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今天OOC了吗[穿书]》 001 夏末秋初,楚敬门。 炼武大殿上乌泱泱的站了一大群人,他们都穿着统一的进山青衿,半束长发,无一不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台上衣袂翻飞的男子。 楚敬门是中修界第一大门派,每隔三年都会举办一次盛大的拜师典礼,这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只不过这一次与以往几次都大不相同,几乎站在高台之下的所有人,都是奔着一个人而来。 高台上那人仙风道骨,生得十分俊美。青丝用银冠半束,远远看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在桃李藤萝前,执卷浅寐的翩翩公子。只是再细看时,他双眸微垂,薄唇紧闭。虽然气质儒雅温润,但眉宇之间尽是冷峻和漠然。 他五官雅致,一手执起茶托,神色淡然地看着大殿。只需遥遥看上一眼,就能感受到他性子里吹过来的风。 坐在最中间掌门季长柯看了一眼自家师弟,轻声说:“没有一个看得上吗?” 沈青临微微侧头颌首,视线转到台下的人身上。他们都是马上跻身中修界的佼佼者,而且刚好碰上了楚敬门的拜师大典,错过了就要再等三年。 而一个人从凡人修出金丹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如果不得到正统的修炼,金丹马上就会破损。所以今日是他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每一回比试都几乎是下了狠手,只为拜入楚敬门青峦阁阁主沈青临门下。 现在站在台上角逐的是两个远道而来的修士,虽年纪轻轻,但金丹修炼得已经是炉火纯青般的地步。一番打斗后,炼武大殿传来欢呼声,其中一个青衣的少年将对手斥下擂台,然后直直地对上了沈青临的视线。 随后他盛气凌人地跪在大殿上,抱拳对台上的沈青临道:“恳请拜入仙尊门下!” 沈青临闻言低头浅尝一口淡茶,看向台下的少年。 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主动请战,青衣少年微微仰起头,眼角带着少年的傲气与凌厉。以他的实力,虽说不是超群绝伦,但也是天赋异禀、鹤立鸡群。 台下的人几乎都屏住呼吸看着沈青临,而后者微微眯起眼睛,只是扫了一眼便摇了摇头。 高台上各个阁主互相看了一眼,台下的众人闻言皆是一阵哗然,既惊讶又暗喜。 见师弟态度明确,坐在旁边的掌门季长柯欲言又止地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放弃了一般地扬手道:“继续!” 青衣少年紧握着双拳,不服气地看着台上的沈青临,而后者则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目光在人群里穿梭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接下来的打斗也十分精彩,青衣少年又被一个修道多年的壮汉掀到了擂台之下。 那壮汉跪在台下说了一通,见沈青临不理,于是对着沈青临的方向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把自己这十几年来所学的看家绝活全部拿了出来,就差当场表演胸口碎大石。 如此折腾完之后沈青临也是随意的看了一眼,手里的茶已经有些凉了,他将青瓷盏递给身后的弟子,垂眼摇头:“花里胡哨。” 刚刚还在摆弄技巧的壮汉此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周围的弟子也是愣愣的看着沈青临,直到壮汉不甘不愿下台都没有缓过神来。 天下修真人士皆知楚敬门青峦阁阁主沈青临不轻易收徒,所以绝大多数的弟子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只不过这接二连三地被淘汰,一群还没上台的少年变得有些惊慌失措,甚至有几个人已经自认达不到沈青临的标准,准备离开楚敬门。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沈青临的标准是什么。 新换的茶水被恭敬地递在了沈青临手上,他揭开茶盖细嗅,轻启双唇。入口清冽,杯盏离了薄唇仍然沁香留存。 台上的比武还在继续,原本自负的参赛者皆是认真了起来,饶是如此也没能入沈青临的眼。 到最后台下只剩寥寥几个人,站在炼武大殿正中央的是一身黑衣的少年,他战胜了之前所有的参赛者,却没像那个武士一样聒噪地吵人心烦,只是安静的站在正中心,遥遥望着大殿之上的沈青临。 他紧握双拳,墨黑的长发被微风吹起,束袖的长袍尽是少年意气。但他的眉眼却是难得的沉稳,与先前那一双双希冀的目光不同。 沈青临从茶盏里漂浮的茶叶中抬起头来,略过了那人的视线,他扫视了一周台下几个观礼的弟子,直到脑海中的那一声【目标人物出现】,沈青临的目光才停止在一个少年身上。 那少年看上去很文弱,月白色的长袍加白色的发带,与周身的武士格格不入。就这一眼,沈青临微微起身,像是等不及了一眼,缓缓地朝那人走过去。 不知何时起了风,缓步过去的沈青临衣袂翻飞,一身白衣遗世而独立。台下的弟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致的朝他看去,站在炼武大殿正中心的胜出者也看了过来。 只见他停在一个病弱少年面前负手而立,端详了许久之后缓缓开口,说话不疾不徐:“你可愿,拜入我青峦阁门下?” 话音一落,所有观礼之人瞬间炸开了锅。 青峦阁是楚敬门中特殊的存在,它位于中修界和鬼界之间,隔着一道结界之后就是能够危害人间的无间地狱。只要出现一个缺口就会有无数的孤魂野鬼作乱,这次的收徒大典也是掌门念沈青临操心的事情太多,想添几个弟子为其分忧。 只是沈青临面前那少年看上去弱不禁风,虽修成了金丹,但最多也就只是入了门,在面对那些凶灵时也就只有送命的份儿。 见他不语,沈青临也不再多说,只是静静地站在对面,等待着他的回答。 沈青临能够理解众人的诧异,他当初看这本小说的时候也对这个情节不解,为什么放着那么多天才不选,非要挑出这么一个废柴。后来书里的沈青临对这位小徒弟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虐待,将其推下无间地狱,后来被血炼归来的徒弟五马分尸,永无轮回。 他瞬间明白了,这和他同名的师尊就是用来实现男主金手指的反派。 沈青临生在和平年代,是一个刚毕业的社畜,平日里和电脑打交道,从来都不爱看小说,只是当时一个比较要好的朋友当了作者,他才被摁头看了那本《邪魔狂神》。 这本书通篇狗血淋头,不知道那个朋友是出于恶作剧还是其他的原因,把里面的反派设置成了自己的名字。 沈青临草草看完后就睡着了,一觉醒来眼前全部都是陌生的景象。不仅如此,脑子里还出现了一声突兀的: 【成功绑定:拯救反派系统】 后来他渐渐的接受了自己穿越进书里这样荒谬的事实,但是和书里不一样的是,他要走的故事全部都是反的。 根据这个系统所说的,网站进行了整改,他要拯救沈青临这个反派的命运,对原男主悉心呵护,让他成为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男主。 对于这个设定,沈青临觉得合理又不合理。合理之处在于这样他也不用再被原男主五马分尸,连魂魄都没地儿投胎。不合理的地方在于,为什么改剧情这件事还要读者亲自上阵,难道不是他那朋友的事吗! 想到这里,沈青临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虽然心里已经胜券在握,但依旧寡淡着一张脸,喜怒不形于色。周遭的目光和议论没有断过,他虽然不急,但是被这些目光看得心烦,于是又将之前那个问题再问了一遍。 能被沈青临收于门下是至高无上的荣耀,那少年像是在惊愕中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下,道:“师尊在上,请受徒儿羿辛一拜!” 他结结实实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沈青临终于笑了笑,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这时旁边观礼的众人不服了:“这个小兄弟一看就根基不稳,不配进入青峦阁!” 有一个人提出了异议,旁边的人也受到了鼓舞,对这位新收的弟子颇具微词。 “本座选的徒弟,无须他人评价。”沈青临说话时掷地有声,不给他们任何反驳的机会。他没有多看他们一眼,看向羿辛轻声道:“随我来。” 说完就准备带着新收的弟子回青峦阁,“拯救反派”系统总算是进行了第一个环节,他觉得自己和离开这个地方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他转过身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一声“青峦仙尊”叫住,虽说叫的是沈青临的尊称,但语气却是少有的不卑不亢。沈青临朝身后望去,是大殿中心最后的那个胜出者。 刚刚沈青临急于收徒,根本没有正眼瞧那位小兄弟,此时双眼对视,沈青临隐隐约约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那少年身着黑袍,长发以发带竖起,脸庞深邃俊美,脸颊上还有一道被刀剑划伤的血痕。方才他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就叫住了沈青临,但现在与沈青临对视时,他又不动声色地蜷起了双拳,颇有些紧张地看着远处的沈青临。 他远远行了一个礼,恭敬又从容地道:“恳请拜入仙尊门下。” 闻言沈青临微微眯了眼,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对方,缓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但到底是少年心性,远处那黑衣少年隐隐透出几分忻悦,也许是以为看到了希望,于是道:“弟子伏翎。” 伏翎。 众人都没有看见青峦仙尊眼神中闪过的几分了然,这位伏翎可以说是今年来参赛的弟子中资质最高的,而且为人不卑不亢,确实适合拜于沈青临的门下。 这样一位天之骄子好像想不到理由来拒绝,众人看向沈青临,只见后者稍稍思索了一会儿,头也不回地道:“天资不错,但与本座无缘。” ※※※※※※※※※※※※※※※※※※※※ 安利好基友的文《协议恋爱后我跑不掉了》by咬一口饺子 文案如下: “我有一个漂亮情人,不能告诉你他是谁。” * 沈识棠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除了喜欢男人以外无功无过。 谁知道会有一个小伙子就这么风风火火不明不白地闯进了自己按部就班的生活。 小朋友年纪还小,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 结果沈识棠打开了门,看到了那个张扬的笑脸。 唐映秋:“沈教授专属爱心外送,咖啡和我都想要进来。” * 唐映秋心底住着一个人,从小到大。 本准备离开,他却主动地送到了自己的怀里。 不追那还是人吗? 唐映秋:哥哥有没有比昨天更喜欢我一点? * 唐映秋看着沈识棠,就连吃东西都这么好看,一看他吃完,就扑了上去 沈识棠把人推开,脸色不好却红了耳朵,“干什么?” 唐映秋比谁都委屈,抱住了对方,轻轻咬了一口沈识棠的脖子,“不准跑,我也饿了。” 高冷白天鹅中文系教授x年下深情偏执小狼狗师生年下 1v1 he 002 003 方才还一切正常的炼武大殿突然被黑云压顶般的鬼气所覆盖,未成形的凶灵在上空盘旋叫嚣,沈青临揽过血流不止的伏翎,在他黑衣上迅速贴上一张画好的符咒。 霎时间符咒散发出金色的亮光,凶灵像是有所感应一样朝着伏翎的方向涌来,眼看着就要将沈青临那一处的所有人吞噬。 “走!”沈青临足尖轻点,揽过伏翎腾空而起,朝着青峦阁的方向飞去。身后的凶灵见刚刚盯上的猎物就要消失,便发出了类似蚕食般的嘶哑叫声。 沈青临轻功的速度很快,但不及伏翎后背血流的速度之快。刚刚情况紧急,沈青临没有看清伏翎到底在后背划了多大的一道口子,他现在甚至都能够看见飘在空中的血珠。 想到这里,沈青临轻咳一声,目视前方,语气也放缓了些:“等会儿你随我去青峦阁疗伤。” 伏翎苍白着脸,从善如流,“多谢青峦仙尊。” 原本静谧入雾的青峦阁此时弥漫着浓重的鬼气,青石台阶最高处有一道不大不小的缺口,一个身着束袖长袍的少年站在台阶上,旁边站着的是正在数落他的季长柯。 季长柯吹胡子瞪眼,把自家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你好好守着,你竟然还打盹儿?!” 现在被他数落得敢怒不敢言的是他和夫人江映柔所出的独子,姓季名泽羽。从小就是天子骄子、各个门派世家公子的楷模,因为性子顽劣被收归于青峦仙尊门下,这些年来长进了些,今天不小心在焚香炉旁打了个盹儿,险些酿成大祸。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玩忽职守在前,季泽羽也不敢和季长柯顶嘴,嘟嘟囔囔的小声委屈。 沈青临带着伏翎翩然落地,没多说一句,与季长柯对视一眼后从归墟中拿出无衣琴奏出乐章。 身后的凶灵变换了形状,竟生出手脚来沿着青石台阶往上爬,没有面部却发出了啃食的尖锐声响,混合着呼啸的东风。明明是夏末,却生出无限寒意。 换做是寻常人,早就被眼前的一切吓得魂飞魄散,连修炼已久的季泽羽见此情状拿着剑的手还有些发抖。而作为靶子的伏翎此时只是安静的坐在旁边,双手撑着地,冷汗从脸颊滑落在台阶的青苔上。 已经将凶灵引至青峦阁,沈青临在奏乐章时给伏翎周身设下一层保护的结界,对着季泽羽道:“给他止血。” 这一声喊得终于让季泽羽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将剑收至归墟,进入结界准备帮伏翎止血,“这位兄弟你好啊,我叫......我的天呐!” 他刚准备施下止血咒,却见伏翎后背划下了一刀很长的口子。从肩膀延伸到腰,狰狞的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他吃惊之后很快施下了止血咒,对伏翎说:“你忍着点啊,很快就好。” 伏翎却是不答,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后背灼热的伤痛,像是烈酒与食盐混合粗暴的揉进伤口。他的目光循着沈青临的方向望去,冷汗与血水混合在一起,竟是一声也没吭。 此时的沈青临无暇顾及其他,他穿进这本书不到一月的时间,和这具身子虽然有了些默契,虽然他能够感受到强大的灵力,但还是第一次实打实地作战,如果刚刚他用自己做血阵,估计情况不会比现在好。 他抚弄琴弦时而急切时而轻缓,发带随着青丝在飓风中飘动,配合着季长柯的长萧,两人立于法阵之中,一左一右合力扫清凶灵恶鬼。 施完了止血咒的季泽羽向上空望去,惊羡地看着上空光华流转的法阵,喃喃道:“我总算是看到这幕了。” “什么?”伏翎看了他一眼,道。 刚刚季泽羽试图和伏翎扯皮,人家是一声都没应,没想到自己随便感叹一句就被伏翎搭了腔。 他用看外行人的眼神看着伏翎,道:“我爹和我师尊,楚敬掌门和青峦仙尊,一琴一萧,可是我们楚敬门的招牌,一同奏响可是谁都没办法阻拦!” 他解释的时候话尾稍扬,带着些得意,一琴一萧皆是他的至亲之人,他季泽羽也不愧为中修界的天之骄子。 季泽羽等着伏翎羡慕的目光,却没曾想对方只是微微点头,而后又一语不发的望着上空的法阵。 此时凶灵被挟制在光圈之中,它在其中不断变幻着形状,因为无法逃脱发出的声音愈发惊悚骇人。沈青临施下咒法,挑起琴弦将其绞杀,并且迅速的将之前季泽羽没有修补好的深渊漏洞紧密合上。 一系列的招式行云流水,沈青临将无衣放于归墟,略施轻功重新回到台阶之上。 “血止住了?” 沈青临落地后青丝也随着飘动落于后背,这一战在外人看来惊险刺激,但对于青峦仙尊来说却是微乎其微。 “止住了。”季泽羽起身施了一礼,眼珠转了转,看了一眼沈青临道:“都是弟子的不是,昨日做符咒到三更,今日一不留神就打盹了。” 这虽是实话,但也存着几分私心,想要体现自己的努力,好少讨些罚。但是沈青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说:“嗯,不错,去清规阁领罚。” “......哦。” “你今日多了一位师弟,就在炼武大殿,你去寻来,顺便去成衣阁给他做几身衣服。” “哦。”季泽羽耷拉着脑袋,像是讨不到吃食反被主人一番训斥的傻狗,没骨头一样往台阶下走。 “不好好走路,就去清规阁多学几天修道姿吧。”身后传来沈青临轻飘飘的声音。 在一旁一直看戏的季长柯就看见自家一直没大没小的儿子挺拔的后背和端正的走姿,笑着对沈青临说:“青峦,有你的啊,我先走了,你嫂嫂肯定担心死我了。” 沈青临应了一声,目送季长柯走远。一对父子在半路相逢,隔着老远都能够听到二人打闹斗嘴的声音。 刚刚还被凶灵厉鬼所笼罩的天空,此时也变得明亮起来。起了一阵风,沈青临还是能够嗅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垂眼看着撑在地上的伏翎,道:“能走吗?” 在旁边将他们的你一眼我一语听了个遍,伏翎从头到尾一声也没吭,像是一个外人一样坐在旁边运功疗伤。 在季泽羽面前亦慈亦严,而此时的沈青临却负手而立,清冷的站在微风中。耳边还能够听到不远处父子二人嬉笑的声音,伏翎咬牙站起,忍着背后的疼痛,道:“可以。” 见他神色没有太多痛苦,沈青临也没想到这么轻的年纪会有多能忍,于是先他一步走下青石台阶,“随我来。” 原著中虽然是个修仙的世界,但是沈青临却是一个注重传统的人,在青峦阁里种下了很多珍惜的药材制成药膏,时不时就给到处打滚四处碰伤的季泽羽用药。 沈青临看到伏翎背后的伤时脸色都青了,皱着眉想要习惯性的数落几句,最后还是闭上了嘴。他将药膏涂在伏翎的后背上,想要动作迅速些减少疼痛,岂料刚贴上伏翎就浑身一抖,狰狞的伤口又渗出些血。 到底是个孩子,沈青临心软了些,一边涂药一边说:“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嗯。” 沈青临专心在他背后上药,伤口之下是一个精瘦的身体,肤色不白也不黑,呈现出健康的颜色。 他见伏翎的颤抖只增不减,于是一边涂药,一边想要分散伏翎的注意力,“你是哪里人?” 这本来就是随口一说的寒暄,沈青临在现代没话找话的时候都用这句国际开头。谁知伏翎顿了顿,没有说话。 见他不言,没情商的沈青临又说:“那你的父母呢?你来这里,父母不担心吗?” 又是一阵沉默,就当沈青临觉得这孩子真没礼貌的时候,就听见伏翎闷声说:“我无父无母,也没有家。” “......”这回到沈青临沉默了,楚敬门上上下下的弟子皆是富贵人家出身,或者是天资极高,有修行的条件。所以沈青临先入为主的认为能够修行的人,除了天资聪颖之外,还要有外力的帮助。 就像是现代的学霸,大多都是家庭条件好的,寒门再难出贵子。 他轻咳一声,又没话找话,“那你是如何修行?” 他坐在伏翎的身后,瞧不见对方的神清,只能够听到短暂的沉默后伏翎低哑的声音,“我在学堂里洒扫,获了个旁听的机会。” 普天之下的人皆想修得金丹跻身中修界,再去上修界获得不老不死之身,这是除了做人做鬼之外,凡人唯一的出路和选择。所以修真学堂收费高昂,这也是楚敬门的弟子非富即贵的原因。 仅仅是一个旁听的机会,就能够修得金丹并且有强大的灵力,果然是一个奇才。 沈青临涂完药膏,放下手里的白玉青瓷瓶,若有所思的看着屋外的桃树。青峦阁本就安静,现在更是连根针掉落都能够听到声响。 良久之后药膏起了作用,渐渐地和伏翎的伤口吸收,伏翎原本紧绷的后背放松了些。 他整理好衣服依旧是背对着沈青临,沈青临见他不动,于是说:“能走吗?” 这句话和之前在青石台阶时沈青临说的一样,一句是让伏翎进入青峦阁,一句却又是让他离开。伏翎刚放送的身体又不自觉地绷紧,他低垂着头,又道了一声可以,起身收拾衣裳准备离开。 “那就好,”沈青临见他欲走,便道:“你的师兄刚刚也见过了,自己去成衣局找他,添几身衣裳。” 004 伏翎的背影猛然顿住,原本煞白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他僵在原地半晌,复又转身向沈青临的方向重重一拜,“谢......师尊。” “去吧。”沈青临摆了摆手,目送着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刚刚头脑一热沈青临就收下了这么一个便宜徒弟,现在想想又觉得不踏实,如果他最后没有控制住羿辛,那拯救反派这个任务没有完成,他是既祸害了伏翎,自己又可能回不到原来的现实世界。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何必悲观?现在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所有的事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他不信自己一个现代人还不能够培养出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 想到这里,他起身准备去里间熟悉一下琴谱。今天收伏凶灵他完全是按照原主的记忆弹奏的乐章,今后教习弟子口头讲授的时候必定会漏出破绽。 他起身往里间走,沈青临来到这里已经一月有余,对于青峦阁的布局已经了解得十之八/九。青峦阁以剑术和音律为主要的修习内容,这阁内也和沈青临一样寡淡得紧,除了青峦仙尊所住的主间之外只有寥寥几所客间,再加上三两间修习坊。 此时正至傍晚,夕阳下沉,青峦阁萦绕在火红的云霞之中,与阁外台阶前的水池遥相呼应。收伏凶灵后,无间地狱虽然被沈青临施法牢牢封住,但青峦阁之上依旧残留着鬼气,黑云压在青峦阁之上,仿佛即刻之间就会将其吞噬。 火红的云霞、暗黑的鬼气就这样突兀的将天空分割,让原本就冷清的青峦阁多了几分诡异。 沈青临拿着蜡烛往里走,越往里走周身的字画书籍就这样在明灭的灯光中现形,有青峦阁的剑术音律秘籍,也有沈青临自己所独创的剑法和乐章。 书桌旁收拣了几副字画,画上的青莲在水池中娉婷静立,水光潋滟,云雾萦绕,旁边的题字苍劲有力,隽秀却又不失大家风范。 ——孟春十六申时青峦阁 沈青临。 不得不说原主虽然是个伪君子,但是在学识造诣上确实比旁人要高,是个博学的伪君子。 沈青临拿起之前没有看完的琴谱,刚准备离开周身一声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原有的寂静。 【欢迎进入拯救反派系统,本系统从今日起绑定宿主沈青临——羿辛师尊,楚敬门青峦阁阁主、青峦仙尊。玩家需达成[阻止羿辛掉落无尽深渊]这一成就,并刷满1000亲密度即可回到现实世界。】 这一月以来这个系统每次都会不打招呼开始说话,起先沈青临被吓到,现在反而波澜不惊,他甚至挑眉想到:这次这个系统竟然有这么多话? 【请问还有什么问题?】 沈青临倚在书架旁,执起书桌上的一把折扇展开抵在面前,他这一刻庆幸自己是在里间,不然会被旁人看见自己在这里一个人自言自语。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书房,确定的问了一遍:“是不是我阻止他掉落无尽深渊,并且刷亲密度就能够离开?” 【是的。】 机械的语气又重新响起,沈青临长吁一口气,这个任务对他来说不算难。原著中就是原主沈青临将羿辛推下了无间地狱,可是现在沈青临已经不是沈青临,他只要最终不按原剧情走即可。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拿着扇子掩住自己稍纵即逝的笑容,随后轻咳一声,道:“刷亲密度是怎么个刷法?” 【根据拯救反派系统规则,沈青临的人设是偏爱羿辛的完美师尊,目前宿主与羿辛的亲密度为20,需要在今后的任务之中不断获得亲密度。】 “什么任务?”沈青临追问道。 【届时系统会发布独家指示,敬请期待。】 “......” 沈青临还想再说什么,只听见类似于机器停止运作时“咔”的一声,原本还热闹的书房里马上就没了声息,只能够听见沈青临细微的呼吸声。 这个系统走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突兀又随意,沈青临早就习惯了,于是拿着琴谱一边往外走,一边回想刚刚系统所说的只言片语。 偏爱羿辛的完美师尊人设。 这句话是让他偏心羿辛的意思吗?一直都没有过感情经验的沈青临坐在外堂片刻,看着屋外的几间客间,心里渐渐的拿定了主意。 就这样一边盘算一边翻阅乐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不远处传来交谈的声音,沈青临抬眼望去,就看见自己三个徒弟并排走上了台阶向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季泽羽还是像之前一样张扬随意,虽然领了罚但依旧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像只骄傲过头的花孔雀; 站在他旁边的则是羿辛,他背对着残阳,肤白似雪,时不时地对季泽羽笑笑,尽显儒雅温柔。他手里拿着新领的衣服,大多都是月牙白或是青色的长袍,倒是符合他的气质。 而他旁边的伏翎手里清一色拿的都是黑色的长袍,没有复杂的花色和装饰。他沉着一张脸,也许是因为背上的伤还没有好全,脸色还有些苍白。 他隔着老远就和看过来的沈青临四目相对,沈青临在那一瞬间竟然看不出这样一个少年人在想什么。 少年老成。 这是沈青临对伏翎的第一印象。 “师尊!”见沈青临倚在躺椅上,季泽羽隔着老远便挥了挥手,三两步便蹦上了台阶,最后恭敬地对沈青临行礼:“师尊,弟子按照您的吩咐带两位师弟领了服饰。” 沈青临将书搁在旁边的桌子上,轻轻应了一声,道:“做得不错。” 得到师尊的一句夸奖比什么都要来得重要,季泽羽挠了挠脑袋笑嘻嘻的摇了摇头,又发觉自己不够稳重,便规规矩矩地将双手放在两侧。 他站在沈青临身侧,而两位今日新添的两个徒弟站在沈青临面前,恭敬地跪在地上行了大礼:“拜见师尊!” “嗯。”沈青临随着他们的动作渐渐垂眸,“起来吧,以后不用行礼。” “谢师尊。”两人跪着闷声应了一声,一道起身,一高一矮,稚气未脱。 沈青临看着两个人,心里早就拿好了注意,但还是装模做样的问旁边的季泽羽:“客间还有多少?” “不多不少,刚好两间,”季泽羽不疑有他,有问必答的说:“一间在西院,一件在东院。” 东院位于青峦阁的东边,沈青临大致看过,风景虽说不是上好,但里面的光景随着阳光不断变化,尤其是日升的时候煞是好看。 而西院则是和东院完全相反的光景,它离无间地狱虽然不近,但处于那如同鬼气一般的黑云下,夜深人静的时候还能够听到影影约约的尖叫和嘶哑声。 这样一个两极分化的地方,沈青临闻言拿着折扇思考了一会儿,很是苦恼地说:“这西院委实不是个住人的地方,要不还是和掌门师兄商量,再开辟一屋罢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拿着折扇若有所思,视线却时不时地往伏翎的方向看去。 果然,伏翎拿着手里的衣服行了礼,道:“羿辛师弟年幼,弟子住在西院就好。” 轻轻一声响,沈青临将手里展开的折扇合上,将眼底的打量收了回去。这就是之前他想的方法,羿辛现在灵力低微,胆子小身体弱,把东院给他住最合适。一来让羿辛能够离无尽深渊远一点,二来还能顺便刷刷亲密度,一举两得。 想到这他略略点头,也没有委婉的推拒,道:“既然这样羿辛便住进东院,稍后我去西院布下一层结界。” “是。”两个弟子皆是行了一礼,沈青临又说了点什么,便打发他们收拾住处去了。 沈青临看着屋外的池塘半晌,脑海里自动的来了一句提示音: 【亲密值+10】 沈青临左手拿着扇子往右手轻轻一敲,有些摸清了这个系统的规则,只要他对羿辛好一点,就能够加亲密值。只是这亲密值也太少了,怎么说也要50、60的加。 只是有些委屈了伏翎,沈青临叹了口气,但转念一想这些都是书中的虚幻人物,他现在唯一的目的是尽快逃离这里。 想到这里,心里的一点愧疚感也没有了。 他起身往外走,准备下山去寒食阁寻点吃食。中修界虽然得了金丹拥有了灵力,但是还没有修炼到辟谷的境界。这一天下来沈青临滴水未进,这时候终于感受到了饿意。 下山的时候他将清理好房间的羿辛也带上,一路上无微不至,走泥路的时候怕他摔了、走平路的时候怕他磕了。进食的时候谈及了羿辛的家人,才知道羿辛的父母很早就殒命了,他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闻言沈青临叹了口气,将碟子里进补的吃食全部夹在羿辛碗里,道:“以后跟着我修道,你的父母也会欣慰的。” 羿辛顿了顿,看着碗里的几块鱼肉,蓦地笑了,对沈青临来说:“但愿如此吧。” 这一顿晚饭让沈青临受益不浅,一路过来【亲密度+10】的提醒不断在脑海里响起,沈青临将羿辛送至东院,刚准备进主院休息的时候,就听见不远处低哑的嘶吼声和尖叫声。 是从无间地狱裂缝里传来的。 沈青临对此见怪不怪,刚准备推门突然猛地顿住: 坏了,他忘记给西院设结界了! ※※※※※※※※※※※※※※※※※※※※ 不好意思呀~最近三次有些事情要忙,顺便也存一下稿,所以从今天开始隔日更新,一直持续到八月五号,大家可以攒着看! 005 夜色正深,此时的楚敬门已经过了宵禁时间,整座山峰皆是一片寂静,而不远处青峦阁西院发出似有似无的啃噬声和尖叫声,和今天收伏的凶灵一样。 不同的是好像有很多的怨气和鬼气盘旋在西院之上,给原本就安静的青峦阁多了几分死寂。 沈青临皱着眉头往西院走,一路穿过假山池塘,那些声音仿佛有所感,变得越来越大,无间地狱的裂纹留下了暗红的痕迹,在惨白的月光下格外骇人。 月光照在沈青临雪谷清泉般的脸上,他右手指尖并齐略施术法,银白色的光晕在他的指尖流窜。霎时间整个西院的周边出现一道亮光,半透明的结界围绕其上,将西院整个罩住。 有了这层防护,凶灵的声音变得微弱,没有像之前一般可怖。沈青临环视了一周确定没问题后转身欲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走进了伏翎的房间。 房门打开时发出了“吱呀”的声音,沈青临抬脚走进去。里面的布置十分简单,一桌一柜一床,伏翎显然没有怎么收拾过,只是简单打扫了一番。虽然干净,但是显然太简陋了些。 和他完全相反的,羿辛的房间被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通,装上了淡雅的流苏帘,点上了他自己研制的沉香,甚至在窗户上贴上了自己剪的窗花。 想到这儿,沈青临叹了口气,慢慢走过去想要检查伏翎的伤势。月光从半掩的窗子外照进来,随着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沈青临看清了伏翎的睡颜。 准确的说,应该是浅寐时的睡颜。床上的伏翎显然睡得十分不踏实,双眉紧紧皱着,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还是因为似有似无的凶灵嘶哑声,他微微蜷着,床边还放着他的佩剑。 沈青临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找不到一块宽敞的地方只好沾着伏翎的床角坐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睡时的伏翎。 原著的伏翎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戏份,只是一心一意地跟在沈青临旁边,即使后来沈青临被全天下人知道了真面目,伏翎也一直站在沈青临身后,直到最后被男主羿辛折磨而死。 书里也没有写伏翎的来历,所以沈青临也不知道今天伏翎拜师的时候,伏翎在执着和坚持些什么。在原著里伏翎就像一个若有若无的书面角色,即使到最后也没能明白他的信仰和归处。 想到这里,沈青临有些带着怜惜的眼神看着伏翎,想着眼前这个人也是被他那个坑爹的朋友祸害的人,等他完成拯救反派系统,一定让他那朋友给伏翎写一个完美的结局。 他看着伏翎,左手微微抬起,先试了试额头的温度。手背刚触及伏翎额头,他就感受到伏翎微微一颤,双唇微启,皱着眉头双手抬起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沈青临连忙撤开手,只见伏翎双手微蜷着在胸前,没过多久又放了下去。眉头紧拧着,刚刚还在呢喃的双唇也紧闭着。 目睹全程的沈青临长吁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拂向伏翎的后背。左手指尖光华流转,像是和煦的溪流一般疗愈着后背那狰狞的伤口。 疗愈术他钻研了好一段时间,掌握了施法的方法再结合了脑海里沈青临原有的记忆,有条不紊地将伏翎后背的伤口慢慢愈合。他有控制好力度,只是加速了伤口的愈合,真正调养好仍然还需要一段时间。 手上的光华随着一道道愈合的伤口慢慢变弱直至消失不见,沈青临收了灵力,起身掖好了伏翎的被子,做完了这一切后空旷的房间里突然发出机械的声音。 【ooc警告:扣除羿辛好感值50】 “......”沈青临刚起身就顿在了半空中,用气音对着系统说:“我就帮他疗疗伤,为什么扣我分?一扣还扣这么多?” 【请注意,您的人设是偏心羿辛的完美世尊,不能对其他的徒弟展开关怀。】 “那我今天还给季泽羽疗了伤,这怎么算?”怕自己的声音惊动伏翎,沈青临边说边往外走,轻手轻脚地合上了西院门。 今日他与季泽羽交谈后发觉他在与凶灵周旋时肩膀被划了一道伤,便随手疗了。一来是熟悉一下施法步骤,二来也是想以此测试系统的规则。 伤疗好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所以沈青临方才才会将伏翎的伤疗了,没想到这随便一来却把今天刷的好感扣了一半。 【之前一次是念及你初犯,所以没有追究。而且季泽羽是掌门之子,是充钱用户。】 “......”沈青临无话可说,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水池,想着能不能像电视里一样扎进去回到现代。 当然,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只是这一扣,他离目标好感度又远了十万八千里。 见他许久未言,系统自动的消失了。沈青临漫步在假山之间,回到自己寝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睡了一觉,第二天早早便醒了,刚打开门就看见羿辛站在门口。 “师尊。”羿辛换上了昨天新裁的长袍,淡青色没有任何的点缀,长发用楚敬门统一的弟子冠半束着,在穿白袍时那只可远观的气质上增了几分烟火。 沈青临微微颔首,抬脚跨出门槛。按照楚敬门的门规,新晋弟子要进行统一的授训,大多是听掌门讲授门规,而季长柯平时闲散惯了,只是在上面聊聊家常,最终还是沈青临代替传授。 这些都不是重点,在讲授后新进弟子会统一采录血滴,将血保存于血生坠里。血生坠顾名思义是用来储存血滴的挂坠,类似于水滴的形状,它的主要作用是验证主人的生死。 当主人生时,它会发出光亮,反之则会熄灭。 楚敬门虽是处于中修界,免除了生老病死,可是这些年来凶灵邪祟猖及,不久之前就有门派的弟子在清除凶灵时遭遇不测,再也没有回来。 血生坠的存在就是为了便于各个师尊了解弟子的现状,从而做出精确的判断。 跨出门槛后沈青临展开折扇走在前面,不远处站在两道人影,皆是身着黑袍,只是一个站姿闲散吊儿郎当,而另一个身姿颀长稳重。 听闻身后的动静,两个人皆是一道转身,行礼后师徒四人一前一后到了寒食阁用早膳,沈青临坐在季泽羽旁,对面是羿辛和伏翎。 吃了几口油茶,季泽羽纳闷地说:“师尊,我发现一件事情?” “何事?”沈青临不咸不淡的回答。 “伏翎师弟昨日剌了那么一道长口子,今天却愈合了不少,”季泽羽道:“是师尊昨日去疗伤了吗?” “......没有。”沈青临略过了对面传来的目光,从容地否定。 季泽羽闻言皱着眉头,一口吞下一个生煎包,突然右手握拳打在左手手心,有些欣喜地说:“那一定是我的疗愈术有进步,随便一弄就愈合了。” “师哥,我灵力一直低微,习武天赋不够,可以跟着师哥学学疗愈术吗?”羿辛闻言看向季泽羽,一双眼睛未加任何杂质。 见状季泽羽愣了愣,没多想就答应了。 他贵为掌门之子,一直以来也是各个世家公子的楷模。但就是因为这层关系,季泽羽从小就对自己的要求格外严苛,再加上沈青临并不是喜欢随口鼓励表扬弟子的性子,以至于他经常对自己没有自信。 不过天子骄子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暗自跟自己较劲儿。没想到这新进来的师弟不仅模样好看,而且说的话也正好戳到了他那不可言说的虚荣心,于是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沈青临在一旁目睹了全程,当然不会放过刷好感度的机会,于是说:“你师兄现在还只是初出茅庐,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这一句说出来季泽羽不高兴了,但又不敢多嘴,于是只好在旁边小声嘟囔。 熟悉的系统声响起,沈青临拿着勺子轻轻扬起嘴角,复而又收了回去。他搅弄着碗里的粉条没有什么食欲,他在现代就不吃早饭,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伙食习惯,早膳全是粉条肉包生煎包,油腻腻的看上去就没胃口。 不过为了不露馅,沈青临只勉为其难的吃了几口,将碟子里剩下的几个生煎包全部送到了季泽羽的碗里。 “师尊,我次不下这么多唔。”季泽羽腮帮子鼓得老大,皱着脸对沈青临说。 沈青临笑了笑,无不温柔地说:“你吃得下,不要浪费了粮食。” 就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再转过头的时候却不见了原本坐在斜对面的伏翎。沈青临也没有放在心上,当着季泽羽的面就给羿辛开起了疗愈术的小灶。 羿辛原本以为青峦仙尊如传言中那般淡漠,没曾想却只是表面,内里是个爱护徒弟的好师尊,于是好感度不断地往上升。 话说到一半,耳边传来声音。寒食阁虽然是用食的地方,但碍于“食不言,寝不语”这句千古名言,寒食阁却是难得的安静。 沈青临抬起头看过去,就见一身黑袍的伏翎从取膳口的方向走过来,手里拿了一个莲瓣花纹的瓷碗。 想来也是年轻人,吃了那么多还是要加餐。沈青临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继续和羿辛说话。 伏翎的步伐近了,随后一个瓷碗放在了沈青临面前,里面盛着一碗白粥,看上去不浓也不淡,闻上去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沈青临愣了愣,看向伏翎,而后者坐着行了礼,道:“讲授的时间很长,师尊还是吃多一点为好。” 他的语气十分正常,没有巴结关系的谄媚,也没有像以往一样拒人千里之外。 这么一提,旁边的季泽羽才发觉自己吃了好几个沈青临的包子,苦着脸说:“师尊,是你让我吃的,我没占着你的吃。” “我知道,”沈青临对他稍显清奇地思路叹了口气,“只是刚醒,没什么胃口,太油腻。” “奇怪,”季泽羽闻言道:“师尊你以前也是吃这些,怎的今天开始油腻了?” “......” 沈青临看过去,眼底的寒意瞬间让季泽羽打了几个寒颤,他用“你管得着”的眼神,盯了季泽羽片刻。而后者最后架不住,低着头说:“师尊吃多点。” 羿辛在对面笑着看两个师徒互动,而伏翎从始至终都没有将目光从沈青临身上拿回来。 将视线撤回来,沈青临尝了一口碗里的白粥,里面还搁了些冰糖。也许是不知道自己的口味,只搁了少许,但一丝丝糖色随着粥的纹理蔓延开,沈青临觉得甜度刚好。 他吃了几口,伏翎将视线收了回来,低头继续用膳。 ※※※※※※※※※※※※※※※※※※※※ 关于系统本菜鸡有话要说:我没有正儿八经的看过系统文,所以很多地方也不是很专业。这篇文主要的内容也不在系统上,系统是为了推进故事的工具(系统:我是工具人),所以有哪些大家觉得不对的地方可以告诉本菜鸡,我也会做出相应的改正噢~ 006 用完了早膳,沈青临带着三个徒弟行至楚敬门的晤室,此时里面已经入座了好几个阁新收的徒弟。见青峦仙尊进来,原本热闹的晤室突然就安静下来,全都面朝着讲坛端端正正地坐着,即使交流说话的时候也说得极轻。 沈青临对此颇为受用,走到一旁坐下,坐在正位的是季长柯。他开讲时和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的,谈天说地无话不说,晤室原来坟场一样的氛围瞬间也活络起来。 季长柯其人表里如一,亲切随和,老好人一个。虽然其修为完全可以跻身上修界当一个潇洒的散仙,但依旧坚守在中修界中。 楚敬门虽然是天下修真第一大门派,但是为平明百姓除妖收鬼的酬劳却是比任何一个门派收得都少,因此楚敬门名声在外,是各个修真人士向往的地方。 说着说着季长柯越聊越远,台下的少年们也越来越活跃,以至于季长柯后面说了什么,都被少年们交流的声音压了下去。 沈青临被吵得心烦,轻轻咳了一声,台下的少年们瞬间像是踩到了开关,全部低下头停止了交流。 见状季长柯在桌下给沈青临竖起了大拇指,最后说了几句后道:“下面就让你们的青峦仙尊说一说门规。” 沈青临闻言合上了一直拿在手里的扇子,伸手习惯性地想要拿青瓷盏,却发现桌上并没有沏茶,于是只好作罢。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楚敬门规,道: “本派门规,其下劣迹者不允再入我派修行。 其一,不忠不孝者; 其二,结交奸邪者; 其三,偷学他技者; 其四,欺师灭祖者; 其五,贪酒好色者; 其五,人格卑劣者......” 好在早膳没有含糊过去,不然这冗长的门规必定会念得沈青临头晕眼花。他强撑着精神从头念到尾,到最后的时候终于将写满了楚敬门规的竹简放在一边,长吁一口气。 “师尊,喝点茶润润嗓子。”正当沈青临觉得有些口渴的时候,头顶传来了温柔的声音,羿辛拿着茶香四溢的青瓷盏,恭恭敬敬的在一旁道。 坐在旁边的季长柯见状也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儿,“师哥糊涂,都忘记给我们沈讲师准备茶点了!” “无碍,”沈青临从羿辛手里拿过青瓷盏,尝了一口道:“多谢。” 这一声谢让羿辛有些脸红,摆摆手道:“徒弟应该做的。” 在二人交流之间,台下的众多弟子全部都看着讲坛上他们的互动,将羿辛从头打量到尾,好像这位除了相貌和脾气之外就没有其他出众的地方。 沈青临放下青瓷盏,往台下扫了一眼,他们又不再敢吱声和打量。他准备将视线收回的时候突然对上了伏翎的目光。 周身的弟子们皆是低着头看着眼前的砚台,于是坐得端正的伏翎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他一双眼睛和沈青临对视时没有像其他弟子一样闪躲,而是直直地看着,却没有一丝的不敬。 沈青临看了一会儿后便收回目光,看着羿辛坐回到位置上,随意的说了几句便取了血生坠,带着自家的几个徒弟回了青峦阁。 “这血生坠的用途刚刚也说了,”沈青临将两个坠子递给伏翎和羿辛,道:“自己将血滴进去。” “是。” 那坠子表面晶莹剔透,成水滴状,用一条黑色的长绳串着,看上去像是女儿家用的小挂坠。二人将血滴进血生坠中,那坠子鲜红欲滴,还发着微弱的亮光,表示主人现在是安全的状态。 见两人完成了血生坠,沈青临坐在石凳上接过两人的坠子略施展灵力,而后将坠子还给二人,道:“好了,这坠子你们可以随身带着,也可以放在房中。” “师尊,您不用拿着这坠子也能够知道我们的生死吗?”羿辛也许是第一次见这种修真物什,拿着鲜红欲滴的坠子,好奇的说。 沈青临点头,应了一声。 刚想吩咐他们下去休息一会儿,就听见台阶上有人走近的声音,听步伐像是一个女人。而楚敬门只有两个地位崇高的女人,一个是掌门夫人,一个则是衡水阁阁主许晴初。 沈青临望过去,果然和所想一样。虽然这一月以来没有与她打过照面,但他一眼就瞧出了来人的身份。 那女人正是楚敬门的掌门夫人,江映柔。 季长柯、许晴初、江映柔,以及另一个不闻音讯的仙尊,曾和沈青临是同门所处的师兄弟。曾经一起修道、斩妖除魔,只不过因为各人有各人的路,唯一和沈青临有密切关系的也只是季长柯。 即便是有季长柯这层关系,他与江映柔也只是点头之交,原书中的沈青临是一个孤僻的人,不喜与人交际,待人接物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江映柔在他眼中并不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而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女人,季长柯也没有让她处理任何事务,所以她一直保持着未入世的天真浪漫。 他与江映柔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沈青临与江映柔往来甚是疏远。而现在的沈青临也懒得和书里没有提过几句话的npc多接触,只是淡淡地朝外面望去。 见沈青临坐在里面,江映柔拿着手里的食盒和茶壶桶走了进来,声音柔柔地道:“青峦?” 闻言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季泽羽,他跑到江映柔面前拿过她手里的盒子,道:“阿娘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师尊,顺便也来看看你。”江映柔笑着点了点季泽羽的额头,笑眯眯的说。 沈青临见她进来道了一声:“师姐。” 旁边两个新收的小辈也知道了来人的身份,恭恭敬敬地行礼:“掌门夫人。” 江映柔笑着摆摆手,坐在沈青临对面的石凳上,道:“不用如此遵守礼节。” “那可不行,我之前见爹爹的时候没有遵礼节,被师尊罚抄了十几遍门规呢!”季泽羽在一旁道。 江映柔也并不吃季泽羽撒娇这一套,佯装严肃地对季泽羽说:“那是青峦对你严格要求,你应该感谢你家师尊。” 闻言季泽羽像是蔫儿了的狗尾巴草,垂着头在一旁眉心抽搐。 见母子两人说了会儿话后,沈青临道:“师姐来青峦阁所为何事?” 他说话有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江映柔闻言也不在意,笑着说:“听长柯说你喜欢喝后山养的青莲玉露,我带了一些过来,应该够你喝上一段时间的了,还有一些茶叶和吃食。” 打开茶壶桶,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清幽却不浓郁的清香,是沈青临穿书过来之后少有的喜欢的物什,于是他合上盖子,轻声道:“多谢师姐。” “无事,你我都这么多年的同门情谊了,还要如此生分,”江映柔将目光转向眼前的两个小辈,方才一直与沈青临交谈,都没有仔细端详过这新收的两个弟子。 只见眼前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少年,一身青衣一身黑袍,一温润一沉稳,江映柔虽然多年未曾修行,却也知道这黑袍少年是难得的修真奇才,于是对另一位青衣少年多了些好奇。 只是仔细一打量,她奇道:“青峦,这青衣少年颇有些风骨。” “是吗?”沈青临闻言看过去,也许是手里有现成的剧本,所以他一直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书中的假象,没有仔细端详过,不过这样一看,羿辛确实如江映柔所言,有几分风骨。 不愧是男主角。 只是这风骨有些不可言说,极柔也极韧,像水又像是冰。沈青临并不十分欣赏这种气质,反而像伏翎那般充满力量的、蓄势待发却又沉稳内敛的气质更符合现代直男沈青临的审美。 系统的警告声响起,沈青临收回了脑子里的思绪,平静无波的摇动着手里的折扇。 “倒有点像是君复了......”说到这里,江映柔愣了愣,看了一眼沈青临,而后者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继续说:“还有这黑衣的少年,长柯今日还和我说,在晤室你讲授门规的时候,他可是十分专注的看着你呢,一看就是个勤学的好孩子。” 沈青临略略点头,并不想与江映柔多谈,聊了几句后江映柔和自家儿子出去了,只剩三个人还留在内室。 见状沈青临带着两个徒弟到了藏书阁,挑了几本书籍给伏翎和羿辛,道:“这里面是各个修炼的书籍,你们大致的看看,明日便跟着我修行。” “是。” 从收下他们的时候,沈青临就一眼看出了两个人的灵根。伏翎沉稳,内里的灵力也是筑基深厚,是木风双系的灵根;羿辛至柔至性,但天资不够,只修了水系。不过修炼后能够控制水和冰,沈青临觉得还算是有所前途。 毕竟人家是男主角,最后从无间地狱回来后更是打通全灵根,天下无人能与之匹敌。 将书籍分发下去之后沈青临便无事可做,系统没有公布具体的指令,他也只能混日子过。他往里间走,泡了一盏茶,喝了几口之后觉得身上暖暖的,甚至有些热。 虽然此时已经快到晚上了,但是夏日的炎热依旧没有淡去,沈青临觉得有些闷热,犹豫了良久后从木柜里拿出一套崭新的白袍向外走去。 007 沈青临其实不大能够接受在梨白池里洗澡。 梨白池顾名思义是全派共用的澡堂子,虽说是堂子,但面积十分大,里面甚至有假山和小道,说是一片湖都不夸张。这里冬暖夏凉,有疗伤净气的功效。 虽然面积很大,但用惯了现代独卫的沈青临显然不能够接受与人坦诚相见的感觉。于是他总是窝在青峦阁里洗澡,但因为地势的原因,在青峦阁里沐浴是一件难受的事情。就算是旁边摆好了火盆,他也总是觉得有些寒意,没洗多少天就感染了风寒。 即便如此,他也依然不能够接受去梨白池里洗澡,可是思量了许久又觉得青峦阁洗澡的地方实在是寒冷,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到了梨白池。 果然如他所料,现在是黄昏时候,楚敬门的弟子大多去寒食阁就餐了,没几个人会来这里沐浴。沈青临掀开帘子走进去,沿着小道一直走到最里面,仔细看了几遍后确定没人,便将鞋袜尽数除去整齐地摆在旁边,赤足走进池水里。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进入梨白池里洗澡,刚进去就被温度适宜的水包裹,明明是全派公用的澡堂子,水却是清澈见底,没过多久他就感觉自己的风寒被治愈了大半。 他隔着氤氲的雾气,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心里的不安渐渐缓解了些许。他觉得玄学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就比如这个池子,明明和普通的清水池没什么区别,但是却能让他静心舒适,风寒尽散。 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了太多现代社会不会认可的事物和人,也将他坚信了二十几年的唯物主义论击了个粉碎。 沈青临有些怅惘,他已经离开了一个月,不知道现代社会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光景,系统说自己的肉身会进入长久的休克状态,如此他便有些好奇。 他是个孤儿,从小就无父无母,靠着脑子还算聪明从小城市里考了出去。只是他从小就孤僻,再加上学了计算机成了技术宅,身边也一直没什么朋友。大学毕业之后找了个工作独居在出租房里,即使是休克了也估计无人知晓。 想到这里,沈青临忍不住轻叹一声,池水包裹着自己,他即觉满足又有几分怅惘。眼前的真不是真,而回去了也是眼前有景融不得。 头顶有梨花落了下来,一瓣落在池中推开了清波几许,沈青临甚至还听到了几声鸟雀声,紧接着有脚步声走进,珠帘应声挑起。 有人来了。 沈青临有时候真的痛恨自身的道行深,就算是人离自己几丈远他都能够听到细微的脚步声。 他又往里移了几寸,想了想又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往这么深的地方来泡澡,于是便伸展开修长白皙的四肢,舒服的叹了口气。他向来是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有一句话这么说—— 既来之...... 脚步声逐渐走近,从细微变成清晰,沈青临最后一句话也憋在脑子里,吐不出来。 则安之。则安之。 他有些慌张地将放在身后假山底下的长巾拿过来将下/身遮得严严实实,完成这一切后他就听见有人在不远处下了池,也许是察觉到周围有人,便移远了一些。 沈青临长吁一口气,他们本来就是避开了洗澡的高峰期,谁知现在还能撞得上人,即使离得远,他也不想多呆。他快速地用皂荚将自己上上下下洗了个干净,想要马上离开这里。 用水冲了两三遍之后,沈青临便起身急忙往假山上的小道上走,他将放在不远处的里衣穿上身上,没走几步就看见了氤氲雾气中一道人影,因为角度问题沈青临只看到对方的后背和长发。 那人靠在离小道不远的石柱旁边,似乎是察觉到了沈青临的视线,对方朝着外面又移了几寸,生怕沈青临不自在似地。 到这个时候沈青临反而也不是很别扭了,以他青峦仙尊的身份估计也没人敢回头望他。他紧了紧身上的里衣,手上拿着外袍,便往来时的小道方向走。 一路过去沈青临踩着铺满鹅卵石的小道,穿过重叠交错的梨花树,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池中的人,越近越觉得有些眼熟。他加快了些脚步,突然脚下一软。 他还没看清脚底下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突然摔了个趔趄,身子不稳立马偏向水池的方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直直地砸进了水里。 “唔......” 手里的外袍在落水之前被他下意识丢到了小道上,沈青临张开嘴,还没喊出声音来就呛了一大口池水。他在水池子里扑腾的时候猛地在水里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清澈的池水中,不可言说的物什。 沈青临腾的浑身通红,想从水里出来,却因为急切不得章法,又是呛了好几口洗澡水。 慌乱之中他被一道力量抓了起来,沈青临明明也是一个成年的男子,那人硬是只动用了一只手就将他从水里捞了出来,那手臂肌肉流畅,精瘦有力,堪堪将狼狈的沈青临扶了起来。 “你没......”那人似乎是停顿了一下,扶着沈青临的手也微微抓紧,迟疑的说了下一句:“师尊?” 这天下能唤沈青临一声师尊的只有三个人,沈青临也愣住了,稳住身形后抹干净脸上的水珠,向眼前那人看过去。 此时两个人的距离极近,近到他能够感觉到眼前人的呼吸,对方的胸膛就在自己眼前起伏,和他的手臂一样,眼前人的身体精瘦却有力。 继而再往上,沈青临看到了一双眼睛,与往日一样沉稳中带着些与少年人格格不入的老成,如果不是身高上的压制,眼前人的气势甚至有些压过了沈青临。 “伏翎?”沈青临一时之间突然闪过了在水里看到的一切,耳根突然红了,大声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明明所处的是公共澡堂,沈青临这一声却喊得大声又严肃,仿佛整个梨白池是他的地盘。 伏翎也是一愣,往四周望了望,低着头说:“回师尊,弟子......过来洗澡。” “......”现代独卫用多了的沈青临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是在梨白池,于是偏过头,心里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发泄,于是指着下面说:“洗澡的时候什么都不穿,像什么样子!把衣服穿上!” 话音刚落,沈青临就看见原本沉默寡言少年老成的伏翎脸突然红了,顿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两个人站的地方水深得刚好没过两个人的下半/身,只是池水清澈见底,只要往下看便一览无遗。 伏翎站在对面片刻,伸手从后面的长亭上拿到长巾将自己包裹了起来,他转过身的时候背后的伤痕没有遮拦的出现在沈青临面前。之前沈青临只是简单的愈合了他的伤口,并没有再做后续的处理。 那伤痕将本来流畅健康的线条肤色破坏,伏翎后背可以用狰狞来形容。沈青临看着他围好了长巾后消了点气,觉得自己还是过于苛责,洗澡本来就不用穿什么,是自己不适应环境而已。 想是想通了,但沈青临当然不会说出来。他见伏翎缓步走向自己,于是说:“你怎地没去寒食阁用膳?” 见他面色缓和了些,伏翎轻声道:“听师兄说这里的池水可以治伤,便过来了。” “......哦,如此。”沈青临点点头,脚底下有些滑,他慢慢地往长亭上走,又回头说:“等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找季泽羽给你把身上的疤愈了。” 既然系统不让他关心除羿辛以外的人,那让季泽羽代劳总不未过吧。 【羿辛好感值:-10】 “......” 沈青临胸臆烦乱,故作镇定地往长亭上走,因为心里烦也没注意水池里投来的目光。 伏翎站在水池里定定地看着他,沈青临刚刚虽是穿了里衣,可是因为浸水,雪白的里衣紧紧地贴合在身上。刚刚呛了水,沈青临脸上还有些薄红。未干的水珠顺着他的锁骨滑向腰际,长亭旁的梨花落在了他浸湿的长发上,给他寡淡的脸填了几分雅致。 他顿了顿,擦了擦脸上的水渍,也从水里出来。池水哗啦一声响,沈青临穿好外袍后被声音吓了一跳,然后又故作镇定的将月牙白的长袍裹在自己身上,刚想潇洒走人,就听见身后的声音: “师尊。” 沈青临闻言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伏翎。 也许是之前被沈青临一声训斥,伏翎现在已经披上了一身黑色的长袍,半干的长发坠在半敞的长袍之间。他冲沈青临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多谢师尊。” 沈青临被他这一声谢弄得莫名其妙,道:“谢什么?” “谢师尊为我疗伤,”说到这里,伏翎素日幽黑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光晕流淌,“虽然弟子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是师尊。” “你想多了,”沈青临那日原本就是临时起意给他疗了伤,因此还被倒扣了几十分,他不想和这位徒弟有传道解惑以外任何的往来。这样即阻碍了自己回去的路,也有可能会重蹈上一世伏翎惨死的覆辙。 这一切都是假象,除了自己以外都是虚构,他必须牢记这一点。 想到这里,他有些冷淡地说:“是你自己身子好,所以恢复得快,与我无关。” 话音落了,他就看见原本眼里有了些亮光的伏翎瞬间像是被浇熄了一般,原本行礼的手也顿在了半空中。 到底是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孩子,从小无父无母,遇到一点亮光就想要死命抓住,沈青临懂这样的感觉。他有些于心不忍又没有表现出来,于是转身道:“走了。” 008 沈青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已经习惯了早睡早起的日子。洗漱好了之后便去了讲课的地方,系统没有发布命令,他也只能在楚敬门里混日子。 所幸平淡的生活总会有些事情可以打发,他每次上完课之后便会在藏书阁里看看书,里面有各种各样奇门遁甲的秘籍,他按照上面的描述做了不少散夜石,打发门中弟子拿下山去卖。 散夜石和夜明珠的效用差不多,是民间比较常用的照明工具,再加上是仙门所出,有一定的驱鬼镇妖的作用,于是成了风靡大街小巷的物什。 楚敬门一向关注民生,卖的价钱也比其他门派便宜。于是沈青临做的那一袋散夜石刚拿下山,排队购买的人比肩继踵、人山人海,不一会儿就被抢购一空。 沈青临拿到银子后一半从民间购了些话本小说,一半尽数交给了季长柯。 在楚敬门里的日子实在是无聊,得找些乐子看看。 话本和小说他一直都没怎么看过,除了那本杀千刀的《邪魔狂神》。他拿到册子之后便翻看了遍,无非是民间流传的神话传说,或者是哪个门派掌门娶了个乐妓做夫人、哪两个门派掌门之间的爱恨纠葛。故事跌宕起伏、曲折狗血,像是作者自己亲眼所见了一样,甚至哪位夫人穿了多大的肚兜都写得十分详细。 沈青临皱着眉头把手里的书看完,除了故事不一样,他没觉得这些和那本《邪魔狂神》有什么区别。 他将册子置于火炉之中,略施术法烧了个精光。 天色渐晚,一天又这么过去了。 日子过得飞快。 有一日沈青临讲课快要结束时,屋外传来脚步声。沈青临执卷向外面望去,正是季长柯往外走来。几日不见季长柯依旧时吊儿郎当的样,只是手里拿了简章,像是有事而来。 “拜见掌门。”几个徒弟在旁边行礼。 季长柯摆了摆手,径直走到沈青临面前,将简章递给沈青临。后者拿到后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楚敬门有规矩,弟子入门后一月要跟随师尊涉世除鬼,并且要去法怀谷取得自己的命定武器。 所谓的命定武器各人有各人的说法,获得的时间由自己的慧根来决定。有的人在筑成金丹之后就会获得自己的武器,比如说伏翎的执竞;而有的人慧根不稳,只能够在贵人指点下获得武器,比如羿辛。 沈青临拿过简章,果然脑内出现了机械的语音: 【任务一:帮助羿辛获得武器。奖励好感度+200】 饶是表情管理满分的沈青临此时也眼前一亮,之前零零碎碎扣掉的分总算可以加回来了。 他对这次的任务则是百分百的自信,这个除魔取剑的情节在《邪魔狂神》前面一部分,正是他看得最认真的地方,甚至那妖怪长什么样他都能够给描述出来。 先不管究竟闹的是那门子的怪,重点是原书羿辛并没有获得武器,而是坠下了无间地狱后用鬼气铸成了一把剑,最后用其杀了沈青临。 而因为羿辛的慧根低微,只能够获得一把武器。如果沈青临这次让他在法怀谷获得了其他的武器,是不是也变相的阻止了他获得更大的力量? 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却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于是应下了除魔的委约。没过几天便穿着新裁的束口长袍,吩咐两个徒弟取马,自己则缓步出了楚敬门。 行在台阶上时,沈青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楚敬门偌大的牌匾,这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出楚敬门,从这里看又是另一种风景。秋日的暖阳照在他的脸上,他走在青石台阶之上,远远望见了自己的两个徒弟。 不知道是不是正长身体的原因,两个少年的身量比刚入门时有了不小的变化。羿辛不甚明显,但是一直寡言的伏翎却长得很快,前几天沈青临发现他的高度从自己的脖子到了下巴处。 他一身黑衣站在马匹旁,腕子上戴着银护腕,其实是很简单的一身装束,可是他身姿颀长、背脊挺直,犹如参天古树一般挺秀的身材中,好似蕴含着坚韧的力量。 沈青临没打量多久,缓步走向他们,“准备好就出发吧。” “是,”羿辛将牵着一匹白马的缰绳递给沈青临,“师尊,您的马。” 沈青临轻轻应了一声,接过缰绳后与马鬃一并抓住,修长的腿蹬住马镫,动作一气呵成。他握紧缰绳,斜斜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伏翎,心觉自己学了好几天的上马技巧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问道:“何事?” 自从之前梨白池一事后,沈青临对伏翎的态度便一直不冷不热,说话也是尽量简短,只是做一个公式化的师尊。而伏翎本来就闷,见状也没有过多的反应,于是两个人的关系越变越浅。 此时的沈青临没有穿平日里的宽袖白袍,而是穿了束袖月牙长袍,束袖的带子和高扎的马尾随风飘荡。他骑在马上,侧过脸时的表情不冷不热,只是因这一身的装束,给他添了几分灵动。 见他看过来,伏翎移开了目光,道了声无事后长腿迈上旁边的黑马。 这时在旁边目睹了全程的羿辛笑着说:“师尊和师兄属实有缘,衣服和马匹的颜色都是一样的。” 他话音一落,沈青临才发现他白衣白马,而伏翎黑衣黑马,看上去画面颇有几分诡异。 沈青临收回目光,平淡地道:“哪里有缘,分明是黑白双煞。” 闻言羿辛笑得更开心了,而旁边的伏翎也浅浅地笑了笑,这笑稍纵即逝,像是寒冬的湖泊解了冰,泛起了一层波纹。 沈青临愣了会儿,转头看向前方,修长的腿夹了一下马肚子,道:“出发。” 三人策马驰行,一路看遍了沿途的风景,便到了闹邪祟的月泽城。这是距离楚敬门最近的城,也是这一片较为富饶的地方。一行人到了这里之后感受到的皆是一片祥和之气,五谷丰登、安居乐业,实在是不像闹邪祟的地方。 沈青临跟随简章的指示到了委托人的住址,只是—— “常芳阁?”羿辛在旁边念出名字,疑惑道:“师尊,这个地方也叫阁,莫非和我们青峦阁一样也是修真的地方?” “......”难怪原书的沈青临想把你弄死。 【ooc警告,ooc警告。】 还没等沈青临解释,里面就走出来三三两两的人,有男人也有女人。女人则是浓妆艳抹半露□□,男的则是酩酊大醉大腹便便。 见状再是迟钝羿辛也觉出了些不对劲,站在沈青临背后小声说:“师尊,真的是这里?” “嗯,”沈青临又看了一眼简章,上面隽秀的小字写着常芳阁几字,应该是错不了,“走吧。” 他还没见过古代的妓/院是怎么样,于是便缓步走了进去。里面则是别有洞天,红纱翠蔓在房梁上飘摇,却不是像想象中的那样俗不可耐。这常芳阁的规格大,各个物品摆放得恰到好处,不繁杂也不单调。 站在台上的乐妓声调清婉翠丽,珠玉般叮咚词句隔着脸上的纱巾传出来: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似去年?” 沈青临遥遥望了一眼,转过头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常芳阁大堂所有人都往自己所站的地方望过来。他们东倒西歪地坐在台下,正常的手里拿着酒喂怀里的美人,不正常的则早已香肩半露,眼波潋滟。 而自己站在大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小徒弟,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来办事的人。旁边一个胖女人见状走了过来,道:“这几位公子......从长生门来的?” “楚敬门。”沈青临见她像是管事的,于是将手里的简章拿出来问道:“哪位是冉芃姑娘?” 眼前的胖女人衣着华贵,布料精致,只是颜色搭配过于俗气,和简章上的名字有些不沾边。 果然,胖女人愣了愣,须臾又笑了,领三人往里走,“原来是冉芃的客人啊,里面请里面请,她今天没有出台,就在楼上,我这就领你们进去。” 她殷勤得紧,沈青临道了一声多谢,跟在她后面缓步上楼。一路上了二楼,胖女人指了指长廊,道:“几位公子往前走,尽头便是冉芃姑娘的闺房。” 再次道了谢,沈青临缓步走在长廊上,越走进就越能够听到似有似无的乐器声,听上去像是琵琶。一直没说话的弈辛在沈青临身后小声说:“师尊,徒儿觉得怪怪的。” “缘何?”沈青临侧过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弈辛。 “徒儿虽然不曾收妖除魔,但是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妖魔所在之地皆是阴森恐怖、寸草不生。可是这月泽城却是祥和之气,刚才那位......姑娘得知我们是楚敬门之后也没有任何惊讶。”弈辛若有所思的望着沈青临,将自己的猜想全部说了出来。 见他右手抵着下巴,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样子,沈青临觉得有些好笑。虽然没有提到关键性的问题,但好歹也答到了点子上,于是赞道:“不错。” 【弈辛好感度:+10】 “不过,”沈青临将手里的折扇打开,边走边说:“也许是她见识浅薄,不知楚敬门是何物。” 弈辛瞪大了眼睛,点点头说:“也对哦......” “不对,”另一边一路上都没说过几句话的伏翎否定了沈青临的说法,沉着的看着长廊,耳边的琵琶声越来越近,他说:“她知长生门也知楚敬门,想来对于中修界略知一二,也该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却表现得若无其事,许是知道其中隐情。” 这一路上伏翎说的话加起来都没这一句话多,却是有理有据、掷地有声。从来到这里之后皆是不正常的现象,明明都是所见所感皆是相同的,他却能够洞察出弈辛所不能察觉的,可见其心细。 闻言沈青临点点头,下意识的赞道:“不错。” 【弈辛好感度:-10】 “......” ※※※※※※※※※※※※※※※※※※※※ 加了个寂寞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似去年?(选自汤显祖《牡丹亭》) 009 长廊上的琵琶声依旧没有断绝,原本还有些欢快的调子变得有些低沉。弈辛闻言顿时恍然大悟,道:“伏翎果然观察细微,真是自愧不如。” 沈青临移开了目光,系统的声音就在周遭不断地响动,他轻咳一声,语气十分平淡:“稍作观察都能够看起来,不足为奇。” 他原本的想法是想安慰弈辛,走了几步之后又觉得不对,他这是一句话骂了两个人啊! “不是,”沈青临想要救场:“我是说......” “我知道了师尊,”弈辛在旁边笑得浅浅的,有些昏黄的烛火将他照得分外温柔:“徒儿会好好学习。” 弈辛从小就天资不够,能够修得金丹就已经是半辈子的福分。饶是如此,他在打斗方面差了季泽羽几条大街,洞察力这方面也比伏翎差了很多。就算是知道原著里他逆袭的结局,沈青临看到现在明朗谦虚的弈辛还是会产生同情的想法。 “......好吧。”沈青临顿了顿,继续往前走,“等会儿和这位姑娘交谈的任务就交给你们,我就在旁边看着。” 他对这些故事已经了如指掌,不如就放手让两个徒弟去做,这样能够多锻炼弈辛,自己也能够落个清闲。 布置好了任务,沈青临将简章递给弈辛,自己则执着折扇悠闲地行至门口,伏翎接着打开了门,里面浅淡的脂粉气息在沈青临鼻尖萦绕。 琵琶声戛然而止,他们所站的位置正对着一片偌大的轻纱帷幔,似血的深红轻纱飘摇在屋内,若有若无地勾勒出一个女子的剪影。 沈青临站在后面微眯着眼,目光掠过了眼前的景致,往旁边望去。这个房间和别的姑娘的房间不同,看上去大上很多,里面的用具也是应有尽有,想来这个冉芃姑娘的地位比其他姑娘高上不少。 “是楚敬门的宗师吗?”帷幔后传来女子的声音,如果说刚进常芳阁时听到的叮咚词句婉转脆丽,那现在这个女子的声音则要媚上许多,听上去就能够让人浮想联翩。 跟前的两个徒弟明显僵了僵,伏翎率先回道:“正是,姑娘可是冉芃?” 帷幔后的女子却是不答,随后发出一道清响,像是将手里的琵琶放在了一边。她缓缓站起,不一会儿一个如白玉般晶莹的手扶上轻纱缓缓挑起,随着帷幔的展开三人总算是看到了女子的模样。 和沈青临想的一样,这位姑娘能够住进上好的房间,说明和别的姑娘相比地位略高。面前的姑娘身着紫红色长裙,玉臂被薄纱罩住,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白玉呼之欲出。一双颀长润泽的秀腿也半露着,虽是好好地穿了一身衣服,但显然比没穿衣服还要勾人心魄。 面前的女子无疑是艳丽的,弈辛看到后连忙移开了目光。他近距离接触过的女子也只有江映柔,从来就没有见过哪个女子穿得如此妖冶。 见他像是见鬼了一般移开视线,女子似乎轻笑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桌子,道:“坐下聊吧。” 气氛有些诡异,两个徒弟不约而同地往后看,沈青临轻轻颔首表示许可,率先往里走,在桌子旁寻了个座位坐下。 三人落座后,女子沏好了茶,随后坐到了挨弈辛较近的地方,目光十分放肆的看着弈辛,轻笑着说:“这位小兄弟委实怕生,奴家又不会吃了你。” 她说话时调笑的目光时不时看向弈辛,言语无不魅惑婉转,露骨得让弈辛频频搬着身下的椅子想要离她远一点。 “即已坐下,便说正事。”伏翎见她不着调的样子,生硬的表示自己的不悦。 显然女子不吃他这套,惊讶地对沈青临说:“这位小兄弟又委实凶了些,奴家可是花了大价钱把你们请到这里的,即是收了钱,就要好好办事。这是我们娼/妓都懂的道理,怎地你们楚敬门不懂?” 说完她又咯咯笑了许久,弈辛红着脸在旁边辩驳:“我们楚敬门是中修界收费最低的,怎地到了姑娘这儿就花了大价钱?” “奴家一个小女子,自然要在各个恩客那里打听到你们的消息。”女子挑眉回道。 沈青临被他们一句又一句吵得心烦,刚想要打断他们,就听见门外几声若有似无的声响,紧接着就是难以言喻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让原本就茫然的弈辛一下子就懵了。 女子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站起身打开门敲响了隔壁的房门。虽然隔得远,但是沈青临还是能够听到隔壁的声音。 随着敲门的声音,隔壁的声响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女声响起:“夭寿啦,老娘办着事呢,没抢你冉芃的生意吧?” “你们房里那动静大得连隔壁常翠阁的小倌儿都能听见了!我房里还有客人,听不得你们这些污言秽语。” 隔壁房的女子随后咯咯笑了起来,不以为意地说:“怎么,你冉芃现在接不到客,改行去给人讲故事了?” “总之你小声点儿,”冉芃说完之后也许是觉得不解气,于是补了一句:“劝你还是少接点客,否则以后倒贴都没人看得上你!” 说完后她没理隔壁屋女人的叫喊,回到自己房间里并关上了门。须臾之间她又换上了之前的笑脸,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团扇,说:“真是惭愧,宗师应该没有见过这等场面吧。” 虽是嘴里说着惭愧,冉芃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愧色。伏翎像是已经不能忍,冷眼看过去,饶是脸皮厚如冉芃也被吓了一跳,笑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说:“耽误了这么久,要说正事了。” 弈辛在旁边闻言也敛了神色,聚精会神的听自己人生中第一个任务。 “我想让你们,”冉芃说到这里顿了顿,面色无异地道:“帮我寻一位恩客。” “......” 话音一落,两个徒弟皆是黑了脸色。虽说楚敬门是中修界斩妖除魔收费最便宜的门派,但也是正规的机构,从来不做其他的杂事。给一位妓/女找恩客,这还是第一次。 “姑娘实在好生无理。”饶是弈辛良好的修养此时也有些怒了,他觉得冉芃的要求简直是对楚敬门的不敬。 伏翎在旁边没有说话,拿着简章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奴家就无理了?”冉芃十分无辜:“奴家去楚敬门递简章的时候,你们接信的人可是一口一个答应呢。” 闻言沈青临立马就想起了季长柯,按照季长柯的性子,确实是什么疑难杂症都接下来,就算是隔壁王大爷家的家禽上了屋檐,估计都会派一名弟子把它给捉下来。 想到这里,沈青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对冉芃说:“姑娘还没说那位恩客究竟是何人,我们又从何找起呢?” “他......”冉芃提到这个便笑了笑,“是个书生,名字等会儿我会写给你,你照着找就行。” 沈青临没有管旁边弈辛惊讶的目光,继续说:“能冒昧的问一问,姑娘找这位书生所为何事?” “自然是欠了奴家的买夜钱。” 见话题又回到这上面,弈辛又皱起了眉头,不过经过这么多次,他已经能够平和地接受了所谓“买夜”的意思。伏翎到还算平静,除了之前不悦之外没有任何情绪。 “行。”沈青临将折扇合起来,应下了这个看似荒谬的任务。 在弈辛惊讶的目光之下,冉芃掩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心情十分好的说:“还是这位宗师好说话,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候奴家讨着了钱,给各位宗师分一杯羹。” 沈青临笑笑没说话,随后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常芳阁。 现在已经过了黄昏,街道上已经挂起了红灯笼,远远望去像是一片灯海。三人穿梭于市集之中,惹得过路人频频回头。 “师尊,”出了常芳阁,弈辛总算是有机会说出自己的疑惑:“为何我们要接下她的任务?” 沈青临看了一眼街边的糖葫芦,漫不经心的说:“因为我们收了钱。” “......” 见他哑口无言的样子,沈青临觉得有些好笑,往小摊上走,说:“要吃糖葫芦吗?”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闻言弈辛也忘记了自己要问的,乖乖的点了点头。 沈青临转过身从老板那里拿了一串糖葫芦递给弈辛,刚准备付钱的时候看到了旁边黑色的衣角,转头问道:“你要吗?” 问完之后沈青临便想到了伏翎一身黑衣一脸冷酷地拿着糖葫芦的样子,要多违和有多违和。果然,伏翎顿了顿,摇头拒绝。 沈青临应了一声,出于好奇也给自己买了一串,随后给老板一个碎银子,顺便问道:“老人家,您知道离这里最近的客栈在哪里吗?” 一路舟车劳顿,冉芃给的恩客地址也有些远,倒不如现在就停下来歇息,养足了精神明天去寻。 “客栈啊,”见三人皆是仙风道骨,老板十分热情地往前指,说:“这条街走到尾再往左转,就是一家客栈了,只不过最近外来人比较多,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空房。” 他所指的方向皆是人山人海,到了晚上人突然变多了起来。沈青临闻言道谢,领着两个人往前走。 沈青临一边走一边对弈辛说:“我知道你现在很困惑,我为什么要接下这个任务。” 弈辛吃下一个糖葫芦,半个腮帮子鼓了起来,点了点头。 “除了钱财之外,其实还有别的原因,”沈青临打开扇子扇了扇,说:“只不过这些为师已经看到了,你们却还没有看到。需要你们自行去探索,这也是我带着你们走这一趟的原因。” 说来惭愧,换做他自己其实也看不出什么端倪,索性他拿了原著的剧本,自然能够拨云见日。 当然弈辛不会发现这些,闻言十分崇拜地看着沈青临,猛地点了几下头。 沈青临笑着没说话,继续往前走。吃了几口手里的糖葫芦之后只觉得有些腻,想要丢掉又觉得有些浪费,于是给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伏翎道:“你要吃吗?不吃的话就扔掉吧。” 说完之后又觉得是一句废话,他之前都问过了并且也被拒绝了,现在简直是多此一举。 他一边感叹年纪大了多忘事,一边准备丢掉的时候,手里的糖葫芦突然被握住,伏翎将它拿了过去,低头吃了一个。 伏翎吃东西的时候慢条斯理,唇齿之间还擦过了沈青临刚咬过的地方。沈青临见状也没想太多,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和弈辛谈天说地。 等到走到客栈门口的时候,伏翎手里的糖葫芦已经被吃完了,沈青临对着光秃秃的竹签有些发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样吃东西的行为是不是有些过于亲近。 索性一路过来系统也没有扣分,沈青临在心里叹了口气。 010 小贩所指的客栈并不远,是一家吃饭和住宿一体的地方,里面生意很好,就算是快到了晚上,前来用膳的客人也很多。 沈青临撩开竹帘,道:“老板,住店。” “几个人?” “三个。”沈青临答道。 小二闻言十分为难地说:“可......小店只有两件厢房了。” 果然如那糖葫芦小贩说的一样,这座城刚好最近在举办盛大的花灯节,于是各地的人都慕名而来,原本就繁华的小城变得更加水泄不通。 所幸他们都是大男人,弈辛闻言说:“师尊,天色已晚,我和师兄在一间,师尊一人独一间吧。” 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沈青临都已经习惯了独身的感觉,于是一口应了:“行。” 付了银子,沈青临将黄铜钥匙拿过,将其中一个递给弈辛,另一个则自己拿着。在上楼的时候随口说:“你们要是饿了就在下面吃点东西,银子我来付就行。” “是。” 交代完之后沈青临便独自上楼了,他刚坐下来一束银光骤然出现,这是楚敬门的传信术法。沈青临将术法破解,一一阅了所传信件的内容。 他这次出门要很长一段时间不在楚敬门,青峦阁全权交由季泽羽管理。所传的信件自然也是季泽羽整理的青峦阁近况,最终又抱怨了几句出去不带上自己,临了再不情愿的问了几句师弟的近况。 沈青临随意回了几句,便关上了术法。已经到了晚上,他准备尽早休息,明日还要去给那冉芃姑娘找恩客。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身上不舒服,才想起来自己没沐浴,不过他也没妄想过在外面还能享受每天洗一次澡的待遇,刚准备合衣躺下,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沈青临闻声起身开门,就看见伏翎拿着木盆站在门口。热气氤氲之下他原本冷清的脸好像有了几分柔和,沈青临问道:“何事?” “问小二要了些热水,师尊沐浴后再歇息吧。”伏翎低头说。 沈青临愣了愣,有些复杂的看着伏翎,良久后侧过身让他进去,自己则坐在一旁看他动作。 水盆很小,一次只能端来一少部分水。也许是找不到其他能够盛水的用具,于是伏翎拿着水盆来来回回了好几遍,等到浴桶里的水满了的时候,他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盛满了水,伏翎拿着木盆准备走,沈青临叫住了他,刚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你师弟洗了吗?” 说完之后沈青临又觉得自己太不是东西,却只见伏翎点点头,应了一声。 “嗯,”沈青临将发冠从头上取了下来,束了一天的长发随着这个动作全部落了下来,他转过身说:“那你也好好洗个澡,早点休息吧。” 身后的伏翎半晌应了一声,随后就是房门关上的声音。 将衣物全部除去,沈青临泡在浴桶里。浴桶里的水温刚好,沈青临叹了口气,舒服地闭上眼睛。他仔细算了算与弈辛的好感度,估计得完成好几个任务才能够达到。 其实沈青临并不急,反正距离原著无间地狱大开的时间还早着,现在唯一让他纠结的还是伏翎。 不知道是书里的bug还是别的问题,伏翎好像对沈青临有一种莫名的执念,要是有仇倒还好说,但伏翎却是一直对沈青临很好,好到沈青临每次按照系统行事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冷静点,他们都是书里的人物。”沈青临将热水浇在自己脸上,喃喃的说。 重新说服了自己之后,沈青临舒服地洗了个澡,最后又充满愧意地让伏翎将木桶的水全部倒了出去。 第二天沈青临起了个大早,走到外面的时候刚巧伏翎也撩开帘子走了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师尊早。”伏翎行了礼。 “嗯,早。”沈青临点点头,刚想越过他下楼,却被伏翎拦住了去路。 他还没来得及问,伏翎一只手就伸了过来,扶过沈青临半束的长发,从发丝上捻下一小团棉花,然后没什么表情的对沈青临说:“我煮好了粥,放在楼下,师尊趁热吃吧。” “你煮的?”沈青临被他这句话忽略了之前的动作,挑眉说:“拿什么煮的?” “客栈小厨房的锅。”伏翎道。 沈青临闻言点点头,越过他走下楼,就看见弈辛长身玉立站在小二面前,拿着手里的银子买早点。 听到了动响,弈辛转过身看见沈青临,眉眼一弯笑着说:“师尊,粥放在桌上了,趁热喝。” 沈青临应了一声,刚坐在椅子上就看见伏翎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里面不乏还有沈青临忘在阁楼里的一包杂物。见状他有些良心不安的说:“放在上面就好,我自己会拿。” “没事,”伏翎说:“是我应该做的。” “......行吧。”沈青临有些无奈的说,迅速的将手里的粥全部喝完,带着两个徒弟开始第一个任务。 根据冉芃姑娘提供的地址,三个人很快确定了方向,只是那地方委实有些远,中间隔着一座山,只能够御剑过去。 弈辛因为没有武器,便和沈青临共乘一把剑,一路上说说笑笑,上升了不少亲密值。 御剑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三人便到了那书生所在的家乡。 这是一个很小的村子,进村之后他们都没见到几个年轻人,基本上全是年纪有些大的老年人。沈青临根据地址穿过一片又一片的金色稻田,便到了冉芃姑娘所说的地方。 看着眼前年岁已久的几座茅草屋,弈辛皱起眉头说:“真的是这里吗?这怎么也不像......” 话没有说完,但是沈青临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这个地方太过贫困,实在不像是能够在常芳阁里办事的样子,就算是能,这座茅草屋也是一副风吹欲倒的样子,一看就没人住。 就在三人怀疑是不是冉芃姑娘在戏耍他们的时候,旁边的屋子房门突然打开,走出来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 老太太左手拿着一个有缺口的碗,右手拄着一根木棍,走路的时候十分蹒跚。脸上布满了皱纹,刚走了两步突然被脚边的石子绊倒,向前面扑去。 弈辛眼疾手快,迅速的接住了她,可就算是这样两个人也是一阵趔趄,弈辛被她撞得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怎么样了老奶奶?没事吧?”弈辛双手扶住老太太,担心的问。 “没事没事,”老太太岣嵝着腰,连连摆手,因为这一摔她的碗也掉了,滚了几圈到了弈辛的脚边,她笑着对弈辛说:“小伙子,可以帮奶奶从井里舀一碗水吗?” 弈辛本来就想帮她把碗捡起来,闻言笑了笑说:“好。” 随后他弯身从地上捡起碗,在不远处的井里取出一碗水。这里的水并不干净,因为是从井里取的,里面甚至还有几片树上掉下来的叶子。弈辛在井边好一阵忙活,才取出了一碗勉强干净的水。 沈青临在旁边目睹了全程,等到弈辛拿着水过来的时候他拦住了弈辛,从他手里接过了碗,然后慢慢走过去,将手里的碗递到她眼前,老太太却依旧双手无目的的往前抓,这时候三个人才发现她眼睛看不见。 于是沈青临将碗塞到她手里,温声说:“老太太,没事吧?” 闻声老太太浑浊的眼睛没了笑意,双手在空中胡乱抓了半晌,拿过他手里的碗后便想要往回走,却被沈青临拦了下来,说:“老人家,我们一路舟车劳顿,可否让我们进去歇息歇息?” “老身家徒四壁,连张像样的椅子都没有,怕是不能够。”出乎意料的,刚刚还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果断地拒绝了沈青临。 站在一旁的弈辛看了看沈青临,又看了看老太太,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说:“无妨,天气炎热,我们歇个脚便可。” 又推拒了一会儿,老太太见他们虽然平和,但像是马上就要夺门闯进去的架势,便叹了口气,脚步蹒跚地让开了道说:“那......便进来吧。” “谢老奶奶。”沈青临弯起嘴角,回头看了伏翎和弈辛一眼,后者也立马会意,跟着他走进了屋内。 和老太太说的一样,屋内真的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地方小但是放置物品杂乱,连一块能坐下来的地方也没有,并且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弈辛刚进去就捂上了口鼻。 伏翎收拾出了一小块地方让沈青临落座,自己则站在一旁观察屋内的状况。 那老太太跟着他们进来之后便一直漫无目的的走,从井里取出来的水也没有动,一直放在桌上。 良久之后沈青临看向一直穿梭在杂物之中的老太太,轻声说:“您可是在找什么?” 老太太顿了顿,紧接着继续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说:“老身昨日在隔壁得了几个糖果,想要拿出来招待你们。” “不必了,我们之中没有人喜欢吃糖,只不过......”沈青临打开折扇,挑起眉头看向老太太的背影,说:“隔壁不是已经没有人在住了吗?老太太是从哪里拿到的糖?” ※※※※※※※※※※※※※※※※※※※※ 这章写得有些赶,明天俺再来修一修_(:3」∠)_ 另:从今天起恢复日更,有事会在作话请假。 011 破败的屋子里一阵沉默,师徒三人沉默的看着那老妇人的背影,就当伏翎放在背后的执竞马上就要悄然出鞘的时候,老妇人突然转过身来,笑着说:“老糊涂了,是前几日村口的丫头给的。” 她将一大把糖果放在桌面上,各种颜色的糖纸包裹着糖果,在布满灰尘的桌子上显得十分突兀。 沈青临悄无声息的伸手想要把伏翎拔剑的手按回去,谁知一时半会找不到准头,在他的手臂上摸了半晌才将执竞按了回去。 “谢谢老人家款待。”沈青临站起身,抖落了衣衫上的灰尘,说:“我们先走了,告辞。” “诶......好,好。”老太太笑着点点头,眼尾的皱纹与微眯着的眼睛形成一条弧线,沈青临又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又打量了半晌屋子,才转过身走出了房屋。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晚霞映照了整个天空,树梢上昏鸦单立,金色的麦田被风拂过,割完稻的农人从田垄上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唱着听不懂的方言歌。 已经快到了晚上,也不见那书生的影子,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三人又在周围走了一遭,和想象的一样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天色渐晚,田垄之间只剩下整齐的稻梗子和飘落的谷屑。弈辛又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大叔。 弈辛看上去最为和善最好相处,于是站在最前面说:“打扰了,我们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现在没有地方能住可否......” 话还没说完,大叔笑着将木门大敞,朗声道:“好好好,我们这儿虽然小但是勉强能住你们三个,快进来吧!” 没想到这户人家如此热情好客,弈辛愣了愣,道谢后便进了屋子。沈青临和伏翎紧随其后,见到的就是这户人家大致的样子。 和一开始那个老人家的住处不一样,这里虽然不算富足,但也是应有尽有,干净整洁。进去了之后才发现里面不仅仅只有大叔一个人,桌子旁围坐着一个大娘和一位少女。 “这是拙荆,”大叔指了指大娘,又指了指旁边的少女道:“这是小女。” 弈辛笑着点点头,然后也一一介绍了沈青临和伏翎。他并没有直接点明几人的身份,但是修道的气质是挡不住的,大叔笑着说:“我刚刚一看便知,你们是中修界的仙师吧?” 沈青临闻言道:“如何得知?” 虽然沈青临一直都没说话,但是大叔已经感觉到了三个人之中谁才是真正的上位者,对沈青临说话的时候也带着些尊敬,道:“说来话长了,我之前也是想将小女送去修道,只是劣质难琢,终究是没有仙缘。” 聊了这么久,沈青临还没有仔细看过这位“小女”。 坐在大娘旁边的少女看上去只有二八芳龄,虽然穿得简陋,但是很会打扮自己。青丝上簪了一只木头雕琢的小兔子,上面还有几个小银铃,朴实无华上多了几分精巧的细致。 她穿了一身粉色的袍子,也许是刚从事完农活,衣袖撩起露出了白嫩的手臂,她察觉到沈青临的目光,低下头又仰起头,说:“仙师好......” “阿灵从小就没怎么与外人接触过,几位仙师见笑了。”大娘挽过阿灵的手,笑着说。 沈青临摇了摇头,见那阿灵的目光一直似有似无的往自己这边望,便回看了过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沈青临才知道这位阿灵姑娘并不是在看自己。 这一路上伏翎就像是他的影子一般,要么在后面要么便挡在前面,所以阿灵姑娘自然看的是站在自己身后的伏翎。 果然是没有怎么和外人接触,这一见伏翎便暗自动了芳心。沈青临执起扇子悄无声息的笑了笑,对大叔说:“我见这位阿灵姑娘虽无仙缘,但也是富贵命,您不必妄自菲薄。” “真的吗?”大叔像是得到了什么准信儿,惊喜的对着沈青临说。 沈青临微微颔首,大富大贵他是不知道,但是按照他所看的原著的内容,这位阿灵姑娘喜欢上了伏翎,虽芳心暗动,但一直羞于启口。后来嫁给了一位老实人,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安稳的度过了一生。 不过谁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反正沈青临觉得住着一晚他就走了,说点什么也不用负责人,于是闭着眼睛瞎说:“自然。” 他们这一片村庄地方小,交通闭塞,从来没有见过生人,更何况是像沈青临这样的仙师。闻言直接将沈青临的话信以为真,笑着点头说:“谢仙师吉言,谢仙师吉言!” 又聊了一会儿,外面的天色已经大暗,大叔将几个人的房间整理了出来。 其实也只有一间房间任他们居住,好在地方大,大叔用稻草铺出一个大通铺,将棉被盖在上面勉强收拾出一个地方。虽比不上客栈里的厢房,但也是柔软暖和。 也许是觉得怠慢了几位仙师,大叔和大娘站在房间门口十分不好意思的说了好一会儿。 “稻草我们用的是刚晒过的,垫着暖和,仙师你们先将就一晚,明日我们便去寻被褥给你们垫上。” 弈辛在一旁连连摆手,说:“没事的,不用这么麻烦,我们也待不了多久。” 好言宽慰了一会儿,大叔和大娘便出了房间。沈青临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白水,执着扇子看着窗外的夜色。 已经到了秋天,外面的蛙鸣声也变小了。这个地方没有路灯也没有灯笼,夜一深一整块地方就已经黑了,皆是悄无声息的静谧。 收回目光,沈青临看向屋内。这时候沈青临才发现伏翎还在整理床褥,也许是怕膈着沈青临,他将自己睡的位置下的稻草理出好大一部分,尽数垫在沈青临位置下面。原本平坦的三人铺变得一高一低。 沈青临见状走过去制止了他,“不用再垫了,就之前那样挺软和的。” “明日我去买几床褥子。”伏翎低下头,一丝不苟的将稻草往沈青临的位置下面塞。 沈青临按住了他动作的手,将稻草全部拿了出来垫在伏翎位置下面,说:“我们明天估计就走了,用不着买褥子。” “嗯?”弈辛在旁边好奇的说:“我们不是还没有见到书生吗?明日便能离开了?” 沈青临一边理稻草一边点头,微抬起眼眸看着窗外的夜色,“或许今晚我们也用不上这个床铺。” 在几人准备往下说的时候,房门突然传来几声叩门的声响,随后就是几声银铃的声音和脆生生的少女音:“仙师们就寝了吗?” “没有。”弈辛应了一声,然后见三人穿戴整齐,于是打开了门,就看见阿灵站在门口。 虽然和之前穿着并无二致,但是眼前的阿灵姑娘显然是打扮过自己,之前微卷起的袖子也理好了。窗外的月光照进来,给她原本就灵气的脸庞上加注了几分柔和。 沈青临见状就知道这位姑娘所为何事,只是有些疑惑现在故事的走向,原本阿灵并没有和伏翎挑明心意,怎么现在却开了窍要行动了? “姑娘所为何事?”弈辛单纯的睁着两只大眼睛,将坐着的椅子让出来示意她坐。 “不了不了,”阿灵连连摆手,随即又羞红了脸,对着沈青临旁边的伏翎说:“这位仙师,小女子有话想要和你说。” 没想到这位阿灵姑娘如此直接了当,和她的形象实在有些不符。沈青临看向旁边的伏翎,而后者则是将不愿意写在了脸上,原本就冷若冰霜的脸更加臭了。 沈青临知道两个人肯定没结果,但是也不能直接辜负了人阿灵姑娘的一腔美意,于是对伏翎说:“你去吧,快去快回。” 他知道伏翎不会违背他的意思,果然,伏翎闻言后微微颔首,跟着阿灵姑娘走了出去。 在旁边目睹完全程的弈辛好奇的问沈青临:“师尊,这是?” “自然是你想的意思,不过,你还小,就不要想了。”沈青临没准备让弈辛了解男女的事情,毕竟原书的弈辛走的全是事业线,是万千种马文中唯一没有开后宫的清流男主。 弈辛闻言懵懂的点点头,继续手里的事情,沈青临躺在床上,若无其事的吹着窗外的风,望向外面的时候就看见伏翎和阿灵站在一块空地上。阿灵手里拿着微弱的烛火,而伏翎背对着沈青临,所以他看不清伏翎的表情。 收回目光,沈青临收拾好自己,褪下了衣衫准备好好歇息一会儿,就听见推门的声音。推开的是大门并不是他们这间房屋门,良久之后沈青临都没有听见伏翎回来的声音。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和原书里的不一样,伏翎就从了? 自己今天和阿灵胡说八道富贵命,该不会是阿灵也当了真,为爱勇敢一把勾搭伏翎?那这么说沈青临也好像有错,只是伏翎这定力也太不行了,就见一面就...... 就当沈青临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被打开,随后脚步声响起,沈青临闭着眼睛,听到脚步声停在自己跟前。 他微微睁开眼,就看见伏翎袖子挽起,露出紧实的双臂。他手里端着一个木盆,水冒着腾腾的热气,伏翎的眸子在水雾中格外明亮,他低声说:“泡个脚再睡,师尊。” ※※※※※※※※※※※※※※※※※※※※ 又是沐浴又是泡脚,小伏怕是有洁癖 012 “泡个脚再睡,师尊。”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沈青临,他这一路都在乱七八糟的想事情,倒是忘记了自己没有洗漱就已经躺在了床上。 沈青临半撑着身子,俯首看着眼前的伏翎。此时的伏翎已经将水盆放在了地上,低垂着眉眼试了试水的温度。 “不用了,你给......”沈青临看向原来弈辛坐的位置,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人影。 伏翎将水里的毛巾拧干,伸手递给他说:“我给师弟打好了水,师尊不必担心。” “......” 木盆里的水温刚合适,又暖又热,甚至有些烫。沈青临拿过伏翎手里的毛巾,除去了鞋袜浸在其中。其实沈青临这副身子是个惧寒的体格,每到冬天就会手脚冰冷。虽然现在还不是冬天,但能够泡一下脚,这对于沈青临的身体还是很有好处的。 见他开始泡脚,伏翎便将目光从水盆里移开。他坐到屋内唯一一个有烛火的桌子旁,拿着几本书开始翻阅,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够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和沈青临双脚晃动水波的声音。 沈青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觉得现在的气氛实在是安静得让人难受,他披上外袍看向伏翎说:“刚刚那位姑娘找你所为何事?” 他说这句话也没指望伏翎会实话回答,毕竟自己只是他的师尊,还没资格将手伸到他的个人生活上。谁知道伏翎想都没想便直接说:“她想让我带她去楚敬门。” “......嗯?”如此直截了当的回答反而让沈青临没反应过来,问道:“去楚敬门干什么?” 话音落了他好像明白了阿灵姑娘的意思,她长得水灵条顺,只是因为所处的环境,就算是以后真的应了那句富贵命,也只是去个小资家庭做个主母或者是姨太太。但如果能够攀上楚敬门这条线,虽然不能够做个什么掌门夫人,但也是半只脚踏入了仙门的人,相比之下个中利弊一比便知。 没想到阿灵看上去腼腆害羞,心里却想得不比其他人少,沈青临摇了摇头,“你拒绝了?” “嗯。” 伏翎好像不愿多说,沈青临见状也懒得多问。这虽然和原著的情节有所出处,但结果也是一样的。他闭着眼睛又坐了一会儿,用毛巾将浸湿的脚擦干,端起水盆准备出泼水的时候却被伏翎拦住。 “我来吧。” 伏翎伸手想要拿走他手里的水盆,却被沈青临拒绝了,“又不是没手没脚,我自己来就好。” 自从收了伏翎做徒弟之后,沈青临就觉得像是生活不能自理了一样,沐浴、吃饭全部都是伏翎在擅自安排,偏偏他还不知道怎么拒绝。 他没管伏翎,端着水盆径直出了房间,泼完水回来的时候发现伏翎仍然还站在远处,低着头像是脸色不太好。 虽然他平时都沉着脸,但沈青临还是感觉到了细微的变化,他将毛巾挂在木质挂架上,回头发现伏翎看着自己,于是问道:“怎么了?” 伏翎却没有回答,在沈青临面前他好像丢掉了很多在外人面前的不可接近,有了几分低姿态。但有时候他又能够用十分勇敢直白的眼神看着沈青临,那里面蕴含的东西太多,沈青临看得不真切。 比如现在,沈青临就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难受,他避开了伏翎的视线,说:“没事的话就快些就寝吧。” “师尊是不是觉得,我会带阿灵姑娘回楚敬门?”突然的,伏翎开口说道。 沈青临准备褪外袍的手顿了顿,侧过头看向伏翎,“何出此言?” 伏翎却没有回答他,这时候他又没有再直视沈青临,他侧过头,像是有些害怕沈青临回答自己的问题,但又十分果决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师尊原本就不想收我入楚敬门。” 这两句话没头没尾,沈青临愣了愣,良久之后终于明白了伏翎的意思。 他之前让伏翎出去见阿灵,在他自己的角度上来说只是不想辜负阿灵的美意,可是在伏翎的角度上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 伏翎以为沈青临此举的意思是想让他和阿灵能够凑一对,这样既成全了阿灵,又能够摆脱了自己这个“麻烦”。 他放在两侧的手微微蜷着,想要握紧却没有力气。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像是有些后悔,退了几步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却又被沈青临拉了回来。 靠近了之后沈青临发现伏翎长高了很多,虽然还是比沈青临矮上几分,但也是成为了一个能够独挡一面的少年人。 从上往下看,伏翎的睫毛纤长细密,微微垂着眉眼,他的手臂上还有些水渍,紧实的手臂此时在沈青临的触碰下有些僵硬。 也许是身高的原因,沈青临意识到眼前是一个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少年,从小就失去父母,便把自己当做了唯一的亲人。是一个时时刻刻照顾自己,处处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晚辈。 沈青临叹了口气,放开了伏翎的手臂,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一些:“让你进楚敬门是因为你天资不错,没有别的意思,你不必多想。” 少年微微一怔,灯光还在微微摇曳,他的脸在烛火旁半明半昧,眼睛里流光微转,像是吹熄了的烛火复又燃起。他微蜷着的双手握紧,点了点头。 【ooc警告:弈辛好感度-20】 “......” md扣就扣吧。 正当沈青临还准备再安慰几句的时候,房门被吱呀打开,弈辛走进来见两人站在屋内愣了愣,“师尊和师兄是在商量什么事吗?要是不方便我就回避一下。” “无事。”沈青临见伏翎脸色恢复如常便不再多说,出了门走到门口的水井,取水洗脸。 虽然不知道现在是哪个时辰,但是天色告诉沈青临已经很晚了。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他一边洗漱一边回想原著里的情节,回屋的时候刚好碰上了阿灵姑娘。 此时的阿灵姑娘已经换下了之前的粉色长袍,眼睛像是哭过了似的微肿着,有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意思。和沈青临打了照面之后原先微红的脸有些苍白,像是又要哭了一般小跑着进了自己的屋子。 沈青临在心里唏嘘了一会儿,执着扇子回到了房间里。 见伏翎和弈辛还在烛火前看书,沈青临走到床边将身上的外袍除去,坐在床尾上说:“休息一会儿吧,今晚可能是个不眠夜。” 伏翎应了一声,将放在桌上的书整理进包裹里,走出门准备洗漱。闻言弈辛走过去坐在沈青临身旁,好奇的说:“今晚就会知道那书生的下落吗?” 拿着剧本的沈青临有些不想直接剧透,于是给足了悬念:“不知,不过应该是差不离了。” 话音落了他不愿多说,合衣躺在了床上,发觉自己身下的稻草好像比旁边两个人的还要高上不少。他皱着眉头起来翻开床褥,果然自己之前塞进伏翎床下的稻草现在又尽数塞在了自己身下。 沈青临抬起头对着茅草屋的屋顶叹了口气,也懒得再弄,于是对弈辛说:“你睡这里吧。” “啊?好。”弈辛拿着自己的外套懵懂的点了点头,合衣躺在了旁边。 等到伏翎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躺下了。沈青临睡在原来弈辛的位置,而弈辛则躺在了原来沈青临的位置。 沈青临以为自己这么一换,又要被伏翎拗上一会儿,谁知伏翎竟然什么也没说,脱了外袍便朝床铺这边走来。 将烛火吹熄之后周围陷入了寂静,沈青临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一切声响和感受就被无限放大。他听到伏翎走过来的声音,感受到旁边的位置一陷,伏翎躺在了自己旁边。 所幸中间还有一小段的空隙,不至于身子挤着身子,沈青临深吸一口气,鼻尖是旷野乡村夜间的香甜,以及身旁淡淡的皂角味道。 也许是弈辛和伏翎以前在这样的环境下睡过,没过多久沈青临就听到了细微的呼吸声。也许又是弈辛的声息太轻,明明两边都睡了人,沈青临却只能听见伏翎的呼吸声。 他看着眼前的黑暗,有些睡不着,就这样听着旁边伏翎安稳的呼吸声,不一会儿他一阵困意袭来,沈青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隐约感觉到一阵力量融入了他的掌心,他于黑暗之中坐起来,略施术法,一阵光晕在他手指间流转。 他的动静并不大,旁边的伏翎却悄然醒转,微弱的光亮下他定定的看着沈青临施展法术,然后动作极轻地将放在旁边的长袍穿在自己身上。 灵力流转,沈青临闭着的双眼睁开,他隔空将桌子上的烛火点燃,接过了伏翎递过来的长袍,穿上后将还在睡梦中的弈辛轻轻摇醒。 弈辛悠悠醒转,迷瞪着双眼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沈青临。 “走吧,”沈青临逆着光对弈辛说:“果然今日是个不眠夜。” 013 穿戴整齐之后,沈青临顺着掌心的灵力走出房门,屋外皆是一片黑暗。因为气氛的原因,甚至还有一丝诡谲。 沈青临感受到一道力量在自己身体里流窜,他顺着灵力的指引走到一座茅草屋前,借着光亮他看到的正是下午那老太太的住处。 “师尊?”羿辛一路上打着哈欠,看清后终于清醒了几分,说:“难道这......” 话还没说完沈青临便做了噤声手势,紧接着茅草屋里传来一阵声响,原本眼睛不方便的老太太此时健步如飞的从屋内走出来,然后有些警觉地在原地站了良久,确认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之后便鬼祟地出了门。 只可惜她虽然十分警觉,但终究是个凡人,饶是再警惕也不会发现修道之人的存在。等老太太走远了,沈青临带着两个人快速跟上,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好可以看见那老人的一举一动。 三人随着她一路走进了不远处的山林间,好在最近的天气还不错,不至于满是泥泞。沈青临走在前面,两个徒弟安静的走在后面,直到羿辛走了一段路踩到一个物什时,三个人皆是马上停了下来。 那东西挡在路中央,羿辛借着夜光往下看,才发现自己脚下踩着一个人的尸骨! 像是被吓到了似地,羿辛将脚瞬间移开,之间那白骨因为他这么一踩一撤,竟然有些散架。支离破碎的身躯躺在路中央,在惨白的月光下尤为瘆人。 沈青临将灵力聚集在掌心,犹如烛火一般的亮光将周围照亮,才发现这周围全部都是墓碑。 这是一座坟山! 墓碑上有的写了名字,有的则是无字碑。而横死在路中央的这具无名尸显然已经身亡了不短时间,根本已经看不出姓甚名谁。 远处的老太太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常,还在继续往前走,羿辛将自己的目光从尸体上移开,说:“这老太太大晚上的来这里,难道......” “嗯,”沈青临应了一声,转过身来继续走:“如果想的没错,那书生已经死了。” 这一晚上沈青临用自己原书里的记忆和所见所闻全部都串联了起来,将故事全部补全。 按照他的理解,那书生应该已经被那老太太杀害,至于目的他尚且还没有弄清。他在那老太太的屋子里闻到的异味就是血腥味,只是那味道极轻极淡,想来应该是清洗了很多遍的成果。 “那我当时给她在井里端水,那是......”像是想到了什么,羿辛一边走一边说。 “估计那水是想给你喝的,”沈青临一边走一边把旁边碍事的杂草用剑柄划开,“她兴许是以为你是一个人,所以想把你解决了。” 话音刚落,原本走在最后面的伏翎越过羿辛走到沈青临前面,拿出执竞将路旁的野草全部斩断,给三个人划出了一条没有障碍的路。 羿辛闻言瞪大了眼睛,有些后怕的说:“还好师尊在旁边,不然我就凶多吉少了。” 【羿辛好感度+10】 沈青临悄无声息地笑了笑,庆幸自己当初还算仔细地看了小说,然后又正色道:“以后记得多观察,我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你旁边。”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浓情蜜意了一会儿,突然走在最前面的伏翎停下了脚步,抬手低声说:“有情况。” 三人皆是立马噤声,找到一个潮湿的灌木丛蹲下观察远处。 只见那老太太站在原地,面前是一个半人高的坟地,因是新掘的地,所以坟地上的泥土和旁边的颜色不太一样。她站在远处不知道念念叨叨些什么,随后她身后出现一道白光,紧接着一个人影出现在她身后。 沈青临定睛一看,发现那人影并不是人,老太太根本没有发现身后的异象,继续面对着眼前的坟墓不知道说着些什么,而她身后的白影也没动,背对着沈青临的方向站立着。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怪异又诡异,那白影似实似虚,因为是背对着的,所以他们看不见长相。可只是看个背影就让人觉得后背发凉,阴恻恻的。 羿辛蹲在沈青临旁边说:“这是?” “白无常。” 这时却不是沈青临答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伏翎蹲在沈青临旁边,侧过头低声说。 沈青临点头应了一声,道:“许是感受到亡灵的气息,过来收人了。” 三个人躲在灌木丛后,这地方本来就不宽敞,挤下三个人实在是窄小。沈青临移了移身子,却没想有一只脚麻了,他一下重心不稳往前倒去。 “师尊!” 耳旁传来羿辛克制的呼唤,沈青临刚想用灵力稳住自己,却没想下一瞬就被一只手揽住,随后被一股大力捞了回去,跌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伏翎的呼吸就在自己耳根,执竞的剑柄还抵在自己的后背。沈青临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刚想动,腰间的手也十分有分寸的移开了,伏翎侧头在他耳边小声说:“师尊当心些。” “......”虽然知道他故意凑过来在耳边讲话是为了不被发现,但沈青临还是觉得有些怪异,他稳了稳身子,极力掩饰自己这几分尴尬,“这地方太滑了。” “嗯。”伏翎却只是应了一声,便继续往前看去。 这一小段时间的耽搁,远处坟地前已经没了人影和鬼影,他们为了不打草惊蛇便仍然蹲在灌木丛里,等到沈青临手上都有了几个蚊子包的时候他终于受不了了,起身走出了灌木丛。 林间一片寂静,三个人往那坟前走,上面工整的写了几个大字:邹城之墓。 没想到这杀了人还给立碑,沈青临想,还真是个有职业道德的杀人犯。 “师尊,”羿辛在旁边说:“这,我们要揭发那老太太吗?只不过我们证据不足,怕是有些悬。” 这一切都只是沈青临的猜想,虽然是事实,但是如果将这些“证据”搬上公堂,他们三个人估计会被官大人轰出去。 “不揭发,”沈青临看着坟地上的墓碑名,说:“我们只是要给冉芃姑娘找下落而已,现在已经找到了,后面的事情也不需要我们再管。” “可......”羿辛不解道:“我们都已经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了,要是不揭发岂不是......” 有违人道主义,沈青临知道了他的意思,只不过他早就另有打算,于是说:“不必多言,走吧。” 说完他拿着扇子,展开后准备原路返回。刚抬脚几步伏翎又走在了前面,他忍不住说道:“已经不需要除草了。” 这一路他就被伏翎一直照顾着,他觉得自己这个师尊做得也太失败了点。 伏翎却没答话,依旧走在前面,说:“我怕师尊再摔着。” “......” 沈青临这次没有再继续走在伏翎身后,而是大步往前走,说:“你师尊摔不死。” 他镇定自若的走在前面,没管伏翎。因为之前伏翎的开路,回去的路比之前要好走。等到会大叔家的时候已经到了寅时,回到了住处的羿辛也没精力再管什么人道主义,褪了外袍直接倒床上睡着了。 沈青临也觉得有些困,他们之中反而只有伏翎最清醒,回来之后就拿出包袱不知道在里面翻弄什么。沈青临没管他,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他一直以来睡觉就不是很沉,他在睡梦中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身上一凉,有什么膏体在自己身上慢慢化开,随后鼻尖有一股清凉的味道。他以为是梦,呢喃了几句后翻了身,身上就再没了触感。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迷蒙着双眼,将衣服穿好后起身走出房门洗漱。 “师尊。”门外羿辛拿着一碗白粥,笑着跟沈青临问安。 沈青临应了一声,浸湿了毛巾在脸上捂了半晌,舒服的叹了口气,随口问道:“你师兄呢?” “在厨房热粥,”羿辛说完之后挠了挠手腕,说:“师尊,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蚊子挺毒的?” 话音落了沈青临才发现羿辛大大小小的全是蚊子咬的包,他抬手看了自己的手腕,除了自己昨晚在灌木丛里咬的几个痕迹,再没有任何蚊子光顾的痕迹。 “这就奇怪了,”羿辛将吃完了的碗放在桌上,“不过师尊没被咬就好。” 沈青临皱着眉头,没再多想,从房间的包袱里拿出几罐膏药。这些膏药全部都是江映柔的手笔,有跌打损伤的、有防蚊虫叮咬的、有提神醒脑的,只要是有效用的膏药,全部都被江映柔塞进了包裹里。 “你自己涂吧。”沈青临将膏药拿给羿辛,自己将毛巾收好放进了包裹里。 羿辛应了一声,打开膏药的时候嗅了一口,赞道:“好香啊。” 随着盖子的打开,香味瞬间布满了整个房间,沈青临觉得这个味道有些熟悉,又说不上来是在哪里闻到的。 就在他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门口传来动静,伏翎手里拿着刚做好还冒着热气的碗,对沈青临说:“师尊用早膳吧。” ※※※※※※※※※※※※※※※※※※※※ 呜呜呜终于肝完了,今天赶路耽误了时间嘤嘤嘤 014 用膳之后三人便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离开,因为他们来得仓促去得仓促,大叔一家都没能好好招待,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留下来吃一顿饭再走吧?”大叔手里拿着锅铲,将三人要走皱着眉头挽留。 “不用了老伯,”羿辛走上前去劝慰,“住上一晚我们就十分感激了,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怎么能是添麻烦呢?”见三人去意已决,他将锅铲放下,把三个人送到了村门口,送行的时候还在嘀咕:“昨儿我们家丫头还好好的,今日不知为何总耷拉着脸,给三位仙师送行都没来。” 他嘀咕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沈青临听了去。他看向旁边的伏翎,而后者像个没事人一样立在一旁,仿佛昨天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又在村门口婉拒了一会儿,沈青临一开始觉得大叔热情好客,到了后面实在被啰嗦得受不了。 他白衣掠地而起,佩剑九章随着灵力的灌输逐渐变大,他揽过羿辛的腰,两人一前一后站立在九章之上。伏翎也紧随其后,长身玉立在执竞剑身上。 大叔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呆在原地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就在他呆愣之际,沈青临御剑乘风,道了一声“多谢”便消失在了天际。 一路乘风疾行,羿辛站在沈青临身后道:“师尊,我们带回去的是邹公子的死讯,冉芃姑娘听了之后会难过吗?” 到底是小孩子感性的想法,沈青临略思索了一会儿,说:“也许会吧,虽是风月之人,但也有温情。” 他觉得自己的回答简直满分,充满哲理又浪漫。他久久没等到系统加分的提醒,回头就看见羿辛若有所思的看着前面,似乎是在思索他这句话的意思。 沈青临转过身去,没有再说。一路御剑原路返回,等抵达月泽城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三人找了一个客栈用膳,休息了一会儿便直接去了常芳阁。 也许是最近正好在忙手里的事,冉芃姑娘和上次见时一样没有接客,只是脸上有些苍白,让她本来妖艳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弱。 羿辛不疑有他,将调查的结果全盘托出,只是隐了些老太太的细节。这第一个任务看上去简单,再加上沈青临懒得和人相处,伏翎看上去就不适合与人相处,所以沈青临将大部分需要沟通交流的任务全部给了羿辛。 他听羿辛说话,一边观察着冉芃的神色。和他想的不一样,冉芃姑娘听到之后竟然潸然落泪,像是死了至亲之人而并不是死了一个露水相逢的恩客。 “没想到我与那邹公子实在是缘浅,”冉芃皱着眉头,手里的帕子沾了她的泪水,她原本就有些苍白,这一哭起来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仙师们一定要主持公道啊,不能放过那个老不死的!” 羿辛显然对“老不死”这个称呼有些接受不能,勉强笑着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而旁边的伏翎则是一直盯着冉芃,盯得冉芃有些害怕,时不时得往他那的方向看,然后又开始随着羿辛哭诉。 沈青临执着扇子,拿在手里百无聊赖地扇动了一会儿,等到羿辛说完准备走的时候他突然站了起来,在冉芃的闺房里缓缓走了几圈,最后站定在一个放鞋的木柜面前。 上面有几双女鞋,皆是庸俗的粉色大红色,他斜眼看了一会儿,冉芃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走了过来,笑着说:“仙师在看什么?” “无事,”沈青临将站在门口的羿辛招了过来,又指了指上面的鞋子,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说:“看。” 羿辛一头雾水的点了点头,仔细翻看了鞋架上的几双鞋,将视线落在一个地方时瞪大了双眼。 鞋柜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放在鞋柜旁的一双黑色的布鞋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鞋摆的地方十分隐蔽,不仔细翻找根本找不到。羿辛看了一眼沈青临,得到他的首肯之后将那双黑布鞋拿了出来。 他动作每进一分,冉芃的脸上的血色就要再少几分,等到羿辛将布鞋摆在她眼前的时候,她脸上已经惨白。 “姑娘,”羿辛指着地上的鞋,“这是怎么回事?” 饶是再巧舌如簧,冉芃也只是瞪大了眼睛,然后哆嗦着解释:“只是一双布鞋啊......有什么稀奇的?” “这月泽城富饶,姑娘又是以皮肉生意为生,怎得还需要出入在有泥土的地方?”沈青临缓缓说道。 “我......”冉芃手里的帕子被她揉成了一团蜷在手心里,她十分心虚的没有直视沈青临,侧过脸说:“我只是刚好最近去了山上踏青而已。” 沈青临看向一旁的伏翎,而后者视线对上之后立马点头,驾着冉芃就往外走。 “这些你和官爷再说吧。” 说完伏翎就将冉芃往外面架,这动静不大,但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满了人。全部都是常芳阁的乐妓,见冉芃被架了出去皆是一阵惊呼,却没人阻拦。直到走到门口的时候,几人被一开始指引沈青临几人上楼的老鸨拦住了去路。 “这是怎么了?” 伏翎对待起女人来却是丝毫的不留情面,手上用力得都让冉芃叫着喊疼,沈青临用扇子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轻一点,便对老鸨说:“我们怀疑冉芃姑娘杀害了邹城公子,现在准备去官府。” “什么?邹......”老鸨却是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瞪大了眼睛:“邹城?怎么可能?” 羿辛一开始就觉得这位老鸨知道什么内情,于是对她说:“您是认识邹城公子吗?” 老鸨闻言顿了顿,她移开了视线,略思索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拽着冉芃的手也松开了,道:“不认识。” 饶是怀疑她也没有直接证据,羿辛看了一眼沈青临,然后带着冉芃出了常芳阁。 官府离常芳阁不远,就像是老天爷都在帮着他们一样,今日官府并没有什么案子在办,从敲登闻鼓、递交证据到开堂审理一气呵成。州县正印官是个已到不惑之年的男人,长得十分周正肃穆,听外人说是一位清官。 冉芃一路过来冷静了些,没像在常芳阁一般哭得梨花带雨,反而十分镇定地跪在大堂正中央。就当沈青临以为她要耍什么花招的时候,她竟然把她所犯的罪行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冉芃和邹城的确是恩客与乐妓的关系,起先邹城来到常芳阁的时候便一眼看上了冉芃。而冉芃常年流连于风月场合,从来没有见过像邹城这样的温润书生,两个人风花雪月了一段时间,最后邹城以考取功名的原因离开了月泽城。 离开的时候他对冉芃许下了诺言,并且留下随身玉佩当作定情信物,说等他回来了之后就给她赎身,将她明媒正娶进邹家的门。 就这样冉芃进入了漫长的等待,她没有再接客,每天靠着她以前赚的银两艰难度日。等了很久之后依旧没有邹城的音训,于是便自己去找了邹城。 谁曾想两个人再次见面的时候,乐妓还是当年的乐妓,而书生虽然考取了功名,却不再是当年的书生。迎娶了貌美的千金后便翻脸不认人,在大街上当众侮辱冉芃,最后将两个人的定情兴趣摔了个粉碎。 一怒之下冉芃便起了杀心,将邹城约在荒郊野外然后杀害。 她精通易容术,假扮成了老婆婆的模样迷惑沈青临等人,试图将杀人的行为全部推到老婆婆身上。 故事说到这里,围观的城民虽觉得书生罪有应得,但罪不至死。皆是一众地对冉芃进行口头的讨伐,而冉芃跪在正中央低着头,既不吭声也不反驳。 国有国法,既然规矩立在这里,那就要按照规矩办事。州县大人使唤衙役将冉芃带了下去,这场案子就这样划下了句号。 羿辛站在沈青临旁边欲言又止,直到走出官府的时候才在旁边小声说:“师尊,我觉得怪怪的。” “嗯?”沈青临挑眉问道:“为何?” “我觉得这事解决得太快了,为何冉芃姑娘在常芳阁的时候还在试图狡辩,在官府的时候却不解释,就好像是......” 沈青临接着他说道:“故意为之。” “对,”羿辛点头说:“而且这件事的疑点和漏洞实在是太多了,对我们有弊的方面也有很多,那州县大人也不彻查,竟直接结案了。” 羿辛又接着说了很多,其实很多都只是片面的个人感受,虽然怀疑到了点子上,却不能一针见血。但这对于他来说,算得上一个小的进步。 闻言沈青临点点头,随着他的想法附和了几句,随后系统好感度也噌噌地往上涨。 “其实有一点,就能够推翻她全部的故事,”等到好感度涨得差不多的时候,沈青临若有所思地拿着扇子,回望着身后的州县官府。 站在旁边的伏翎也随着他的动作停下,回望着州县官府的匾牌,良久后说道:“我们是御剑去的那个村子。” 御剑的速度不可和常人的速度相提并论,所以他们不可能会在那么远的村落,撞见易容之后的冉芃。 闻言沈青临侧过头去,现在的伏翎已经只比他挨上几分,神色从容淡定,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事情的漏洞。 回想之前伏翎一直盯着冉芃的一举一动,估计也是在找破绽,沈青临小声地在心里赞了一句细心,然后面不改色的展开折扇,道:“虽是心细,但这么久了才发现,可惜。” 015 伏翎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道:“花拳绣腿,师尊见笑了。” “走吧。”沈青临转身走了,留下两个徒弟站在原地。羿辛小跑过来在旁边说:“就这样走了吗?” “自然不是,”沈青临将手里的折扇打开,若有所思地说:“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就让那冉芃姑娘在大牢里蹲会儿吧。” 他并没有明说接下来的打算,两个徒弟也没有多问。伏翎是因为原本就习惯了按照沈青临的要求行事,而羿辛完全是因为对沈青临的信任。 沈青临自身带有一种独有的安全感,从接手了冉芃姑娘的任务之后,虽然大部分都是羿辛在交涉,但绝大部分的功劳都在沈青临身上。沈青临不仅能够在危险的时候保护自己,而且还能在自己一筹莫展的时候解惑。 在来楚敬门的时候,他原本是想拜师,只是各大阁都不愿意将自己收入阁下,所以他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去了青峦阁的选徒仪式。 中修界对于这第一宗师的传闻一直以来都是有增无减,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给人不可接近的气场。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进入楚敬门下,成为中修界第一宗师的徒弟。 而且这冰山师尊也不像传闻中那样冷漠,反而是像长辈一样的循循教诲,完全没有师尊的架子。 想到这里,羿辛心里泛起一阵暖,挨着沈青临说:“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师尊?” 在官府里耽误了一阵功夫,现在已经到了黄昏的时候,沈青临有些惊讶于羿辛的突然亲昵,心里高兴之余看了看天色,“去吃点东西吧。” 说完走了几步发现不对,他回过头看见伏翎还站在原地,一身黑衣猎猎,浅灰色的衣袍下摆潋滟着微光。他皱着眉头催促:“愣着干什么?走啊。” 伏翎闻言却没有立即跟上来,他看了一眼沈青临,准确的说并不是看的沈青临,而是看的羿辛挽着沈青临的手。 良久之后他移开了目光,走了几步来到沈青临面前。 沈青临见他跟上来便没有在意,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月泽城的生意随着夜晚的到来越来越好,所幸这里的街道比较多,不至于人挤着人。三人穿梭在市集中,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沈青临将两个人带到一家古董羹的摊子前,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古董羹也叫咕咚锅,在现代就是火锅。只不过没有像现代那样讲究,以锅为热源,用水或者是汤烧开的方式来涮煮食物。 他们坐下之后小二便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几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沈青临吃不得辣,于是点了一份鸳鸯锅,然后又要了几分肉和小菜。羿辛将店家送的一盏茶水给三人各添满了一杯,随后小二迅速的将锅端了上来,放在三个人中间冒着热气。 周围全部都是来吃饭的人,男女老幼,一家几口围着一个锅其乐融融。羿辛坐在位置上四周环绕地看了看,从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感。 他眼里的笑意被沈青临看了去,随后心情也好了点,问道:“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幸福。”羿辛被锅里的热气暖得脸热乎乎的,笑起来眼里犹如波光潋滟。 书里的羿辛从小失去父母,一直以来都把师尊以及同门师兄视作亲人。就算是在一起吃一顿火锅都会吃出幸福感,沈青临觉得好笑又心酸。 所幸他这次拿的剧本是完美世尊,肯定能把他缺的那一份师尊爱给补回来。 点的菜呈上来的时候,沈青临发现羿辛似乎特别喜欢吃青菜,于是将大多数的青菜从善如流地将大多数的青菜涮好后尽数放进羿辛的碗里。 而伏翎从头到尾手里的筷子也只是在面前动作,原本就不爱讲话,所以非常理所当然的被沈青临忘记了存在。 吃过饭,沈青临今日份的好感度刷得也差不多了。他仰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到了晚上。最近月泽城到了一年一度的花灯节,随处可见的高挂起了花灯,远远看去像是一片灯海。 三人慢悠悠的在街上走,在路过一家花灯铺子的时候,沈青临停下了脚步,问羿辛说:“要不要一个?” 铺子上有挂的花灯,也有水里放的河灯。莲花形状的河灯中间点缀着灯芯,沈青临仔细一想,好像离中秋节不远了。 “好啊。”羿辛十分欣喜地从众河灯里拿了一个,然后对旁边的伏翎说:“师兄也拿一个吧。” 中修界和人界一样保持着传统的节日习俗,中秋节自然也有放河灯的习惯。一方面祈求神明赐福,一方面也是为了悼念逝去的亲人。 沈青临觉得羿辛从小父母双亡,应该在中秋节的时候祭奠亡灵,却又忘了,伏翎和羿辛是一样的光景。 闻言沈青临没有等伏翎回答,从河灯里挑了一个和羿辛手里差不多的河灯递在伏翎手里,然后将银两给了做灯的老人家。 沈青临没有祭奠的必要,于是走到河边的亭子的时候就止住了脚步,看着两个徒弟一左一右的走到喝水边。灯火一明一暗,然后又发出灼灼地光亮。 晚上来放河灯的人越来越多,河岸上人山人海,一盏、两盏、五盏、百盏......数不清的河灯疏疏密密、浩浩汤汤地在河面上飘荡。 沈青临站着的地方正好能够看到自己的两个徒弟,羿辛将河灯点燃,温和的脸被灯地亮光照得暖暖的。他将手里的灯放下去,此时河水的波光好像映入了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眸像水一般干净。 而伏翎将灯点燃,却没有立即放下去,拿在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他附身将灯轻轻地搁在了河面上,周身的人脸上都写着虔诚,而他却沉着脸。 河岸上的灯笼朦胧的微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看着自己的河灯逐渐远去,随后便转身消失在了人群里。 两个人回来的时候羿辛脸上写着开心,他的双手背在身后,笑着问:“师尊,我的父母真的会看到我的河灯吗?” 传说河灯连接着人间和黄泉,指引着阴阳两端,故去的亡灵能够收到为自己放的河灯。阴阳相隔的人们每年都能够通过河灯传达思念 沈青临其实不信这些,不过还是安慰:“会的。” “师尊,”羿辛说:“听说人死了之后就到黄泉,是真的吗?” 人死之后无罪之人入轮回,有罪之人入鬼界,而穷凶极恶者入无间地狱,不人不鬼,不生不死。 羿辛听后绕有所思地看着远处波光潋滟的河岸,沈青临看了他一眼,说:“你的父母若是无罪恶,一定是入了轮回,你也不必太过伤感。” “嗯。”羿辛将目光从河面上收回来,笑着对沈青临说:“但愿吧。” 雨点就在这时候突然倾泻了下来,打在远处的河面上,原本在河边上放花灯的众人随着雨越来越大,皆是一哄而散。月泽城的天气变换莫测,白天晴空万里,晚上就落了瓢泼大雨。 沈青临倚靠在亭子的木柱上,抬头看着入幕布般倾泻而下的雨,说:“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了,开个结界回去吧。” 这时街上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施展灵力也不会有人看到,他右手在夜色中泛出微光,光华流转间四周多了一层半透明的防护结界,笼罩在他和羿辛身上。 羿辛灵力低微,这一路上理所当然的,沈青临施法的时候都会顺手把他护在旁边。于是这层防御的结界呈圆形笼罩在沈青临和羿辛之上,将伏翎排除在外面。 等结界布下了之后,沈青临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还有个徒弟,他侧过头就看见伏翎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眼神直直的看着自己。 明明这层结界只能够避雨,没有任何能够保暖的作用,但沈青临却觉得伏翎站的地方莫名变冷了起来。 他开口道:“你会布结界吗?” “不会。” 闻言沈青临不信任的皱起眉,伏翎的灵力高,所以沈青临这一路上对他格外自信,几乎是放养的状态。他以为伏翎肯定是会的,毕竟一个防御结界是个中修界的人都会。 不过想来伏翎也没必要骗自己,于是沈青临对他招手,“那你进来吧。” 结界可以随着主人的灵力变大变小,所以就算是三个人共用也不会觉得挤。沈青临站在中间,三个人共同走进雨幕里,青石台阶,黑瓦白墙,如果现在街上还有人,必定会被这道景色吸引得频频驻步。 伏翎站在沈青临旁边,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又扭过头看向沈青临。 月华渡在沈青临清俊的脸上,他微微仰着头,他的皮肤犹如月光凝结在瓷片上,洁白不容世俗。墨发半洒着,与黑夜里的雨幕融为一体,灯笼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给原本不可沾染的气质之上添了几分柔和。 似乎感觉到了旁边的视线,沈青临转过头看向伏翎,道:“何事?” 伏翎顿了顿,转过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 心疼小伏的第n天 016 三人在白天里找好的客栈睡了一觉,沈青临第二天醒来得很早。因为下了一夜的雨,温度好像骤然降了不少,原本穿一身长袍还会觉得有些热,现在反而刚好适宜。 客栈外的青石台阶被雨淋得颜色变得更深,墨绿的青苔泛着湿气,顺着台阶蜿蜒而上,一直延伸到沈青临的脚底。 沈青临按照原来的习惯用完了膳,便带着两个徒弟去了州县官府。 依月泽城的条例,人死之后要将尸身迁回他出生的地方,这种习俗用民间的说法叫做落叶归根。一是让亲眷得以寄托,二是让逝者得以安息。 所以今天是将邹城的尸身迁回月泽城的日子,州县官府派人将冉芃姑娘押了出来,用枷锁将她手脚桎梏住,除了走路和简单的用手之外,再不能进行其他的动作。 而这些完全是不必要的,冉芃显然没有想要逃脱的意思,十分安静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沈青临三人作为这桩案件的直接证人也有随同的权利,再加上他们本来就对案件的结果存疑,于是便请示了州县大人,慢悠悠地走在队伍最后面。 之前是御剑过去,现在随着队伍走着去实在是太过于浪费时间。所幸这一路上到处都是风景,也不算太无聊,只是可怜了羿辛,原本体力就不好,偏偏还要徒步过去。 等到了小村边界时他整个人都只能靠沈青临搀扶勉强行走,不过对此沈青临还是十分欣慰的,毕竟刷好感度不易,且行且珍惜。 “师尊,我来扶着师弟吧。”就当他美滋滋地给自己刷好感的时候,旁边冷不丁传来伏翎的声音。 他今天换了一身衣服,不过不是像沈青临这样和他朝夕相处的人根本就发现不了。伏翎虽然换了一身衣服,但依旧是一身黑袍,只是衣袖换成了束袖,花纹变成了几瓣青莲。 羿辛闻言也止住了脚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师尊扶了我一路了,我自己能走的。” 这原本扶得好好的,伏翎一句话到让本来其乐融融的两个人有些生分。羿辛本来就脸皮薄,能扶这么一路全是沈青临哄着劝着,伏翎这么一句话把他刷的好感度都截断了。 想到这里,沈青临继续把羿辛拉到自己怀里,淡淡地说:“没事,为师愿意扶你,走吧。” “......” 接下来的一段路十分的安静,沈青临懒得说话,伏翎从不说话,而这样有些诡异的气氛让原本一路上赏花赏鸟的羿辛也不敢再说话。 就这样沉默着,队伍终于到了邹城尸身所在的村落。 离开了几天,村落依旧像之前一样平静祥和。稻田收割了大半,原本在田埂上唱歌的少女们已经不剩下几个,沈青临倒是歇了一口气,他就怕看到之前借宿过的大叔。 倒不是怕大叔,只是沈青临是个怕麻烦的人,在现实世界里遇到了熟人亲戚,第一感觉就是尴尬。就算是别人对待自己热情似火,他也会浑身不舒服。 还好这一路走过来他并没有遇到大叔那一家,一行人径直去了老婆婆家。老婆婆家已经没人居住了,里面荒凉得好似不像有人曾经光临过的地方。 冉芃走了一路早就已经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她惨白着脸,脚步蹒跚地走进去之后将藏在暗处的易容工具和几套衣服找了出来,羿辛仔细看了几遍,就是当初他们看到的那老婆婆的衣服。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冉芃似乎已经坐实了凶手这个身份,但在沈青临这里依旧有着巨大的漏洞。 衙役将衣服尽数收进了袋子里,他手脚十分重地退了冉芃一把,将她推了个趔趄险些倒在地上。 “尸身在哪里?”衙役粗声大气地说。 冉芃蹒跚了几步后稳住了脚步,她喘了口气,右手虚指了不远处的一座坟山,道:“那儿。” “走!”衙役头子当即下令,驾着冉芃往那座坟山上走。 沈青临抬脚刚准备出门,衣角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他回过头就看见羿辛额头上已经冒了虚汗,说话也有气无力:“师尊,我有些走不动了。” 他原来就生得白,现在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应该是一路过来耗尽了力气。沈青临看到后一下心就软了,将他安置在一个能坐的地方,温声说:“那你坐在这儿休息,不过这里不能久留,等会儿你就去我们之前待过的那个老伯家,好吗?” 沈青临半蹲在羿辛面前,和坐在木凳上的羿辛齐平,从别的角度看特别像大人在安置自己的小孩。 身边发出了动响,沈青临闻声看过去,伏翎转过身走出了门外,脚下的枯树枝被踩出咔嚓的声响。 他收回目光,就看见羿辛双眼笑得眯成了两条线。他点了点头,笑着说:“那师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手里捏着一个比女娃儿还要水灵的徒弟,还对着自己笑得灿烂。身为直男的沈青临觉得自己的心都软化了,他起身摸了摸羿辛的头,嘱咐了几句出了门。 跨出门槛的时候队伍已经走远了,伏翎长身玉立在门口,一身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沈青临走上前去,越过伏翎淡淡地说:“走吧。” 之前因为是黑夜,沈青临虽然知道了邹城的埋尸地点,但记忆不清晰。跟着队伍一路到了坟山上,他才发现这一段路并不远,他甚至觉得自己从老婆婆家走到邹城坟前只有几步路的距离。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杀了人之后应该都会觉得埋尸的地点越远越好,这样能够有效的隐匿自己,当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不会第一时间怀疑到自己头上来。 而冉芃却选择了这么近的地方实在是稀奇,不过这桩案件疑点本来就多,这一点不过是冰山一角。 显然一心完成任务的衙役不会想这么多,他看着坟前邹城的墓碑,对着身后的几个下手吆喝了一声:“挖吧。” 挖坟并不是一件好差事,几个衙役哀声叹气了一会儿,拿着手里的锄头开始办事。而冉芃依然手脚被束缚着,跪坐在坟前面无表情,看着坟墓一点一点的被刨开,她的眼神反而愈发沉静。 沈青临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慢悠悠地执着扇子走了过去,坐在冉芃旁边。 旁边突然坐了人,冉芃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一般,双眼呆呆地看着一点一点被挖开的土坟。 “可惜可惜。”沈青临拿着扇子扇了一会儿,趁着衙役头子在旁边歇息,小声地说。 这一声不大不小,就是专门给冉芃听的。闻言冉芃犹如大梦初醒,她发丝微乱,却依旧挡不住姣好的容颜。她看向沈青临,茫然地说:“可惜什么?” “可惜邹公子一表人才前程似锦,却被你害了。”沈青临看被刨出一个小角的土坟,十分唏嘘地 听到这话冉芃骤然转过头,不敢相信的看着沈青临,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开却没有说话。她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沈青临,时间长到旁边的伏翎手里微光闪烁,执竞就快要出鞘的时候她突然收回了目光,看着一片狼藉的土坟:“是他咎由自取。” “哦?”沈青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平静地侧脸,笑着没有再说话。 土坟被挖得差不多,里面一张被裹着的草席露出了表面,几个衙役半眯着眼睛将整个土坟抛开了,一张长长的草席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因为埋了很久的原因,席子上有些微的臭味,草席也斑驳着,透过残破的席子还能够看见里面残存的尸身。 衙役头子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和被泥土裹挟着的尸身叹了口气,指着问:“这就是邹城?” “嗯。”冉芃顿了顿,点头道。 “可惜了,人值壮年,却被你这毒妇害了。”衙役摇了摇头。 出乎意料的,原本一直保持沉静的冉芃听到这句话突然睁大了眼睛,从地上猛地站起来,双眼紧紧的盯着衙役头子。 衙役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没有见过,竟然被她这一瞪得有些慌张,他抬起脚就往冉芃身上踹,骂骂咧咧地说:“臭女.表子,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给你挖出来” 冉芃哪经得住这么一踹,直直地往后倒,沈青临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对衙役说:“这位大哥,犯人也是人,这么做怕是不好吧?” 闻言衙役轻蔑地嗤了一声,对手下几个人使了使手势,示意他们将草席抬起来。 收拾好之后衙役施令原路返回,冉芃被押在最前面,她被衙役头儿这么一踹连路都走不了了,只能被两个衙役拖着走。 等走到一半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沈青临的声音: “咦?奇怪。” 衙役头儿转过身来,有些不耐烦的说:“什么事儿?” 走在前面的几个衙役和冉芃皆是转过身来,看着走在最后的师徒两人。 “这位冉芃姑娘,”沈青临偏过头拿着扇子指着最前面的冉芃,“她没有影子啊。” ※※※※※※※※※※※※※※※※※※※※ 明天小伏吃糖! 017 衙役头子闻言愣了愣,往后走了几步指着沈青临骂道:“大白天的你瞎说......” 他骂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不仅是因为伏翎已经拔剑出鞘,还因为身后突然传来了两声惨叫。原本架着冉芃的狱卒还好好地站在原地,只是身首不知去了何处。 “啊!!!” 鲜血喷涌而出的同时,抬着草席的几个狱卒瞬间腿软,草席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裹挟着的尸体从席子里掉了出来。随后他们捂住了自己的脖颈,可这一切都是徒劳,他们的身首和那几个狱卒一样全部掉了下来。 “有鬼!有鬼啊!!!”原本粗声大气的狱卒头子吓得跪坐在地上,大声叫喊着。 他还没嘶吼完便被迫止住了声音,他双目大瞠,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脖子,像是有什么噎住了自己的喉咙。他靠着双手在地上爬,摸到了伏翎的衣角:“救救我......救救我......” 伏翎将执竞收回鞘里,用剑柄挑开他的嘴,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还没来得及说话,狱卒突然双目猛瞪,沈青临见了后抓着伏翎的手臂后退了几米。 随后就是一声凄厉的叫喊,狱卒头子在原地打滚,用力捂着自己的头部,咔嚓一声竟然将自己的头拧了下来! 惨叫声随着身首的掉落戛然而止,原本不算干净的地被鲜血洗涤,树林里全是浓重的血腥味。 伏翎将执竞拿在手上挡在沈青临前面,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而沈青临越过他的肩膀,看到的就是跪坐在几个已死狱卒身后的冉芃。 此时的她依旧和之前没有分毫差距,只是头低着,脸色更加苍白。她察觉到沈青临的视线,缓缓抬起头来,喃喃的说:“不是我害的......不是我害的......” “她不是人,”沈青临在伏翎身后收说:“是鬼。” 而且还是厉鬼。 冉芃缓缓地站了起来,脚步蹒跚漂浮。她一边走一边不断地呢喃,“不是......不是我害的......” 厉鬼其实不可怕,沈青临走到伏翎旁边皱起眉头,对冉芃说:“你在说谁?邹城?” “是,是他。” 明明她所说的主角就裹着草席躺在她面前,冉芃却直接踩了过去,她径直往沈青临这边走。她每走近一步,身上雪白的囚衣就要再染红几分,仔细一看,她是在吸收躺在地上的狱卒的血。 当快走到沈青临面前的时候,那几具尸体已经成了干尸。冉芃浑身浴血,脸色在血红的囚衣之下愈发惨白。 伏翎的执竞已经蓄满了灵力,就当他马上就要拔剑迎敌的时候,冉芃突然扑上前来,直冲沈青临的方向!她凄厉着双眼,血泪从眼角流出来。 “不是我!” 沈青临迅速退开几步,用结界将自己和伏翎护住。只是冉芃却像是带着孤注一掷的力量猛地撞了上来,沈青临结界的光晕竟然倏忽一弱,被冉芃破坏的地方忽然散做纷纷扬扬的碎片。 他手里的灵力快速运转,将裂缝补全了之后对旁边的伏翎说:“快走!这片坟场的尸体都被她吸收了!” 此时的冉芃已经进入了全盛的状态,她的双眼混合着血泪瞠目欲裂,手里的动作不变,嘴里依旧喃喃地叫着那几句话。 前面已经被她堵死,沈青临只能带着伏翎往后退,直到后面是一片湖实在是退无可退的时候,沈青临大喝一声:“跳!” 话音落了,沈青临抓着伏翎的手臂往下跳,结界随着灵力的收起而散开,一团鬼气直冲进沈青临的嘴里。 沈青临只觉得喉咙一阵钝痛,想来之前狱卒叫喊着脖子疼应该就是进了鬼气的缘故。不过此时沈青临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当往下跳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他好像不会游泳。 “咚”的一声,一白一黑扎进了湖里。在下坠的时候他和伏翎脱了手,沈青临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冷水突然灌进了嘴里和鼻腔里,和之前在梨白池一般。 只是这次的水更冷更深,他双手双足漫无目的地在水里挥舞着,随着喉咙的钝痛他忍不住张开了嘴,连呛了好几口湖水进去。 他试图冷静下来,双手也停止了动弹,试图动用灵力将自己弄上去。沈青临双手运转微光,正准备施展灵力的时候,却听见上方几声动响,顷刻之间,他眼前一阵模糊。 他感觉到有人正在接近自己,想着如果是那女鬼追上来了,他该如何应对。沈青临闭上眼睛,觉得在水里睁开眼实在刺痛,就在他实在憋不过气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揽过自己的腰际,随后另一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上。 胸口突然被填充,随后嘴上传来柔软的触觉。沈青临被这陌生的感觉惊得突然睁开双眼,就看见一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伏翎紧闭着双眼,揽着沈青临的手十分紧,像是怕沈青临会消失一般。他的周身骤然出现一层结界,随着灵力渐渐往上浮,微凉的唇依旧没有离开沈青临。 钝痛渐渐减轻,沈青临反映过来他是在吸自己喉咙里的鬼气,双手用力抵住他的肩膀,不知道是溺水还是其他的原因,伏翎的手劲大得离奇,沈青临挣脱了很久才将两个人分开。 “你......” 话还没说完,嘴唇又被堵住。伏翎双手锢住沈青临不让他再动,双眼睁开与沈青临对视,一双眼睛犹如湖水般潮湿。 他仅仅只是和沈青临对视了一瞬间,又突然闭上了眼睛,一边往上浮一边运转金丹用灵力将沈青临体内的鬼气吸了出来。 吸完了之后仍然没有放开,一阵柔和的气流缓缓渡进了沈青临的嘴里,沈青临原本快窒息混乱的大脑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 不一会儿,随着结界不断地往上升,沈青临和伏翎被安全的放回到岸上。 周围是一些陌生的村庄,晚霞出现在天际,沈青临沾了地之后猛地呛了几口,噎在喉咙的湖水被他吐了出来。 随着结界的消失,腰间的力量也收了回去。这劲道一没,沈青临混乱的脑子终于拨云见日,他转过身刚准备教育一下伏翎的时候,就看见伏翎虚弱地半撑在一旁,印堂发黑,双唇苍白。 这是鬼气侵蚀的原因,虽然不会像那几个衙役一样把自己脑子拧下来,但对身体还是有害处。沈青临在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从胸口拿出几张符咒,用灵力烧成灰后就着湖水喂给了伏翎。 因为没有杯子,沈青临只能用手捧着喂给伏翎。伏翎半撑着身体,微凉的嘴唇踩过沈青临掌心,这柔软的触觉让沈青临后知后觉的红了耳根。 他刚刚,是,接吻,了吗? 母胎单身了二十几年的沈青临半跪着石化在了伏翎面前,他嘴唇红肿,额前的水珠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一直滑倒领口处的时候他突然打了个哆嗦。 耳边传来一身闷哼,沈青临回过神来,伏翎一脸隐忍的看着沈青临,嘴唇还擦在沈青临手心。 刚刚发呆的时候沈青临没照顾到手里的力气,估计是呛到了伏翎。他咳了咳,手里的力气放轻了些。等到伏翎喝完的时候他猛地收回了手,望向别的地方。 别提别提别提...... “对不起师尊......”喝完了符咒水的伏翎脸色变好了些,他撑起身体半跪在沈青临面前。 都说了别提了...... 沈青临混乱之余摇了摇头,生硬的说:“下次不可如此莽撞,鬼气我自己能够解决,用不着你......给我弄出来。” 伏翎的黑衣粘在身上,高束的长发有些歪,不过还算整齐。而沈青临就不一样了,他半束的长发散乱在肩上,额前几缕短发贴在鬓角,脸上被光照得犹如白瓷般洁白,他的嘴唇红肿着,耳根子也有些红。 意识到伏翎看过来的视线,沈青临也回望了过去,装作没有半分失态,道:“我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 “嗯,”伏翎匆匆收回目光,显然没有仔细听沈青临说的话。他站起身看了看,“师尊,我们找一户人家把身上的衣服弄干吧。” 沈青临点点头,从地上站起,湖边几阵风吹了过来,让内心从头红到尾的沈青临终于稳定了下来。两个人往附近的村落走,在走到村口的时候,沈青临突然拉住准备往里走的伏翎。 两个人动作利索的躲在墙后,就看见一抹白影飘忽,然后又突然隐匿不见。 “白无常?”伏翎在沈青临旁边说。 热气吐露在沈青临的耳根,他克制住自己没打哆嗦,点了点头:“也许是村落里有人过世,来收人的吧。” 见白影已然消失不见,两人从墙后面出来,走到距离最近的一个屋前敲了门。木门很快就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轻人,月牙白的长袍,高束的书生头,见到浑身湿淋淋的两人后愣了愣,礼貌地笑笑:“有事吗?” 羿辛不在,也不指望伏翎会和别人打交道,沈青临刚想说话就被身后的人抢了先: “劳驾,我们可以在您家里歇息一下,晾干自己的衣服吗?” “可以啊,”男人笑了笑,让开了道。 沈青临看了伏翎一眼,笑着道谢。 跨过门槛,就闻到了一阵花香,屋子前有一个大花圃,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沈青临叫不出名字的花。花圃旁还驾着一个木藤做的秋千,想来这家的主人是个享受生活的。 刚走没几步,屋内就出来一个女子,手里还抱着一个小胖娃娃。她见湿淋淋的两个人也愣了愣,对着男人说:“阿城,这两位是?” ※※※※※※※※※※※※※※※※※※※※ 这里想补充一下,其实师尊是很厉害的!只是冉芃吸收了坟山上所有的尸体,相当于将坟山炼成了一个法场,在这里打架的话师尊不一定会占上风,所以才要离开坟山_(:3」∠)_ 018 沈青临的脚步猛然顿住,回头看向身后的书生。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后愣了愣,笑着对屋前的女人道:“他们的衣服湿了,想要借我们这里晾一下衣服。” “哦这样啊,”女人笑了笑,抱着手里的小胖娃娃打开门,让开一条路道:“那就进来吧,我给你们生一下火,现在已经开始转凉了,当心感冒。” 沈青临看了一眼走在旁边的伏翎,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子里,一进去就闻到淡淡的饭菜香味,女人从柴房里拿出几个木柴放在火坑里,伏翎拿过火石,低声道:“我来吧。” “好。”女人笑了笑,转身去了厨房。 书生将旁边的帘子拉上,将两人隔绝在里面,说:“你们在里面晾衣服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见他走远,伏翎将火石放在一旁,施展灵力将木柴点燃。这一小块空地立刻被火光照亮,沈青临将外袍除去挂在竹竿上,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坐在一旁。 里衣有些薄,再加上沾了水的缘故,紧紧的粘在了沈青临的身上。暖光照在他的脸上,里衣之下线条有致的身躯展现出轮廓,领口处的锁骨若隐若现,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伏翎收回目光,将外袍脱了下来挂在沈青临衣服旁边,坐在一个离他远一点的地方。即使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但仍然有些尴尬。 这种诡异的感觉让沈青临有些不适应,他听到身后有人走近,于是道:“请问你们是这里的本地人吗?” “是的,”碗筷落在桌上的声音响起,书生道:“之前定居在月泽城,后来回了这里。” 闻言沈青临看了伏翎一眼,后者也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他嗯了一声,道:“那你认识一位姑娘吗?” “哪位?” “冉芃。” 外面的声音顿了顿,像是仔细想了一会儿,又回道:“未曾听闻。”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雨,雨点打在屋顶上发出噼啪的声音。书生暗道一声不妙,拿着一个斗笠出了门。伏翎将帘子拉开半点,便看到冲进雨幕里收花的书生,他看了一眼沈青临,得到允许后起身跟着书生搬花。 他一身黑衣走进雨幕里,什么也没戴,将两盆最重最大的花盆拿起放在屋檐下,女人见了直道:“这可怎么好意思,叫阿城来做就好了,这什么东西都没戴的着凉了可怎么办?” “无碍,”沈青临将半干的长袍披在身上,起身将屋门口的斗笠拿了过来,悄然走到伏翎旁边帮他带上:“当心着凉。” 墨色的长发被斗笠挡住,伏翎站直了身将斗笠戴好,看着沈青临低声道:“师尊进去吧,外面冷。” 沈青临点了点头却没动,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看着伏翎走进雨幕里弯身拿起花盆,动作一气呵成。手上突然传来软软的触感,他顺着看过去,一个小胖娃娃就站在自己旁边。 娃娃长得白白嫩嫩的,看上去像是一个糯米团子,手里拿了一个啃了一半的鸡蛋,见沈青临看了过来便将鸡蛋举在他面前说:“哥哥,要次嘛?” 沈青临本来就长得一副凶相,别说是小孩儿,连大人见了都忍不住退开一米远。这个小胖娃娃竟然一点都不怕,他觉得有些新鲜,笑着摇头说:“哥哥不吃,你吃。” 按照自己的年纪,这个娃娃叫声叔叔都不为过,小胖娃娃懵懂的把鸡蛋拿了回去,吃了一口望着雨里收花的两个人。 所幸花并不多,伏翎将最后几盆花放在屋檐下面,书生还戴着斗笠背过身站在雨幕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女人见丈夫站在外面不回来,对着他道:“阿城?快进来啊?” 站在雨里的书生顿了顿,缓慢的转过身来,茫然地看着屋檐下的几个人,和妻子对视时犹如隔着一整个潮湿的雨季。他刚走几步,身后就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光,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原本好好站在雨里的书生身体突然变得半透明。 沈青临暗道不妙,将旁边的小胖娃娃推开一丈远,手里的微光骤强,对着书生身后的白光而去。 那道白光感受到灵力的袭近,幻化出人型,一身白衣屹立在雨里却未沾湿半点,他施展结界挡在面前,将沈青临的攻击化去,结界也随着化作碎片。 他低声道:“鬼界办事,不由中修界插手。” 屋檐下的几个人,除了沈青临和伏翎之外皆是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沈青临将灵力收去,对着雨里那道白影道:“阁下是白无常?” 此时的书生已经整个人丧失了意识,全身漂浮在地面之上,白影闻言道:“正是。” 民间早已有了黑无常白无常的传说,女人听到后瞬间惨淡了脸色,手里牵着儿子喃喃地说:“什......什么意思?我丈夫他......” 白影似乎并不像再多说,手里凭空多出一本册子,在上面找了一会儿后轻轻地说:“邹城,生于九月二十,卒于......” 话还未说完,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人,准确地来说是一鬼。冉芃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去了身上被血染透的囚衣,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手里拿着草席走了进来。像是没有见到沈青临和伏翎一般,径直往白无常那边走。 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花光了所有的气力,她惨白着脸,嘴唇却像特地上过妆,将她衬出了几分血色。冉芃走到白无常面前将草席放下,颤抖着说:“邹城,在这里......他,不是,邹城。” 她摔下草席的时候里面的尸身滚了出来,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却是与书生长得一模一样。 白无常却没有往地上看,他看了一眼几乎要跪在地上的冉芃,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册子收进怀里道:“魇鬼,你到底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闻言冉芃骤然瞪大了眼睛,疯了一样地指着地上的尸身:“他就是邹城!他就是!” 站在一旁的沈青临了然地看了一眼这周围的一切,用灵力将伏翎挂在火坑前的外套取过来递给伏翎,说:“穿上吧,等会儿就没了。” 伏翎拿过衣服,穿在身上道:“师尊的意思是?” “这里,是幻境。” 沈青临轻声说。 魇鬼,是厉鬼中的一个类别,擅长用梦境制造幻境。见冉芃苍白着脸半跪在白无常面前,沈青临断定:“也许从我们刚进月泽城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幻境。” 这时冉芃却像是失去了全身的气力,全然没了之前的凌厉,她跪在白无常前喃喃地道:“不,他不是,他不是邹城。” 白无常依旧无表情的看着冉芃,手里出现一道刺眼的光亮,正要打在冉芃头颅之上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一道灵力,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周身只剩下屋檐下的一儿一女。 冉芃在这一瞬的功夫里被带进一个房子里,里面竟然和常芳阁里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往日的莺歌燕舞,沈青临和伏翎站在自己面前。她茫然地说:“我这是......在哪里?” “你在我设下的结界里。”沈青临道。 她闻言点了点头,往旁边一看,半透明的邹城就躺在自己旁边。冉芃犹如获得珍宝一般抱了上去,哭得像是小姑娘一般:“城哥哥......城哥哥......” 沈青临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伏翎则跟着他站在后面。沈青临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他也坐下来,伏翎却是摇了摇头,执意站在他身后。 见状他也懒得管,于是对哭得伤心的冉芃说:“你可是有什么往事?” “我......”冉芃看了一眼沈青临,试探的问道:“你可会帮我?” 也许真的是到了穷途末路,一只鬼竟然在求一位修道仙师。沈青临却难得地沉默了,他轻声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已经死了。” 冉芃愣了一会儿后慢慢回神,似乎是在想前尘往事,又似乎是在想沈青临刚刚说的话。良久之后慢慢垂下头,抱着邹城的身体低声啜泣。 “你叫什么名字?”沈青临顿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除了冉芃以外的名字。” “嘘,”冉芃却将食指竖在嘴前做噤声状,看了一眼双眼紧闭着的邹城,痴痴地道:“别在城哥哥面前说,他不知道我是常芳阁的人。” 沈青临一时失语,刚想说话就听到冉芃说:“我叫阿瑶,曾经也是那座小村里的人。” 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觉得恍若隔世,然后又平静地抚摸着怀里人的脸庞,道:“我除了制造这个幻境,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不然城哥哥不会死,他不会死的......” 她回忆起往事时有着说不尽的苦楚,一边啜泣一边说话,沈青临见状没有再插嘴,静静地听她说完。 冉芃情绪十分不稳定,说话也颠三倒四,等到她断断续续的说完,沈青临才理清了故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冉芃,也就是阿瑶,曾经和邹城是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就出生在这座小村庄里,虽然生活不富裕,但还算快乐地度过了童年。后来邹城慢慢长大,几年的寒窗苦读让他不得不与这座村庄以及冉芃分离。他的父母将他带去月泽城赶考,两个人许下了三年之约,约定三年后再见。 可是命运捉弄,他刚走几个月村庄就遭了水灾,冉芃的父母在这场水灾里丧生了,她却独活了下来。她生平第一次偷了别人的前,连夜去了月泽城找邹城。 可是刚到月泽城,她就被人骗到了常芳阁里做妓.女,一做就是好几年。 说到这段往事的时候,冉芃故意跳过了细节,她轻声地和沈青临说,像是真的害怕邹城知道一般。沈青临看着她身着一身洁白无暇的长裙,又看了一眼沉睡的邹城,一时觉得有些心酸。 即使深陷淤泥,也想要穿一身白裙子见心上人。 “我到月泽城之后,用各种办法想要找到他,可是真的找到他之后,我却得知他也在找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冉芃的表情说不清是甜蜜还是痛苦。 原来水灾一事邹城早就得知,回乡去找冉芃时再也不见踪影,于是便四处打听她的消息。 明明是双向奔赴的事情,冉芃却迟疑了。 “那时候常芳阁有一位姐姐,和我关系最好。”冉芃不知道为什么又扯到了别的事上:“那时候每日都会有一位戴面具的男子过来听她唱曲儿,时不时也会给我打赏。后来他们相爱了,姐姐是个很勇敢的人,知道我的事之后,让我主动去找城哥哥。” “可是,我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冉芃说:“那位大哥即使知道她是妓.女,也会给她赎身,城哥哥他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沈青临这时忍不住插了一句话。 冉芃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会的,阿瑶已经不是当初的阿瑶了。” 就这样,两个人终究错过了。很多年过去,邹城娶妻生子,冉芃得知后实在忍不住去见了邹城一面。就是那一面,让两个人的人生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划重点:戴面具的男子_(:3」∠)_ (应该再过一两章就结束这个副本了,今天一看我竟然写了十章,追到现在的真是小天使!) 019 那天是个阴雨天,冉芃听说了自己惦念许久的城哥哥已经娶妻生子的消息,最终还是没有战胜这么多年的想念,打算偷偷再去见他一眼。 “我见一眼就走。”她暗暗地想。 她褪下了往日穿的锦罗玉衣,卸下了脸上浓重的脂粉,穿上自己从进了常芳阁后就再也没有尝试过的白色长裙。在穿过一个个市集和一座座桥梁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就要跳出来。 就当她在一条小巷里徘徊的时候,她看到了邹城。 邹城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和几年前有些差距,似乎长得高了,也变得成熟了。冉芃见到后下意识脱口而出准备叫住他的时候,邹城身后跟上来一个女人。 女人手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她将手里裹了青菜的绳子递给邹城,双手晃了晃,逗着怀里快要哭泣的孩子。 邹城见了将手伸进被子里逗了逗孩子,哭声神奇的停止了,代替它的是几声清脆的笑声。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从冉芃面前走过,邹城并没有留意路边的冉芃。他们在商量等会儿买什么,明天吃什么,甚至邹城走过时他的袍角擦过了冉芃的裙角。 就这样,他们擦肩而过了。 即使冉芃知道邹城已经娶妻生子的消息,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仍然会觉得心痛。她看着慢慢走远的邹城,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连身后什么时候跟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就这样跟了一路,直到走进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时,一直尾随在几人后面的人冲了上去。那人穿着一身黑衣,以黑罩遮面,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直逼前面的邹城! 这时邹城在一个拐角的地方转弯了,冉芃见状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上去,抓住前面那黑衣人,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量,连刀子进了自己的小腹都无从察觉。 “嗯?”邹城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的小巷,“什么声音?” 旁边的女人也停了下来,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着了,她看了一眼身后,催促道:“快走吧,我都快抱累了。” 冉芃的手死死拽着面前的黑衣人,那黑衣人似乎还想要去杀邹城,可是竟被她拽得动弹不得,只好弃了刀子,往巷子的另一头跑了。 雪白的长裙被鲜血染得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冉芃无声的喘息着,靠着墙面不敢出声。 她不想让他看到这一切,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 “好好好,”转角处的声音渐渐远了,“我来抱着,娘子你歇歇吧......” 阴雨连绵的落在冉芃的脸上、身上,她仰头看着云迷雾锁的天空,眼泪禁不住滚滚而下。她恍惚之间想起了年少时在桥边许下诺言的两小无猜,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明艳动人。 血水混着雨水将她周围染成一大片的红色,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疼,她觉得自己终于干净了。也许被雨水洗涤了之后,她还能够配得上年少的那份诺言。 她支离破碎地呜咽着,喉咙里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她用手在地上匍匐,在拐角的地方悄悄探出头,这一条街道再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冉芃似乎是解脱了,仰身躺在地上,大雨无声的滴落在耳旁,夜晚很快到来。 第二日,路过这条小巷的城民,就发现了常芳阁有名的姑娘,冉芃的尸体。 沈青临听到这里叹了口气,“你最后还是没有投胎转世。” “嗯,”冉芃平静地回答:“我成为了鬼,在凡间里徘徊。我其实不是想做什么,我只是想陪在他身边,我看得到他他看不到我,我却觉得很满足。” “我在凡间徘徊的时候,遇到了很多和我一样有执念的厉鬼,他们不愿意离去,我就和他们学了些鬼术。”冉芃说:“我学会了编织幻境,正如你所说,你们这几天所经历的,都是我所炼的幻境。” 沈青临微微颔首,皱眉道:“这个幻境这么庞大,你做出来的话,活不了多久吧?” 说到这里沈青临才反应过来她已经死了,身为一个在阳间徘徊的厉鬼,做出这样大的幻境,轻则灰飞烟灭,重则掉进无间地狱,永世不能投胎。 他见冉芃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禁问道:“这值得吗?” “值得。” 死后,冉芃一直徘徊在阳间,却不像其他鬼魂一样干扰人的生活,她像是空气一般如影随形,却不会让邹城有任何不适。从此以后他永远离危险差一步,差一步被倒下的房梁砸到,差一步被上涨的洪水冲走。 可是最终还是惊动了阴间,邹城原本就阳寿已尽,却屡次被一只厉鬼所救。这桩事情惊动了白无常,此番出入凡间就是为了带走本应该是鬼魂的邹城。 讲到这里,沈青临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冉芃为了迷惑白无常创造出幻境,造出了一个和邹城一模一样的死尸想要迷惑白无常。可是最后所有都变成了徒劳,一个魂飞魄散,一个终究要去该去的地方。 一切都已经明了。 沈青临看着眼前目光涣散、心死如灰的冉芃,无奈的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即使知道这是一本书里虚幻的人物、飘渺的故事,他依旧是沉默了,什么也没有说。 他在现代看到过太多唯利是图的人,见到了太多将暧昧放在嘴边却又始乱终弃的人,所以这样一份沉甸甸的爱情摆在自己面前时,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冉芃说完后无声地哭泣着,手里依旧紧抱着半透明状态的邹城。 沈青临良久后说道:“你们的命数已定,我没有办法改变,但是我可以让他清醒过来,你们......可以说说话。” “不,不要!”冉芃声音颤抖着,哽咽着说:“我不要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沈青临说:“他不一定会嫌弃你。” 冉芃还是摇头,她跪在他面前,看着沈青临像是求饶一般:“就这样吧,我不要......我不要......” 对上她的眸子,沈青临忽然之间又有些不忍心,他停顿了一会儿,说出残忍的真相:“可是,你们如果再错过,你便永远再不能见他,他还有来世,你没有了。” 闻言冉芃如梦方醒,呆滞的看着沈青临。 就在她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沈青临手里的微光骤然出现,一道暖流注入到邹城身上。原本已经快要消失不见的邹城慢慢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眉头紧皱像是要立刻苏醒。 沈青临站起身,对着还在发呆的冉芃说:“只能够维持半炷香的时间,有什么话就说了吧,说完后这个结界也会消失。” 冉芃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呆呆地看着眼前逐渐醒转的邹城,一双手无措的揪着衣摆,即使是面临死亡时,她都没有现在这样紧张。 沈青临说完后起身离开了常芳阁,并且将门关上。伏翎跟在后面,低声说:“师尊,我们去哪儿?” “随便吧,”沈青临并不想看两个人痛哭流涕抱在一起的样子,便穿梭在市集之中。他一边走一边往两道望,这个结界里除了他们几个再无旁人,沈青临走到一个铺子面前拿了个糖人,问道:“要吃吗?” 说完后他又想起来伏翎是不吃这些的,刚准备放回去,手里的竹签就被旁边的人拿走,伏翎吃了一口问道:“结界里的东西,能吃吗?” “可以,对身体没坏处。”沈青临答道。 伏翎点了点头,手里拿着竹签没有再动,跟着沈青临后面走,在走到一个小巷子里的时候,他察觉到这里就是冉芃被杀害的地方。 这里已经没了血迹,沈青临靠着墙,心里觉得有些堵。也许是进了书里的原因,这些故事真实得可怕,饶是他一直摆着旁观人的姿态,也不由得唏嘘。 伏翎站在他旁边,说:“师尊不必觉得难受,这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件美好的事。” 闻言沈青临觉得稀奇,他转头看向伏翎,道:“人都灰飞烟灭了,谈何美好?” “若是我,能够为了心爱的人赴汤蹈火,”伏翎说着说着嘴角有了一丝笑意:“即使是万劫不复也是值得的。” 他不常笑,往日里都是冰着一张脸,说到这个的时候却是有了几分满足的笑意,沈青临理解又不理解,敷衍地笑了笑:“那你心爱的人应该很幸福。” 伏翎却不再答话,拿着手里的糖人,安静地站在沈青临旁边。 就这样静默了一阵功夫,眼前青苔爬满的墙面破碎成纷纷扬扬的碎片。沈青临背后的墙面也散了,他的后背一空,险些往后面倒去,一只有力的手迅速地抵住了他的后背。 伏翎将他的身形稳了稳,随后默默收回手。 眼前的月泽城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雨连绵的小村落。一妻一子在屋檐下无声的啜泣着,白无常依旧站在雨里,脚旁跪坐着相互依偎的冉芃和邹城。 半炷香时间已过,结界也随之消失。 像是互诉了衷肠,依偎着的两个人满面泪痕,邹城手里挽着哭得支离破碎的冉芃,看着眼前骤然变幻的一切有些愣神。 妻子见他清醒过来,冒着雨冲了出来,抱着邹城崩溃的哭泣:“你去哪儿了?混蛋,担心死我了啊......” 邹城松开冉芃,空出一只手轻拍着妻子的后背,无声的流泪。 小胖娃娃也跟着追了出来,抱着父亲的脖子放声痛哭。 而冉芃站在旁边却像是一个局外人,见状她却没有觉得悲伤,慢慢地站了起来,微笑地看着地上的一家三口。她走到沈青临面前行了礼:“多谢仙师。” “不必。”沈青临淡淡道,也不是他装高冷装豁达,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好了,”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白无常被吵得耳朵疼,他不耐烦的说:“搞得我像是恶人一样,时间已到,上路了。” 从几人消失之后,白无常就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邹城的家人。闻言女人抱着丈夫的手猛然颤抖,抹干净脸上的泪说:“阿城......” “对不住,娘子。”邹城温柔地抚着她的脸,说着最后的嘱托:“如果遇到更好的人,就不要耽误自己了。和我在一起的这么多年也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是为夫没用。” 女人却摇了摇头,笑着说:“不会的不会的......孩子我会好好抚养长大的,你......安心上路吧。” 邹城点了点头,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最后亲了一口儿子的额角,起身走到冉芃身边,皱眉道:“对不起。” “不必再说了,”冉芃却十分满足的笑了:“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愿意。” 白无常见状懒得再听他们多话,手里的白光亮起,邹城和冉芃的身形骤然不见,他也随之隐了踪迹。 见原来还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的丈夫突然消失,原本镇定温柔的女人突然放声大哭,之前在邹城面前强装的坚强全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孤寂。 沈青临叹了口气,弯身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将她和小胖娃娃扶进屋檐下,无声的看着他们相依哭泣。 他看了一眼伏翎,而后者也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就在这一霎那间,脚底的地面突然起伏,远处平坦的地瞬间塌出一个大洞。木制的房屋变得松垮欲倒,沈青临眼疾手快地将母子两人从屋檐下拉了出来,随后木屋瞬间倒塌! 幻境开始坍塌了! ※※※※※※※※※※※※※※※※※※※※ 这个故事终于乱七八糟讲完了,我来给宝贝们总结一下: 冉芃帮邹城挡刀后变成了一个会编织梦境的厉鬼,保护在邹城身边,帮他挡下了不少灾祸。可是这样破坏了阳间的秩序,白无常要将本来就已经死了的邹城带走。 知道这件事后,冉芃编织了一个巨大的幻境(从师尊到达月泽城时,就已经步入了幻境),她想用这种方式让那个草席里的“邹城”代替邹城去阴间,被识破。 结局就是一个灰飞烟灭,一个投胎转世。 其实故事很简单啦,俺是第一次写这种类型,大家如果没有看明白就是俺的问题orz。大家如果有问题可以在评论区留言,我会一一解答的!要是我答不上来的话就……就这样吧(捂头) 感谢在2020-08-16 20:31:25~2020-08-17 20:4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望野 18瓶;花花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20 身为这个幻境的创造者,冉芃已经被白无常带走,那么这个幻境也即将不复存在。 沈青临将屋檐下的母子转移出来的时候,原本牢固的房子尽数倒塌,不只是眼前,周围的整个村落都放出了巨大的声响。树木折断的声音、洪水泛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原本就阴沉的天空成了幽暗的黑色,漆黑得犹如一张泼墨后的宣纸。 “走!”沈青临脚尖掠地,用结界将身后的几人保护住,只是这一瞬间的光景,他脚下的一片平地就已经彻底地陷了下去。 冉芃的法场搭建在坟山上,果然沈青临到达的时候,坟山位置上的天空撕裂出一道缝隙。这是这个幻境最后的一道门,跨过这道缝隙,后面就是真实的尘世。 沈青临用结界将邹城的遗孀和遗孤紧紧护住,施展灵力将他们送出去。被置于天际的时候,结界中的两个人竟然都停止了哭泣,呆滞地看着千丈之远的大地。 时间不剩多少,沈青临没空和他们多说,将他们送出幻境后迅速在伏翎周身设下结界,道:“你先出去,我去找你师弟。” “我和你一起去。”伏翎摇头道,疾风将他的发带吹得四处飘摇,他却稳稳当当地站在面前,眼神定定地看着沈青临。 沈青临却不想多说,执拗的将他周身的结界补全,倾注灵力将他慢慢送向天际,沉声道:“别给我添麻烦,回去了乖乖等着。” “师尊!”伏翎从归墟中拿出执竞,注入灵力砍在结界上,却都是徒劳。他看着沈青临当风而立,手里的微光逐渐加强,而身后的裂缝也离他越来越近。 见他挣脱不开,沈青临便转过身迎着猎风用轻功下山。眼前的村落已经被洪水所淹没,浪打下,水声却是异于寻常的刺耳,犹如针刺般刺激着耳膜。 沈青临将无衣从归墟中取了出来,琴弦铮鸣见一道宏光挡在洪水与村落之间。随后被挡住的洪水以肉眼可见的快速涨起,若不是有中间的阻隔,另一边的村落一定被淹得什么也不剩了。 他将无衣放进归墟里,施展轻功,巨浪拍打的速度实在太快,沈青临快速的到了原本羿辛呆的老婆婆家。那一块地方已经被淹得垮了半边房子,他刚着地,衣袍就被浸得湿透,他大声喊了几句羿辛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沈青临食指中指合拢置于眉心,用灵力感受着血生坠,确认羿辛还活着之后松了口气,迅速地去往了另一处地方。 在进入坟山的时候,他就嘱咐了羿辛去那位大叔家,他循着自己对那户人家的印象,一直往西走。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如柱,沈青临一身白衣被浸湿得狼狈不堪,他立于滔天洪水前,行走于漫天洪荒中,大声叫着羿辛的名字。 这时候他有些恼怒,这里没有现代的定位系统,所以他找人纯靠喊,直到最后喊得没什么气力了,他才从不远处的一栋屋子里听到了羿辛的呼救声。 循着声音的位置,沈青临迅速地跑了过去,就看见羿辛身上被房梁压着,脸色苍白的看着沈青临: “师尊......” 沈青临连忙用灵力将他身上的房梁掀开,跑过去将他从地上捞了起来,说:“怎么样?能走吗?!” 羿辛十分虚弱地点了点头:“我到这里之后不知为何......村落的房屋全部倒塌,我想帮大叔挡下这根房梁,却没想到他突然消失了。” “是我的过失,没有把你带在身边。”沈青临叹了口气,但是此地不宜久留,他将羿辛背了起来,“这里是幻境,为师现在就带你出去。” 羿辛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声音弱到像是被揉碎一般散在风里。沈青临心疼了一把,也没管系统里的亲密度加分,准备用结界将两个人包裹住。 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路上都是淋着的,也许是关心则乱,他都忘记了自己是个仙师这件事。 他起身背着羿辛,这样掂量的时候才发现背上的人轻得不像是个正值发育期的少年,他觉得自己随便一摔就能把羿辛摔骨折了。 “师尊!” 他刚走几步,就感到背上的羿辛身体突然一僵,随后大喊了一声。他猛然抬起头,就看见头顶的一个残缺的房梁正在望自己这边倒,沈青临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躲闪不及,他倒下来翻身将羿辛护在怀里,眼睛紧闭着准备迎接这一击。 房梁没有应声落下,反而他头顶传来了一声闷哼,他睁开眼睛往上一看,就看见伏翎挡在了自己身上。 不知道是挡房梁还是挣脱沈青临结界的原因,伏翎的嘴角还有一丝血迹,他一双眼睛定定地和沈青临对视,凭借自己精瘦的身躯挡住了原本要砸在沈青临身上的房梁。 沈青临只是愣了一瞬,便用灵力将他身上的房梁炸成了碎片,木屑应声裂开的时候,伏翎再也坚持不住,倒在了沈青临身上。 “你什么时候来的?”沈青临有些怒:“不是让你先走吗?” 伏翎在他耳边轻轻喘着气,去没有回答,胸膛压在沈青临身上微微起伏着,轻声说了些什么。 而洪水声滔天,沈青临只得焦急地靠近了去听,就听见伏翎隐忍又坚定地说:“我不会添麻烦的。” “......” 沈青临在心里暗骂一声,迅速地将三个人用结界包裹住。羿辛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伏翎将他半扛在肩上,三个人总算聚齐在一起,向着裂缝处靠近。 看着逐渐靠近的裂缝,沈青临却觉得心里堵得慌,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伏翎,却不想刚好来了个对视。 “......你看着我干什么?”沈青临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伏翎却没有回答,他收回了视线,往前面看去。 砰的一声,巨浪在他们身后砸下,幻境里的一切全部崩坏,就在最后一线间,半透明的结界成功穿过裂缝。 晚霞落在天边,眼前的一切终于归于宁静和安逸。 沈青临长吁一口气,看着身后已经不复存在的裂缝,如果再晚一步,他们三个人就永远地留在幻境里了。 他们落在一个小巷子里,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市集上所有的人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像是刚逃荒回来的三个人。 沈青临看了一眼有些脸色苍白的伏翎,伸手说:“把你师弟给我吧。” 伏翎应了一声,将已经昏迷不醒的羿辛转交到沈青临手里。 三个人快速地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他们的包裹全部留在了幻境里,沈青临只得安置他们后出了门去采购药材,顺便还买了三身衣服。 所幸伏翎的身体底子好,只是伤到了皮肉,而羿辛被房梁压了许久,有些许内伤。 给他换好衣服后,沈青临渡了些灵力进去,然后在掌柜那里要了小炉子将药煎了。在这一段过程中,伏翎几次三番都想过来帮一把,然后都被沈青临一一回绝。 沈青临拿着煎药的东西走来走去,研究了一会儿后终于将火点燃了,他将瓷壶架在炉子上,忙活了半天后终于坐了下来。 他发了一会儿呆,往旁边看的时候竟然看见伏翎身上只穿着一件褒裤,光着膀子坐在床上。 “你干什么!”沈青临被吓了一跳,手里煽火的扇子也掉在了地上。 伏翎也被他的动静吓得浑身一僵,他将沈青临放在床边的新衣套在头上,乖乖的说:“换衣服。” “......”沈青临一时无语:“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换了。” 伏翎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犹豫了一会儿后诚实的说道:“我刚刚叫了几声师尊,但是师尊好像在想什么事情,衣服粘在身上太难受了,所以......” 他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拿着衣服不说话,沈青临见状皱着眉头,他看了一眼正烧得开始冒泡的炉子,低声说:“脱了吧。” “......?”伏翎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他看着沈青临起身过来坐在他后面,随后他背后的衣服被提起,一阵冰凉的触感在他伤口处蔓延。 师尊在给他抹药。 伏翎低着头,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嘴角就蔓延出一抹微笑。 而坐在他身后的沈青临十分头痛地给他上药,看着之前刀上的痕迹上又多了一层青紫,无声地叹了口气。 伏翎的后背背脊挺直,却还是有着几分少年人的精瘦,也不知道当时千钧一发之际,他是为何爆发出那样坚韧的力量,直接挡在沈青临面前的。 “师尊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坐在前面的伏翎突然说。 此时的沈青临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眼前的人却停顿了很久,就当背后的药膏快要干掉的时候,他缓缓地说:“以后不要再丢下我了,我不会添麻烦的......” 他垂下头,看着手里一道道的伤痕。这是他为了挣脱结界时留下的伤,现在已经变得麻木,不再疼痛。 当时他跌坐在结界之中,看着眼前的白影越走越远,耳边全是狂风咆哮,大雨倾盆。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他跌坐在一片烂菜地里,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的影子时,却看着那人越走越远。 那是他从小到大都无法逃脱的梦魇。 沈青临察觉到他的动作,起身坐在他前面,轻轻地用药膏抚上他的手指,心里有些不好受。他的动作做到尽量轻柔,低声说:“知道了,只不过下次不可再如此冒险。” “只要师尊下次不抛下我,我自然不会再冒险。”伏翎十分浅淡地笑了,背后隔着氤氲的雾气,眼睛里闪着些许明亮。他笑起来两道眉眼弯弯的,棱角分明的脸多了几分柔和。 沈青临皱起眉头,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专心上药。 这孩子太乖了,他有些不忍心。 【00c警告:羿辛好感度-20】 “扣你大爷。”沈青临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说。 而这声被伏翎听了去,他茫然地看着沈青临:“嗯?师尊说什么?” “没事。”沈青临不耐烦地说。 ※※※※※※※※※※※※※※※※※※※※ 今天也是被翎翎乖到的一天qaq 021 三人在客栈里将养了好几天,羿辛才终于恢复了之前的生龙活虎。 在沈青临半是叙述半是安慰的解说里,他终于知道了故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怜人,师尊,我们离开的时候去看一看邹公子的遗孀吧。” “好。”沈青临微微笑道。 又在月泽城里逗留了几天,沈青临眼瞅着兜里的银两快要用完的时候,终于准备收拾包袱去往下一个地方。 这一次在月泽城的委约虽然还算完美结束,但是因为冉芃的消失,他们忙活了这么几天也没有收到一分酬劳。就当他们准备走人的时候,身后脆生生的声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仙师留步!” 沈青临朝身后望去,眼前的女人依旧像记忆里一样胖,穿着精致,但也和之前一般俗气。她手里拿着一个箱子,走近的时候沈青临才发现她眼中皆是疲惫与哀思。 这个女人就是常芳阁的老鸨。 虽然他们之前在幻境里见到的都是假的,但眼前这个老鸨却像是曾经见过沈青临几人一般,勉强笑着走上前说:“几位仙师现在就要走了?” “正是。”沈青临道。 “冉芃在我这儿留了些东西,说是送给楚敬门的几位仙师,就是你们吧?”见他点头默认,她将宝箱递上前:“我知道她有一天是一定会离开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是她之前嘱咐我的银两,现在我将这些全部转交给你们。” 沈青临顿了顿,“冉芃姑娘她......” “她死了之后,我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还在阳间的人,”说到这里,老鸨不禁潸然泪下:“也不知道怎么了,常芳阁明明是个烟花之地,却没想到生了几个痴情种......” 原本努力带着笑的老鸨此时也有些忍不住,支离破碎的哭出声来。羿辛见状有些不忍心的皱眉上前,轻轻地扶上她的后背。 仔细琢磨了她话里的意思,沈青临试探的说:“你是说冉芃的那位姐姐吗?” 老鸨的睫毛簇簇颤抖,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她点点头,又摇头叹了气:“算了,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人。” 她尽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将手里的宝箱递给沈青临,道:“这是她留给你们的。” 伏翎上前接过,才发现这宝箱比看上去要重,打开的时候里面放满了珠宝和金银,远远超出了委约贴上的价格。 见状沈青临愣了愣,从宝箱里拿出一小部分,其他的全部还给了老鸨:“我们只按规定收银两,其他的麻烦您拿回去吧。” “这......”老鸨推脱:“这是她留下的,你们就拿上吧。” 沈青临不想再多说,于是羿辛在旁边温言劝道:“这是我们楚敬门的规矩,不能多收,您还是拿回去吧。” “可是这毕竟是死人的钱,我......”老鸨拿着手里的宝箱,十分犹豫。 沈青临皱起眉头,交谈这么久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耐心,闻言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说:“那就麻烦您捐了吧,多谢。” 见他并不想再做无用的交谈,羿辛只好又宽慰了老鸨几句,然后便追了上来,靠在沈青临旁边说:“师尊,我们现在去哪里?” “不是你说要去看一看邹城的遗孀吗?”沈青临将扇子拿出来,循着记忆往邹城的家里走。 羿辛闻言笑着抬头,天色正好,得知了邹城的事情后他一直都有些难受,现在却心情好上了几分,说:“我说的什么师尊都记得,真好。” 他笑起来两只眼睛明亮亮的,双手还会不经意之间扯住沈青临的衣角,看上去像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孩。 不过想来他确实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虽然出身不尽如人意,却有着近乎白纸般的纯净与天真。这一点伏翎却是完全相反的,伏翎像是一个永远都探索不完的沼泽,越往里越看不真切。 沈青临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三人一道去了邹城的住处。 也许是事情过去了几天,邹城的妻子情绪没有像幻境那般不稳,只是却像是生活里失去了亮光一般,眼睛里沉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沈青临叹了口气,他不会说安慰人的话,更别提伏翎。所以只有羿辛坐在邹城妻子面前温声宽慰,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邹城的妻子,却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让原本面如死灰的女人不禁潸然落泪。 在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里,沈青临和伏翎靠着木门,无声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到后来的时候沈青临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抬脚走出了房间。 伏翎自然也跟在了后面。 邹城在月泽城的住处并不大,但是依旧在堂前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盆,只是经过这么多天的风吹日晒,早就没了之前的亭亭玉立,大多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人死如灯灭,花败如草枯。 沈青临将手背在身后,在屋檐下走了许久,直到腿边背一个小东西绊住了脚步,他才后知后觉的往下看。 小胖娃娃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上了自己的大腿,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沈青临心里一动,弯身将他抱在怀里。 “大哥哥,阿爹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啊?” 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两件事会让沈青临抓狂,一件是女人的哭声,另一件就是小孩的哭声。 说到这里原本只是噙着泪水的小胖娃娃突然张开了嘴,哭声逐渐变得嘹亮了起来。 沈青临有些手足无措,他的手学着别人上下颠了颠,像是逗婴儿一般,但他忘记了自己手里是一个已经能走会说的小娃娃,这一招根本不管用。小胖娃娃在他怀里哭得愈发大声,鼻涕眼泪一起掉了下来。 就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旁边出现了一双手。黑色的束袖,银白的护腕,伏翎低声道:“我来吧,师尊。” “这怎么行,你......”你不说话都能把小孩儿弄哭。 不过这个小胖娃娃果然不负他的外表,抱起来着实有些重。沈青临手都有些酸了,他十分笨拙地将孩子放在伏翎手上。 这一放,奇迹发生了。也许是伏翎身上有什么让人安静下来的魔力,小胖娃娃竟然不哭了。 伏翎稳稳地抱着他,眼里也没了往日的冷漠,察觉到沈青临的目光,他笑着解释:“从前帮人照看过孩子。” 伏翎也不过十几岁的光景,却还帮别人照看过孩子。闻言沈青临心里酸了一阵,皱眉看着他怀里的娃娃。 小胖娃娃还是眼泪汪汪地看着沈青临,似乎还在纠结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 “嗯......”沈青临想了一会儿,回想起那些烂俗剧情里的台词,磕磕巴巴地说:“你阿爹啊......他去了一个特别好的地方,他可以像你一样成为一个小孩子,然后慢慢长大,变高变强大。” “真......真的吗?”小胖娃娃眼里含着簇簇泪水,半知半解地看着沈青临。 邹城这一生没有做过坏事,所以和平常人一般进了黄泉,入了轮回,和沈青临说的也没什么差别。 于是沈青临笃定地点点头,尽量学着羿辛的语气说:“是的,所以你也要好好长大,乖乖吃饭,也许你和你阿爹还能见面。”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伏翎一直看着他,眼里全是如水般的温柔,以及若有所思的恍然。 小胖娃娃闻言重重地点了几个头,嘟着自己肉乎乎的脸,说:“好!” 哄小孩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嘛......沈青临想道。 就在这时,屋子里传来动响,邹城的妻子双眼红肿的走出来,见伏翎手里的儿子,挤出笑脸来:“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伏翎将小胖娃娃交在她手里。 见她还沉浸在失去丈夫的悲伤里,沈青临缓缓说:“夫人,节哀。” “我知道,”牵着手里的儿子,女人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潸潸落泪,“只是太突然了,我......” 从小就失去亲人的沈青临没有办法体会这样乍然失去爱人的感觉,只能叹了口气。 小胖娃娃见女人开始哭,奶声奶气的说:“阿娘别哭了,阿爹和我一样成了一个小孩子,我要是长大还能和他做朋友呢!” 看着手里一脸天真的儿子,闻言破涕为笑,感激地朝三人行了一礼。 又说了一会儿,三人离开了邹城的居所。沈青临趁她不注意还在他们的被褥下放了冉芃所留下的银两,虽然不多,但解燃眉之急应该够了。 羿辛知道后惊讶于沈青临的细心,“师尊真是好人。” 今天连刷了好几次亲密度,沈青临觉得再多钱也值了。 三人行走于市集之中,小贩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走了一段路后,伏翎在旁边问道:“师尊,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闻言沈青临拿出另一张委约贴,这是他们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任务。 “川沧镇,”沈青临看了一眼,淡道:“走吧。” ※※※※※※※※※※※※※※※※※※※※ 明天一天的事,所以请一天假! 大家要等我!!! 022 川沧镇是离月泽城稍远一点的小镇,三人一路快马,又在路上游玩了半天,第二天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和寻常小镇没有什么区别的地方,只不过因为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秋日的夜晚起了微凉的风,给这原本就平静的小镇添了几分诡异的氛围。 他们走在一大片芦苇荡旁,河里的水十分清澈,那比人还要高的芦穗让沈青临有些不舒服。他打了几个喷嚏,快步往前面走。快走到村口的时候,路过了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 那队伍里个个是身强力壮的年青人,他们手里抬着一个鲜红的轿子,为首的两个人一人一个唢呐,吹出的调子高亢喜庆。他们路过沈青临几人时皆是略略看了几眼,然后继续往前走。 “这么晚了,”羿辛见他们走远,道:“这是在嫁娶?” 沈青临看了一眼,了然道:“冥婚。” “子弟死而无妻者,或求亡女骨合葬之。”很久之前民间就有了冥婚的习俗,将未婚逝去的男女配下姻缘,举办婚礼合棺而葬,以此慰藉亡灵在地底的寂寞。 在现代的时候,沈青临不仅听过冥婚的说法,他以前还遇到过。只是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是他大学的室友。 室友在大街上走的时候在地上捡到一个红色的荷包,打开之后有几张钱和一缕头发。他缺心眼的室友拿了荷包就走,没过几天冥婚的那家人连带着嫁妆便找了上来,要他的室友和自家去世的女儿结婚。 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室友倒霉了好几周,找了神婆来驱邪才转回运。 那队伍浩浩荡荡往前面走,当知道是冥婚之后,羿辛觉得这唢呐声听起来都有几分诡异,他颤了颤,扯住沈青临的衣角道:“师尊,我们进去吧?” “嗯。”沈青临点头,抬脚往里走,“走吧,去那家闹鬼的地方看看。” 这一次与在月泽城时不一样,月泽城因为是一片幻境,所以丝毫感受不出鬼气,反而是一片祥和,城民们安居乐业。可是沈青临一跨进这座村子,就感受到和夜晚一起笼罩其上的鬼气,有几分黑云压城般的气氛。 “仙师啊,你们可算来了,不然我真的要去跳河了!”迎面走过来一个脚步蹒跚的女人。 这一次在川沧镇的委约便是眼前这个女人,王大婶。 她身后有一个年轻人扶着,看上去和羿辛一般大的年纪,眉眼间却没有羿辛那般柔和,也没有伏翎那般沉稳,反而十分浮躁。 果然,他等王大婶稳住身形后指着为首的沈青临开口便骂:“你们怎么回事?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我们是付了钱的,你们收了钱就要给我们办事!” 他说完一句流畅的话,就被沈青临身后的目光瞪了回去。明明看上去是同龄人,他却觉得那黑衣男子目光犹如冰刀般像是在剜自己的皮肉,让他莫名其妙的开始发抖。 羿辛在旁边皱起眉头,心里腹诽怎么会有这种人? 沈青临却没将他放在眼里,淡道:“路上耽搁了,如果你们介意,我们把钱退给你,你们再寻吧。” 楚敬门是中修界收费最便宜的门派,有时候甚至会免费帮忙收妖除鬼,再观察这座小村落的现状,沈青临不用估算都知道这家人只请得起他们。 果然,王大婶拍了一下年轻人的头,骂了一声后赔着笑脸,道:“这是犬子,刘发,别和他一般见识,仙师们先随我进屋吧。” 沈青临微微颔首点头,跟着他们两个人往里走。 他们家并没有邻居,越往里走越偏僻,直到到了一片湖的时候,王大婶终于指着不远处蒙蒙亮的一处道:“那里便是了。” 进了屋子之后,沈青临习惯性的到处看了看,和寻常人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有一处吸引到了他的目光。 大门正对面就是一个香火桌,上面摆上了几个牌位。 按照习俗,人逝世后其家人要为其制作牌位,作为逝者灵魂离开□□之后的安魂之所1。逢年过节的时候,后辈要为其上香,祈祷逝去的亲人为其带来好运。 香火台上摆了两个牌位,一个写着“先考刘公讳三府君之灵位”,一个写着“故儿刘刚生西之灵位之灵位”,这家人逝去了两位亲人,且均是男子。 坐下之后,王大婶给三个人到了茶,只是这杯子不是楚敬门的青瓷盏,茶也不是楚敬门的青莲玉露。沈青临喝了一口解渴后就再也没动过,皱眉对王大婶道:“把事情详细的说一说吧。” 王大婶应了一声,在刘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坐在椅子上,一回忆起往事,刚收拾好的情绪又控制不住般爆发出来。 如沈青临所想的一般,王大婶一家原本是幸福的一家四口。有丈夫刘公,有大儿子刘刚,最后就是小儿子刘发。 他们一家原本是居住在县城里的人,靠卖胭脂水粉为生,到后来生意做砸了,一家人只能回老家种田卖菜。虽然没有在县城里来的钱多,但也是吃喝不愁,衣食无忧。 直到有一天刘公上山砍柴,被野兽生吞,连尸骨都没能找到,只剩一把染了血的砍柴斧落在地上。可那只不过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山,平时也只有蛇到处乱窜,根本不可能会有野兽吃人。 这件事之后,一家人在无限的悲伤中度过了几年,当时大儿子已经到了婚娶之年,和村口的一家喜结连理。他们一家人准备想用这桩婚事冲冲喜,谁知刘刚在新婚当晚突然暴毙。 新娘回忆时哆哆嗦嗦的,说当晚刘刚刚喝交杯酒就突然手舞足蹈,用怪异的姿势在婚房里上蹿下跳,从房梁上摔下来后七窍流血,死前一直诡异地笑着,喃喃道: “阿娘,阿娘,河水凉......” 如果说刘公那桩事是意外,那么大儿子的死亡直接告诉这一家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们在城里县里找了很多所谓的半仙来驱鬼,要么是来了一趟后就退掉所有定金匆匆离去,要么就是收下定金后驱了几天后便离奇死亡。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最后一个半仙儿说可以请你们楚敬门的来收鬼,”王大婶说到这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我这儿子还小啊,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就不要活了啊......” 上了年纪的人哭起来拖得老长,带着些不知道那里的口音,混合在呜咽里,听得沈青临的眉头越皱越深。他看了一眼王大婶,道:“你确定,你大儿子死之前,说了那句话?” 阿娘,阿娘,河水凉。 “是,是的。”王大婶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像细说。她哭得支离破碎,从椅子上滑下来就想抱沈青临的大腿:“仙师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救救我儿子,救救我们家啊......” 沈青临眼疾手快地避开了,让她一个衣角都没摸到。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一个,椅子上一个,良久后说:“我们会给你们驱鬼,不过我们一路舟车劳顿......” 在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发将母亲从地上拉了起来,立马应下了沈青临的话:“我们家有空余的房间,只不过,只有我阿爹和大哥的房间。” 虽然事情过去了很久,但毕竟是死人的房间,一般人多少会忌讳一点。可沈青临却没在意,道:“收拾出一间就好,我们三人一道住。” “好,好。”王大婶擦干净眼角的泪水,蹒跚着几步进屋准备收拾房间。 在之前那个稻草铺的地方睡了一晚后,沈青临觉得再不好的环境他好像都能够接受了。虽然是在乡村,但王大婶家的条件要比他之前见过的都要好。 床铺只够两个人睡,于是王大婶将另外一张床拼在了一起,三个人一起睡绰绰有余。贴心的王大婶在沈青临来之前就已经烧好了热水,刚好能够让几个人洗个热水澡。 沈青临洗好之后躺在床上,舒服地叹了口气,在脑子里盘算着之前一直在想的事。 刚刚在交谈的时候,他就能够明显的感受到王大婶在隐瞒什么。有一句话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般都不会无缘无故地家里就闹鬼。厉鬼存活在世上,一般都是因为心结未解,或者是大仇未报。 再加上大儿子刘刚死前的那句话,明显就是在透露着什么关键的信息,王大婶却在沈青临的疑问中草率略过,实在让人生疑。 门口传来脚步声,沈青临思绪被打断,抬头就看着半裸的伏翎。 伏翎身上还有刚沐浴完的热气,一缕头发半湿地搭在额前,半身黑衣将他精瘦的线条勾勒。他与沈青临对视后愣了愣,转过身准备拿桌上的药膏。 也许是见多了半裸的伏翎,沈青临觉得还不如他背后那道伤痕来得夺目。 他从床上坐起,再平常不过地道:“过来,我给你擦药。” ※※※※※※※※※※※※※※※※※※※※ 没想到吧,这张伏翎没有台词哈哈哈哈。 这个故事俺会写甜一点,尽量给伏翎多吃糖,所以大家放心!官方发糖!! 打个备注: 子弟死而无妻者,或求亡女骨合葬之。(出自:《元史.列女传》) 关于牌位的解释1借鉴百度百科。 023 伏翎半转过身,窗外的月光照进来,他侧过身子隐于半明半昧之间,五官轮廓分明,眸子里尽是深邃。精瘦的身子被昏暗的灯光照得有几分朦胧,他闻言将桌上的药膏拿起,抬步走向沈青临。 也许是角度的问题,沈青临觉得伏翎好像又长高了几分,肩膀也比刚开始更加宽厚了些许,愈发像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年轻人。 仔细想来他还不知道伏翎有多少岁,他拿过药膏轻声说:“你今年多大了?” “快十八了。”伏翎坐在沈青临前面,灯光之下,他后背的伤痕比之前要好上了许多,再过几天便可以停药了。 沈青临点点头,在他的伤口处抹上一点微凉的药膏,随意的说:“那你师弟也就比你小一岁。” “......”伏翎顿了顿,轻轻地应了一声。 沈青临手里的力道十分轻柔,再加上房间里原本就十分安静,这让他觉得这种氛围好像也还挺舒服,虽然系统一直在扣分,他也感觉还不错。 这些天他仔细盘算了一会儿,如果他将两碗水端平,也就只是拿不到亲密度的后果。只要最后阻止了羿辛掉入无间地狱,那么其实之前有没有刷够亲密度也没有关系,自己只要适时完成任务就好,亲密度等无间地狱之后再刷也无可厚非。 这样对伏翎公平,自己也能够回到现代。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之前那段时间的纠结简直没有必要,他自动屏蔽了脑子里的系统发言,轻轻地给伏翎上好了药。 等药膏吸收得差不多了,羿辛也沐浴完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就直接往床上跑,抓住沈青临的胳膊就说:“师尊,刚刚我经过那两个牌位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我感觉错了,总觉得阴森森的。” 沈青临笑了笑,将他揽过来宽慰:“没关系,这里本来就不正常,你遇到点不正常的也是很正常的。” 他绕口令般的宽慰并没有让羿辛安下心来,羿辛皱着眉头说:“这个地方真的闹鬼?” 沈青临应了一声,环顾四周道:“这里的鬼气与月泽城不同,是一种完全外放的鬼气,像是在......” 挑衅。 没错,这种笼罩其上的鬼气完全没有任何收敛,像是知道没人能够奈何得了自己一般,盘旋在上空。难怪王大婶说之前来的几个半仙看了一眼后就马上退定金走了,这样挑衅一般的架势,任谁看了都会胆寒。 沈青临将发带撤下,如墨般的长发随着动作倾泻而下。他将发带放在桌案上,脱下外衣后舒服地躺在最外面。 “师尊睡在里面吧。”羿辛指着漏风的纸窗说:“睡在外面会冷的。” “无碍,”沈青临指了指床上的被子,示意被子够厚冻不着,“休息吧。” 羿辛应了一声,和伏翎商量之后只好睡在最暖的里面。而伏翎将红烛吹熄后就躺在了沈青临旁边,侧对着沈青临躺着。 睡下了之后沈青临才感觉到窗口吹进来的风真的有些凉,要是以前的自己,顶多觉得这风凉快。可是放在沈青临这个身躯上,那风却是有些吹得脸疼,他将身子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想要睡着。 也许是自己的身子将被窝捂暖了,他快要睡着的时候觉得那股让人脸疼的风好像没有了,他舒服地翻了个身,想要离热源更近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睡得迷迷糊糊地时候,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伴随着凉风,吹到了他的被子里。 沈青临捂紧被子,只觉得自己前面暖暖的,后背却是犹如刺骨般的寒冷,他皱着眉头,迷迷瞪瞪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呢喃。 说是呢喃,却更像是在唱歌,曲调凄婉,唱歌的人声音里带着几分稚嫩: “红轿子,红嫁娘, 掀盖头,入洞房。 红棉絮,将我绑, 石子路,河水旁。 阿娘,阿娘,河水凉......” 沈青临几乎是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有人在他耳边反反复复地唱着歌,甚至他能够感受到那音调从那人的喉咙里慢慢溢出来,带着冷风吹到他耳旁。 他动了动自己的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和伏翎面对面躺在了一起,他的两只手就抵在伏翎的胸膛前。而且他动了动自己的腰,才发现伏翎的一只手也搭在了自己身上。 难怪他睡觉的时候觉得自己突然之间就变暖了,不过此时的沈青临已经无暇顾忌这些。他依旧闭着眼睛,将伏翎的手悄悄拿了下去。 这个动作不大不小,伏翎是一个睡眠很浅的人,此时却像是没感受到一般熟睡着。沈青临耳边的歌声依旧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大,他慢慢睁开眼,眼前皆是一片黑暗。 身旁的呼吸声十分均匀,显然伏翎因为某种外力因素陷入了熟睡。沈青临手里的微光在被窝里慢慢亮起,他刚准备起身把这刺耳的声音给收了,就听见歌谣突然消失,良久后身后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师尊。” 他下意识回头,就看见惨白的月光之下站着一个人,准确的来说是一个小女孩。她的脸离沈青临极近,一双眼睛里只有眼黑,两道血痕在眼睛里慢慢流出。她的双唇微微张着,沈青临能够闻到一股特别难闻的味道。 像是河水边的烂草,在太阳下曝晒了很多天之后的味道。沈青临竭力控制住自己,才没有下意识地叫出来。 小女孩和沈青临对视后便微微笑了,一只手伸了过来,缓缓地说:“跟我来......” 这声音极具蛊惑性,沈青临似乎能够理解为什么那些半仙趋了几天鬼之后就死于非命。他没有表现出异常,从床上慢慢爬起来,将手伸向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似乎十分高兴,用冰冷的手慢慢牵上沈青临的手,慢悠悠地说:“终于有人和我一起玩了。” 两个人慢慢走出房间,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深夜,房间之外已经没了人的踪迹。小女孩牵着沈青临走到香火桌前,歪着头身体左右摇晃着,好像是在思索什么。 良久后后她又微微笑了,那笑声犹如银铃一般,甚至还带着回响。他们慢慢地往前走,马上就要走到王大婶那间房的时候,沈青临拉住了她。 “不去外面玩吗?”沈青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不过已经能够猜到眼前这个小女孩就是一直纠缠王大婶家的厉鬼,现在最好让她远离王大婶。 小女孩被他叫住却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往前面走。一直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过头,诡异地对着沈青临笑了一下,随后她脖子一歪,脑袋竟然从身上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随后露出一对圆睁着的没有眼白的双眼,死死地瞪着沈青临的方向。 沈青临还没有反应过来,屋子里就传来一声尖叫,他顾不了太多,直奔王大婶的房间。 里面一片漆黑,于是尖叫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沈青临用灵力将红烛点燃,只见王大婶呆坐在床头,双眼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墙。 刘发以一种十分诡异地姿势被挂在了墙上,右臂已经被撕裂开,鲜血在伤口处喷涌开。他却像是全然失去了痛觉一般,眼神呆滞地看着沈青临的位置: “阿娘,阿娘,河水凉......” 王大婶这时已经晕厥了过去,门口传来人走进来的声音。伏翎一身黑衣迈进来,如此诡异的气氛他竟全然没有理会,径直走向沈青临,“师尊,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沈青临反应过来愣了愣,说:“你在门口又没有看见一个......人头?” “没有,但是看到了一个手臂。”确认沈青临没有事后,伏翎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刘发,说:“应该就是他的。” 沈青临沉吟一声,抬步想将刘发放下来,却被伏翎拦住了去路。 “我来吧师尊,墙上脏。”伏翎一只手拦在沈青临面前,走上前将神智不清的刘发放了下来。 这时的刘发已经晕了过去,沈青临用术法止住了他的血,把脉后摇摇头,“只能够用术法暂时保住他的性命,手是不能接上去了。” 止住血后,伏翎将刘发扔在床上,随后轻手轻脚将沈青临扶在床头,轻声问:“师尊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他在睡梦中被王大婶的尖叫声吵醒的时候,原本睡在旁边的沈青临却不知道去了何处,门也大敞着。伏翎急忙披上外衣出去,就看见沈青临待在充满血腥味的房间里。 说来奇怪,他明明是睡眠很浅的人,但凡沈青临有半分动响他都会第一时间察觉到。可今天他却睡得格外沉,连沈青临什么时候不在了都没有发现。 沈青临看着他有些懊恼的垂下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就看见伏翎起身走出了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沈青临有些过意不去。毕竟睡得好好的,被一声尖叫声吵醒,身边却没了人。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这种安全感骤失的感觉他也能理解。 他刚想宽慰几句,就见伏翎又走了回来,手上拿着他的外袍,轻轻地披在沈青临身上。 “夜里凉,”将沈青临裹得严严实实之后,他在沈青临头上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笃定地说:“我以后一定会留一丝清明给师尊。” “......”沈青临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伏翎的意思。 他是在懊恼自己睡得太沉,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沈青临已经不在身边。 可是就算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伏翎能够做什么呢?沈青临灵力那么高,当然能够保护好自己。 虽然不能够理解,但沈青临还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 一个在担心,一个在懊恼,嘿嘿。 8好意思,最近有、忙,所以更新时间有点乱。从明天开始我就尽量固定在晚上九点更新,大家记得监督我噢~ 024 这一夜和沈青临预想的那般不平凡,也许是疼痛实在难忍,刘发昏厥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并且开始持续的发高烧。 其实这种小问题对于沈青临来说并不算大事,但他依旧只用灵力半吊着刘发的命。刘发越是苟延残喘朝不保夕一天,王大婶的脸色就要再青灰几分。 沈青临也不急,每天在小村落里散步遛弯,过得悠哉游哉,有时候甚至还会到不远处的麦田里帮乡民收割粮食。 当然,绝大部分的出力者都是伏翎。 在这几天里,沈青临在伏翎身上发现了不少以前没有关注过的地方。比如说他会烧菜,会干农活,甚至有一次沈青临的衣袍被划开了,伏翎都能够用针线缝合起来。 就这样闲散的度过了几天,小女孩没有再来,王大婶却忍不住了。她看着刘发每日愈发虚弱的身体,将自己隐瞒的事情全盘托出。 原来他们家不只是有刘刚和刘发两个儿子,还曾经有过一个小女儿。 在刘刚和刘发快要长大成人的时候,他们家迎来了第三个孩子。其实对于这第三个孩子,他们并不是十分期待,因为光是抚养两个儿子已经耗费了全家的积蓄,他们已经无力再供养一个孩子。 可是当时发现这个孩子的时候,已经过了几月有余,再流掉这个孩子,会耗损王大婶的身体。 就这样,在期待和犹豫交杂的情绪里,他们迎来了第三个孩子。 是个女儿。 这对于思想腐朽的一家人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而且最为致命的是,这个小女儿和常人不太一样。 王大婶现在还记得那天晚上,远处还有哪户人家冥婚的乐曲,她在撕裂的痛苦之下生下了这个孩子,就在她神情恍惚的时候,她猛地听到了产婆的尖叫。 “为何?”羿辛坐在旁边,听到这里忍不住道。 沈青临拿着扇子摇了摇,替她回答:“那个小女孩眼睛有问题,是吗?” 王大婶想起这个就浑身颤抖,她忙不停地点头,有些后怕的说:“那个丫头,眼睛里只有眼黑,生下来的时候也不哭不闹的,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我......这哪儿是一个正常人的样子?” 就这样,产婆连酬劳都没有拿,三更半夜的直接从他们家离开了。随后一家人看着这个安静得诡异的“新成员”,连夜商量好了解决的办法。 他们家不远处有一条长河,一直往下流。他们将刚生下来的孩子扔进了河里,看着她慢慢被水冲远。 “真是晦气,”刘刚吸了一口冷气,现在正值过年之际,河面都有些要结冰的迹像:“都快要过年了,家里出了这么个祸害。” 看着越飘越远的婴儿,他翻了个白眼,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走了。” 静谧的深夜,月光投射在水面上显现出几道细碎的白影,模糊的白色光点,重叠着巨大的黑影。不远处的女婴在湍急的河水中终于有了几声细碎的啜泣声,声音绝望凄厉得像是要撕碎整个夜色。 刘发被这哭泣声弄得有几分害怕,他望着河面迟迟没有迈腿。 “走啊,”刘刚观察到了弟弟的不对劲,拍着他的肩膀说:“没事儿,就算她没病,阿爹也不会让她活下来。生个女孩子能成什么气候?就是败家的玩意儿。” 刘发皱着眉头,“真的吗?” “真的,”刘刚不耐烦地拉着他的胳膊往前面走,说:“走了。” 就这样,他们一家子就像是从来没有过女婴这个人出生过一般,没有让她死后有一个安身之所,没有给她立下一个牌位,甚至她连一个名字都不曾拥有。 说到这里,羿辛显然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父母,瞪大了眼睛想骂又拣不出几个能骂人的词儿,憋了半天说了一句:“真是狠毒......” 王大婶此时已经心急如焚,根本没有在意羿辛对自己无关痛痒的评价,她焦急地对沈青临说:“仙师,我儿子怎么办啊?” “你儿子现在暂时没有没有问题,”沈青临将手里的折扇合起,道:“只不过你要担心,下一个遭遇不测的,很可能就是你了。” 王大婶瞬间大惊失色,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沈青临面前,下意识去抓沈青临的衣角又顿住,颤抖着双手说:“这与我无关呐,这全是老头子的主意,我当时刚生产完,怎么可能顾及到她啊......” 说了这么多,遭遇了这么多,将自己所做的事桩桩件件的说出来,王大婶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更别说昏迷不醒的刘发。 沈青临摇了摇头,从椅子上站起,他侧过半张俊秀清丽的脸,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今晚入夜之后不要出房间,哪里都不能去。” “好!好!我不出去。”王大婶猛地点点头,将脸上的泪擦干净。 沈青临抬步走进王大婶的房间,给还在昏迷的刘发输入了些灵力,让原本半死不活的刘发恢复了些血色。王大婶全然以为沈青临法术高强起死回生,忙不迭地在旁边道谢。 确认了刘发的病情之后,沈青临大步出了房间。此时天色已经入了黄昏,残阳留在天边,距离夜晚还有一段时间。伏翎在旁边说:“师尊,我去准备一点饭菜,吃完了再驱鬼吧。” “嗯,”沈青临点头,突然又说:“我来帮你打下手吧。” 伏翎往前走的步子顿了顿,回过头看向沈青临说:“不必了,师尊等着就是。” “无碍。”沈青临回绝了他,这几天他每日都在饭点的时候等在桌上,全然没有半点师尊的样子。虽然沈青临不在意,但久了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换了一身束袖的长袍,因为衣服是一起买的,他换上之后才发现自己身上这身和伏翎身上的款式一模一样,除了颜色一黑一白,其他地方简直如出一辙。 伏翎手里拿着锅铲,回头就发现换过衣服的沈青临站在身后。 平日里沈青临都穿宽大的衣袍,再半束长发,看上去清冷俊逸不能靠近。而现在的沈青临将长发高高束起扎成马尾,合身的衣服将他的身形勾勒出线条,给清冷的气质上添了几分灵动。这样一打扮,看上去像是和伏翎一般的同龄人。 只是这衣服有些眼熟,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之后了然地笑了笑,说:“师尊穿这件衣服,要比我穿的好看。” 沈青临半步跨进灶舍,闻言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装作无事发生。他走进去看了看狭小的环境,道:“要我做什么?” “师尊来洗菜吧,”伏翎将一颗白菜和几颗沈青临叫不出名字的菜一并放进水桶里,又把白菜掰了一瓣下来做示范,说:“就是这样,师尊来试试。” 择菜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是个人看了一眼就能会。但伏翎却十分认真地教沈青临,时不时地含笑抬头看一眼站在对面的沈青临。 沈青临将衣袖往上捋,坐在伏翎搬好的椅子上,用伏翎说的方式将白菜叶择下来,放进一边的篮子里。 伏翎站在旁边,好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他将围檐系在腰间,将黑锅烧热之后把油倒在里面烧得滚烫,放进葱花和生姜,锅里发出“噗呲”的声音。伏翎对沈青临说:“师尊坐远一点,仔细油溅在身上。” 将白菜择完的沈青临闻言将椅子挪远了一点,从后面看着伏翎。伏翎腰间缠着围檐,双手有劲地将锅和铲拿起在灶上翻滚,见沈青临坐在自己的侧后方,于是挪了挪方向,生怕一点油溅在沈青临身上。 从身后看了一会儿,沈青临起身到前面去添柴火。隔着氤氲的热气,他看着伏翎专注地看着锅里的东西,时不时温声提醒沈青临加点柴火。 就这样,在沈青临没什么存在感的帮助下,一桌饭菜成功出了锅。伏翎特意没在里面加置太多辣椒,沈青临见了之后说:“你要是喜欢吃辣椒可以放一点,我在汤里面去去辣就行。” 伏翎却摇摇头,将几碟清汤寡水的小白菜放在桌上,“我跟着师尊吃就好,我也不怎么吃辣的。” “......好吧。”沈青临进屋叫羿辛出来吃饭,三人坐在屋檐下的桌子旁,一边吃饭一边看黄昏。 伏翎打了满满几碗饭放在桌上,先端给了沈青临,随后坐在旁边。 越快到晚上外面的风越凉,沈青临坐在门口却觉得还挺暖和。他吃了一口白菜,毕竟是自己剥的,他觉得都要比往日甜上几分。 羿辛吃饭的时候有些兴奋,毕竟之前在月泽城他并没有什么参与感,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做任务。 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见他这样,沈青临喝了一口汤说:“今晚上的任务,我不做主宰,你们来。” “真的?”羿辛雀跃中带着些害怕,迟疑地说:“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无碍,我会在后面引导你们。” 一边吃饭,沈青临一边将晚上所要注意的事情提点了一会儿,伏翎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到最后收碗的事情他缓缓起身,离开的瞬间一阵冷风也吹在了沈青临身上。 他看着伏翎离开的地方,后知后觉的想,原来这里风这么大啊...... ※※※※※※※※※※※※※※※※※※※※ 原谅我,驱鬼的过程中可能会有一个比较俗套的情节,不过保证甜! 025 又在屋檐下聊了一会儿天,等收拾完碗筷出门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沈青临在王大婶的房间里设下了结界,只要他们不出去就不会受到伤害。 王大婶跪在沈青临面前谢天谢地,等到沈青临一行人快要离开的时候她突然说:“要是找到了我女儿,就告诉她......”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随后叹了口气,说:“娘当时已经给她起好了名字,叫莹莹,刘莹莹......” 说完之后她转身回了屋里照顾她依旧没有醒过来的儿子,羿辛见状也在旁边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随后沈青临带着两个徒弟在河边等了许久,等到快要到第二天的时候,河面突然发出沸腾的声音,却丝毫没有热气。河面最中央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周围的野河草迅速地被卷入其中消失不见。 漩涡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突然又缓慢停止。漩涡之上出现了几团看不出形状的物体,沈青临走近看了,才看清是三座棺木。 那棺木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往三个人所站的地方飘过来,直直落在沈青临面前。 “师尊,这是......” 羿辛还没说完,就看见沈青临往前走,没有一丝犹豫的将棺材打开。 是空的! “根据我对那个小女孩的观察,”沈青临开始回忆那天晚上的经过,“她因为是刚出生就死亡,所以鬼气比其他的厉鬼更为旺盛,这几个棺木,应该能够带我们去到她的法场。” 冉芃是因为爱情耗尽了所有的鬼气炼坟山为法场,就算制造了一个强大的幻境,也依旧只能够堪堪维持几天。而这个女婴的鬼气已经到了能够笼罩整个村子的地步,她不需要在幻境里制造自己的法场,她完全可以在现实世界里弄出自己的老巢。 这座棺木里面空荡荡的,刚好能够放进一个成年人。沈青临率先进去试了一下宽度,随后出来说:“事不宜迟,现在就进去吧。” “嗯。” 羿辛点点头,往旁边的一个棺木里钻进。沈青临替他关好棺盖,在上面留下了一个通风的小口,随后转身准备扶伏翎进棺材时却被拒绝了。 “师尊先进吧。”伏翎站在河岸旁,月光洒在他的肩头,眼神定在沈青临身上。 闻言沈青临也没再多说,将衣角掀起躺了进去,这个棺木像是给他量身定做的一般,棺顶刚好快抵住他的头。见他躺了进去,伏翎过来将棺木合起。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几声飘摇的笑声。 那笑声刚刚还在很远的地方,现在却瞬间近了许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诡异。沈青临见伏翎还站在棺材外,急忙将他拉近棺材里。 伏翎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然后就撞进了沈青临的怀里。熟悉的皂角味绕在鼻尖,他意识到自己整个身子都压在沈青临身上,于是连忙撑起自己的身体怕压着沈青临,“师尊......”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青临捂住了嘴,沈青临用灵力将棺材盖无声地合上,在伏翎耳边说:“摆渡人来了。” 如果说这道河流是通往女婴老巢的途径,那么摆渡人就是唯一能够指引道路的桥梁。这时,天边传来闷雷阵阵,时不时地还会在天边噼啪作响,伏翎闻言安静地躺在沈青临怀里,听着外面的动响。 棺材外的摆渡人似乎没有发现棺木里有任何异常,安静了一会儿后沈青临就感觉棺材随着河水的流向开始飘动。淅淅沥沥的落雨声以及流水声混合在一起,正在前往不知名的方向。 确定没有异处后,沈青临舒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注意力从棺木上抽回来,就感觉到了在自己身上的伏翎。 仿佛是真的怕会压到沈青临,他半撑着身体,呼吸纠缠在沈青临颈间。就算是棺木里一片黑暗,沈青临也能感受到伏翎那双眼睛正在定定地望着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在狭小的幻境里和伏翎挨得这么近,沈青临皱起眉头,抿着唇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谁知这一动,就触碰到了伏翎的腹部。只是蜻蜓点水一下,沈青临却下意识地颤了颤,不敢再动了。 就这样尴尬地躺了很久,流水的声音越来越大,沈青临感觉到身下的河流将棺木冲得晃晃荡荡。他甚至都能够听见不远处的蛙声,只不过那蛙声似乎都带着几分诡谲。 棺材里的两个人沉默了很久,久到沈青临觉得伏翎的胳膊都快要撑断了的时候,棺材外突然传来阵阵歌声。 “红轿子,红嫁娘, 掀盖头,入洞房。 红棉絮,将我绑, 石子路,河水旁。 阿娘,阿娘,河水凉......” 熟悉的调子,但是声音不一样,思来想去这还是女婴老巢专门的主题曲。沈青临想到这里在心里笑了笑,戳了一下伏翎小声说:“你要是累了,就躺我身上。” 这个棺木十分狭小,原本就只是为了睡一个人而建造的,能够装下两个人就已经是不容易,不能够两个人面朝着天并排而躺,只能够一上一下。这女婴的老巢也不知道到底有多远,伏翎要是这么撑一路得把胳膊撑酸了。 “我没事......”伏翎动了动,双手撑在沈青临头两侧。这话还没说完,棺木外的歌声突然戛然而止。 沈青临迅速地捂住了伏翎的唇,伏翎灼热的呼吸洒在他的掌心。 可此时已经晚了。他感觉有人正在慢慢地靠近这座棺木。原本悠扬凄厉的歌声戛然而止,沈青临只觉两个人的呼吸都是如此的醒目,他刚准备说话,突然身后传来阵阵凉意,一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棺木外穿了进来! 那双手显然不是人的手,因为它并没有破坏棺木,而是从外面凭空穿透进来。沈青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伏翎紧紧地拥在怀里,迅速地缩向了棺木的最里面。 那双手上是锋利的指甲,以及瘦骨嶙峋的骨节,在漆黑的环境看上去格外瘆人。它那能够穿破肉/身的指尖摩挲着沈青临刚刚躺过的地方,若是再晚一步,沈青临便会被他硬生生穿透。 摸索着空荡荡的棺身,那双手却并没有再往里探寻,而是朝着四周开始探寻起来。 两人颠倒位置后,沈青临倒在伏翎身下。见状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看着那双可怖的手四处探寻着,大气不敢出。 那双手良久之后才凭空抽了出去,黑暗之中,沈青临舒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伏翎将他拥了个满怀,左手环住他的腰,右手护住了他的头,他的整个身体都被伏翎紧紧地护在怀里。 他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就感觉到棺木剧烈地摇晃起来,他们仿佛置身于漩涡之中,周围全是能够覆灭般涌动的气流。沈青临还没来得及从伏翎的怀里出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颠簸弄得晕头转向。 他双手抵着棺木两边,咬牙接收着这似乎没有尽头的晃动。而伏翎双手撑在他上面,见状紧紧搂住沈青临的腰身,呼吸直直扫在他的脖颈之间。 颠簸持续了很久,随着外面水流与气流的翻转,棺木也不知道被冲得翻了多少个身。沈青临一边堵住通气的孔防止河水一出来,一边在棺木里与伏翎颠三倒四。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沈青临觉得自己的晚饭都快被颠出来的时候,周围终于平静了下来。此时棺木之内,伏翎倒在他的身上,两幅身躯没有一丝缝隙。 一阵阴风顺着通风口吹进来,沈青临浑身打了一个寒战。伏翎似乎也被他的反应吓住了,以为自己靠得太近让沈青临不舒服,于是后知后觉的将放在沈青临后脑勺的手松开,身体也不再贴着沈青临,半撑在上面。 “不......不是,” 一路上伏翎都严严实实地护着自己,见状沈青临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小心翼翼地将身子侧过来,让出一片位置,“你躺这边吧。” 他觉得自己这个方法实在是妙极,伏翎不用费力,他也不用尴尬地和伏翎贴在一起。 可是等到伏翎躺在面前时,他又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破棺而出。 他们此时面对面侧躺着,双腿交缠在一起,两只手更是无从放下,只好规规矩矩地放在胸前。伏翎躺得比较上,沈青临的头就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一起一伏。 沈青临觉得这实在不比一上一下要好几分,于是轻手轻脚的翻了个身,背对着伏翎。 殊不知他的动作惊扰了外面的摆渡人,就当他在心里舒了口气的时候,棺木被河水突然一拍打,他身体被这力道往后一推,身体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伏翎的怀里。 “......” 心跳声、呼吸声混合着流水声,一齐传进沈青临的耳朵里。等到颠簸消失的时候,他想要移开,腰间突然环上了一双手,他的头靠在了伏翎的胸膛上,就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 “师尊别动了,再动就太折腾人了。” 这声音离得极近,沈青临甚至能够感受到伏翎说话时喉咙发出的震颤,以及他刻意压低声音的低哑。这种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有了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 “......”沈青临猛地甩了甩脑子,想把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甩掉。 棺木外的摆渡人像是马上又捕捉到了沈青临的动作,又推了一把。于是沈青临刚刚费力气移开的那么一小短距离,又被这一阵颠簸紧密的合了起来。 沈青临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觉得这摆渡人就像是在和自己作对一样。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就没再动,老老实实地呆在棺木里。 好在这种别扭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摆渡人船桨的声音随着水流声的渐弱戛然而止,随后沈青临只觉得自己由躺变立,棺木竟然悬空了! 伏翎下意识用手护住沈青临的头,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环上沈青临的腰。两个人贴合在一起,随着颠簸晃来晃去,棺木悬空移动了一会儿,良久之后就被放在一个平地不动了。 沈青临将封在棺木口子上的灵力撤回,棺木里终于久违的有了几分空气。他动了动,探头到那一小洞前,观察棺木外的状况。 和他想的女婴老巢不一样,外面竟然鲜红的一片,红纱帐、红帷幔,连地上的地毯都是红色的,不像是一个小孩子的地方。 再往左边看,墙上抵着近十几座棺木,皆是和他们所处的棺木一模一样。他看完之后瞬间明白了过来,这是...... 冥婚现场? ※※※※※※※※※※※※※※※※※※※※ 今日助攻最佳:摆渡人 原谅我,今天晚了半小时嘤嘤嘤 感谢在2020-08-23 20:57:25~2020-08-24 21:3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望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26[倒v开始] 027 028 029 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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