日,荒芜至极。几人又走了一段才看到一处人家,破烂的混搭的小房子,木桩胡乱拼凑的围栏,一群羊,咩咩的叫着。 院门口的石凳上坐着一个老人,打满补丁的长袍,底边磨的和扫把头一般,见几人过来,只浅浅的笑笑便又低下头盯着地面。叶飞突然停住脚,回望刚才洞口的方向,问凝儿当时是怎么把自己带进伍家沟的。 凝儿眨巴着大眼睛回了两字,“你猜”。这个小插曲惹得众人一笑,心情渐宽松起来。叶飞又问狼叔,从这儿回武当山得多少时日,狼叔回了句“尚早,莫急。”叶飞听罢,有些焦躁。 狼叔猜想他定是记挂正在替他挂枷受刑李逸轩道长便嘟囔他,“你师父就是受点罪,又死不了,你在这儿哭丧着脸干嘛。”叶飞停了一会儿才回,“狼叔,大概需要多少时日,怎么走,有没有便捷的路径。” 狼叔瘪着嘴不说,却见凝儿已不再像早上那阵儿粘着叶飞,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突然停住脚步,“再往前就是盐池河境内了。”叶飞一听,心中颇有些欢喜,因为他是自隐仙岩坠落盐池河的,进入了盐池河境内不就是快接近武当派的属地了么。 可狼叔脸色却不见得舒畅,紧跟了一句,“盐池河境内寄死窑有十几处,最要命的一处在盐池湾村叶家垭,另一处在大岭坡村两河口。” 听狼叔这么一说,叶飞便要追问,不想三儿却接着狼叔的话说下去,“寄死窑均位于较隐蔽险要的悬崖边或悬崖上,选择整块巨大的岩石雕凿而成。窑内均为长方体空间,窑内可躺二人,窑门窄小而隐蔽。” “寄死窑不是以前圈养老人的么?怎么就要命了呢?”叶飞疑惑,因为这种陋习他只是在孩提时听到过,并未亲眼所见。 “今非昔比啦,那些地方以前只偶尔有些匪人避祸暂居,现如今却成了匪窝。”狼叔索性不走,一屁股坐在土路上,“要不今晚借宿烟雨楼吧。” “狼叔还怕土匪么?”叶飞心里有些急,这天色尚早,就开始打算晚上住店的事,狼叔是有意要搞事情吧。 “狼叔会怕土匪?土匪听了都不信,是吧师父,”三儿笑嘻嘻的拿狼叔开涮,“知道狼叔在江湖上什么名号么?啸月苍狼。走到哪儿,一提这名字,吃喝都不愁。” 三儿吹得正起劲儿,凝儿接了一句,“狼叔还有个小号,叫狼里个浪,走到哪儿,一提这名字,青楼的姑娘都能列队去城外相迎,是吧狼叔?” 闹了半天狼叔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叶飞心里有苦说不出,急的满地转圈,鞋都快磨破了也不见狼叔挪挪屁股,直接吼了一句,“狼叔,你这么做对得起簌簌堂主对你的一片痴情吗?还有啊,咱们再往前走一段再停下歇息不行吗?这才走了几步啊。” “没事,不用半日就到了,这大好的太阳少有,晒晒,都跟你说了尚早,莫急,还催,切。”狼叔说着,双手包头直接躺地上了,也不管那儿脏不脏。“什么莫急啊,你这是磨叽。”叶飞见说不动他,也气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坐下了好,凝儿也坐,我给你们讲讲狼叔和风影楼主的情事,哈哈,师父,你也听听,”三儿见叶飞坐下,倒来了兴致,有些玩性大起甚至忘乎所以。 “那一日,我师父硬闯烟雨楼,为什么要硬闯呢,因为没钱。”“逛青楼不给钱,还算侠义之士么?”叶飞哪有心思听这些,瘪瘪嘴看向凝儿。 “别打岔,不是青楼是客栈。”三儿推搡了叶飞一下,依旧是满面红光,神采飞扬,“我师父一进大堂放声喝道,有煞气!眨眼功夫就不到,老板娘竟从后院阁楼直接飞了过来,一柄长剑弹指出鞘,一套夺命书生剑法舞得那是刚柔并济,杀气腾腾,你猜我师父如何接招的?” “他在老老实实站着不动,”凝儿托着下巴笑嘻嘻答道。“一点没动?那不是被切成肉末了么?”叶飞被这语气带动的勾起一点点兴趣。 “凝儿,我说,你不要揭底,知道你都听了几百遍,早就听腻了,但我没说够啊,”三儿朝着凝儿俏皮的一瞪眼,又转向叶飞,“你可知道,这夺命书生剑法唯一的破势就在于一动不动,你一旦动了,哪怕一下,就会被整套剑法套进去,没个七孔八洞的根本不算完。” “狼叔,这是真的吗?”叶飞见狼叔一直没吱声,捡起一截小树枝敲了他一下。狼叔扑哧一声笑了,笑得很腼腆,像个熟透的面瓜。 “看我,我在讲好吧,”三儿扳住叶飞的脸颊朝向自己,“老话说的好,颧骨高,杀人不用刀,你颧骨就高。”“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叶飞推开三儿的手,不好意思的又瞟了一眼凝儿。 “快说我为什么不动。”狼叔像是急着揭晓答案,侧过身来,捡起叶飞刚才扔过去的小树枝敲打着三儿。“因为他被老板娘的飒爽英姿迷住了!”“那风影楼主比簌簌堂主好看?”三儿刚说一句,叶飞就补上了。三儿没回答,说到此处应该是要接近高潮了。 “这套剑法刚刚舞完,我师父一个九天揽月,竟直接捏住了那风影楼主尖尖的小下巴,”“男人为什么都爱去捏女人的下巴,用手捧着手感不更好一些么。”凝儿插进一句,三儿依旧没停下,“我师父一个媚眼抛过去,夫人颊骨微小,眼窝深眼睛大,柳叶弯眉,鼻梁低而合,嘴呈中居,额头呈仰式,相理属旺福之人,而眉宇虹光萦绕,气息杂而不乱,想必今日必有贵人到访,如此兵戎相见有失客道。” “那风影楼主岂容他这般废话,反手就是一个推杯换盏,紧接着一个望穿秋水,那剑竟从风影楼主的背后刺出,直接抵住了我师父的脖颈,随后一字一顿,老娘认钱不认人。” “但是,我师父是谁,狼里个浪啊,他常跟我说的一句话就是,男人,要能屈能伸,所以剑都已经抵在脖子上了,还装什么,直接来了一句,前面的词是你的相貌,后面的词是我加的。” “然后呢?狼叔这是不是欲擒故纵,趁那风影楼主动念之间,直接一个顺水下坡再接一个厉兵秣马直接将那楼主反擒?”叶飞来了兴致,直接开始自己的推演,而那三儿的表情却告诉他,故事已经结束。 “年龄越大,火气不应该更旺么?被人家擒住这就完了?”叶飞不相信,一个劲儿的追问。 这个故事,三儿不知讲了多少遍,连表情配合的都让能观者有种英雄扼腕的感同身受,“可不嘛,他是老鸡不出汤半斤不到的鸡,你想出一澡盆的汤,想得有点多了吧。” “那也无所谓啦,你接着说呀。”叶飞还在催。“后边的狼叔不让说。”凝儿爽朗的笑着,看着叶飞猴急的样子。 “怎么能这样呢,我可是笼子里的猛兽,不是你拿块肉在我眼前晃一圈,就能喂饱的。”叶飞见狼叔不搭腔只顾着笑,心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你为什么不还手?你不是老厉害了么?狼叔,你说句话呀。”“要是换做你,还手么?”狼叔捡起一块石子,拿捏在手里玩。 “那当然啦,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一个女人……”“还手?你都过不了人家半招。人家一剑下去你就爆了。连我都打不过,还在这逞能,真是不长记性。”狼叔笑呵呵站起来,没费吹灰之力便将刚才把玩的石子捏的粉碎,继而小声说道,“起来吧,前面来人了。” “哪儿呢?”三儿摁着叶飞的肩膀站起来,驰目望去,一个穿着古怪的男人正从只能看清轮廓的山隘处向这里快步走来,心头一惊,离这么远都能听出来,随口说道,“我师父这是狼的耳朵呀。”“岂止这些,你师父还拥有鹰的眼睛,豹的速度,熊的力量和神的智慧。”叶飞跟着调侃一句。“熊的力量?”凝儿也随着跟了一句。 “熊的力量有点扯,但有个熊样,哈哈。”狼叔也自嘲一把,这句说完,紧跟着脱口而出,“你们能看出这是什么人么?”“蒙古人?”三儿还在那儿盯着,被这人的脚力惊呆了,只说话这档口,已可以看清那人的眼耳鼻口。“蒙古大夫吧?看他身上的布搭子,生意人肯定不是。”叶飞也随了一句。 “这人是玄冥派的,连这都不知道,你们在中州怎么混的?”狼叔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拍拍身上的尘土,“一会儿你们两个谁先上?” 第十八章 蒙古大夫 “干嘛要动手?”叶飞本性里没有恶,所以理解不了狼叔他们一言不合就拔剑的江湖气。“你不动手,他也会动手,这里四下没人,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里。”狼叔扭扭老腰,开始他的热身,似乎也准备露两下子。 “赶路,或是迷路。”叶飞还在替他认为的这个“蒙古大夫”辩解,不想狼叔一口吐沫飞过来,若不是有意吓他,这口唾沫砸在身上都是一个坑。 “你知道什么,”狼叔的眼神中透着愤怒,“伍家沟的安危怎么可能寄托在一个隐秘的出入口和一个放羊的老头身上?周围方圆三十里,所有可以甚至可能通向这里的道路,隘口,都有人盯着,这身装束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点,我们放在路上的钉子,被人拔了。” “拔了就是死了,”狼叔瞪着叶飞,重重的咬着后槽牙,脸腮上两道凸起棱子在瘦骨嶙峋的面容之上显得有些狰狞,“他杀了伍家沟的人,就必须付出代价,这也是伍家沟的规矩。”狼叔说完一提气,又蹦出两个字,“三儿。”叶飞闻声,扫眼看向三儿的时候,他已经走出老远。 一股生死厮杀的气息在晴空碧日之下升腾起来。“凝儿,到我身后来,不,你先往回跑,去刚才的小房子那里,通知……”叶飞之前所谓的动手充其量只能算打架,根本不会伤及性命,可此时他清楚的意识到,所谓的代价,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这才是真实的江湖。 他慌了,却不忘先顾忌凝儿的安危。可狼叔却直接打断他的话,“三个打不过一个,就别回伍家沟了。” 这是要死拼吗?一个还不知道究竟是怎样身手的人,狼叔不至于拿生死开玩笑吧?可如果真的三个打不过一个,难道要凝儿白白送死,或者……叶飞不敢想,拉着凝儿的手不肯松开。他还想跟狼叔争取一下,但狼叔已经从三儿放在路边的包裹上取下了他的长剑递给叶飞,“拿着。” “我不会使剑,”叶飞稍一用力扥出来那口长剑,一股寒气铺面而来,可他确实没怎么用过剑,“外家功,我师父只教给我破空掌。” “破—空掌?”狼叔应了一声,之间带了一个滑音。“是破空掌,不是破,空掌。大战在即,能不能不要自挫锐气。”叶飞认为狼叔有意这样说是在蔑视师父,便要纠正。而三儿那边就要接上火儿了。 那人经过三儿跟前时依旧低着头,但眼睛却像是长满了全身,给人一种时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被控制感,三儿前去之前是带着剑的,但此时却并没有要出招的意思,而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盯着那人。 而那人也自然放缓了脚步。“嗯—”三儿清了一下嗓子,但眼睛却等着那人的反应。而那人没说话,只干咳了一声。 “先生不是本地人呐,”三儿微微一笑,要逗他一下。但这话顺风吹进了叶飞的耳朵里,可是足足震颤了整个灵魂。心想,这师徒俩的道行岂是一个了得可以说得清,那人只干咳了一声,便可听出口音? 于是抬眼看向狼叔,小声说道,“这招什么时候教教我。”叶飞这股子认真劲儿引来凝儿噗嗤一声笑,上前锤了他一下,“你傻呀,你都说那人是蒙古大夫,当然不是本地人了。” 叶飞这脸刷得红到脚脖子,吐吐舌头,无地自容,暗骂自己,要不要慌成这样,自己有那么多真气护体,难道还能让他一刀剐了不成,想到这里,突然有了底气,自信满满的看了一眼凝儿,“有我在,别怕。”却不想凝儿又是噗嗤一声笑,但却并不是笑他,而是那个“蒙古大夫”。 听三儿这么一问,那人虽未慌张,但也有些不可思议,停住脚回问三儿,“先生何以见得?难道这一声干咳里……” “没有,咳嗽那声没听出来,但这句听出来了。”“哈哈,先生真有趣,难道我这身装束不已经说明不是本地人了吗?嗯?”最后这一声“嗯”明显就是挑衅。三儿吧嗒一声嘴,感觉自己真是自作聪明,丢大人了。 那人自从站定,那双脚就再也没有动过一下,这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出招的准备,单手把布搭子解下来往不远处一扔,从怀里取出两柄合鞘的短剑,对着叶飞这边气稳声震的问道,“这里什么规矩?” “剑弹鞘就算出招,生死勿论。”狼叔倒也不慌不忙应了一声。“我也有规矩。”那人直到这时才微微撇开一点右脚,这是防备三儿不等他说完就出招的,“我的规矩第一是不杀妇孺老幼,第二是不杀赤手空拳的人或身有残疾之人。” 这话刚脱口,叶飞便知道上当了,心中怒火陡起三丈高,恶目瞪向狼叔,暗骂道,你个老东西,行走江湖那么久,不用见人就知道使得哪派功夫,会连人家的规矩不知道?闹了半天硬把剑塞给我是求自保,你还在那装模作样又抻腰又压腿的弄得跟真得似的。 “呦,这么侠义,那你是怎么走到这儿的。”三儿并没有急着动手,但话里有话,因为路上的“钉子”各式各样,此人若不“拔了”是绝对不会接近这里的。可以说他这句话,十有八九是在撒谎。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江湖情仇,恩怨分明,慷慨赴死易,忍辱负重难。我何必非要取了那些钉子的性命?”那人不急不躁,清晰稳重的回着三儿的话,但目光却一直盯在叶飞这里。因为防备三儿,他用耳朵就够了。 “说的真好,”狼叔听罢溜溜达达就开始往那人近前走,“可不管你说什么,既然出现在这里了,要么现在转身回去,要么从……”狼叔回身看了一眼叶飞,抬手一指,“要么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叶飞一听简直要气的吐血,不等下文,拔步便冲向狼叔,“我怎么能死呢!我死了凝儿怎么办!孩子怎么办!难道你看到我们一家三口尚未相聚就阴阳两隔很欣慰吗?拿着你的剑!” 狼叔哪晓得叶飞这会儿这么没血性,不但怂而且还很认真的怂。所以这剑抛给他的时候,没太留神。 这没留神不是冷不丁的接不住,而是叶飞之前有过拔剑出鞘,但却没有锁上,这一抛,那剑自然就滑膛出鞘。 是的,狼叔的剑是带锁的,不但带锁,这剑即便整个扥出来,都不能直接用,因为剑身之上还有一层浸着光油的羊胎膜,这膜不但薄,而且置于阳光之下近乎无形,说一千道一万,这柄剑他就是带在身边装个样子,根本不舍得用。 可是,刚才讲好的,剑离鞘就算出招的,也没说谁的剑,谁出招啊,叶飞这一来一回,狼叔这热完身才上前搭腔,换做谁都会以为这是他们想出其不意打人家一个措手不及的小伎俩。狼叔也是慌了一下,噌得一声将剑出到一半又很潇洒的收了回去。 “啊?”不但叶飞愣了,三儿愣了,连那人都愣了,要知道,三儿手里的那柄剑在剑鞘上有个机关,不需要有拔剑这个动作,完全可以在劈刺挑拨的过程中直接与剑身分离。就在刚才狼叔的长剑滑膛的那一刻,三儿这边也已经有了起式。只是因为狼叔这一出一进的招式用得过于“习惯”,所以他才没有“失手”。但不慌是不可能的,谁知道狼叔哪次是真得。 “王者何须剑,我们三个人,你才一个人,若我们用剑胜了你肯定会被江湖人耻笑,给你两个选择,空手一打一,斗气。”狼叔说完,将握剑的单臂伸直,自然的一松手,那手中的剑,带着剑鞘的剑竟如立锥之势,插入土里三寸有余。这是哪里?山里啊,那土有多硬不言自明。 那人僵持的一笑,“每个人都能看到恐惧,唯独我看不到,别得瑟,出招。”“叶飞,上!三儿,我们闪开些。”狼叔威声一喝,竟顺到了三儿一边,而且一退几丈远,人家想打也得跑两步。 “孬种。”这可真是穷人看不上穷人,痞子看不起痞子,叶飞脱口骂出一句,心头骤热,一双烈焰双瞳瞪向那人,顷刻间,双手掌心气旋骤起,只待那人起式出招,只需瞅准他一个破绽便可将其重创,两人之间离得这么远,就算那人轻功再高,还能比闪电快么? 虽然叶飞外家功只会一套破空掌,可他师父李逸轩道长说过,这破空掌看似简单拙劣,可一旦与体内真气相通,便可威力无比,单掌击出的气旋可于几丈之外将蚊蝇击碎。 别看只是蚊蝇,要知道,几丈之外打死个虫鸟飞蛾易如反掌,而这蚊蝇体轻如丝不说,但在空中的回转闪躲就无限增加了击打的难度。 李逸轩道长曾很形象的解释说,一掌击出,人未动,但脏器皆破,如豆腐震碎于空罐之中。如此说来,此时的叶飞以无以畏惧,因为他已经感知到体内融会贯通的真气正不可抑制的随着他激荡的血脉,活跃起来。 第十九章 破风拳掌 “接招吧!”那人闷声一喝,双手攥拳开肩振臂跳将而起,叶飞虽有准备但却无法判断他的招式,先摆出一个守势,但却不见那人纵身半寸,而是,而是如沉桩一般直上直下一跳一落,就这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殊不知蕴含了无穷的力量。 伴随着他双脚落地,一股圈环气浪以他为中心弹地而起,这气浪似悬置高空的水球砸进静如止水的湖面,瞬间激荡起的震波霎时间波及了半里之内的草木生灵,眨眼间便是飞尘漫天,石滚树折。而躲在远处的狼叔和三儿也跟趴在水漂子上被大浪涌动一般,一连几个趔趄。 “师傅,这是玄冥派的什么功法,为何如此了得。”三儿一边吐着口中的杂草,一边拉扯死死拽着他裤腿的狼叔。“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玄冥派的人,”狼叔见第一波次攻击暂告一段落,张手抹了一把脸,翘头看了一眼。“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人是玄冥派的?”三儿又问,可狼叔的回答直接差点让他悔青肠子。“我哪知道,只是瞎说的而已,这你们也信,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傻徒弟。” 这边张目结舌,叶飞那边却处惊不变,因为他离得远,而且刚才的守势也起到点作用,可这人的功力如此了得,恐怕自己难以招架,急回头冲凝儿喊道,“凝儿快跑,别伤着你。”这个时候能说出这样的话也算是个男人,也可能是他早上立得誓言还在保质期,但他这一回头,居然没看见凝儿,心中陡然失落。凝儿跑了?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现在感叹什么也晚了,那人刚才这招仅仅算是打个招呼,此时正一步一步向叶飞这里走来,杀气腾腾。这个套路叶飞有过耳闻,按理说自己也应该秀一下,亮亮底儿,但势力相差如此之大,还是先下手为强吧。叶飞守势一撤,再提气丹田,旋气流于掌心。刚才狼叔说得很明白,两个选择,空手打和斗气。那人刚才这招明显是要和叶飞斗气,但是他不会啊。道德上的压力他怎么可能没有,可也不能光说道义不要命啊。你去斗你的气吧,我可是要空手打了。 “破空掌!”叶飞合掌而击,攻势凶猛,一道碗口粗的气流自掌心冲出,此时的破空掌早已不是几日前只能拿来吓唬人的功夫了,光这一道气流便已经说明其间贯穿了叶飞体内的四股真气。叶飞把持住攻势,竭尽意念推送着体内的真气,而这道气流渐渐由无形变成有形,因为所经之处,地上的碎石杂草已被这气流旋至其中。这气流更似一杆刺出的长枪,带着势不可挡的决心冲向那人。 “破——”那人突然定住脚步,再一次攥拳振臂,而这一次因动作完成的太快,谁都没有看清,只听他闷声喊出一个“破”字,就已经不得了了,看那气流,不,此时应该称之为气柱,突然间停止了冲刺,不但停止了,而且还像是被那人制住一般有了向后的力量。 不好!叶飞突然想起长老那日因未击出已聚气之掌反背洞穿的情景,预感到如果这气柱被反击回来,那自己可真就知道透心凉是啥感觉了,迟疑不得。“破空掌!”叶飞再一提气,又击出一掌,不过这一掌因为瞬间凝聚了全身的真气,愈发的有冲劲,闪电般追上了刚才那掌击出的气柱。再看,此时的气柱如翻滚的铣盘刀,自叶飞掌前螺旋推进,旋流过境之处,地面撕裂,碎石漫天,这碎石已不是被旋进气柱,而是直接被甩了出去,而杂草也早已拧成长鞭抽得地也颤,山也颤。 “空……”那人胸中竟还憋着气?这一声可不再是闷声,而是放开了喉咙,只见那气柱在这仅仅一个“空”字的振荡中,顿时被抽掉了筋骨,闪念间便如燃尽的焚香,一截截脱落下去,散做一片灰烬。不好!叶飞还想再提第三口真气,可是因为刚才第二掌击出太快,用力太猛,这第三口气自一提起来就觉松懈空虚,难以聚合于掌心。而就在此时,那人竟开口喊出了第三个字,“掌”!这是足斤足两的羞辱啊,你喊啥,我喊啥。 这会儿哪还管得了丢不丢人这事,命要紧。这单单一个掌字之后,叶飞一连击出的两掌气柱已消耗殆尽,两人之间只留下地面之上一道深深的沟壑和漫天飘扬的草屑与尘土。怎么办,我已经败了,他会不会杀了我?叶飞心中开始忐忑,我不能死啊,我还有凝儿,还有师傅,还有……就在这闪念之间,一个妙计浮上心头,随即大喝一声,“狼叔!刺他!” 狼叔在哪儿?还在那儿趴着呢,这一声喊无疑是为了分散那人的注意力,可这只是小孩的把戏,那人根本没当回事,听完叶飞这一声破锣嗓子,见其还在那死站着,提起一拳,不费吹灰之力的向前方击出,你可知,这招叫破空拳,和那破空掌意同形不同。而这拳看似羞辱一般弱无缚鸡之力,却在叶飞面前陡然间旋起一个浑圆的“气球”,“嗙”得一声炸响。 常人出招,落点即为攻击点,而此人这招着实让叶飞见识了什么是内外兼修,用气于鼓掌之间已经不足以准确定义,而应该说用气于意念之间。这一“气球”自出拳的一瞬间便开始内旋聚合,不论无形中带动多少气体,其核心方向不变,受控力不变,最关键的是,直到接近叶飞跟前才加速旋转,瞬间汇聚的巨大球体因其已经搅动了空气的正常流动这才显现出来。而最绝的是,相隔几丈之远,击出几念之后,仍然可如捏在掌心一般,力发千钧。 叶飞惊了,这一惊并不仅仅局限于看到的一切,而是这爆裂的“气球”已经将他抛向空中,同时这一震,叶飞那有着四股真气护体的所谓不坏之身,已如浓醋浸骨般没了半点僵持之力。完啦,这下彻底完了,我的凝儿啊,我的师傅啊,还有那该死不死的狼叔啊……叶飞感觉此刻的自己如一片飘落的秋叶,无能为力的只待融入烂土。 不对呀,叶飞感觉还在,自己都被震飞这么远,上个厕所也该回来了,怎么还没落地呢?不会是死了吧?想到此时,忽然自脚心而上一阵痉挛,扑通一声落到地上,紧跟着一个滚身翻起,视线之内一群山羊如烈马一般向刚刚交手的“战场”飞奔而去。而羊群的队尾却是一头老公羊颠颠的走着,羊屁股上撅着一个人,一个老人,一个浑身打满补丁,下摆都磨成扫把头的老人。 “乖乖,这老头放个羊这么奔放么?”叶飞惊愕之际,后颈被人“温柔”的掐了一下,扭头一看竟是凝儿,疑惑的眉头还没舒展开,凝儿便扯住叶飞的手随羊群奔袭而去,“别傻愣着了,看爷爷的。”原来狼叔口中镇守伍家沟入口的老人居然是那个?叶飞不敢多想,他本以为那老头只是个通风报信的,若是高手,怎么狼叔出来的时候不跟他打招呼呢? 两人跟到“战场”之时,羊群已将那人团团围住,老头手里的鞭子一会儿抽一声,一声一个调,有时急,有时缓,像乐器一般,绕梁之音,沁人心脾。再看那人,手脚不接,前后难顾,而那些山羊不知是如何听懂老头鞭声中的暗示,简直是开启了全方位无死角攻击。乱拳尚且可以打死老师傅,更何况这一群羊的攻击,可谓是闻所未闻,想所未想。那人虽是身怀绝技,可不给你凝气出拳的时间和机会,再厉害也没用。 这家伙可算是体会到了什么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时候差不多了,再接着打下去,那人恐怕就真得被打废了。老头一声长鞭响彻晴空,羊群突突突的撤了出来。那人直到此时才瘫软在地。这一幕,让叶飞想起自己在隐仙岩遭临渊的偷袭的一幕,心中感慨万千中侧漏一丝窃喜。原来这种打发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招架不住,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废物,原来还是可以废物再利用的。 叶飞快步上前,一把揪住那人头发,想看清他的面容,可就是这一细看,却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一口冷气灌肠而出,“怎么是你?”“看什么看,人家屁股都比你脸好看,你这不是自取其辱吗?”此时传来的不说便知,定是狼叔的声音。而叶飞早就顾不上这些了,将那人拖到稍微舒缓一点的草地上,扳着那人的脸对着自己,“看看我,看看我,还记得不,十二年前,雍州,芥子帮,吃鱼,小女孩,锱铢门小少爷,黑风,黑风,说话,快说话……” “他的穴位都被羊蹄子封住了,能活着扛到现在说明他内力还是可以的,想再开口说话嘛,恐怕有点难了,唉,要活口也不早说,一帮儿没长心的东西,丫头,爷爷回去喽——”众人围拢上来,老头颤颤巍巍冒了一句,转身坐到羊屁股上走了,留给叶飞莫名的惆怅。 “百草门的湘江岛主应该有办法。”三儿,也冒出一句。“一刀撸了得了,还什么十二年前,又是芥子帮,又是小女孩的……”狼叔看过一眼,抽身去拿他的剑,突然被叶飞从身后喝住,“你动他一下试试。” 第二十章 割袍断义 “滚,老子已经发过毒誓,今生不再杀人,难道今天会为了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破戒?别恶心我。”叶飞适才是慌了,一把攥住狼叔的衣服,结果让狼叔怼了一句。 “他是我兄弟,你认识湘江岛主,替我求她帮忙医好他。”叶飞自知无计可施,又压低声音求狼叔帮忙。 “人又不是我伤成这样的,干嘛要我帮忙?不管,要带你自己背,赶紧点上路啦。”狼叔推开叶飞自己往回走,去取行礼。 三儿见这两人有点要杠上的意思把叶飞叫到那人跟前,“你兄弟会不认得?开什么玩笑。”“说来话长,别问了。”叶飞说完就要把那人背在肩上,不忘跟凝儿说一句麻烦她自己拿行李。可毕竟这是个人,背了不远叶飞就走不动了,拉着几个人停下休息。 从和这个人接上火,叶飞开始记恨狼叔临阵脱逃,又不肯答应出手相助,不免心中不畅挖苦几句,“有些人呐,一出了门就忘了规矩,刚才那老头明摆着就是个高手,打人家眼前走却不知道打声招呼,末了还得去求人家,这人呐……” 叶飞还没叨叨完,三儿就上前小声阻止他,“别说了,刚才那老头是狼叔的师父。”叶飞哪信,看向狼叔,“真的吗狼叔?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你这个人有问题。”凝儿一听,也慌了,拿起石子投向叶飞,暗示他闭嘴。而狼叔倒也不恼,反问句,“正好,那你说说我是什么人。” “算了吧。”三儿又打圆场,但被狼叔制止。这样一来,叶飞便是有恃无恐,开口就来,“第一,你自知伍家沟有难却不肯出手相助,满口却说自己是伍家沟的人,这是不忠。从自己亲爹门前过不打招呼不问候,这是不孝。刚才明知我有难却躲出老远不支招不插手,这是对兄弟不义。” “既然我是不忠不孝不义之人,那你干嘛还要跟着我,求我帮忙,要是我宁可绝交。”狼叔嘴上说不恼,可被一个后生这样教训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不免要怼他几句,“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别没羞没臊的跟着我就行。” 怎么可能自己走,叶飞听出狼叔话里的意思,想想还是不去计较,全当他有难言之隐。可狼叔却认真起来,“诶,把这身衣服脱下来,你光着来得,就光着走吧。” 这俩人成小孩了,闹翻了还得把自己的东西要回去。凝儿看着呵呵直笑。可她忘了叶飞什么性格,有一粒米不喝稀得,加上刚才的底火,这小子一下急眼了,“给我就是我得了,你还想要回去?想得美,我宁可撕烂了也不给你。” 说话间,叶飞借着火气就开始撕衣服,全然不顾凝儿的阻拦,可这衣服有点怪了,怎么撕撕不开,叶飞急了,上前要抢狼叔包裹上的剑。“混账!狼叔的剑是你可以随便拿的吗?”三儿火了,起身用自己的剑顶住叶飞的胸膛。 “一柄破剑比他爹还金贵,真是个贱人。”男人动剑,不出鞘也是对抗,叶飞也火了,对狼叔恶语相向。 “这剑比狼叔存世的年份还长,你知不知道。”三儿想压住火,可估计一时半会还够呛。 三儿的态度直接把叶飞的火气引到他这里,“那刚才你怎么不出手?你也怕死是吗?你也没拿我当兄弟是吗?” “我也不会武功,怎么帮你!”“不会武功也敢行走江湖,骗鬼呢!”见两人有要动手的架势,凝儿不得已上前拉架,“狼叔是真得不会武功,只会天地阴阳形气功法,打不了人的。” 别人的话可以不信,但凝儿的话可是要信得,叶飞只好先撒开手,气哼哼的坐到那人跟前,试一下脉搏。他哪懂啊,只是为了装一下。 狼叔听了半天,无奈的叹口气,“我爹不收我做徒弟,也不教我本事,所以我才和他形同路人的。” “你是他捡来的。”叶飞心里郁气难消。“你知不知道那一日为了救你,狼叔把他多年修炼的真气全部输给了你,他本就不会外家功,你要他打,那不是找死吗?”三儿心头的气儿倒是顺溜一些,直接说破了这个狼叔不让他说出的秘密。 叶飞一听,心里不免有些愧疚,便不再说话,只听三儿自己说,“狼叔确实不会武功,你想,他要是真能教我武功,我还会时不时的叫他狼叔吗?”“那如果教,你打算叫啥,叫爹啊?哈哈,当爹的都是从当孙子开始的,我不想再当孙子了。走吧,都耽误多半天了。” 几人轮着背那人直到进了烟雨楼才停下,累得够呛,安排住下,凝儿说要给大家洗衣服,几人谁都没客气,见叶飞换下狼叔给他的那身衣服后,找了一把小刀在衣角上割,便走近要下了小刀,“这身衣服呀,刀是割不破的,这可是簌簌堂主用那……” 凝儿没说完,房门就被人没打招呼的推开了,“干嘛!想割袍断义啊小子!”进门的是狼叔,他还真得是来要那身衣服的。叶飞看出他的打算,笑笑说,“割破了你还要不?”“拿来,”狼叔上前一步夺下来塞给凝儿,“洗干净送我屋里。” “你既然这么在乎簌簌堂主,那风影楼主又是怎么回事?”叶飞听说他要把衣服要回去,心里自然不得劲,直接戳了一下他的痛处。 “救急不救贫,给一碗米的是恩人,给一斗米的是仇人,早知道你这么恩将仇报,当初就该直接废了你。”狼叔又不傻,听得出叶飞话里的意思。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和他们连手废了我,反倒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帮我。”今天可能是个突破口,不如抓住这个机会把所有不解的事情跟狼叔问清楚。 “我如果告诉你,我眼瞎了,你信不,哈哈。”狼叔一个打趣就把这事推掉了。而叶飞却不依不饶,“你不说拉倒,想必那风影楼主也知道不少关于你的事情,过会儿我自己去问。” 一听叶飞这么说,狼叔虽然知道风影楼主不会轻易和叶飞这样乳臭未干的楞头小子详谈自己的旧事,但不敢保叶飞这小子会使用点什么“旁门左道”,又回一句,“你呀,还真不如那个打不过羊却打得过你的那个蒙古大夫。” 这不是互相伤害的节奏么?叶飞听着心里不是滋味,这不明摆着说自己还不如一只羊么,气的连叹三声。狼叔却没见好就收,继续补刀,“听听人家一出口,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哪像你,一天到晚竟关心些儿女情长的陈年往事,凝儿看上你该不会也是一时眼里进了沙子,没看仔细吧,哈哈。” 狼叔完胜,惹得凝儿羞涩的白了一眼。但凝儿不好怼狼叔,借故把话岔开,“狼叔,三儿呢?他的衣服找出来没,我一并洗了呗。”“去给被羊踢废了的那个抓药去了,这就该回来了。” 为了能给叶飞和凝儿多一点独处的时间,狼叔把那人安置在自己房里,适才让三儿去抓着药,调补一下。待百草堂湘江岛主前来参加武当升坛大典的时候,让人家受累给看看。正说着,三儿突然从门外跑了进来,一脸的慌张,开口便问,“那个人呢?” “刚才还在。”狼叔、叶飞同时一惊,“我就过来那身衣服的档口,人怎么会没了呢?”“莫非他这一路上是装得?”三儿也不解,临出门前他给那人试过脉了,虚弱的很,不可能转眼间就好到可以健步如飞的程度。 “这里会不会有他的同伙?”叶飞出到房门外打量着四下闲散进出的客人。“看来这里也不是什么安全的……”“这里再不安全,那这泱泱中州之内就没有你浪里个浪可以安心睡觉的地了。”狼叔尚未说完,走廊另一头不知从哪儿走来一个女人。 “楼主。”狼叔似是明白了刚才那人的去处,倒是心安理得起来。“风影姐姐,”凝儿和三儿也都打过招呼,唯独叶飞远远的站着,盯着女人直看,却不声不语。 “李逸轩的徒弟长这样儿?真替他悲哀,当年是不是眼瞎,挑了这么一个,我早说他没远见,这小子怎么看怎么不是省油的灯,这些年不见,脸都让他气肿了吧,呵呵。”风影楼主,嫣然一笑,可谓是百花失色。 可她这么评价自己和师父,听着也太别扭了,难道师父和她还有过什么交际?可她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风影楼主见叶飞看自己眼神都直了,直接转向房内的狼叔,“那个叫龙吟的小子,是玄冥派追杀的门徒,你们可真够胆大的,就这么把人架进来,是想帮我把这烟雨楼拆了,盖新得吗?” “你怎么知道他叫龙吟?”三儿有些疑惑,忙问。“他额头右侧,靠近发髻的地方被人用小刀刻了这两个字,那是他的名字。”叶飞终于弄出点动静。“如果没猜错,那两个字是你刻上的吧,呵呵。”风影楼主掩嘴一笑,上挑的柳叶弯眉不露声色的挑逗了叶飞一下。 第二十一章 飞翼来袭 风影楼主这个媚眼抛的连凝儿都吃醋了,上前拉扯了一下风影楼主的衣角,面如红桃,“姐姐,不带你这样勾引人家男人的,他现在可是有妻室的人了呢。” 这一声娇滴滴可是把狼叔和三儿酸得牙都倒了,风影楼主一听,也忍不住掩嘴笑道,“呦,我们凝儿这就要护着了,行,姐姐知错了,呵呵。” 几人正在谈笑,突然耳畔传来一声脆响,叶飞驰目而去,只见房门上孤悬的一个拳头大小的铜球微微一晃,侧耳细听,可闻其中有一铜珠正在高速回旋,心中陡然一惊,因为那铜球之上仅有一个指头粗的孔,而此刻从楼道到近前并无他人经过,那铜球他刚来时因为好奇用手触碰过,确认球内中空,并无一物。 那此刻球中的铜珠定是谁投掷其中,而那掷珠之人却没有露出丝毫形迹,就连离几人最近的楼梯与这铜球相距也近两丈有余,也就是说,掷珠之人要远在几丈之外将铜珠投入那手指粗的孔内,而且还要隐于闲客之中不被察觉,真是好准头。 叶飞虽惊但却未露出异样,想看那风影楼主会作何反应,不想狼叔却先开口,“呦,我们这刚到就有撞铃的,看来那个叫龙吟的还真是个麻烦。”听狼叔这么一说,叶飞心头一热,不解这撞铃又是何意,只好继续静观。 只见那风影楼主稍一踮脚,便将那铜球取下,不知在手中做个什么变幻便将铜球打开,取出铜珠捻在手中一攥,开口道,“此事与那龙吟无关,是官府的人到了。” 这样的解说更是让叶飞不解,上前求下铜珠拿在手里端详,那铜珠之上杂乱无章的布列了一些凹坑,想必定是些暗码密语之类的。但比这铜珠更让他好奇的却是风影楼主口中道出“官府的人”。 “官府的人,来这里做什么?”叶飞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脱口而出。“寄死窑,武当山,升坛大典。”风影楼主只道出三个词,便抽身而去。谁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踪影。 “解释一下,”叶飞只好往屋里跟进一步,擎着手里的铜珠问狼叔。“求我呀,求我我就告诉你。”狼叔不按常理出牌,想趁机戏弄叶飞一番。“算了,我自己找风影楼主去问。”叶飞不上套,将铜珠攥进手里转身便要去追风影楼主。 “江湖密道传递情报用的,铜珠上面的小坑是盲文,点数列阵不同,代表的意思不同。”三儿见这两人又要“调皮”赶忙回答。 “我是说,寄死窑,武当山,升坛大典,风影楼主说这三个词的意思。”叶飞再笨也知道那铜珠的用处,只是不解风影楼主为何说完这三个词抽身而去。 “官府的人应该是为了寄死窑的悍匪而来,为鲁吁王爷亲临武当升坛大典的安全,扫清障碍。”狼叔开始故作深沉。“那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等官军清剿了悍匪再登武当岂不一路通畅。”三儿搭上一句,可这显然不是老江湖的选项。 “不能等,而且我们还要尽快通过寄死窑,到达武当山,我师父还在受刑,”叶飞立即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还有,既然官府的人要来清场,那我们很有可能会在禁入武当之列,到那时,不但寸步难行,甚至性命难保。” 叶飞的言辞引来狼叔青睐的一瞥,却又立即给他浇了瓢冷水,“你有什么本事过寄死窑?”“我没本事,可是你有本事。”叶飞知道狼叔肯定有安全通过寄死窑的方法,直接借力打力,把话儿给挡了回去。 “哈哈,你小子不笨呐,不过我的本事就是说动风影楼主护送我们通过寄死窑,但你也知道,我是正经人,求一个女人替自己办事,总得有所付出,如果你猜出来风影楼主最想要什么,我就答应尽快动身,反之,你懂得。” 叶飞一听这话,心里头就开始打鼓,心想这老东西是不是又要耍什么花招,便搬过一个凳子坐下,看向狼叔,“狼叔,你觉得武当现在的那些道长是不是假正经?”狼叔见叶飞避实就虚直接跑题,也安身坐下,“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民生草芥尚且身不由己,又怎么可以用假正经来指责那些仙风道骨的避世之人?” “又说这样的套话,我只是觉得他们是假的假正经,而你是真的假正经。哈哈。”闹了半天叶飞是为了戏弄狼叔才故作深沉。狼叔被他这一气还真是有点颜面无存,起身便要离去。叶飞一个踮步拦下他,“跟我计较也太没有大侠风范了,息怒,息怒啦狼叔。” “切,我会跟你一般见识,我是要去看看风影楼主把你那个蒙古大夫安排在哪儿了,用不用现在给点药,别过一会儿凉气了,这一路白背了。别挡着,就好像你能挡的住我似的。”狼叔这么一说,叶飞才想起还有龙吟这么个人,便要随着狼叔同去。三儿拎过刚抓的药去了后厨。凝儿也去到后院洗衣服。几人便散了。 叶飞随狼叔来到后院的阁楼,停在楼下四处张望,不解的问狼叔,“门呢?”“没门。”“咋进?”“飞呀。”“我又不是鸟,咋飞?”“是鸟也飞不进去,这座楼,里外都是机关,你当江湖密道上的人都是泥捏的么,都和你一样,只会一招破空掌。哈哈。”“先别笑,”叶飞搡了狼叔一下,“不进去,带我来这干嘛?晒太阳?这日头都偏西了……” 说话间,自远处楼宇屋顶间飞来一人,身轻如燕,健步如梭,翻转如风,飘逝如影,简直如梦境一般,变幻的速度比眼神都快。叶飞哪有不惊之理,“这还真能飞呀?简直和神仙无异。” “风影,风影,笨蛋,你以为这名号是白叫的,少见多怪,走啦。”狼叔一巴掌拍在叶飞的后颈,这才把他的魂勾了回来。“诶,既然风影楼主回来了,那我们上楼呗?”叶飞只一回神的功夫,那风影楼主已飞进楼内。“想多了,这阁楼也就我进去一回,你想进,下下下辈子吧。” “狼叔既然已到楼下,为何不上楼一叙,这日头眼见就要落了西山沟,漫漫长夜又何其难熬,就这么走了,真不觉得可惜?”风影楼主从窗口探出大半边身子,千娇百媚的“诱惑”着狼叔。 “换个人行吗?我有空。”叶飞这不是淫虫上脑,纯粹就是打趣搅浑,不想话音刚落,就觉膝盖一软,栽倒在地,竟不知是被何物击打,咧嘴一声“哎呀”。“你小子若对不起凝儿,我这烟雨楼的姑娘们能拿着绣花针把你缝到武当山紫金殿的鸿门上,姐姐奉劝你还是老实点,别像你旁边这个浪里个浪,欠的情债太多,撒泼打滚的到处赖账,末了落一个孤家寡人,哈哈。” 这风影楼主一箭双雕把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来了个对眼穿,玩笑过后却不忘正事,补了一句,“午夜子时,等我消息,有人会带你们过寄死窑。还有,龙吟那小子你们不用找了,他没伤路上的那些钉子,是顺着无路之境误打误撞走到那里的。”这话刚说完人就没影了,只留楼下这俩闷瓜在那儿对眼。 “你不是说知道龙吟在哪儿么?你倒是带我去呀?”叶飞这会儿才反过劲来,搂住狼叔的肩膀把他扳了过来,“狼叔,你是不是当我傻呀,有事没事就拿我开涮,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失去对你的信任。”闹了半天,狼叔不知道龙吟被转移到哪去了,过来这趟纯属溜达,顺便等风影楼主的消息。 “你在山里当了那么多年猴子,自然不知道凡世间的险恶,”狼叔依旧不慌不忙,回一眼早就没影的楼主,继续说道,“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一个字是什么?诈。就跟三儿说他不会武功一样,但他会舞剑啊,哈哈。” “我真服了你们俩个臭不要脸的,难道人和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都不可以有吗?我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呀,狼叔。”叶飞就知道三儿说自己不会武功是骗自己的,因为上午在和龙吟交手之前,他看到过三儿抖剑的出势,倘若没有点功底,那剑又怎么可能收发自如不露声色。 狼叔听罢叶飞的质问,低头沉思半刻,十拿九稳的抬头看向叶飞,“人和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是需要有的,但你不是人呐,是猴子,哈哈。”狼叔憋了半天就为了耍叶飞一下,叶飞似乎也忘了萦绕心头的那些事儿,竟和狼叔打闹起来。 突然,一股劲风自前楼大堂鱼贯而入,来势之凶,气魄之猛,足以震慑此处所有人。风劲未定,便听闻一声裂空长嘶,“尉迟敬德飞翼都尉前来办事,烟雨楼主速速出阁迎接!” “哇,好长的名号,这得多大的官,”叶飞攥住狼叔下襟,摆出一副惊慌中透着膜拜的表情。“他来了,恐怕今晚就走不了了……”狼叔的脸上隐约间阴云密布。“切,又吓我,”叶飞见惯了狼叔一惊一乍,并没在乎他声情并茂的“表演”,回头看了一眼阁楼,“诶,这么大的官来了,都点名了,怎么不见风影楼主出阁迎接啊。” “人家早就过去了,还用等到这时候。”“啥时候过去的,我咋没看见?”“就在你没看见的时候,别废话,走,咱们也去会会这位飞翼都尉。”“人家名字不是八个字吗?你漏了前面的四个,尉迟敬德,诶,走那么快干什么,急着投胎呀……” 第二十二章 大惊失色 适才这股风确实威力不凡,连后厨煎药的三儿都被“吹”了出来,急忙找到依旧不慌不忙在井台那儿洗衣服的凝儿,“乖乖,这风来得邪乎啊,这调调也要命,若是在跟前,耳朵都能震掉了。” “有你说得这么夸张么,”凝儿捋了一下垂下的发髻,回身看了三儿一眼,“你若是在伍家沟待得时间长了,就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比这功夫厉害的多了去了。”凝儿说出这样的话直接把三儿惊住了,不想这么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会接触过自己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功夫。 见三儿一脸茫然,凝儿笑笑回身说道,“狼叔说,那药煎好了不用动,会有人来取。”凝儿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来这么一句听得三儿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说话不着调了,怎么忽悠起我来了呢,狼叔不是去看被羊踢废的那个人了么?” “哎,狼叔刚才从那边过去的,”凝儿抬手指向半截院墙一侧的庭廊,“刚才有几声鸟叫你没听出来?”“狼叔会鸟叫?”这下彻底把三儿弄懵了。“你从进到这烟雨楼,前前后后花红柳绿,见过一只鸟么?”凝儿笑意盈盈手里没停,继续洗着衣服,“刚才那是狼叔打得暗语,还说让我们不要露面,他去前面瞧瞧。” “有这功夫居然没教我,这个老东西真是该挨刀了。”三儿心中浮起一丝莫名的惆怅。“狼叔教过你什么?除了坑蒙拐骗。”凝儿见三儿情绪“暴跌”赶忙开导他,“狼叔说,功夫这东西得自己悟,别人教的都是吃剩下的,精华早就没了,行啦,跟了他那么长时间连他会啥都不知道,你还有脸生气,赶紧帮忙洗衣服,快点。” 后院这边风平浪静,前楼大堂可是热闹。但凡行走江湖的都知道过了烟雨楼前面就是寄死窑,悍匪横行,烧杀掳掠,所以都是聚到一起,形成规模,凑足钱财,再托人送到寄死窑那里打个前站,而后在人家约定的日子,在数不清悍匪的监视下,在日头偏西之前通过。而且还必须是两份,盐池湾村叶家垭一份,大岭坡村两河口一份,其他的都不成气候。 也正因为于此,所以烟雨楼这里才生意兴隆,所以那风影楼主定是和两处寄死窑的大当家的关系非同一般。而官家也是早就知道这寄死窑的乱象,推脱不剿的原因不说自明。 而这次王爷要上武当,想必这股悍匪不剿不行了。叶飞和狼叔挤在人群后边打量着,周遭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似乎刚才那股劲风加一个亮嗓是招揽看客的开场彩蛋。 大堂正中只站了风影楼主一人,四周身着各式官配差服的小衙役围了一圈,没一个像是刚才喊过一嗓子的人。“你还没说为什么这人的名字是八个字呢?”叶飞催着狼叔问。狼叔有点烦他,粗略的说了一句,“尉迟敬德是皇帝给他们家的封号,都尉是他的官职,就是说,这个飞翼家里之前就是大官,而且还都是武官。” “这么大的官怎么会在这么个小地方任职?还有,他之前会不知道前边寄死窑那里有悍匪?这可真是……”叶飞连连摇头,话没说完就被狼叔瞪过来的一眼给憋了回去。“尉迟敬德是皇帝给的封号,是京城的重臣高辅专用的,来得这位飞翼都尉是下派过来打前站的京官,京官你懂了吗,你个榆木疙瘩脑袋。” “那这个飞翼都尉到底是听皇帝的还是听过几天要来的那个王爷的?”叶飞又问。狼叔这次是真烦了,一指头戳上叶飞的腰眼,“给老子闭嘴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你真是……” “尉迟敬德飞翼都尉大人到,跪!”这声音比刚才那声要浑厚的多,听起来都能让人心甘情愿的往下跪。呼啦一声,大堂里跪了一个遍,连那圈衙役也跪了。狼叔扫眼见叶飞还在那傻愣着急忙拉他跪下,叶飞刚才腰眼被狼叔冷不防的戳了一下,自然不得劲,加上狼叔这一拽,不由得滑出一声“哎呀”。 这家伙,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一柄钢刀就已经从背后架到叶飞的脖颈之上。叶飞刚打算有点想法,又一柄钢刀架上了脖颈。叶飞心里这个气,可他也只能有苦难言,老实跪着。 这位飞翼都尉真是来头不小,众人跪了半天还是不露面,直到夕阳西斜,万丈金光自四面八方射进大堂,才煞有介事的踱步而入。 叶飞挑眼看去,此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脸型方正,五官匀称,再看那身装扮,自上而下分别是镶金黑纱冠,锦鳞锻稠服,金蟒玉扣带,薄底快步靴。胸前金丝刺绣为虎啸龙吟,右腰下垂一块刻有尉迟敬德四个字的红穗腰牌。那腰牌在夕阳的映衬之下是金黄中透着赤红,赤红中闪烁着金光。 “都起来吧,弄这么大阵势,是想让本官遭人话柄不成?”飞翼颔首轻言,踱步风影楼主跟前微微下腰,“适才那些下人多有冒犯,楼主勿怪,速速起身回话。”这话听起来是体恤百姓,实则就是一句套话。风影楼主谢过飞翼都尉,这才站起身来,只是那娟秀的面容始终低垂不敢平目而视。 “都起来吧,我也只是路过,惊扰了各位,还请海涵。”这句话说完,堂内众人这才纷纷起身,但无一人敢造作出声。叶飞也想随众人起身,却如飞椎刺耳般听到飞翼的一句发难,“那个人就先跪着吧,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这么不懂规矩,就好好长长记性。其他人都退了吧,我和楼主要借一步说话。” 锋利的钢刀透着嗜血的寒气,叶飞就算再长点本事,这般架势之下也无计可施,只要身后这两人稍一用力,那叶飞的脑袋可就要被人家当球踢了。狼叔连个眼神都没留下便随众人散去,更是气的叶飞打断牙齿也要往肚里咽。 不多时,大堂之内便安静到只能听到叶飞一个人的喘息之声,其他人全都回了房,或是退到了后院。“楼主不请我坐下么?”飞翼微微一笑,那面容之上适才的桀骜不驯此刻竟荡然无存。风影楼主刚要出声,便见两张太师椅自大堂两侧拔地而起,尚未定睛,便已经分置于两人身后。 隔空移物!这人内力竟如此了得,真是不容小觑。叶飞此刻慌也不是,惊也不是,只得张大鼻孔深吸一口冷气,借此缓解心中的胆颤。可这一声吸气却破坏了这里静怡安详的氛围,惹得飞翼都尉不悦的一瞥,“楼主可知这人什么开头?” “民女不知,或许只是往来商队里的一个脚力,大人……”风影楼主想顺着这句谎话,诱导飞翼放了叶飞,不想飞翼不但没有听完风影楼主的话反而离开座位走到了叶飞跟前,摆手退了架在叶飞脖颈上的刀,细声问道,“你自己说,说实话。” 这飞翼此刻离叶飞如此之近,但那身形在叶飞眼里却如处在丈目之外,而他这声音虽是绵弱,但字字如铜锤敲髓,震痛全身。这人到底使得什么功夫,简直是不出一招半式,只动动嘴皮子就能要了人的命。叶飞只觉牙齿皆松,骨缝透风,嘶嘶两声硬是没敢答话。 如果顺着风影楼主的话往下说,那飞翼肯定会问,掌柜的是哪位,做得什么生意,运得什么货,从哪来,往哪去。不用费多大劲,三两句就能把叶飞抖个一干二净。叶飞慌忙中扫了风影楼主一眼,见其面容愁闷,便知道今日恐怕要在劫难逃。倘若跟飞翼说了实话,那他会不会帮自己一把,护送自己回武当山? 这绝对是不可能的,怎么说?说自己是从隐仙岩上坠落下去被救到伍家沟的?鬼才信。还有,若提到了伍家沟,那不是等于把伍家沟给卖了么?最关键的是,这个人是为了鲁吁王爷的安全而来,不管他的头头是谁,都是在给鲁吁王爷效力,而那临渊就是鲁吁王爷的儿子,他连官军都能调的动,保不齐这个飞翼也可能会为临渊效力,那这样一来,自己这条小命可就要交代在这了。 所以他只能装“哑巴”嘶嘶两声。“慈不掌兵,情不立事,这小子不像是个好东西,拖出去砍了吧。”飞翼说完,转身便要回到风影跟前,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扭身走向叶飞,一脸诚恳的问道,“你,怕狗么?汪汪叫得那种。” 飞翼的睫毛很长,皮肤也很白净,这次近乎贴着叶飞的脸庞问话,让叶飞莫名间有了一种羞于启齿的感觉,随着飞翼的眼睛一张一合,叶飞的心竟按耐不住的慌乱起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魔障了,怎么居然对一个男人有了那种想法。 “说话,怕还是不怕?”飞翼看着叶飞迷离的眼神笑得出神入化。“不怕。”叶飞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那太好了,来人,去把我的刑天牵过来,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让所有人开开眼界!” 第二十三章 困兽犹斗 “刑天?牵过来?开眼界?”叶飞陡然间惊醒过来,这飞翼居然这般恶毒,根本没有把我当个人,先不管那刑天到底是什么东西,就凭那一个“牵”字就敢断定一定是个畜生。而那开眼界……难道是要我去和那畜生相斗? 叶飞只觉头皮发麻,腾地站起身来,刚欲有所动作,不想身后那两把尚未回鞘的钢刀再一次一前一后架到脖颈之上。怒气冲冲的叶飞就算再有能耐也不敢拿这条小命开玩笑,倘若没有这些兵刃,光是赤膊而战,叶飞绝不会就这么妥协。他有真气护体,任那飞翼使尽浑身解数也耐他不何。 这般感觉无异英雄扼腕,叶飞的小心肝如在炭火上炙烤一般难受,而此时,却听那风影楼主一声重喝,“放肆,你是哪家来得下人,这么没教养,都尉大人让你和灵兽一决高下,那是看你还有一副人模狗样,你却竟敢对都尉大人如此无礼,是不是不想苟活于世?” 风影楼主这样训斥多少有些指桑骂槐,只不过隐喻很深,而她这一声重喝,看似针对叶飞的造作,实则却是在给自己释放心头的压力。 这飞翼若是真要出兵剿了那些悍匪,就不会这个时候到烟雨楼这里大张旗鼓的把自己约到堂前。即便想先从自己这里找寻些破那寄死窑的“良策”,也不该退却了众人之后,就直接来个隔空移物再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而飞翼这么做,意图已经很明显,就是想在出兵寄死窑前,先斩断自己这根连接官府和悍匪的“红绳”。 由此可见,这飞翼此次前来绝对是抓到了十足的证据。而所谓让那刑天和叶飞一斗就是要演一出杀鸡儆猴,而后再开始对自己下手。这飞翼的用心良苦可真够毒啊。 “楼主莫慌,一个下人,”飞翼正往风影楼主跟前走,听这一声调调,轻蔑的哼了一声,先扫了风影一眼,又扭回头看了一眼叶飞,这才继续说道,“一个下贱之人,命如草芥,不值得大动肝火,还是,让厨房先做几个小菜,我们坐下慢慢聊。” 飞翼说着,满面春风,轻扶风影楼主双肩,把她让到座位上,微微一甩头,“抬张桌子,烫几壶酒,如此良辰美景,风影佳人,我要和楼主细细品来。”“哦对了,顺便看看后院有没有狗碗,给他拿一个,吃饱了好有力气哟。”飞翼抬手一指叶飞,补了一句。 这般侮辱岂能再忍气吞声,士可杀不可辱,叶飞震怒,脖颈之上顿时青筋暴起,两只铁拳一提气便攥得死死的,刚要试图发功卸了这两把钢刀的威胁,就听那飞翼呵呵一声干笑,“你今天若是不斗,那这烟雨楼里的人,可都活不过今夜子时哦,想清楚再发火。年轻人,冲动是魔鬼啊。” 这还是个官吗?叶飞知道这个飞翼说到做到,更是悔不当初,若刚开始时自己顺溜跪下去,也不会引来这身麻烦,这可真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这次真得把自己矫情死了。 忽然叶飞念头一转,狼叔说过,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诈字,这飞翼身为朝廷命官,难道真敢草菅人命?倘若自己被他这一句话吓得泯灭了斗志,那岂不是更让他……叶飞还没想明白自己何去何从,就听后院一阵骚动,只一吸一呼间便有两个脚力被押了进来,扑通一声摁倒在地,那飞翼只一眨眼,咣当两声闷响,便是人头落地。 啊?真杀呀!叶飞哪见过这般气一不顺就杀人的场面,顿时怒上心头就要发力。心想,大不了就是一死,人生下来就是等死,早死晚死都得死,可总不能连死都不能像个人,像个男人。 “够啦!”风影楼主一个箭步飞至叶飞跟前起手就是几巴掌,这巴掌力抵千钧,过脸如刀,只几个来回,叶飞的脸便肿的跟个猪头一般,“你想害死那些无辜的平民百姓吗?你瞪什么!大人的话就是圣旨,违令者杀无赦,刚才该死的应该是你!” 风影楼主疯了一般,这几巴掌,彻底把叶飞打醒了,这次是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了,而且还得老老实实被那个叫刑天的畜生生吃了。这都是造了什么孽。看着地上那两个刚才还活生生的人,叶飞无所适从。 风影楼主尚且不敢和这飞翼交手,只能说明楼里的众人加起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难道今天走进了一个死局?“呦呦呦,啧啧啧,一个男人,竟然还没有一个柔弱女子深明大义,看来把你剁开喂给刑天,它恐怕都嫌你没骨头。”飞翼“娇姿作态”伸出一截手指点了点叶飞肿得已经充盈的脸颊。 “风影楼主可真不愧是江湖一绝,稍不留神,就能被楼主给扣顶帽子,这要是被有心的人听到了,下官的脑袋岂不是要扬长而去?哈哈。”飞翼回身瞄了风影楼主一眼,径自坐回了位子上。 “失言了,刚才一时心急,大人莫怪……”风影楼主这哪是失言,明摆着就是在控诉他草菅人命。“来人,把这两个悍匪拖下去,挂在路口,也好震慑那些悍匪,让他们知道知道,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风影瞄了叶飞一眼,又挑了一下眉角,只是那叶飞并不知这是在暗示什么。而这个眼神不但叶飞看到了,后院的狼叔也在人群里看到了。连忙扥了一下三儿的衣角,低头小声嘟囔到,“人已经到位了,准备动手。” “想什么呢,家伙都在楼上放着呢,今个这都什么情况啊,还想玩空手套白狼,拉倒吧。这小子要是死了,整个江湖就安静了。”三儿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抓抓耳朵,一套组合动作做了两遍,才把话说完。 “你怎么个意思啊,怎么老盼着叶飞去死,就算叶飞死了,你还能娶了凝儿是咋了?”这俩人的心态不服不行,大堂之内都那样了,居然还能不温不火的胡扯乱搭。可是凝儿听不下去,一甩手就要往人前挤。 “凝儿别去。”三儿一见,慌乱的攥住凝儿的衣服,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凝儿占了话头。 “别说了,要是今天哥哥没了,我就守完这辈子再守下辈子。”凝儿这话虽然声音很小,却已经足以扎痛三儿的心,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愫,她确实无法理解,便又辩驳了一句,“这个家伙到底哪点好了,让你这么痴迷?我认识你的零头都比你认识这家伙的日子多,你……” “我爱一个人,看一眼便爱上了,几辈子都爱,这不是相处日子长短的事情。”凝儿可没心思管三儿的心情,那眼神直溜溜的盯着叶飞的一举一动。这两人的几句话把狼叔给酸的,直挤眼睛。 “还不来,这要是生个孩子,这会儿都该能下地抓蚂蚱了,真该死。”飞翼靠在太师椅上看着几位差役收拾刚才“弄脏”的地方,嘴里小声嘀咕着。 “哦,让大人久等了,我这就去厨房催一下。”风影楼主借着话就要起身离开,却被飞翼厉声喝住,“坐下,我都来了,还想往哪跑?”“厨房,大人不是说……”风影哪能听不出飞翼话里的意思,佯装搪塞几句。 “吃饭着什么急,一会儿等刑天来了,他们两个一边打,我们一边吃,哈哈,再喝几壶小酒,哈哈。”飞翼挑眼瞪了呆立于不远处的叶飞,突然大喝一声,“蚂蚱,滚回去看看怎么刑天还没来!” 话音未落,只见梁宇间蹦下一个人,此人身影窄小,于那些横梁间以之字路线折跳而下,竟逃脱了所有人的眼神,无声落在飞翼跟前,“是,大人。” “别磨叽,快去!”飞翼话音未落,就见这大堂之内所有的烛火陡然间摇曳一番,由此可见此人纵身之神速,气场之庞大,不是凡人所能力及。 此人现身,引得叶飞好生惊愕,幸亏刚才没有死拼,倘若出手没有三两招拿住飞翼,被这人自上而下得了机会,估计自己的下场不会比刚才那两个冤死鬼好到哪去。倘若这人心狠手辣,那自己被直接劈成两半排骨根本不足为奇。 飞翼身边竟有如此之人,难怪会随心所欲肆无忌惮。而这人究竟何时藏于梁宇,藏了多长时间,自他落下之前竟无一人发觉,看来不但是轻功了得,这隐身术也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叶飞忽而又一想,适才第一声开场会不会是出自这人之口。他自梁宇之巅,放音向下,将整个大堂作为一个共振箱,从而扩大了声震的威力。如果这人提前藏于梁宇,那起先掷珠之人会不会也是他?倘若是他,那他便是密道中人,能不能在一会儿和那刑天缠斗的时候,让他用一些手段,使自己不被重伤。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可怎么才能和他联系上呢? 叶飞突然记起风影楼主之前一个挑眉的暗示,难道,这个暗示是给那个人的?正当叶飞满脑子颠三倒四之时,耳畔突然传来后院一片哗然之声,急忙抬眼望向大堂之门,却被此刻现身的刑天惊掉下巴,喉咙里呜呜直响,“这,这个,呃,它,它它它也会汪汪叫么?” 第二十四章 鏖战刑天 “切,要不怎么说你是下人,”飞翼走近刑天,挠了挠它的脑门,回身瞟了叶飞一眼,“我是它的主人,我当它是狗,它就是狗。你当它是什么?嗯?”这眼神中射出一股蔑视,像一根生硬的手指戳着叶飞的胸口。 “你身为朝廷命官,竟如此对待黎民百姓,你的良心何在?你的官德何在?”这会儿顾及再多也没用,这刑天居然是只豹子,那身放光的皮毛不说,就连那爪子都似被打磨过还上了油,钢刀一般摁在地上咯咯作响。叶飞额头渐有汗释出,心想,这哪是斗兽,就是杀人。 “哦?”飞翼听叶飞口出此言,摆好了口型才发出这个声音,“呵呵,”飞翼对叶飞的轻蔑可谓是自始至终没有停止过,“普天之下皆为皇土,皆为,皆为你懂吗?”飞翼说到此处,那脸瞬时变得煞白,他愤怒了,因为他听到了一个人对自己权利的质疑,这可是绝不应该在这样穷乡僻壤出现的情况。 “哼,可惜,你不是皇帝,你不过是……”“上!”飞翼根本不会等到叶飞说完这句,振臂一指,那刑天便躬身一跃,脱勾窜了出去。再看叶飞,他张开双臂以力拔山兮之气震开了身侧两人,旋即一个猫腰闪过刑天的一扑,只待那刑天前爪着地后着腾空之际,并指直击刑天的腰眼。 哪知这刑天身健体硕,皮实肉厚,那两指竟不见得如狼叔使在自己身上那般立竿见影。可那叶飞也不是蠢笨之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那两指顿觉受阻之时,便即可收指攥拳,只一缩肩,便倾力击出。出拳要讲寸劲儿,而叶飞这拳虽未凝神提气,可速度极快,近乎于闪念的四分之一,这还不算完,倘若让这刑天四爪落地,这畜生便会即可扭身反扑,而叶飞大步拉开,要收也不会快过这凶猛嗜血的野兽。必须一战到底。 这档口容不得细想,叶飞脚趾抓地,提气而起,却不料那刑天也非池中之物,在受到攻击后,未等后爪落地,便甩开钢鞭一样的长尾,而叶飞适才瞬间的冲拳无疑加速了这长尾的摆幅,这样一个架势轮过来,那尾端必定会击中叶飞的后脑,叶飞眼光一斜,心中陡惊。 那刑天的尾端竟被套了一个黑色的钢箍,这可真是用心歹毒,说时迟那时快,叶飞震臂运气不等那出拳的收势到位,便微一偏掌,冲气而出,这一掌变幻之快,可谓是连叶飞自己都没想到。 那刑天落势不稳,加之叶飞这拳掌重创,又给了叶飞进击的机会。只见刑天刚欲扭身蹬地,叶飞点地一个周身回旋,甩出单臂,而那单臂之端便是他攥紧如钢锤的铁拳。“反鞭!”飞翼惊愕失声,眼前这人绝非一个脚力,而是一个武者。 可就在那飞翼惊呼的反鞭二字还未传到叶飞耳畔之际,那一夺命反鞭之锤已落向刑天耳后,只听咔嚓一声,似是裂骨之音,那刑天嗷得一声不顾剧痛窜身而起,这家伙再小也是个猛兽,直起身子比叶飞还高出两个半头。 真是了得,这么打,居然还能此般凶猛,看来这刑天也绝非一个畜生这么简单。躲!叶飞此时早已大汗淋漓,即便不是此时,想要正面迎击这样的猛兽也是在以卵击石。叶飞扭身倒地就势一滚,斜向刑天后侧而去。 谁知这刑天起身扑空,前爪尚未落地,后爪便弹地而起,这是什么招式?叶飞未能起身,再滚一次,可那刑天似是早有防备,前爪刚一落地,便缩腰一弹将后爪蹬向叶飞刚才的位置,紧跟着啪得一声,那长尾砸向地面,一个深坑瞬间出现。此处没有“啊”,因叶飞气息急促,连大口喘气都难以自控。 “嗖!”那长尾不等尾端舒展便又向叶飞横扫过来,深黑的钢箍撕裂厚重的气氛,发出一声刺耳长鸣。再在地上打滚,迟早会被这飘忽不定的长尾击中,自己这百八十斤,可扛不住。叶飞一个落燕翻飞,竟从刑天的背上跃了过去,可单脚刚一落地,那长尾便贴着地面轮了过来。 这下完了,就算自己当初跟心月狐道长学得那平步青云的本事,这脚也得是有个落点才能再次弹身而起,而此时……叶飞哪儿还有功夫细想,凌空扭动腰盘,只见那尾端的钢箍贴着地面抽起一袭花火,擦着叶飞的脚底横扫而过。“咍!”叶飞这招横身凌空也不知道是怎么使出来的,反正就在那长尾刚过,尚未收回之际,叶飞一脚跺下,死死踩住,顺横身倒势曲臂提肘,一提气,击上刑天后腰刚刚被重创的位置。 这一下可算打疼这个畜生,刑天收尾不回,纵身便难持平衡,加之叶飞这谁都意想不到的重力肘击,那刑天只得仰天长嘶,以泄戾气。就在此时,叶飞瞅见了这刑天的死穴,那就是它的心窝。刑天长嘶过后浑身一抖,再次与叶飞拉开距离。刑天面部之上,一颗鼓出的眼珠被污血黏连着,似是稍一用力便会跌落。 四下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弄出半点声响。唯有一人正悄无声息的捻动手指,蓄势待发。叶飞深知面对这等巨兽,距离越大,越便于它的攻击,而自己身单力薄只会处于弱势。若想尽早结束撕斗,必须几招之内重创它的软肋,自己此时明显力不从心,拖沓的时间越长,活命的机会就越少,唯有智取。 既然这家伙会动脑筋,不如诈它一下。叶飞拉开架势,箭步上冲,于那刑天三步之外提膝相迎。正面攻击?根本没有半分优势可言。而那刑天却似看破了叶飞的“决心”纵身而起,两双利爪如两副刀盘,自半空之中砸了下来。 叶飞岂是找死?他在这刑天弹身而起的一瞬间,一个侧纵,扭身钻入刑天身下。叶飞断定,若要治住这巨兽最快的途径就是击碎它的心脏,可它又怎肯容这叶飞近身,唯有引它自行让出身下。 “中!”叶飞适才的提膝并非只是一个虚招,而是为回身这一拳找准落点,踩住支撑。他瞄过,按着刑天的身长,踩住这个点冲拳发力,自己的拳头刚好可以击中这巨兽心脏的位置。 这一拳,不但稳,而且还凝聚了叶飞全身的气力,可谓是胜败就在此一拳。果不其然,叶飞这一拳不偏不倚,正中那刑天的心窝。而且发力之迅速,用气之果断,可谓是之前从未有过。这一拳击出的刹那,就听到两声肋骨清脆的断裂之声,这声音的传出,可谓是大快人心。 老猎人永远不会只开一枪。就在这,一拳重地的瞬间,叶飞忽然想起了龙吟曾在自己面前使出的破空拳。借助这刑天的纵身尚未落地的空隙,将意念集中于天目,而后凝气出拳,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完成。 刑天怕是在叶飞击中心脏的一瞬便成了死物,扑通一声直条条落在地上。“混账!”那刚才藏于梁宇的蚂蚱,端臂一指,破口而出,众人目光随着这声厉喝看向叶飞之际,“咣”得一声巨响,大堂之内掀起一团气浪,将堂内堂外所有人震得连连趔趄,当然也包括飞翼。 “好功夫!”飞翼见到此情此景非但没有心生怜悯的看那刑天一眼,反倒肃然起敬,看向叶飞。叶飞瞟了一眼死气沉沉的刑天,又见飞翼此刻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形态,咧嘴狂笑两声,但未给他任何回话,只恶狠狠的瞪着。 心想,倘若此时躺在地上的不是刑天而是自己,恐怕会被这些人直接乱刀剁成肉泥,而后和刚才那两个冤死的脚力一样,堆在门外大路口,去恐吓悍匪。 “大人,这贱民杀了你的爱宠,小的这就替大人出了这口恶气。”蚂蚱抱拳飞翼身后,言语间却恶狠狠的瞪着叶飞。“哦?”飞翼只刚才惊了一下,稍一定神便做回了自己本来的样子,听蚂蚱这一自荐,有些喜不胜收,再一次摆好口型,发出了这个声音。 “大人这时出手,恐怕是胜之不武吧。”风影楼主也未曾想过这叶飞会有这般本事,虽是一直坐着,但后身还是出尽了冷汗,一听那个蚂蚱想再生是非,便直接插话进来。只是她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几只小铃铛,随着步履前行,传出叮叮的悦耳之音。 “呀,差点忘了,这里是楼主的地盘,自然有楼主定下的规矩。就一个畜生,死就死了吧,啊。”飞翼也发现了风影楼主手腕上多出的铃铛,指了指叶飞,“倘若今天我非要杀了这个人,想必楼主就该动手了,这铃铛……” 飞翼话说一半突然停下,紧跟着,蚂蚱及飞翼几个随身侍卫似是都听到了异样的声音,抽刀出鞘,慌忙四下打量。 “到底是皇城出来的大人物,连野猫上房的声音也没听过,哈哈。都这么紧张干什么,现在杀你们,还有点为时尚早。”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声音,只是这话音刚落,整个烟雨楼内的烛火嗖得全灭了。 第二十五章 紫耀雷罡 “速速掌灯!”蚂蚱惊呼一声,大堂之内再有光亮之时,那叶飞已不见了踪影,而风影楼主却昏厥在地,没了只觉。“人呢?快去追!”蚂蚱蹦至风影楼主跟前试了脉搏,回身冲差役喊道。 “且慢。”飞翼抬手拦住,坐回位子,歪着头盯着那适才殒命的刑天,“以防有诈。”飞翼说完轻轻一叹,回头看一眼蚂蚱问道,“这里不只一路人,刚才那个声音,你可听出是谁的?” 蚂蚱一愣,稍稍低头沉思片刻才答道,“在下耳拙,不好断定。”“蚂蚱,”飞翼搓着自己的下巴,“你,确定没有听出来?”飞翼搓下巴这个动作,蚂蚱可是记忆犹新,他每每要动手打自己人的时候,都会习惯性的这么做。 “大人,”蚂蚱不知该如何回话。他明白飞翼话里的意思,所谓声音,并不是指刚才说话那人的口音,而是那声音里的气力。可以在顷刻间,熄灭所有燃烛的功夫,除了飞翼师从峨眉派无尘师太学得的紫耀雷罡,再有就是无名教灵儿教主的无名淹火。这两样功法一个是世袭传承,一个是冥空自创,虽修习迥异,但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紫耀雷罡是峨眉派的内家功法,为男性弟子专修,能练出奇怪的雷劲来,威力绝大,被雷劲打中便如遭雷击,浑身剧颤,四肢发麻。而将这一功法之内力融于声波之中,便可声如惊雷,气震四方。 而那无名淹火,单从字面便可看出,这是一种专门用于销灯灭烛的内家功法,与那紫耀雷罡不同的是,一个收,一个放。紫耀雷罡发功是瞬间将气力击出,如雷击,似闪电。而这无名淹火却是先布气兜阵,而后在需要时,将气阵如一张桌布般抽离,完成瞬间的气体震颤,从而达到熄灭烛火的目的。 从功法上讲,紫耀雷罡是阳攻,而无名淹火却只适用于偷袭。为什么?因为那无名教被江湖定义为密教。密到什么程度,江湖中人除了知道教主名曰灵儿,总坛设于昆州之外,再也得不到其他有价值的信息。 而江湖中人对那灵儿教主也多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有人谣传,这灵儿教主出行之时,总坐乘一只硕大的蓝孔雀,自高空遨游,隐于云端。也有人谣传,这灵儿教主唯爱一身雀蓝霞帔,纵行山林云海,似孔雀飞舞。但不管哪般谣传,人们在提到她时总爱称之为蓝孔雀灵儿。 “听不出来便罢了,今日没心情打你,滚。”飞翼长吁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见蚂蚱依旧跪于风影楼主一侧没有离开,心中陡然窜起一股怒火,放声喝到,“滚!”这一声重喝可谓是与那适才的无名淹火相映成趣,烟雨楼内刚刚复燃的烛火瞬间灭了干净。 “蚂蚱。蚂蚱!”飞翼再喝一声,借着偶有复燃的烛火,蚂蚱蹭蹭蹭自后院蹦了回来,刚一跪地,就被飞翼抬起的一脚不偏不倚的踹到侧脸,“要你滚就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蚂蚱纵有满腹委屈也不敢对飞翼有任何反驳,谁让他是自己的主子呢。 “找人收拾四间上房,日夜轮流把守。排查这里所有的密门暗道,另外,”飞翼说到此处看了一眼昏厥倒地的风影楼主,“找个在行的给她看看,这个人还有用处。” 飞翼说完迎门而去,门外排了一溜大小官员,最大的非山南道督抚莫属,一见飞翼出楼,急忙上前行礼,话未开口,便被飞翼一瞪,“山南道督抚大人是嘛?”“下官……”“你的地界悍匪横行,不知道?”“禀大人……”“你要说什么?说得再多有用吗?来人!”飞翼根本就没给这督抚说话的机会,“给我绑了!明日午时开拔寄死窑,荡平悍匪,就用这狗官的人头,祭刀。” 烟雨楼算是暂告段落,而那叶飞又去了哪里?此时的他们正疾行于密林山野小径之上,于那灯火骤灭之时,于这夜色掩护之下,慌忙逃命中。 “再往前就是叶家垭了,想必那些悍匪肯定会在周遭布置暗哨,我等稍作休整,”狼叔气喘吁吁,拦下几人匆忙的脚步。“风影楼主不是说安排人护送我们么,没了引路的,我们怎么过,难道要一路杀过去?”叶飞拉住凝儿坐到地上,也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刚才为什么要偷袭风影楼主?”三儿弓着腰靠着凝儿问道,“倘若那飞翼要对她下手,那岂不是……”“你懂个屁,我们这么一跑,那飞翼肯定会跟风影楼主要人,让她作何解释?”狼叔接过三儿的话回道,“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一个字是什么?是义。你……” “不是诈么?怎么到他这里就变成义了呢?”叶飞一听,直接反问狼叔,全然忘了刚才的生死一念。“别吵吵了,几个老爷们弄得跟老娘们一样,不说话能憋死你们吗?”凝儿是这些人里面唯一一个心情不轻松的。刚才在灯灭的瞬间是她发出冰针,刺中了风影楼主,此刻心头依然有些忐忑。因为之前,她从未暴露过自己会武功。 “憋倒憋不死,但能憋疯,哈哈。”一个少女的声音,似一注清泉石上流,清脆可人。而这个声音显然不是这个队伍里的。“谁?出来。”三儿的剑已提在手里,起身循声而去。 “刚才的救命之恩你们还没谢呢,跑这么急是想到寄死窑那里投胎么?”话音刚落,自一苍松之巅飞落一人,夜太黑,当听闻落地之时,这人已经凑到了跟前。“呀。”三儿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剑便被敲落在地。“在本姑娘面前提剑,便是找死。”夜幕中一个娇小的身影似游魂般穿行于几人之间。 “谢过……”叶飞适才得以逃脱,并非自己得了什么神功,而是有人把他从那烟雨楼的大堂之内,捞了出来。“不谢,能把你这么一个大活人在黑暗之中从人群里不动声色的捞出来,我还没这本事。”“那我该谢……”叶飞有些不解。 适才,大堂之外,传来的声音也是一个女声,只是当时过于慌张,没细分辨这女声的年岁。“谢她师父就行了。”狼叔接了一句,“溢香,你师父呢?” “溢香?”三儿凑近黑影中人,“多大了,有没有意中人啊,没有的话介不介意有一个呢,有的话介不介意换一个呢,不想换的话介不介意多一个呢,哈哈。”三儿的春天似乎有些乱了节气,可这虽是玩笑,但不是适用于所有的姑娘。笑声未落,便紧跟着一声惊愕的颤音,一柄剑,似带着坏笑的表情抵在三儿小腹之下。 “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再胡说,姑娘今天就帮你净了祸根。”“三儿,”叶飞感觉三儿有些反常,上前搭话,“溢香姑娘莫怪,我这位兄弟平日里放荡不羁惯了,高抬贵手……” “刚才,小命都差点没了,这会儿又在这里瞎胡闹,真不知道你们到底长的什么心。”凝儿似是明白了三儿此时的反常,嘀咕了一句。“怎么就小命差点没了,咱们这不是……”“这不是什么?”狼叔也听出三儿心中的不畅,“要是没有灵儿教主和溢香出手相救,你以为那飞翼会留你我全尸?” 三儿被狼叔这么一讯倒是老实多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再出声。“溢香,敢问灵儿教主身在何处,我叶飞要当面道谢。”叶飞转向溢香,抱拳相迎。“刚才跑的比兔子都快,这会儿又要当面道谢,切,人嘴两张皮,咋说都有理是吗?”溢香收剑入鞘,不屑叶飞的行礼坐到狼叔跟前,“听,来人了。” 这话说完,几人便屏气熄声,不多时,便见一个小二模样的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哎呦,可算追上你们了,走,我带你们过寄死窑。”“凭什么信你?”三儿的剑再一次擎在手里。这里的气氛突然紧张。 “这人我见过,”叶飞虽也有怀疑,但并没像三儿问得那么直接,这世上的傻子,你若问他傻吗,他肯定会说自己不傻,倘若这人真有问题,难道还会自己承认不成。 “有此信物为证。”那人从怀中取出一根金簪,几人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凝儿却惊了,“那是我的金簪。你怎么拿到的?”“这个要问楼主了,是他交给我的。”那人说得很急,抬头扫了一眼几人,又催促到,“叶家垭的规矩,过时不候,别等了。” “也罢,出发。”狼叔拍拍屁股站起身,“头前带路。”虽只有两句,但狼叔却碰过了溢香的肩膀,取下了那人手里金簪交还给了凝儿。 几人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到了一处隘口,那叶飞突然嘀咕到,“情况不妙啊。”正在此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身着各异服饰的人,向他们无声的杀来。 突然,那溢香抖剑出鞘,势如火,疾如风,一柄短刃如寒风中翻飞的雪片,只呈现出一个个目不暇接的亮白,却见不到一丝鲜红的沾染,过境之处,人如枯草,伴风倒伏,只杀得叶飞胆颤心惊。 第二十六章 无名教主 “为什么要杀人。”只一个回神的功夫,溢香便退了回来,因为对面已没有活人了。众人皆惊,却唯独那个小二问出了一句。 “杀人需要理由吗?”溢香极为不屑的瞥了小二一眼,“你不是来带路的吗?躲那么远干嘛。”“他们……”小二胆颤,欲言又止。 “为什么要杀人?我们还没搞清楚这些人是不是来接应我们的。你就……”叶飞从没见过如此之快的剑,更没见过杀人如削瓜切菜般无动于衷,惊愕之余向溢香问道。 “我做事要你管么?我只听教主的,教主让我护送你们过寄死窑,你们只管跟着我,无需多问。”溢香不想多做解释,抬步便要走,见狼叔也是一脸阴沉,便又多了一句,“身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庐州游侠啸月苍狼,不会不知道,我们无名教的规矩吧。” “女侠头前带路,”狼叔没有正面回答,回身轻轻喊了一声,“走啦。”小二儿被溢香揪在最前面,其他人簇拥着狼叔,叶飞看出来此刻多说不易,但还是忍不住小声问狼叔,“什么规矩呀,怎么连你都怕了。” 狼叔不悦,可忍又忍不住,还是小声嘀咕道,“见过无名教门徒的人都死了,更别说灵儿教主。你刚才的要求就是在找死。”“狼叔,你这句是实话么?”叶飞似惊非惊的问道,语气里充满了对狼叔的不信任,“既然都死了,那我们算怎么回事?还有啊,倘若你没见过那灵儿教主,就肯定不会有什么交情,人家为什么要救我们?” 这几句话把狼叔问得嘴都气歪了,低着头只管走。可这夜太静了,一丁点声音都会随着风飘走,小二肯定是听到了,直接扑通一声跪倒溢香面前,抱头求饶。溢香扭头瞪了狼叔一眼,“抬头。”“噌”只一个出鞘之声,那小二儿便卧尸溢香脚侧。 “怎么又杀人,这个人还有用。”狼叔一惊,上前指着小二的尸体质问溢香。凝儿一见也是不解,上前问道,“这个人还没说是怎么得到我的金簪呢,怎么就杀了呢?”叶飞和三儿也凑到跟前,只看着没说话。 溢香提剑一指叶飞,“这个人头算你的,你不问,他就不会说,就不会被他听到。”叶飞从来没有悔恨过自己多嘴这个毛病,可今天,真的是连肠子都悔青了。余下的时间,一众人只管跟着走,再没半句声响。 夜色依旧深沉。一丁点光,便显得格外光明,就在这时,众人四周的半空之中瞬间燃起了一片火光。这火光参差不齐,似一颗颗镶嵌在崖壁之上的眼睛,冒着火的眼睛。在这适才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狰狞。 “找死,也不挑个好时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随着这阴冷的风,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狼叔走到三儿近前,取下了他背上的那把剑,颇有不舍,“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宝贝儿,今天受累了。” “报个名号上来,我不杀无名鬼。”溢香没有半点惊慌,那柄短刃在手里翻转着,似一只恶兽正在如饥似渴的打量着它的猎物。“这小妮子好大的口气,想必刚才那一波儿龟儿子都做了你这剑下之鬼。”这声音较之刚才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阴冷如恶魔的诅咒。 “狼叔,你这剑,今天是要开包吗?”反观叶飞,此时却没了适才的惊惶与无措,打趣走到狼叔跟前,“你不是说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一个字是诈吗?我们可不可以诈他一下,不杀人。”“那你得问她,我说了不算。”狼叔今天是彻底蔫儿了。 “溢香……”“滚!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怂的男人。”叶飞刚开口,就被溢香怼了回去,“你跟悍匪讲道理,与那以身饲虎有何分别?”“他们是人,不是畜生。”叶飞被怼的有点恼了。 “管他是人还是畜生,拦我者死。”一个清冽的声音自云端传来,似惊雷炸响,引得山石草木,还有这浓黑的夜色为之一震。 “溢香恭迎教主。”溢香收刃便跪没有半点含糊。“嗖”一个疾如利剑的声音向溢香袭来,“咔”紧接着便是一声刺耳的铁器磕碰的声音,一点闪光吓煞众人。 “跑!”此时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叶飞揽过凝儿,就往来路折返,可没跑几步,便觉耳畔疾风乍起,叶飞挥臂一挡,只听“啪”得一声脆响,那手臂之上已是血痕一道。尚未回神,就听又是一声脆响于身后嘶鸣。“哪里跑!”这会儿还有心思管你喊什么,不跑等死吗!叶飞只管护住凝儿,根本顾及不上手臂上的疼痛,那是有多快跑多快。 “叶飞!”狼叔一声惊呼,再回头,狼叔已被重创在地,一柄长剑刺入腹间,那三儿和溢香也与不知何时现身的几个黑影缠斗一起。这昏黑的夜幕之下,只见兵刃撞击的火光闪烁,却看不见究竟有多少人影斑驳。 怎么办,若此时折回,那凝儿必定将置身危险之境,可不折回,那狼叔腹间的长剑还在,那并非是来者未能拔出,而是只等叶飞近身。这是挑衅。对道义良心的挑衅,对胆量与勇气的挑衅。 再看那溢香和三儿,噼里啪啦只顾劈杀根本无暇顾及狼叔,此刻回去,莫非真要与那贼人以命相搏?不能慌。叶飞一咬牙,“凝儿,咱们走!”“要走你走。”这一刹那不但叶飞的态度让凝儿吃惊,凝儿的态度也让叶飞惊愕。 “危险!”叶飞扽住凝儿,怕她情急之下冲了过去。“生死路一条,聚散酒一杯,狼叔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见死不救。”“那好,你留下,我去救!”叶飞拧不过凝儿,只好脱口而出。 “再磨叽,我就绞断他的肠子!”不想此时,那柄刺入狼叔腹中长剑的主人耗不住了,裂口骂开,“尔等脏臣贼子快来受死。”“破空掌!”叶飞未到狼叔近前于行进间击出一掌。 只是这一掌雷声大雨点小,做足了架势,就是不见半点效果。这是叶飞的一计,缓兵之计,只以为那人会瞬间将长剑拔出,抽剑越快,狼叔受到的伤害越小,这一计可谓是用心良苦。哪知那人根本就是无动于衷,手都未去碰剑。 “你为何不躲!”叶飞一计不成反倒有些恼羞成怒,竟然质问那人,让人啼笑皆非。“傻子才躲,”那人哈哈大笑两声,“出掌的走势和击打的气门都不搭调,你这是特意要逗我笑吗?” 而就在这说话的挡口叶飞不但已悄悄捡起了狼叔遗落的那柄剑,而且也进入了剑气所能攻击到的范围。“站住!”那人一声重喝,“出剑吧,我不杀手无寸铁的人。”话虽说完,但那人的手还是没有触碰那剑,此时的狼叔虽自己封了穴道,但细淌的血水却已经湿了半边身子。 必须速战速决,结果了这人先救狼叔。叶飞攥紧剑柄,一丝丝将长剑向外拉出,狼叔的伤情已刻不容缓,而他这般缓慢的出剑却是为何。“将死之人,哪来这么多矫情,拿命来!”那人早就等得急不可耐,又被叶飞这连连故弄玄虚的假招式荼毒的几近崩溃,噌得飞身而起,瞬间将长剑拔出狼叔的腹间。 “誓死效忠无名教主。拦我者死!”叶飞那剑并未拔出,而是半途回鞘,腾地立剑跪地。只一瞬,那飞起之人便如死狗一般自半空跌落,扑腾坠在叶飞面前。“别看我。”叶飞的腿都软了,这可真是险招。那人死不瞑目,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得。一双铜铃大眼瞪着叶飞。 “狼叔,”叶飞从那“死人”身上一跃而过冲到狼叔跟前,“狼叔你醒醒。”“他没死,拖走,别在这里碍事。”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叶飞耳畔传来,极目而去却不见人面身影,可这声音却就在耳边。 “谢灵儿教主出手相救。”来无影,去无踪,近在身前,却不见任何形迹,这般了得的功夫,除了灵儿教主还会有谁。而叶飞适才那姑且称之为随机应变的迎击,完全就是在赌博。他赌适才与那悍匪喊话时,清空中炸响的声音正是来自于那位蓝孔雀灵儿教主。 他刚才那一声宣誓,实际上是逼着灵儿教主出手相救。倘若灵儿教主不救,日后传到江湖上必会成为他人笑柄。而他的如意算盘又打错了。“别高兴的太早,我是为了救他而不是救你,”这声音简直触手可及,可怎么也看不见人在何处,这声音从叶飞身边滑过,却又给了叶飞一记重创。 “你这滑头,和那刃天行像到了极致,真不愧是他的亲儿子。”声音刚落,便又自空中乍起,“溢香,闪开!” 只见,自空中旋起一阵如鹅毛飞雪般白色羽雾,根根轻羽骤然间满弓麝月般疾驰而下,只听一阵乱做摄魄消魂的鬼哭狼嚎,这夜幕便沉入一片静寂,因为那些人,都死了。 第二十七章 闭月羞光 “都死了!这……都死了?”叶飞被这眼前的情形再一次震慑。“救狼叔,快。”跑过来的三儿一拳打在叶飞肩头,“发什么愣,从来没见过杀人吗?” 叶飞这才缓过劲来,拔腿跟三儿把狼叔拉到了路边的荒草丛里,“怎么办,怎么办?”叶飞使尽力气摁着狼叔的伤口,可依然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正顺着自己的指缝向外溢出。 “我来封了他的穴道,你把体内的真气传给他。快点。”“不会呀。”一听叶飞这话,三儿恨不得捡起一块石头把他的脑袋打开花,“你都会什么!就会骗女人是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女人!你有病吗,狼叔都这样了,你犯哪门子浑!”叶飞适才只以为三儿还在打斗的劲头上没在意,可这话一出口,顿时觉得这小子就是要找事。 “一桶。”狼叔无力的抖出两个字。“什么一桶,狼叔,你醒醒,快说呀。”叶飞托着狼叔的头就是一阵儿好抖。“脖子都抻断了,你跟狼叔有仇吗?”三儿又是一锤捣在叶飞肩头,这一下确是结结实实的痛。 “一桶血,剩的……”狼叔使劲咬着牙才把这几个字吐了出来。“天呐,自己失了多少血都知道,那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快说吧,我听着呢。”叶飞赶忙把耳朵落在狼叔嘴上,“说呀,大点声。” “滚!”三儿一把揪住叶飞的头发掀了他一个趔趄,“还有一桶血,着什么急听遗言,死不了,快拿药!快拿东西把伤口堵住!包袱里有……”叶飞一闪身转个圈又回来了,“包袱在哪儿?”“凝儿拿着呢!你是猪吗,这还要问!”“凝儿呢?凝儿没了!”叶飞整个人都乱了。“那还不去找!”三儿也癫狂了,恨不得扔下狼叔把叶飞暴打一顿。 “找药还是找凝儿?”叶飞还在愣愣的问三儿,突然,他似被电到了一般,浑身一个激灵,“凝儿没了?凝儿怎么能没了呢!你照顾好狼叔!”说完,跟变了个人似的一溜烟向来路上追了回去。 接二连三的杀戮撞破了他灵魂的底线,他刚才确实被吓傻了,他或许终于知道杀人如麻是种什么样的画面。 叶飞刚跑出不多时,狼叔便坐了起来,低头看看自己肚子上伤口,稍一定神便自行封了穴道。三儿也懵了,这咋说好就好了呢?“师父……”“停,听……”“听什么?”“灵儿教主在布阵,快带我离开,往后跑,十丈开外。” 三儿弄不懂狼叔到底让自己听什么,但知道现在赶紧跑开十丈远是势在必行。一个公主抱把狼叔端起来就跑。 “凝儿,凝儿……”叶飞这会儿啥也顾不上,他明明记得自己和凝儿在脚下这个地方分开的,可怎么就是找不见人。凝儿不能出事,自己发过毒誓的。可这苍茫夜色之下,凝儿又去了哪里,为什么到现在也不回个声音。 “去帮忙,”狼叔闭着眼睛忍着剧痛跟三儿说道,“快去,放我下来。”“不去,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种人……”三儿不听,抱着狼叔还一个劲往回跑。“我也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人。”狼叔稍一用力,抓了一下三儿早已湿漉漉的衣领,可这生硬的声音,要比手上的力道更足。 “那你躲在草窠里别动,我会回来救你。”三儿放下狼叔依依不舍,身子还没站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咣咣咣三个响头掷地有声,“师父,倘若今儿你老仙逝了,明年的今天,徒儿披麻戴孝,给你上坟。”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根本不搭调,可话糙理不糙,这情谊狼叔懂了。“小子,放心,你死了我也死不了,去吧,助灵儿教主一臂之力。”“啊,不是去找凝儿吗?”狼叔这话和三儿真得有一拼,三儿却疑惑他是不是说错了,反问了一句。 “凝儿会武功的,这会儿找不到肯定是出事了,先破了这处寄死窑再说。”狼叔虽是封了穴道,可这对眼穿的剑伤确实不轻快,刚才完全是在硬撑,说过这几句,已经是精疲力尽。 “真出事了,凝儿找不到了……”叶飞刚刚清醒了一阵儿,这会儿又全乱了,转来转去竟转到了狼叔和三儿这里,见三儿跪着自己也扑通跪下。 “三儿快去,叶飞,你来发功,我教你,快呀,我撑不住了。”狼叔的身上早就被血水和汗水湿了个透,此时,已脸色惨白。三儿弹身而起,对叶飞说了句师父交给你了便狂奔而去。 “天地阴阳形气法第六式,鱼贯长虹……”这边狼叔开始教授叶飞功法,完成真气输出。而那边,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致,三儿还未跑到刚才的“战场”就被溢香拦住。 此时的崖壁之上依然是红光熠熠却不见光影摇曳,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深沉而凝重,只是这空气里飘散着一种淡淡的芳香,让人忘却了所有的曾经。 “嗯?淡淡的曼陀罗花的香气。”“呦,行家呀,几年不见,道行见长。”“听说,这样的夜色下,曼陀罗花和悲切的箫曲很配哦。”“哼,你个吃屎黏牙都不承认自己口臭的人,懂什么是情调么?” 浓浓的夜幕里,传来两个人诙谐的对话,却只有对话,不见人影。“你师父在跟谁说话?”三儿可谓是望穿秋水也望不见对话的两人到底在哪里。 “我师傅在跟鬼说话。”溢香似是已经胜券在握,收剑入鞘,环抱双臂,打量着崖壁上那些近乎不再摇曳的火光,“寄死窑里住的能是什么?只有鬼。” “你师父会通灵?难怪,灵儿,通灵,原来是这样。”三儿像是解开了一道难倒众人的谜题,喜悦之情泛上眉梢。“你师父死了吗,要不要叫过来一块聊聊?”“你师父才死了呢。”溢香这话明摆着就是耻笑三儿自以为是,一出口就引得三儿很是不自在。 “十二年了,就那么点事,你嫉恨到现在,活的不累么?”这个声音绵柔却不失阳刚之气,于空气中微微震颤,似余音绕梁,久久不绝。“女人呐,”那人又说到,“记仇,一辈子都记,芝麻大点的事都记着,就不能放宽心,给过往一个了结,放来世一条生路。” “哼,死到临头还不忘为自己开脱,”灵儿教主这话一出口,那声音便似被抛向空中一般,瞬时响彻整个峡谷,“你犯下的罪孽,凭什么要别人选择遗忘!废话少说,拿命来偿!”话音刚落,三儿和溢香突然一个趔趄,像被人大力推搡了一般,尚未定神,那峡谷之内已是云气翻滚,地动山摇,而崖壁之上适才那些炙热的“眼睛”已经全瞎了。 整个眼前是一片黑暗,而在这黑暗之中却似有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浴血厮杀,那惊鸿落雁的劈刺,风卷残云的抹杀,策马驰缰的冲撞,刀光剑影的屠戮,都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夜是无声的,但缠斗却并非无息。就在三儿和溢香无所适从之时,一道金光之峡谷之内飞溅而出,这是刀锋!“师父!”溢香一声惊呼便要冲进那昏天暗地的“气场”,却不想,声音尚未落地,又是一道金光擦着地面斜弹空中,拦住了溢香的去路。 “你是人吗?斗气怎么还用兵刃!”溢香怒了,可她的声音根本就没有被任何人理会,她踢踏着双脚,恨不得把那和师父缠斗之人生吃活剥了。“贱男人!贱!打女人!畜生!男人就是畜生!贱货!” 溢香这一通咆哮把一旁的三儿吓得连连退出老远,心里一个劲嘀咕,“这到底什么情况,怎么跟谁都有仇啊,再说了,你师父和这个男人的恩怨情仇,也不用把所有的男人都扯上啊。” “溢香,快跑!”这是灵儿教主的声音,看来她已招架不住。“师父先撤,溢香断后!”溢香飞身而起,义愤填膺的向那无形的“气场”杀了过去。 “让我来!”半空中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只见一个消瘦的身影,脚踏筋斗云,身披七彩甲,手持三尺剑,一个飞纵杀了进去。霎时间,那静水流深的气场如被搅动的汤锅沸腾了起来。 这是无声的厮杀,更是无形的厮杀,而随着厮杀的愈演愈烈,无形变有形,无声变有声,一道晨光撕开浓重的云层如长剑一柄自九天之上直刺而下。天亮了。 此时再看这战场,叶飞已经长剑指地,目光如炬,而他面前却不见一人,身后的溢香却是遍体鳞伤,难以自控。“溢香。”三儿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抬步就要冲过去。 “别去,战斗还没结束。”这声音来自狼叔,他于不远处喝停三儿,虽然腹部的剑伤还在,可脸色已不再吓人。 “风无痕,你已经输了,太阳只会越来越高,这里只会越来越亮,而你这个见不得光的人继续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狼叔捂着肚子,抓住三儿扶住他的手对着空空如也的峡谷喊道。 “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三儿不解,为什么这两人疗着疗着伤就杀过来了,而那叶飞并不会使剑,却握着狼叔的那柄褪去了胎膜包裹的飘逸着寒气的“闭月羞光剑”。 第二十八章 真武荡魔 狼叔并没理会三儿的问话,竖起耳朵,听闻着峡谷之内的声音。天边的鱼肚白已渐渐泛红,叶飞、溢香、狼叔、三儿这几人如雕像一般死死得站着,没有半点声响,为什么?因为灵儿教主和风无痕都隐身在这峡谷之内不见形迹,唯有通过声音才可以判断他们的位置,那声音微小不说,而且已经静默了有些时候。 这是在练气凝神,最黑暗的夜总是在黎明之前,最肆虐的狂风暴雨往往隐藏在风平浪静背后,此时的静默只说明,生死存亡的决绝之战会在瞬间爆炸并旋即结束,如烟花的绽放,辉煌一瞬之后,便烟消云散,了无踪迹。可这峡谷里此刻是静逸的,鸟鸣山更幽,风扇舞青丘,山石土木,花鸟虫蝶在这晨光播撒的崭新的希望里复苏了。 突然,一处崖壁之上几颗石子松动的声音飞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尚未细判声音落点何处,叶飞却已经提剑飞去。嗖嗖嗖,三道弯月气旋如飞刀般锁住叶飞去路,叶飞挥剑便劈。果然是内家功法的登峰造极之术,叶飞剑落之处竟与那气旋生生撞击出了破空之音。 这还不算完,就在叶飞刚刚破了这拦路“飞刀”之际,自其身下突然纵起一线蓝光,瞬间扩大成一个圆柱,将叶飞罩入其中,这还了得,叶飞挥剑劈杀,而这柱蓝光却似一个不断加固的牢笼,任凭叶飞剑风似浪,依然稳固如钟,将叶飞死死困入其中,上下不得,里外难应。 不说便知这定是那风无痕所为,他虽然困住了叶飞,可这确是此役的最大败笔。这里还有灵儿,还有溢香,就在风无痕施法阻挡叶飞进攻之时,自己的位置已全然暴露,一声炸响自崖壁上崩裂开来,紧接着,崖壁上,峡谷底,峰峦巅,纵空里,一声声气爆,一阵阵声浪,飞鸟凌空,山兽具散。 突然,叶飞感觉这牢笼般困住自己的光柱重重一颤,似有人撞击而来,虽然依旧看不到任何形影,但这感觉确实千真万确。“风无痕,你已退无可退,不要以为贴着那小子我就不敢杀你!” 这是灵儿教主的声音,虽然风无痕和灵儿教主在众人眼里是无形的,可在他们彼此的心中却是有形的。这样一种说不清的感官差异,岂不正如我们的感情世界么?那个人是谁,长成什么样子,或许在别人眼里是无形的,不在意的,但在两个由爱生恨的人的心里,这形象不论是不是呈现在阳光里,都清晰可见。 “闭月羞光剑法一千三百六十八势,真武荡魔!”狼叔嘶声震天,底气十足,引得三儿诧异的看向他腹上的伤口。因这一声惊呼,那伤口再次洇出血来。然而叶飞一听不由得一惊,哪来的“闭月羞光剑法一千三百六十八势”,还“真武荡魔”,自己耍的这几招全是跟着感觉走,哪有什么套路。 而这里,可谓是言者有心,听者有意,叶飞也算机灵,猜想这必是一诈,佯装抖起长剑,就在此时,那柄闭月羞光剑似有了灵性,通体放光,霎时便自行舞动开来,而那叶飞连惊慌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准备,便随着那剑动了起来。 一道气浪似飞扬跋扈的大刀嗡得一声向这气柱横扫过来,灵儿教主终于放出了必杀技,这一招叫魂天横空斩,威力之巨大别说一道这样的气柱,就算是石柱、铜柱都可以应声被拦腰斩断。叶飞哪里知道这些,他只知道,再逃不出去,自己就变成两截了。最可气的还不是灵儿教主不顾自己的死活发出的这个大招,而是那躲过来的风无痕,这明摆着就是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荡魔擎空!”狼叔又是一道金命,那闭月羞光剑速速得令,剑指苍穹,带着那叶飞直贯云霄,“轰”得一声炸响,那气柱已被击为气雾,和这炸响此起彼伏的确是灵儿教主一声惊呼,“啊,风无痕,你使阴招!”这一声过后,灵儿教主已无功力支撑自己身形的隐化,于崖壁之下带伤现身。 “哼,你还那么天真,兵不厌诈,你……”这是风无痕的声音,正一步步向灵儿教主接近,“淫贼,胆敢伤我师父性命,看剑!”已是遍体凌伤的溢香,提剑相迎,挡在灵儿教主身前。 “真有衷心不二的,也罢,这十二年的恩怨我们就此了解!”这声音后劲浑厚,似揽住九天之力欲将击出,正在此时,飞向九霄云外的叶飞,飞回来了。那柄闭月羞光剑此刻与那叶飞似化为一体,以定海神针之势,直刺而下。 “魂天横空……”风无痕刚欲一招混天横空斩结果了灵儿师徒二人,却在行气的一瞬,感觉到一股寒气自身体上方直冲下来,即可调整,一记魂天横空斩,直冲云霄。 “真武空天猎!”随着狼叔第三道金命,那混为一体叶飞和那闭月羞光剑自仰空之中翻舞而起,刺如行云流水,荡若披荆斩棘,三下五除二,便破了那魂天横空斩的法门道眼,一团乱气四散而去。 “呀!”只听那风无痕大惊一声,便知道他完全小看了叶飞和他手里那把剑。“受死!”一击不成再来一击。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败局已定。 “真武荡魔剑法两千七百二十六式,风卷残云!一千三百九十一式,策马驰缰,八百八十八式,排山倒海!收功!”世有千里马,而后出伯乐,叶飞这块坯子掉到狼叔手里边可真是找对了人。这两人一个耍诈,一个能装,这呼儿嘿哟的一阵折腾,把那风无痕打得首尾难顾,举步维艰,简直一个抓耳挠腮,不明就里。不多时也耗费了相当的功力,显出身形。 “杀!”灵儿教主一见此刻,不顾重伤在身,夺过溢香手中的短刃,凌空而起。这个机会千载难逢,隐身功最薄弱的时候就是显形的那一刻,这个时候,防御力直接为零。那风无痕岂能不知,见灵儿教主飞身杀来,拔腿就跑。 “平沙落雁!”“龙湫倒悬!”还跑,真让你这家伙跑了,那什么时候才算完,叶飞不等狼叔号令,自己一个平身低扫,伤了风无影的腿,再补一个背身倒刺,废了他的双臂,此刻的风无影已近乎废人,扑通一声瘫软在地。 “贱人,受死吧!”灵儿教主提剑便刺,那风无痕非但没有躲闪,反而异常镇定,惊呼一声,“留我一句话!”“说!”灵儿教主剑抵风无影的咽喉,只需一撮便可取了他的性命,“十二年了,我为了刺出这一剑整整等了十二年。快说,我多一刻也不愿多等。” “灵儿,看着我的眼睛,我只说最后一句,我当年真得是为你好。”死到临头来这手,果真是个贱人,叶飞已经听不下去了,手中的长剑一阵狂抖。“骗鬼去吧!”灵儿教主抖手一撮,那锐利的短刃不假思索的冲进了风无痕的喉咙,自脖颈之后冒了出来。灵儿松手了。跌跌撞撞,转身向崖壁之下走去。 叶飞瞪了一命呜呼的风无痕一眼,提剑向狼叔走去,而溢香却冲了过来,她要取回她的剑,更要就势拿下风无痕的人头。“溢香!”狼叔空灵中喊了一声,喝住溢香的用力,“那剑,抽出来吧,留他一具全尸。不管当下的结果如何,这人至少和你师父有过一念之缘。” “何为一念之缘?”三儿被狼叔这马后炮的功夫深深折服,见大势已定,不由得开了句玩笑。“知道我烦什么嘛?我最烦自己想当一个好人的时候,有人跳出来搅局,而你就是,扶着我,累了。”狼叔也打趣一句,随三儿走向灵儿教主。 “就一个悍匪,打了一夜。”叶飞收剑入鞘一屁股坐了下去,“狼叔,你带着我走得这是什么路啊,走一路,杀一路,我长这么大,连看见只蚂蚁都躲着走……” “一开始迎击我们那些悍匪应该是死忠风无痕的,其余的恐怕早就遣散了,或者投靠下处寄死窑了。”狼叔嘴里嘶嘶两声,摁着自己的伤口,“看来这风无痕是有意留下来等灵儿教主的,官军杀过来,不论是什么时候死,怎么死,都不及死在灵儿教主的剑下痛快。” “可他没想死,一直在拼命。”三儿不认同狼叔的解释。“每个女人都是一首歌,你听懂了歌词并不一定懂得其中的寓意,懂得了其中寓意,并不一定能哼出那个调调,他不反抗,不和灵儿教主打个两败俱伤,你认为灵儿教主心中的痛会烟消云散么?我说的对吗,灵儿。” “难怪名誉江湖的庐州游侠啸月苍狼,平步天下而无人能敌,这眼光是把人心都看透了。可我无名教信奉,存天理灭人欲。所以我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的太多。”灵儿起身,扶住溢香,“早点上路吧,官军中午就要杀过来,再等下去,恐怕真就与武当这次的升坛大典无缘了。大恩不言谢,改日再聚。” 说完,两人便要离开,三儿突然起身问了溢香一句,“溢香,你能行吗,要不我送你。”“哼,见过灵儿教主的人都死了,你们还活着知道为什么吗?”溢香忍痛和三儿打趣道。“为什么?”“因为你们都不是人,哈哈。” “狼叔,你和三儿先走,这柄剑我再借用一下,我要回去找凝儿。”叶飞起身就要往回走,被狼叔冷冷喊住,“知道是谁,为什么,要抓走凝儿么?”叶飞不解的回头望着,眼神中饱含期待。“因为你的身份已经被他们识破了,抓凝儿就是为了要控制你,只要你不出事,凝儿就是安全的。” “那龙吟呢,他被风影楼主藏起来了,而风影楼主又被飞翼控制着,再耗下去,恐怕龙吟也要一命呜呼。”叶飞试图为自己返回去寻找凝儿找借口。 “叶飞,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你怎么会记得十二年前的事情?而其他的所有人,都忘了。”狼叔的这一句发问可谓是如一根银针刺中叶飞的心头。“其他人?也包括我吗?”三儿听狼叔这么一说,又见叶飞那匪夷所思的表情,恍如隔世的问了一句。 第二十九章 惊天揭秘 “他们?你是指飞翼么?”叶飞停了一会儿才回问狼叔。“飞翼在明处,而他们在暗处,而且不知道都是谁。”狼叔回了句,扭头看向三儿,“从现在开始,给我闭嘴,只管听着。” “狼叔,”叶飞目光炯炯的看着狼叔,“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互通有无,适才我这从未舞剑的人,却使得如此巧妙,这里边少不了狼叔的用心。” “对了,你们俩个怎么疗着疗着伤就杀过来了?而且那柄剑也被叶飞使得顺心应手,到底怎么回事?”三儿哪能憋住话啊,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听他这么一问,叶飞笑了,抬头看看天,坐了下来,“走了这么长的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们也该坐下来说道说道了,三儿的这个问题我来回答。” “你小子越来越不简单了,行,一问一答,一来一回,你先请。”狼叔似成竹在胸,和颜悦色。“我不插话,老实听,哦对了,官军看到那些尸体之后,会不会给我们栽个罪名,然后全中州通缉呢?那我和师父就是名人了,呵呵。”三儿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打岔只招来两个白眼,并没有影响到彼此的心情。 “先说我体内的真气。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李逸轩的徒弟,因为凝儿如果没有你的暗中帮助是不可能将我这么大一个人带进伍家沟,因为伍家沟的入口地形那么复杂,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办到。” “而我师父早就向我透露过,我体内有十二金銮灵兽之一,犟牛的真气。但那天在南岩堂,你并没有急着出手,而是待簌簌堂主将我毒伤之后才出手,而当时,婆婆正好要试图一探我体内真气的深浅,被你给搅了。” “而后,你给我服了一些老鼠屎一样的药,说是给我解毒,而实际上却是在破除我体内真气的抗御力,以便于你接下来的计划。”“这点,我可以证明,那些老鼠屎一样的药,确切讲就是老鼠屎。诶,别以为,什么样的老鼠屎都能拿来用,能拉出这样药屎的老鼠可是我师父用了几百种草药专门培养的,有绿毛的,红毛的,还有杂毛的,总之……”叶飞说道此处,三儿忍不住又插上一句,被狼叔紧跟着一瞪,憋了回去。 “而后,你将我带到老母洞,那个洞口只能容下一个人,是你为了专门练气所选的绝佳道场,在那里,你将自己体内七成的天地阴阳形气法的真气输入我的体内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救我,而是为了遏制护法和婆婆对我体内真气的掠夺。” 狼叔闭目倾听,不打断,不否认,只微微笑着。而那三儿此刻却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踪。 “在南岩堂,你参与了密谋,所以,知道护法和婆婆的具体计划,而后偷偷让凝儿交给我一张藏有形气法口诀的药纸,误让凝儿以为那只是疗伤所用,并暗示她,你们会对我有所动作,所以她将伍家沟的地图画在上面,想让我逃走,而那根本就是不现实的。” “在我和护法斗气的过程中,你阻止了簌簌堂主的参与,就是为了让我将护法体内真气吸出,只有这样,你才可以轻松的借簌簌堂主之手,铲除护法这个障碍,而让我成功接近星盘。” “但你不知道,那星盘会被我吸入体内,所以,为了最终得到星盘,也为了你那居心叵测的计划,你让婆婆和簌簌堂主答应了我参加武当升坛大典的计划。” “而后,在遇到龙吟时,你特意躲出去,让我前去迎击,就是想看一下我的真实实力,当你得知我并不会运化体内真气时,这才放心带我进入烟雨楼。而当你得知龙吟也是当年被掳走的孩子时,又开始准备将龙吟也控制起来。” “不巧的是,风影楼主先你一步控制住了龙吟。而那日你带我去探访风影楼主,就是想找到她藏匿龙吟的具体位置,伺机而动。但你始料未及的是,飞翼出现了,他的出现打乱了你原有的计划,为了防止自己的过早暴露,你让三儿秘密通知了灵儿教主。” “因为你知道灵儿教主与那风无痕的过往,看似是让这两人死得其所,实际上,你是要借灵儿教主的手,为你尽快打通去往武当山的路,因为飞翼一来,风影楼主就帮不上你了。” “等会儿,等会儿,叶飞,你这么说,是把狼叔当成什么人了?他可是救了你一路啊?”三儿的认知跟叶飞完全不是一路,实在理解不了,慌忙打断他的推论。“让他说,说完。”狼叔拦下三儿的打岔,看向叶飞,“分析的很对,接着说。” 叶飞如释重负,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就在适才,你本可以像之前那样,将自己置身混战之外而你却很快就被击伤,你行走江湖数十载,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败在一个悍匪喽罗手下,而且还受伤,但这伤却又不致命。” “那是因为你要为第一步阶段性的计划做个节点,就是置换出你之前散布在我体内的天地阴阳形气法的真气。为什么?因为这些真气存在我的体内与那犟牛的真气、护法的真气、星盘的真气四者合气运化,会最短时间内使天地阴阳形气法的真气得到巨大的提升。” “而这样的提升是其他修炼方法,十几年二十几年都无法达到的效果。而且为了可以给融入体内的真气腾出足够的适应空间,你精准的控制着自己的失血量。”叶飞说到此处顿了一下,细细打量的狼叔,“在此之前,我和三儿的想法是一样的,认为你一直在救我,帮我。哪怕是刚才我完成真气的输出之后都没有过质疑。” “那你是何时开始对我产生怀疑的?”狼叔浅浅问道,脸上浮起一片喜悦之色。“就是你喊出真武荡魔的时候,你的那柄闭月羞光剑并非仅仅只是一柄有些年头的剑那么简单,这柄剑有灵性,而且这柄剑还感受到了残存在我体内的你的真气。” “那又如何?”“这说明,你不但会使的剑,而且还使得一手好剑,而且这套剑法早已融会贯通在你的真气血脉之中,但是这套剑法是武当的剑法,而你,却并非武当的人。” “哼,是谁说,只有武当的人才会武当的剑法。”“真武荡魔剑法,从不外传,你又怎么会使得如此炉火纯青。”“就算我会武当的剑法又怎样?我并没有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错,现在没有做,并不等于将来不会做。你是在摆一盘棋局,一盘最终只有你一个人获胜的棋局。”“何以见得?”“你作为庐州游侠,虽然名列十二大门派,但星盘却是一分为四,分别由皇族,武当,少林,峨眉分别保管,跟你丝毫不沾边,但现在你只要控制住我,就可以稳稳当当控制住那个星盘。” “你这样的假设,经不起推敲。你体内的这个星盘,并不属于这四大门派,这一点你作何解释?”狼叔找到叶飞的一个漏洞,直接点穴般封住了他的推论。 “岂止这一点解释不了,如今的江湖格局早已分崩离析,暗流涌动。所以才会有江湖会盟,聚首武当,重新分配权利归属。我这样解释是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叶飞自信满满的看着狼叔,等待着他的答复。 “看来我确实低估你了,单从你还保留着十二年前的记忆这点来说,你极有可能,就是颠覆当今武林,并职掌结界之门的不二人选。刃天行的儿子,果然不一样,哈哈。”狼叔仰天长啸。 “狼叔言重了,”叶飞也淡笑几声,“可那伍家沟并不属于十二大门派,为什么会将保护结界之门作为自己的使命。而簌簌堂主点名要参加这升坛大典,莫非,是借此之名,来一场新的武林浩劫吗?还有,我虽然保存着十二年前的记忆,却早已记不清自己的身世,但你们总说我是刃天行的儿子,我不管他是谁,他做过什么样的事情,他是他,我是我,难道他杀了人,还要我去替他偿命不成。但据我所知,这个人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一场武林争斗的浩劫之中。” “你刚才说的我都理解,但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伍家沟的传说几辈子也说不完。那你既然知道如此之多的事情,那想必肯定也知道关于十二金銮灵兽的传说吧。” “当然知道,但我并无意要冒犯你狼叔,只是我不明白,这江湖上为什么要有争斗,有杀戮。仅仅是因为利益,情仇,还有欲望吗?几块星盘的归属,让本来没有仇恨的人,一批批争的你死我活。” “当今世人,最悲哀的地方是总觉得什么事情,都只能以命相搏,所以命比纸薄。江湖中人互相倾轧,互相算计,遇见好人的机会确实本就不多,如同在粪坑中找金子,能找得到吗?所以并不是你想置身事外,就可逍遥自在,纵横山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照此说来,那狼叔这盘棋走了几步?”整个事件的脉络已开始渐渐清晰,叶飞见时候不早,便想结束这段对话。“走到今日刚好三十步。”狼叔心有城府的说道。“那预计还有多少步可以走完?”叶飞又问。 “世事如棋,让一招不为亏我,心田似海,纳百川方见容人,不论要走多少步,每一步,都是下一步。”狼叔说完畅快的一声长笑,叶飞也跟附和的隐隐一笑。 “你为什么笑,”狼叔突然板起脸问道,叶飞被这突然的发问僵住了,迟疑了一会儿才摇头。狼叔见他无言以对,又淡淡一笑,“我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可你不知道。行啦,说了这么多,但你这一趟来得也不亏,至少还找到个媳妇,而有些人却还是单着。”狼叔说完,看向三儿。“三儿一听这话,哪能不做回应。”师傅我不着急。”“闭嘴,我说的不是你,是我。” 第三十章 天蚕荆丝 天已放晴,这边三人,正稍作休息,而烟雨楼那边却已重兵压镇,风声鹤唳,俨然一副大战在即的悲亢与雄壮。 飞翼从驿馆回来,先询问了风影楼主的情况,得知,周围方圆十里之内,根本找不到一位解毒的行家,可以让其苏醒。稍稍有些心事重重。但蚂蚱却很快带来了一个让他喜笑颜开的消息。 “真的?我怎么越来越不想相信你,你变坏了,你变成了我肚子里的一条虫子,哈哈。”飞翼又不自觉的搓着自己的下巴,吓得蚂蚱急忙往后退出三步。 “哦?”还是那标志性的声音,“我真要打你的话,退三步就够了吗?恐怕你得退出三里吧。哈哈。”飞翼说完冲蚂蚱勾勾手,“你肯定还有事情瞒着我,别耽误工夫,快说。” 蚂蚱怯怯的往前跟了两步,拱手道,“昨晚那伙人,虽然帮我们平定了第一处寄死窑的悍匪,但这更说明他们并非真正的武林中人。”“接着说。”飞翼催了一句,而后步入烟雨楼大堂。 “第一处寄死窑的悍匪,窑主叫风无痕,此人功夫了得,特别是那隐身功,非凡夫俗子,绿林草莽可以破解得了。大人且看这几样东西。”说话间,蚂蚱将飞翼引到一处八仙桌前。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叽,这么爱故弄玄虚,难道要等我问一句说一句吗?”飞翼有些不悦,背手瞪着桌上那几样东西。 “这一件,”蚂蚱抖开一套衣服,这套衣服,正是叶飞穿过的,簌簌堂主为狼叔特意缝制的那套,“这套衣服看似平常,实则刀枪不入,昨日在井台处发现的,只于昨夜搭凉半日不到便干燥的如此彻底,大人……” 没等蚂蚱说完,飞翼已经抽出身后一随从的单刀,自衣服之上横扫而过。而那衣服只是顺势一抖,不见半点划痕与破口。此事已经不说自明,蚂蚱又指向旁边的一只口碗。 “这碗药是在后厨发现的,当时正在小炉子上熬着。这药我已试过,是补气还魂之用。”蚂蚱挑眉看了飞翼一眼继续说道,“昨日大战刑天那人,身边必有同伙,而且,有人已身受重伤。” “还没有说到我想听的,”飞翼微微瘪嘴一笑,“难道非要等我,开口问吗?”“小人不敢,”蚂蚱的腰弯的很低,“昨夜,我跟随那一路人,欲要追杀过去,因不熟悉周遭环境,便于远处观望,正好逮到一个小女子。” “押上来!”不等蚂蚱说完,飞翼便厉声喝道。“大人且慢,只是那女子刚被我擒住,便昏厥过去,而且症状与那风影楼主极其相似,我怀疑,风影楼主身中之毒与这女子脱不了干系。” “照你这么说,昨晚上你瞎忙活了一宿呗,”飞翼听罢,坐向一侧的太师椅。“并非瞎忙,大人可知这衣服的来历?”蚂蚱再次扯起那套衣服,迎着窗口射进来的阳光。“这衣服之所以刀枪不入,那是因为,它是由天蚕荆丝纺织而成。” “屁话,既然刀枪不入,又是怎么做的裁剪?”飞翼直接点出蚂蚱所述疑点,瞪大了双目看向蚂蚱。“大人息怒,小人才疏学浅,虽不知这……”“够啦!尉迟卫!”不等蚂蚱解释,飞翼便要开始排兵布阵,“你等二十人,乔装改扮,混入那些商旅之中,头前探路,若遇危险,急急差人回报,切不可自行解决。” “大人不是要午时开拔么?”蚂蚱感觉事有蹊跷,自己昨夜离开时,并未通知一人,而飞翼却已经知道自己截获了一名女子之事,而这开拔的时间又突然提前,难道这飞翼知道了自己都不曾知晓的内幕? “是想越权还是想篡权?”飞翼怪笑一声,“哼,你如何得知,当下这烟雨楼内没有他们的耳信?”说完,飞翼撩起那身衣服于指端一搓,突然看向蚂蚱,“这天蚕荆丝可有出处?” “这技艺,江湖上失传十余年,小人也是第一次见到。相传,这天蚕所食蚕叶须经六龄前男性童子于日出东方前,净口含摘,而后不得触碰任何器物,直登地气仙灵之峰,闭目养神,合十打坐,直至红日过顶,方可下峰。而后任由那些天蚕爬于口中进食。于此往复,直到天蚕吐丝结茧为止。”蚂蚱娓娓道来,如老学究一般,字斟句酌。 “童子茶,似与那童子茶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飞翼气息渐平,“那些童子,恐怕等不到天蚕吐丝结茧便已经形如枯槁了吧。”“大人没有发现其中的线索?”蚂蚱见飞翼如此说来,连忙接上自己的话茬。 “十只茧才几钱重,而这样一套衣服又需要多少只茧,而结出多少只茧,就需要有几倍于茧数的童子,哪怕不是同批而为,这个数量也相当巨大,而要收养这么多童子,从哪里来?哪个爹妈能如此狠心,所以,这就牵出来偷儿这门营生,而当今中州大地哪个帮派最精通这门营生?只有雍州芥子帮。所以大人,”蚂蚱说得太快,停了下倒口气,又继续说道,“要想知道这波人的来路,可以顺着这套衣服往下查,大人觉得……” 蚂蚱突然瞥见飞翼收了适才刚刚泛起的和悦之色,便停住话语。“你是干啥得?办案呐?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要为鲁吁王爷登临武当升坛大典铺平道路扫清障碍,确保王爷此行的安全,这才是重中之重,你在干嘛?”飞翼抬手就是一巴掌,根本不给蚂蚱躲闪的机会,结结实实扇了下去。 蚂蚱能躲也不敢躲,一巴掌下去,耳朵里已嗡嗡作响。“我去查?这要是他们祖上传下来呢!难不成我还要跑到雍州去乱葬岗找到那些要饭叫花子的坟堆把他们刨出来问个明白吗!”飞翼心头不知哪里生出来的怒火,直接倾覆到蚂蚱身上。 “告诉你,你这条命是我捡回来的,别说生死,就算你想动个什么歪心思,都得先跟我说明白,再有下次不经我同意,私做主张,肆意妄为,别说我废了你。”闹了半天,飞翼的火气是来自这里,飞翼这话音未落,陡然又飙起一声重喝,“你还不如我养得一条狗!” 蚂蚱舔了舔微微肿起的脸颊,缓缓跪身向下,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趴在地上,他不敢反抗,更不能反抗,因为他是奴才。而飞翼适才这巴掌不但打到了蚂蚱的脸上,更打在了他的心上。 “来人!”飞翼拔身而起,“点兵出战。”蚂蚱匆匆起身,唯唯诺诺跟在飞翼身后,他要这样做,虽然刚才飞翼喊到来人时,他想应一声,可还是忍了回去,因为在飞翼眼里,他根本就不算个人。 “你留下。”飞翼转身拦住蚂蚱,“日落之前,若不见我部得胜而还,直接杀了那两个女人,省得碍眼。”“是,大人。”“你应该这样回答么?”飞翼冷言一喝。“是,主人。”蚂蚱只得改口,只是这一个称呼的变化,又饱含了多少人性的悲辱。 此时,已经上路赶往下处寄死窑的叶飞、狼叔和三儿还在喋喋不休,你来我往的“互通有无”。 “狼叔,我还有一事不明,”叶飞攥着那柄闭月羞光剑有些爱不释手,“你常年行走江湖,吃喝拉撒睡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也没听说你有什么产业,你哪来的银子?” “狼叔朋友遍天下,到哪儿都有吃又喝的,银子对狼叔来说,带着都嫌沉,哈哈。”三儿一直搀扶着狼叔,应了一声。“不见得吧,”叶飞背着所有的行李,也并不轻松,“狼叔和这寄死窑主都不熟,怎么能说朋友遍天下呢?” “可我认识风影楼主啊,中州那么大,英雄豪杰那么多,几辈子都认不全,费那劲干嘛。”狼叔走了几步又想停下,“要不,再歇会儿?” “前有寄死窑悍匪围堵,后有飞翼都尉官军来袭,两头都是死路,走不走,结果都一样。”三儿也跟着泄气。“必须走,而且必须活着回武当,我若死了,凝儿也就危险了。”叶飞异常清楚当下的局势,更知道自己的价值,所以语气越发的坚定。 “要不你先行一步,我这样又帮不上忙,反倒会连累你,”狼叔最终还是坐了下去,拍打了三儿一下,“你去帮他,到了武当山,让心月狐道长带人来接应我。”“你不去,谁会信他的话?”三儿反应倒是快,“跟他一起回去,那就不是重返武当了,是自寻死路。我才不干。” “不对呀狼叔。”叶飞突然想起什么,“既然去往武当只有这一条路,那灵儿教主和溢香她们去哪了?”叶飞这“恍然大悟”本以为能给狼叔一个措手不及,不想狼叔答得却很自然,“大路只有一条,小路也很多么。” “为何不走小路?绕过寄死窑,让飞翼来破了它?”“你能跳过今年,直接过下一年么?”狼叔这话有些悖论。“那她们为什么可以走小路,而我们就不行。”叶飞再问。 “绕远啊。”狼叔有些不太想细说。“可如果我死在这寄死窑,那岂不是要绕一辈子?”叶飞再次质疑起狼叔。 “你给他机会,就是断自己后路,啸月苍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慈手软?”一个恶毒声音自几人身后传来,与此同时,一队奇装异服的悍匪暗搓搓自不远处的草丛,隘口,巨石之后围拢过来。 叶飞一听这话,横眉看向狼叔,“你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情?”“杀光他们,我可以再告诉你一部分。三儿咱俩先撤。”狼叔起身又要躲。“可叶飞不杀人!” 第三十一章 悍刀达摩 “不杀人?哈哈,小子,你太天真了吧。”粗狂而野性的声音较之刚才越发的清晰起来,给人一种窒息的恐惧。 “来者何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一问一答的间隙,叶飞已被那些“奇形怪状”的悍匪团团围住。而为首的竟是一个身穿僧袍的大和尚。 “小小年纪,口气不小,死到临头了,还不忘给自己壮胆,”那大和尚虎背熊腰,浓眉大眼,肥厚且满是横肉的脸庞似被烟熏火燎过一般,黑中透红,咧嘴便是满口黄牙,看起来如黑罗刹一般令人生畏。“和尚?”叶飞摁住长剑,怒目圆睁,“你一个出家人,不静心庙中吟经诵佛,怎么能干起这打家劫舍的营生,你……” “少废话!”大和尚手持一口连环大刀,与身前一横,“原来你就是那狗贼刃天行的儿子,居然躲在武当山上都长这么大了,老子若早知此事,何苦要等到今日,拿命来!” 话音未落,那口连环大刀以呈阔斧之势自半空中劈将下来,力道之大,刀口之急先不说,只那铛铛做响的九个连环便已经让人胆颤心惊。 不可硬碰。叶飞弹剑出鞘,飞身而起,一个飞沙落雁躲过一劫,尚未回神,那九环大刀已紧贴着地面横扫而去,刀锋之迅猛,斩得那是入土三分。 “看剑!”叶飞怎敢大意,单脚用力,一个凌空滚身,回手就是一个剑扫流云,向那大和尚的咽喉而去。“呀!”大和尚也不是凡俗之辈,侧身就地而滚,大喝一声,“开天辟地”,竟直接一个鲤鱼打挺弹向空中,刀锋一斜再一次劈将而下,而这一势竟是个必杀连招。 大和尚虽是身形魁梧,可武舞起这大刀来,竟如那风中飞旋的纺椎,不见人影,只听闻落刀之处虎虎生风,嗡嗡作响。这一个连招若只中其一便会瞬间如刀削之面,整个身躯被层层削断。 这一招,力发之快,变式之异绝非常人可以预见,叶飞虽是聪慧机敏,也险些成了那刀下之鬼。逆风而袭!适才落势未稳的叶飞不得已使了一个险招,抖剑指地将自己弹出。只单脚落地便再次飞身而起,只是这飞身的方向,却是迎向那和尚。 “真武荡魔!”就在这一瞬间,叶飞感知到体内真气已将手中闭月羞光剑的灵性唤醒,就势而为。真武荡魔剑法最绝决之处在于双手阔剑,施展开来如真武荡魔之相,威风赫赫。这一剑刺得精准。 何为精准?要知道,大和尚这招“开天辟地”的刀法可谓是无懈可击,刀势灌顶而出,于脚尾收回,刀锋行径纵贯周身,加之那旋如龙卷之势的飞速回旋,可攻可守。而叶飞这一剑,正好待那第九旋刚刚收势,大和尚尚未回神正位之际,刺向了大和尚持刀力臂的右腋之下。 “达摩十八手!”叶飞这一剑过于刁钻,给大和尚一个冷不防,那右臂似被电击一般,猛地一抖,将九环大刀撒手而弃。只在这一瞬间,他抡起左掌,扭身击出,一股强大的气流咔嚓间一声炸响将叶飞连人代剑击了个人仰马翻。 “好功夫!”躲在远处观望的狼叔“大喜过望”,情不自禁的拍手叫好,可这声音一出口,便带了腹间一股撕裂之痛,猛地用手摁住。“叶飞被打倒了!你这是喝倒彩啊!”三儿一见狼叔这般“调皮”,竟也顾不得那么多,一巴掌呼在狼叔脑后。 “打我?”狼叔被这冷不防的一巴掌打得火气暴涨,刚要抬手回击三儿,却又因腹间剧痛,将举到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你懂啥!那达摩十八手乃达摩祖师亲创之神功,十八式手法在外,以形导气,以意驱力,内外双修。分易筋、伐骨、洗髓三关。若这三关皆过,则可成浑然金身,罡气外放,刀枪难进。” “刀枪不入?叶飞刺中他了,你瞎吗?什么刀枪不入?”三儿被狼叔这么一训,也是火冒三丈,没给狼叔好的。“那大和尚可是瞬间变化而出的掌法,先不说聚气凝神,化气成势,就这一瞬间的移行出掌都足以让人叹为观止。好掌法!好功夫!” 这爷俩吵的正欢,那边叶飞和大和尚也没闲着。 大和尚一见叶飞栽倒,探出左臂就要去拾那九环大刀。不想那叶飞,立剑穿地,将半跪的身子一支,抡臂便击出一记破空掌。这一掌虽气息不稳,可击飞那把九环大刀已绰绰有余。这破空掌,自昨日前夜在激战刑天时悟出其中玄妙之后,如今叶飞使得可是得心应手。指哪打哪。 “呀!小子,有两下嘛。”大和尚出手抓空,不由得再一惊,扫眼看向叶飞,刚要提气出掌,猛然被叶飞喝住,“且慢!”这绝对不是叶飞的缓兵之计,他手中有剑,且未受伤,若再敌这大和尚十几二十几个回合也不在话下。可他这时喝止又是何意。 “休要废话!”大和尚不等叶飞细说,提气便要出掌。“大和尚!”叶飞抬步上前,竟弃剑于不顾,“出家人应以慈悲为怀,你虽然已不是佛门中人,但也曾受过晨钟暮鼓的戒律清规,你今日若要存心杀我,那我便成全了你。” 叶飞毫无惧色,说话间已离那大和尚几步之遥,倘若大和尚此时出手,叶飞必身首异处,命丧黄泉,可是,大和尚并没有,他因叶飞这一席话,“困惑”了杀心。 “不怕死?哈,好样的,”大和尚稍稍一正身,收回了气力,“照理说,我已受伤,而你气力正旺,且手中有剑,本可以借机杀了我。不成想你会这样说,也罢,听你唠叨几句。” 叶飞见大和尚已心无芥蒂便更是成竹在胸,抱拳行礼,“前辈。”叶飞这般姿态更让大和尚摸不着头脑。“前辈,身为江湖中人,为了杀人而杀人,那可曾想过,为什么要杀人?” “荒唐,猫吃不吃老鼠是猫的事情,与你何干。再者说,人的恶,连佛都渡不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还想做回神仙不成?” “前辈所言极是,这里不是仙境,更没有神仙。这里是你我共存的同一个人间。你没有超脱六道轮回,我更没有羽化飞渡,那我们为什么要在这块与世无争的疆土之上鹬蚌相争。” “奶奶的,以为你小子能说个什么道理。闹了半天还不是废话。心中无恨则天下无恨,心中无敌则天下无敌。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你的心便是你的世界,你产生的所有想法都是外部世界灌输渗透的……” “够啦!佛前一跪,几度春秋。佛?佛不贪财?那为何还要受世人供奉;佛不虚荣?那为何要世人叩拜。众生祈福,求去灾祸。佛却说,命中注定,天意不可违!”没等叶飞说完,大和尚便厉声喝断。 “佛天天歌功颂德普度众生,可又见真正渡化了谁。乱世之秋,佛门一闭,不问世事。盛世太平,又普度众生度化世人。处处宣扬因果轮回,积德行善,众生平等。既然众生平等,又为何还分菩萨、比丘、护法三六九等?” 听大和尚如此说来,叶飞心中暗喜,果不其然,这大和尚定是与寺中方丈主持起了冲突才会游历此处落草为寇。 “照此说来,那前辈对我痛下杀手就更不应该。”瞅准大和尚话音刚落,叶飞便插进话来,“其一,我与前辈无冤无仇,无恨无挂,其二,晚辈今日出手实属无奈。” “可你是那刃天行的儿子!”大和尚虽紧跟着反驳一句,但语气较之前已松动了许多。 “何以为证?”叶飞越说底气越足,“那刃天行是何许人我尚且不知,更别说,受其恩惠,得其福茵。即便我与那刃天行实为生身父子又如何!他的涅已以命相抵。而我与前辈之间也要因那无根之恨,重燃杀戮吗?” “你切莫口舌如簧……”“这一路之上,但凡在江湖中有点名号的,都欲杀我而后快,那我敢问前辈,倘若我今日手刃你的首级,日后可有替你寻仇之人?”没等大和尚出言反驳,叶飞便怼了回去。 “没有。”“既然如此,那自刃天行屠门之后,可有人自称刃天行嫡系找你寻仇?”“没有。可你……”“那好,他是他,我是我,今日得罪前辈之处,还望海涵。”叶飞一抱拳转身便走,眨眼间还剑入鞘。 这一通噼里啪啦蹦豆般的言辞说得大和尚不知再作何争辩。只无所适从的看着叶飞。而那叶飞麻利收拾完,再次走近大和尚,“前辈,实不相瞒,自烟雨楼方向已有一队官军杀来,你可知道?” “风影楼主已经通知。”大和尚依旧不明就里,“那又怎样,他们还能屠戮了我等不成?昨夜,风无痕已将旧部全部遣散,我这里就来了不少。我这里峡陡林密……” “前辈,绝非屠戮那么简单,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早些逃命吧,晚辈告辞。”叶飞一抱拳,扬长而去,根本没有顾及远处的狼叔和三儿。那圈形态各异的悍匪见此,不知所以然,又未听到大和尚发话喝止,只得敞开一道口子放叶飞通行。 第三十二章 余生不见 “叶飞走啦!走啦!没等咱俩。”三儿推搡着狼叔。狼叔恍若隔世,愣愣得看向叶飞,口中喃喃道,“这下,咱俩麻烦了。”“为什么?”“因为和大和尚真正有仇的不是叶飞,而是我呀。” 看着叶飞渐行渐远,狼叔后背开始发凉,口中暗骂,“这小子真不够意思,这么快就卸磨杀驴,难不成,那青龙道长会信他不成?痴心妄想。” “你还有心思叨叨这些,接下来怎么办?是跑是打?”三儿紧紧盯着还在原地发愣的大和尚,急不可耐的催问狼叔。“莫急莫慌莫害怕,该死在井里的,投河也没用。等。” “等?大和尚杀过来怎么办?”三儿突然看见大和尚动了,正弯腰去捡他的那把九环大刀。“大和尚当年可是郑州一带有名的大德高僧,叶飞这几句话虽然听起来乱,但那大和尚俨然听出了其中的玄妙,他应该不会再乱开杀戒了。”狼叔这像是在宽慰自己,说得很没底气。 “那叶飞说啥了呀,我咋就没听出什么玄妙,诶,这就要走啊,想明白啊,你不是跟那大和尚有仇吗?就这么下去?”狼叔说完,长叹一声,扶着三儿站起来就往大路上走,三儿心里不免有些发慌。 “少林创寺千年,其间无数英雄豪杰或为避难,或为远离纷争而遁入其中,传下绝技无数,后山经楼号称天下武库,而又时有少林弟子打过“十八铜人阵”后破门下山,将绝技重传江湖,这武学的一入一出之间,便有了“天下武功出少林”之说,而最重要的,是这一入一出间多了禅机哲理,令无数武人以武入道,堪破执迷,终归圆满。而这大和尚就是其中一人。”狼叔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跟三儿叨叨几句。看是风平浪静,实则是在揣摩那大和尚的心境。 大和尚扛起大刀,依旧是若有所思,一步步走向那群悍匪,有个喽罗问他,“窑主,下一步作何打算?”大和尚没有回答,扭头看向远处的狼叔,只是这一回头,着实吓了狼叔一跳。 “看你耶,大和尚看你。”三儿的小心脏扑腾乱跳,攥着狼叔的袖口一顿乱拽。“看我?哼,再看我就把他吃掉。”狼叔打趣瞥了一眼三儿,“你知道吗,我和他的仇,缘自他尚未出家之前,为了一个女人。” “又是女人,你们可真有出息,”听狼叔语气里透出了轻松的气息,三儿也渐渐放松起来,“你赢了,还是他赢了,还是……”“唉,那女人呐,自缢了。”狼叔愧疚难当的摇摇头,继续向大和尚走去。 “禽兽!不,你们简直禽兽不如!”三儿突然怒了,气的一跺脚,站在原地不走了。“啥呀就禽兽,”狼叔退回几步,佯装着走不动,扶住三儿的肩膀,“你懂啥,这人世间的疾苦岂是你们这么大的小毛孩子能够懂得。不过……” “既然人活着那么累,那干嘛还要活着呢?”三儿想推开狼叔,又可怜他那副悲催的样子,只得把眼神撇开不看他,“你肯定又在骗我,肯定是你们滥情,才害得人家姑娘白白殒命,你们这些臭男人。” 一听这话,狼叔笑了,笑的很憨,“你们这些臭男人?是我们,傻丫头,以后说话注意点,暴露了女儿身,行走江湖可是件麻烦事,哈哈。”“还笑。”三儿原来是个女娃,若不是狼叔这么一说,冷眼人还真看不出来。 说话间,狼叔已走近大和尚跟前,颤巍巍一拱手,“我只说一句。”“说。”大和尚冷脸相向。“你若今天非要杀了我,那我就成全你。”狼叔这话纯粹就是为了戳大和尚的软肋。 “滚吧,日后别再让我遇见你。”大和尚将手中的大刀一横,交给一侧的喽罗,“等会。啸月苍狼,我还有事问你,这次武当升坛大典是不是另有玄妙,为何京城的王爷要来?” “你也想分一杯羹?”狼叔眯眼一问。“有何不可?”大和尚反问。“游竺会来,”狼叔话里有话,只点到为止,“他的那套余剑,可是少林不传之秘,你打得过他吗?”一听这话,大和尚猛然一惊。 余剑,实为少林棍法,只因其杀力过强,故名之为剑,以警世人,为少林不传之秘。而那游竺便是少林余剑至尊,更是少林寺护法院主持。他要亲临这次武当升坛大典,便已经说明,这次升坛大典绝非一般。 而大和尚这样问来又是何意?“入伙?”狼叔试探一问。他扭头看看太阳,离晌午已经不需多时,想必那飞翼定会早有预谋,不可能领兵冒进,说不准不多时,便会有先遣的小队人马杀过来。 大和尚听叶飞那么一说,再考虑风无痕之死,加之定有耳信之人传报,想必绝不会与飞翼硬拼。而开始时要取了那叶飞性命,无非出于两点考虑。要么是借此给自己壮壮胆,要么是想给那飞翼来个投名状。 “多条路,总比少条路要好。我不为自己苟且偷生,我考虑的是那些刀口上舔血的兄弟。”大和尚见狼叔面露难色,说完,便招呼过一人给自己包扎腋下的伤口。 他知道,狼叔游历江湖,结识英豪无数,定会有法子给他引荐。倘若狼叔不答应,那便只有两条路,一是和飞翼硬拼,但胜算极小,二是驱众撤离,可前路茫茫,必将是一段血雨腥风。为什么只有两条路。因为他已经否定了“诏安”的幻想。 “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狼叔半天没回话,似是想了很久,见大和尚包扎完,这才淡淡说道,“我给你个信物,一年之内肯定会与你联系,即便我去不了,也会有人替我去。”“那好,我代这帮子兄弟……这是……”大和尚还没说完,就被狼叔从怀里取出的那件信物扎痛了眼睛。 “杏儿当年得知你去山下屠门被抓,又听说要被就地正法,便自缢了。我当时身上有伤,拉她不及又被马给踩了,醒来时,她已经走了。这是她临走前塞给我的,留给你当个念想吧。”狼叔自怀中掏出一方丝帕,丝帕上绣了一枝杏花,白汝艳雪,锦似烟霞,最精妙的是五个传神的绣字:十里杏花谷。 一见此物那大和尚瞬间泪流满面,颤巍巍双手捧了过去。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余生不相见,来世不相干。”大和尚口中念念有词,长吁短叹,竟如一妇人般唏嘘哀嚎。“袈裟遮尘世,芒鞋踏冥阳。拂尘除心垢,木鱼宣法音。禅心了生死,佛号三界空。”见大和尚如此表情,狼叔竟也款款道来。 停了一会儿,见大和尚心绪渐平,狼叔才继续说道,“时光荏苒,岁月匆匆,人死不能复生,这事便罢了吧。好生过活,尽早带这帮兄弟离开,免得杀身之祸。” “知道了,走吧。”大和尚掩面止泣,抬手,催狼叔离开。狼叔一抱拳,扬长而去。而此时,从烟雨楼出发的一队商旅已经到了昨夜激战的第一处寄死窑,叶家垭。 走在队伍最前的是一个英俊少年。锦衣玉带,丝履红冠。见峡道当中躺着几个死相惨烈之人,便停住了脚步。身后跟上一老者,像是少年的随身侍从,碎步走到跟前细一打量,扭身回报,“少东家,死的是些悍匪,老生之前行至此处,有见过这几张面孔。” “找人埋了吧。”那少年拂手而退,于一块路边青石上撩襟而坐。“怎么不走了。”一个乔装改扮的尉迟卫跟到近前发话责问。练家子再怎么改,身上的架子改不了,只要往那一站,就带着武行的气势。 “哼,你们大人拿我们当马前卒好像有多精明,我们虽然是平头百姓,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也不能随便糟践。”那少年面对“官家”面不改色心不跳,“那些人虽是悍匪,可由来已久,倘若不是那京城的鲁吁王爷要来,你们岂不是依旧视而不见?” “这不是我的任务。”尉迟卫声音一低,似有内气引爆于胸,“我的任务是替飞翼大人探清前方的危险。”“我又没拦着你,更没束缚你的双手双脚,着急,先走啊。”“混账!”那尉迟卫一听少年这番言语就要动粗,突然被急忙上前打圆场的中年男子拦了下,“官爷,莫生气嘛,你们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谁跟他是一家人,”少年没有领情,直接爱答不理的丢出一句。而那中年人却不见得生死,满脸堆笑拉过那已如倔驴欲怒的尉迟卫,和颜悦色的说道,“官爷,这位小爷咱们可惹不起,恐怕那鲁吁王爷知道了,也要让他三分。你可知,他是谁家的少掌柜?” 第三十三章 锱铢必较 “管他是谁,与我何干,”那尉迟卫根本不吃这套,“耽误了大事,我可要提头去见飞翼大人。” “唉,”那少年轻轻一叹,“猫捕鼠,犬守门。人家有个一官半职正经营生的,活着就是充实,像我这种啥也没有的,还不如猫狗。”“大胆,你言下何意?”尉迟卫闪身向前,横在那少年身前,双手攥拳,看似便要拳脚相加。 “大人使不得,”中年男人再次拦下尉迟卫,“他可是锱铢门大掌柜,江湖人称啸月天狼的铻语老爷的大公子,少掌柜瑾安少爷。”“什么锱铢门,不就是些典当贩卖的锱铢必较之辈,什么老爷公子,在我这里都是贱民。” “大人息怒,息怒。”在那边领人掩埋尸体的老者一听这边语调上扬,急忙跑了回来,也没管多少,顺手抽下自己随身的钱袋直接塞进尉迟卫的手里,还不忘用身子挡着,“大人大人,我家少爷吃斋念佛有些年头了,见不得暴尸荒野这样的事情,也算是做善事,这就好,这就好,大人稍安勿躁,歇息片刻就走。” “贱民也是人。”那瑾安虽看见老侍从特意过来给自己解围,却咽不下这口气,待那尉迟卫气哼哼收了钱转身之际,嘴里稍有些难忍,脱口而出,“哼,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事。但他得知道,不是谁的钱都可以拿。” “呀,给脸不要脸啊,能用刀解决的事情,最好不要瞎逼逼。浪费时间,还影响心情。”那尉迟卫显然是听到了,猛地转身回来又要呵斥瑾安,只是这声调已明显没了刚才那么刻薄。那老侍从不知又在尉迟卫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竟把他说笑了,哼哼一声,“我才懒得跟个毛孩子一般见识,老头,麻溜的把人埋了,别耽误时间太长。” 应付完尉迟卫,老侍从小跑过来,凑近瑾安说道,“少爷,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这世道乱着呢,能躲就躲吧。”见瑾安还是气不顺,老侍从又补了一句,“你知道的永远是你看到的这一面,但这不等于事情的全部。消消气,我过去了哈。” “铲叔,你等会儿。”瑾安喊住老侍从,伸手拉他坐下,“让他们干吧,你不用跟着了。”老侍从矜持了一下,冲那边喊了一声,赶紧点,还得赶路呢,这才勉为其难的坐了下去。 “铲叔,你说这世间的王法有什么用,悍匪横行几度春秋,那些官府充耳不闻,充目不见,怎么那个王爷一来,就又剿匪又平乱的,难道那个王爷的命是命,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瑾安这话问得铲叔也跟着一叹。 “王法呀,之所以定王法,就是那些事不好解决,不好办,所以才要逼着全天下的人都去那么做。可这王法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管着的。”铲叔微微起身回望了一眼早就不知扎到哪儿分钱的尉迟卫,这才落身说道,“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斗,这就是世道,顺势而为,逆不了的。老爷这次让你出来,就是要见见真实的世道,以后和什么人打交道,说什么样的话,用什么样的语气,这些都得自己心里有。” “别跟我提那个没骨气的爹,”瑾安这脾气来得也快,像是什么事情都不合他的心意,“昨天晚上我在烟雨楼后院那里看见狼叔了,没和他打招呼,想想他有事没事就去跟我爹拿钱就有气。你说说铲叔,我爹怎么就那么怕狼叔,要多少给多少,要少了还不乐意。知道我娘为了这事都怎么骂我爹吗?你这个……” “好了好了,少爷,家丑不可外扬,都是他们长辈间的事情,咱不过问,不生气,哎呦呦,看给我家少爷给气得,小脸都紫了呢。”铲叔像哄个小孩子一样哄着瑾安。可此时的瑾安看起来,和刚才说得那几句话又是很不相仿。 这档口,烟雨楼那里的大队官军已经开拔,蚂蚱一直在楼前跪着,等看不见人影了才起身回到大堂。他先打量了四周留守的几个小差役,然后趁他们都没在意的空儿溜进了后院一处马圈,又看完四周确实没人跟来,才一猫腰钻进墙根栅栏那里的一个很隐蔽的洞口。 这个洞口是他昨晚回来后发现的,本打算把抓回来的那个小女子藏在个隐蔽的地方,不想昨晚这里到处都是人,所以只能在马圈这些地方探寻,不巧,这个洞口正好被他发现,可那女子始终昏迷不醒,不便于搬运,只好暂时和风影楼主锁在一处厢房里。 但对于这个洞口的好奇,可是早就急不可耐了,正好这会儿谁都不在,自己下去探他一探,说不准能发现这烟雨楼的惊天秘密。可他虽是飞檐走壁的高手,但对于密室地道却不见得灵便,刚猫身进入,回身掩住洞口,抬脚就是扑通一声,直接滚进了一个未知的深渊。 厢房里,凝儿渐渐苏醒过来。起身便看见风影楼主依旧昏迷不醒,心中有些后怕,赶忙从衣缝里拆出解药给其服下,静听房外没有异样的声响,便下地取来些水给她喂了下去。之后,凝儿又凑到房门和窗户等处打探了下是否有人监视,见一切安好便回到风影楼主身旁守候。 不多时风影楼主醒来,可因静躺的时间太长,加之药力的作用,神情难以自若,颤巍巍坐起来,小声跟凝儿询问情况。凝儿摇头,示意不能多说,以免引人过来。风影楼主便运气少顷,恢复了些气力,带凝儿打开房中的一处暗门,直接逃了出去。 艳阳当空,时值正午,峡道之上行进的两队人马相隔甚远。瑾安走着走着问铲叔,“那飞翼昨晚为何非要中午过来荡平悍匪,清早上岂不更好?”“少爷不知,飞翼大人要正午出兵寄死窑可谓杀心决绝。通常斩头杀人都是午时三刻,这时的阳气可是一日中阳气最旺之时。被斩杀之人纵有阴魂环聚,此时也会被阳气重创,四散无踪。”铲叔小心翼翼的给瑾安做着解释,生怕他又不顺耳,生出是非。 “他想得还蛮周到的,到底是京城来的人,深谋远虑啊。”瑾安抬头仰望着日头,又问,“铲叔,过了寄死窑,就该到武当山了,你说我爹怎么还不来呢,咱们都在那烟雨楼等了快小半个月了,还有,今晚住哪儿啊。”“这个,少爷不必担心,我来安排……”铲叔刚要回话,被瑾安打断,“你说哈铲叔,武当的升坛大典,要我爹来干嘛?他连老婆都怕,还能在男人堆里抬头说话?不对呀,”瑾安说着突然又停住脚步,一脸疑惑的看向铲叔。 “飞翼让我们打头阵,我爹让我打头阵,这不都是拿我当个投石问路的石子么?飞翼是为了迷惑悍匪,那我爹这么用心又是为了什么?”瑾安拉住铲叔闪到路边,招手让后边的人先走,然后贴着铲叔的耳朵问,“你说我是不是,不是我爹亲生的,他这等于是让我来以身涉险,要是我出事了,他就不来了,或是半道折回去。” “哎呦我的少爷诶,”铲叔听瑾安这么说,简直是哭笑不得,可又不能不解释,“老爷说要和我们在烟雨楼汇合,他并不知道会有飞翼这茬,更想不到飞翼会把我们全部赶出烟雨楼,替他趟浑水不是。别瞎想了,老爷就你这么一个亲儿子,那家业不传给你传给谁?” “还有宠儿啊,”说到这里,瑾安更加严肃起来,“你想啊,我爹就是倒插门的,他完全可以再找个倒插门的女婿来接下我姥爷的这份家业。你认为不可能么?”“太老爷是因为膝下无子,才把家业传给老爷的,可实际上不还是夫人说得算么。”铲叔越说越不想说,心想,这小子怎么跟他爹一样呢,给个石头都能抠出崽来。 “十三娘,非十三娘,你说我姥爷为什么只生了一个闺女,非得叫十三娘呢?”瑾安看样子是不想走了,问完他爹,问他娘。“少爷可不能直呼夫人的名号啊。那可是你的娘亲。夫人当年可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虽然有了你们这双儿女,可也还是风韵犹存,不差娇娘。以后别这么称呼你娘亲,会被外人笑话的。”铲叔毕竟上了岁数,在这大日头底下站着,总不是滋味,有意要催瑾安快走。 “少爷,武当山前有个大户人家,我之前有过打点,今晚呐,咱们住那儿,如果你觉得不习惯,将就一宿,咱们明天转路向下个镇子找间客栈,现在咱们还是赶紧赶路,别等出了寄死窑,天都擦黑了,再有什么闪失。”铲叔说着,拉住瑾安的手便走。 瑾安心不由衷的踉跄跟了几步,又拉住铲叔,“你等会儿急啥呀,你看哈,这寄死窑两头堵,从那边来得那边截一道,从这边来得呢,这边截一道,也就是说出了寄死窑,前边还会有个像烟雨楼一样的客栈,是这意思吧。” “是啊。”瑾安这么一问,倒把铲叔问住了,“你想到什么了?”瑾安抿嘴一笑,“我想到了个挣钱的法子。”“可拉倒吧少爷,前面寄死窑的情况还不清楚呢,这要是小命儿没了,要那么多钱干嘛?”铲叔实在受不了瑾安这股子什么事都要算上一算的劲,催着他快走。 突然,整个队伍停下了,一个驱车的下人慌慌张张跑过来,一边说一边比划,“少爷、铲叔不好了,前面有悍匪,拎了把这么大的一把连环大刀挡在路上。” 第三十四章 小李飞铲 这大和尚为何不走?难道刚才和狼叔的那些约定只是……不等堇安与铲叔上前,刚才为首的尉迟卫便已经走到队首,只是未敢有任何行动。飞翼之前说过,不可擅自行动,只能速速回禀。 “就一个人?要不试试?”堇安凑到尉迟卫跟前,开始怂恿他,“你们不是有二十个人么。二十个打一个打不过?那可真丢人了。”这几句话气得那个尉迟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最后还是憋了回去,差人速速折回禀报。 “都等什么呢!要么把银子送过来,要么都他娘的退回去!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否则老子就杀人啦!”大和尚大吼一声,惊得这队商旅顿时乱作一团,呼啦啦就有调头四散的打算。 “都别惊!”堇安放开嗓子大喊一声,而后再次走近尉迟卫,“是等是撤呀,这大日头再晒会儿,人可就晒疲了。那个大和尚要是真杀过来……”没等堇安说完,尉迟卫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那小脸瞬间就憋的发紫。铲叔一见,这还了得,急忙上前劝解,可那尉迟卫根本不予理会。突然,铲叔大喝一声,“松手!” 只见一道金光闪过,那尉迟卫应声而倒。这下可闯大祸了,那可是官家的人,他杀了你,你得认着,而你动他一指头,那可就说不清了。一见这般,余下的尉迟卫呼啦一声便把铲叔和堇安围了个水泄不通。只是害怕暴露,并没有显出兵刃。 铲叔拉住堇安想扶他起来,可这圈尉迟卫却没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抬腿就是一通乱踹,不曾想那铲叔绝非一个老侍从那么简单,啪啪啪抡开几个拳掌便将那些尉迟卫打得收腿而退,鬼哭狼嚎。 可这圈尉迟卫刚刚散开,凌空就袭来一记飞踹,直奔铲叔面门而来。“看拳!”铲叔左臂一收,猛地将堇安揽住,双脚抓地,力沉千钧,飒得提腿擎天,劈将而下,只听咔嚓一声,那凌空袭来的飞腿竟生生在空中折断。而这断腿之人竟是适才为首的尉迟卫。 “混账!连官府的人都敢打!”不知哪个没长心的尉迟卫竟忘了飞翼的叮嘱,破口而出,而这一声大喝,同时不偏不倚的被大和尚听到,心中一慌,便要有所动作。 可那群尉迟卫此时也顾及不了那么多,只一味的与铲叔缠斗起来。而这一拉开架势,铲叔的功夫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一套拳掌功法打下来,把那些尉迟卫全都打了个人仰马翻。 “铲叔,原来你会功夫?”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堇安大惊失色,见大势已定,这才凑到铲叔跟前问道。铲叔一抖前襟,怒目扫过众人,回道,“你铲叔,江湖人称小李飞铲,虽然现在老了,可那也不是浪得虚名。” “这么厉害,失敬了铲叔,你刚才不是喊了声看拳么,怎么出腿了呢?你的铲子呢?拿我看看。”堇安上下打量着铲叔,遍寻传说中的“小李飞铲”。“一着急喊错了,哈哈,”铲叔一把拉过堇安,“哪有什么铲子,不过是形容我动起手来跟炒菜一样,把他们打得上下翻飞而已。”“那小李是啥意思?”堇安抱住铲叔的大腿,像是今个不说明白就不撒手。 “你刚才的那个能算计的心眼都哪去了,我不是姓李嘛,得这个名号的时候还年轻着呢。哎呀,赶紧站好了,这怎么不看什么时候还要撒娇了呢。”铲叔跟个没事人似的拉起堇安。“我什么撒娇啊,我是吓得,”堇安一骨碌站起来,“你把官家的人打成这样,一会儿他们来了,我们不就惨了么?” “有铲叔在,别怕。”铲叔拉着堇安跨过那些还在满地打滚的尉迟卫,走向路边,“知道我这套功夫叫什么么?彼岸黄泉。此功可在经脉之中修出黄泉之气,一股黄泉之气便是一道黄泉的重量,若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全部修出,纵谈笑出手,亦重于泰山。就他们几个,哼,再来这么十拨人,我都不正眼瞧。” “铲叔,可飞翼他们的人多呀,还有,你还记不记得飞翼那招,那招,”堇安抓着脑门半天没想起来,只好嘿嘿憨笑两声看向铲叔。 “紫耀雷罡。峨眉派的功夫。”铲叔说话间向前路的方向瞅了一眼,忙说,“诶,大和尚走了,快,咱们也走。”一队人马呼啦啦又聚拢起来刚要行进,就听一匹快马哒哒哒疾驶而来。 “是飞翼。”堇安一惊,惊慌失措的抓住铲叔的腰带躲到身后。铲叔一定神,轻轻拍了拍堇安的肩膀,“没事,看来你铲叔有必要和他单独谈谈了。”说完便向飞翼走去。 飞翼身下跨一高头大马,一言未发,看过那些被铲叔打得七零八落的尉迟卫,一纵马来到铲叔跟前,“一打二十,老人家深藏不露,失敬失敬啊,不过……”飞翼这话一出口,尾音就拖出去几丈远,明显是不打算善罢甘休。 “一打十九,有一个回去报信了,呵呵。”铲叔不温不火,站若青松,谈笑间挑眉看向飞翼,“不过……有件事情恐怕大人不知呀。” 飞翼转着手里的马鞭,坐在马上歪着头看向铲叔,“我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可打了我的人,再多的事情也得先往后放放。老人家什么规矩呀。” 飞翼双腿一抖,翻身下马,只这眨眼的功夫,手里的马鞭竟向铲叔抽了过来。啪得一声,飞翼的手腕竟在身子尚未站稳之前已被铲叔擒住,一个翻腕便锁住飞翼的单臂。“你。”飞翼心里慌劲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制住,口中瞬间滑出一个字。 而铲叔这招式刚一到位就把力气卸了去,佯装“搀扶”了一把飞翼,笑颜道,“大人小心。”这可真是高人处处有,这里特别多。飞翼怎么会不知道铲叔的用意,只好勉为其难的也堆笑回道,“老人家,借一步说话。” 直到这时,飞翼统领的那队官军才声势浩荡的疾驰而来。两人避开众人,去到远处的一株苍松之后。铲叔从怀里衣服的夹层里摸出一块牌子在飞翼眼前一亮,飞翼顿时大惊失色,俯身便跪,却被铲叔一把拦住,“大人,一家人,不必多礼。” 飞翼顿时红霞掩面,怯生生压低了声音,恭恭敬敬的问道,“先生此行,莫非也是为了那武当升坛大典而来?”铲叔只轻声嗯了一声,回头看过周遭,这才答道,“王爷此次登临武当,大人可是身兼要务,切不可一时冲动,乱了方寸,坏了大事。” “小的知道,谢过先生,那接下来……”“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怎么办,你是都尉大人,我是商旅走贩,一切照旧。”没等飞翼说完,铲叔就给出了答复。而后两人一拍即合,笑气盈盈得走出了苍松的遮蔽。 堇安觉得纳闷,这铲叔在他家已经有些年头,从没听说过关于他在江湖上的名号,今天这不但出手伤了官军,还把那个飞翼溜得服服帖帖,看来这人确实非同一般,以后得加个心眼了。 “又给钱了?飞翼还差钱么?真是的,跑这一趟下来,挣得还没有打点的多,这还让不让人正经做买卖了。”见铲叔回来,堇安刻意扬高了声音让他听见。 “哎哟我的小少爷,可不能这么说,小声点,小声点,”铲叔又做回了他的老侍从,弓着腰小碎步跑过来轻轻掩住堇安的嘴巴,“老爷在京城还有铺子呢,京城的那些大官可是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今个赶上这么好的机会,多点钱是值得的。” “飞翼也是给钱就能打发的,”堇安显然不相信铲叔的这些说辞,刚才飞翼下马一瞬间两人的交手,骗的过别人,却骗不过堇安,这小子,眼睛毒着呢。 “怎么说,你铲叔也是老江湖了,那飞翼虽然官居高职,可论江湖辈分,还是小字辈,这个面子不能不给我,”铲叔轻轻拍打着堇安衣服上的尘土,“那几个尉迟卫算什么,一帮走卒而已,不足挂齿。” “幸好这次出门有铲叔带着,”堇安听出了铲叔话里的意思,已多说无益,便不再缠着这个事情不放。“好了少爷,咱们早早启程吧。免得天黑了还没落脚。”铲叔说完便开始招呼车队人马准备出发。 官军的人已经把周遭巨石,草丛,山包搜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发现悍匪,这才列队开拔,不过这次是让商旅车马走在后头。队伍刚行进到峡谷的隘口,突然传来一阵隆隆之声。抬头望去,自两侧崖壁之上乌压压倾泻一片滚石落木。峡道之内,顿时孤苦狼嚎,浊气漫天,两队人马惊慌失措,首尾不顾,乱作一团退了回去。 待到日头西斜,金光满山,隘口处才姑且算作烟消云散,可已被堵了个严实。别说车马,连人要爬过去都难。这要是想清理出来,没个百十号人用上一整天的功夫,那可是想都别想。 “这股悍匪应该是跑了,怕我追呀,怕我赶尽杀绝,哼,也罢,暂且饶你们一命。”飞翼说完飞身上马,马鞭一扬,“回宿烟雨楼。” 而此时的狼叔和三儿早已离那寄死窑不知多少里,一路走来一路骂,当然,被骂的人肯定是叶飞。两人走着走着就看到前面有个茶水铺,便想进去歇会儿,刚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的质问,“怎么就你们两个人,叶飞呢?” 第三十五章 苓绛仙鹤 呀?狼叔心里一惊,这人来得怎么这么寸,自己这屁股刚贴上凳面,这话就过来了,但狼叔没急着回头,而是给三儿使了个眼色。三儿盯着狼叔一个劲儿的发愣,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狼叔见三儿的表情怪异,自己扭身看了一眼,没人。 身后没人,可这声音打哪儿来的呢?狼叔纳闷,小声问三儿,“诶,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三儿摇头。莫非是千里传音?狼叔瞅着三儿,眼珠子咕噜直转,也不对呀,不应该只自己听到啊。心想可能是自己耳朵有毛病,加上骂了叶飞一路,出现幻觉了,便没在意,丢了个眼色让三儿要壶茶水。 三儿一抬手,“要壶……”这声音还在嗓子里打转,一壶茶便悬到了两人面前。三儿一惊,赶忙把手在茶壶底下过了两遍,确认并不是有什么机关,这才有些惊恐的猛地站起身来,“狼叔,狼……”“慌个屁,坐下,少见多怪。”狼叔抬手提住那壶缓缓地放到桌上,又说了句,“出来吧,别装神弄鬼的。” 狼叔话音刚落,三儿就见眼前凭空多出来一个人,这人就像是在空气里打开了一扇门,一转身就出来了。“是人是鬼?”三儿实在理解不了,眼前空荡荡的,这个人是怎么出现的。“人呐,内敛术,芥子帮的。”狼叔吧嗒两声嘴,翻开三盏茶杯,看向三儿,“这内敛术,算隐身术,但不是隐身功。只是最大程度将身体融入周围的环境或者是器物之类的,降低自身的存在感,使人很难觉察。就为了方便探听消息,根本不是什么打人的把式。” “哇,那也很厉害了,灵儿教主的隐身功搞得我神魂颠倒,估计她也不会教我,不过这个叫内敛术,可以学的。”三儿一听,来了兴奋劲,笑呵呵问那人,“大师,教我呗。” “大师都出事了,还叫我大师,你这是没盼我好啊小姑娘,哈哈。”一个面容清秀的书生模样的人,举止大方,谈吐清秀,坐姿端庄,目光有神。而他这一出口就道出三儿是个女儿身这个秘密,足可见眼力了得。 “哎呀,大师好眼力,难道我今天装得不像?”“不是不像,是太像了,越是极致越容易颠覆。这么像男人的人,怎么会是男人呢?”那人说完,抿了一口茶,便看向狼叔。 只是他看狼叔这眼神怪怪的,欣赏中透着一股妩媚。“那别人容易发现么,我这装扮?”三儿并没在意到这个眼神,急匆匆得问道。“问你话呢,看起来没完了。”自从这人现身,狼叔始终把脸撇向一边爱答不理。 “别人若都有我这好眼力,那世间就没有朦胧的美了。”那人说着给狼叔添了少许茶水,“狼郎,你喝茶呀。”这声音着实有些浪,浪的三儿刚喝进的一口水全喷了出来,“狼郎,我的天呐,这么叫是要酸死谁吗?” “酸什么酸,再酸也没有你酸,”三儿的这口水看样子是溅到了狼叔的脸上,狼叔抖了下袖子很不耐烦的擦了下。“我哪里酸了,狼郎,狼郎,哈哈。”三儿一连叫了两声,脸上乐的都找不到眼睛了。这事无需解释,那个书生对狼叔可是那个意思。 “哪里酸,”狼叔板起脸瞪了书生一眼,“在烟雨楼后院你跟凝儿叨叨那些废话的时候,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女儿身?哼,别装了丫头,你狼叔啥事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不揭你的底就是了。”“呃……”这话一出口,羞得三儿满脸通红,赶忙拿杯子堵住自己的嘴,只喝水,不答话。 “狼郎呀狼郎,看你这话说的,你明知道人家是姑娘,还总跟人家住一间卧房,你这是贼喊捉贼,还是欲盖弥彰?呵呵。”书生说着又要给狼叔添茶,可狼叔抬手罩住杯口,把茶杯往怀里一收,很严肃的说道,“别废话了,赶紧说正事吧。” 那书生见狼叔这态度,不但没有不悦,反而笑意更多了几分妖娆,“又乱说话,咱俩之间有啥正事儿呀,还不就是,人约花雨宿世缘,梦结蒂莲心相伴。君若……”“三儿,走!”狼叔铛得一声把手里的杯子重重的磕在桌上,起身便要走人。 “走?往哪走?”书生依旧不温不火,似有意要和狼叔绕圈子,“如今的武当,已不再是之前的武当,你没有摸清底细就冒然前去,真以为自己啸月苍狼这个名号是金字招牌啊,啊?呵呵,坐下嘛,我又不能吃了你。” 三儿算是被狼叔和书生这两人含而不破的对话彻底搞懵圈了,一屁股坐回去,看着狼叔。狼叔跟自己宁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坐了回来,只是正脸冲外,背对着桌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再这么调戏我削你。” “呵呵,削我?你的剑都还在叶飞手上呢,你拿什么削我?”书生起身,嬉笑着绕到狼叔一侧,窗外的斜阳不偏不倚的打在他的后背,让他那玲珑的身形更多了份异样的光彩。 “这么说,你不但知道叶飞去了哪里,也知道这武当山上现在的权衡……”狼叔刚要问起,那书生竟树起一个单指,轻轻落在狼叔的唇间,“莫问。” “有病!”狼叔又被调戏了,抬手一掌拨开了书生挡在唇前的手,刚要再次起身欲走,就见茶铺外走过几个绝非善人之人。 这几人没有道士的神韵,也不是差役的装扮,像是行者,但腰里挂着的却都不是戒刀。“走啦,再叙。”狼叔腹间有伤,自然不敢随意动手,冷冷对书生说出一句便要带三儿离开。 “刚来就走,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是有罪业在身。”为首的一个人溜溜达达进到铺里,一翘二郎腿,坐在狼叔的一侧,弯指弹了一下桌上的那把茶壶。 “都是道上的人,说得太明白,恐怕,性命堪忧啊,”没等狼叔答话,书生便横在那人身前,一敲桌面,竟翻过一个空杯子,一挪身,便将茶壶从空中抓了过去,而后微微一笑,给那人斟了一杯茶。只是这茶水似一注飞泉,顺着书生手里茶壶微斜的壶嘴,不偏不倚,不多不少的飞落空杯之中,这“手艺”直接吓傻那人,这还不算完。 书生斟完,将茶壶在手里一推,一股热茶瞬间从壶嘴摔了出来,那人一慌,赶忙闪身,而就在此时,那柱茶水却似有了灵性一般,飞旋直上,突然又在空中打了个停儿,如青烟般顺着壶嘴飞了回去。书生再一推手,茶壶悬落桌面同时弹起了那只茶杯,直向那人面门飞去。 “喝茶。”那人虽慌,可也并非全然乱了方寸,挥手便将茶杯自空中接住,而那茶杯却似蕴含了十足的内力,竟严丝合缝的撞到那人虎口之内,而杯中之水,随着这瓷实的撞击,自中心蕴起层层涟漪。“承让。”那人面色一紧,含声回道。“叮。”一颗水珠自空中垂直落下,正撞刚才茶杯中的蕴心,随即便反弹而起,如一倒锥立于水面,只一瞬,那反力而起的倒锥水柱噗得化掉了,似一层温润如玉的薄纱,拂面而去。 若刚才那杯子、茶壶的联袂“表演”已让人大开眼界,那这九天落珠,便可堪称叹为观止。那人这下是彻底惊得底儿掉,嘴巴里“呃”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劳烦这位兄台回去给你们大掌柜的带个话,”书生抿嘴一笑,“就说,该来的总会来,想防也防不住,一切顺其自然吧。呵呵。”“是是是,”那人连答三声,放下茶杯扭身就走。 “欺负个下人,还用得着耍这么多花样,裁公子真是逍遥。”狼叔见那几人仓皇而逃,退身坐了回来,“这都是些什么人。”“都跟你说过了,现在的武当已不再是之前的武当了。” “能好好说话么?直接说,这天眼见就快黑了,我还急着赶路呢。”狼叔面露难色,心不在焉的看向那位被他唤做裁公子的书生。“路哪有尽头,活着便是在路上颠沛流离,既然天色已晚,不如随在下到府上一叙,慢慢说来。” “不去。”“好哇好哇。”狼叔刚予回绝,三儿却速速答应,两个声音此起彼伏,不相上下。狼叔扫眼一瞪三儿,刚要责怪她多嘴,却被裁公子拦住,“江湖险恶,大白天尚且悍匪横行,这天一黑,便不再是人间。况且,狼郎已身受重伤,还是先去我府上稍作歇息,待找个医生诊疗后再登武当不迟。” “甚好,就按裁公子刚才说得办,恭敬不如从命嘛,这几天不是打打杀杀就是疲于奔命,累死了,今晚劳烦裁公子,给弄着热水,我也洗个澡,精神一下,哈哈。”没等狼叔答话,三儿就急不可耐的应承下来。 “还是三儿爽快,在下裁清尘,芥子帮第二把交椅,江湖人称苓绛仙鹤。”裁公子微微一笑,向三儿介绍完自己,便要弯身去搀扶狼叔。“自己走。”狼叔没去搭裁公子伸过来的手,挪了下身子,摁住桌子缓缓站起来,本以为三儿会过来扶着自己,却不想三儿已经拎上行礼跑到铺外路上了,不由得一叹,“女娃终究还是现实的。” “成天活在梦里会累死的,”裁公子不忍看狼叔那悲催的表情,还是上前扶住他。“对了,叶飞去哪儿呢?你见过?”狼叔这次没有挣脱,但为了转移自己的尴尬,还是随口问了句。 “他自己长的腿,我知道他跑哪儿去了,我在这儿就是为了等你。”裁公子说完便暗自窃喜,虽是同样一句话,狼叔听罢却是后脊冰凉。 第三十六章 柳絮飘灯 叶飞到底去了哪里。他惶惑大和尚以后,扬长而去,本打算躲在半路等一下狼叔和三儿,可他停了一会儿,心想狼叔行走江湖那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不可能被个悍匪难住。再说,狼叔之前提到过有小路可以绕过寄死窑,猜想他和三儿可能已经绕远走小路了,等也白等。 其实,所有的想法都是多余,再往前是哪儿?武当山呀,到了武当山那不跟进了自己家一样么,哪都轻车熟路。那叶飞嘴上不说,可心里却一直没有停止过惦念师父,特别是知道师父李逸轩因自己“私逃”一事被罚挂枷受刑,并卸了代理掌职囚于后山,便更是心乱如麻。 叶飞记得狼叔之前提起过,让他和三儿先走,到了武当山找心月狐道长去救他,也想去找心月狐道长打听下关于师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心月狐道长职守银梦湖附近,从山门这里过去路途遥远,索性直奔后山。 心无旁怠脚底生风,叶飞避开山门沿小路一路狂奔,月上枝头时虽感觉行程过半,实则刚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武当山抛开庙宇楼阁,还有很多地方林深树密没有人烟,白日里尚且可以观山阅岭,辨幽取径,可晚上除了参照满天星斗知道个大概方向,便再无他法。 此时的叶飞早已饥肠辘辘,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又干了两场大仗,肚子里已经开始咕噜乱叫,加上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这让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冒失。索性停了脚程,爬上一棵树,倚在树杈上嚼树叶。 皓月当空,清风徐徐,几日来少有的安逸。身体放松下来,心里想得事就自然多了起来。不觉间,叶飞想起了凝儿。虽然只分别了不足一整天的时间,但凝儿毕竟是被人掳走的,会不会被虐待,被欺辱,或者……叶飞不敢往那方面想,一种难以释怀的罪孽感倾巢而出。 “我为什么要信狼叔,为什么要去坚定不移的相信所有人都是冲着我体内真气而来。”叶飞开始反问自己,“我当时就应该立即回去找凝儿,而不应该只顾着自己逃命。再者说,不可能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知道关于我的事情。所以狼叔还是在骗我,自己一开始的推测是对得,他就是为了能将自己彻底控制住,所以才不断给自己强化这样一种信念。而这武当升坛大典到底暗藏了多少阴谋,或许也只有等到那一天,才可以大白天下。” 正想着,一盏莹莹的光浮现在他的前方,叶飞猛地坐起来,揉揉眼睛仔细打量,发现并不是萤火虫之类的光,像是一盏烛火的光,心中不解,这里怎么会有人家?随即翻身落地,拿准方向径直而去。 可山间不比平地,看似不远,但走起来,山峦叠嶂,参差错落,着实费了些功夫。走到月亮都过了头顶,还没到,但那盏光始终都在。他否定了在心头一闪而过的猜疑,确信不是鬼火。可又是什么呢?他定住神,仔细看,竟发现那盏光居然在动,而且始终保持着一个匀速稳定的方向,所以才一直没有发觉。 叶飞停住脚,不想再追,他隐约感觉这是一个圈套,可再一想,自己进山前后一直很小心,并没有撞见谁,也没有发现被谁跟踪,可以说不可能有人知道自己回来的这个消息。就在他驻足遐想之际,那烛火竟缓缓向他飞了过来,于几丈开外停住。 叶飞定睛一看,那竟是一盏八面玲珑的灯笼,就那样如一个精灵般悬在空中。神灵?叶飞唯一想到的可能。这是在昭示什么?那灯笼悬停了一会儿像是失去了耐心,在空中上下沉浮三下,如一位温婉贤淑的姑娘含蓄的三点头。 跟过去看看,这武当乃灵圣之地,就算有什么鬼怪妖魔也不敢在这里兴风作浪,叶飞心一横,拔步便走,随着那灯笼一路前行,可是他忽略了一点,这个方向与去往后山的方向截然不同。他越接近灯笼,离后山也就越远。自然离他见到师父也就越晚。 可被那灯笼摄了魂魄一般的叶飞已经全然不顾,不多时便是大步流星,遇沟壑暗石更是飞身而过,誓要探个究竟。果不其然,这灯笼终将叶飞引到了一处洞口。飘忽间便潜入洞中。但叶飞却在洞前止步,没有冒然进入,为什么,因为叶飞在这武当山上蹿下跳已有六年有余,对这武当山各处也算是轻车熟路。 别说那箭镞林立的七十二峰,绝壁深悬的三十六岩,激湍飞流的二十四涧,就连云烟雾蒸的十一处洞府还有那玄妙奇特的1十石九台都留有他叶飞的足迹。而那被誉为“一柱擎天”主峰天柱峰,叶飞也是履攀登顶,不在话下。可这一处洞穴,却是从未到访,甚至不曾得知,心中怎能不惊。 叶飞此时已落汗如雨,口干舌燥,抬头一望天际明月,此刻应是正直子时,心中迟疑陡闪而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来之则安之,不就是个洞穴么,待我一探究竟。 洞口不大,半身人高,四周蒿草丛密,怪石嶙峋,叶飞扫眼,见洞中光影斑驳,定是适才那盏灯笼悬于洞内摇曳,一猫腰钻了进入。可一入洞口,便是身入寒冰洞,瑟瑟一身凉,一股寒气差点将叶飞塑成一尊冰人。叶飞周身一抖,唤起体内真气,只少顷便回暖过来。 定睛望去,这洞内洞外简直是天上人间之别,仙境地府之差。那盏八面玲珑的灯笼高悬叶飞站定位置正上方,似已归位。但只这一盏灯火便把这洞内照耀的阑珊璀璨,夺目溢彩。 叶飞站定的位置从亭轩楼阁的布局看应是门厅,正身前,自洞顶直垂一柱奶白石钟乳,钟乳正下方是一朵磨盘大小的怒放雪莲,这并不是一朵真得雪莲花,而是那石钟乳滴落水珠凝结的石钟花。但其形态逼真,霸气侧漏,给人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圣洁之感。 叶飞逐目前行,竟见两侧洞壁之上各有一条石龙,一条通体靓青,自东北洞顶蜿蜒而来,一条黄中透红,自西北俯冲而至,纹理清晰,动静相宜,形象之逼真,神韵之灵动可谓是惊为天人作,世间无缘见。 过了这双龙长廊,再往前竟有一处清潭,不圆不方,不宽不窄,正好挡在长廊的尽头。潭水清澈如月溪之玉,剔透晶莹,一挂飞瀑自左侧洞壁上方俯冲直下,但落势温婉,静逸无声,潭正有一暗井,这飞瀑之水便经这碧潭一隅之地,流入暗井,所以这潭水不溢不陷,恰到好处。 叶飞驻足片刻不知如何通过,这水清至极,真不忍心让它沾染了污垢。叶飞后撤几步,聚气凝神,几个快步踏地,飞身而起,可不成想,那落瀑之势看似温文尔雅,却是这碧潭之上的一幕气障,叶飞顿感重撞受阻,心中一慌,身子直直坠向潭中暗井。 适才于走廊之上未得见这暗井全貌,此时一看,虽裂胆之惧亦不足兮,那暗井深不见底,浓墨一般的深邃,如一只窥探灵魂的巨灵之眼,看得人魂魄具散。叶飞哪还顾得上惊恐,瞬间抛弃了所有凡世杂念,只待那命陨一刻的到来。 突然,自暗井深处浮起一串气泡,扶摇直上竟在叶飞跌破水面之际将其弹起,连连破裂的气泡层层叠叠,最后竟叠成一朵盛开的水莲将叶飞的身体整个托住。叶飞由惊变喜,只觉一阵清风拂面,自己竟被这水莲驼过了那一潭碧波。 刚过水潭,水莲便自行消散,未留半点痕迹。眼前,一栋塔式层楼浮现,一束亮光自洞顶倾泻而下,将这里掩映的流光溢彩,绚烂夺目。叶飞拾步向前,打量起这巧夺天工般的洞中楼阁。 这楼阁通体如玉,分上、中、下三层,走近细看,这楼阁虽形似楼阁,但却是依那洞壁之上整面钟乳石雕琢而成。可谓是移步换景,美不胜收。 而且每一层楼间皆有依势而雕的灵域仙宠,有仙鹤指路,玉龙吐珠,灵龟献寿,其构景奇巧,栩栩如生。 正当叶飞目不暇接,被这美景痴惑迷心之际,一阵清弦之音悦耳而鸣。 第三十七章 云水禅心 叶飞适才沉醉于曼妙琴音,冷不防得一剑封喉,煞时惊得他浑身战栗,猛一闪身,那剑刃擦着他的喉结电闪而过。“啊”叶飞片刻不等大喝一声便要提气相迎,陡然间想起自己手中也有长剑一柄,随即弹剑出鞘。 尚未成势,那柄剑便折飞回来。没人?叶飞大惑不解,向自己袭来的竟只有一柄利剑。“铛!”不等叶飞定神,便已兵刃相磕。那柄剑自悬空中竟如有人驾驭一般灵气十足,上下翻飞,劈刺挑拨,眨眼间便是一套攻守兼备的完美剑法。 叶飞抵力相搏,但对于剑术他终究是无师自通,只得架势不得要领,仓皇出手更是招数尽散,不出几个来回已精疲力竭,难以自控。而那柄飞剑却是越战越勇,根本不给叶飞喘息的机会,剑剑到肉,招招致命。 但奇怪的是,这柄飞剑每每攻破叶飞防守,本可一击即胜,迅速取之性命之际,总回撤一招半式,留给叶飞喘息之机,不禁让叶飞更是心生畏忌。 长此缠斗不分胜负,即便不被飞剑所杀,也能把人累死,叶飞自知终是一败,与其拼死抗衡不如险中求胜。几招过后竟自拆一招,迎刃而上。 本以为那飞剑依旧会留有余地,然而事与愿违,在叶飞横身切入欲将其拦腰斩落之时,那柄飞剑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空退刃直刺叶飞心口,霎时间血如泉涌,金星漫天,叶飞眉头一皱,昏厥过去。 再醒来时,四周微光盏盏,如沐萤火飞虫编织的垂瀑春床当中。叶飞用力挤过双眼,模糊间,见一白衣女子,于不远处抚琴弄音。那女子身形婀娜,轻盈如绢,抚琴之音亦如轩墨点水,弹指一挥尽显万千柔美。 叶飞刚欲挣扎而起,不料细微之音却已惊动了女子,琴音骤停,刚才的那柄飞剑似得令一般,只一念之间便不知从何处驰来,直抵叶飞咽喉,依旧是一剑封喉的架势。 此时的叶飞早已无力反抗,只得听天由命,本想借此细细打量一下那位女子,不想刚动邪念,那飞剑便周身一横,所授之力刚好将剑刃压实肌肤。 叶飞这才定睛观此利刃,剑身青芒,两指渐宽,血槽处一枚青碧玉珠,随剑身滑动,却无半点声响。剑尾处清晰可见两个浮金水字:天瀑。 这般奇异之剑,让叶飞近乎忘却了剑后的女子,一闪身便欲抬手握持剑柄,而那剑,瞬间自立折返,在空中移开了锋芒。叶飞投目急追,得见此剑周身。 这柄剑,剑身总长不过两尺,剑柄却一尺有余,其柄如青铜短笛,柄尾一处圆润口径,似是机关,叶飞刚一定睛,剑身陡然翻转,于孔径处飞蛇般弹出一口长刃,再次抵住叶飞咽喉,叶飞大惊,锁目又见剑身尾部两个浮金水字:流泉。就在此时,那白衣女子已立身于叶飞面前。 这女子,即便不是笑颜如花也美到了极致。尖下巴,薄嘴唇,杏核大眼,柳叶弯眉,前额发髻斜插一枚翎羽雪簪,一袭黑发落瀑颈间,肤如凝脂,吐气如兰,举手投足间,活脱脱一位九天仙女。 叶飞心头一热,适才的伤口便隐隐作痛,但他依然不顾,仍要开口相询。大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浪子之气。可那女子嫣然一笑,倾城倾国,直迷的叶飞神魂颠倒,“姑……”一个字尚且周旋口中,便见一缕青烟自女子樱桃小口子呼之欲出,叶飞顿觉心神俱焚,再一次昏厥过去。 而此时山下虽没有这般心惊肉跳,却也鸡犬不宁,造作不安。 先说那烟雨楼。飞翼率部折回,本就气火难消,却又不见了蚂蚱、风影楼主和凝儿几人,更是恼羞成怒,直接抓来楼内供职的一些佣人一顿拷打。但那风影楼主做事一向严丝合缝,那些下人怎可能知道其中玄妙。 恼羞成怒的飞翼大发雷霆,竟一时扬言要拆了这烟雨楼,幸好有几个州官几次三番安抚,才使这烟雨楼幸免于难。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飞翼猜想这烟雨楼内定是有什么机关暗道,一声令下,全员搜查,誓要找出蚂蚱几人下落。 而此时此刻,蚂蚱已被人五花大绑,囚于密室地牢等待发落,生死难料。而擒住蚂蚱之人,不是风影楼主,更不是凝儿,而是龙吟,是的,他醒了,而且醒的正是时候。 “龙吟,你是如何醒过来的?”已经恢复了气力的风影楼主于密室内见到了被绑的蚂蚱和同样恢复了气力的龙吟。双方并没有争斗,因为龙吟一眼便认出了凝儿,明白自己出现在此处,绝非易事,而且没有这两位女子的帮助,想要从这个迷宫般的地室里出去,比登天还难。 “楼主不必多问,我乃玄冥教教主冥王义子,不但地藏诀修炼的如火纯青,还深得四方死神,十殿阎罗,十八层狱主,多位绝顶高手亲传,一时的失利,尚不足以使我功亏一篑。”龙吟面色阴冷,披头散发,加之这密室之内昏暗的灯光,冷眼看去,令人不寒而栗。 “地藏诀,冥王代代单传且包罗万象的武林奇功。据说修习此功,此生只能生育一子,且极易夭折,想必那冥王收你为义子无非是给自己那个尚未成年且积病孱弱的儿子做个垫背的。”风影楼主走近蚂蚱,眼神却看向龙吟,“可这不应该是你背叛冥王的理由啊。” “门徒?门徒是这么来的。”凝儿忽然想起之前提到龙吟时,风影楼主说过玄冥派叛逆门徒这个词,自己在一旁叨叨一句。 “确实,正因为地藏诀包罗万象,所以,修习此功者必须成年。”“但你是个例外?”龙吟刚要解释,风影楼主便反问一句。“不,我只是试验品。侥幸成功的试验品。”“因为你和那叶飞一样,不同于常人,是吗?”风影楼主带着肯定的反问。“既然楼主对如今的江湖轶事了如指掌,又何必再三质问。现在还是尽快想出解决那飞翼的办法吧。”龙吟声音很稳。 “飞翼?你怎么会认识他?他来之前,你已经被风影姐姐移到了这密室之中?”凝儿一听,顿觉诧异,抢在风影楼主问话之前,脱口而出。 “哼,我怎么会不认识他。峨眉派无尘师太的大弟子,京城尉迟敬德府上的大公子,当今朝堂一手遮天鲁吁王爷身边的大红人。”龙吟字字生硬,像是在诅咒一个与自己有着血海大恨的仇家。 龙吟这样一说,引得风影楼主和凝儿甚是不解,“你与他何怨何愁,说来听听。”“说来话长,只是不知楼主这密室可否经得住外边飞翼的这通折腾?”龙吟说话间,密室之内已回荡起嘈杂之音,看来飞翼的人已经找到了附近。 龙吟这样一问,风影楼主竟浅浅一笑,坐到了一张椅子上,“他们进不来,就算找上三天三夜,烟熏火燎,声噪水淹,也奈何不了我这密室。你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楼主如此处变不惊,真乃世间少有的女子,那我便不知廉耻的说道说道。”龙吟直到这时才动了下身子,走到风影楼主一侧坐下,话未开口就听密室之外传来一个州官的声音。 “楼主啊,风影楼主,我知道你躲在密室里,出来吧,飞翼大人并不是要加害于你,只是害怕你被流窜的残余悍匪劫持了,急于救你,所以才不管不顾的寻找啊……”那州官的破锣嗓子像是喊了有一会儿,传到这里时,听起来已经有些让人浑身不自在。 “不管他,说你的,这样的话骗小孩都没人信,哼,看来没心没肺的都进衙门里供职了。”风影楼主不屑的调侃一句,没等龙吟接话,又听到一个厨子的哀嚎。 “老板娘,救我呀,他们说再见不到你就要杀了我们呀,老板娘,我不能死啊,我孤苦伶仃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好日子,就这么死了也太冤了,娶媳妇的钱都快攒够了,老板娘,你救我呀……” 这两句话喊得那是一个撕心裂肺,感人至深,引得凝儿噗嗤一声笑了,说道,“老板娘,我这刚结婚还没洞房,房子就被强拆了,你看看留我在这儿干几天,帮忙把房子解决了行吗?” 凝儿这话赶得真是时候,连那被绑在一旁的蚂蚱听了都忍不住笑出了鼻涕泡。风影楼主听罢也是哭笑不得,微微一叹,撇脸看向龙吟,“龙吟,这事儿你怎么看?”被这么一问,龙吟愣了,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人呐。他刚想开口回答,就听外边的那个厨子惊慌失措的“咆哮”起来。 “杀人啦,官老爷要杀人啦,真杀呀……救命啊……我不想死啊……”龙吟一听这般,顿时气冲云霄,杀气腾腾,目光决绝看向风影楼主,“送我出去,我要亲手杀了那个飞翼!” 风影楼主但听此声也是心头一颤,正犹豫之际,忽闻一阵琴声传来,不由得大喜过望,开口笑道,“云水禅心,好琴艺,好女子,来得正是时候。” 第三十八章 橘生淮南 一见风影楼主这般神情,凝儿甚是不解,忙问,“什么云水禅心?什么好琴艺,好姑娘?风影姐姐,你……”而风影楼主此时却似被飘入耳中的抚琴之音润透了灵魂,心驰神往般闭目倾听。 “是峨眉派女弟子专修的内家功法之一,将功力与弦音融合,武道与琴谱相通,上体禅心,下悟人情,精通此功者无一不是大智慧大圆满之人,但当下抚得这首曲子……”龙吟见风影楼主全然沉醉其中,便给凝儿做了解答,还没说完,他突然也定住了。 因为此时,环绕耳畔的除了那高山流水,玉瀑落潭的悠扬琴声之外,空气里还回荡着一丝甜橘的清香和醉心化骨的天籁之音。几人不由得安静下来。任由那歌声随风飞舞,于这月色朦胧之下,抚净凡尘一世嘈杂。 月如河,浩瀚烟波中穿梭。/风如笙,吹落心中的执着。/夜沉沉,爱深深,梦在留恋中纠葛。/两颗心,到底有没有爱过。 我的泪,映入繁星涟着波。/你的心,淡漠时光的求索。/心镜破,玉断镯,思念成空又如何。/今世情,究竟该怎样取舍。 念着你,在心窝,却不得。/盼着你,但不见,春燕衔窝。/恨着你,更难舍,情丝婆娑声声涩。/我是那月亮为你唱的歌。 “是她,是她!快,让我出去!”龙吟突然疯了一般,扶住风影楼主的肩膀就是一通乱晃,“我找到她了,终于找到她了,让我出去,出去。”龙吟突如其来的忘乎所以,半梦半醒的神魂颠倒,给了陶醉在声乐中尚未回神的风影楼主一个猝不及防。 “不行!”凝儿冲上前去,想要从身后拦住龙吟,“你怎么了,冷静点,别摇了……”可她怎么可能和身高马大的龙吟抗衡,而那龙吟已如疯了一般,根本停不下来。 逼不得已的风影楼主实在承受不住这般狂抖,见龙吟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提气便是一掌,可力道太小,根本没有推开龙吟。而龙吟见风影楼主迟迟不肯答应,还击了自己一掌,顿时祈求之念荡然无存,撒手将她推开,沿着墙壁、地缝,疯狂的摸索着可以打开密室的暗门机关。 这还了得,倘若密室之门真被龙吟冒然打开,不但凝儿和自己会有杀身之祸,就连隐藏在烟雨楼内,关于伍家沟的秘密也会一同暴露。烟雨楼主连喝几声,可那龙吟依然我行我素,全然不顾。仍是一位的拼了命的找寻、摸索。 风影楼主迅速向凝儿递过一个眼神,欲两人连手将龙吟制住。可现在的龙吟,岂是她们两人能奈何得了。正如龙吟适才自己所说,正统的功夫想撼动他,那可真是痴心妄想。 凝儿与风影楼主又是点穴,又是擒拿,南拳三十六式,地躺二十八腿,这可是除了没动刀,其他能使的招数都使了,依然无济于事。突然龙吟定住了,回眸死死看向风影楼主,口中大气磅礴,脚下移步生风。 “把门给我打开,打开,打开!”龙吟一声怒吼,气爆如雷,别说这暗室,就连那地表之上的烟雨楼都被震得摇曳不定。“出去就是死路一条!你不要命了么!”凝儿见识过龙吟这怒吼的威力,适才见其刚要发声便堵住了耳朵,而那风影楼主却是猝不及防,险些被震晕过去,凝儿上前扶住风影楼主,怨气冲天冲龙吟吼道。 “死我也要出去,我找了她十二年,十二年呐!每次被冥王折磨得将死之时,只有她的笑容陪着我,给我活下来的勇气和希望。她来了,你听,这是她的声音。这是她曾经唱给我听得歌。放我出去!”龙吟这一声倾诉,可谓是虎啸风生,听得凝儿心都碎了。 “你认识外边抚琴的姑娘?”凝儿彻底茫然无措,问过龙吟又呆呆得看向风影楼主。“放他出去,不需要再解释了,我猜到了。”风影楼主被震得头晕目眩,扶住凝儿的手站起来,迅速扭头看向整个过程中未做任何反应的人,那个人就是蚂蚱。 “你和他一起出去,听着,你们听着,我可以让你们出去,但你们不可以说出见到过我。否则我随时可以杀了你们,这烟雨楼内,到处都有我的机关。”风影楼主看来誓要死守密室,而她让蚂蚱出去,这不是等于放虎归山么? 龙吟听到此处,情绪比刚才稍稍有些缓和,快步上前抓起蚂蚱,“人是我抓的,地道是我发现的,不用多说了。找个偏僻的出口,让我们出去。” 密室里已是分道扬镳,而烟雨楼内,孰是孰非才刚刚摆上桌面。只因那一曲清妙之音来自于一位貌若天仙的小师妹。 “妙音天尊果然名不虚传,在下锱铢掌门啸月天狼的大管家,江湖人称小李飞铲,在此见过姑娘。”铲叔先迎一步行礼,这身子还没躬下去,自楼宇飞檐斗拱之上便飘落一人,一袭白衣,轻盈如绢,喘息间便将铲叔扶起,“铲叔多礼了,小橘子不过是闲来无事,偶遇这明月清风,自娱自乐而已,不想打扰了铲叔的清静,失礼失礼。” “小师妹。”适才凶神恶煞的飞翼一见这女子,陡然间似被还魂移志般正常起来,双目含泪,欣喜若狂,说话间便挡在铲叔身前,刚欲抬手挽住小师妹,继而接过其怀抱之琴,不想小师妹只微微一笑,闪身一丈开外,笑颜道,“大师哥,你这大半夜的带着手下这班兄弟,是在打老鼠,还是在捉迷藏呀?” “又调皮,师哥这不是有公务在身嘛?正在搜捕逃逸的悍匪,诶,你怎么没和师父一起走,自己先来了?”飞翼越说越往前,看样子,是想把这小师妹打量个仔细。 “哦,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师哥的正事了,本来行至此处想打尖住店歇息片刻的,看来需要另择他处了,告辞。”小师妹名曰小橘子,峨眉派无尘师太最小的亲授弟子,排名第四。因这峨眉派的功夫有男女双修之说,所以无尘师太的四个徒弟分别是大师哥飞翼,二师姐胭脂雪,三师哥洛月明,小师妹小橘子。 一听小橘子要走,飞翼简直跟掉了魂似的,这可是日思夜想,朝顾夕盼之人,今日终得一见,怎么能就这么由她而去呢,赶忙又跟紧几步,笑脸相迎,“小橘子呀小橘子,还是这么调皮,呵呵,早知道你和师父师弟要来,特意给你们准备了四间上房,有专人日夜轮流守护,师哥可是用心良苦,怎么能这么辜负师哥的好意呢,再说……” “再说,夜也深沉,月过柳梢,再不歇息天就亮了,啊,飞翼大人,早些……”“今晚却是有些造作了,那铲叔先歇息吧,我与小师妹几年未见,衷肠难诉,就不奉陪了。”要说这男人见色不淫纯粹就是假话,铲叔一把年纪尚且难以自持,更何况那飞翼。两人一前一后各讽一句,都觉无趣,只得互望一眼,憨笑解尴尬。 “那就不劳师哥费神了,哪间房,我恭敬不如从命喽。呵呵。”小橘子轻快几步绕开飞翼与铲叔二人,直接步入烟雨楼大堂。飞翼急转身跟近,刚一迈进大堂,扬声便喊,“蚂蚱,蚂蚱,我要你准备的那四间上房呐!” 飞翼这一嗓子刚亮完,自己心里就哗啦一声空了半截,因为他适才忘了,蚂蚱这人丢了。正当他举足无措,踌躇不前之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不卑不亢,不急不躁,熟悉且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主人,我在这里。” 飞翼本就僵在那里,又陡然间一听这声音,心头是既怒又喜,似悲更切,脸上折叠的表情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到底想表达个什么意思。他将胸口郁气一沉,扭身刚要发火,那身子再一次愣住了。 他看到的蚂蚱正被一个人五花大绑摁在脚下,而那个人的眼神却并不再自己身上,而是直直得看向了此时正等在自己身后的师妹小橘子。而且那眼神,期待中透着幽怨,渴望中闪烁着爱恋。那人丝毫不顾及四周围拢的官兵,一步步向小橘子走来。 “大胆,来者何人!”飞翼抬手一指,便要纵步上前。而那人是谁,正是龙吟,倘若换做他日,别说一个飞翼,就算十个飞翼,也要生吃活剥了不可。而今日此时,眼前之人是谁,那可是苦寻了十二年的梦中之人。虽然飞翼已是虎视眈眈,然而面对如此不羁生死的龙吟也不敢擅自出手。 “小橘子,是你吗,你不记得我了,十二年前,雍州芥子帮,你亲口告诉我自己生身淮南,让我一定要带你逃出去,送你回家。我是龙吟,发誓要保护你一生一世的龙吟哥哥,你好好看看我。”龙吟无视飞翼的存在,一步步向小橘子靠近。 此时的大堂之内,要对龙吟欲杀之而后快的除了飞翼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铲叔。 “龙吟?”铲叔口中默念,心头一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好小子,你就是冥王密布天下誓要生擒活捉的义子龙吟。看来今天你是命中注定,有来无回了。” 第三十九章 月凉如水 “龙吟哥哥……”小橘子被眼前这人惊住了,思绪中不断刷新对于这个身形魁梧却披头散发之人的认知,但却似记忆模糊无从觅,只留青絮在心头。 “拿下!”此时已忍无可忍的飞翼大喝一声抬手击出一拳,这一拳,可谓是卯足了劲道,浑然天成,力从地起,势抵千钧。因为这一拳使出的正是其精修的峨眉绝学,紫耀雷罡。 只听咔嚓一声炸响,飞翼的这一拳竟与龙吟随即迎来的一掌相撞,拳面对掌心,一道蓝光似闪电般耀眼而过。龙吟竟接住了这拳?不但飞翼想不到,连铲叔也没有想到。心中暗道,原来这小子的藏地诀已修炼到如此如火纯青之境。 就在这眨眼间,飞翼不等适才那拳收回,便又出一击。这一击出势如火,纯青寸断,直奔龙吟胸口。“哈!”龙吟怒目燃火,气涌心头,那适才接住飞翼一拳的掌心一攥,竟在没有任何抓握攀附的情况下,扭动了飞翼的重心。飞翼一拳击空,拳力冲出的气流直撞地面,嘭得一声,那青石板的地面便迸出一个缸口大的深坑。 好狠的拳!龙吟此时不可不正视这个誓要阻挠自己接近小橘子的飞翼。只见他脸腮一抖,横空斩过一掌,势如秋风扫落叶般迅即直奔飞翼颈肩而去,大有直削首级之势。飞翼怎敢不躲,刚才第一拳被龙吟接住之后,便已经知晓其掌力的深厚。 飞翼迅速正身摆脱龙吟掌力的吸附,一个垫步后撤,于空中连连击出两拳,拳拳劲猛,虎虎生风。而龙吟一掌劈空旋即便起腿直踹,这一腿状似掷出的长矛,不但既快又直,而且还是直冲飞翼心口。飞翼两拳拳风虽烈,却被这龙吟起腿侧身一招化解。 “上!”已经连败两招的飞翼,哪还顾得上自己在小师妹跟前的形象,再次飞身后撤,并喝令四周围拢的官兵群起而攻之。飞翼躲得太快,龙吟这一腿也成空招,而他已旋起的身体尚未落地,周身便是一轮兵刃劈将而来。 “阎罗旋风腿!”龙吟自空中扭身翻转,将双臂换为支点,倒悬身体落入刀阵之中,随即腰间发力,分叉双腿,一股气旋自刀阵之中拔地而起。尚未定睛,那刀阵已四分五裂,破败不堪。一众官兵人仰马翻,哀嚎具散。 残余几个官兵仍要跃跃欲试,上前与那龙吟过招,可不等喘息之隙,都气势溃散,重伤卸阵。“恶徒,受死吧!”那飞翼一见众官兵受损这般惨烈,不禁爆气狂飙,猛一抖开双臂,放开两柄短枪,飞刺而来。 这枪法,乃峨眉派梦绿枪,为其镇派武学。此枪法有两种,一种为大枪之法,峨眉男弟子多修此法,舞动间龙翻蛇卷,可搅动风雷。一种为双枪之法,又称峨眉刺,峨眉女弟子多修此法,其招神鬼不测,变化多端。 论枪法之绝,自然非江湖人称洛武炎神的峨眉派少壮小生洛月明莫属。但飞翼主修紫耀雷罡,那无尘师太自然不肯再传习他长枪之法,仅以这双枪作为进击的互补。而这双枪之术也被那飞翼融会贯通,变幻莫测间,危机四伏,杀招频现。 但寸有所长,尺有所短,这双枪最大的优势就是近身格斗,一旦容他进到攻击半径,便只剩招架之功,毫无还击之势,而那龙吟岂会不知。只见他瞬间提气向上,骤然间旋起飓风之龙,将地上适才散落的兵刃收在周身,形成一柱刀障。 飞翼一见这般,迅即翻身落地,欲要变幻攻击,可为时已晚。那龙吟对他早是杀心已定,即便不是今日此时,也不会容他在这世上多活一日。见他刚欲变幻攻势,随即调动真气,以掌气为先锋,直击而去。 霎时间,那刀障似被恶魔附体,竟提刃向前,直逼飞翼。飞翼哪见过这般杀技,仓皇间乱舞手中双枪,欲将这刀障封杀于身前。然而这刀障之内岂止三两把利刃,那可是几十把锋芒毕露的嗜血钢刀。只三两个挑拨,飞翼便被锋刃伤了手臂,若再无人出手相助,不需多时,那飞翼将会成为滚刀之鬼。 “铛!”一声拨弦之音自飞翼一侧传来,那刀障瞬间便是尽失了所有灵气,紧接着又是一阵击弦,那些空中的兵刃顷刻间被拦腰震断,落樱婆娑,散落一地。 “小橘子,为何救他!他可是残害你我父母族人的元凶祸首!”不必详说,这琴音就是来自于那江湖人称妙音天尊的抚琴女子,小橘子。龙吟一见她竟出手救下飞翼,顿时大惑不解,厉声喝到,尽失适才的慈铭之态。 “莫要信他血口喷人,师妹,快杀了他!”飞翼心头一热,顿时记起了龙吟提及的旧事,踉跄闪身靠住墙壁,怒目射向眼前的这个世仇之子,龙吟。 见飞翼欲盖弥彰,死性不改,龙吟岂能容他信口开河,扰乱视听,一个纵身飞跃而起,自空中收腰提腿,欲要一腿击穿飞翼的胸腹。忽然,一道金光劈开,似大刀阔斧,直接斩切了天地一般,断开了飞翼和龙吟两人。 一道金光虽让龙吟猝不及防,但也变幻有度,一个倒挂金钟躲向一侧,随即惊愕的大喝一声,“彼岸黄泉?何人在此。” 话音刚落,就见铲叔笑意盈盈抱拳相迎,与那龙吟触目瞬间开口便道,“玄冥派十殿阎罗之九小李飞铲,参见少主。”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铲叔见过龙吟适才的功力,深知自己即便和那飞翼连手都难敌其一,索性以迂为直,以退为进,欲要避其锋芒,再做打算,于是果断出手拦住龙吟。 “小李飞铲?哼,你这是要欲将我擒住,绑回那极寒之地?你,有这本事吗?”龙吟定睛望向身前这位老者,一脸的不信任。因为在玄冥教内,所有教徒都是以冥王马首是瞻,唯命是从,因其教义第一条就是,违令者斩立决。而这人,自称名列十殿阎罗之九,必定已收到冥王密布抓捕的指令。所谓参见,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 “哈哈哈,在下不敢,”铲叔早料到龙吟会对自己存疑,直接大笑开场,欲解除其心中芥蒂,“少主武功盖世,气概江湖,小老儿这把骨头恐怕是经不住少主一拳半掌便要支离破碎。”就在此时,那飞翼又欲提枪偷袭龙吟,却被小橘子一声喝住,“师哥,你已经败了。” 龙吟一听,惊愕转目,看向那两人,口中不禁失声,“师哥?你怎么能与这般狗贼,师从同门,兄妹相称。”然而小橘子虽对龙吟这话不明就里,但却依然走近身前,仰目相向,“生而为人皆不易,何必生死相逼。” 龙吟不解,脱口而出,“难道你忘了十二年前……”“忘了,我甚至连你也记不起来,”小橘子不等龙吟说完,便发声制止,“我说得,你也不信?”“啊?怎么可能?”龙吟确是吃惊,只是他并不知道,在当年所有被掳走的孩童中,只有他一人保留了完整的记忆。 “先救人!”小橘子一声喝令,所有尚未重伤的官兵这才以殃殃之态,切切诺诺的走进这片“战场”,“休想!”龙吟怒气存胸,怎肯就这样放过飞翼,说话间便要使出杀技结果了飞翼性命。“少侠!你若今日再战,对阵双方便是你我。”小橘子再次阻拦。龙吟一听,瞬间收了功力,可胸中沸腾的怨念之气,只得自己抑制。 “你果真不记得我啦?”龙吟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实,再一次质问小橘子。“他是我师兄,你今日重伤于他,我不还击于你,完全是看在你对妄念的情真意切,无需多言,你走吧。”这句话对龙吟犹如尖刀砺心,痛至无言,听小橘子这样一说,顿时怒转飞翼,“狗贼,今日暂且留你一命,待他日我向小橘子说明你到底是何许人也,再杀你不迟。”说完,抬步便走。 “少主且慢!”铲叔一见龙吟要走,急忙上前拦住,“少主……”“闭嘴。”龙吟不等铲叔说完便扼住他的发声,“你我都深知玄冥教义,所以今日,你我未曾相见,而且希望今生永不再见。”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铲叔心头,他早听闻龙吟是个一诺千金之人,今日既然这样说来,那日后自不会陷自己于不义,这等于饶了自己一命。“谢少主不杀之恩。”铲叔连忙叩谢,可起身之时已不见了龙吟身影。 夜至最深,月凉如水,这烟雨楼内终于静逸无声,而那飞檐斗拱之上却绣身一人,一袭白衣,恋风缠绵,那人便是小橘子。回想适才那个一遍遍自称被自己称作龙吟哥哥之人,她的心中遐思万缕。往昔旧日,云烟掠目,悲喜承欢,罄竹难书。难道她真得什么都记不得了吗? 不多时,艳阳破雾,翠鸟清啼,人间乍现,生机盎然。山林草木之间,叶飞再一次醒了过来。 第四十章 吕家河村 叶飞坐起身来,发觉自己身处之处已离后山不远,随即站起身想分辨一下具体方位,忽觉胸口一痛忙低头看去,只见胸襟之上一道剑口,顿时记起昨夜情形,不禁后怕,扒开衣服定睛一看,胸口之上竟无剑伤刀疤心中更是不解,难道昨夜所见仅是梦境一场?也不对,这胸襟之上的剑口又该怎样解释。 清晨气浮,经络渐旺,叶飞腹中饥肠辘辘,便不再细纠,看定方向奔后山而去。一路之上搜寻些野果充饥,天过晌午便绕到了后山。 武当后山又被成为南神道,此处离主峰天柱峰直线距离不过十几里,但海拔落差巨大,若把天柱峰比作空中楼阁,那这里就当之无愧的可以称作武当后花园了。为何如此比喻,只因这里是八百里武当圣境之中最原始、最神秘的幽静之地,这里森林茂盛,河水清纯,群山如花,美景如画。斩龙崖、桃花洞、狮子滩、天书谷一众玲珑景致,让人目不暇接。 可叶飞没有那样一份闲置的心境去打量这些,他要尽快见到师父,可转了一圈也没找见人,不免有些着急。这后山虽是如此美景,但却因少有人涉足,多为荒野之境,而且偶有野兽出没,难道师父喂老虎了? 一路走,不觉间叶飞发现一处破败草屋,便径自而去,试想师父可能暂宿那里,心头便涌起一堆糙柮之词,把青龙道长,捎带着那四位没立场的道长一块骂了个遍,他认为心月狐道长肯定不会同意把师父流放这里,所以只能是青龙道长联合或是胁迫那四位道长绊倒了心月狐道长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走到草屋跟前叶飞心头更是难受,这哪是人住的地方,蒿草都长到门口了,连副门板都没有,一道透光的草帘隔开了门里门外。叶飞喊过几声师父不见有人答应便想进入一探,突然瞥见草门一侧挂了一块不大的牌子,上书四个字:吕家河村。 叶飞不解,只这一户人家,怎么能称谓村呢,于是撂帘而入,紧跟着定在门口,惊愕的,连手臂都没来得及放下。 “进来吧,都到村口了,还在那站着干嘛?”一位姑娘,正对着门口坐着,在那绣着花,见叶飞进来,忙抬头笑着说道。“村口?”叶飞很是不解这样的称谓,疑惑重重的问道。而后刚要迈步进到屋里又忙撤回一步退了出来,缓缓放下草帘,守在门外。 “小哥哥为何进而又退,难道怕我是那山精野怪不成,呵呵。”说话间,姑娘放下手里营生,拿一杆支杖撩开草帘,而后递出一张小凳子给叶飞,自己拿过手工,继续在门内绣着。 姑娘这话问得叶飞有些慌,可总不能不回,便匆匆答道,“姑娘不要误会,这荒山野岭的,我若与你独处一室,男女授受不亲,怕坏了姑娘名声。”“呵呵,你想得还挺多,你来这里干嘛?”姑娘随和爽朗,毫无扭捏造作,圆圆的脸蛋笑起来跟个大桃子似的。 “哦,我过来找我师父,我听说他在后山修行,不知姑娘可曾见过,比我矮不了多少,微胖……”“老道士?你也是道士?有一个,不过不像是修行,倒像是受罚被囚在这里的。”姑娘不等叶飞说完便接过话。 “那他人现在何处?”叶飞一听,颇为激动,说着便站起身来,抬步要走。“急啥?那人,你恐怕见不到了。”姑娘说完,又咯咯笑了两声,而后似是意犹未尽,竟放下手里的针线,掩嘴而笑。这一笑可把叶飞笑懵了。 “我师父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就见不着了?姑娘可否直言不讳,我可是找我师父有急事啊。”叶飞心头一团乱麻,不敢往坏处想,自己这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历尽劫难才找到这里,这师父怎么就没有了呢,而且这姑娘还说见不到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你很着急吗?”姑娘笑过之后,又捧起针线继续绣着,眨巴几下大眼睛看向叶飞。“着急,当然着急了,而且事关重大,和这次武当升坛大典……”叶飞说着说着竟愣住了,他并不是被姑娘看向自己的大眼睛给迷住了,而是一扫眼看到了姑娘手里的绣品。 绣锦之上,一株千年银杏枝繁叶茂,树下摆台果品丰盛,两侧各坐卧一人,似一道一仙,问题就出在那个道人身上。因那道人颈肩垂挂一副木枷,其形态酷似叶飞的师父李逸轩道长。 “姑娘这是……”叶飞惊得不知如何问询,指着绣品只发愣,“这是你呀,呵呵。”那姑娘又是一声浅笑,抬手露出了自己手下正在绣制的小人,那小人手持长剑一柄,剑穗形态特征与叶飞手中的闭月羞光剑如出一辙。 见叶飞呆若木鸡,姑娘抬手在他眼前一晃,这才唤回他那惊逃的魂魄,而后有板有眼的说道,“你师父去吕家河村做客了,去了好几天都没回来。我爹爹说让我今儿个过来等一个叫叶飞的人,午夜子时带他回村把他师父接走。说他师父太能吃了,都把吃饭升华到道法与灵魂的境界了。再赖在那儿不出半个月,整个村子都能让他吃空。” “啊?这这……唉……”叶飞一听,说不上该信不该信,可这间草屋,这位姑娘,还有绣品上的师父和自己,这一切太出乎意料了,莫非师父真得去到了姑娘口中的吕家河村?可那里又是何处,从未听闻呐。还有为何要午夜子时?莫非眼前这姑娘,真得是位狐仙? 静思片刻,叶飞拱手作揖毕恭毕敬的问道,“那有劳姑娘了,可不知我随姑娘前去,需要准备些什么?”“准备呀,嗯,不急,我看看先,我爹爹说,你师父吃多少,你就补多少……”说话间,姑娘起身去到屋里像是找寻什么清单之类的东西,嘴里叨叨着,“诶,放哪儿去了,坏事,我记得写了好几张纸得。” 一听这话,叶飞心头可是慌得乱颤,心想,师父啊师父,你这到底是过来受刑呢,还是过来度假的,吃了多少东西啊,还写了好几张纸,我看今晚不能我一个人去,还得去雇辆套车,吃这么多,还能走得动吗。 “哦,想起来了,我爹爹说,吃得太多,以物易物已经不能挽回损失时,需要拿份大礼来换。”姑娘恍然间从屋里走出来,抬手一指远处,“天书谷,那里,看到没。”叶飞已经听得不知所踪了,傻子一样连连点头。 “我爹让你去天书谷淘一本书回来,那书名叫啥来……”“等会儿,等会儿,”叶飞这阵子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了,一把拉住姑娘的双肩,眼见就要跪下,“姑娘,我如果今晚不去接我师父呢,让他老人家再住几天,行嘛。你让我去天书谷,那哪是淘本书啊,那是让我拿命去换吧。再说了,那地方我去过,那里有恶兽出没,非常人可只身前往。最重要的是,那里叫做天书谷,可并不一定有天书啊。就跟你这门上挂着一块吕家河村的牌子,这一户人家也不能叫做村子是吧。” 这任由这叶飞声情并茂得苦苦哀求,那姑娘就跟压根没看见一般,嘴里还在叨叨着,“到底叫啥名,到底叫啥名来着。想起来了!《誓血无疆》,是这名,诶,诶,兄台,你这是干嘛,男儿膝下有黄金的,不可乱跪。”此时的叶飞已经跪了,而且那姑娘下一句就该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了。 “姑娘,”叶飞这眼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是哗哗得直淌,“换一个行吗?先不用说我去这天书谷来回的路程都赶不上你适才所说午夜子时,就算赶得上,就我这一身什么无宗无派的功夫,能打得过谁?换一个,咱俩商量商量,行不?好啦呀,换一个。”这叶飞两行热泪刚落地,就开始跟人家姑娘撒起娇来。现如今,不管是什么法子,只要是能给自己行个方便,就算让叶飞喊这姑娘亲妈都行。 “你不是还会破空掌么?还有,这剑虽然不是你的,但好像你还会耍几下真武荡魔剑法,最重要的是,你师父能换不?”姑娘这么一问,看来是知道些叶飞的底细,可这姑娘到底是人是妖叶飞可就拿不准了。倘若是人的话,干嘛要午夜子时去那吕家河村,而这吕家河村又到底在哪儿,可是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 叶飞清楚自己道行的深浅,若自己硬闯天书谷必定是死路一条,可怎么说,也不能不要师父,于是眼珠咕噜一转,反问姑娘一句,“既然姑娘这么说,我再推辞便是忘恩负义,弃师父生死名誉于不顾。而且姑娘提到那本书籍,想必定是非粗俗之典,得之不易。那我若答应前去,姑娘可否祝我一臂之力?” 姑娘酣然一笑,“你这是邀我同去喽,那你猜,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第四十一章 幽蓝光火 “姑娘这话问得真是有趣,那姑娘也猜一下,我是猜呢还是不猜呢?”叶飞被姑娘这么调皮的一问给逗乐了,也回了句。“行啦,废话少说,前头来路。”姑娘收起笑容,放下门帘,双手一背,这就出发了。 这天书谷位于九道河谷中,是一道谷中谷,谷口处有两块青色巨石,像两本平放在那里的书册。其中一本书的书面好像正被微风吹起,要翻开的样子。因此得名“天书谷”。 叶飞曾在宣云阁翻看过一本《神仙传》,其中记载,早年间有位在紫霄峰修成正果的仙人,得道后游历中州山山水水,遍访仙灵地穴,最后回到武当山距天书谷西北约十里之地,面向东南立化成峰,那峰被后人称作玉笋峰,也被叫做石人山。这天书与石人相映成趣,留下不少佳话。可那仙人为何要面向天书谷立化成峰,必定是要镇守一方仙灵宝气。所以,这天书谷,历来都有藏匿着旷世奇闻之说。 不知是何原因,叶飞和那姑娘从开步算起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抵达了天书谷,换作平时,怎么也得走上半晌时日。 进到天书谷,迎面而来的就是阴风阵阵,定睛望去,此谷极狭极长,两侧高山伟岸挺拔,使这谷内空容如刀劈之隙,逐目而上悬崖绝壁,让人不敢存身,陡然而栗。这里,只在正午时分,约一个时辰之内有阳光射入,除此之外皆是阴森恐怖,幽暗昏冥。 据说,武当山开山之时遍地妖魔,始祖道尊正气凌然,置自身生死于不顾,持七星宝剑连连斩杀七天七夜,才将鬼怪消灭殆尽,但仍有妖魔余孽逃脱,躲进这幽冥之地。而此时,叶飞便要闯进这未知之境。 行进不多时,谷内便暗了下来,脚下清晰的感觉到有潺潺清泉石上流,只是除此之外异常安静,甚至喘息之声都震耳欲聋。“你来过没?”叶飞越走,脚底越软,唯唯诺诺就差去抓人家姑娘的手了。 “我若来过,就不用你来打头阵了,快走。”姑娘轻轻推搡了叶飞一下,“你不是很厉害了么,怎么还怕黑呀?”“我什么怕黑呀,我是在保护你,别离我太远了,抓着我衣服,别撒手,”叶飞扯起自己衣服塞到姑娘手里攥着,这才责问道,“你没来过,怎么会知道这里边有你说得那本书,骗人的吧。” “骗人?哼,笑话,本姑娘只骗鬼,不骗人。”叶飞一听这话,刚要抬起的步子酥软的放了下去,扭身凑近人家姑娘的脸庞小声问道,“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骗我?”“切,说得这么没底气,你还不如直接问我是人是鬼呢?”“那你到底是人是鬼?”叶飞心里一下子毛了,猛一缩肩,手中的那口剑就被扥了出来。 “收起你的剑吧,”姑娘一见叶飞这般惊慌,猛地撒开攥着他衣服的手,大力的推了他一下,“你这剑,杀的了人,杀不了鬼神。快走,别磨蹭。你到底还想不想去接你师父了。”“别呀姐姐,要不咱们改天吧,明日午时,这里刚好有阳光射入,动起手来也敞亮些,行,就这么定了。”叶飞听姑娘这么一说,心里头彻底歇菜了,借着话头,扭身就要往回走。 “过了今夜子时,你若再想见到你师父可就难了。”姑娘没拦他,竟自己向谷内走去,边走边说,“别以为出入个吕家河村那么随便,那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叶飞连连摇头,知道再接着讲条件也无济于事,只好,扭回身,一声不吭得跟着姑娘屁股后边走。突然,他感觉有人在后边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吓得一蹦三尺高,刺溜一声窜出去老远,稍一站定,转身喝到,“谁!出来!” 可这一声惊呼,只留余音袅袅不闻答言之声。姑娘一见叶飞这般,便是有些急了,厉声喝到,“你不去拉倒,这一惊一乍得就能壮胆了。”叶飞刚想解释,就感觉一股邪风自谷内深境直冲而出,而那姑娘显然也感觉到了,开掌便击出一道红光,只见那红光所掠之处,尽是骷髅鬼怪模样的脸庞。 不好!叶飞心头一惊,长剑出鞘,一个纵身飞至姑娘身前掩护,就在这两人尚未回神之际,一盏幽蓝的鬼火,于空中漂浮过来。叶飞刚要提剑相迎,却被姑娘一把拉住,“别去,这是蓝衣公子。” “姑娘好记性,”那盏幽蓝鬼火突然定在半空不再接近,只是这声音却如在耳边嘶鸣,让人不寒而栗,“那姑娘此次前来,所谓何事?”“不是我要来,而是他要来。”姑娘说着,重重扯了一下叶飞的衣襟。 “哦,是我要来,要来……”叶飞明白姑娘的意思,赶忙接话,可他心里始终是慌得,所以声音颤得厉害,“讨要一本天书。”“哼,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居然开口便要天书。你可知道,这里,不是凡人可以随便进出的。”那声音忽远忽近,或忽重忽轻,让叶飞根本无法锁定那声音的具体位置。 “大神,我既然进到此处,自然并非一般凡人,今日前来讨要天书,实在是被逼无奈,只因我那师父……唉……这可让我从何说起……”叶飞有自己的小算盘,不管他是妖是鬼,先捧起来再说。“你师父是哪个?”那声音此时像是贴到了叶飞的脸颊上,顺着鼻孔钻进去,又从耳朵里挤了出来。 “李逸轩,武当正一派道长,李逸轩。”叶飞想把名头喊得再响一点,可又没词儿。“哦,那你就是那犟牛灵兽的真身了,哈哈,好说,帮我个忙,事成之后,那天书就是你的。”“大神但说无妨,不论刀山火海,还是油锅钉床,只要事成之后大神肯把天书相赠,我叶飞在所不惜。”叶飞一听,这么简单,先应承下来再说。说话间伸手在身后找寻刚才那姑娘,因为自从自己搭上话,就没了姑娘的声响,心里不免有些慌。 半天没摸着,叶飞不由得惶恐起来,缓缓回身一看,自己的身后是一片薄雾茫茫,脚下是万丈深渊,刚才在洞中的情形全然尽失,再回身过来,眼前已是烟雾缭绕,白光皑皑,直接失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云端,”身前幽蓝光火还在,摄魂砺魄的声音也在,而自己却仿佛不存在了,他抬起手,都可以透过手掌看到掌后烟雾的流动,不禁大惊失色,“我这是死了吗?怎么成透明的了?”“这是你的元神,三魂六魄的结晶,跟我来,帮我取一样东西。” 蓝光飘忽着在前面做着指引,而叶飞只感觉自己整个人轻如鸿毛一羽,漂浮在云际浩渺之间。 “看那里,”幽蓝之光于冥冥之中定住,“这下面有十二口井,只有一口井中盛开着一朵玉莲,你去把它摘下来,带回到此处即可。”“这么简单?那你干嘛不去,非要我去?”叶飞俯视云层之下,确实看到了十二口星罗棋布的水井,只是那些水井之中,水色各异,流光溢彩。 “我是妖,你是人,我碰不得,但你却可以碰得。”“你是妖?那你这是要我替你盗取仙物啦?”“是又如何,难道你现在要反悔不成?”“我若反悔会是怎样的结果?”“你不会知道,因为你的魂魄是被我抽离了你的身体,如果你不去拿,我就把你的灵魂扔在这里,永远游荡在这无尽的烟波浩渺之中。” “这么说我没得选择。”“不,你早就做出了选择,在你答应那姑娘的时候,你已经就做出了选择。”“别废话了,我去。”叶飞说完,只一纵念之间,便落到几处水井附近,飘身几步就看到了那朵盛开的玉莲,一躬身便折了下来,飞身回到云端。而后随那盏幽蓝之光驭风而迟,不多时便感觉周身一顿不自在,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然站于洞中,但手上握持的不再是刚才的玉莲,而是一支书桶,上书四个蓝光之字“誓血无疆”。 叶飞恍然间清醒过来,诧异得四下观望,心中不解为何得来如此简单,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惊险,一定睛,发现那姑娘正站在不远处打量自己,于是急忙赶过去,一晃手中书籍,兴奋说道,“拿到了,现在赶紧带我去见我师父吧。” 姑娘浅浅一笑,并未要求确认一下真伪就带着叶飞迅速出洞,此时天色已晚,两人默默无声,一路疾行,不多时便望见了一条河,直到这时姑娘才停住脚,抬手一指说道,“前面那条河叫九道河,顺九道河逆流而上六里,有一山洞,叫桃花洞。那里就是通向吕家河村的必经之路。” 正当此时,武当山下的飞鹤山庄的后门,偷偷摸摸鬼鬼祟祟钻出两个人,蹑手蹑脚刚出门,撒腿就跑,这两人正是狼叔和三儿。直到彻底看不见飞鹤山庄,两人才停下。三儿气喘吁吁的扶住狼叔,“狼叔,你跑啥啊,出都出来了,还怕那裁公子追过来不成?”“你以为他不会吗?今晚的洗澡水都烧好了,我能不害怕么?”狼叔说着,还一个劲翘着脚往后张望,生怕有人追来。 “洗个澡有什么问题吗?我昨晚上就洗了呀?”三儿还是没听懂。“你一个小孩懂啥呀?”狼叔气息稍稍有些平息便要继续上路,弄得三儿好生厌恶,一把拉住狼叔,“别走,歇会儿,你先说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说清楚我可就不走了哈。” 第四十二章 黄粱一梦 “你爱走不走,不走我走。”狼叔似是惊魂未定一般拔步便走,还真不顾及三儿的小脾气。“这都晚上了,你要去哪儿?好不容易有个能洗热水澡的地方,你还不待见,真是臭男人。”三儿嘴上虽是这么说,可脚底下却没敢停下。 又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在武当山山门前驻足。“今晚住这儿?”三儿把行李往地下一放,坐了上去。“当然不能住这了,要不去后山?不行,还是先去找心月狐道长问个明白再做定夺。”狼叔自言自语,说完,拉起三儿便上路了。 而叶飞此时已通过桃花洞,步入仙境。一过桃花洞,眼前豁然开朗,所见所闻与那姑娘绢绣之上的景致如出一辙。 两人行至千年银杏树下,见到了鹤发童颜的老者和叶飞的师父李逸轩,那两人正煮茶作酒,吟诗作赋,好不自在。“哦,叶飞来了,快快见过玄真道长。”李逸轩抬手给叶飞引荐,虽然身挂木枷,却神采飞扬,乐不思蜀一般。 “武当正一派弟子叶飞见过玄真道长,”叶飞作揖行礼,顺势将手中所持的书桶交予师父,“师父,徒儿是来接你回去的。”“不急嘛,稍作片刻。”李逸轩道长接过书桶转交对面老者,而后回身看向叶飞细细打量一番,和颜悦色的问道,“你小子这几天躲到了哪里?” 经此一问,叶飞屈膝坐下将几日来所见所闻一一详细道来。李逸轩听罢,微有踌躇之色看向玄真道长。而玄真道长已将书桶打开,正在翻阅那本《誓血无疆》,叶飞好奇,此书究竟有何玄妙之用,竟会被藏于天书谷中,便挪过身子,看上两眼。 见叶飞这般,那玄真道长竟直接将书送至他手中,然后继续和李逸轩道长饮起茶来。叶飞翻看几页,见书上所述之事皆为人生百态,并无玄妙可言,疑惑看向两位尊长,“敢问道长,这书有何玄妙之处,可否详解一二?” 玄真道长微微一笑,给叶飞翻开一盏茶杯,填上茶水,笑道,“你且看向这杯茶。茶不过两种姿态,浮起,沉下。饮茶的人不过两种姿势,拿起,放下。” “沉者不浮,静者不燥。圣者无名,大者无形。生死呼吸间,迷悟一念前。”玄真道长从叶飞手中接过那书,放于身侧,“这本书并没有什么玄妙,不过是闲来垂钓碧溪上,晚下拨烛渡天明而已。呵呵,书中的之事与那冠发无异,时光流转,黑得也就变成白的了,所以,听书看戏,乐之常态,不必细究。” 叶飞似懂非懂,只一味的点头,却并没有悟出其中道理。稍作片刻,便再次提出要将师父接回去,替师父洗清冤屈。“这就要走?”玄真道长淡淡说道。“师尊,我还是早些回去吧,这仙境一日,人间一年,恐怕那升坛大典已迫在眉睫,不便耽搁。”李逸轩道长说罢,起身告辞。姑娘将两人引致桃花洞口便折身返回。 叶飞紧跟师父,见隐去了姑娘身形,赶忙问道,“师父,这里真是仙境?”李逸轩道长停下脚步,也回望了一眼,反问道,“你果真是取到井中之莲换回的这本书册?”“是啊,那蓝衣公子勾出了我的魂魄,让我替其折取了玉莲,才将那书交付于我的,我开始以为还要经历个九死一生的没想到如此简单。” “玉莲?哼,不过是朵白莲花而已。他不是碰不得,是没有那个胆气。”李逸轩道长说完,便拂袖而去。叶飞依然没听懂,又追问道,“可那十二色井水颜色各异,为何唯独那白水井中生此莲花?” “每口井中都有生长,不过,水质不同,水色则不同,所滋养生息的物态便不同罢了。”“可那是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叶飞还是不懂,感觉师父现在所言是有意要为难他,急急补问。 “唯有莲花出自淤泥。淤泥,恶臭之黑土。还不懂?快走吧,再迟些,天就该亮了。”说完,两人三步并做两步,不多时便见洞口处一团强光袭来,叶飞连忙揉搓双眼,看清之时,却陡然间一惊,自己竟躺卧在一处崖洞之中,而师父却正坐在身旁入定,不由得大惑不解坐起身来。 “师父,”叶飞怕惊扰了师父,轻唤一声,随后看向四周,但思绪却扔徜徉在适才的桃花洞中。“醒啦?”李逸轩道长收功站起,镇定得看向叶飞。“师父,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刚才不是在那通往仙境的桃花洞中么,这怎么一眨眼,就……” “不过是黄粱一梦而已,醒醒吧,”李逸轩道长指向石床,让叶飞坐下,给他试了下脉象,这才说道,“昨日清晨在山间杂草间见你已气力尽损,便将你带了回来,试过脉象之后发现你已神离其身,我便速速分神到那仙境求玄真道长出手相助。” “这么说,我刚才所见所闻都是真得?真得有神仙?”叶飞不等师父说完便急急打断。“真假易幻不足为奇,但你可知道,自己体内炼化的星盘之气已经全然尽失?” “啊?”听师父这么一说,叶飞可谓是大惊失色,赶忙摸向胸口。“别摸了,那星盘的真气已被人剜心沥血收走了。”李逸轩道长微微一叹,反而笑道,“这般也好,祸福相依,以你此时的状态,正是修炼真武荡魔剑法的绝佳之际。” “师父……”“你是不是想询问这武当升坛大典与那江湖会盟到底有何相干?”不等叶飞开口,李逸轩道长便已经猜出了他的问题。“正是,可师父是如何得知我心中的想法?”“喜形于色,你的所思所想都尽数通过面容和形态的变化展现了出来,这不用猜,看过便知。” 叶飞被这一说,顿时反悟出,之前与狼叔经历的一些事情,不由感叹,原来狼叔也是如此,才将我的一言一行掌控于微妙之间。“师父,我尚且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兵器,可修炼真武荡魔剑法最重要的就是人剑合一,灵神相融……”叶飞有些急了,手中虽有长剑一柄,可这剑只与狼叔血脉相通,而自己体内真气中,承接狼叔天地阴阳形气法的真气已在那日大战寄死窑之时,悉数回输狼叔体内,所存之气只会随时间,日渐式微,最终荡然无存,也就是说,手中的这柄剑对自己而言,最后只会是一件废铁。 “这武当的真武荡魔剑法所用兵器,并非如其他门派那般可由锻造升化而来,而是需要气血交融,灵神裂变,绝非世间俗物,所以自今日起你要斩断尘念,静心修行,否则,我们将满盘皆输。”逸轩道长语重心长,似将重任全权托付叶飞肩上。 “师父,这个我懂,可我还是不明白,那升坛大典与江湖会盟到底有何相干。”叶飞此时已感知到前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悲壮。“此事说来话长,听我一一道来。”逸轩道长起身站到洞口,眺望着远处冉冉升起的霞光万缕。 “上古史传,天地初开,人魔分界,数万载相安无事。某日,宙宇异象,天雷地火,一股厉煞之气于武当犟山处喷涌而出,霎时间地裂一线,纵深无极,不见光影斑驳,却闻憾声如斯,自此人魔两界洞门大开。” “开山道尊舍生忘死坠身魔界,见魔界中各路山精野怪嗜血成性,凶残至极,为防止人界生灵涂炭,遂携手中州祖皇帝,尽举国之力,筑五行阵法,聚天地灵气,并剜心汲血,于犟山绝境布下结界之门。” “而魔界天初三大妖中的龙马与帝江垂涎人界久矣,怎肯弃此良机,旋即命十万大山各路妖兽结军破界。然而,人魔双方力差悬殊,纵开山道尊死誓拼挡,终力所不及,结界之门岌岌可危。正当此时,开元四圣兽之一的玄武出现,以身为障,立于魔界翁老山,封堵了魔界一侧的洞口,阻隔了魔族的进击,这才遏止了那场人间浩劫。” “同时,玄武命其十二门徒出魔界入中州,并下封印十二道。告知,当十二道封印破除之时,结界之门法力自销。然而,玄武深知魔界中人各怀鬼胎,更知晓一旦人魔破界,便是血洗苍穹,人灭魔生,天地纲常毁于一旦。便追加封印一道于开山道尊。若此封不破,那十二道封印便永无解封之日。” “然而,开山道尊纵有无量功德却终是肉体凡胎脱不开轮回。于是,布道众生,选修弟子,将所持封印代代相传。”说道此处,逸轩道长深深一叹,转身坐回洞中看向叶飞,“可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啊。” 此时的叶飞听得已经懵了,师父所言和自己之前认知全然不同,随即问道,“那实则呢?” “实则是,玄武派遣十二门徒时,将一件上古神器带入人间……”“玄冥乾坤盘?”“正是。”“这么说,传说中的十二道封印就是十二金銮灵兽之气幻化的灵兽符?而那由武当代代相传的第十三道封印就是玄冥珠?”“正是。” “那武当只要镇守住那枚玄冥珠,岂不便是相安无事?”“可那玄冥珠早已下落不明。”“啊?”叶飞大惊,“那,那天关道长职守的结界之门岂不是危在旦夕!”“正是。” 第四十二章 十二门徒 “这该如何是好,师父,你说话呀,我们要怎样才能化险为夷。”叶飞心头燥热,在他的意识里,这世界上除了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尔虞我诈,便再无其它。虽然知道些关于影洲的传闻,但在意识里,始终认为那只是一个传闻。 而他突然间紧张起来,是因为,这几天的所见所闻,所历所感,已经将一个惊天阴谋近乎完整的呈现在他眼前。“静观其变。”逸轩道长似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简单回过四个字。 “那不是等于坐以待毙吗,师父。”叶飞快步走到逸轩道长跟前,紧张的不知该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急的只锤掌心。“师父,我感觉武当这次的升坛大典之上,会有一个惊天阴谋,我虽然一时说不上来具体是谁在操控,但这感觉太强烈了。” “坐下吧,你这么慌,怎么可能成就大事。”逸轩道长微微抬起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几天前还是顽劣捣蛋的徒弟,眼角浅浅而笑,“看来,这几天的磨难,让你成熟了许多呀。” 叶飞抬眼看向师父,两人的眼神瞬间撞击到一起,那种情真意切,那种往怀悲悯,即可化作丝丝热泪,盈眶周旋。一句成熟了,包含了师父多少的无奈,又寄托了多少期盼,叶飞说不上来,只是突然间就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想哭,却又怕哭痛了师父的心。 叶飞恭敬的坐到师父跟前,像一个自知犯了错误又不愿承认的孩童一般,只默默的坐着。“徒儿呀,我给你说说十二门徒的事情吧,了解了这些,你或许就能看破自己所认为的那些阴谋。便会知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会有阴谋。而你所谓的那些阴谋,可能都不足挂齿。” 叶飞洗耳恭听,逸轩道长娓娓道来,阳光洒向洞中,光明与温暖正一步步收复着世间的阴冷与黑暗。 “那十二门徒虽年寿比一般人要长,可长不过天地,终有体消神散的那天,所以他们为了能够坚守玄武派遣的使命,便将体内真气通过周天运化,一代代进行传承。可中州没有异形体,所以他们便将真气转移到孕妇的子胎中,这样一来,既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与人形融合,又可以确保传承过程的隐蔽性,不会因为险恶之事,而断送掉任何一脉真气。” “如此几百千年都这样悄无声息,相安无事,而他们一开始带入中州的星盘也在此过程中销声匿迹。再后来,朝堂更迭,江湖涌动,中州界内便分生出十二大门派。”“十二大门派?可与那十二门徒有关?”叶飞听到此处,不禁打断逸轩道长的叙述。因为十二大门派与那星盘都有些梳不清,理还乱的牵扯与瓜葛。 “确实有关,而且,还是息息相关,”逸轩道长微微一叹,轻缕薄须继续说道,“这祸事就是因那星盘而起。某年,那星盘突然现世,引得庙堂朝野纷至沓来,几度厮杀夺掠,上演了一幕幕的人间悲剧。” “那唐家的灭门惨案是不是也在其内?”叶飞一听,顿时联想到一路之上近乎所有敌手都对自己的身份提出过质疑,而且,都出自这件事情。这越发的加重了叶飞追溯整件事情的念头。 “纵观中州过往,又岂止一件唐家灭门惨案。唉,不急,听我慢慢说来,”逸轩道长已从叶飞那看向自己一闪而过的眼神中读到了他的心境,放缓语气,继续说道,“江湖纷争此消彼长,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的悲壮从未落幕。但各门各派却在这个大浪淘沙的过程中,分出了层次。” “你像,武当、少林、峨眉这些名门正派,自然拥有了不可撼动的江湖地位,所以为了减少杀戮,还中州以安宁,当然,也为了避免那十二门徒真气因频视那嗜血的人间而连手策动,打破结界之门,所以,十二大门派在皇恩浩荡的感召之下,聚义武当,开诚布公将星盘拆解,分做四份,分别交由三大门派和皇族保管。而玄冥珠一事却是一直隐匿在武当掌职道长几人之内,从未被外界知晓。” “但这样的分配,并不能满足其他门派的妒忌心,所以才会为了得到星盘,继续着厮杀?”叶飞想起之前狼叔与簌簌堂主对于自己和凝儿的归属有过合谋,但不明其就,便再次拦下逸轩道长问道。 “不,若要启动星盘,光有这些还不够,还需要十二金銮灵兽符。”“那是何物?”“那便是由十二门徒真气幻化而成的十二道封印。只有那十二道封印在星盘之上各归其位,那星盘才算完整。”“那玄冥珠呢?”“玄冥珠是聚合星盘,唤醒并融合灵兽符内真气,最终开启结界之门的钥匙。” “可武当把钥匙弄丢了,而锁,又不在掌控之内,武当守了一座没有决定权的大门,而且还和门神一样,威严庄重,一丝不苟。是这样么师父。”叶飞似乎懂了。“却是如此,我们确实不知道,星盘和玄冥珠的具体下落,但我们并非全盘皆输,我们还有你,还有那余下十一位,体内蕴藏着十二门徒真气之少年的具体信息。” “这就是师父宁可忍辱负重也要将我收在座下的主要原因吗?”叶飞听到这里才算明白了师父这些年来为自己的付出和难言的苦衷,可他还有一事不明,“师父,十二年前,雍州芥子帮,曾经盗捕过一批孩童,那批孩童是不是体内都蕴含着门徒真气。” “当时在场的没有十二人。你可记得。”逸轩道长站起身来,取过叶飞立于一侧的长剑,若有所思。“记得,可那段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只记住了三个人,一个是龙吟,一个是锱铢掌门的儿子,另一个是位小姑娘,龙吟曾答应她,一旦逃离,便要送她回家。” “是啊,你有幸保留了这些记忆,而其他人就不见得了。”逸轩道长将长剑端在手中,无限怜爱的细细打量。“难道师父也是密道中人?”叶飞猜到了,因为早在那日与长老和婆婆斗气之时,叶飞就已经认出了婆婆,而当时婆婆质问叶飞是那些孩童中的哪个时,因为长老的“偷袭”而打断。其实当时如果宽限他些时间,他会义无反顾的说出,自己就是试图从房梁上逃跑的那个。 叶飞此时之所以肯定且大胆的问向师父,是因为,如果师父不是密道中人,又怎么可能把自己接到身边,虽然这其间的记忆依然模糊,但除此之外,还会有怎样的可能。 “为师并非密道中人,呵呵,这么说,是不是让你失望了?”逸轩道长抚过剑穗,而后缓缓递给叶飞,“你是这个人送过来的,他才是你的救命恩人。”“狼叔?他就是你口中的故人?”叶飞有些混沌,为什么自己的事情总是会和狼叔牵扯在一起,难道自己对狼叔的推测是错的? “是,他就是那个故人,武当净明派弟子,啸月苍狼。”“净明派?心月狐道长是净明派掌职,所以那天,狼叔才会让我们找心月狐道长前去营救。那照此说来,锱铢门大掌柜啸月天狼也是武当弟子?”“你知道啸月天狼?”“听狼叔的徒弟三儿说过。”“呵呵,误会了,非同宗同门的师兄弟,那啸月苍狼以游侠自居,结交天下豪杰,只要有他不会的功夫,都肯屈尊请教,那岂不是全天下都是师父,师兄弟么。” “原来如此,”叶飞终于搞明白那天三儿吹嘘狼叔走遍天下都不带银子的夸口,呵呵一笑,突然想起来漏了什么东西,急忙再次问向师父,“师父,那些体内蕴含着门徒真气的孩子,最后都分散到哪里,经历了怎样的人生百态,你不是说都了解么,一并跟我说下呗。以后若是遇到了,避免误伤。像龙吟那次,直接让狼叔他爹赶来一群羊,差点踢死。” “龙吟?玄冥派冥王义子?他怎么会去到那里?他人现在何处?”逸轩道长一听到龙吟这个名字,连连发问,引得叶飞很是不解,忙起身回应,“人没事,就是需要静养,狼叔说得。我们逃出烟雨楼之前,他被风影楼主藏了起来,不知现在具体情况。师父若不是这般问起,我差点就忘了,他不会饿死了吧?” 叶飞说完,口中倒吸一口冷气,倒不是担心龙吟,而是猛然间想起了凝儿。随即开口说道,“师父,徒儿有一事相求,还请师父恩准。” “但说无妨。”“徒儿结发之妻凝儿自那日失踪之后便再无音信。起先是一直担心师父安危,所以排除万难也要亲见师父一面。可如今既然师父并无大碍,可否助弟子寻回凝儿。”叶飞说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虽然武当升坛大典在即,而且师父身受之屈未洗,还有那临渊的杀身之仇未报,可这些都不是朝夕间便可达成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所以,应该先寻找凝儿,并且得到师父、心月狐道长等人的支持和帮助。 而实际上,即便叶飞此时行动也已为时过晚,因为凝儿和风影楼主已被飞翼擒获。 第四十四章 举火焚天 逸轩道长听叶飞如此说来,随即掐指一算,口中不经意间滑落一句,“仅剩三日。”说完,再次看向叶飞,欲言又止。叶飞见状赶忙俯身扣头,“请师傅成全。”逸轩道长扔在犹豫,叶飞再扣,“师父,凝儿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离开伍家沟时,发过毒誓,不可让凝儿受尽委屈。倘若再耽搁下去,凝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逸轩道长长叹一声,回身将其扶起,坐定之后说道,“再有三日,武当升坛大典便要开始,而你尚且没有一件与自己灵犀相通的兵器。即便抛开这个不说,那青龙道长能否同意你参加此次大典也不得而知。要知道,那临渊此时可是凌驾于青龙道长之上。” “那又如何?”此时再一听到临渊二字,叶飞顿时怒不可遏,双目之中犹如烈火之炎,咄咄逼人,“大不了,我杀了他。”“杀不得!”逸轩道长一听叶飞这般,赶忙喝止,“你可知,这次代表皇族亲临武当升坛大典的人是谁?正是那临渊的亲爹,鲁吁王爷。” “那又怎样!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临渊杀我之事千真万确,我可以与他当堂对证!”叶飞义愤填膺,越说火气越大。“你可有证人!”逸轩道长眼见就要压不住叶飞暴涨的火气,一语中的问住了叶飞。叶飞怎么会有证人,如此一来,自己就算陈实据理也百口莫辩,不禁心中闷怒。快步流星,便要在这洞中找寻个什么可以出气的东西,可这里除了石头,什么都没有,气的叶飞直跳脚。 “难道这世间就没有天理没有王法吗!明明就是他临渊带着一众官兵,使出些下三赖的招法才将我打落隐仙岩,这,这,就算我没有证人,那临渊也……”“那临渊只要咬定自己与你并未私斗,你可有他法?”逸轩道长再一次问住了叶飞,而且还把他问愣了。 见叶飞呆在那里,逸轩道长才走上近前,“心浮气躁,怎么能干的了大事。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人,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还怎么控制别人。口口声声,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这是在骗自己玩吗?你以为,你认为的真就是所有人都认为的真,你断定的恶,就是所有人都亲见的恶吗?幼稚。” 叶飞被这一席话训得不知如何作答,胸中波涛汹涌,手中空攥两拳。停了有一会儿,叶飞才咬着牙说道,“请师父明示。给徒儿指条明路。”“先静下心来再说。坐下,修习心经。”逸轩道长不温不火,于石床之上打坐起来。叶飞不解,快步上前抓起长剑便欲出洞下山。 “叶飞。”逸轩道长怎会任由他这般莽撞,厉声喊住他,“那凝儿也有真气护体,一般人动不了她,倘若你贸然前去,再被奸人拿住,那武当便会尽失颜面。”“颜面?这个时候你在跟我说颜面?”叶飞前脚还没迈出洞口,身子就被自己扯了回来,横身师父面前,全然忘却了当时急于见到师父时的状态。 “我体内有那犟牛真气那青龙道长和临渊都是知道的,他们都未曾找寻过我,又何时顾及到颜面。你一次次问而不答,避实就虚,到底在隐藏什么。我这刚提出要下山寻找凝儿,你居然跟我提起武当的颜面。我想问,武当的颜面与我何干!”叶飞怒不可遏,虽然没听懂师父话里的意思,可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们虽然身处武当,可心早就不这里,他们不管,我得管。”“你管?哼,你连如何让我名正言顺参加升坛大典都拿不出主意,你能管什么?还有,我为什么非要参加这个升坛大典,去管那些烂事。什么影洲中州,什么门徒真气,什么乾坤盘玄冥珠,这些与我何干?谁爱争谁争吧!”叶飞终于爆发了,这一路上的压抑把他的情绪封闭的太久。他从来没想过千辛万苦回到武当见到师父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从来没有杀人,更没见过嗜血如命的屠戮,而这一路上,倒在他眼前的人,已经数不胜数。他有些绝望了,本以为自己的出现可以力证师父的冤屈,而后顺顺利利的参加升坛大典,完成自己的承诺,可实际看来,他一步都走不出去。他甚至后悔当时被凝儿救起,后悔临渊没有赶尽杀绝。倘若自己死了,哪还有这些烦心事。 叶飞一通暴怒,满心希望自己说完,师父可以喝住自己,然而,一切安好,师父居然无动于衷,依旧凝神威坐。叶飞一气之下,连招呼都不打,扭身就走。或许想一个人就是这样,不需要为彼此做什么,只要看上一眼,知道你没事,那个念头,那份心情就过去了。 叶飞此时就是这样,他突然间想起凝儿,心中的愧疚便迅速占据了所有情绪的宣泄口,他满脑子唯一的信念就是见到凝儿,看上一眼,知道她没事,就是这么简单。适才所有的家国情怀,所有的所有,只一念之间便从叶飞的思绪里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叶飞几步便跨到洞口,突然停住,他在等师父发话,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很冒失,不理智,有愧于刚才师父的哼哼教诲,可他就是他,他迫切的想要去完成一件事情,就控住不住自己。然而,师父依然无动于衷。 算了。叶飞心中一横,这个忙你爱帮不帮,不帮拉倒。武当的事情再大,可又不是我叶飞一个人的武当,凝儿的事情再小,可那也是我叶飞的凝儿。走了。叶飞抱拳行礼,转身出洞,可身子还没摆正,脚就不知所云得落回了地面。刚才所有的气焰,所有的冲劲和亢奋,就跟秋后的老黄瓜一样,蔫了。 “往哪跑?”“没跑。”“那怎么刚见到了师父就要下山呢?”“透透气。”“哼,透气?这些日子你得瑟得挺欢呐?”“你来干嘛?”“这是你家么?这里是武当山,我是武当山的弟子,怎么就不能来了?”“你不是峨眉派的弟子么,怎么又成武当派的弟子了。合着你爹当了个掌职,还给你留了份发空饷的肥缺啊。哼,真是天道宁伦,人心不古。”来人是位女子,声音静雅,一袭白衣,一头长发,一柄鞘如蝉翼的长剑,这女子正是胭脂雪。 “这个就不用你瞎操心了,说,凝儿是谁?”几日不见,胭脂雪飒爽英姿依然如故,帅气逼人一提长剑,抵住叶飞胸口,刚想再质问一句,却不料,叶飞只将手中长剑一拨,便将胭脂雪抵在自己胸口的长剑拨开。倘若这是在几日之前,这叶飞宁可被胭脂雪生吞活剥了,也不舍得背离了她的意愿。 可此时的叶飞心气不顺,再说,这胭脂雪的大师哥飞翼,那日在烟雨楼可没“亏待”自己。所以叶飞自然不会待她如初见,礼让三分。虽然只这一个不需过多解释的动作,却让胭脂雪瞬间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了期许以外的感觉。 此时的叶飞对胭脂雪而言似曾相知,却又判若两人。要知道,这胭脂雪对叶飞虽然没有一见钟情,却是在银梦湖偶遇时,给出了那样一番话,明白人一听便知这小妮子心里的想法。而叶飞也算是明白人,只是这会儿心气上来了,还没沉下去。 “躲开。”胭脂雪的长剑一被拨开,心里头顿时失落下去,小脸一沉,抬手推开叶飞,快步走进洞中,“师叔,我来了。”“哦,雪姑娘来了,”逸轩道长起身招呼。“叫雪儿,老叫人家姑娘,好像有多高冷似的,叫雪儿吧,这样听着顺耳。”胭脂雪似乎完全忘却了适才与叶飞的不快,银铃般轻快笑过两声坐到逸轩道长身旁。 “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你猜猜是啥?”胭脂雪不等逸轩道长寒暄便快人快语,但说话间,眼神还是不听使唤的撇向了站在洞口的叶飞。“不猜了,雪儿直接告诉师叔吧,是不是……”“是,”没等逸轩道长说完,胭脂雪便自顾自得答道,“昨晚啸月苍狼师叔去见我父亲了,说了些,你那劣徒不争气的糗事,于是今早便联络了那五派的掌职,定于今天中午在紫金圣殿合议。” 紫金圣殿,鸿门大开,再次步入大殿的叶飞气定神闲,步履稳健,俨然与那之前的顽劣后生大相径庭。这神态不但让心月狐道长喜上眉梢同时也让那青龙道长和临渊两人大惊失色。 叶飞站定殿中,环视列位,青龙道长和心月狐道长居中而坐,临渊侧立于青龙道长身后,虽无言语交际,却是凶光毕露,双耳绯红,血凝唇齿。 狼叔坐于心月狐道长下位,身后侧立着三儿。两人此时看来已神气十足,而且狼叔腹间的剑伤却似好了一般,身子坐的笔直。 “关门。”青龙道长大手一挥,悍厉之声飞扬而起。“且慢!”这两个声音此起彼伏,抑扬顿挫,不相上下。因为这个声音是狼叔发出的。叶飞一听,脸颊之上顿时泛起欣慰之色。他欣慰的不是狼叔腹间的剑伤痊愈,而是他知道,论嘴上功夫,狼叔要远胜青龙道长。 “苍狼,这是武当的家事。”青龙道长一见狼叔的势气,便知道敌逢对手,直接用家事回挡,想让狼叔闭嘴。 第四十五章 当堂对峙 “家事?那武林会盟难道也是武当的家事?青龙道长这样说,是要暗示我们这些小门小派卑躬屈膝喽?哈哈,莫非青龙道长自己已经将全部星盘纳入囊中。要一统武当,称霸武林了?”狼叔轻蔑的一笑,瞪过一眼,捎带着,连那临渊也扫了一遍。 “荒唐!”不想,狼叔怼了青龙道长一句,那青龙道长尚未回话就被临渊接过了话头,“你一个武当浪荡弟子……”“说呀!小子,大点声,把你那点欺师灭祖的本事都使出来呀,哼,”狼叔转转脖子,仰着脑袋看向临渊和青龙道长。那临渊刚喊出一声,就被不知哪里飞来的一记毒针刺中咽喉,顿时哑了。一顿张牙舞爪,也无济于事,慌忙且用力的拍打着青龙道长。 “放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谁干的,速速拿来解药,你们,哼!临渊失声,如何对峙……”青龙道长被气晕了,抬手怒指狼叔,更不忘狠狠地瞪向逸轩道长,“你你你,联合外派,欺压本门弟子,按照……” “你若要那临渊替你说话,那你就先请自便吧。”心月狐道长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的撩动着手中的拂尘说道,“武当的规矩,大殿之上合议正事之时,徒儿徒孙之辈未被允许不得出声。这规矩,他不懂,你也不懂?” “可也用不着使出这般手段。”青龙道长依然不肯就事说理,还在狡辩。“这十二大门派还没齐聚武当,你等就敢在这紫金圣殿之上这般叫嚣,试问,我武当的颜面何在!” “你也会顾及武当颜面?”一直没有发声的逸轩道长有些忍无可忍,起身制止青龙道长。“你若真是顾及武当颜面,就不会允许那些散兵游勇在这武当圣境之内大肆横行,飞扬跋扈,不守山规。” “怎么?你还想借机夺回这代理掌职不成?”青龙道长一见逸轩道长开始向自己发难,便直接戳其痛处。 之前,叶飞被临渊打落隐仙岩之后,临渊向青龙道长做了简单回禀。本想让青龙道长替自己担下祸事,不想那青龙道长窥探代理掌职久矣,遂生一计。认定叶飞是借机逃离武当,背弃师门,指责逸轩道长为师不严,教徒无方,并威逼利诱其他几派道长弹劾逸轩道长,逼其交出代理掌职之权。并挂枷受刑遣往后山悔悟。 而那临渊见青龙道长如此放纵,便以武当升坛大典在即,维护武当山安全为由,让附近那些听命于自己的府衙官兵上山干起了“保安”的营生。而这批人深知临渊的特殊身份,更是有恃无恐,除了偶尔山上山下的盘查之外,就是吃喝玩乐,哪管什么山规戒律。那一日在山下茶铺与狼叔和裁公子相遇的就是这样一批人。 逸轩道长所说颜面是指那些人不但对道人妄语相称,更是腥荤之言不绝于耳。无事可做,便滋扰道人修行,可道人历来便有“三不起”的禁忌,而那些人不管不顾,喧哗躁动,更有甚者指点、嘲讽、乱动宫观的供器、神像,最不可接受的便是那些人不但狂吃猪、牛、犬、鸡,还大肆饮酒。这样的所作所为都被道人视为污秽不净且亵渎神灵。而青龙道长虽承接了代理掌职一职,对此类事件充耳不闻,充目不见。将道人颜面,尽数撕碎。 “是又怎样!你居心叵测,望名逐利,愧对武当山例界道尊的一脉清修。你早已知道那叶飞体内蕴藏犟牛真气,是我武当在武林会盟中争取权重的利器,而你得知劣徒临渊做出那等恶事,不但不追究责问,反而放任自流,你居心何在!”逸轩道长被青龙道长那一声“讥讽”给惹怒了,直接快语而回。誓要于当场夺回代理掌职之权。 “血口喷人!”青龙道长怎会没有感知到逸轩道长的咄咄逼人之势,可他又怎肯轻易认输,直接大喝一声,弹身而起,“你以为封了临渊的口舌就可以随意栽赃陷害我们师徒吗?你这么会讲故事,倒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摆在殿前,让诸位论证。” “青龙道长,你如今怎会变成这般模样,我并非事件的亲历者,可这里却是有在现场目睹整个事件的证人,你可敢当堂对峙?”逸轩道长也起身站立,上前三步,质问青龙道长。 “亲眼目睹吗?哈哈。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那个证人就是叶飞吧。简直就是笑话。你那劣徒叶飞,自己给自己作证,而我这爱徒临渊却不知被哪个奸邪小人使了卑劣手段,无法言语。对峙?这样的对峙可有人信服!”青龙道长大笑三声,嚣张气焰可谓是贯彻大殿内外。 “那如果证人是我呢?”狼叔曾是净明派弟子,而且还曾担任过代理掌职,虽然之后退出武当入驻游侠派,可他对于武当而言,也要算作一个内人。 “荒唐!啸月苍狼,倘若不管你的事,就不要胡搅蛮缠,混淆视听。”青龙道长被狼叔这冷不丁的打趣,冲掉了兴致,不免有些恼火。可他万万想不到,狼叔这话顶多只能算个开头。 “好一个胡搅蛮缠,好一个混淆视听,天日昭昭,紫金圣殿,你青龙竟敢惘言无度,欲盖弥彰,我现在告诉你,就在那叶飞跌落竹关之际,被我救到了!”狼叔此言一出,可谓是给青龙道长点下了死穴。 “不可能,怎么会如此巧合,临渊与叶飞私斗发生在日落之后,那你怎么会在日落之后,去往竹关?”青龙道长没有回撤,反倒跟近一步。 “我怎么就不能日落之后去往竹关?”啸月苍狼眯眼一笑,呲牙说道,“看来今天,我们有必要顺便把一些陈年旧账,算一算了。” “那要算到什么时候?我们今天合议之事是关于劣徒临渊与叶飞私斗,并将叶飞打落隐仙岩一事,既然此事已经不说自明,那如果再有人胡搅蛮缠,扰乱视听,便是居心叵测。我们还是速速商议,此事该如何惩戒。” 青龙道长一听心月狐道长如此说来,煞时间脸色惨白,适才那喜形于色的神态荡然无存,气哼哼靠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发一言。 此后大殿之内便再次陷入一片沉寂。过了似有一盏茶的功夫,逸轩道长起身说道,“事已至此,虽然劣徒临渊所作所为令人神共愤,但眼下急不可待的却是武当升坛大典筹备一事,既然劣徒叶飞并无生命危险,我等可否将此事暂且搁置,日后再议。” “也罢。”不等众人答话,青龙道长便先应了一声。他这般答应,虽是心有不甘,但也只能顺阶而下。他很清楚,临渊认罪已成铁定事实,如果自己继续袒护,只能将自己也搭进去。现在只能弃车保帅了。 “暂缓。”“暂缓吧。”余下几派道长纷纷应声,这或许是他们在这样的场合,仅能发出的声音。“那好,来人,速速替逸轩道长取下木枷。”心月狐道长顺水推舟,赶忙说道,“逸轩,你师徒二人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逸轩道长起身欲答,而叶飞也即刻面向师父,拱手行礼,并稳重谨慎的替师父取下挂在颈间的木枷。这样一个举动,着实温暖了逸轩道长苍凉悲亢的心境,抬眼看向叶飞。放稳木枷之后,叶飞深深跪地,重谢师恩。 这一幕,也让在场的众人有感至深,纷纷点头赞许。逸轩道长扶起叶飞,而后提出让叶飞参加此次升坛大典。虽然叶飞之前,生性顽劣,闯下不少祸事,按照武当升坛律例,不具有参赛资格,但经此一事,若再阻挠便是要将那临渊一同取消参赛资格,于是无人反对。而后,逸轩道长重新接任代理掌职,并对升坛大典的筹备做出相应部署。大殿合议直到未时才散场。 心月狐道长、狼叔等人刚回到李逸轩道长的居所尚未坐定,不想门外便跑来一个小道童,边跑边喊,“道长师父,道长,道长,山门处有客到,有客到,山门……” 这一声清凉的声音,瞬间缓解了众人适才所有沉积在心头的苦闷和恼怒。 “慢慢说,不急。”逸轩道长起身迎出门去,扶住小道童,稍停片刻,这才拉着他往屋里走,还不忘喊一声,“雪儿,快倒杯茶凉一下。” “道长师父,这个给你,山门前来了几个人,说等你过去接他们。”小道童递过来一张拜帖,逸轩道长打开一看,不禁愣了一下,而后缓缓转交给心月狐道长,口中痴痴地说道,“怎么来的这么快?” “来都来了,哪有不迎的道理呀。走啊,大家都去。”心月狐道长看罢拜帖,转交狼叔。 说话间,逸轩道长,心月狐道长几人已经走向门外,三儿上前瞄了一眼,淡淡一笑说道,“老家伙,你的神仙姐姐到了,快把你脸上那些坠皮扯平点,别吓着人家。” “我有那么难看么?”狼叔不屑的哼了一声,也起身往外走,见叶飞恭恭敬敬的等在最后,便退后几步背身冲他说道,“哦,差点忘了,今晚把我的剑擦干净,明早还我。” 这里一众人等直奔山门,而青龙道长那里却似被所有人都忘记了,可只要有临渊在,就注定不会平静。 “混蛋!居然敢给我用毒,”临渊这会儿喉咙里的毒已自行消解,但还是有些干涩沙哑,却并不影响他的叫嚣,“等着,都等着,看我爹来了之后,不虐死他们。” “稍安勿躁……”青龙道长直到这时,心头的郁闷之气还未消散,见临渊这般闹腾,自然有些烦心,他倚在太师椅上仰着头,微闭双目,正在谋划接下来的事情。可他话一出口,就被临渊怼了回去。 “还有你!”此时的临渊根本不顾及师徒尊卑,直接抬手指向青龙道长,“叶飞还活着这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特意不告诉我。今日在那大殿之上,若不是我被封住喉咙,定要和那几个贱民辩上一辩,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我就不信。” “还有那个叶飞,我就要弄死你怎么了,我还管你是不是有那什么什么气,跟武当什么关系,我看到他就有气。”临渊看起来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愤怒的情绪,干瘪的胸脯起伏跌宕,“武当,哼!连这个天下早晚都是我的,区区一个武当又算的了什么,等着……” “谁!”青龙道长不等临渊说完,飞身纵起,眨眼间抽出一柄长剑,直指梁宇。临渊被这一声惊呼吓了一跳,赶忙闪身向后。两人皆未定睛,屋内正中便已经跪下一人,那人抱拳相迎,出口道,“尉迟敬德飞翼都尉麾下奴才,蚂蚱,前来参见。” 第四十六章 众神驾到 “飞翼?切,还尉迟敬德,好大的名号啊。他怎么才来?在路上生孩子了吗?”临渊听到飞翼的名号根本没有半点喜悦之情,而且一脸的嫌弃,“他打发你来干什么?他怎么不来?难道还要我去见他不成。他当自己是谁呀,手底下有两个人就当自己是官老爷了,再大的官在我这也是下人。叫他即可过来见我,我要今晚就灭了那个叶飞,还有那两个不知死活的贱民!” “不可,不可,王爷未到,不可擅自行动。”青龙道长一听临渊这般口无遮拦,赶忙制止,“王爷有令,一切顺其自然,待到他亲临武当之后,再做定夺。”“你算个什么东西,啊?我做事用你教么?当你是个人,我才屈尊叫你一声师父,不当你是个人,你,你们都是我们家的狗。”临渊越说声音越大,丝毫不顾及青龙道长的颜面。 “叫你去叫飞翼过来见我,聋了吗?”临渊训斥完青龙道长就冲蚂蚱喊道,“想抗命啊!滚呐,快滚。”青龙道长被临渊训得不再吱声,而那蚂蚱也依然无动于衷,死死得跪着。见吼了半天,那蚂蚱还是不动,临渊竟一把夺过青龙道长手中的剑,直接架在蚂蚱颈间,大有直接送他西去的架势。 “禀大人,飞翼都尉命小人前来保护大人安危,不可擅自离开,直至王爷参加完升坛大典。”蚂蚱强忍心中怒火,抬头回禀临渊。一听这话,临渊手中长剑一抖,竟在蚂蚱肩头划下一道长长的口子,而后骂到,“你都受伤了怎么保护我,滚回去,让飞翼来见我,现在立即马上。” 人心都是肉长得,一见临渊如此对待眼前的这个侍卫,青龙道长直接恼了,上前一步夺下长剑,怒喝临渊,“还反了你得!王爷有令,若公子不服管教,贫道可以直接用刑,你这是在逼我吗!”见青龙道长暴怒,临渊这才悻悻得扭身一侧,口中念念有词,“王爷有令,哼,王爷老了,他说得算得日子再长也没有我长。躲开。” 临渊起脚踹向蚂蚱,而后扬长而去。那蚂蚱经这么一通糟践,虽然心中怒火中烧,但也不敢吱呼半句,爬起身,紧跟临渊而去。青龙道长对这临渊可谓是恨铁不成钢,气哼哼把长剑一扔,倒在太师椅上,长叹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青龙道长这里不欢而散,李逸轩道长那边却是喜气洋洋。几人刚到山门,便笑不合口,疾步相迎。山门前站了几个人,男男女女都是仪态大方,落落有形,一看便知不是出自书香门第,就是厚德之家。 逸轩道长和心月狐道长位列最前,拱手行礼道人,“哎呀,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恭迎湘江岛主,恭迎妙绝庄主。请。” 一行人来到回龙观暂坐歇息,逸轩道长遣人收拾居所后,便一一引荐。 “这位是总坛设在云梦泽的百草门掌门湘江岛主,整个中州界内的医馆、药铺绝大多数都是岛主的产业,岛主心慈念善,广济四方,不仅为庙堂尊者,也为江湖人士及普通百姓治疗伤病,所得资材不仅用于医术钻研,还用于救助贫苦百姓。乃真善人。” “这位是苏州妙绝山庄庄主,金雨汀。由其世袭的妙绝山庄内所藏书籍之量浩瀚如星河,数之不尽。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囊括古今,品目庞大,就连天下所有门派最隐匿高绝的武学秘笈都可以查阅得到。” “两位神仙姐姐多日不见,还是这般的花枝招展,怡芳春光,不像我,糙皮老肉,多看一眼,就感觉眼里进沙子了,哈哈。”狼叔待逸轩道长介绍完,便自顾自得开起玩笑。 “还是这么贫嘴,老没老样。”湘江岛主也打趣的应了一声,随后指向自己身后几人,“我的小棉袄,三七,我的小坎肩,千华,这位是我的门生,林觉林公子。这次听说我要来武当,便嚷嚷着都要来,落下哪个都不乐意,也只好都带来了,给诸位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岛主这么说可就见外了,这武当本就是天下的武当,欢迎天下各路英豪来武当山赐教。”逸轩道长赶忙应承。 “岛主姐姐去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我这简单,侍女榟婳,书库总管谷雨。”见湘江岛主做完介绍,妙绝庄主金雨汀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随从,只是有意漏掉了一个人。而那人却急忙自己补充了一句,“在下兮木,一直仰慕金庄主,愿鞍前马后,在所不惜,让诸位见笑了,见笑了。” “哟,这可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金庄主艳压群芳,竟迷得人家兮木公子一路相随,我等也只好祝二位,比翼连理,终成眷属啦。”狼叔一句打趣引来在坐众人欢声笑语。 几人谈笑相言甚欢,叶飞却不以为然,悄悄挪到狼叔身后耳语道,“狼叔,你可记得龙吟?既然湘江岛主已到,可否……” “那龙吟早就自行恢复,还大闹了烟雨楼,现在人在哪里,已不得而知,你还在这瞎操心,还是尽早想办法营救凝儿吧,她和风影楼主躲到密室之中已有两日了。”狼叔不等叶飞说完,便将自己得到的最新消息告诉了他。 叶飞一听愣了一下,想不明白狼叔是什么时候,怎么得到的这些消息,于是探下身子问道,“再有两天才是升坛大典,我今晚去救凝儿,但你能保证这次没骗我?” “切,你忘了我有裁公子?打听消息可是他的老本行。”“可从昨晚到现在,你也没有离开过武当山,那裁公子也没有上山来过。” “你忘了我还会鸟叫?”狼叔这么一回,虽然有点怼他的意思,但叶飞还是不由得欣喜起来。心想,等把凝儿接回来,好好安顿完,自己就该寻一把好兵器,留着收拾临渊了。于是又低头探向狼叔,“今晚,咱们一起去,你让裁公子调几个人给我。” “逸轩,时候不早了,你尽快带湘江岛主和妙绝庄主上山歇息,这一路车马劳顿确实辛苦啊……”心月狐道长似是听到叶飞和狼叔的耳语,稍停片刻便催着逸轩道长安排那两派掌门歇息。 几人刚走,又有两位道童跑来送上拜帖,一位是雍州芥子帮帮主沈云,今日已抵达飞鹤山庄裁清尘裁公子处,明日再来拜山。另一位是郑州少林寺诵经院主持淳一和护法院主持游竺。此二人已到达君悦楼。也定于明日拜山。心月狐道长看罢,让两道童将拜帖转交逸轩道长,而后余下几人再次落座。 “叶飞,你刚才所说我已经听到了,关于解救凝儿和风影楼主一事不必大动干戈,大典在即,不可妄生是非。”心月狐道长环视几人之后才语重心长的说道。 “那师伯可知飞翼这两日有何动作?倘若他敢强拆烟雨楼,伤我凝儿,我宁可粉身碎骨,也要于他同归于尽。”提到凝儿,叶飞怎么可能心平气和无动于衷,倘若这世间对他来说仅剩一个牵挂,那便是凝儿。 叶飞这话说得气宇轩昂,全无顾及,但却结结实实刺痛了一个人的心,那人便是胭脂雪。可她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蛇蝎心腹的女人,虽然对叶飞屡有好感,但也不会在场面上失了分寸。叶飞对凝儿这般上心,说明他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既然他和凝儿已有夫妻之名,那自己再做牵绊便是不近人情。 胭脂雪听到此处,随即上前说道,“父亲,关于此事,小女愿意出面周旋。”听她这样一说,众人不由得云开雾散。她和那飞翼乃同门师兄妹,虽然年岁相差甚远,但毕竟都是无尘师太的亲授弟子,关系好赖不说,光那一声师哥,也不能白叫啊。 “如此甚好,你师父无尘师太应该也快到了,正好你去迎接一下,顺便化解此事。”心月狐道长微微一笑,又问向狼叔,“师弟,此事既然如此,那关于叶飞修持兵刃一事,可有良策?” 狼叔刚欲作答,屋外突然传来几声啾啾之音,叶飞即可侧耳倾听,但始终不闻其祥,便看向狼叔。这声音来得蹊跷,因为此时已近日暮西山,飞鸟多半结群回巢,怎会有孤鸟惊飞呢?那声音刚刚息住,叶飞便看向狼叔,速速问道,“你家裁公子又跟你说啥了?” “臭小子,你太不用心了,那裁公子此时正在安顿他们帮主沈云,怎会有空过来给我传信?”狼叔瞄了叶飞一眼,虽然嘴里这么说,可对于他这活学活用的机敏反应也是默默肯定,看着叶飞一脸的期待,狼叔瘪瘪嘴继续说道,“不过这个消息不太乐观。”“狼叔,你能不能别这么故弄玄虚,磨磨唧唧,打算急死谁吗?”胭脂雪比那叶飞都着急,直接呛了狼叔一句。 “烟雨楼……”“烟雨楼咋啦?”现在但凡听到烟雨楼三个字,叶飞的心里头就顷刻间波涛汹涌,狼叔刚一开口就被问住。“烟雨楼,打起来了。”“谁和谁?” 第四十七章 难分胜负 “谁和谁?哈哈,你猜呀。”狼叔见叶飞慌了神,不但不正儿八经的回复他,反倒开起了玩笑。 “我猜什么猜呀?能猜出来还用得着问你嘛?”叶飞一听烟雨楼那里打起来了,能不着急么,这要是飞翼和凝儿打起来了,凝儿还不吃尽了亏,恐怕这会儿已经被飞翼给绑了。 他急得已经有点站不住了,在那里来回走,见狼叔还不说,直接拿着那柄闭月羞花剑点了点狼叔的肩膀,“诶,你的剑还在我手里呢,考虑下后果。” 一提狼叔那柄剑,他还真有点着急,转过身伸手讨要,“这事儿跟你有多大关系,再者说了,你去了又能干嘛,给人家添堵啊。快点,把剑给我。” “不给,我还要去救凝儿呢。”叶飞把剑往怀里一抱,看向心月狐道长,“师伯,请允许雪儿姑娘和我同去……”“你觉得,无尘师太会那么轻易的放过风影么?”叶飞没说完,簌簌却忧心忡忡的看向狼叔,只是她这么一问,把叶飞给噎住了,心中不解,这无尘师太和风影楼主还有什么恩怨不成? “我也担心这个,倘若她不给雪儿这个面子,那等于是让风影和凝儿自投罗网了。”狼叔那不正经的脸终于沉了下来,有些严肃的看向心月狐道长,“师兄可否修书一封,让雪儿带着,以防万一。当然了……” “都不要说了,”心月狐道长抬手止住众人,“不管现在那里是何人相斗,想必都是为这武当升坛大典而来,切不可再有伤亡,我现在修书一封,言明利害。雪儿,去牵两匹快马,速速与叶飞前去止住争斗。” 不多时,两人快马加鞭,一路狂奔烟雨楼而去。众人散去,而狼叔离开前,心月狐道长却将其单独留下,提出让叶飞去西神道求取七星剑,狼叔面露难色,便又坐了回去。 叶飞几人尚未接近烟雨楼,便看到前方气障弥漫,杀气腾腾。再定睛时,只见龙吟正拉开架势与一俊朗少年争锋对峙,看向四周土木沙石的破碎之相,这争斗确是有些时候,只是双方实力相当,不分上下。 叶飞打马前进,稍微靠近气障,便飞身而起,却不料,一股凛冽的长枪之气,直接将他打的纵身翻飞,几个璇子才得以安稳落地。只是尚未定神,不远处的少年便把长枪一横,亮声喝道,“来者何人!” “师弟且慢。”胭脂雪一见,不想叶飞心娇气傲再生事端,随即飘身而起,如一丝白纱掠空而过。挡在叶飞跟前。 而此时,龙吟以为叶飞前来相助,刚要再次备战,却又见一白衣女子与之同行却喝止对面的少年,便闪身向后,接近叶飞想问个究竟。 那少年见胭脂雪现身,又见龙吟收了架势便走向胭脂雪抱拳相迎,“雪儿,你怎么来了?”“得知师傅已到此处,奉家父之命前来迎接。”胭脂雪回礼,笑意盈盈看向少年。 这少年气宇轩昂,华庭盖面,丈八尺的身高,虎背熊腰,一柄红穗银枪横在身前,衣着朴素却分外别致,乍一看,玉树临风,堂堂侠士之范。 “那人是谁?”少年说话间将长枪收于身后,单掌探向叶飞。“武当弟子,叶飞。”胭脂雪为二人做着引荐,“这位是峨眉派弟子,我的同门师弟,江湖人称洛武炎神的洛月明。” “师姐,你这不是打我脸吗?”一听胭脂雪这般介绍,洛月明适才俊朗的面容上渐露羞愧之色,“叫我月明即可,洛武炎神这名号不过是世人错爱,收授不起。那这位呢。” 洛月明一笑而过,又板住脸望向龙吟。“少侠误会了,此人乃在下义兄,适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叶飞一见洛月明的脸色,知道他与龙吟两人的争斗尚未分出胜负,尚有怨气在胸,赶忙圆场,抱拳间刻意触碰了龙吟一下。 “得罪。”龙吟也是不服气,只递了一个眼神,匆匆一抱拳。胭脂雪见几人这般,便赶忙提出让洛月明带其前去拜见无尘师太。几人刚欲拔步同行,就听烟雨楼前冷冷传来一声讥讽之音,“哦,冤家路窄呀,一个打不过,还找帮手来了。” 话音刚落,两柄短枪便向众人袭来。“师兄且慢!”这等阴阳怪气还会有谁,定是飞翼。胭脂雪旋地而起,只身迎上前去。这样一来,飞翼只得收手,凌空飞踏两脚,翻身落地,但他却不依不饶,双枪一合指向胭脂雪,“雪儿,这等妖人,你要替他说情?你可知,他曾赤手,打死了我的刑天!” 一听飞翼这般说来,叶飞陡然间怒气狂飙,嗖的一声,长剑出鞘,直指飞翼,“不服来战!”身侧的龙吟和洛月明一见这般,皆闪身后撤,拉开架势。四个人各踞一方,正好把胭脂雪围在了当中。 这架势,让胭脂雪本来还耐着的性子一下子绷不住了,刚要拔剑相向,却恍然间记起心月狐道长的叮嘱,气哼哼把剑一顿,取出心月狐道长手书一封,“你等休得胡来。我有要事与师父商议,快去带路。” “雪儿,你走你的,师哥的事情,就不麻烦了。”“飞翼!”“师姐,师姐来了。”胭脂雪一看飞翼不打算给自己这个面子,刚想恶语相向,不想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清新且亲切的声音。 原来小橘子听到胭脂雪的声音便急匆匆跑了出来。她并非不知道适才龙吟正和洛月明在楼外缠斗,只是深信洛月明不会惘伤性命,且无尘师太也在,不好出手干预。小橘子在经过飞翼身旁时,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眼神可是犀利,瞬间削掉了飞翼的气势。 胭脂雪一见小橘子来了,心中瞬间便散尽了纠结,挽着小橘子,在洛月明的陪同下,直接进入到烟雨楼。叶飞收剑,与龙吟并肩而行。在经过飞翼跟前时,特意停住脚步,瞪了一眼。那飞翼知道,小橘子既然出来迎接胭脂雪,无尘师太定是清楚了楼外的情况,再有缠斗,就是没把师父放在眼里,所以只能回瞪了叶飞一眼。 龙吟也是好事之徒,一见这两人瞪了,也一脸的不服,把眼珠子瞪得浑圆,差点儿就贴着飞翼的脸上。“叶飞。”大堂之内突然传来凝儿清脆的一声呼唤,叶飞即可驰目而去,见无尘师太此时正与风影楼主斟茶细饮。 凝儿适才居于风影楼主身后,一见叶飞进到大堂,直接忘乎所以的飞奔而去,一个猛子扎进了叶飞的怀里。这一幕的出现,确实让叶飞大吃一惊。而对于凝儿的这个投怀送抱,他也全不在意余下的众人,紧紧环抱不忍撒手。 而这样的亲昵却着实烫伤了胭脂雪娇嫩的面容,不忍直视的撇向一侧。“好啦,该谈正事了。”无尘师太一抬手,叫停了叶飞与凝儿的没羞没臊,又示意众人坐下。 胭脂雪行礼后守着无尘坐下。而后刻意的,看向走到风影楼主一侧的洛凝。而洛凝此时也正好打量着胭脂雪。这是她们两人的第一次会面。 胭脂雪,这位曾经只在叶飞口中闪烁其词的女子,如今落落大方的呈现在凝儿面前。举止端庄,笑容可掬,一看便是大家闺秀之态。而反观自己,无论是衣着饰品,还是举手投足,不多说,也是活脱脱的村姑。凝儿这一比较,自然的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急急埋下头,错开了彼此注视的目光。 无尘师太看过胭脂雪带来的手书,微微一叹,看向风影楼主,“旧事不可不重提,但却非当务之急。你安心照顾你的生意便是。哼。” 无尘师太说完,不屑的一个顿音之后看向叶飞和凝儿,但并未直言快语,而是点头含笑,转目看向龙吟,“适才比斗,你与明儿可分胜负?” “未分胜负。”龙吟未坐,而是一直站着,因为小橘子是站着的,回无尘师太的问话时,他没有注目无尘,而是看向了洛月明。 “是未分胜负还是难分胜负,明儿,你来说。”“禀师父,难分胜负。”洛月明恭恭敬敬的回话。无尘一听这话,眼角不禁的显露笑意,“既然明儿说难分胜负,我便放心了。” 无尘师太始终是有一搭没一搭,让叶飞不免生疑,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可既然凝儿和风影楼主不但现身,而且都没事,就已经说明这无尘师太绝非凡人。便不想多做逗留,想先带凝儿回去,可话没出口,就见无尘师太面露喜色看向小橘子。但她的话却是问向龙吟。 “龙吟,你可知,适才明儿为何要与你交手啊?” 第四十八章 多说无益 无尘师太这般问来,更让众人不解,眼神全都聚拢到龙吟身上。 龙吟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过小橘子和洛月明之后,正身面向无尘师太,“在下不知,可否请尊长明示。” “哈哈,让你这么一个顽固不化之徒说出尊长两个字,真是不易呀。”无尘师太只简单回了下礼,因为风影楼主正在给她斟茶。 她抿过一口茶后继续说道,“听小橘子说,早在十二年前,你跟她还有过约定,哈哈,看来岛主姐姐的那点药,药效堪忧啊。”“尊长可否明示?”一听这话,叶飞来了精神,看来无尘师太确是对十二年前的旧事了如指掌。 “想听啊,那我就说道说道。”无尘师太没有回绝,反倒是喜闻乐见,更让众后生求真若渴。 “十二年前,雍州芥子帮帮主邬安得密令从江湖上掳走了十名孩童。哦,有一个原本被除名了,可阴差阳错又被抓了去。应该是十一个。而后呢,这些孩子被江湖上一支新兴势力,江湖密道的人用反间计,又掠了去,那幕后操手就是一个自称婆婆的人。” 无尘师太不急不躁,赶着说,赶着看向叶飞,“这些事呢,你们当中很多人都不记得了,因为在把你们抓回去之后,那个婆婆给你们喂了一剂药,灭欲什么来……”“灭欲灵丹?”叶飞猛然记起那日在南岩堂曾听护法提起过有这么一剂药,加之对于婆婆身份的确认,便随口而出。但他说完,又紧跟着淡淡一笑。看来故事要比预料的更复杂,在无尘师太这里出现了另外一个版本。 “算是吧,忘记了。”无尘师太冲叶飞笑笑,“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你叫叶飞是嘛,刃天行的儿子,可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姓叶么?”“不知,还请……”“好啦,这个事情以后再说,我接着说正史。”“正……”一听无尘师太提到正史,小橘子以为说错了,自己嘀咕一声,却也被无尘听到,急忙纠正。 “是正史,没错。这历史啊,就好似人的须发,时间长了,黑的也就变成白的了。老身所言句句属实,皆是有据可查,唉,只不过当下记正史的人都没啦。早在十年前,我和京都御史陈大人还专门对此事做了调查。只可惜,这陈大人却在查清此事后,遭人暗算。唉。” 无尘师太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有点收不住。“我接着说,再后来,这十一个孩子除了锱铢门掌门铻语之子被送回家,其余十个孩子分别被送到了江湖各派。这十二孩子就包括你们之中的几位。但是……” “这些个孩子是不是与十二门徒有着直接的联系?可为什么当年只有十一呢?”叶飞感觉蹊跷,没等无尘师太说完便插进话来。 “你这孩子嘴真快,不过不碍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倒是知道为什么当时只抓到了十一个,可现在还不方便说,呵呵。”无尘师太端过茶杯,用中指点了一下杯中之水,而后只蜷指一弹,“叮”得一声铜铃的脆响便在大堂之内回荡开来。 这声音叶飞耳熟,那日刚到烟雨楼时,有人给风影楼主通风报信,曾用铜珠击中过二楼廊柱上的铜铃。此时,就在其他人惊叹无尘这点水击铃的神功时,叶飞的眼神却锁定了离那铜铃不远的一间房。 那房门微微闪开一道缝,屋内一直没有出过声音,可无尘师太此意为何呢?铃声的余音淡去,无尘师太这才挑眼看向二楼的那间房,平音说道,“江湖人称小李飞铲的铲叔,是不是也该露个面了。” 话音未落,就见房门大开,铲叔抱拳而出,匆匆行礼,满面愧意的说道,“失礼失礼,还请师太海涵,适才怕惊扰了师太的仆仆风尘,并非有意怠慢。”铲叔说完,引出房内的瑾安,这才匆匆下楼。 叶飞一扫眼,看定瑾安,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没等瑾安给无尘师太行礼便起手拦住,“你?你可否记得我呀?那天在芥子帮,是你把我托到房梁上的,想起来没?” 叶飞止不住的兴奋,抬手就要拉住瑾安,却不想瑾安竟对其冷眼相向,一抖衣袖,甩开了叶飞尚未触碰到他的手。这样的一个态度,着实让叶飞不解,脸一沉看向龙吟。 龙吟也一眼认出了瑾安,可他却猜到了无尘师太不再继续说下去的理由,给叶飞使了个眼色。瑾安给无尘师太行礼时,铲叔却欲先给龙吟行礼被挡了回去,继而又转向无尘师太。 胭脂雪起身要让出个位子,无尘师太却顺势说道,“时候也不早了,雪儿,你等先回武当吧,顺便告诉心月狐道长,老身明日拜山。” “无尘师太但说无妨,”铲叔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一侧,把位子让给瑾安。“多说无益呀,当年关于京都御史陈大人的案子铲叔可是比我有发言权,要不您受累,给这些晚辈说道说道?”无尘师太说完,似笑非笑的看向铲叔。 此言一出,铲叔脸色乍变,喉咙里嘶嘶作响,沉思片刻这才回道,“师太真不愧是明察秋毫啊,这样的小事儿,也难逃法眼,在下自叹不如,惭愧。” “惭愧?事情都做了,一声惭愧还能全抹去不成?罢了,明眼人点到为止。今个我也是赶了一天的路,就不再袭扰各位了,大家散了吧。”无尘师太见铲叔刻意避而不谈,也无心再做深究,起身站了起来。 落樱在凝儿耳边嘀咕了一句,凝儿便急忙走到无尘跟前,“师太,小女有一个不情之请……”“不敢不敢,”无尘师太一见凝儿走过来,且要弯腰行礼,赶忙抬手拦住,“你所求之事,不就是要拿回那件天蚕丝织造的衣服么,我答应了。”无尘说完,便让落樱随飞翼安排的手下去取衣服,而她的眼神却持续锁定着洛凝的面容。 铲叔眼尖,也看向洛凝,只是他越打量,心里越犯嘀咕,但因为有无尘师太在,所以不敢造次。 几人静坐片刻,无尘便差遣几人回去,而且点名龙吟随叶飞同去,可如此一来,三匹马如何驮五个人。最终叶飞与凝儿共乘一匹,而龙吟自称脚力无碍,可独身而行。 作别烟雨楼时,胭脂雪的心里多少又有些不自在,特别是看到凝儿坐到叶飞的马上之时。几人策马扬鞭,行到武当山前时,叶飞问向龙吟,“你可听出无尘师太提及,洛月明为何要与你比斗之事。” 这一路狂奔,龙吟不但依旧气息淡然,而且面颊之上还多了几丝红润,稍一定神回道,“难分胜负,这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要清楚我的功力到底如何。难道她于我另有目的?” “这目的不但但对你,我感觉是对叶飞所说的十二门徒,可我不解的是,你怎么会和洛月明交上手的。狼叔不是说,你已经离开烟雨楼了么?”这会胭脂雪也被两人的对话兜了进入,提出了自己认为不妥的地方。 胭脂雪说完,凝儿竟接上话来,“龙吟走了,谁来接应我们呢,难不成风影楼主和我,真要困死那密室不成,呵呵。” 凝儿虽说得轻巧,可不难看出,这几天的煎熬对其心性的磨砺确实不容小觑。叶飞一听,自然有些心疼,抬手握住凝儿的手,一脸愧疚,“让你受苦了。” “走啦,再耽误下去,可就要天亮了。”叶飞与凝儿这才刚有点心心相惜的意思,胭脂雪就有点扛不住了。这种感觉就好似,你在餐馆等了半天,结果上来的菜却端给了邻桌,你饿,可只能看着。 此时,月至当空,几人匆匆而行,到达逸轩道长住处时,逸轩道长,心月狐道长,狼叔三人并未休息,不但静待几人,而且还在商议关于叶飞求取七星剑之事。再有一日,升坛大典便要开始。若叶飞再找不到一件趁手的兵器,别说有资格出席武林会盟,恐怕就连武当升坛大典这几关都过不去。 三人商定,天一亮,便由逸轩道长带叶飞直奔西神道。所以为了不耽搁正事儿,凝儿随胭脂雪前去歇息,龙吟随心月狐道长,叶飞随逸轩道长。说罢,几人散尽。 于此同时,在武当山下的飞鹤山庄里,也有人夜不能寐,那便是芥子帮帮主沈云和二当家裁清尘。他们又在密谋何事?自然是最新实事,因为他们打探的消息的触角可是无孔不入。 如今的沈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舔根人家嚼完的干草都能乐半天的乞丐了,他虽然身着粗布长衫,却是量体裁切,领口袖口这些地方的包边锁扣且不说,就连衣服上针脚的数量,都是左右对称,但就这一点便说明,沈云的心思缜密非同小可。 沈云与裁清尘在听完一个眼线带回来烟雨楼内的消息后,一同进到了密室。 “看来无尘师太真打算趁此次武林会盟的机会,把那些旧账一笔清算。我们当年办的那点事,她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沈云在密室当中踱着步子,一脸愁容看向裁清尘。 “帮主,如果这次我亲自披挂上阵,灭了无尘师太的威风,你觉得……”裁清尘一抱拳,话还没讲完,沈云就抬手打住,“不妥,如果你再有个闪失呢?” 第四十九章 阴阳调和 沈云这般说来,裁清尘自然不敢多加反驳,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绝非是那洛武炎神洛月明的对手。可自己总得做点什么,若沈云退隐,那芥子帮帮主之位不可旁落他人,而此次武当升坛大典之后的江湖会盟之上,若自己再闹出点名声,也算是为日后掌权芥子帮立下了威信。 沈云此时一副拿捏不定的表情,他此次前来,只身一人,要么是观棋不语,保持中立,要么是亲自上阵,但这显然不是他的做派,所以,适才的那些看似宽慰裁清尘的话,只不过是试探他一下。 见裁清尘镇定自若的看向自己,沈云继而淡淡一笑,“倘若我们不与峨眉派的无尘师太直接交锋,并非没有崭露头角的机会,你既然有这个为本帮尽孝犬马之劳的想法,那我们就暂定于此,如果真要到了需要挺身而出的时候,我想裁帮主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是嘛?”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同样是要裁清尘出战,可这般从沈云嘴里说出来,却让裁清尘根本无法辩驳,其实,这正是沈云的本意。 裁清尘一听这话,那表情可是茶壶煮饺子,心里虽有数,可有嘴道不出,只好连连点头,还得奉上几句好话,“清尘厚谢帮主栽培。” 沈云轻轻嗯了一声,又继续说道,“不过这次会盟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毕竟一直由武当镇守的玄冥珠早就不在山上。听说,被玄冥教冥王给收了。” “确有此事?”裁清尘一脸将信将疑,若有所思的说道,“对于玄冥珠之事,属下虽早有耳闻,但却不知那宝物是做何之用。” 这俩人说话让外人听起来有板有眼,可内行却知道,这太累人。为什么?因为他们是芥子帮啊,江湖之上的大情小事,除了当事人,就数芥子帮,而这两位又是帮主和二当家的,可以说,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你想想,两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得,却都不去直言不讳,而是你猜我测相互试探着底细,你说累不累。而当初,沈云把裁清尘调拨这武当山下,常年值守飞鹤山庄,虽是给了一个二当家的身份,说到底,不还是不敢放在自己身边么。 对于裁清尘,沈云可是又爱又恨,见他这幅表情,无奈的假意笑过两声回道,“裁帮主言重了,这江湖上的事情,我若是第三个知道的人,那第二肯定是裁帮主,你守在这武当山下,岂会不知道这山上的风吹草动?” “哎呀,”裁清尘心头一颤,却不敢发出声响,没想到自己绕来绕去,把自己绕进去了。沈云这几句话,看似玩笑,实乃问责。裁清尘说自己知晓玄冥珠的去处,却不知道用处,既然不知道用处,为什么还会在意去处呢。再者说,自己号称芥子帮第二把交椅,倘若连沈云都清楚的事情,而自己不清楚,要么是失职,要么是无能。看来自己和沈云之间还是有些差距的。 裁清尘一下子明白了沈云听完烟雨楼之事后,继而与自己闲谈的用意,商议会盟之事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用心还是在劝诫自己,于是只好笑脸相迎。 说完这茬,沈云这才作别裁清尘,回到自己的卧房。进到房内,掩上房门,他先是把屋里的所有座椅板凳,床榻衣柜,不管能动还是不能动的家具摆设,全部摸了一遍。 他这摸可不是随便的摸摸而已,这是他行走江湖多年积累的经验,也是谨慎的处理方式,毕竟睡下去之后再警觉,反应也是迟钝的,所以他要清楚,自己休息的房间,有没有机关暗道或是潜藏的有可能对自己形成不利的东西。 一切检查妥当,沈云这才褪去靴子和外衫盘坐在床榻之上,他不急着睡,因为今天还有一件事情没有等来消息。不多时,他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隐隐的,沙子被风吹动的声音,于是便起身走到后窗跟前。 一个黑影迅即鬼魅一般贴到窗前,正好与沈云的身影重合,打远望去,如沈云自己一人独站窗前。那人小声跟沈云说着些什么事情,沈云听罢,只嗯了一声便退回床上,可以说直到此时,今天所有该干的正事儿才刚刚干完。 飞鹤山庄里的沈云睡下不多时,武当山上的李逸轩和叶飞却已经起身,这会儿天还不亮,可对他们而言,已经不能再耽搁了。今天他们要去往西神道,求取七星剑。 师徒二人一路疾行,直到天际破晓,两人才停下脚步稍作休整。李逸轩看向天边薄薄的鱼肚白,问叶飞,“徒儿,今个这里没有外人,为师跟你说些交心的话。这些时日,你新结识不了人,可知哪些宜深交,哪些需提防?” 叶飞拧开水壶递给师父,而后坐下答道,“徒儿不知啊,这几日来,不但经历了生死,也见识了江湖之中的尔虞我诈,所结识的每一个人,都好似有着说不尽的秘密。也有着割不断前仇旧恨。” “是啊,假亦真时真亦假,我们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只看到他们的躯壳,看不到内心真实的想法。”李逸轩饮下一口水,又将水壶递给叶飞,“而这些人,不但心怀鬼胎,还身居要职,每一个人的身后,都附加着一方或一众人的利益。” “师父为何突然想起这些?”叶飞有些不解,按理说,今日赶赴西神道,求取七星剑,应该是给自己打气才对,师父突然说起这些,到底是何用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样的显而易见,谁都能防患于未然,你看那里。”李逸轩说着抬手指向远处的一片玉米地,“阴阳调和,万物生长,相邻的两块地,到玉米抽穗散粉的时候,难免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像这种隐于无形的彼此交融,所产生的影响要远大于其他。这个问题你考虑过没有。” 听李逸轩这么一说,叶飞陡然间明白了他话里隐藏的意思,李逸轩的所指,便是凝儿。 叶飞虽想重申一下当时与凝儿私定终身之事,可不想旧事重提,只好应付的答应了一声,徒儿会谨记师父教诲。可李逸轩却不想就此打住,站起身简单收拾一下准备重新上路,抬步前回头看了叶飞一眼,“呃,你有没有想过,凝儿的身份或许很特殊。” 叶飞也整理着随身物品,准备启程,听师父这么一说,不想再做深究,此时他只想尽早能求取到七星剑,只嗯了一声便不再做任何回应。 对于凝儿的身份,叶飞心中已有定论。她就是无尘师太口中所说区别于其他十一人的那位,而且极有可能是皇族背景。 因为那日,叶飞在后山师父暂居的山洞,提出要前去解救凝儿时,师父直接说到凝儿不会有事。师父从未见过凝儿,怎么会直接给出这样的定论呢?所以师父对凝儿的身世背景早就知晓。 而这样的论断,狼叔也曾说过,而且不止一次。那什么人是所有人都知道,又都不能直言不讳,夸夸其谈的呢?只有皇族的人。 按照十二门徒的说法,每个门派都会有一位像自己这样身怀十二门徒真气的弟子,而且这些弟子年龄相仿。叶飞注意到,就连那日前来的湘江岛主和妙绝庄主身边都有这样的弟子,所以皇族肯定也有。 但绝不会是临渊。因为他在伍家沟时就已经知道,临渊是鲁吁王爷的儿子,而鲁吁又是婆婆和长老的儿子。 叶飞默不作声的跟在李逸轩身后闷头走着,他开始盘算起这十二个人,自己自不必说,百草门和妙绝山庄虽然不确定,但肯定在那几人之中。这就三个了。 而后,龙吟是玄冥教的,三儿跟着狼叔,游侠派。溢香跟着灵儿教主,无名派的。小橘子跟着无尘师太,峨眉派的。瑾安也不必多说,锱铢门的。而簌簌堂主代表着唐门,她身边始终不离的不是凝儿而是落樱。这样一来,凝儿只能是芥子帮,少林,皇族这三股力量的其中之一,只有皇族尤为可行。 李逸轩看出叶飞不想纠结于凝儿之事,便不再继续引诱,也一门心思赶路。不论此行结果如何,他都要于今晚赶回紫金圣殿,因为明日就是升坛大典开幕之日。 所谓西神道,即是以紫金圣殿为中轴圆心分列四方的登山之路。这条路径与东南北三条神道不同之处在于,这里不但古木参天,风景如画,而且神庙众多,其中财神、黑虎、火神、山神四座神庙顺山势而建,依次排开,远观而去,煞是壮观。 过了四神庙,就是武当山首屈一指的深沟大壑—雷涧。再往前,便是金鼎与眉棱两座雄峰左右矗立,最后触入眼帘的才是七星峰,而七星剑就藏在这七峰之中。这七峰又各自有峰主镇守,而且各个功夫了得,他们被称为武当七绝,分别是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七位道长。 正走着,山中突然升腾起一团雾气,这雾气腾腾翻滚,呈沸水之势,少顷便淹没了整个世界…… 第五十章 迷雾重重 “叶飞且慢,这雾来得蹊跷。”李逸轩一惊后撤一步靠近叶飞站定,一抖肩,放下随身的包裹四下张望。叶飞一见师父这般惶恐,紧跟着便是莫名的紧张,顺势把剑横在身前。两人背靠着背,不敢有丝毫懈怠。 突然,一道黑影从叶飞眼际电闪而过,他陡然间后脊一凉,弹剑出鞘,“师……”惊厥间,口中滑落一字,可瞬既便哑声震颤,适才紧靠着他后背的师父就在这转身之际随那道黑影消失的了无踪迹。 他想大喊,却又不敢,绝决的目光中散发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心中不解,难道这武当山上还有妖魔鬼怪不成? 叶飞脚下一点点的挪动着,生怕滋出一丝声响,他侧耳倾听,不肯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可惜,什么都没有,只有他那强忍着的,慌乱的心跳声。 僵持了一阵儿,见再没有异象袭扰,他这才伸出脚轻轻触碰了一下师父放下的包裹。他不清楚适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师父肯定是已经身处险境,必须尽早找寻,恐有不测。 叶飞不敢将长剑收回,眼睛依旧四下扫视着,他缓缓蹲下身子,将两人的包裹挽在肩上,而后一步一探的向前挪着步子,在原地走了一圈,见依旧风平浪静,这才放开嗓子,压低声音喊过两声师父。 此时的山间,浓雾弥漫,这声音也似被水汽浸饱,传出不足一丈远便沉了下去。怎么办?自己对这里的记忆寥寥无几,只大体知道再往前,那四神庙的方位。可自己这般畏首畏尾原地打转,难不成要将师父的生死至于不顾。 “师父!师父!”叶飞稍稍思量过后,把心一横,亮开嗓子大喊几声。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就算适才掠走师父的是何等高深莫测的鬼怪妖魔,自己也要拼他一拼。 这几声呼喊刚一出口,眼前的浓雾便似被强风冲荡,颤巍巍周旋起来。叶飞见状,更是提起了胆气,一声声师父越喊越响,不多时,那迷雾重重竟如一池被搅动的潭水,杂乱无章的晃动之后,竟开始有序的以叶飞为中心加速回旋起来。那些零散积弱的雾气,瞬间便耸起一道高不了及且极速回旋的雾气之墙。 说时迟那时快,叶飞刚刚壮起的胆气,被眼前的情形直接削掉了锐气,一脸惊愕自脚心席卷而起。“不好!”叶飞提起三尺长剑,举手过头,飓风般向身前的气墙劈了下去。 可那气墙一旦旋起,又岂是凝聚了一星半点的力量,叶飞一剑下去,直接被弹了回来,强大的力量甚至差点让他整个身体失去重心,看来要冲出这气障,绝非易事。叶飞猛一抖肩,甩开身上所有的负累,屏气凝神,将所有气力凝聚到手中的这柄长剑之上。 这雾却是来的蹊跷,简单的劈拨挑刺肯定拿它没有办法,看来唯有使出那武当的真武荡魔剑法才可与之匹敌。狼叔之前通过体内真气,注入叶飞的剑法招式飞快地从叶飞的记忆中连环而过。 “看剑!真武荡魔剑法第……”突然,一道金光自那柄灵秀的闭月羞光剑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高悬的气墙。只听咔嚓一声,那道光居然被硬生生的甩开了,而后只一闪便湮没在已势如铜墙铁壁般的气墙之内。 “第……”叶飞见一击不成,迅速提气,再出第二剑,只可惜,叶飞虽是越挫越勇,但他面对的气墙也是强势到欲罢不能,而且气旋强大的离心力已经让叶飞频频失重趔趄。 “孽障!”叶飞此时已经被完全激怒,既然招式不灵,就直接来个长驱直入,叶飞拉开步态,气力一沉,稳住身子。双手合力握剑,双臂内收,双目炯炯直视前方。他要冲出去,以手中长剑为尖刺,以身体为梭镖,在这道气墙之上扎出一个鱼贯而出的洞。 叶飞腰一沉,腿一蹬,如一支离弦之箭嗖得一声窜了出去。这一瞬间气力的爆发确实超乎寻常,叶飞本以为会在接触的瞬间受到强大的牵制,但他错了。那柄闭月羞光剑再次刺进重重气墙之时,竟将叶飞像一根穿在针后的丝线般,猛地拽了出去。 “呀!”叶飞大失所望,他竟瞬间刺破了气墙,而本就卯足了的劲道,再加之那剑的牵拉之力,他心头一惊,尚未定神,身子便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叶飞哪敢稍有懈怠,就地一滚,再次将长剑置于身前,回身一望那适才困住自己的回旋气墙,居然发现身后空无一物,只有来时路,而且身旁的两件包裹也安然无恙的停在地上,并没有被扰动的痕迹。 叶飞见状不由得大惑不解,难道自己适才撞进了幻境?他赶忙环视四周,那漫山遍野的重重迷雾已随天边冉冉升起的旭日暖阳,魂飞魄散的游荡在树丛草窟之处。 但师父却是确确实实的没有了。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而自己又经历了什么?叶飞收起长剑,捡起包裹,急匆匆四下寻找师父,声嘶力竭的呼喊情真意切。 遍寻无果,叶飞气急败坏的把包裹往地上重重的一扔,刚要一屁股坐上去,突然看到从师父的包裹里滑落出一把玉梳,便弯腰捡起拿在手中端详。 这柄玉梳可是师父挚爱之物,平日里都是将穗头别在腰间,随身携带,今日怎么会放于包裹之中?这东西本就易碎,师父会不知道。叶飞想着,扫眼看向师父的包裹,不由得伸手拉到怀里。 他确信这一定是师父有意在暗示自己,这山里到底有没有鬼怪灵仙,师父肯定心知肚明,但也绝对不会肆意宣讲。而此次前来求取七星剑,也是师伯心月狐道长,狼叔以及师父合议之后的结果,也就是说,师父肯定是知道这其间的玄妙。 叶飞回想起事发之前和师父的谈话,当时只认为他是在暗示自己和凝儿的关系,并没有细想,难道还有其他用意?思量间,叶飞已经解开了师父的包裹,一封书信赫然出现在叶飞面前,他忍不住直接取了出来。 “叶飞,此次和众师叔商议,让你前来西神道求取七星剑实属冒险之举。那七星剑乃开山道尊所修仙物,灵气法力自不必说,但到目前为止,除武当七绝的七星峰主知其真容外,再无人真正见识过的。” “但此次升坛大典之后的江湖会盟之上,我等已经料定必会有一场血雨腥风的武林大劫,所以不得已,要你来冒这个险。求取七星剑的人是你,所以,列位镇守西神道的仙班守士必会设置重重艰险发难于你。” “所以,你……”“救命!救命啊!老虎吃人啦!……”叶飞还没看完师父留下的手书,便被一阵响彻云霄的呼喊之声夺去了目光。人命关天,岂能含糊。叶飞立刻将手书塞进包裹,提剑驰目,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一只硕大如牛的黑虎正阔步追赶着一位姑娘,一人一兽在错落无序的山峦之间时隐时现,倘若遇到一处开阔之地,想必那姑娘早就葬身虎腹。可就算此时远远看来,也足以让人揪心至极。 这般事情那还容得细想,叶飞拔步便跑,可刚抬步,师父的那柄玉梳便从怀中滑落,他一个猴子捞月将玉梳接住,边跑,边将玉梳的穗头别在腰间。 叶飞虽是脚底生风,可这里毕竟是山路,他感觉那姑娘和黑虎离自己并没多远,可怎么追都还差老远。但他的感觉伴随着那姑娘一声惊天彻地的嘶喊,陡然间贯穿了全身,如一道晴空的霹雳,直震得他通灵震颤。 此时,那黑虎已经于腾转的空隙挥起一只利爪,抓向那姑娘,而那姑娘许是因为精神的弦一直绷得紧紧的,对于身后的感知也超乎平常,就在那碗口大的爪子刚要触碰到姑娘的身体时,她突然猛地向一侧弹身而去。 寸劲儿!那老虎本就体硕如牛,甩开一个动作,就是虎虎生风,加之这爪子伸向前时,利爪是张开的,虽一招落空,可那锋利的爪尖还是勾住了姑娘的衣衫,那声惊呼正是来自于那一瞬间,姑娘的衣衫被撕裂时的绝望。 这还了得,人的求生本能让那姑娘已经全然忘却了羞愧,甩开膀子无所顾忌的拼命狂奔。可她已经累得半死,被这样一只巨兽追赶了有些时候,若再无人出手相救,早晚会是巨兽的腹中之物。 叶飞这会儿也是聚集了全身的气力,奔跑间,连连起脚腾空,就在这样频频的离地瞬间,他似乎感知到了一股难以明说的玄力在他的身体里涌动。他越跑越快,越快越飘,竟在那猛虎纵身而起,一跃直下,将那姑娘扑倒之际,叶飞嗖得飞落到了猛虎身前,将姑娘挡在身后。 可那猛虎此时已呈下扑之势,就算叶飞挡在这里,也不过是以命换命,救得了姑娘救不了自己。叶飞单脚刚一落地,手中的长剑便直挺向上。这千钧一发的档口,想什么都是假的,倘若自己一命呼呼,也决不能让这猛兽继续留的性命祸害他人。 叶飞虽勇,可死到临头哪有不怕之理,他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只待那虎爪重拍而下,将自己化身肉泥,只待那利刃刺穿猛虎的胸膛,以其血为自己祭奠。 第五十五章 黑虎巡山 “嗷……”一声虎啸长嘶,那猛虎扑将下来,只不过,它绝非叶飞所想的那么简单。在这武当山上,能有如此神兽,如此体态,也绝非一年半载可以长成,它既然能有如此形态,必定是有些灵性的。 一阵疾风呼啸而下,紧接着便是两只利爪不偏不倚的,如擎空坠落的巨石一般砸在叶飞脑袋的两侧,先不说那瞬间的震颤,就连那两只利爪拍起的劲风都已经将叶飞吹得难以招架。 “呼……”一声重重的喘息之气直喷叶飞面门,就在此时,叶飞即便不想睁眼也难了,因为他已经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温热且带着生涩味的气流在自己脸庞之上游走。 自己没有死,没有被拍成肉泥,那猛虎也没有被刺中,它正虎视眈眈沉着头,盯着身下已经躺好的叶飞。 叶飞陡然一睁眼,浑身有一根算一根,全部的毛发都吓直了。他此时已经和那猛虎对上了眼,而他的长剑虽还是一柱擎天,却是贴在猛虎的颈间,他颤巍巍单手抬了一下长剑,扫眼看去,适才这长剑就算刺进猛虎的身体,顶多也就穿破皮毛,根本无法伤其要害。 完了,这下完了,他把长剑往猛虎的颈间一靠,刚想拉上一刀,却即可放弃了,因为猛虎扭头看了一眼架在自己颈间的长剑,尚未回头,便在抬爪的瞬间,将叶飞的长剑打落,而后怒目圆睁,沉沉向下,直瞪得叶飞脚心抽筋。 跑,是肯定跑不掉了,可是就这么干等着猛虎开口咬断自己脖子吗?叶飞挪开与猛虎对视的目光,环视了一圈,适才那姑娘已经不在他的视线之内,他糟糕的情绪这才稍稍有了那么一丁点缓和。 往前不行,猛虎一抬爪子就可以将自己摁住,那就往后,退到猛虎的腹下,这个大家伙的头已经低到这个程度,自己退到它的腹下,它肯定一下搂不到,正好可以给自己一个翻身逃脱的空档。从它右侧的两腿间滚出去,不,先往左滚一下,这样不但可以给猛虎一个错觉,还可以拉大它双腿间的空隙。 左右相比,左边的空间更大,可有利就有弊,方便自己,也方便猛虎,右边有几处参差不齐的山石,自己可以在那里和猛虎周旋,而后伺机而动。叶飞想定,正脸看过猛虎,见其还在打量自己,不由窃喜。 叶飞微微一提气,双手摁住地面,弓起双腿,走!他暗暗给自己发号着示令,瞬间将身体退到了猛虎身下,还没翻身,不想那猛虎竟与他同步一般,也往后退了一步,还将右前爪往后一抬,挡住了叶飞的去路。 叶飞扑腾一声,又结结实实的躺在了地上。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并不是因为信念瞬间的崩塌,而是那猛虎的皮毛如黑锦一般,淹没了周遭所有的光。叶飞心悸,但无良方。 就在此时,那猛虎突然四爪用力,低吼的声音带着腹肌的震动,让躲在其身下的叶飞大惊失色。这家伙是要干啥,难不成想一屁股坐死我?他倒吸一口冷气趁那猛虎腹腔一吸一呼间的空隙,极灵巧且迅速的翻过身,与那猛虎摆开相同的架势。 猛虎似是被前方出现的东西吸引住了,它低吟着调整着呼吸,前爪按兵不动,而后爪却时不时做着小幅度的调整,它在瞄准目标,它要一击必杀。 这样的态势引得叶飞忍不住往前探出头,欲要看个究竟。哪成想,吸引猛虎注意的竟是适才那个姑娘,她不但折返回来,还拿起了一根树枝折成的长棍。此时的她正站在离猛虎数丈远的地方,向这里张望。 真是添乱,叶飞眉头一皱,不禁黯然神伤。心想,姑娘啊姑娘,你刚才逃了就逃了呗,现在回来这不是送死吗?这下不但你逃不掉了,我也给搭进去了。 突然,猛虎后腰一沉,就要发力,叶飞顿时预感大事不妙,也顾及不了那么多,就想拦住猛虎的出击,在那猛虎后腿发力的瞬间,他一个猫腰加曲膝,就势转身,抬手就是一个反鞭锤,不偏不倚,正中猛虎胯下内侧。 这一拳出的刁钻不说,既快又狠,叶飞可谓是孤注一掷。这一下拦不下来,就只能等死。再加之是反鞭锤,自古就有反鞭打死牛一说,可想而知,那猛虎再凶猛无比,也是肉身凡胎。 而且这一锤的着力点,换作是人,那也该腰间盘突出了。此时再看那猛虎,刚跃离地面,便失去了平衡。后腰一摆,整个身体歪向一侧,可它那粗如铁棍一般的长尾就在此时直直的从半空中抡了下来。 叶飞一拳击出,料定那猛虎必有反应,为了保全性命,他收拳之后即可将自己缩成一团,死死贴在地上,那猛虎的长尾啪得一声砸下来,正好擦着他的身体将地面开出了一条深沟,长尾回弹的瞬间,沙土碎石皆随风而起,让观者不寒而栗。 猛虎刚一落地便扭头向后直瞪叶飞。只是胯下之痛让它放弃了愤怒的咆哮。“废物!打我作甚!”叶飞一听,不知何人出现,急忙睁开双眼循声望去,并未发现有人出现,唯有那只猛虎瞪着自己。他不敢多想,弹身而起,三两步便跨上一侧的山石之上。 而远处的姑娘适才见猛虎扑来已是严阵以待,此刻再见叶飞现身,更是喜出望外,把手中的长棍一横,刚想喊话却被叶飞占了先机,“等什么呢!快跑!” 叶飞站在山石之上冲那姑娘大喊,话音未落,就听一声重喝,“跑!一个也跑不了。”叶飞浑身一抖,只感觉身体里自上而下一阵酥麻,因为喊出这句话的不是“神人”而是那只猛虎。 老虎会说话?难道这家伙成精了不成。叶飞摁住自己难以抑制的恐慌,一定神看向猛虎,怯生生问道,“你,会说,话吗?你,成……” “少见多怪,你小子给我滚下来!”猛虎瞪向叶飞,没好气的训斥道,“你知不知道那个小妖精干了什么事情,我才要逮住他,你就……” “你才是妖精。”一听老虎这样跟叶飞说话,那姑娘突然暴跳如雷,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老虎砸了过来,“黑老虎,别仗着你在这山上的道行深,就可以随随便便欺负我们这些新入门的,你得道了吗?你也没得道,所以你也是妖精。” 一见眼前这幕,叶飞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因为姑娘这一出口,便暴露了自己是妖精的身份。而老虎会说话显然也已经成精。看来这武当山上真的是有妖魔仙灵。越是有这种情况出现,越说明,这里定是风水宝地,灵气四溢。所以那七星剑才会被藏于此处。 “休要胡搅蛮缠!”那姑娘的投过来石头并没有砸中老虎,反倒把它激怒了,说话间便猫起腰来,大有将其生吞活剥之势。“恩公救我!”那姑娘一见老虎这架势,连忙冲叶飞喊道。 “且慢!”此时的叶飞已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虽然之前听说过武当山西神道,有黑虎巡山的传说,可传说毕竟是传说,今日得以亲见,实在有些难以招架。 “别以为自己体内有犟牛真气,就敢在这里指手画脚,这里可是我说了算!”猛虎压根没把叶飞当回事,见其欲要阻拦,便直接训斥,而后又直瞪那姑娘,再次蓄力。 这事该不该管?叶飞突然想起来,那黑虎庙,就因黑虎得名。当年开山道尊在西神道巡视,将一黑虎战败并收其麾下,作为巡山之兽。想必眼前这黑虎就是当年的黑虎子嗣。 家有家法,山有山规。既然这西神道由黑虎巡守,那他此般定是在执行山规。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姑娘即便是个妖精,如果被黑虎拿下,岂不是性命堪忧? 叶飞急思而定,迅即跳下山石,飞步赶至黑虎身前,张开双臂赫然而立,“大神且慢!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姑娘纵有罪孽在身,可倘若大神一击即出,她必殒命于大神的神威之下。大神虽然捍卫了山规,可以惘伤性命,有悖于我道家的……” “废什么话,躲开!”那猛虎岂由叶飞这般巧舌如簧,抬起前爪便要将其打向一侧。叶飞见其这般,赶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其面前,“大神!大神若不伤其性命,其罪责我愿替其分担。请大神开恩。” “恩公不要求它,要死便死,何需如此这般弃尊严于不顾!”那姑娘一见叶飞跪地,三两步便跳将过来,欲将其拉起。然而却被叶飞一用力,摁倒在身旁。 “非礼!”叶飞已经忘记这姑娘的衣衫,适才已被猛虎撕裂。他的本意是想让姑娘一同跪下,求这猛虎原谅。不想这稍一用力就扯开了姑娘破碎的衣衫,羞的那姑娘,急忙扭头向外,拉起衣衫怒斥于他。 这一变故,完全超出了叶飞的预料,他顿时脸色羞红,不忍直视,心中惴惴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五十六章 意乱情癫 “少来!”猛虎抬起前爪一掌下去将那姑娘摁住,锋利的锐爪虽未过分用力,却也在眨眼间便将其细嫩的肌肤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你个幼棠,还不速速现回原形,难道要我动手不成。”猛虎怒瞪那姑娘,呵斥道。 “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我就喜好这般人形显现,今日栽在你手里,算我命薄,死便死了。”姑娘的脸和身体被重重的摁在地上,这几句话说出来时,地上的尘土也被气息吹得纷纷扬扬。 “大神手下留情,当年开山道尊对祖上也有不杀之恩,还望大神,铭记史事……”先不说这姑娘到底是什么妖精,看见她身上那一道道洇血的血痕,叶飞便不忍心,赶忙带其向猛虎求饶。 可猛虎依旧不给叶飞这个面子,不等叶飞说完,便抬起另一只前爪直接将叶飞摁住,而后才继续说道,“我还没问,你来西神道这里有何图谋,你却敢教训起我来。真是胆大妄为。” “七星剑,”叶飞被这猝不及防的摁压给镇住了,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窒息般的难受,他试图扳住猛虎的前爪,让自己的喘息可以稍稍顺畅,可他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挪动那厚实的前爪一丝一毫,无奈,只得憋着气跟猛虎解释。 “弟子为了求取七星宝剑而来,还望大神开恩,放弟子一马。”叶飞的脸已经被压的变形,说话间,也将地上的尘土吹起,但与刚才那姑娘不同是,他吹起的尘土都奔着姑娘的面门而去,因为此时的两人是面面相觑。 “口气不小啊!你可知那七星宝剑乃开山道尊修持之物,仙灵法气尚且不说,就是想得见真容都比登天还难。你来求?异想天开。”猛虎说着,便松开了对叶飞的摁压,收回了前爪。 叶飞终于得以直起身来,即刻长呼一口大气,心中感叹,直起腰做人感觉真好。但自己虽然得以解脱,可那姑娘还在经受着这种“折磨”,叶飞赶忙再次恳求猛虎,“大神,求您放她一马,让她起来喘口气吧。” “哈,”那猛虎突然面露喜色,缓缓抬起摁压那姑娘的前爪,淡淡说道,“放你一马再放她一马,你以为我是放马的吗?”“呃……”猛虎突然间这般神态,让叶飞很是不解。 “算啦,今天暂且玩到这里,不耽误这傻小的办正事儿。”那猛虎说罢便扭身向后慢悠悠的阔步走去。叶飞赶忙扶起那姑娘,又冲猛虎喊道,“大神且慢,另有一事相求,大神可否见过我师父?” “别问了。”那姑娘这半天被憋的够呛,好不容易倒上一口气,又急忙阻止叶飞。不想叶飞刚问完,那猛虎竟转身回来,走到两人近前一呲牙,“听着小幼棠,从今往后,第一,不允许私闯我的洞府,第二,不允许打扰我的清修,特别是盗看我的修炼圣典,第三,更别动什么歪心思……” “谢师父教诲,幼棠谨记。”那姑娘见猛虎这般叱吓自己,不但不像刚开始时驳斥挑衅,还毕恭毕敬的双手抚地,叩首道谢。 这两个家伙到底是在干什么,这一会儿你死我活的一会儿又是师父徒弟的。叶飞的意识被这一虎一狐搞得晕头转向,不明就里。 “别叫我师父,更不要拜我,我不收徒。”猛虎刚刚还想把自己的要求提一遍,就见那姑娘叩首行礼,急忙回绝,说完,再次转身而去。 “大神,我师父……”“问她,她干的。”猛虎回完这句便再也没有回头,直至消失在山峦之间。叶飞再次扶起那姑娘,并解开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打开包裹递过一些吃食,前前后后忙活半天,那姑娘脸上这才有了一丝淡粉,看向叶飞娓娓道来。 原来这位姑娘是一只狐仙,她于几百年前的某日误闯了黑虎大神的洞府,并在其中翻阅了一些圣典,自此开悟,修习道法,略有小成,可始终难成正果,无法飞升。 于是又从旁门左道搜集来一些修炼的道法,其中有一条便是,吸取活人阳气,来提炼仙丹。可她对生命心存敬畏,从未干过伤天害理之事。哪怕多次私闯黑虎洞府求其传授正统道法均都被拒绝。 凑巧,今日清晨得见叶飞师徒二人来到这西神道,便心生一计,将叶飞师父抓去,想以此为要挟,求黑虎收其为徒,不想黑虎得知自己此般行径,不但不服软,还直接暴怒,声称要杀了她,这才有了适才她被黑虎追赶的那一幕。 “那你把我师父抓到了哪里?可曾伤了他?”叶飞听完是又气又恨,可看看她此时委屈巴巴的样子又实在狠不下心。“被我关在洞里了,你跟我一起去吧。”姑娘扑闪着大眼睛,弯弯的长睫毛排成一道,随着眼神,不断撩拨着叶飞杂乱且躁动的心绪。 “走啊,”叶飞突然间感觉到自己身体有些变化,但他更清楚,自己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有些道行的狐仙,一切都是幻想,不可信以为真,便赶忙站起身喊了一声,急匆匆走出几步远不再看这姑娘。 两人一前一后始终隔着几步远,走了不多时便看见一处很隐蔽的洞口。四周草木郁郁葱葱,一股清泉从洞内潺潺而出。叶飞一见这窄小的洞口,心里就打怵,心口也不由得隐隐作痛。这让他记起双龙洞的情景。也让他联想起师傅所说,自己被剜心取血的经历。 “我不进去了,你进去把我师父带出来,我在这等。”叶飞站定,板着脸跟那姑娘说道。那姑娘也不敢太多造次,点点头,小声回复了一句,便猫腰钻进洞里。 可那姑娘进去了老一会儿,始终不见任何动静,叶飞便有些渐失耐心,走近洞口向里边喊了两声,见依旧无人答应,这才仗着胆子,进到洞中。这洞并无稀奇,普通至极,往里走个二三十步,洞内空间渐渐开阔,陈设如普通农家,朴素无华。 “师父……姑娘……”“恩公。”叶飞小声呼唤着,不敢有太大动作,他吃过双龙洞的亏,生怕这里,也潜藏着什么密道机关。刚进到洞中庭,便听到适才的姑娘召唤自己。 叶飞一定睛,发现那姑娘此时正半裸的侧坐在一张,铺满了雪白色兽皮的大床上。床榻两侧的香炉,青烟袅袅,两排烁烁齐明的红烛将这里的空气烘烤的暖意蓉蓉。 叶飞突然周身松懈,适才所有的紧张,瞬间荡然无存。他双瞳滚烫,口干舌燥,如被磁石吸引的一小撮铁屑,贱搓搓的向前拢去,甚至连手中的长剑都不知遗落何处。 “恩公,抱我……啊!”叶飞被迷住了,不但因为这妖媚的女色,还有那袅绕的焚香,就在他忘乎所以,情癫意乱之际,那只别在叶飞腰间,师父的玉梳,在触碰到那姑娘肌肤的瞬间,突然射出一道青蓝之光,而后自下而上如被拨开的扇面一般,道道青蓝之光依次叠加,最后竟形成一道阻隔开姑娘和叶飞的光障。 叶飞迷乱的神志顷刻间被震慑住了,他猛起身,后撤几步,当啷一声碰到了一只香炉,“迷烟?”叶飞一慌,扫眼看向一侧石桌上的茶壶,跨出两步取来,便要用那水浇灭这香炉。 “恩公切不可!这香,遇水便会生成剧毒,恩公!”在那青蓝之光的屏障之后,那姑娘也陡然有了些清醒,惊愕的向叶飞喊道。 “你这是何居心!”叶飞一听,立刻恼羞成怒,真可谓,千防万防女人难防,打不过就用毒,用迷烟,用机关,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恩公莫怪,听小女细说。”“还细说什么!这香止不住,一会儿还会……唉!快说,这香怎么解!”叶飞这会儿哪还有功夫听你细说,适才是腰中师父的玉梳显灵救自己于癫乱之际,可再一会儿呢?叶飞说完,赶忙撩起衣襟用茶水打湿捂住口鼻。 “此香无解……”“那我拿到洞外……”“恩公不可,洞外风大气急,会祸害众生的!”“那怎么办?干巴巴要等着这炉香着完吗!”叶飞一听,更是心绪难平,他拾起长剑,跳上大床,一剑抵住那姑娘的喉口。 “为什么要害我?我与师父和你无怨无仇!”“恩公,这香不是小女子燃的……”“老子不管谁燃的,现在跟我说,我师父在哪儿!”“被他抓走了……”“谁!谁这么胆大包天!” “恩公……”那姑娘推开叶飞抵在喉口的长剑,一把抱住他健硕的大腿,顺势将整个身子靠了上去,一腔哀怜让人于心不忍,一声恩公叫得人心乱如麻。 “你这是做何?”叶飞是捂住了口鼻,但那姑娘没有,而那道青蓝之光也不知何时消散的无影无踪,那姑娘此时,想必又被迷香控制住了心性。 “小女子今日得救于恩公,连这条性命都是恩公的,更何况身子。恩公若是不嫌弃小女,小女愿与恩公,结为夫妻,共修仙果。”叶飞挣脱不得,便扯下玉梳拿在手里一通乱晃,可那玉梳像是耗尽了法力,只微弱的发出点点的几下光便暗淡下去。 “恩公,恩公……”就在叶飞举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之际,那姑娘的手在其身体之上不断攀附,不觉间,竟扯下了叶飞挡在口鼻上的衣襟。 第五十三章 且慢且慢 “且慢!”一声惊呼脱口而出,只是这爆裂之声并非来自叶飞而是狼叔。此时,已是日上三竿,不但峨眉派的无尘师太携众弟子悉数到达武当山,就连芥子帮的沈云也在裁清尘的陪同之下,前来拜山。那狼叔这个音到底是喝止谁的呢? 武当山门之前,此刻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飞翼带着人正在四下部署封山的事宜,锱铢门的铲叔因为大掌柜,江湖人称啸月天狼的铻语尚未到达,只是陪着少掌柜瑾安,跟各门各派的掌门前辈做着引荐,不曾提及拜山一事。 而先前到达的百草门湘江岛主,妙绝山庄金雨汀庄主等人也一同前来,汇集山门处,随心月狐道长和狼叔他们迎接列位。 照此说来,今日此时,这里应该是喜气洋洋才对,可狼叔这一嗓子又绝非空穴来风,那他到底指向何人?狼叔喝止那人便是龙吟。为何是龙吟?因为龙吟此时正和郑州少林前来参加升坛大典及武林会盟的护法院主持游竺顶上了。 这游竺和那曾在寄死窑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大和尚有着不说自明的隔阂,而狼叔那日听闻叶飞与大和尚的对话,便对这游竺也是心生憎恨。可龙吟与游竺并无瓜葛,为何就顶上了呢?这个,先要从游竺他们今日抵达武当的排场说起。 昨日,郑州少林护法院住持游竺和诵经院主持淳一的拜帖已送交武当,心月狐道长一早便在山门恭候。其他几门,皆是轻装简仪,而唯独这少林出场时,气派有些说不过去。 浩浩荡荡一队车马暂且不说,在队伍最前,还单独设置了几人,这几人是做什么的呢?遇坑黄土垫,遇石净水洗。这不就是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吗?只不过,比那官家的排场,稍稍收敛了一丁点而已。可不同样是劳民伤财吗? 倘若说,人家少林,香火鼎盛财源不断,摆开什么样的排场,那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可这游竺和淳一,每个人坐着的,却是三十六人合抬的大轿。这一路,从郑州少林到山南道武当,如此的车马辎重,可谓耗财无数。 可即便这样说来,也与那龙吟无干。可众人有所不知,这龙吟与那游竺,却有过一面之识。而这一面所见之日,并非之前,而在昨晚。 龙吟这身功夫学得杂,地藏诀、彼岸黄泉、四方死神、十殿阎罗,只要是玄冥派的功夫,他都有涉猎。造就了他怎样一种神功呢?无眠。 也就是说,他不需要和普通人一样,靠通过睡眠来调整自己周身的真气运化,而达到休息的效果。他只需,于每日的子时三刻,打坐一刻钟的时间就可以完全恢复当日的气血耗损。 龙吟昨夜跟随心月狐道长和狼叔归寝之后,并没有睡去,而是潜出武当,与烟雨楼背道而驰,去到了登临武当山必经之路的另一方向上的君悦楼。为何要去,为了饮酒。 武当山之上,不但忌辛辣刺激的食材,也忌酒。在李逸轩道长重新夺回掌职之权后,便将临渊之前放纵在山上的散兵游勇全部驱散,当然,这些东西自然也都清了出去。 龙吟昨晚得无尘师太点拨,心中倍感惆怅,难耐苦闷焦躁,便放任自己一回。可他去到君悦楼就后悔了,他遇到了自己最不愿目睹的事情。 时过半夜,而君悦楼内却依旧是灯火辉煌,酒气熏天,燕舞笙歌,乐不思蜀。龙吟一进门,便见大堂之内,宴席大摆。一个秃头左搂右抱,醉得不像样子。 龙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便暴露,就找了一个犄角旮旯坐下,要了一壶酒。刚饮了几盅,便见后厨一个胖子哭丧的脸,跑进大堂,跟掌柜的嘀咕几句。 掌柜的那一直笑逐颜开的脸,刷的沉了下去,而后,胆战心惊的走到那个秃头跟前,悲声悲泣的说道,“老爷,这全羊还点吗?” 那秃头看起来,没有半点僧人的神韵,倒像是富甲一方的豪客。一见掌柜的这副模样,立刻变脸暴怒,猛的推开两侧搂着的姑娘,重重地一掌拍在桌上,“怎么个意思,怕老子给不起钱吗!” “老爷息怒!只是待宰的那只羊,身边还有一个犊子,一直哭个不停,这让后厨的师傅,不忍心下手啊。”掌柜的陪着笑脸,一个劲儿的作揖,也是在恳求这位豪客大发慈悲。 “不忍心,哈哈,”那秃头轻蔑的一瞪掌柜的,“你既然开店做生意,这样的事情,跟食客去说,到底几个意思。”秃头说完,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再次大力的拍在桌上,“爷爷我今天就想吃个全羊,你居然告诉我,后边的厨子下不了手,那你去吧。” “这个,呃,老爷……”“听着,别把我对你的容忍,当做不要脸的资本。”秃头一把揪住掌柜的衣领,摁在了桌子上,“今儿个不给老子伺候好了,别说你的店,连你十八辈祖宗,我都能给你翻出来,哈哈。” 秃头说完,哈哈大笑。那掌柜的也确实有些怕了,颤巍巍退到了后厨,凑近一看,心里也是一万个难受。 待宰的是只母羊,身下的羊奶涨得浑圆,似是早就知道今晚躲不过一死,跪卧在地上,用脖子勾住一旁的小羊羔。小羊羔尚未足月,却灵性爆满,不但一直咬着拴在母羊脖子上的绳扣,而且哭的地上湿了一片。 “把小的拖开吧,早死晚死都得死,原本打算让那小羔子奶够月的,可今天这情况,看样子等不得了。”掌柜的不忍心再看,转过身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跟在旁边那个挺胖的厨子。 “掌柜的,唉,”那个胖厨子惦着刀一个劲儿的瘪嘴,任凭掌柜的怎么指使就是不凑前,“这畜生哭了,可是通了灵的,老话说,这样的杀不得,会遭报应的。要不你来吧。” 那厨子一扭身,拉起掌柜的手,把刀塞给了他,跨出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厨房的门坎上。掌柜的岂会不知道这样的老话,气的直跳脚,“你就是坨狗屎,这么点活儿就干不了……” “他是狗屎,你就是废物,我让你杀,还在这儿磨叽什么!”一声沉闷带着戾气的低吼从大堂之内传了过来,掌柜的一听就知道是刚才的秃头,刚想回过身再恳求一番,不想自己的身子竟不听使唤。 这声低吼,龙吟怎会听不到,他甩眼看向那个秃头,只见他的双手伸向空无一物的身前,像是结实的抓住了什么物件,只干净利落的比划了几下,就听后厨的厨子惊愕的传来一声,“造孽啊。” 此时后厨的地上已是污血满地,那母羊的脑袋就在这转瞬之间被那秃头借着掌柜的手,给生生割了下来。一旁的小羊羔咩咩咩得只叫,听得人心发颤。 “就这么点活儿,有那么难吗?赶紧做上,天一亮,老子就不是老子啦,哈哈。”那秃头又是一阵咆哮,惹得龙吟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可他最终还是压住了火,他不能节外生枝,因为天一亮,冥王也就该到了。 今日一早,龙吟随狼叔和心月狐道长到山门前接见各门派的掌门人,可这少林的队伍一出场,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特别是护法院主持游竺的轿帘被随行的信徒撩开,游竺双手合十走出三十六人合抬大轿的一瞬间,龙吟目光中的怒火被点燃了。 这游竺正是昨夜龙吟在君悦楼遇见的那个秃头。“他?游竺?主持?”龙吟自问三声,飞身而去,蹭蹭蹭几个垫步来到游竺面前,起手就要迎面击出一掌。就在此时,狼叔破口而出,大喝一声,“且慢!” 此时再看那游竺,一身袈裟,仪态万方,不卑不亢,淡定从容。既不出招阻止龙吟的迎面一掌,也不喜形于色,暴怒慌张,依旧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南无阿弥陀佛,施主请息怒。” 龙吟一见他这般模样,立刻明白他那句,“天一亮,老子就不是老子了。”可就算这游竺再镇定,再善于掩饰,龙吟对他的音容笑貌也是烂熟于心。 但狼叔此时这一喝止,又让龙吟记起今日还有要事,那便是冥王现身,所以不可肆意挥霍自己的气力,以免身遭不测。可昨夜的所见所闻与此时的大相径庭,让龙吟对游竺更是恨到咬牙切齿。 龙吟揪住游竺的衣领拉到近前,贴着他的耳际不加修饰的厉声训到,“别以为自已全身铺满了花香,就能掩盖自己人渣的气味。你妄为出家之人。哼!” 龙吟说完,攥住拳头生生得怼了一锤这才松手转身折返,而那游竺却依旧不温不火,笑意盈盈,对着龙吟的背影说道,“施主,虽然僧侣不事生产,佛田不用纳税,不过是忍今生求来世。可也不能什么气,都往佛门弟子身上撒呀。” “混账东西!”龙吟一听游竺不但避实就虚,反而借题发挥向自己发难,霎时戾气暴涨,转身就要与其拳脚相加,突然身前横过一人,低吟一声,“且慢!” 第五十四章 欲罢不能 “南无阿弥陀佛,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又是哪个!”龙吟心头的火气想发却没发出来,本就憋着正难受呢,不想这次刚飚起来又被拦下,扫眼一看,也是个和尚,只不过此和尚非彼和尚。 这个和尚的面容煞是精致,天圆地方,文眉秀目,鼻口中正,两腮浑圆,一双佛耳垂鬓而生,乍一看,似曾相识,又似有佛光萦绕,熠熠生辉。 “小僧淳一,还望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次拦下龙吟的不是别人,正是郑州少林寺诵经院主持淳一。 淳一这句话虽然并无新奇,却说得龙吟心中怒火自销,全然尽弃前嫌,不觉间竟撒开了再次攥紧的拳头,缓缓后撤一步,“淳一?”龙吟一顿,却又不肯就此作罢,质问道,“淳一,你既然与这贼人同行,难道不知他的所作所为?你可知道,昨夜在君悦楼……” “我等昨日并未下榻君悦楼。”淳一没等龙吟说完便急急回道。“不可能!如果不在君悦楼,你们这如此浩荡的车马辎重……”“这些都是沿途信众自行组织供奉的,小僧并无意如此奢华,劳民伤财。”“扯淡!你们……”“龙吟,退下。” 这龙吟和淳一没说上几句,就被狼叔揽过话去,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就算龙吟暗指之事完全属实,他在淳一这里也得不到半点便宜,反而会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若是动手,龙吟方可十拿九稳,论言辞得失,他岂是淳一的对手。 龙吟闷哼一声,再次怒瞪游竺一眼刚要转身而去,不想游竺却不想善罢甘休,紧跟龙吟一步,出口便道,“且慢!”游竺此时发声,可谓是别有用心,这让在场众人刚刚有些缓和的情绪,突然警觉起来。 “这位施主今日屡次三番出口不逊,指责小僧是假,诋毁少林是真。我乃少林弟子,岂能对此等践踏少林清白之事不闻不问。”游竺一步之后再进一步,直直逼近龙吟。 话到此处,龙吟若还能憋得住心中的怒火,那便不是个男人。他猛一转身便要提气冲拳。心月狐道长一见,这两人誓要见个高低才肯罢休,但不想在大典之前再有死伤,便快步走下山门,欲要调停。 而狼叔却已经听懂了龙吟话中的暗指,对游竺也是心生鄙视,紧跟心月狐道长快步跟进,凑近耳边嘀咕几句才停住脚步。心月狐道长一愣,近前几步之后也停了下来。 “二位,此处乃武当山地界,虽说远道而来皆是客,但终究是要客随主便的,不论你们之前有过什么过节,今日,既来之则安之。”心月狐道长说完,见二人都也识趣,没有急急出手,便补了一句,“二位不妨约个日子,在升坛大典之后,一比高下。如今大典在即,还是不要伤了和气。” “武当道长所言极是,我等前来皆是为升坛大典之事,此时若战,必失了礼节,适才道长的建议,游竺主持和这位施主不妨照此行事。”淳一听完心月狐道长的建议,急急转身劝和两人。 这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两人若是继续纠缠,确实会令人不齿,便就此作罢,一拍两散。而后,一众人等随心月狐道长登临武当,在回龙观暂做歇息。 与此同时,安排完封山事宜的飞翼来到了临渊处。 “你好大的胆子。”临渊的居所也是独门独院,和其他道长的规格应无大异。他这些日子,一直气火难消。对着蚂蚱发再大的火,蚂蚱也不回半句,认打认罚,也让临渊没辙。今个飞翼一过来,可算是逮住一个出气筒。 “下官……”“闭嘴!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驳斥我的训话。”飞翼对这小子向来没正眼瞧过,若不是鲁吁王爷亲临武当,他才不会费这般周折过来自取其辱。 临渊也确实没令飞翼失望,一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糟蹋。只是这会儿常骂的那些话都骂过两遍了,有些黔驴技穷不知再骂点什么,但为了不让飞翼把话头引过去,只好让他闭嘴。 “行了,你也别跪了,起来吧。”临渊这是要转入正题,倘若飞翼一来,直接道明自己的用意,难免会被飞翼搪塞,所以他这招叫欲扬先抑,也可以算是下马威。 飞翼从出了京都,到目前为止,还没跪过这么长时间。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但还是不能撕破脸。谢过之后站在临渊一侧。 “我跟那个叶飞的……呃……”临渊有意试探着飞翼,“你知道吗?”“属下不才,请少主明示。”“哦,那我简单说一下吧,我就是看那个叶飞不顺眼,我想弄死他,”临渊挑眉看向飞翼,见其比刚进门的时候老实多了,便不再拘谨,“我知道,他今天去西神道求取七星宝剑了,我不想让他拿回来。也可以说,我不想让他回来。这个事儿你去办吧。” 一听临渊和叶飞有过节,飞翼也算是喜出望外,可他不能就那么爽快的答应,毕竟那不是他的本职,于是就委婉的托辞道,“少主有事,在下能尽力,自然是承蒙厚爱,感激不尽,可明日,王爷就要登临武当了,眼下王爷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不可多有闪失,少主之事,这个,是不是可以……” “不帮什么?”临渊一听飞翼这话,刚刚有些暗自窃喜的面容立马拉了下来,双手稍一用力,弹身而起,一个急转,扬起巴掌就要大发淫贼。可那手却在下落的瞬间,陡然间由直向飞翼脸庞的路径转道落在了飞翼的肩上,而且力道也减至最低。 临渊的反应说明,飞翼真得不是蚂蚱,轻易惹不得。临渊轻轻拍了两下飞翼的肩膀,迅速的转脸看向一侧。他不得不躲开飞翼此时已近愤怒的目光,和顷刻间垂下的双肩。 那双肩之下是两柄短枪,而临渊也曾于那日在紫金圣殿之外,在和叶飞的交手中使出过双刃。这说明什么?说明临渊的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里有飞翼的影子,所以说,飞翼也还算临渊的半拉师父。 可身份悬殊,临渊对那青龙道长尚且那个德行,对飞翼自然好不哪去。可这一僵持,着实伤了临渊适才酝酿已久的气焰。他轻叹一声,微微一笑,转向飞翼,“好,我知道你有正事儿。那这样吧,我用人的时候,抽调几个给我,这总该可以吧?” 见临渊这般模样,飞翼也收起一脸的凶神恶煞,淡淡堆笑道,“少主见外了,如有需要,随叫随到,哦,”飞翼说着,看向一侧呆立的蚂蚱,还有他肩头的伤,抬手一指,“到时候,差这个奴才通知我就好。” “他?哑巴?”临渊扫过一眼便不再多看,也猜出飞翼指向蚂蚱肩头的用意是在暗示自己,悻悻得吧嗒几声嘴,心不在焉的回了句,“好啊,知道了。” “下官告退。”飞翼一拱手,没等临渊转过身答复就直接扬长而去。引得临渊眉头一皱,撇嘴而出,“狗奴才,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临渊这里盘算着如何给叶飞下绊子,回龙观那里众人只稍坐了片刻也都各自或是四处游逛或是入住驿居,而叶飞呢?叶飞适才挡住口鼻的衣襟可是被那狐仙化身的姑娘给扯掉了,此时正浸泡在那迷香之中。 先说这迷香,可谓是如那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一般,不多时,便将整个洞府弥漫的毫无遗漏之处。这香燃得不急不躁,不温不火,慢悠悠的,因为这香可是有些来头的。 这香名曰春风化雨醉魂香,一听这名就应该猜出来了,这香是催情之用,叫做春药也行。可究竟是谁把这香燃在这狐仙的洞中呢?燃香之人是不是就是狐仙姑娘口中所说,劫走叶飞师父李逸轩的人呢? 此时细究这些为时尚早,因为那叶飞已经身中香毒。而那位狐仙姑娘可谓是欲罢不能了。 “恩公,恩公……”这一声声,一句句,绵柔入骨,催情荡漾,这姑娘半裸着身子本就娇艳欲滴,再如腾蛇一般攀附在叶飞身上,纤指如丝,吐气如兰,“恩公就从了小女子吧,你我之缘……” “不要这样,松开手,姑娘……”叶飞还在坚持,可浑身已是汗哒哒,粘乎乎,生硬下垂的双手滚烫如炬,紧闭的双目不肯,也不敢松懈半分。这样一个宛如柔纱细软的尤物与自己健魄阳刚的肢体如此缠绵悱恻,不用换做他人,就算是换做他日,这叶飞也早就不会顾及什么人伦纲常,可今日不同啊。 叶飞的心绪之中沸日腾云,炙热难耐,他的意识在师父叮咛的“阴阳调和”与本能的欲望之间,生拉硬拽。悔,也迟了。师父跟他提及之时,他叶飞只一味以为师父是对自己与凝儿的婚事心存芥蒂,不想师父却是在暗示此事。 不可违,不可为。师父既然已经暗示,必是要自己千万提防,可,可此时此刻,正是日上三竿,阳气最旺之时,难不成,难不成今天可是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 第五十五章 土地神庙 万万不可。这是叶飞心中唯一尚存的一念之识。师父此时尚且生死未卜,倘若自己再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有辱师恩不说,更对不起凝儿枉为人夫。 可叶飞也是人,而且还是个血气方刚,风华正茂的男人,如此诱惑,该如何抵挡。他定神再定神,猛一张开双臂,直接将姑娘反手摁住,“恩公,我……”柔声细语,挠人心痒,叶飞刚刚定住的神志陡然间险些倾覆。 “对不住了姑娘。”叶飞一狠心,咬破自己的舌头,巨大的疼痛直钻心肺,瞬间的清醒给了他弥足珍贵的宝贵时机。他抬手几下扯起床单将姑娘捆成一个粽子,使其动弹不得,推至一侧。自己则打坐入定,一辨解香之法。 “恩公视名如命,如此嫌弃小女,那,那我便一死还恩公清白……”那姑娘被这样一通折腾,恍惚间有了些许清醒的意识,她扭动几下脱口而出,可这番话岂不是添乱。叶飞两掌飞起,对着自己的面门就是一阵狂拍,必须清醒过来,必须破除迷香之惑。 可姑娘那一句话还是一溜烟钻进了叶飞的耳朵里。堵上!他揪住姑娘适才遗落的衣衫,挥臂扯开,一块塞进她的嘴巴,一块浸饱水,掩住她的口鼻,旋即再次入定。 一阵叽里呱啦,从心经到天地阴阳形气法,只要是他能记起来的,通通涌讼不停。用了一些功夫,叶飞才渐渐心智清晰,解香的念头也越发执着。 这香名曰春风化雨醉魂香,起先是极寒之地玄冥派所修之物,用于催情属地之内的适龄男女,以此增加人口数量,仅名春风化雨。后来被唐门窃取了方子,并加以反复萃取提炼,便有了醉魂香的后缀。由此可见,这香的功效与毒性绝非常人可以抗拒。 此香香根不可用水湮灭,激发的水气一旦吸取鼻腔,不用到达喉咙便可使身受者毒发身亡。而一旦燃起,便不会半途自熄,直至燃烧完全。如此一来,这香无解。 无解也要解,难不成这香燃上一日,自己便要在这里糗上一日不成。叶飞微开双目,扫向两只香炉,又急急看向两侧的红烛,心头渐渐升起一念。这香气需由热气烘托,方可发挥功效,倘若气流湿冷,浊气下沉,是不是便可以将这弥漫整个洞府的香气压制周身以下。 一思既定,叶飞抓起地上的长剑,飞刃而出,削灭了所有的红烛,而后取来茶水含入口中,憋气之后喷向空中,如此一来,往复几次,于日光折射进洞的光幕之中便已清晰可辨,那惴惴下沉的香气。 此法可行,叶飞微喜,一刻不停再次往复几次,很快便明显感觉出神志渐醒,随即扛起那姑娘,一憋气冲出了洞府。洞外可谓是天高云淡,风清气爽,不多时,叶飞便完全恢复了神志。而那姑娘却依然有些恍惚但无大碍。 “姑娘,这洞府你暂时回不去了,不知可有其他安身之处?”叶飞扶正姑娘靠在一块石头上坐定,略为羞涩的问道,“还有,姑娘可否告知,这香为何人所燃,而我师父现在又身居何处?” 姑娘稍视片刻定了定神才忧心满怀回道,“唉,小狐无处可去了,只能静待这里烟消云散。”姑娘扭动了下身子,娇媚的盯着叶飞,“恩公,适才……” “不必说了,还请姑娘尽快告知师父的下落,我还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不,我还是要说……”“姑娘,适才多有得罪,但……”“你不让我说,我就不告诉你师父的下落。”叶飞越是着急,那姑娘越是执拗,不得已,叶飞只好耐住性子听她说完。 “倘若小女并非六畜之身,适才恩公是否会委身于我。”“绝对不会,我……”“那好,小狐适才那般模样,虽说实属无奈,可毕竟是丑态尽显,既然恩公如此正直,那就请收留小狐侍其左右,独伴终老,以免日后遭道友话柄,惘修了这些年的道行。” “这,唉,你这不是,唉,我……”叶飞一听,这还了得,凝儿对自己托付终身,而自己却未能与其并肩比翼,加之一时疏忽,将其困留烟雨楼多日,已经是频生愧疚,这还未能与之共会周公,却又要再带回一个姑娘,若被问起此日之事,岂不是有口难辩。一阵纠结,终究难以应允。 那姑娘一见,淡粉如胭的面容之上浅浅浮起一丝笑意,缓缓站起,躬身行礼,“也罢,不让恩公为难了。”说完,她挪出几步走到崖前,回眸一笑,便要纵身而下。哎呀!叶飞只觉心中猛然一阵绞痛,不想这姑娘虽为狐仙,却是如此刚烈,居然要殒身赴死以留清白。 叶飞一个纵身飞跃而出,于千钧一发之际,将那姑娘揽入腋下,重重摁到地上。瞬间,四目相对,相望无声…… 时值正午,叶飞甩开财神庙,黑虎庙,火神庙,一路狂奔,来到了土地庙,只是他并非一人独往,而是结伴而行,自不必说,那另外一位就是适才的姑娘。倘若不收在身边,就寻死觅活的,就祸害一条性命,这事,叶飞干不出来。 刚才在崖边,两人对视一阵,叶飞服软了,拉起姑娘后,潜入洞中给她取了衣衫,待换完之后,简单行礼,便算作收入门内。而后在其指引之下,直奔土地庙。 这土地庙为西神道四神庙之首,两人步入土地庙时,便见一老道正于院中一株古桐树下自摆一副残局在那琢磨,见二人闯入只撇了一眼,便不闻不问。 “是他?”叶飞疑惑的看向姑娘。因为路上听姑娘所言,那在洞中燃香之人,掳走李逸轩道长之人正是这位道长。可此人,不论从体态容貌到举手投足都看不出有任何犯奸作科之嫌疑,不免心生疑虑。 “只能是他,”那姑娘跟进一步欲带叶飞上前,“此乃西神道,上上下下所有事物最终都由清风道长定夺,不论大神小妖皆不敢私祸乱为,肆意妄为者定会严惩不贷。” 叶飞一听,抬手扽住姑娘,“他是何许人,能有这般手段,莫非得道了不成?”“既来之则安之,坐下帮我看看这局棋如何破得。”叶飞正在纠结,忽然听到清风道长呼唤自己,这才抬步上前坐到棋局的对面。 “小诺,进屋里沏壶茶过来。”清风道长微微一笑,直起身来打量过叶飞又看向那姑娘。“小诺?”叶飞随清风道长看过去,直到这时才知道这姑娘叫做小诺。但他扫过一眼便急急收了回来,看向清风道长。 这老道仙风道骨,鹤发童颜,怎么看,都无法将其与使出那般手段的人联系起来。可叶飞又一想,大盗似贤,大奸似忠,莫非这老家伙也是如此? 不管他了,自己哪有这闲功夫跟他在这下什么棋,破什么残局,既然小诺说是他所为,那不如单刀直入,问他便是。叶飞一拱手,开口问道,“清风道长,无量寿佛,小徒乃……” “李逸轩道长的徒弟呗,找你师父是吗?不急。”清风道长拦下叶飞的话头,接过小诺递过来的茶盏,淡淡品了一口,“先过了我这关吧,毕竟你是为了开山道尊的七星宝剑而来,怎么会那么轻而易举呢?喝茶,喝茶。” “这……”叶飞心头一紧,这怎么能不急呢,这会儿都已经正午了,到现在别说见到那七星宝剑的模样,就连师父现在身居何处还不得而知,哪来的这份闲情。可他刚想提及师父之事,便再次被清风道长抬手拦住。 “破了这局棋,你师父自然会同你一起共赴七星峰求取七星剑,但破不了,你们俩个就要打道回府了,哈哈。”清风道长再抿一口清茶,笑逐颜开的跟叶飞说道。 “喝茶。”小诺听罢清风道长所言,急急给叶飞递过一杯茶盏,而后退至清风道长身后。“唉……”叶飞无奈一叹,皱着眉头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这茶水刚下肚,叶飞就后悔了,这哪是简简单单的清茶一杯啊,叶飞顿时只觉浑身上下筋骨分离,神散难聚。不好!叶飞抬手便要封住自己穴道,可为时已晚,他眼前一恍惚,便现身一副广阔无垠的棋盘之上。 “这是何处?”叶飞看向四周,空旷之极,唯有脚下可辨棋盘纹路。“来者可是叶飞?”一个缥缈之声似于九天云外散落而下,将叶飞整个罩入其中。 “正是,正是弟子叶飞,请圣神明示。”叶飞也不是第一次因为莽撞而身受囫囵,此时可谓是连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那清风道长会使出这般手段,他……再纠结这些又有何用。只得收住不安的心性,任凭风浪起。 “莫慌,这只是一副棋局,胜负皆由你心性而定,不论胜负,皆不会将你困顿此处。现在,是否可以开始破局?”那声音依旧四下飘散,令叶飞不知其到底音发何处,寻觅无果,只得匆匆答道,“弟子聆听教诲,请圣神出招。” 叶飞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一道光柱自空中而来。叶飞拔步起身,疾驰而去,刚一定睛,便见光柱之中竟缓落一人,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师父,李逸轩。 第五十六章 师徒对决 “师父,你怎么,这……”叶飞重重挤过眼睛再次确认那光柱之中就是师父李逸轩,又惊又喜,不禁失声,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就在他刚欲抬脚冲向李逸轩之际,脚下棋盘之上的经纬之线突然皆现金光,将整个空间分割成若干个方格。 “叶飞,稍安勿躁。”此时李逸轩已在叶飞目所之极的正对面威严站定,“此乃清风道长的幻世棋局,非平庸之辈可进入的圣境。”叶飞一听,即可稳住心性,看向师父。 “叶飞,你我师徒一场,终究会有一战,倘若是在现世之中,你必然会顾及师徒情份,不肯全心与我对峙,”李逸轩驰目看定,健步如飞向叶飞走来,“而这里,一切皆是幻境,无关生死,你尽可使出自己的全部本事与我一决胜负。” “为何终究会有一战,徒儿不解,请师父明示。”听李逸轩这么一说,叶飞实在是理解不了,再者说,跟随李逸轩多年,从未见其舞刀弄剑,今天这一上来就要一决胜负,莫非师父李逸轩与自己也有什么…… 正想着,李逸轩已站定叶飞三丈开外,“无需多言,胜负一定,我自会将缘由与你道明,拔剑吧。”说话间,李逸轩抬手一抖,一柄寒光熠熠的三尺长剑便横空出世。不等叶飞定神,便飞身而起,上手就是一剑封喉。 “哎呀?难道这人真是师父?”叶飞心头猛颤,迎面之人不论音容笑貌还是体态举止都与师父李逸轩毫无差迟,可这剑,怎么会舞得如此出神入化? 剑气如霜,飞身如梭,叶飞再不躲,定要血染黄沙,可师父为何要与自己决斗?而且还是在今天去往七星峰求取七星剑的行程之中。闪念之间叶飞迅速闪身,将自己手中的闭月羞光剑一竖,挡在身前。 这一招,仅为守势。果不其然,李逸轩直刺落空,抖腕便是剑气横扫,嗖得一道半月弧光自剑端而起,再逼叶飞面门。可叶飞明知剑式凶猛却依然不肯出招还击,握住长剑仰身后倒。 而那李逸轩两剑落空却不慌不忙,俨然身轻如燕般将剑身轻触地面,只轻轻一弯,紧接着凌空就是一个鹞子翻身,而手中长剑迅即弹起,随身形翻转向叶飞横身挑拨而来。 叶飞适才后仰只为躲过连招之二,未曾想,这飞剑之势居然可连击三式,而且剑剑刁钻迅猛。就在叶飞刚欲反弹,正身招架之时,适才那第三剑已经直奔叶飞腰腹,他还想躲,可已经为时已晚,噌得一声,剑锋伴随着一阵嗡鸣,不但划破了叶飞的衣服,还在他的腰间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好险!”叶飞顿时惊觉腰间阵痛,一猛子平窜出去,顺势一滚,这才与师父李逸轩拉开距离。他低头扫眼,心生余悸,适才这一剑倘若稍稍加点力道,自己此时就该见到自己的肠子了。 “再不出招,你可就没有机会了!”一道寒光射来,李逸轩手中长剑直指叶飞。“师父真要与徒儿一决高下?”叶飞想不通,索性不想,收聚目光看定李逸轩。 虽说此处是幻境,可身上的伤痛却真真切切,让叶飞不敢继续大意。既然师父执意要一决胜负,那就直接了当来个痛快。看师父此时的架势,恐怕接下来不会再手下留情。 “过不了我这关,那七星峰去了也是白去。武当七绝可不会如我对你这般心慈手软。接招!”话音未落,李逸轩飞身又起。 好家伙,这是要试探我的底细呀。叶飞双臂一抖,提气凝神,迅即便挥掌而出。听这话,想要求取七星剑,还得是凭真本事。既然要真打,那就含糊不得,不但有勇更要有谋。 叶飞这一掌确实让李逸轩始料未及。而这一掌看似简单平淡却带着刚柔并济的掌风。一掌过后,叶飞弹剑出鞘,斜身而过,提膝直奔李逸轩后腰。而那李逸轩为躲避掌风,于半空中侧转纵身,此时正好把后背让给了叶飞。 “看招!”受攻之人毕竟是自己的师父,叶飞提膝向前却不忘大喊一声作为提醒,可就在此时,那李逸轩早已有了感知一般,一甩单臂,将剑背指身后,迅速落脚,垫步后撤。 叶飞提膝落空,就势正手,一剑劈下,正好与李逸轩背指的长剑磕碰在一起,两件兵器皆非俗物,加之剑气纵横,瞬间如璀璨烟花一闪而过。 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叶飞怎会不知自己剑术拙劣,一击之后,迅速闪身向后不敢恋战。而李逸轩急目锁定叶飞落点,一猫腰,飞弹而去。这一招可谓是险中求胜,他的剑势自下而上,欲要直穿叶飞下颚。 叶飞刚一落地,便见李逸轩撩剑而起,急缩前臂,着力于腕,挥手横拨。“呀!”一见叶飞竟如此之快便要化解自己的剑势,李逸轩怎会不惊。 因为这一击之后,他便会俯身在地,就算以最快速度翻身而起,也要一吸一呼的间隙,而那叶飞却刚好正身直面自己,也就是说,自己所有的后续动作,全部暴露在叶飞的攻击范围之内。 李逸轩一惊,叶飞便断定其所为何事,不禁暗自窃喜。可他怎会对师父痛下杀手呢,于是佯装一步踉跄给他一个可乘之机。李逸轩单掌击地,推身而起,尚未站定,便见叶飞手中长剑直刺自己胯下,不禁失声大喝,“下作!” 叶飞哪管这些,剑身一探,抖手就要上挑,李逸轩一慌,挥剑便砸了下来,哪知叶飞这个动作又是个假招,他的目标在李逸轩的脚踝。他扫眼断定李逸轩挥剑轨迹,剑身一提,推挡而出,就势击出一掌,将两柄叠加之剑同时压实在李逸轩胸口。 假如说李逸轩的剑路还有一点章法,那叶飞这些就纯属野路子,根本谈不上剑术之道。叶飞这个连招频频得手,特别是这姑且称之为推杯换盏的锁剑连击,确实是打得李逸轩措手不及。 李逸轩尚未定神,叶飞便已经化掌为拳,直捣李逸轩的肩头,这其实又是一个假招。然而拳掌变化之快让李逸轩无法判断力道的深浅,只好甩肩化力,并伺机闪身向后,欲要挣脱贴身缠斗,可就在这扭身的瞬间,叶飞抖握剑柄直刺而下。 “不好。”李逸轩这才看破叶飞的伎俩。自己单肩向后,必有单脚向前,叶飞只需直刺而下,必定会伤到自己脚踝或小腿,可一旦双脚受伤,那叶飞不战自胜。 李逸轩并非如常人所见,儒雅中庸,他可是真正的深藏不漏。就在看破叶飞伎俩的一瞬间,他猛然扭动了被抵压在胸口上的长剑。 这看似毫无用处的一招,实则威力难测,因为这一“扭”,并不是单单的只转动了一下剑柄,改变剑身与身体角度,而是瞬间让剑身在剑柄的扭力下旋转起来。 “啊!”叶飞手中长剑刚一下沉,顿时双目失神,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到了。李逸轩的长剑,此时竟如一柄滚刃,高速凌空回旋,迅猛的撞击着自己的长剑,而且这猝不及防的攻击彻底瓦解了他的偷袭计划。 “看掌!”李逸轩一击得手,迅速拍出一掌直奔叶飞面门。叶飞霎时一慌,松开了持握的长剑,双手交叉封堵在面门之前。 “梯云纵。”不成想,李逸轩这一掌,也是虚晃一枪,见叶飞双手掩面,抬腿而起,竟直接如履平地般踩踏着叶飞的身体,三两步飞窜了出去。可他的剑却留在了叶飞身前。 几招过后,两人再次站定,相视而望。叶飞出脚一挑,将闭月羞光剑拿在手中,后又用剑将师父李逸轩的剑拨了过去,这才说道,“师父用心良苦,徒儿心领神会,适才不过是打闹几招,接下来,徒儿可就要使出真本事了,师父小心。”叶飞说完,便欲提起长剑。 听叶飞这般说来,李逸轩微微一笑,抬手一用气,竟将自己的那柄长剑瞬间隐于无形,而后道,“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你如此有信心赢我,就不怕大意失荆州么?” 见师父收了剑,叶飞也停住了,他猜不透师父这是要武斗改文斗呢,还是要再试一下拳脚,不过对于师父那柄来无影去无踪的剑,他的兴趣更大。 “师父,”叶飞一拱手回道,“师父适才说,你我在这幻世棋局之上,只决胜负,无关生死。既然如此,那徒儿尽心竭力便好,不会贪恋输赢。而且,暂时的胜利不等于最终的胜利,暂时的失败不等于最终的失败。棋局如此,人生亦如此。” “可你赢不了我,又怎么赢得了镇守七星峰的武当七绝呢?”“师父,”叶飞见李逸轩略显忧虑,急急回道,“若要赢,一招即胜。” “一招即胜?你好大的口气啊。说来听听。”“倘若今个儿徒儿果真赢了师父,师父日后会怎样面对世人,又怎样看待徒儿?”“你在担心这个?无妨,只管放马过来。” “看招!”叶飞大喝一声,飞身而去…… 第五十七章 师道尊严 一见叶飞纵身而来,李逸轩微一沉气,两掌间霎时旋起强风,抬手间挥臂几招,便在身前扯开一道清明之气的圆盾。 再看叶飞。一见这般,他推手将长剑击出,直刺圆盾,刹那间,周身横空一滚,竟翻飞剑身之上,借助这微弱之力,轻轻一踮脚,翻身越过圆盾。 “哎呀。”李逸轩一惊,这可是要腹背受敌!叶飞弹离长剑的瞬间,自己飞跃了圆盾纵身李逸轩背后,而那柄长剑,受力向下,直刺李逸轩下盘。 “看……”李逸轩左臂一沉,猛拉下气盾,欲要扼制长剑确保下盘无恙,同时甩开右臂便要提气出剑,可这气刚欲破口而出,他便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右臂已被叶飞擒住,而且还反制了腕处,若此时出剑,必会重伤自己。 可李逸轩怎肯就此认输,他陡然发力,甩开左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掌攥拳直奔叶飞太阳穴而去。可惜,他低估了叶飞。虽然横击而来的这一击势如猛虎,甚至可以直接将叶飞击晕,但叶飞却纹丝微动,依然死死拿住李逸轩出剑的手腕。 “呀!”李逸轩目瞪叶飞,突然双瞳剪水,周身一颤,生生得止住了正要击上叶飞太阳穴的左拳,急急扫眼向后,定睛之时,煞是大惊。那柄闭月羞光剑此时正抵在他的耳后,丝丝的凉意瞬间自上而下,纵观全身,李逸轩败局已定,不得已,收住杀招。 “师父承让了。”直到这时,叶飞才撒开手来,简单一行礼,走到李逸轩身后,抬手,自空中取下了那柄自行悬空的闭月羞光剑。 “嘶……啊……”李逸轩倒吸一口冷气紧跟着就是一叹。这一幕,确实严重的超乎了他对叶飞的预料,因为人剑分离,各进其击,是真武荡魔剑法的至高境界,没个二三十年的专心修炼根本难成其就,可叶飞这小子才拿过几天剑?退一万步说,就算狼叔的这柄剑与叶飞灵气相通,可他们彼此才接触了几天?今日能看到叶飞使出这般招术,李逸轩虽惊尤喜。 能让李逸轩这般感慨的还有叶飞对于自己出剑时机的掌控,对于自己横拳而来时的镇定。 “师父,师父……”见李逸轩有些失神,叶飞轻唤两声。“哦,啊……”李逸轩猛然回过神来,又是一叹,而后脸上泛起和悦之色,轻捋几下胡须说道,“徒儿,你赢了,你赢了师父,你……” “徒儿不敢!”不等李逸轩说完,叶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重重的低着头,不敢随便答话。 “无妨,无妨,叶飞,起来,我们坐下说。”李逸轩弯腰扶住叶飞,叶飞虽知自己已经赢了师父,可事儿是那个事儿,话儿却不能那么说,他要为师父的名声考虑。 叶飞刚想推辞,就觉身边树影婆娑,白炽之光悠然环绕,一扭头,看见不远处古桐树下打量着残局的清风道长,还有站定在其身后的小诺。“我这是……”“起来吧,过来坐。”叶飞还没回过头,就见师父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正在走向清风道长,而自己竟还是跪着的,便匆匆站起身,简单拍了拍衣衫走近古桐树下。看来,他们已经出了适才的幻境。 “你俩谁赢了?”清风道长眨眨有些困意朦胧的眼睛,放下手里一直攥着的几枚棋子,笑意盈盈的看向两人。 逸轩道长刚坐下,小诺便斟上茶水,叶飞不敢造次,只好侧立于师父身后,一听清风道长问起,匆匆回道,“禀道长,师父赢了。”“撒谎。”叶飞话音未落,逸轩道长便横眉冷对。 “哟,逸轩贤侄,你这个小徒弟还蛮世故的嘛,哈哈。”“师伯见笑了,是在下管教无方。”“没事,”清风道长微微一笑,把目光从李逸轩这里移到叶飞的脸上,抬手示意道,“孩子,坐下说。” “谢师祖。”见清风道长再次邀其落座,叶飞不好推辞,抬步坐到棋局一侧。清风道长抬手示意小诺敬茶,而后轻扣棋盘悠然说道,“道之生,无常之变。道之灭,无妄之灾。人生如棋,黑白交接。得失成败,生死更迭。失败并不意味着你浪费了生命和时间,还代表着你可以重新开始。” 说完,清风道长淡淡品过一口茶,从棋篓中捏起几枚棋子,看向身前的棋局。叶飞端过茶,不敢入口,逸轩道长微微一笑,轻言道,“临杀勿急,稳中取胜。清风道长的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品到的。呵呵。” 叶飞听罢,尚未明白其中道理,只僵硬的简单一堆笑,浅浅品了一口茶。可他看不懂棋局,也不清楚师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更想不明白,适才和小诺那一出又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谁在这其间布局,便不由得抬眼看向小诺想寻个究竟。 不巧,叶飞与小诺两个人似乎想到了一块,抬眼间,又是四目相对。叶飞一惊,急急收回目光,偷偷扫了一眼师父。而小诺却是羞涩难当,那脸瞬间红了一片。 “师父,师祖,徒儿有事不明,可否有劳二位尊长授意解惑。”叶飞看看天色,日头已移出中庭,此时早已过了晌午,可师父却不急着带他求取七星剑,反而在这里安心坐下,观棋不语,这让叶飞实在有些着急。 “下士下棋为吃子,中士下棋为占地,上士下棋为悟道;下士人生为趋利,中士人生为避害,上士人生为智慧。君子问凶不问吉,高手看盘先看险,胜败原是寻常事,阴阳幻变存玄机。哈哈。”清风道长憨然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叶飞,“你想问得都在这棋局里,棋法阴阳,道为经纬,悟道既得道啊。” 清风道长这话着实把叶飞说了个糊涂,他嘶嘶吸入两口冷气,盯着棋盘上的残局直发愣,因为他确实不懂棋。可清风道长这几句话又并非没有道理,只是他尚且参不破而已。这就尴尬了。 “也罢,哈哈,看你孺子可教,那贫道就受累跟你说道说道。”叶飞的窘态在清风道长眼里那是一览无余。“甚好,师祖受累,徒孙有礼了。”叶飞一听,赶忙起身行礼,却被清风道长扶住,示意他坐下。 “我问你,适才你明明赢了你师父,为何却说你输了。”“回师祖,徒孙适才是以险求胜,胜之不武。再加之师父偏袒……” “输了就输了嘛,说那么花哨干什么。”一听叶飞这样为自己辩解,逸轩道长脸上有些挂不住。 “比武论道,胜负乃常事,为何徒儿就不能赢师父呢?”清风道长再次松开手中拾起的几枚棋子,起身仰望朗朗晴空。 “世人总是想当然的认为,一个高人必定是由另一个高人薪火相传而来。这种想法可谓是岌岌可危。人之识,终有限。而浩然天地却无限。倘若徒弟永远受困于师父所授,那岂不是无源之水,终有干涸之日啊。” “可徒孙终究是学艺不精,冒然赢了师父,若传扬出去,岂不授人话柄,又让师父颜面无光。”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我们修道之人应以天地自然为师,怎可坐井观天。像那天籁地穴之音,日月山川之行,鸟兽鱼虫,雨雪风霜,这些皆是天地之书。如果我们能与天地共鸣,与自然万物相通,那大道即为我等之师。试问,你可赢得了这位师父?既然赢不了,那又何来受人话柄,颜面无光?” 清风道长几句话便将叶飞与李逸轩师徒二人说得惭愧。见二人不语,这才回身坐下,略带戏谑得说道,“好啦,听我说这么多,也够难为你们的。我早先得知,今日有人为求取七星剑而来,便简单布下几步棋,是要试探两位的。现如今残局还是残局,道理还是道理。正如这棋。” “这棋盘呢,就象征着宇宙。纵横各十九道,正好是天体三百六十部。经纬交错,共三百六十一目,那多出的一目就是天元,即黑星,意为太极。棋盘四角分别为春夏秋冬,黑白两子即为黑夜白昼,也可释为阴阳。” “一朝悟道,十年苦修。立,抱道而亡之心,发,度尽世间之愿。修子但患无志,莫患无师。你们走吧,贫道要去仙游啦。” 清风道长说完,再次起身,径自向庙堂之内走去。小诺欲随之同行却被拦下,“小诺啊,你既然已拜入那叶飞门内,便随他而去吧。”“呃……”见清风道长隐身而去,李逸轩也是不知所踪,扭头看向叶飞急急叮嘱到,“速速上前谢过清风道长。” 叶飞忙起身,跟到庙堂之内,却不见清风道长身影,抬眼瞥见殿内正中独设的神像,不禁大惊失色,那神像塑刻之人正是清风道长。定睛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志,拱手行礼,毕恭毕敬推身殿外。 “师父,这清风道长莫非是……”李逸轩也稳住了心性,见叶飞再次问起,意味深长的一叹,抬步向庙门而去,“看破莫说破,我们路上细说。” 第五十八章 欲说还休 一行三人出了庙门片刻不停,脚底生风一路奔袭,不足半个时辰,那七星峰便呈现眼前。 远望而去,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七座雄峰自南向北一字排开,金鼎、眉棱两峰左右矗立,似是将七峰做二五之分,稍一用心便可见其,势如长剑,横卧天地之间,而东侧的深沟大壑—雷涧,正是那剑气划开的一道裂痕。 叶飞见李逸轩有些气喘,便喊住他,“师父,你适才不是要将今日之事于路上细说么,此刻这七星峰已在眼前,我等歇息片刻再探他个究竟也不迟。” 李逸轩不由放缓脚步,回望叶飞一眼,抬手指向路旁的几块巨石,招呼几人坐下。小诺赶忙解开包裹,找出一些吃食递给二人。 “说啥呀?”李逸轩调整着气息,眼神不停地打量着这气势磅礴的七星峰,“这七星剑乃开山道尊……”“这个知道了,”叶飞撩起衣襟直接一屁股坐在李逸轩一侧,开口就打断了李逸轩的话,因为他意识到,师父这是在答非所问。 “你给我说说,黑虎,小诺,迷香还有那清风道长呗。”叶飞扫过小诺一眼,依然直接提起了她的名字,他希望师父可以给出个明确的答复。 “唉,”李逸轩皱眉一叹,也看向小诺,“这事儿,她要比我清楚。”“可我想听你说呀,”叶飞一刻不停,紧接着就催促到,心想,师父这是要打算和稀泥呀。说好路上细说,可都这个时候了,却依然问而不答。 “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叶飞也是催的急,他抬头看看天色,疑心进到七星峰还会遇到什么鬼怪奇幻,便更想知道这其间的玄妙。 “你所遇到的那头黑虎,便是开山道尊降服之后留作巡山之兽。而小诺,这小诺……”“她是狐仙,我知道了。”听叶飞说得如此简单,小诺继而嫣然一笑,却未言语。可李逸轩倒不想一略而过,脸色微微一沉,“她这狐仙可不简单呐。” “哦?”叶飞心中顿起疑惑,扭头看向小诺。这一路狂奔,小诺已是红霞满面,气息跌宕,但白皙的肌肤和精致的面容却依旧细腻雅致。这一眼看过,叶飞心中又是咯噔一下,赶忙收回目光看向师父。 “那你先说迷香,到底是不是清风道长设置的,寓意何在?还有那什么棋局,为何要师父与我一决高下,倘若我未胜师父,结果会是怎样?” “那个?”李逸轩道长收定目光,暗自思量,他已叶飞的语气中听出了他心中忌惮之事,继而稍稍一顿,接着说道,“人不自制,必受制于人,人对自身本能欲望的控制力,代表着这个人自制力的极限。当然,这个本能不单单是指,呃,你懂得。” 听李逸轩道长这么一说,小诺噗嗤一声笑了,这也引得叶飞脸上一红,如此一来甚是尴尬,叶飞忙搓了几下有些温热的脸颊,问道,“还有什么,我是说,除了那个之外。”“意念。”李逸轩坐正身姿,一翻手,自掌心之内升起寒光一道,眨眼间一柄利剑便擎在手中。 叶飞本就惊奇于师父这般幻化,这一见,大喜过望,起身上前欲要取来那剑端详一番,却不料,刚一伸手,那剑已经直抵他的心口。“师父。”叶飞见势,迅即翻落巨石,弹身向后,而那剑却步步紧逼,引得叶飞不禁失声。 李逸轩微微一笑,再抖手,那剑自空中如青烟一缕,瞬息无踪。“师父,”叶飞鼓起双腮大出一口长气,一猫腰窜到李逸轩身旁,陪着笑脸说道,“师父既然有这般功夫,干嘛不早些让我见识,也好学来一用,何处非要受这般劳累,求取什么七星宝剑。” “见异思迁,刚才的话题还没说完,就又要为了这些幻化之事分心,我看你呀,这一路上都是装得。”“那我装得也太像了吧,哈哈。”“错,是你装得太不像了。”师徒二人嬉笑一番过后,三人便起身开赴七星峰。 路上逸轩道长又提到,这一路上的所遇之事,都是清风道长给师徒二人设置的考验。让叶飞撞见黑虎扑杀小诺,是为了证实他的侠胆仁心。用迷香和女色诱引叶飞纵欲,是试探他对欲念的恪守。而让他师徒二人一决高下,这个可是有些说道。 武当尚武更重修为。不但功法传承,要求弟子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要身怀绝技,更要超过师父。而修为,便是看,师徒二人的心性。师徒之战中的所用招法以及战胜师父之后的行为表现。倘若居功傲娇,自持清高,自然便会被直接赶出西神道。 显然在这样一组连环考验中叶飞是有惊无险。而且李逸轩反复强调,考验是必经之路,这可是要求取七星剑,岂是什么人都可造次的。就连他都是尚未定神就被带到了清风道长的土地庙,并被直接封禁在幻世棋局之中。就是要保证对叶飞考验的真实性。 叶飞又问起清风道长是否得道升仙,为何亦真亦幻变化的如此随心所欲,李逸轩道长只微微一扬嘴角,笑而不答。闲谈莫论之间,三人便来到了巨门峰下。 正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到峰下,其状不过巴掌大小,到了近前,只能驻足仰目。武当山灵秀瑰丽,单从这一峰之势,便可窥豹一斑。 巨门峰,方正如屏,高耸卓立。但从其他方向望去,忽而似悬钟,忽而似奔牛,确实另有一番气势。叶飞口中啧啧不断,心中也是频生退却之意。这里不是庙宇朝堂,来去自如,平地生风。 这峰倘若登顶至巅,没路不说,就算飞身而去也要个三两个时辰,可再过些时候,这天就该黑下来了。 “师父,这七星剑莫非就藏在这巨门峰中?”“不知啊……”李逸轩微微一叹,便掐指盘算起来。“还有师父不知道的事情?”叶飞这话看似调侃,实则无奈。 “师父,您老若是知道些什么,不如直接跟徒儿说明。你看着天色,别说这七星峰咱们都走一遭,单这巨门峰一座,我们只一个来回,恐怕……” “你是说,明日的升坛大典之前,我们赶不回去。即便那样又如何。”李逸轩垂下双手看向叶飞,语气中颇是意味深长,“升坛大典不过是武当的家事,那武林会盟才是众人聚首武当的重头戏啊。” 李逸轩说完,心思不定得目光远眺,凝视斜阳。叶飞停了一会儿,还等着听他细说,可没了下文,心里头不免有些七上八下,忍不住轻轻唤了逸轩道长一声,“师父,您能不能别问一句说一句呀,徒儿心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师父答疑解惑呢。” “说来听听。”李逸轩道长说完,一扭身盘坐到了一块石头上,不急不躁的等着叶飞的问题。这又是要唱哪出?叶飞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小诺,吧嗒两下嘴,还是问向了师父,“咱们不急着登峰么?”“时机未到,稍安勿躁。有何不解,现在问来。” 见李逸轩成竹在胸,叶飞便稳住心性,开口问道,“师父,我们为何非要求取七星剑,再有,武林会盟之上将会是怎样的较量,为什么求取七星剑的人是我,而不是你或是心月狐道长?”“就这些?”“暂且这些,呃,当然还有。” 李逸轩听完,面露喜色,轻捋胡须答道,“谋大事者,识为主,才为辅。而成大事者,人谋居半,天意居半。每个人都有一定的特质,而你便是因为体内有犟牛真气……” “我生在唐门,这体内的犟牛真气又是如何得来的?”“问得好,你如何判定,自己就是当年那个被潇潇偷桃换李调包的男婴?”“啊?”师父这么一问,叶飞霎时蒙圈了,惊愕的无言以对。 见叶飞这般模样,逸轩道长不禁笑逐颜开,“徒儿,你可知自己到底是谁?”“不知。”叶飞确实不知该如何作答。“所以,我带你前来求取七星剑,就是要认证,你到底是谁。” “师父,你这越说,徒儿越糊涂,难道我与那七星剑还有什么渊源?”“唉,故事终究是故事,可长可短,皆在言语之间。”逸轩道长起身站定,再次凝视斜阳,重重沉住一口气,看向叶飞,“好啦,时候差不多了,这巨门峰顶,应该快要下雪了。” “下雪?这大日头的,没一块云彩,这哪来的……”叶飞说话间,挑眼看向天空,突然被不知何时滚过来的一团黑压压的乌云止住了话语。整个人瞬间凉了半截。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驻足山下,身着单衣,这峰顶怎么会说下雪就下雪呢。 “徒儿,取下为师的玉梳一用。”“玉梳……”叶飞的思绪已经混沌成一锅米糊,诧异的看向一旁正掩嘴偷笑的小诺,这才猛然间想起师父的玉梳正挂在自己腰间,忙抬手取下,刚要递给师父,突然缩回手来,故作玄虚的说道,“师父,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你猜?”逸轩道长不耐烦的一把夺过玉梳,口中念念有词,随即将玉梳向空中一抛,一架天梯自几人脚下,直通巨石峰顶。 第二卷《大风歌》未完结部分 叶飞在西神道受阻,经过接连考验,认识到自身的使命,最后在六尾狐小诺的帮助下得到了七星剑。后因叶飞无法驾驭七星剑所蕴含的神力,莽撞间使自己身受重伤。不得已暂时借宿农家。同时临渊的眼哨将消息传递回去。 临渊得知叶飞受伤,当晚便带人准备偷袭,蚂蚱跟随,而几人却被灵儿和溢香撞见,大打出手。如此一来,无形中替叶飞解了围。其间蚂蚱因伤未能发挥作用,被临渊辱骂,甚至要出手杀了他。而溢香却替蚂蚱鸣不平,这使蚂蚱原本的奴役思想产生波动。受挫之后的临渊返回后又偷偷潜入胭脂雪处,用迷药劫持了洛凝。 备用对白:你一条狗,连主子都保护不了,还要你干什么。 天明之后,胭脂雪发现洛凝失踪,将此事告知心月狐,但为了不使叶飞分心,封闭了消息。叶飞回来后即刻投入自身与七星剑的融合,狼叔与李逸轩替其布阵护法。 飞翼得报,鲁吁王爷明早会到达武当,于是全山戒严,同时发现了正要练功的叶飞,便差人上去点破,被李逸轩阻止,飞翼直接出手,被逼无奈的李逸轩终于出手相救,结果大败飞翼。恼羞成怒的飞翼便调用军队欲对几人下手,却被铲叔阻止。 这时簌簌赶到武当。要求恢复唐门参加升坛大典的资格。多方意见相左,心月狐对此也无能无力,青龙临渊又来添堵,最终只得暂时搁置,等待鲁吁王爷到达后再定夺。 胭脂雪得到了溢香的消息,并发现了临渊的可疑,断定掳走洛凝之事为他们所为,便联合洛月明潜入临渊处寻找,却被到达的飞翼撞破,无果而终。 完成人剑合一之后的叶飞遍寻洛凝未果,而众人却不肯如实相告。于是四处寻找,其间遇到捕雁人诱捕了一只大雁,而侥幸逃脱的一只大雁飞却始终盘旋空中哀嚎不肯走,于是捕雁人把捕到那只大雁打死,这时空中的大雁直接一头撞下来,死了。叶飞不由得联想起凝儿和自己,欲上前结果了捕雁人却被赶到的胭脂雪阻止,并告知叶飞此事为临渊所为,目的就是干扰叶飞,阻止他参加升坛大典。 大典即将开始,但鲁吁王爷迟迟未到。原因是在路上和冥王相遇,冥王不肯让道,僵持直到午时,王爷才在鋙语的陪同下到达,到达后并没有应有的严肃态度,并迁怒于灵儿教主,冠以失礼之罪,致使典礼草草开场匆忙结束。但簌簌要求恢复唐门的资格一事鲁吁却直接同意。典礼开始之后,鲁吁王爷要求心月狐道长带其各处游玩。丝毫不在乎提到的关于结界之门等事。 画骨和鲁吁王爷出现在武当的时候,她的马被戴了面具,叶飞发现面具下滴血,于是便让三七晚上过去查看,摘下的面具之后发现,缰绳是从鼻孔穿到眼窝的,这时画骨出现告诉他们这是鲁吁所为,意为借此警告她。 而冥王也找到龙吟,告知自己儿子因为练功而夭折,引发他对自己的反思,决定会盟之后将玄冥派传给龙吟,并与他达成了一个协议。龙吟对其早已不信任,便将协议之事告诉了叶飞。 备用对白:不疼怎么会听话。 正式比武开始,武当各派弟子自行结对竞争,各派弟子可以自选观战,首轮结束,叶飞,胭脂雪,临渊等人胜出。 而此时心月狐与青龙却在陪王爷四处闲逛,来到太极湖,王爷要吃鱼,鋙语便要人抽干湖水,众人觉得荒唐,并阻止。反被王爷借此戏弄。心月狐提出之前一个昏君之事讽刺王爷和鋙语二人,结果险被杀头。 备用资料:美人盂、齐桓公与易牙。 真正的大战即将开始,临渊在与胭脂雪的对战时,收买了所有同门师兄弟,孤立了胭脂雪。 (同时讥讽她,内心太强大的女人,不可爱。铁树开花也是花,看上去很美,但是你嗅不到她的芳香。) 观战的鲁吁王爷垂涎胭脂雪美色要收做房内,再次与心月狐产生对抗,于是搬出圣命说是给临渊娶妻。一旁的洛月明和叶飞气不过,联手设计杀临渊。 在叶飞对战临渊之时杀招频出,临渊使尽手段依然无法取胜,便将洛凝押出,以此威胁叶飞。叶飞大怒,决一死战,而王爷却发现洛凝像极了曾经被画沧海救走的公主,终止了比赛。 叶飞上前解救洛凝被飞翼等人阻止。于是发生混战。与此同时,大兵压境,将武当包围。王爷的野心暴露。众人不得以,暂时放弃洛凝。 备用对白:你的孩子自己不教育,就会有人替你去教育。你把他当狗看,有一天他就会像狗一样,只咬破你的皮肤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第三卷《关山月》未完结部分 但更大的危机却在此时出现,在官军涌入武当山期间,武当的玄冥乾坤盘坤字部不翼而飞。而后青龙道长却将此盘交给了鲁吁王爷。这时铲叔告知众人,鲁吁王爷此次将乾坤盘的乾字部一同带来。 于是一个不可规避的事实摆在众人面前,也就是说在这届江湖会盟之上,很有可能打开玄冥乾坤盘。虽然曾经遗失的那两块儿至今没有消息。 深夜,婆婆突然出现在鲁吁王爷屋内并与其密谋。这时鲁吁王爷作为暗影使者的身份一同暴露。当得知十二门徒真气仍有十个未能解封,婆婆便提出要通过移魂大法进入画骨身体,从而找到打开石盒的办法。 趁鲁吁不备,临渊借机接近画骨并向她讲明鲁吁王爷的真实身份。同时告诉画骨,王爷曾经答应他,事成之后会扶植他坐上皇位。 画骨将几年来自己亲见鲁吁王爷的所作所为一同告知,打消了临渊对鲁吁王爷的幻想。而后画骨派遣七玄,带领临渊与其他人结盟共商此事。但七玄回来后发现画骨的一些行为细节与之前大相径庭。同时画骨提出要返回画府,寻找当年折断投入井中的金簪。 备用资料:用毒酒,谋反,嫁祸罪名等方式,逼死皇族子嗣及临渊的兄弟,母亲(生下怪胎)等。对自己的血亲都如此心狠手辣,怎么可能对你网开一面。 备用对白:如果难过就抬头望向天空,它那么大一定会包容下你所有的委屈。 对于临渊所述之事,叶飞不敢自己拿决定,便联络龙吟、洛月明等一同商量,同时针对十二门徒真气的提取,阐述了自己的意见。此间,小橘子将无尘师太安排他对叶飞进行剜心汲血的事情说出,直接加重了无尘师太的嫌疑。临渊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帮助叶飞救了凝儿,而后又将此事告诉了身处在王爷阵营中的瑾安。 鲁吁因为凝儿的逃跑预感到这些人已经开始准备联合,便终止比武直接开启江湖会盟。会盟之上,簌簌坚称当年唐门是被利用,而各派却是借此趁机报复并想窃走星盘。并指出,当年并没有盗走峨眉派镇守的星盘。李逸轩道长直言不讳,说武当星盘被盗。要大家提高警惕。无尘师太力证自己清白,使局面出现僵持。而金雨汀提出,再有几日便是九月初九,大限将至。 鲁吁王爷要求收集星盘统一保管,不交出来便要屠山,让他们考虑清楚。少林寺的游竺提出不参与其中,保持中立,随后抛弃淳一潜逃出山。会盟后,沈云,青龙,铻语等人被鲁吁传唤,商量对策,决定分割众人,各个突破,最终找出星盘下落。 同时各门派也开始互相猜疑。其间无尘师太得知画骨返京即将返回,便于当夜伏击,同时鲁吁王爷的石盒被盗,恼羞成怒,直接重兵上山。 画骨被擒,无尘并没有找到金簪,却将婆婆的魂魄打出,交战之中,七玄为了救画骨牺牲。焦灼之际叶飞等人出手,救了画骨,并用计控制住了无尘师太和婆婆。婆婆用寄存在叶飞身上的锦囊报信,召集潜藏在中州的暗影使者并逃脱。小橘子看到无尘师太受难于心不忍,私自解救时被无尘毁容。 备用对白: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救治画骨的过程中,画骨潜意识中的金封册口诀被说出,十二门徒真气不断被解封。而飞翼在此时也打开了石盒。并解封了蚂蚱。裁清尘发现后,直接跳开沈云直接向鲁吁王爷汇报,却被先其一步到达的沈云出手除掉。同时说出蚂蚱是他特意重伤之后,让飞翼救起的,是蓄意安插在飞翼身边的。飞翼被控制。鲁吁王爷下令屠山,淳一站出来阻止,被嘲笑后直接打成重伤。这时,暗影使者也于中州各处汇聚武当。 此时的武当乱作一团,所有计划全部打乱。冥王体内暗毒发作,想将玄冥珠交给龙吟。却在此期间被沈云偷袭,并夺走玄冥珠。这样的变故预示着结界之门将被打开。在大是大非面前,众人选择联合对战暗影使者,阻止打开结界之门。但王爷却不肯出手相助,而是让江湖各派前去阻拦。 逃走的无尘师太出现在鲁吁处,并拿出自己的两块星盘,鲁吁提出自己有玄冥珠,还掌握着打开星盘的方法,同意两人合作,但需要无尘证明自己。 混战之中各大门派连连受挫,灵儿为阻止暗影使者攻上山开启了摄魂铃。而老教主传授给灵儿的摄魂铃里竟是历代无名教教主的魂魄,因为无名教创始教主本来就是影洲暗使。他们已经预知传到此世,结界之门将会开启。 千钧一发之际李逸轩,心月狐合力阻击,双双殉道。溢香对灵儿没有防备,在激战中被重伤,蚂蚱出手相救,并投奔叶飞一方。冥王有愧于自己弄丢了玄冥珠引发如此浩劫,以死相搏,却被控制,龙吟虽然依然嫉恨他曾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但还是出手相救,也险些丧命,叶飞、洛月明、胭脂雪前去解救,众人却在此时突然失魂一般。 鲁吁召唤暗影仙君,蓝衣公子出现,并用叶飞帮其盗得的莲花启动了玄冥珠,十二门徒真气被幻化而出,玄冥乾坤盘被启动。而结界之门却没有被完全打开,因为凝儿的体内分解了一部分艮字部星盘的真气。为掩护众人撤退,狼叔派人偷偷下山求救,大和尚出现,将十二门徒带走。狼叔却在此时被抓。铻语对瑾安无能为力只好通过铲叔,送至叶飞等人处。 小诺去往巨门峰求助,而老道士却说天机不可泄露,但还是引导其去往仙界吕家河村求助。小诺找到白衣公子,得知玄冥乾坤盘只能打开中州一侧,但如果不能及时封堵,待到重阳日时,影洲一侧会自行打开,但要封堵结界之门仍需要十二门徒联手。但恢复十二门徒真气,需要采集十二朵莲花。 备用对白:每天都可以看到普天之下所有的场景,是怎样的感受。如果看到杀人越货,奸淫妇女,涂炭生灵,心痛的话怎么办。 备用对白:人不自制,必受制于人。谁的事谁管,就不会乱了。 备用对白:可百姓无权无势怎么办。 备用对白:百姓的主子是自己定的。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神的插手只会乱了规矩。 而那十二朵莲花只剩下十一朵,有一朵曾被叶飞采给了蓝衣公子,所以为救活叶飞,胭脂雪在小诺的陪同下前去天书谷。并在白衣公子的法力下投身深井幻化成一朵莲花,最后小诺带回了莲花。复活了十二门徒。得知此事的凝儿对因为胭脂雪的行为开始反思自己与叶飞。 备用对白:人生的每个抉择都像是一个赌局,输赢都是自己的。不同的是赌注的大小,选择了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人生在世最大的勇气不是不怕死亡,而是坚强的活着,勇敢的面对生活带给的压力和考验! 簌簌由于一直不参与鲁吁王爷的行动被要求亲手处死狼叔表明态度。簌簌试图帮助狼叔逃脱却被婆婆控制。其间,狼叔告知簌簌,叶飞就是她的儿子,当年婆婆为了控制簌簌,用幻术制造了孩子被杀的假象。狼叔知道在劫难逃,用暗语找来风影布置了机关。簌簌在刑台前不肯动手,鲁吁指责婆婆无能,婆婆决定亲手杀了几人,却被风影楼主设置的机关困住,婆婆向鲁吁王爷求救无果。几人同归于尽。其间飞翼也在场却没有被杀。问鲁吁为何,鲁吁说留下他是因为要利用他们家族的名声。 备用对白:何止是野心,我预谋了一辈子的念想,从遇见你开始,不见黄土不死心。风霜吹满头,也算是白头。 备用对白:始于心动,终于白首,拥之则安,伴之则暖。深深的话,我们浅浅的说,长长的路,我们慢慢的走。 鲁吁王爷带领的暗影使者已经完全控制了武当山及结界之门,只待九月初九到来,为解除隐患,开始搜捕众人。小橘子带领大家去往双龙洞避难。无尘奉命前去破解双龙洞。风影楼主设置机关,将无尘引到绝境,并在湘江岛主等人协助下消灭了无尘。 临渊预感到自己已经暴露,借酒浇愁不甚说出了鲁吁王爷的真实身份,被沈云发现。沈云让人回禀鲁吁,鲁吁让青龙道长去杀临渊。青龙杀临渊有些于心不忍,此时的他也从临渊口中知道了鲁吁的暗使身份,可已经无法回头。临渊见到死期将至跪地叩拜青龙,忏悔一生。青龙给临渊跪下,跪的却是愧对皇权。沈云说自己从来不拜,因为这辈子坏事做尽,根本没打算投胎。说完直接杀了临渊。青龙一心求死,沈云告诉他,如果他死了,武当就可以灭门了。留着他是要给世人看得。 备用对白:喝点马尿就想当皇帝。 鲁吁对临渊的屠杀刺激了飞翼的认知。于是借机出逃。当见到被毁容的小橘子时,更加愤慨,可龙吟对小橘子的不离不弃让飞翼懂得了什么是承诺。铲叔提出玄冥属地有一种仙草可以治愈,但需要龙吟和飞翼同去协助。实则这是铲叔的一计。途中铲叔表明皇族密使的真实身份,并要求飞翼助其解除鲁吁对皇帝禁锢,同时将冥王之前交付给他的玄冥教教主令牌传于龙吟。在个人与家国面前,几人以国为大。赶到京城时游竺出现,原来他早就是鲁吁的人,贪生出逃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备用资料:外表的美只能取悦于人的眼睛,而内在的美却能感染人的灵魂。 备用资料:小橘子撕了飞翼珍藏的画像。不承认画像上的人是自己,当做这个人死了。 备用资料:防小人难,防主人更难! 双龙洞中金雨汀发现了圣典法籍,湘江岛主用自己功力加持几人。金雨汀也欲投身却被阻止,岛主让她好好活着,把这些事情都记录下来,警示后人。 龙吟大败游竺之后,玄真皇帝在铲叔、飞翼及玄冥教徒的帮助下复位,立即清除朝中鲁吁的余孽,并集结全中州的力量反扑武当山。这时十二门徒真气得以恢复,反攻的时刻即将开始。铻语看到狼叔的死,唤醒了侠的意识,通过瑾安开始接触叶飞等人。 备用对白:以财交者,财尽而交绝;以色交者,华落而爱渝。 备用对白:我的国土一寸也不可以被践踏,如果有人胆敢入侵,我就御驾亲征。一个打一个打不过,十个,一百个打一个,我也把他们灭了。我要壮我国威! 在反攻开始前,铻语发现皇族军队里有人私通鲁吁,就让十三娘将毒散在银子上,又让鲁吁发给那些人。但这个毒并不是即刻诱发中毒,而是需要通过一种花粉做引子。而后飞翼通过在军营中散布花粉,使收到钱的人毒发身亡。 备用对白:一味的宽容,盲目的宽容,只会让放肆越来越张狂。 此时心月狐,李逸轩,狼叔,簌簌,婆婆,无尘,临渊出局。武当山上,鲁吁,青龙,灵儿,铻语。山下,十二门徒,龙吟及玄冥教徒,飞翼,铲叔,画骨,玄真皇帝。 大战开始,铲叔为了保存十二门徒实力,带玄冥教打头阵,结果与青龙相抵。飞翼出手与灵儿相抵。十二门徒中瑾安等人出手时,铻语打破鲁吁布下的法阵当场牺牲。 最后时刻,影洲一侧结界之门出现裂隙,十二门徒直接冲入结界之门,关闭瞬间,魔界接应部队赶到,叶飞,小诺为了救众人,直接杀了过去,自此坠入魔界。龙吟,洛月明封堵了中州一侧结界之门。法力即将耗尽的鲁吁让自己的寄灵进入到一个大臣身体,在接近玄真皇帝时被画骨发现,当场斩杀。玄真皇帝感动武当所做出的贡献和牺牲,改国号为玄武,后世将这段历史称之为玄武纪。 备用对白:这片天地生养了我们,即便在不如意,也是自己的事情,和血统无关。但你屠杀我们,就算是亲娘老子都不能容忍。 备用对白:你生出来就是奴才,别以为换了一个主子,别人就另眼相待。 备用对白:杀了敌人,他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他的棺椁。 《誓血无疆》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