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新文《谁不想红》预收 金钱是一朵花,吸引着无数美丽的蝴蝶振翅而来。 柳桑田推门而入时,抬眼扫视完三十名拿了号的应聘者,之前冲九天的斗志瞬间回到人间。 倒不是因为人多,而是因为应聘者的质量完胜她四年面试所见过的数量。 世界小姐选美,也不过如此吧,她想。 即使如此,那些应聘者们中依旧有人忐忑不安,借着打手机的当口四下打量周围的人,更有甚者拿手机当镜子照,或者暗自冲着窗明几净的方向做自恋状,这显得柳桑田站在一角,凝视着一堵墙,有些另类。 华阳集团,真不愧是人民币堆出的公司,就连前台的背景墙,都是一幅颇有价值的壁画。这是当代油画大师程墨画的南海图,右边有题词“南澜济沧海”。画是大师风范,字却不是出自名师之手,陌生的,不过笔峰苍劲有力,并不难看,她心底对于题字人的胆量佩服。 十四位应聘者先后路过去这幅画,却从无一人看一眼,离去时每人都将手中的几张纸放在前台。涂着粉色指甲油的前台,操作嗡嗡的工作中的碎纸机前,红色的灯亮起,简历就从入纸口被切成细条,像白色的雨帘落入纸篓内。一个小时,纸篓装满了。 简历被碎,这代表已有十四位失去了竞争机会。 之前还注重自己外在妆容的应聘者们,暗暗把注意力投向了,被清洁工拿着倒入巨型绿筒内的纸屑,白花花的一片像是悼念一次失败经历。有人小声说:“刚刚出去那个,可是海归,有华尔街的履历。” “这里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人?” “自然是找有能力的。” “能力?” 柳桑田听到后,视线快速向大厅一转,这个词用在刚一脸愠色走出来的,某上市公司总经理前助理,白艳艳的身上很匹配。柳桑田向这位将一叠纸拍在前台,却又故作无所谓,挺直背脊的最有力的竞争者撇了一下嘴,心中很不是滋味。 毕竟柳桑田曾在白艳艳手下打过杂,那段经历可谓是柳桑田记忆深处的一笔,见她都被拒了,柳桑田轻笑的想“能力?”,真是这家公司需要的吗? “这能力还是得看是电脑桌前的,还是床~上的?” 八卦不分学历,这是女人的天性。 立即有人不屑:“那种上~床的能力,还能从外表看出来?” “猫总是能闻出鱼腥味的?” 大家心照不宣的一笑,杨沧海不爱知性那一款的,那就说明她们还有机会。虽然每一个人皆云淡风轻的把这丝庆幸隐于心底,但是手中捏着号码纸,已经不知不觉攥出了折痕。 柳桑田坐在华阳公司ceo办公室的——秘书室内,右手拇指搓着中指上的钻戒,面色安静的看着秘书牌上的名字,但心情从未如此的紧绷。这种情绪从一个月前就开始酝酿,直到自己收到华阳集团面谈通知时,心底如朽木般沉静的泥土里,终于冒出了一根荆棘,带着初生的稚嫩与尖利。 四年,她为这一天,足足熬过了1461个夜晚。 没有退路可言。 而这一切心路历程,她掩饰得极好,甚至于还用余光目送着秘书抓起她写的纸条,站起,匆匆出去。李秘书移开写着“ceo”三个字的门,在三秒后,闪入了门内。门闭合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李秘书眼角慌乱的一瞥,尽管她极力装得若无其事。 十分钟,甚至更多,柳桑田看到那张门再度移开。 李秘书轻快的上前:“你可以走了。” 话很不客气,甚至带着逐客的意思。那张背面写着字的号码纸,被扔在了柳桑田的跟前。 柳桑田眼内淡淡的光亮了一下,拇指按在钻戒的力道加重,她收过纸片,一边折一边神色平静道:“你确定通知了吗?杨沧海。” 她说到杨沧海时,尾音微微的上扬。 杨沧海也是她这种人叫的。 “杨总?!”李秘书冷静纠正着,她觉得跟一个连新人都算不上的过客不应该多说,老道的职场礼仪下隐着轻蔑的目光,此时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她转身坐回原处,抽出柳桑田那张简历:“后面我还要面试十五位面试者,她们不是海归就是985毕业……所以请回。” 柳桑田看了一眼玻璃门外,的确人头攒动,但那些怎么可能是杨沧海需要的?她不想自己的简历变碎片,侧目问:“李秘书,杨沧海知道纸条上的内容吗?” 她换了一种说法。 准确的说她在质疑对方。 李秘书将她的简历放置一边,已经开始翻看后面的简历,闻言手一顿,抬脸,假笑说:“我们公司对于所有应聘者一视同仁,回去等……”她最后连这句公式化的推脱之语都不想说了,改口道,“你考虑一下别家公司更明智。” 这一次“请”字都不屑说,她的目光里,暗含看一个想借着杨沧海的名号混入公司的,自作聪明的人的鄙视。 柳桑田默了一会,站起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回头,正好捕捉到对方看过来,对方也吃了一惊,没有想到柳桑田会在临出门时突然回首。 “李秘书,你在这家公司几年了?”柳桑田突然问。 “?”李秘书。 “我看你有四十二了吧。”柳桑田又说了一句。 “!”李秘书站了起来,手按向座机。 “不用叫安保。”柳桑田自顾自的说,手搭在门把上,回眸一笑,“不过,你为什么不为你还在高二的儿子想想?” 李秘书突然一笑:“你威胁我?” 柳桑田扬了扬已经折成纸鸟的号码纸说:“你刚才进去打去打了九分钟电话,而我给你的内容,只要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一秒就能看懂。” 李秘书脸上的笑还在:“你质疑我?” 柳桑田说:“秘书应该效力于自己的直接领导者。” 她已点明,李秘书并没有把纸条内容通知到杨沧海。言下之意她通知的另有其人。 李秘书无半点慌色,面不改笑的说:“小姑娘,才毕业离开学校吧,让我来再教育你一次。” 说完,果断按住了数字键“3”。 柳桑田点头:“您的职业操守,真对不起您耳朵上那对十万块的耳坠子,这可是赵四小姐离家出走后当掉的,相当有价值。” 李秘书正视了她一眼,这对耳坠子戴了近一年,从未有人认出,她怎么知道这些? 柳桑田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再看到对方等她出丑的表情,她看似妥协的一笑,挥了挥手,出去时带上了门。 李秘书的手停按键上良久,座机闪着红色的灯,发出“嘀嘀嘀……”的警报声…… 路过办公室走廊时,三十双眼睛齐齐看向柳桑田。那位一脸意气奋发走入秘书室的干练女子,一身行头折算下来不少于……哦,全身上下她的包最贵,白艳艳又回来了。两人相识却不相认。白艳艳别过头去,她也只侧了一下身,顺便去了一下茶水间,倒了一杯可乐。 茶水间里有一只狸猫,脖子上有一圈黑色的领结,灰黑相间的花纹模样乏善可陈。主要是一只眼还是瞎的,所以如此长相普通外表,让人很担心会路死大街边。而此刻狸猫正一脸深沉的看着窗外,好像长在了11楼的窗台上一样。这么华丽的公司,怎么会有如此平凡线以下的猫儿,看来资本雄厚的华阳,也懂得玩假慈悲那一套。 柳桑田在旁边等了一会,慢慢靠近过去,猫一动不动的。她甚至拿手中的杯子,在猫脸的侧边晃了晃,它依旧没有动静。 她伸手挑起猫脖上的牌,上面写着“ych13577****44”。这么多个“4”,她手一抖,猫的脸侧过来,一只眼很圆,另一只是一条逢。人猫对视了一会,柳桑田没动,心念着,嘿……认识你很高兴。五秒后,猫慢慢回过头,继续看它眼里的世界。 含在嘴里的可乐,柳桑田好半天才咽了下去。 掏出手机,将已经编辑好的草稿,点了发送,随后对猫说:“兄弟,谢谢你。” 从华阳集团门口出来时,柳桑田特地看了一眼门口的监控,随后与那名站得笔直,相比接见外宾仪仗都不会差保安打了个招呼。对方,头一扬,掠过她的脸。 她笑了笑上前,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来了一张合影。合影里保安的眼神极度不悦。 照片配着数字1461,没有任何修图,直接点击发送。 抬头,天边的云被涂堆成铅色,快速的由远而近的涌过来。 “要下雨了!”她喃喃的说了一句。 三秒后,一辆红色的国产车,从路边小巷子开出来。 车滑过来,正好停在她的身侧。 开门,坐入,关门时,驾驶位上的人说了一句:“看来出师不利。” 柳桑田刚刚一直故作轻松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窘迫,毕竟为这一天足足在疗养院里做了三个月的夜班。 没有想到得来的居然是个马路消息,发给杨沧海他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或者……那只狸猫的猫牌上的号码并不是杨沧海的。 这样一想,以底不免失落,但她马上坚定的说:“来日方长。” ** “钓出杨沧海比见到流星的概率还低。”戴菲林在等菜的时间里发出了第一声感叹。 柳桑田喝了一口茶,侧头隔着落地窗看着挺立在“兄弟饭馆”几个大字边上的大黄狗说:“菲林,别说得我在钓富二代一样。“ 戴菲林说:“为了进他的公司,你在家作功课一个多月,现在连人面都没有碰上过一次,还说不是上赶子?” 柳桑田摆弄着右中指的戒指,沉默了一会说:“你也觉得我在追杨沧海?” 柳桑田和戴菲林是一场意外事故中认识的,当时戴菲林的朋友开车撞了她,她只要求报销了些低廉的药费,别的一概没有要。戴菲林一直觉得这样的人,可谓人间绝种,而且两人还是同一所学校毕业的,是学妹与学姐的关系。戴菲林的人生哲学,绝种的的品种,应该好好认识一下。 后来一次戴菲林被人逼着喝酒,柳桑田一人干趴下三个,她更将她引为了知已,就此她成了柳桑田“私人司机”。在柳桑田大学的四年,她便常常开着她二手的本田,接送柳桑田去各个公司面试。 每一年换一家兼职,据说每一家她都干得不错。毕业专攻金融会计类的,她年底时,给小规模的公司做账,总能让公司老板满意的。 今年第四年,她说想安定下来。 不成想,居然是想伴上富二代。 还是华阳集团的二少。 出名的直男癌,对女性,甚至是一切雌性有着极端不近人情的那种排斥。 戴菲林带着对迷失知识女青年的痛惜之情,她开导柳桑田:“田田,今天我在小巷子里等了五分钟,你猜我在这三百秒里看到了什么?” 柳桑田说:“看了一场名牌大学精英与杂牌末流菜鸟争破头的往里冲?!然后别人趾高气扬的出来,我灰头土脸的连杨沧海的面都没有捞着。” 呵呵,柳桑田其实很有自知知明。刚刚她上车时,看到那名抹了#196色号口红的女子,手中一只三万的银色羊皮包,满面春风的对着手机说,“妈,下午能见他了”。 戴菲林不好直接指出,但说得更伤人:“田田,你换家公司吧。世界五百强的不好进,国内五百强的门槛还是不高的。 ” 柳桑田咀嚼着涩味很重的劣质茶叶梗:“我就这么没有实力吗?我是为了我妈,才就近报的桐城财金会计学院的。学校虽不出名,但专业很好,在国内还是排在前十的。” 戴菲林哽住,她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这么说那是打脸自己的实力不济,才去混迹娱乐圈给三流明星当经纪人的。 “实力不是说你的专业,说的是除专业以外的东西,现在的社会人脉=资本,那些一步登天的,都是言情小说里的情节是给没结婚的女孩们填补午夜时光的。”戴菲林老道的说,“我们八成的人都是要流向社会的最基础层面,堆上面的,哪个不是人民币把他们垫上去的。” “人民币垫脚?”柳桑田比划了一下,玩笑一句,“那找个男人垫脚快点吧,至少一下子高出一米七……” 戴菲林嫌弃白她一眼说:“男人跟钱相比,钱还是更可靠些。” “对,有钱,什么事都能拿来做交易。”柳桑田鄙夷的笑了笑。 戴菲林默然,她在名利场里打滚的人,交易天天上演。 看出戴菲林面色难堪,柳桑田转了一个话题,一会气氛缓和,两人又兴致勃勃的聊起来。 戴菲林眼内秒懂的闪了闪:“你都知道,那我就更不明白,你好好一颗良家白菜,为什么送到杨沧海的面前去,你若喜欢他,是因为他们家是盖房子的,其实就是高级点的水泥工对吧?我想你要对房子有这么深的执念,那还不如北上,找那个姓王的什么的……换女朋友跟换频道一样快的那个……” “颜值不行。”柳桑田直接否定这个建议。 戴菲林如见人间奇葩:“你醒醒吧,多少人往上贴啊。” 柳桑田理了理耳边的一缕发:“钱是好东西,我,柳桑田想用能力赚男人的钱。” 戴菲林叹了一声:“知识能改变脑子,改变不了打工妹的命运,你把广大女明星的脸打肿了。” “她们赚她们的,我赚我的。”过了一会,柳桑田叩着手机,在桌面上轻击出一致的节奏,眼中带笑:“其实你说那位梁小姐倒贴杨沧海的事,我也看了些。说白了,他那样的年纪,那样的五官,那样位置,能在国际明星面前横,要么阳萎,要么他是国内装君子,国外当嫖~客……” 戴菲林立即递给她一个深有同感觉的眼神。 “你为什么一定要进华阳?虽说实习期一万起,但是杨沧海真的很极品,在他们的圈子里风评极不好。”戴菲林怕柳桑田听不进去,开始细数某人的过去,“我知道的一个代言他们家产品的明星,听说要了他的电话,结果是他办公室秘书的。在酒店偶遇,对方当天直接退房走人。戏弄得人家差点毁合同。听说他那方面一直有问题,常常出来入医院。” 戴菲林说到这里,目光显暧昧。 “哦?那真可惜杨沧海张美若天仙的脸了。”柳桑田作惺惺相惜状,翻着桌上的手机,看到上面的时间已近中午12:00,“他要真有那方面的问题,混迹男同界,还是有奔头的。” “田田,你怎么不去网上说段子?”戴菲林以为自己说话已算得入木三分那种,跟眼前的柳桑田一针入骨髓相比,她温柔得太多。 “我有更高级的目标,怎么能被一时虚荣迷了方向。”柳桑田说。 “杨沧海是你的最终目标?”戴菲林不信,但又忍不住问。 ※※※※※※※※※※※※※※※※※※※※ 预收文《谁不想红》 **姐弟恋** 文案一 经纪人戴菲林喜欢上少年团里的小鲜肉,为了把暗恋对像带回国,用尽办法将对方签回了自己的公司里。 她亲自把血扑少年团□□成顶流天团的经历,被坊间称之为“20年度励志直播——糊团变天团”的传奇。 一次电影节上,被人问及成功秘诀。 戴菲林,冲镜头比了一个“win”的手势:“因为蓄谋以久。” 在国外男团出道的孟飞,遭遇公司雪藏、解约、赔偿,所有人都认为流量王成了流星黄,两年后重新归来。 孟飞站在最高领奖台上,他向着舞台下比出一个“win”的手势,所有粉丝高喊“胜利”。 只有戴菲林看懂,这是在说“我爱你”。 文案二 娱乐圈经纪人戴菲林一手捧红,前男团最没前途不起眼的成员孟飞。 不料对方罢演综艺活动中秀恩爱环节。 无奈,只得自己亲自下场,包揽了所有亲热镜头。 经过某一线卫视的神剪,孟飞商业价值排行榜直逼前五。 眼看就能签下大ip影视剧,一条【吻替】的视频,明日之星被踢下万丈深渊。 粉丝:孟飞糊了。 戴菲林:谁说的?他是在磨练演技! 粉丝:那位亲他的大婶是谁?投资方的二姨还是大表姐? 群嘲一周后,孟飞亲自下场。 我亲自己女朋友,合情合理合法…… 御姐经纪人vs腹黑男艺人 一部描写娱乐圈经纪人成长和男团艺人生存现状的现实向,职业文。 食用指南 1.he 2.双向暗恋 2.成长型 3.因为爱情而努力的00后小鲜肉,真香! 第 2 章 “他?”柳桑田淡淡的,心底潜台词是,“不说钱比男人可靠吗?”不过说出来的是,“我只是要一个面试机会,想趁年轻……做些事。”她想为心中的他做些事,这个承诺谁都不知道。 “好好,我和你,在此以茶为盟,绝对不去贴那些盖房子的水泥工。”戴菲林与柳桑田碰杯为誓。 桐城的房价一平米三万,戴菲林和柳桑田都属于与群众打成一片那拔的。连首付都找不到爹妈帮忙的人,天天自嘲为“无产者”,把搞房地产的说成“水泥工”。 明明听出戴菲林是玩笑之意,柳桑田还是憋不住笑得双肩直抖,齐耳的短发跟着上下飘动,一分钟不带停下的。笑了很久,泪都快出来,她停下,咬牙看着窗外的只隔五十米,拆了一片棚户区,刚建起来与5a级景区配套的5星银城酒店。 她指了那个方向:“那地方,我跑五十米,七秒四四就能到达,但从未进去过。” 戴菲林感叹:“杨沧海的手笔,一个富丽堂皇的外壳,冰冷又没有人情味,跟杨沧海一样。” 柳桑田警觉的回眸,但目光却淡然的扫了一眼戴菲林:“你怎么知道他没有人情味?” 戴菲林面色不太自然,可她却接话道:“他是六年前到的桐城,发迹于此,但桐城每年的捐赠榜上,从来查无此人。” 柳桑田点点头,应声附和道:“人渣。” 戴菲林眼色有异:“那不至于吧。要不然你怎么执意要进这家公司,想与狼共舞?” 杨沧海没有人情味,他把自己的生母关进了精神病院,这个秘密全桐城,只有柳桑田知道。 他难道不渣? 柳桑田在疗养院做了几次账,看到了一笔数目特别巨大的进项,问了院长一次,院长支吾说不用她管。 她悄然记下了汇款的公司,查到在一个名叫“cat”的香港账户。登陆对方的公司网站,网站是一家挂靠科技公司平台的小型游戏开发公司。这家公司由几名在校大学生组成,有项目时就做项目,项目完成后继续学业。 本来没怎么太在意,可这家游戏公司的标志,是一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狸猫,脖子上打着领结……今天在杨沧海的公司看到了一只,不过是一只瞎了眼的猫。 巧合得很。 “狼?”柳桑田轻笑,“不过一只披着虎皮的猫吧。” 戴菲林用“你真牛”的眼神看看柳桑田,对于好友从小到大的精神胜利法式表达,她已经习惯。普通人嘲笑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是大势所趋不可逆。 “你的青椒肉丝。”戴菲林的话打断了柳桑田的思绪。 柳桑田感激戴菲林点了自己喜欢的,她总是这样,请吃饭时,记着她的喜好,还会不动声色的把单买掉。在她难为情时,大声说“等回出去你要请我吃大餐”。 真到了外面,戴菲林会屁颠屁颠的冲进超市,要两瓶矿泉水,然后扯着嗓子说:“田田,快请客。” 柳桑田想,戴菲林这样的人绝种了吧,如果她是男的,自己一定一定不会放过她。可惜,她是个女儿身。 菜香味很快让两人的肚子饿了起来。 柳桑田一直盯着外面看,她喜欢看下雨,特别是那种瓢泼大雨,会让她莫名的兴奋。到于为什么戴菲林也不太清楚。 挑了一根青椒在嘴里,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一辆黑色的德系车停在了路边,那条见有客人来,就摇头摆尾示好的大黄,正翘起它强壮的左后腿,给银色轮毂上浇水中…… 咦…… 这画面…… 一点也不影响食欲。 柳桑田伸脖看了许久,喃喃道:“戴菲林,你说那停车的是不是缺心眼,这地方停上百万的车,吃大排档?来扶贫吗?” 戴菲林噗嗤一乐:“来吃农家饭,当然是来巩固扶贫成果的。没看人家夫妻店,现在还在为还房贷奋斗吗?” 两人边吃边聊,戴菲林给柳桑田夹肉:“你吃肉。” 柳桑田给她一勺子汤:“你喝汤。” 戴菲林笑:“真想有你这样的身材。腰像个小姑娘,上面……肥得流油。” 柳桑田笑:“喜欢呀,拿去拿去。” 戴菲林叹:“也不晓得会便宜哪个男人。” 柳桑田回敬:“你一个资深少年儿童团的,装什么老司机。” 两人互揭老底,好一阵打情骂俏,一会功夫,三菜一汤已见底。 雷声隆隆传来,雨水倾盆而下。 柳桑田正看黄狗追猫的戏码,狗子特别傻,在雨里奔腾,猫极精明,总是猫在车底,蹿出来也往房檐下跑。一会功夫后,店内摆出一大一小两盆吃食。 落汤狗和精明猫在居然各自安静的吃着自己盆里的东西。 时不时,狗子还去猫碗里啃上两口,猫儿很矜持的看着,但并不上前阻止。 手机突然响起。 …… 蝶恋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相思。 柳桑田还看得入迷,戴菲林拍她,她才反应过来,摸起手机滑过手机屏。 “喂!” “柳桑田?” “是。你哪位?” “……” “你是?” “……” 柳桑田的目光从外面收回,四顾一圈。 此时本应该是人声鼎沸之时,可惜一场豪雨,暂熄了这人间烟火的旺盛。 只有她和戴菲林一桌客……不对,后面好像有过拖动椅子的声音,只不过她一直没有留意罢了。 她顿了一下,说:“找我什么事?” “再来一次面试。” 什么??? 她几乎不敢相信,抬眼看着举着筷子做静止状的戴菲林,瞳孔慢慢的聚焦。 “哪天?”她在三秒的僵滞后,立即捕捉到了最应该说的一句话,脱口说,“明天可以吗?” “不必。”手机那头的声音有些飘渺,声音冲击着四周的空气一般,声浪击在她的耳膜上,很温柔的说,“我看现在不错。” 天边突闪一片白光,落入手机那端人的眼底,他慢慢从位子上站起,向门口走去。 柳桑田听到突如其来的雨声,像豆子一样砸出哔哩吧啦的响,从手机那端传过来。 她看了一眼手机号,4444,这个号……她眼中精轮一抖,但马上镇定下来干干的说:“杨总吗?” “哐啷!!!”惊雷打下来。 手机那端传出一个开关门的声间,她缓缓的转动脖子,目光投到窗外,模糊的窗外印着一个高大的侧影,一勾身进了那辆德系车。 柳桑田又说追加了一句:“我想跟杨总面谈。” “不是,我是杨总的司机。”车内的人接过开门进来的男子的手机,正好听到这句。 柳桑田哽住:“……”马上反应过来,“在哪面试?” “外面。” 百年不遇的大雨! 他确定? 柳桑田想给对方提个更好的建议:“雨好大,不如在饭店里吧。主要是我没有带伞,我在何莲花私房菜馆,很好找,就在银城国际酒店的东边,五十米。” 电话那端沉默一会。 柳桑田心跳快了起来。 她刚刚一点也不紧张,倒是自己提要求后,变得分外担心。 听说杨沧海这号人从来指使别人,还没有让人指使过。 果然她的判断是对的。 “要不我马上,现在就……”电话那端的人很没有耐性,手机里安静得如一滩死水。 挂机! ??? 五百强! 多少人梦想进入其中,哪怕996式的工作强度,也勇往直前! 砸了! 砸在她的不善解人意。 柳桑田一脸恼恨,看向戴菲林,她后悔自己的自作主张,应该伏低做小的,因为她很需要这一份工作,比平时更需要。 懊丧不已的她,扔下了筷子。 “怎么了?”戴菲林问,她看看窗外,又看看柳桑田,说,“是那个来日方长找你吗?这么急?” “只争朝夕” 柳桑田快速回拔,同时加快步伐,冲出店门。 快接。 接吧。 接了我叫你爸爸。 她心中很急,脸上却淡淡的,手扶在那辆未走的车边。 车内。 杨沧海微闭着双目,小汪提醒他:“杨哥!” 杨沧海看到递过来的手机,手机铃响个不停,显示未接来电五个。 响四次,便挂掉。 一秒后,继续会响。 这是第六次了…… 打他手机的是正扶着他车窗的柳桑田,她气定神闲的冲着车窗整理头发,同时兼顾拔打电话中。 三分钟过去了…… 她的执着,让车内的男人开始重新阅读那份没有细看的简历。 柳桑田,二十二岁,相片上看是一头长发,嘴角微微上扬着。婚否一栏里写着已婚,他挑了一眉毛,目光凝视在已婚后面的括号里几个字。 “双方家长认可”,这是什么意思? 他好奇。 从未见过这样表述。 手中呱噪的手机突然安静。 又一个放弃了。 不错,又。 杨沧海这种面试助手的方式,不知多少985毕业生和海归人员,折损在他手中,他拒绝一个人从来没有明确的理由,有时就像任性的小孩子,不讲道理。 谁让他有钱呢。 有钱,就能做一些让人觉得不公平的事。 特别,刚刚还听了一段八卦。他并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很宽容,自认为的那种。 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过一份工作,哪怕工资待遇再好,也不让人当舔狗吧。 小汪看不下去:“杨哥,开车走吧,白小姐在等你呢。” 杨沧海没有吭声,眼尾瞥着车窗,为什么她不坚持打电话,她真的很蠢,他想。 这样的蠢的人,怎么能呆在他的身边,勉强留下,只会是下一个李秘书,成为老爷子的眼线。 若不是她发的那通消息,他不会在她身上多花一秒,多看一眼,手边是李秘书给的一沓简历,还有三个人给他备选。 聊胜于无啊。 他冷冷的看着前方,说:“走吧。” 小汪发动车子,车子缓缓的滑动起来。 马上就要开上主路,车速却越来越慢。 小汪素来开车很快,几乎是上了主路,直接踩油门那种。这次如此的龟速,杨沧海不得不看了一眼窗外。 隔着一层玻璃看到一只手机贴在上面,手机屏上一行飞幕闪着光。 “我是柳桑田!我来面试了!请下车!” 第 3 章 杨沧海眼内目光一闪,车开成这样,是有原因的,原来在这。 他嘴角莫名的弯了一下。 小汪透过后视镜看到:“杨哥,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车里?” 他看错她了吗? 不对,他还没有看到她真人呢。 他看着怼在车窗上的手机屏上的字,想着要不要让自己开心一点,毕竟这些天有些无聊。 小汪说:“杨总,要给她面试吗?” 杨沧海视线越过手机,看向不远处五星酒店,他的杰作正笼罩在重重的雨幕中。 降下车窗,车内的男子露出脸来,眼睛对上车外的柳桑田。 她站在雨水冲溅出的水雾之中,一身桔色的小西装似骄阳,乍然看见对方翘脚坐在阴影里,戴着墨镜杨沧海看不出长相,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像没有温度的海洋。 嘶…… 她一愣。 深不可测,能将人拉入深蓝暗底一般。 柳桑田怔了一下,双手还圈手机,雨水自手指流向手背,像雨帘般沿着手臂往地上流。她的头发紧紧贴着两颊,看起来脸很小,像被两片黑色的刀生生削去了一半,成了锥子。 杨沧海开口:“你找谁?” 小汪快速的看向杨沧海,又看一眼柳桑田,面露同情之色——又一个找虐的贴上来了。 “我找杨……总。”柳桑田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但雨中淋了五分钟,怎么看都没有面试的仪态。 杨沧海面不改色的说:“找错了。” 啊? 是吗? 可能吧…… 柳桑田愣住,脸上显出挫败感。小汪无奈何地的看着窗外雨纷纷。 看着她讷讷的收了手机,杨沧海的冷漠目光收了回来,车窗缓慢的向上升去,他的脸自下而上,一点点被黑色的遮去。 “走吗?”小汪问。 杨沧海用一种多此一举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嘴角有些得意扬了扬,小汪立即松了手刹,向左打方向盘。 车头调过来,向酒店的方向开。 开出十米,一切正常。 雨大,速度不快。 突然,车头蹿出一个人影。小汪反应极快的猛然向左打方向盘,一脚刹车踩到底,车身前冲了一下,后排的男人身体砸在了前排椅背上。 小汪骂一句,“找死。”打开车窗,探出头去,被雨淋了,又急急的收回。 一个年轻女子,挡住了一辆商务用车,像橘猫拦住海中巨兽,天真的以为正义战胜邪恶。 看着被淋得狼狈的柳桑田,小汪口气不好的说:“美女,这是车走的道,人走的是人行道。” 柳桑田瞥了一眼车牌号,喘了几口气才说话:“这车是杨沧海的,我找杨沧海。” 小汪向车内望了一眼,杨沧海岿然不动。他硬着头皮说:“找错了。” 柳桑田憋着气:“我找杨总。” 小汪:“都说不是了。” 柳桑田心如火烧,但表情却静得吓人:“杨总,你什么时候改名字?” 柳桑田勾了勾嘴角带着微微挑衅,双手搭在车窗上,脸凑近了些,小汪不由自主的往后缩:“搞什么?你注意点,唉……你这人……我报警了!” “……” “你警告你!” “你别过来!” “唉唉唉,你弄湿杨总的车了。” 话音落下,车内空前安静,除了外面下得越发猛烈的雨,打出能将车子砸出凹陷般的巨响。 柳桑田已把脸探进去,半个身子抵着车框看了后排男子两眼,目光落在他手边的一沓纸上,一米多的距离,字看不清。她闭上了左眼,右眼微眯,调整角度后能看到最上面的那张纸上夹着彩色相片。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盯着墨镜男足足看了十秒:“如果你不是我找人,那请你把我的简历还我,我等会要用。” 这一次墨镜男翘起的腿慢慢放下,没有温度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一小时前。 杨沧海在回来的路上,他的手机曾提示有一则信息,平时他不会点开陌生号码,前几天刚好疗养院有打过电话给他,所以他便对于陌生号码有了一些保留想法。毕竟医院里的手机号,他并没有存所有人的。 于是点开看了一眼。 内容很简单,于兰芳女士,身份证号1968******714,402病室,桐城疗养院。面谈。 显然,不是医院的人发的。 他看一秒,按下了删除键。 于兰芳这个名字,在整个桐城,只有杨沧海知道。这个名字,他从知道起就从未向别人吐露过。 于兰芳,华阳集团前ceo杨大兴的外室。是杨沧海十岁后再未见过,时隔十八年后寻找到的生母。 找到不过一年时间,期间他小心安排母亲辗转几国后,才悄然回国,安置在桐城。 二十八天而已。 藏得很隐蔽,还是被人发现了。 后来从机场到公司的路程有一个小时,直到车停稳的一刻,他也不曾想到是谁把这个秘密挖了出来。毕竟现在的华阳集团内,老头子的人,已经被他换得只余下一个从无错处可抓的李秘书。 他查了手机号,出自一个想面试的女孩子。简历看过后,锁定了她的手机号,并直奔进了一家小餐馆。听了一段关于他个人的科谱,觉得不过耳耳,想教训她一下。 刚刚算是一个小测试,不料对方并不是想像中的蠢才,以他用人的标准可以勉强打五十分。 眼前这个淋成“落汤狗”的年轻女子,跟他设想了很多次的人,没有对上号,虽然脸还是照片上的脸。不过,她的眼神复制了中华田园犬精髓,成功的让人看出她极度渴望又克制。 她这会的眼神,像看到大棒骨的狗子。 世上居然有外在表情与行为举止如此天壤之别的人。 如果杨沧海不表态,估计柳桑田能野蛮的长在车窗上。 对,就是野蛮。 “你是谁?”杨沧海终于开口了。 “柳桑田。”柳桑田补充一句,“杨柳的柳,沧海桑田的桑田。” 说到这句时,小汪快速向杨沧海看一眼,神色暧昧。杨沧海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看到前面五星饭店了吗?”他淡淡的问。 “看到。”柳桑田答。 “在那面试。”他简单明了的说。 他的意思叫她让开,别拦着他的车。 作为面试者,自然是听话的自己走去那边就是。 小汪颇同情的看着柳桑田,她了然一笑,把半截身体移出车窗,小汪巴巴看着,准备开车,但柳桑田湿漉漉的手还按在车窗上。 他看她,她说:“好,带我一程。” 小汪微愕,用不识好歹的目光看她:“你一个面试的,怎么这么多条件?你才出社会吗?” 杨沧海墨镜后的眼睛微微一闪,把对她的看法提到了及格线。他从容的挑出柳桑田的简历,递给小汪,让他转交给柳桑田。 柳桑田拿着简历,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雨这么大,又顺路,华阳集团是上市公司,企业文化不是强调以人为本吗?” 杨沧海点头:“的确是以人为本,这把伞借给你。” 良心发现了啊,这么迟才给伞。 有总比没有强。 接过,拿在手里,准备撑开。 “不过你还不是公司的人,我的车达到之时,没有见到你,面试就取消。”车窗里飘出的最后一个词,是在叫她原地去逝。 ※※※ 人跟车,不到四十米的距离,谁能第一个到达? 这是一道很古老的测智题。 标准答案是,人能赢下来。 可是前提是,车子是熄火的状态,还是那种小排量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已经起步的三点五排量,五秒加速到一百码的车。 现代文明干掉了三十年前的老题,只有一个加油门动作就可以了。 戴菲林从门里走出来,正要去取车:“上我的……”她提醒了柳桑田。 但不等她进车里,一道身影风一般的刮过去。 她眼睁睁看着好友,踢了高跟鞋,两条长腿像梅花鹿一样,交替向前跨跃着,一路狂奔而去。 哦,baby! 人追车…… 从来没有赢过。 柳桑田的反应,惊住了正悠闲休憩的落汤狗和精明猫,惊恐的眼神一如戴菲林一样,不敢相信人类居然能奔跑出这种速度,这还是在雨里面。 这是天敌出现,才能有的暴发力。 不过通常逃才能逃得如此拼命……她是在追她的天敌。 跑步,特别是雨天跑步,穿鞋子是大忌。无论穿什么样的运动鞋,都会阻止人前进的速度。戴菲林心疼的从排水沟里捞起好友的鞋,看着追车的背影,低骂了一句:“金钱是万恶之源。” 说完钻入车内,往酒店方向开去。 柳桑田达到时,德系车的车门刚刚打开。她喘着粗气,站在雨里,盯着车里伸出的一条腿,脑子里想象自己扑上去,一把按住车门,然后将夹住腿某人狠狠压在车窗上,升上车窗,让他的狗头卡住动弹不得。除了求饶痛哭,对方什么也做不了,而且还能一把摘下他脸上装模作样的墨镜。 她眼底笑了笑,估计能上头条,但上了他家的公司了。 酒店里的员工很快上前,一把伞撑在杨沧海的头顶上,殷勤的说:“杨总,其实可以停地下车库,这样就淋不着了。” 杨沧海一动不动看着柳桑田,此刻,她被雨淋着,被雨水裹住的身体很有曲线,因为跑得太过拼命一直在那叉腰喘着气,眼神却没有一丝丝的狼狈之色,反而带着挑衅之色。 他转身往酒店走,柳桑田淋着雨跟着,员工在后面警觉的看了一眼,“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内容很客气,语气很委婉,但眼神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柳桑田本来落后三步,听到这句赶客的话后,反而快步上前,一下子站到了杨沧海的身边,眼都不眨的说:“我跟这位杨总有约。” 这话说的…… 让人无法反驳吧。 她的瞳孔闪着斗士般的光,逼视着杨沧海,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像斗士手中利剑上的第一滴血,带着寒意。 看来把她惹毛了,还惹得不轻。 生气了? 他以为她会做作一番。 不料她接着说:“能快点吗?我冷。” 杨沧海看了一眼她,目光从脚上移到她右手指上的钻戒上,她感觉黑色的镜片后,有两道光射向自己,慢慢的,却是致命的。 她哽了一下,突然有些慌。 但他说:“好。” 房间里,比外面暖一点。 柳桑田套了一身工作人员服装,光着脚踩在地毯上。 看到杨沧海时,他刚挂掉手机,随后耳上别着蓝牙,膝头放着电脑,嘴里说:“开会吧。” 他在开视频会议。 然,他的手指还在手机上写写画画。 这样面试吗? 太敷衍了吧。 她半天没有移动。 杨沧海感觉到屋内异样,抬了一眼看看她。 这时的他已去掉墨镜,一缕发盖完全盖住了左眼,发尾弯成一个弧形,像是绵羊身上的毛一样,自然的卷着。 他伸手说:“资料。” 资料,问她要,那是要简历。 柳桑田迟疑的瞬间,他说:“弄湿了的话,就不用面试了。” 第 4 章 柳桑田迟疑的瞬间,他说:“弄湿了的话,就不用面试了。” 我去! 果然人间绝版。 用着这么设陷阱吗? 看到他有些得意的表情,柳桑田还了一个淡淡的:“好。” 说着,从脚边打开那把未用过的折叠伞,从里面抽出一张叠成四方块的纸,展开放在他的面前。 他的表情一滞。 大雨,只有几秒反应时间,她体能赢得了身为男人的他的侧目,而智商让他心头一悸。 想起李秘书给他安排的那三个,再看眼前这个,非科班出身,却总有出人意料。 有点意思了。 要不训练训练,眼前这个青铜,比那几个精装花瓶好使。 花瓶好找,摔不坏的青铜难得。 …… 他重新起了个头:“作一下自我介绍。” 柳桑田站着,像新生代表开学典礼一样,从自己高中到大学,以时间为轴,以事件为刻度,一件一件的说去。 流水账般的简历说完,杨沧海开口了:“学校、实习公司、你最近三个月没有实习单位吗?” 柳桑田这三个月一直在疗养院里干活,不过是上夜班,白天睡觉那种。 仿佛知道他会问一样,柳桑田丝毫不掩饰的说:“在一家精神疗养中心做事。” 杨沧海手还在手机上划拉,从手势看是在打游戏,同时他听着耳机里的声音,丢出一句:“为什么去那做事?” 柳桑田说:“想赚钱。” 杨沧海不满意的问:“一个月三千块而已。” 柳桑田说:“只要做六个小时。一点到六点。” 杨沧海冷笑:“那你怎么知道402室里住的什么人” 柳桑田一顿,整个疗养院为了方便管理都写了名字的,唯有402室只住一个人,只写一个号码,而且并不留陪人。 感觉上,402室在那里不是养病,倒像是养老。 在那种地方养老,杨沧海也做得出来。 她不慌不忙的说:“有一天早上她看到我手上的戒指,说想戴戴,我给她戴了几天。” 杨沧海神色微恍,说:“你这么喜欢助人为乐?” 柳桑田直白说:“也不是,我就聊天时,说起想进华阳集团做事,她说能帮我。然后她想戴这戒指。” 言下之意,公平交易而已。 杨沧海微微闭了闭目,与他所想的不同,膝头上的电脑视频那头的人说,“海岛项目的视频推介有些问题,要迟些。” 这个项目他亲自盯的,而且催得很急。 杨沧海向那边交待道:“今晚12;00点前,我一定要。” 说完,摘下耳机,手指在手机上继续点点按按。 过了一会,他对柳桑田说:“为什么想进公司?” 她眼里浮出自己母亲的样子,为了房子、票子、孩子?显然那些曾经的理想,已不是她现在的目标。 那为了什么 她不能说,说了就捅破了华阳集团多年维系的高伟正的形象。 毕竟,华阳集团的存在就像穷尽奢华皇陵下因罪恶之魂而枉死数的冤魂不计其数,几千年后的人们却对之奉如神明。 人是很容易忘记伤痛的。 除非身受过。 否侧那种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刻骨之痛,也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自己心底最鄙视的地方,却要扎根在这片地方成长、壮大,直到有一天能一口吞掉对方。她已经能很好的把这种痛恨转化成动力。 就如当下,她把编好几年的话,用最真诚的语气说:“我能保守好您的秘密。 ” 杨沧海目光微微绽出一朵冰冷的燃色,很久没有出声,手机里的游戏打到了最后一关,每一次他都冲不过去,他拼着最后一滴血等着打下的宝盒能开出绝杀,淡淡说出一句:“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柳桑田微微一笑,说:“如果秘密是一记绝杀,应该让她暴出来。” 宝盒跳出执盾扬剑的仙女,在最后时候挡下了最后一击,同时挥出了长剑。杨沧海的手机屏上的“game over”,他第一次过关,奖赏很丰厚,一片属于角色的海岛上升起了以他名字命名的旗帜。 他的目光缓慢移到她的脸上,换了一身蓝色制服的她,看起来像冲上白沙追着海浪跑的狗子,无知无畏。 杨沧海问:“你想要多少?” 柳桑田:“……” 杨沧海继续:“钱!” 一个字,概括了柳桑田对他穷追不舍的核心。 柳桑田:“”过一会说:“我想要一份工作。” 杨沧海抛出条件:“我给你一套五十平米的单身公寓的使用权,十年期如何?” 柳桑田讨价还价:“华阳在桐城城市核心圈的地产项目。值几十个亿。还不算上刚建的银城酒店。” 杨沧海加了筹码:“二十年。” 柳桑田笑:“我只是想当个职员而已。” 杨沧海说:“如果二十年内你安分,房子可以过户给你。” 他是个谈判高手。 “哦?”柳桑田心有些动。谁不想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看出她的动摇,杨沧海又闲闲的说:“房子在海南,可以给你安排进那里的公司做事。” 一杆子把她送去千里之外。 厉害! 杨沧海开始了说服工作:“你一个没有父母家人的女孩子,闯社会不容易,有自己的房子,工作,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他这么快知道自己的底细? 柳桑田摸清杨沧海的生母所在地,还是七分努力,两分人气,最后一分凭天意…… 有钱人,能成为杨沧海这样的有钱人,果然有过人之处。 片刻的膜拜后,柳桑田重拾信心的随口笑问:“杨总,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不会在我的简历到公司那天,你就查了我吧。” 杨沧海坦然自若的看着她,没有回答,他只在等她点头答应去海南养老。 “这是我能开出的最高条件,同意的话,今天就可以送你离开桐城。”他办事效率极高的说。 金钱能催眠一个的斗志,特别是缺钱的一方,极易被蛊惑。 一直站着的柳桑田笑笑,拉了条椅子坐在杨沧海的对面,拇指按在中指的钻戒上,眼含深意的说:“我有一计之长,想靠自己的方式生活在这里。能被您母亲认同,我也不算差。所以总能给个机会吧。华阳集团需要一个我这样的。” 母亲啊……他一直冰冷的内心骤然一暖,没有人关心过她的死活,除了他以外。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杨沧海早就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待一个人,这几年杀伐果断的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几个哥哥拉下马时,都从不给对方留下任何退路。 当时他对哥哥说:“你已不被需要。” 几年前他负责的海岛填海工程项目,建筑已近完工,却因环评不达标,被勒令停工整改。投资十几个亿的全打了水漂。一度让他在集团内部处境极为艰难,没有人给他机会,所有人都借机踩上一脚。他与董事会签下对赌协议,来到桐城,接手哥哥们留下的烂摊子。五年时间桐城的商业街成了集团最赚钱的项目。同时将哥哥们贪亏公款的事踢曝。算是出了几十年来的一口恶气。 如今他如日中天,求上门的让人眼花缭乱。 人才,见得太多了。 奴才,只对金钱效忠。 她是那一种? 她真是他需要的吗? 他坐直了,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 柳桑田答:“茶水间有一只温柔的狸猫,它告诉我的。” 杨沧海一本正经的脸突然抽了抽。 柳桑田说:“我发誓,千真万确。” 她是上天派来的,他隐隐的想。 ※※※ 柳桑田拎着衣自己的湿衣,抬头挺胸的跨出酒店大门,一名工作人员弯腰给她脚边放上了一双鞋子:“柳小姐,这是我们酒店的拖鞋,地上凉。” 柳桑田道谢,脚往里蹭了蹭,接过小汪递过来的伞,特热情的说:“麻烦了。” 小汪看怪物一样,想想她撒丫子追车时的神勇之态,就觉得以前认识的那些女人,便觉得要重新了解眼前这个新物种。 他一指外面:“送你。” 柳桑田摇手:“不必。” 他说:“杨总让我送的。” 柳桑田也些意外,比听到杨沧海同意她入公司那一刻,还要意外。那个坑人的货,居然有这么温情的一面?不会是陷阱吧。 她可不敢拿刚到手的机会去享受这种特别“待遇”。 她学着他的样一指外面:“我朋友在等我。” 说着她挥了挥,一辆红色的日系车,没有光环的停在了台阶下。 “哦,你朋友开出网约车的?”小汪打量了一眼,觉得某人不识抬举。 柳桑田一笑,并不解释:“对,比较衬我。” 直到她钻入车内,消失在茫茫的雨雾之中后,一直站在窗后,静静注视着一切的杨沧海才将手机贴在耳边:“李秘书,你查查她的底。” “谁的?”李秘书。 “柳桑田。” “”手机那端的李秘书一愣,她把柳桑田的简历留下,只是想提醒一下杨沧海,有这么一号不知天高厚的来公司面试过。在公司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倒贴她都见识过,这种并不高明,但是有些古怪的,她还是第一次。 “看来您见到她本人了?”李秘书琢磨着接下来如何说服老板,放弃那个刺头,“现在的女孩子太鲁莽了,她有冲撞到您吗?” “不,她……”杨沧海由衷的说了一句,“是个勇者。” 第 5 章 “她明天上班。”杨沧海简单的说。 “您……您见过她了吗?”李秘书。 “是,亲自面试。”杨沧海眼前浮出柳桑田拼命在雨中奔跑时的样子,像一轮小太阳在雨下散发着自己的光芒,整条大街都是她的舞台,无畏无惧。 “呃……”李秘书迟疑了一会,“那孔小姐怎么办?是总部推荐过来的,需要一个理由跟那边说一下吧。” 手机静了一下,随后挂断。 李秘书面容少有的凝重起来。 相比奇葩的面试经历,柳桑田坚信上班后,一切将归于平静。 柳桑田上班的第一天,走入人事部,领自己公司卡。人事部的文员易琳一听名字,眼亮了一下,随后脸上浮出一丝也不过如此的表情。 新职员入职,被人围观是很正常的人,但像柳桑田这样站在里面,外面拱了三层人,还有人借换送报表之便,来一睹她芳容的情况还是绝无仅有的。 在她把那只写着“实习”两字的牌儿挂脖,出来时,门口已空无一人。 不过她走在去ceo秘书室的路上,却分明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窥视,似乎要将她这个干掉了二十九个应聘者的人,与眼前的她看成一体,是一件极困难的事。 大家纷纷议论,结合柳桑田出众的身材,普通水准的脸,可以打负分的学历,等等因素,得出一个结论。 柳桑田与杨沧海有关系。 一报姓名,秘书室的助理刘春抬头打量了柳桑田,虎牙一闪一闪的说:“你先坐,李姐还没有到。” 柳桑田看了一眼腕上的表,上面显示已到了8:25分。一旁的刘春站起,走过柳桑田身边时,看似无意的说了一句:“李姐上班时间跟我们是不同的。” 柳桑田只作没有听见,低头看翻看职员手册,正好扫到关于迟到早退规定的那一栏。李秘书与她们不同?哪里不同呢? 等到翻完时,刘春已回来,她略扫一眼柳桑田主动说:“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吧,正好去各个部门走走。” 最后一站是会计部,这里与别的部门并无多少差别,只是进门时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柳桑田悄然瞥了一眼,会计部总监从电脑前移出半张脸,等着她开口。 柳桑田不好说什么,微微一笑,先出声的是刘春:“许总监,这位是实习生。” 许高不等刘春介绍完,将脸别向了电脑屏上,手拔下了电脑上的u盘,便自顾出去了。 柳桑田侧身让她出去时,她都不曾看她一眼。 刘春有些尴尬,打圆场说一句:“以后秘书室里关于报销单据的事,跟会计部联系会多些。” 说着,将柳桑田领出了门。 柳桑田淡然一笑,心说会计部果然在哪家公司都是香饽饽,毕竟他们真正天天对着的是人见人爱的人民币。默默跟了一路,经过秘书室时,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9:05,走走停停,加上向老员工们打招呼,领文具用品这些,用了近二十分钟。 这个时间李秘书应该要到了。这位距离杨沧海最近的人,才是她最要关注的人。她经过人事筛选,被李秘书刷下去,现在又由杨沧海亲点入职,不光是那些同期进来的不服气,以李秘书为首的老员工们只怕也没有高兴的。 刘春见她低头看表,有些不以为意挑挑眉毛:“这里的几个总监还有李秘书,是杨总特许,可以享受弹性工作时间,不用早八到岗,他们没有特别的原因,九点半到,很正常。毕竟不比我们这些小职员,他们常要去见客或是跑税务,有些人还要跟地方上打交道。” 她言下之意,柳桑田总是盯时间,是对自己位置有些误解,她好心的解释,算是对这个初入社会的菜鸟一个提醒。 柳桑田没有说什么,拐进了茶水间,泡了一壶菊花茶端出来。 回到位子上时,刘春正跟另外一名助理喝着牛奶,小声讨论着正在热播的电视剧里的情节。 她打开电脑,打开内部邮件。9:30分,公司要开南海项目会,邮件发给了所有部门。 刚才来时,每个部门的经理总监她几乎都见了一遍,唯独李秘书还未现身。 柳桑田端着杯子走到刘春电脑前,手扶着电脑屏,冰冷的,还未开机。她问了一下附近吃饭的小店,刘春甩给她几张外买打折优惠券。 在柳桑田喝了一口水道谢离开的当口,设计部的总监何工匆匆走过来:“开会了,李秘书呢?” 刘春哑然,看向身边的助理,对方昨天请假了,今天才刚上班。 刘春摸出手机,赶紧打电话,一边向柳桑田说:“你快去布置会议室。” 柳桑田愣了一下,拿起笔纸起身,向会议室走去时拿了刚刚打印出来的南海项目进度表。 刚进去,看到里面空无一人,于是找了个最靠后的位置坐下,尽量让自己不被一眼看到。几分钟内各个部门的人皆已到齐,柳桑田向主座上看了一眼,那个位置一直空着。 坐了几分钟,柳桑田明显感觉到身边两米内无人,她像孤鸟一样,被搁在了小椅上。从头到尾,她的气质都未曾融入到这些人当中。 门再次打开时,杨沧海站在了门口,他边走边扫了一眼室内的人,坐定后,问:“到齐了吗?” 何工说:“李秘书还没有到。许总监请假了。” 杨沧海抬手看表,刚好9:30,他说:“开会吧。” 柳桑田开会期间什么也没有做,只在杨沧海伸脖去看邻桌的资料时,将自己临时打的那份,悄悄送到了杨沧海的跟前。杨沧海眼见突然降临的a4纸,向伸过来的右手看了一眼,右手中指上的钻戒很熟悉,他手按着纸,目光一直追着柳桑田回到原处,视线才从她的身上移开。会议一直开到近中午,杨沧海才宣布,漫长的会议结束。 柳桑田最后一个站起来,不等她走回去,就路闻会计部那边炸了锅。 几个会计小姑娘纷纷在电脑前敲着键盘,看到电脑维护人员过来,一个个都指着电脑说:“开机后,里面的资料打不开。” 电脑员坐上椅子,在电脑前鼓捣到了会议室大佬们出来,账目资料是打开了,里面的记录却改得面目全非,出入账已经不再是账了,而只是被人篡改的无意义文字。 六年的资料全没有了,会计部一片哀嚎,会计总监也联系不到人,叫人去住处寻找,已经人去楼空。 金钱,有时只是一堆数字,有时却是扼住众生脖颈的铁铐。 柳桑田本以为将开启一段实习生被当成菜鸟给人订订盒饭、打扫卫生、顺便给跑跑腿之类的杂工之旅。 不料,会计部总监离职的事,让她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午餐时间。 柳桑田端了餐盘,举目四望,坐在大厅中央位置的杨沧海吸引,毕竟他所在的十米半径范围内,一个人都没有。主管们都挤在了角角落落里,有些甚至只随便扒两口便跑了。 远远看去,杨沧海成了一枚定时炸~弹,不知哪时间点就自爆,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回避。 想起刘春说要她帮忙带饭到办公室去,看来不是因为不想走这几步路,而是不想面对某位大人物。如果有人让你去撞枪口,你不能拒绝怎么办?当然把枪的保险栓关上——于是柳桑田走到杨沧海跟前,很礼貌的说:“杨总,请问我能坐这吗?” 杨沧海正冷冷看着前方,听到后只淡淡应了一声“嗯”,随后开始扒饭。 柳桑田坐下,开吃。 她吃得津津有味,四菜一汤每一样都被她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模样。 杨沧海握着筷子良久,没有动,等落下一块鱼肉时,筷子夹了两次都滑了过去,他放弃了吃饭的打算,将筷子扔进了餐盘内。 柳桑田没有拿汤,看到眼前的紫菜蛋花汤没有动过,伸手指了指:“杨总,这汤,能给我吗?” 杨沧海扬了扬眉毛。 当他默许了。 柳桑田拿过汤,细细的吹了吹,喝下去,勺子碰着碗边,敲击声让闻者听出她此刻的心情。 “美味!”赞了一句,她又盯上了餐盘里的鱼肉,看了许久,把目光强行移开,过一会又看过来,反复了几次,杨沧海都看到她红润的唇开合成一朵花般,只得说:“想吃,自取。” 以为柳桑田会吃货般的将食物夹走,不料她却叹了一声。 杨沧海有些不解:“都让你拿了,叹什么气?” 柳桑田说:“我喝了汤,才发现鱼肉也是我喜欢的,可是再也吃不下了。” 杨沧海正为会计总监销毁公司账目的事感到头痛,为了稳定人心,他才坐在了员工餐厅,悠闲用餐。只是这种外在的表演,并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 他从知道消息,第一时间亲自联系许高,对方已将他拉黑,用别的号码,无一不被拦劫。他心底烦闷不已,然后一抬脸看到柳桑田没心没肺吃得欢实,心中的气更加大了。 他左眼上搭着黑发,非但没有遮去了他的光芒,反衬得他的右眼很夺目,特别是他凝视人时,总会觉得他在算计着什么。 果然…… 柳桑田的直觉很准。 杨沧海眼露不悦的问:“你进我的公司,是因为汤好鱼鲜?” 柳桑田“哦”一声,含糊了答:“为钱。” 说完大方的笑笑,擦嘴,坐直,开始忽悠之词:“我觉得厨师用心做的,不要浪费……”看到杨沧海眼中不耐烦的神色,她觉得应该加深一下,她在他面前的印象分,话锋一转,“就像许高这么出众的人才不要放过一样。” 杨沧海眼中冷光一闪:“你说她是人才?” 柳桑田点头:“当然是人才,奴才又怎么会背叛主人。” 杨沧海目色更加的深了:“你意思是,我没有善待她?” “古往今来,起义的都是怀才不遇的人,吃好喝足的哪个会有这个闲情,砸自己捧了几年的饭碗,”柳桑田一笑,“通常老板与员工是从陌生到熟悉,但也仅仅是因为员工在费劲心机的熟悉公司,熟悉老板。老板却不见得熟悉自己的员工。我刚才来时,听到所有的人都说不明白许高为何要这样做,包括那些主管总监。但我想,杨总是知道她为何要走的。” 她说到了点子上,许高是原来杨沧海的二哥杨子安,安插在华阳集团的。大家庭财阀集团,争夺集团控制权力时,总要有自己的人马。许高虽说是杨沧海招进来的,却一直暗中帮忙杨家老二,这是大忌。他刚找到实据,光凭这一点,他就一定要开除她。 但许高却先声夺人了,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眼前的实习生,敢直言许高的事,真是个性十足。不过,杨沧海并不意外,他只目光淡淡的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柳桑田身子一探,压着声音:“你告诉我有关她的一切,我去把她追回来。” 杨沧海一愣,上下打量她:“……” 第 6 章 柳桑田又说:“你坐在这里,不就是想看看,是不是有人站出来吗?杨总。” 柳桑田拿眼瞟瞟几个在门口装着看手机的总监:“他们在我进来时,就在跟手机互动。” 杨沧海目光慢慢凝聚,盯着她,心中有闷更重了:“关于她的一切,不用我告诉你,等你离开我这三十米,马上有人自动给你八卦。” 看来他还是很了解办公室的文娱生活的,不聊上司八卦的员工,怎么能算一个合格的社会人。 柳桑田冲杨沧海笑了笑:“多谢杨总指路,我决定马上去找她。” 她可以安全离开餐厅就行,顺便给自己争取了一个机会,成不成功,那全看天意。看来今天很幸运,杨沧海虽然心情不好,但并不失做为一把手的冷静。 杨沧海不可置信的往椅后一靠:“柳桑田,我都找不到她。” 柳桑田整理着打包盒,将杨沧海那份没有动过的糖醋鱼,悄然夹进了盒内,还特别舀了两勺甜醋汁淋在上面,合上盖上时,她自顾自的说:“你是只需要她回来,让公司财务正常运作,又不会断她生路,想找总是找得着的。” 杨沧海多少听出一些弦外之音,今天之内搞定,他不信,但嘴上说:“只要她回来,一切好说。” 柳桑田回他一个灿烂的笑,“杨总果然有只大肚子,能撑一艘航空母舰。” 这什么比喻。 杨沧海别扭了一下,又无可奈何。 眼见她拎起给四层高的打包盒,颠颠的踩着高跟鞋去了。 一旁的小汪说:“杨总,我们要不要报警。” 杨沧海瞪他:“……” 小汪一窘:“我是对事不对人,许高本来就要被你……”他暗暗做了一个手刀动作。 的确许高是杨沧海要被清除的对像,只是他这个决定本是要在今天的会议上宣布的,却不想对方快他一步知道了消息。是谁走漏的?这件事要查,同样的让公司财务正常运作起来,更加急。总部只怕已经知道消息了,那个被他赶出去的,估计正举杯庆祝此事。而且就算他真的开除了许高,那么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进来,那时反而不知道谁是对方派来的。这个至少是摆在明面上了,留下,以后老爷子面前也是一个铁证。 …… 打听一个离职人员的事,是最容易的事,柳桑田只用了不以两分钟,便了解到许高的一些事。在公司做了六年,杨沧海亲自挖过来的,三十六岁。 可是为什么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离职,也是让人费解。会计总监毁损公司往来账目,可以够得上刑事责任了。柳桑田听了一会,觉得自己把事想得有些简单了。 刘春发现打包盒里有一大块糖醋鱼,眼中发光,立即兴奋:“你还给我打了这个。” 不是专门。 柳桑田笑了:“刚好有。” 刘春说:“谢谢,这鱼是我们食堂里大师傅做的,每周次只做一条,次次都轮不到我啊。” 柳桑田疑惑:“为什么?这么受欢迎,就多做几条啊。” 刘春说:“我们公司高管九成江浙人啊,都好这一口。我这种位置的,只能吃吃回锅肉。” “很闲吗?”李秘书的声音响起,带着责问,“管好自己就行。” 刘春悄悄走过去,向她说了许高的事。李秘书倒是淡定,只听不说,随后扔了一堆资料在柳桑田的桌上:“这个整理出来,三个月的票据。” 她对柳桑田入职,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只将当新人一样。光凭这一点,柳桑田就明白了,她为何屹立在杨沧海身边这么多年不倒。永远不挑战老板的权威,哪怕是装,也装出职场老鸟的范。 简单高效的交待完票据整理的要求,李秘书脸上已堆出温和上司的表情。 柳桑田回以笑容,天真无邪的那种:“好的,不懂我在问你。” 等到李秘书反问刘春要会议记录时,刘春勾头说:“还没有整理出来。” 李秘书脸色一凛说:“为什么?” 刘春搪塞说:“人事部的把我们秘书室的全都叫去问许高的事了。” 李秘书脸色微微一滞,语气和缓了些:“那……下午前交给我。” 刘春看着李秘书离开的背影大大呼了一口气,扭脸将柳桑田拉去了茶水间,四处看过没有人,只有一只猫闲闲的展着四肢在做人类极难完成的瑜伽动作,她压着声音问,“柳桑田,会议内容,你记录了吗?” 柳桑田目瞪口呆的望着刘春,这种大事她居然漏了没有做,天啊,华阳有这样的人才? 刘春又恳切的解释:“我的笔记本用到中途死机了。” 死机?也不想想她在设计部何工长篇大论时,是怎么见逢插针的在浏览网站的,估计中了木马。 柳桑田:“我可是第一天上班。” 刘春:“想见死不救吗?我看你记了笔记。” 柳桑田翻了翻眼睛,拿了几颗猫粮给狸猫吃,顺手在它头顶上撸了撸:“我真没有做会议记录,只写了一个梗概,你要觉得有用,拿去。再说我的笔记本电脑申请,要等走财务那边的账,还要杨总亲自批,总务那边说至少要两周。我手写再快,也快不过电脑打字啊。” 刘春急得纸杯子都捏成了片状,一副世界末日状。 她转了转圈,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向柳桑田说:“我觉得我要被开了。” 柳桑田一愣:“哪会?” 刘春:“平时可能不会,可许高捅出这样的事,我觉得我会被拎出来杀鸡祭天。杨总今天出现在餐厅,就是在找替罪羊。” 哦?还有这种说法。杨沧海要是气头上,从不会过多语言表现,只会合理合规的开人。这一次许高的事距离上次杨总哥哥被开过去一年。当时因为一个项目停工,杨总的哥哥却在餐厅跟人吃得欢实,出了餐厅就让杨总给请出了公司。从此再没有出现过。 邪门,柳桑田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中午喝的汤在腹中荡漾。 说得很戏剧。 显然不是这简单。 刘春这种进来一年多的,却把自己代入进去。 刘春挪着步子往前移,有气无力的叹着气,柳桑田想起自己过去的经历,有不忍心,叫住她:“那什么……会议室不是有监控吗?” “什么意思?” “录下了开会的内容。” “能用?” “比没有好。” 刘春在原地怔了几秒,随后踩着高跟鞋风一样的刮跑了。 柳桑田手指轻轻刮着狸猫,“猫太子,我是不是多嘴了?” 狸猫右眼半眯,一副大爷状的懒慢的把肉垫里的爪子伸出来,黑色的勾子,尖利的弯着,柳桑田吓得将手一收,乖乖没有剪的。 见她缩了手,狸猫翻了个身,端坐去了窗台边,看着外面。 下班前,刘春作为对柳桑田帮忙的回报,悄然向她透露了许高一个隐密住所。 找到许高,并不难。 住所距离公司不过一公里。不过在待拆迁的区域里,这一点让柳桑田有点意外。 当柳桑田出现在许高面前时,她没有多少表情,甚至还拎着垃圾走过她的身边,扔掉后回来时,看到柳桑田还在,她才注意到柳桑田。 柳桑田看了一眼那个吃了几口就扔掉的盒饭,回头叫了一句:“许总监,杨总让我请你去吃饭。” 这个开场白,成功的让许高停住了脚步。 见她不信,柳桑田指了指街对面的刘记家菜馆,“那行吗?” 许高一脸不为所动。 柳桑田继续说:“要不你选地方吧。我都可以。” 许高冷笑:“我从不去那种地方吃饭。” 不去小饭馆吃,那意思是要去高端的……柳桑田微笑:“银城酒店如何?” 许高脸色一怔,眼露向往之色,银城酒店的确高档得很,但马上又冷然道:“有什么好谈的。” 柳桑田抓住机会:“您没有走,不也是等着公司来找你谈吗?我也是打工的,很明白我们这种弱势群体,在老板面前其实没有主动权的。不过这次不同了,您手上握有筹码。” 两人再次见面的地点是许高定的。 一家新开的“烧仙草”店。 店内的年轻老板,很快送上了两大杯。 眼前的许高,已化了淡妆,之前还能看到黑眼圈,已被遮去,但眼中的神色看起来像是通霄没有睡过,极为疲惫。两人都没有说话,仙草杯里的东西也一点未动过。 看来,许高虽然以这种技惊四座的方法,离开了公司,但却没有想像中的得意,甚至能明显看出她在强撑着让自己不要倒下。 柳桑田当着许高的面,把手机关掉,然后放置在桌面上,温和的说:“许总监,说说你回公司的条件吧。” “你说了算吗?”对方抽了抽嘴角,从包里拿出烟点燃,吸了一口,“杨沧海让新人来办这种事,太没有诚信了。” 许高,是帮助杨沧海铲除杨家几兄弟的功臣,在华阳集团为人高调,这次有人向她透漏杨沧海想动她,便即先下手为强,直接入侵公司电脑,植入了电脑木马。柳桑田在下午跟刘春聊天时,已了解到公司的电脑维护工程师没有办法恢复以前的财务数据。 她想了想说:“许总监,我刚毕业,又是新人,所以我做什么小动作,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来,可能一下子让你无法信任我,可是至少,你不会视我为威胁,对吧?你看,我们现在能像普通同事一样,喝喝东西了。” 许高瞥她良久,暗想,真像她自己刚毕业那会,一腔热情,想博得老板的关注。 柳桑田停了停:“其实,我知道我说的未必做数,所以,你能不能跟杨总通个话,他说的,你自然是能信的吧。” 许高提高警惕的看着她:“杨沧海让你打前站,他现在说不定就猫在哪儿盯着我呢。” 柳桑田摇头:“那不会,如果一个总监请个假,他就要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跑,他还怎么做ceo。华阳集团的管理层也太逊了。” 许高向窗外看了看:“也对,公司离了谁都能运转。” 柳桑田见她态度不再强硬,马上说:“抓紧眼前利益,重新谈工资,重新拿回自己的位置,这个时候你想要什么条件,杨总都会考虑。” 许高一愣,“你真直接。” 柳桑田点了点头:“谁不想掌握主动权,特别是自己明明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应该拿的一分不少的要拿到手。” 她对钱的态度,的确让许高觉得亲切了不少,低头喝了一口饮料,“杨沧海不会先把我哄回去,随后又对我不利吧。” 柳桑田倒是一点不装:“对,他一定是先哄着你回去,所以你要在最短时间里拿最多的钱,还是让他明白你是不得已在自保,想继续留在公司效力,这个决定权在您的手里。你得跟他谈,谈,才能拿到钱。” 说完,柳桑田重新开机,按下了杨沧海的号码。 手机那端响了一声,便听到了里面声音。 “柳桑田。” 第 7 章 手机那端响了一声,便听到了里面声音。 “柳桑田。”听得出,那头的人有些意料之外。 “是我,”柳桑田说,“我跟许总监在吃饭,她有事跟你谈。” “……”那边沉默了三秒,从车窗往柳桑田所坐的位置看,慢慢腾腾的应了一声,“好。” 柳桑田深吸一口气,迅速将手机放在桌上,推送到许高跟前,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捧着“烧仙草”走出去。 路上行人如织,车若游龙,隔着一条马路的新建楼盘,亮起了灯。而身后的,一片拆迁老旧棚户区,昏暗的光影下,污水横流、过道狭窄,都是些拖家带口的进进出出。 …… 许高风风光光的回来了。 这个消息,将整个华阳集团震得抖擞了一番。开天劈地,第一位被回请的总监,还是杨沧海的车,亲自送到公司门口,专车司机小汪给亲自开的门。 然后,早上9:30分,高层开会时,由杨沧海向大家介绍许总监不仅管着华阳产地的账,现在连带商务酒店的账目,也由她管。能者多劳,因而工资翻了一倍。 刘春把消息带给柳桑田时,她正埋头整理票据,听完了,喝了口水,继续矜矜业业中。 刘春不解看了看她,“你昨晚没有找过她?” 柳桑田“哦”了一声,双足脱了高跟鞋,晃着脚,慢慢说了一句:“我高跟鞋磨坏了脚。” 答非所问,有点牛头不对“马脚”的意思。 刘春追问:“那是谁出面搞定的?” 柳桑田依旧题外话:“今天中午你给我打包吧,我腿脚不方便。” 刘春看了一眼柳桑田踩在地上的脚:“行,不过我觉得是老总出面。” 柳桑田将资料在桌上顿了顿,“我得去一趟会计部。” 刘春三个问题柳桑田一个都不答,见问不出什么,扭身打算坐回去,正好看到杨沧海站在桌前。 空气突然安静。 所有人都看着从天而降的杨沧海。 杨沧海从不进秘书室,找人直接用公司分机,有什么要吩咐的,李秘书会代劳。 这是大家第一次见到他大驾光临。 “你脚磨坏了?”杨沧海看着她问,像医生问病人的语气,冷淡得很。 柳桑田“啊”了一声,勾头看看脚后跟两道磨去皮血口子,心痛一秒:“是,走不了路了。” 杨沧海皱眉:“这么严重?” 柳桑田很想把脚伸给他看看,不过这种非医院场合给他看了,也不会伤口自动愈合:“不会影响工作。” 杨沧海又看了柳桑田几眼,她已经站起,走了两步,看方向是去会计部。 杨沧海看到她鞋子子的足后跟,有隐隐的血痕,看来不假。 他默默看了一会,柳桑田背对着他边走边微笑期待,他能把这种注视转为对她能力的肯定,毕竟她这算是为了公司才受伤…… 然,走到拐角处,还没有听到身后喊停的声音,没法,只能硬着头皮转了个身。正好看到杨沧海身影一闪,往办公室走去。 他丝毫没有那个意思。 柳桑田脸上的笑容僵成一丝尴尬,心中更是有一种自己被“鸟尽弓藏”的感觉。 愣了愣,她淡淡叹了一声。 一直目睹现场上司关心下属伤情的刘春,向两人的背影看各看了一会,做了一个决定。 她拿了文件,追上柳桑田:“你能帮我送份文件吗?” 柳桑田推辞:“我忙着呢。” 刘春热情的说:“我帮你送,你帮我送。” 柳桑田不想见杨沧海:“不好吧。” 刘春坚持的说:“那小跟班在,我不想去送。” 小跟班?柳桑田看了一眼杨沧海的办公室门口,一道矮小的身影正探出大半张脸,一只眼睁着,一只眼只有一条缝。 狸猫! 它是杨沧海的宠物,而且关系很紧密的那种。 不过秘书室里的人看起来,跟它有敌我矛盾。 它来了,整个秘书室,连李秘书都端着杯子去倒茶水了。 柳桑田心中丈量一下去会计部和去ceo办公室的距离,后者短很多。 拿了文件,她咬牙忍痛踩着高跟鞋挪到了门边,里面的人抬头看了一眼,示意她进来。 她把文件放在桌上,站了一会。许高回来的,她算是首功,以华阳的风格,得有所表示的。 但杨沧海看起来很忙,又健忘,他一直没有提及奖励。 “没事我先出去了。”她以为他会听懂请示。 “……”杨沧海伏在桌面上,笔尖在纸上划过,停顿了一秒后,点了点头。 新人啊,没办法,只能先忍着。 柳桑田背过身去,走到门口时,狸猫亲昵的跳到她的脚边蹭了蹭她的脚。 看小猫都可怜她呢。 “等等!” 男人的声音沉沉响起。 柳桑田低笑,转过身时,已一脸正常神色:“什么事,杨总。” “这有两个创可贴,你贴脚上吧。” 他真是体恤民间疾苦,这么两只创可贴就打发了她这位请回许高的功臣。 柳桑田接过,心里骂了一句,小气鬼喝凉水。 …… 中午,柳桑田的饭是刘春送来的。 打开饭盒,里面四个菜,整齐有序的码成了四个色。 刘春坐在她的对面,一边吃着自己碗里,一边看着柳桑田盒里的。 柳桑田吃菜,很规律,吃掉一样,再吃第二样,每口嚼上四下,吞下。 在柳桑田向第三样菜——鱼香茄子下手时,刘春有些不好意思的了:“我给你打了黄瓜、土豆、茄子、青椒,全是素的,你要不吃吃我的,我还捞了点回锅肉呢。” 柳桑田摆摆手:“没事,我减肥呢。” 刘春:“其实是去的时候,会计部的那群人把好吃的全给打包带走了,只留下素菜。” 柳桑田皱头:“会计部不是月底才忙吗?为什么这才月中,也忙成这样?” 刘春:“听说要修复数据,全体加班加点,周六都要来。” !? 柳桑田震惊了,许高毁了财务部的数据,难道没有做备份吗? 这六年的资料,得重建到猴年马月? 怪不得,怪不得杨沧海看见她,并没有汉武帝见到张骞通西域的感动,只有崇祯皇帝看袁崇焕的疑问。原来……许高人虽回来了,却留了一手,她不会这么快交出财务数据,而是用了最原始的方法,一点一点重新输入。 看来,她不仅要了高薪,要职位,还想长期把握着财务部,紧紧将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里。 刘春解恨的说:“会计部平时就比我们要闲,现在忙死她们,明天,我早点去给你打包。” 柳桑田叹了一声,放下筷子。 刘春:“怎么不吃了。” 柳桑田心里有些落败感,的确自己还太嫩了,小看了许高。虽然是她请动了许高,却为人做嫁衣裳,对方倒是穿得合体欢喜了,有没有落着什么好。她将盒盖合上,瞧了瞧刘春:“我去找点肉吃。” 刘春说:“去哪找肉吃?我这两片回锅肉要不要?” 柳桑田踩着高跟鞋站起来,冲刘春一笑:“去会计部打牙祭去。” 刘春错愕:“柳桑田,那里可是生人勿进的,我今天帮你去交报表,东西放下后,她们就立即赶人,一副重点文物单位模样。” 秘书室的职员,要看会计部的脸色,这是杨沧海不待见秘书室的原因。柳桑田走了四家公司,哪一家公司也没有对老总身边人不客气的。 站起便走。 刘春一脸担心:“你回来,唉,你要吃肉,我这有牛肉干。” 她觉得柳桑田一拐一拐的踩着高跟鞋走路,有点,“革命烈士赶赴刑场”,她遥遥说着。 李秘书一记刀眼过来,刘春立即贴上去,“李秘书,柳桑田是不是想跳到会计部去做事?” 李秘书冷声说:“那么小的庙装得下她吗?” 刘春:“我们这更小呀。才三个人。” 李秘书:“我们这有后院,而且是……能跟北二环相比的四合院。” 这什么比喻……代沟就是从语言开始的,刘春看到狸猫阴沉沉的脸从老总办公室里探出来,威仪得很。与狸猫对眼几个回合,无言沟通一番后,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的确,连杨总的猫都能给人脸色看,可见秘书室的后台还是更硬一些, …… 从会计部出来,柳桑田的脚伤又重了些。重到她一下午都没有挪过屁股。 埋头安静工作了四小时,刘春和李秘书已经行后离开后,她才给戴菲林的发信息。 戴菲林早早发给她的是【杨沧海给你好脸吗】 柳桑田哭笑不得,看看自己脚后跟,回复【臭脸,脚后跟开心了】拍了张照片给她,配上文字【这就是对我的奖励】 戴菲林【挂彩了?穿的我送你的新鞋子?呀,那鞋子难道是仿品】 柳桑田【新鞋子总是有些磨脚,主要是走太多路了】 戴菲林【为了杨沧海这个二万五千里,你不差这一步】 柳桑田笑了【要是古代我就用这个苦肉计,去博关注】 戴菲林【高级点的,用智商,别整皮~肉】 柳桑田看到最后两字回了一个【找打吧你,你那个圈子才兴这一套】配以脚踩某人脸的画面。 戴菲林后面加了两字【之苦】扮鬼脸。 断句不能乱断,乱断就让人误会。 戴菲林【杨沧海不是你的菜,换换口味吧】 柳桑田【我又不想吃他】 戴菲林【嗯……你想钓他】 柳桑田【……】 第 8 章 看到这些,柳桑田总算明白许高为何对她不冷不热。而杨沧海对她自告奋勇的把许总监请回来,也是一副无事发生天下太平的模样。大约所有人都认为她刚入职,就抢了太多人风头,不过是为了在杨沧海面前显摆。 不过她让一众只能忍气吞声的弱势群体们,还是找到了一点反击的痛快,所以群众们雪亮的眼睛不像以前看新物种一样看她,刘春至少跟她亲近了不少,但也绝对没有将她接受为同类。比如许高这一类人,她是握着公司命脉的人,跟普通的员工之间还是有着根本上的区别的。 妒贤嫉能而已,她自我安慰了一通后,又有些失落,更为自己不值。 所有人走了,那她也可以不再受罪了。脱了鞋拎在手里,光脚踩在冰冷的磁砖上,一路轻松无比。 “解脱了……”她边说,边按下了电梯。电梯来得很快,门开,她看到里面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她一眼认出,女的,手拎着的包让柳桑田一眼认出,就是面试那天打电话的女子。 白艳艳一身名牌集结,那种盛装不是柳桑田能够拥有的。她优越的目光,瞥到柳桑田手指上钻戒时,残存的那点社交礼仪荡然无存,带着蔑视从柳桑田的脸上,刮到脚上,又扫到她手指上挂着两只鞋子,最后落在了杨沧海的手上的腕表上。那只表,看着平淡无奇,她一眼瞧出是一只百达翡丽的古董表,曾经的少帅戴过,一只放在现在就是一套房。 她母亲昨天极力劝她主动来见杨沧海,看来是对的。至少身边这个男人,有放女人鸽子的权力,再加上长得虽不称不上帅气逼人,可也有他独特的个人魅力。 她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全身堆涌起的一种,她和他才是天作之合的期待感,眼中含着对身边男人的满盈眼眶的得意,同时又有向外来者宣誓主权般的骄傲。 柳桑田淡淡的目光,一触即收,左手勾着鞋一晃一晃,百来块的桔色提包,简单的勾在白色的右臂上,衬得她的肤色越发的亮。 简单的上班族打扮,口红都没有抹,更别说粉底。朝气蓬勃的一张脸上写着青春无敌四个字。 “就是她……请回了许高?”白艳艳话里带着质疑与不屑。她本可以顺利进入华阳集团,但却被柳桑田给抢先占了位置。见着柳桑田自然不爽得很。 “……算是。” 他沉默了一会答,然后无语看着外面的柳桑田,有些错愕。 柳桑田听到杨沧海的答案,倒是有了几分底气,扬了扬眉毛故作谦虚的笑:“举手之劳。” “你弄砸的事,还要我去摆平。”白艳艳语焉不详的向杨沧海看了一眼,后者神色不悦,她才略讪笑的打住,话锋一转,“谈账目的事要紧。” 这回杨沧海神色缓和了。 随后,白艳艳快速按下电梯门,两扇门缓缓的在柳桑田与他们之间关闭。 柳桑田怔怔的看着他和她,天生一对的感觉,她心底一丝不是滋味,本欲入电梯的身体,悄然无声的缩回了原地。 门慢慢的关闭,里面传女人的声音“杨总,谢谢你请我吃饭”,她听到了,勾头看着自己的两只赤足。 眼睛看着红色的数字从18一直跳到-1层,然后,有些站不稳。 再次入电梯,柳桑田脸上的闲适已无,茫然的按了一下,中途又进来了几个维修人员。 “杨总约白小姐吃饭。” “不是吃饭,是相亲。” “相亲?” “两人以前就认识,本来进这家公司很容易的,后来条件没有谈好,不来了。” “我看是这女的在追杨总。” “哪个女的不追他?“白富美杀手”名号白来的吗?” “哈哈哈哈……每个月都有时尚圈的人借他的车拍照……” “女人,不就是房子要大,车子要贵……” 她站在电梯的最里面,背靠墙站着,努力抬头看着天花板,看着变化的红色数字。 门开了。 呱噪的耳边骤然安静。 柳桑田眼前的人,从唾沫横飞到闭口不言只用了一个电梯门打开的时间。 他们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往外走,像是前方有雷。 她背靠井壁,直直的看着前方,一会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人,侧着身体,正在打电话。 雷! 杨沧海正说:“这台车我从不借……” 电话还未挂,他冲站在电梯里的柳桑田示意了一下。 柳桑田拎着鞋站在他面前,他还在讲电话:“小汪你招待一下她……” 她或是他? 老总的私生活,她不方便听。 离开一段距离,把鞋跟往一处地缝里一塞,握着鞋掌,左左右右的摇晃起来。 “跟鞋较劲?”杨沧海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柳桑田的手慢了一下,又接着摇,心想,她什么都不能欺负,欺负一下自己的鞋子总不犯法吧,想着下手更狠了。 “你这做什么?鞋子跟你有仇?”杨沧海问。 柳桑田无明火起,咬牙切齿的答:“鞋子跟我脚有仇,我为我的脚报仇血恨!” 杨沧海“哦”了一声,就垂首看着一个她蹲地上跟一只鞋子作殊死搏斗,最后倔强的鞋跟,终于成功与鞋掌脱离,十公分高跟秒成平跟。 柳桑田将鞋子的后跟踩平了,又踏了两脚,脸上一笑:“好了,血海深仇报了。” 杨沧海站在一边,恍然大悟。然后助人为乐的拾起扔在一边的另一只,一脚踏在鞋跟上,另一只手一掰,好像没有怎么用力……成功分离。 他满意的笑了笑,将鞋子扔到柳桑田的跟前:“穿吧。” 柳桑田皮笑肉不笑的穿上,用力脚底下捻了捻,然后说:“杨总,这种粗活,不敢劳动您。” 杨沧海侧目看向电梯口:“如果不是想让我帮忙,你为什么跑到负一楼来?这里可是停车场,你想从这走回去的?” 柳桑田塞住,她刚才走神了,完全没有注意电梯到了几楼,看到人走光了,才意识到了地下层。 她急忙分辩:“我是……我是看到您叫我,我才出来……我就没有想过要从这回去……” 算了,别解释了,杨沧海的表情似是经常经历这种事一样,淡然又平静。 “我,我自己回去,我……”她没有方向感的转了转,朝一个黑黑的方向走了两步,感觉不对,退回来,又从杨沧海的身边走过去,往另一个方向走。 该死的,出口,出口在哪…… 好像有只有一个出口,别的是入口…… 不找了,不会坐电梯回去吗? 转念一想,杨沧海可能还没有走,她叹了一口气,算了,绕路就绕路吧……不想走回头路,不想让人看到她的沮丧,尤其是他…… 杨沧海的车落于她身后两三米的距离,慢慢的跟着,地下停车场很大,她走了几百米后,便有些不想再走了。太黑,太潮,还有一股空气的不流通的闷臭气,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想想,柳桑田停下了脚步。 直到她停下回头看他,杨沧海一直坐在车里看她的目光才微微一亮。 柳桑田算是第一个挑战了他耐性的人。 刚刚她拒绝向他示弱的一刻,他便有些好笑,原来她生气的表现就是拆东西发泄,这跟他家里养的那只叫“零钱”的二哈,真有些相似之处。 特别这时,柳桑田踢踏着两只被“改造”过的皮鞋,哒哒的走向她,红红的唇微微上翘,气鼓鼓的冲他横眉瞪眼的过来了。 到车门口的一刻,杨沧海以为自己刚才看走眼了,柳桑田一副笑容可掬的望着她,黑眼闪着光说:“杨总,搭个便车呗。” 声音又甜又嗲,带着真诚的恳求。 早这样就不用受罪了。 杨沧海表面淡淡的瞥她一眼,“吧嗒”门应声而开。 她坐进去,低头系安全带,然后说:“可以走了。” 车身并没有动,静静的呆在原地,她端正了一下身体,眼视前方的又说了一遍:“杨总,我好了。” 驾驶位上的人目光停在她的短发上,似乎想说什么话。 柳桑田这才想起什么:“我回幸福小区。” 车子开动了。 柳桑田以前坐戴菲林的车,从来上车就走,边走说去哪。杨沧海算是一个例外,跟出租车司机对待拦车乘客一样,先问去哪,再决定拉不拉这一趟。 想到这柳桑田不由得笑了起来,杨沧海这么个算计的性格可真的跟外界所说的有钱人不太一样。 车走了一段路,柳桑田发现不是回幸福小区的路,忙提醒:“杨总,幸福小区的阿波罗广场的后面,你这是去银城酒店的路。” “知道!”杨沧海简单的说,车速突然提高。 “杨总,你……不顺路……那放我下去我自己打车好了。”柳桑田自认倒霉的想,她不是白艳艳,没有资格坐杨沧海的车一路被送回去。 所以送她去打车地点,这算是做老总对员工的一点关心。 行吧,就近有公交站。 她开始解安全带,低头拿包。 “坐好……”他声音淡淡的说,像修养不错的司机跟错过站点的乘客说话一样,“饭点了,一起吃吧,吃完送你回家。” 她握包的手一紧,不敢相信:“你请?” 杨沧海回:“不然呢?你请吗?” 怼得她哑口无言。 杨沧海余光扫了她胸前一眼:“系安全带。” “没多远了,就几分钟路程。”她觉得麻烦。 “系安全带。”他坚持说,目光向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左侧有一辆车,从他们上路起一直跟着他们。 “说话的功夫就到了,不用了……”柳桑田有自己的坚持。 “吱……”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刺进耳膜,打断了柳桑田的话,刚刚还高速行驶的车骤停在了路边。 柳桑田身体随着惯性往前一扑,重重的向前档冲撞过去,她唉呀尖叫了一声,拿包的手本能护在胸口上,但巨大的力量将她狠狠的砸了出去。 第 9 章 她伏在前档上好半天,感觉心口闷闷的,像有一块千斤石压博动的心房上,压迫、无力、气闷。缓了一会,回过神来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杨沧海,心里带着怨气,“你故意吧,急刹车,也不提醒一下”。 杨沧海看着那辆跟在后面的车,从一侧开过去,车窗上升的瞬间,看到了副驾驶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过这不足以让他分神。车身晃过去的刹那间,他看到了开车的人——杨家的老二。 他右眼角微微一挑,一撮极微的火,没有温度的燃起,连说话都带着他惯有的轻描淡写:“前面一只狗横穿双黄线,我不踩刹车,狗就死了。” 柳桑田不相信的向四周看了看,“狗?哪有?大的小的?不对……桐城早就禁止养狗……” 杨沧海盯着那辆车,直到车尾灯消失在去银城酒店的方向,才淡淡的说:“跑了,一只丧家狗。” 明知他又戏弄自己,但见他丝毫没有开玩笑的表情,她也只能强忍着怒火,没有追究他,但心底骂了问候了他家亲戚九族后,她做了一个决定。 手死死的抱着“包”的她说:“就到这吧,我不坐了,我下车。” 说着要下车,不料身体刚挪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身体不知为何被牢牢按在了车座上,低头一看,一条男人的手臂横在她的胸前,五指扣在椅背后,禁锢住她。 如果没有遇到老二之前,柳桑田要下车,他倒是不会强留下她。现在……他觉得需要一样趁手的兵器,好好教一下某人什么是交通规则。 …… 杨子安,几年前被杨沧海踢出董事会,成了一个只能拿分红,没有资格管理华阳集团的闲人。不过这几年里,他并没有颓废掉,反而用比以往勤奋百倍的努力,极力想回到公司的核心圈子。 有圈子,才有权力,有了权力,才有话语权。 “话语权这个东西,失去后,才会知道说出一句话能左右一个人的未来,是一件多享受的事。”杨子安在包间里,把指间夹着的雪茄塞进嘴里叼着,拿起一高脚杯,往邻座的杯沿轻轻碰了一下,极尽温和的说,“许总监,其实你把海南项目的资金往来账目交给我,我不仅让你在浦西买得起房子,还会给你重新安排工作,待遇不会比这里差。” 许高面无表情的坐着,一言不发。倒不是对房子的事不动心,主要是对方毕竟曾是举荐自己进公司的人,以前外面风传杨沧海是个私生子,跟正房的两个哥哥斗了十几年。她以为正房自是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可以将杨沧海拿捏得死死的。可是不过几年的光景,兵败如山倒,杨子安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不过,他们仍是顶着一个姓的异母兄弟,她不便得罪。如今公司到了关键时候,杨子安找到她,这是真的要对杨沧海下黑手了。 她好不容易得了想要的工资,只想多做一个月是一个月,静观事态的发展。 杨子安见她不为所动,继续游说起来:“你虽然做到了财务总监这个位置,但说到底也只是给华阳打工,打工,是赚不了钱的,只有拿自己手上的东西做交易,才能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要说杨沧海行事人狠话少,但比起眼前这个嘴皮子活泛的却是更可信些,许高掂量过那份财务报表,说没有一点问题,不可能,但要说能把杨沧海一把拉下马,那倒是有些小题大作了,她推脱的说:“杨先生,谢谢请吃饭,不过我儿子还在等我回去。” 杨子安瞟瞟许高手中的包说:“这包得十万吧,杨沧海那个死抠门的,不会送你。” 许高按着包,勉强的笑:“我们这种打工的,手里什么时候有真货,不过是个淘宝款。” 杨子安扬着手中雪茄说:“我们杨家什么不多,就古董多,通常会给资历深的老员,送一些家里收的古董货,李秘书的耳坠子,看着不起眼,十万块。杨沧海送的。你有吗?” 许高面色一沉:“我自是比不上她的,她在华阳工作了二十年吧。” 杨子安突然拔高声调:“我最讨厌论资排辈,能力才是我最看重的。” 说完,从西装兜里掏出一只小盒,盒子外观上看很普通的首饰盒,按一下上面的银扣,盒盖打开,里面露出一只闪闪发光的胸坠。 梨形的黄钻,闪闪发光,杨子字手指一勾,亲手给许高戴上,“不谈工作了,这个就算对你以前付出的肯定,你不要有任何负担。” 钻石很漂亮,也是许高喜欢的款式,她脸上一喜,但马上收敛了神色,推辞说:“无功不禄。” 杨子安瞥一眼许高手中的包,许高看了他一眼,垂下眼,杨子安笑:“包虽然贵,但几年后就贬值了,钻石可以保值的。” 许高默了默,将项链塞进衬衣脖领里:“我上个洗手间。” 洗手台盆前,一张微黄的脸,被一双眼深深的凝视着。 眼睛的主人,看着镜中人的脸,带着好奇还有探究凑近过去。 许高头皮一炸,不是对方长得吓人,而是出现的地点,让她错愕。 柳桑田静静看着她,目光几乎把她看透过去,直视她的内心。 许高算是职场老鸟,这种场面少见,但也很快冷静下来。 两人这样对峙了足足一分钟,还是柳桑田先开了口:“好巧!” 许高目光微微一滞,想起什么,神色起了微妙的变化:“你为什么在这?” 柳桑田声音温中带甜的说:“我陪杨总吃饭。” 她的坦白让许高有些郁闷,她在公司做了这么多年,从没有跟杨沧海吃过饭,连公司里吃年饭她都没有跟杨沧海碰过杯。杨沧海不喝酒,全公司都知道。 她哽了一下:“哦,杨总很看重你。” 柳桑田啧啧两声摇头:“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吃吧。” 许高一惊:“什么?” 柳桑田说:“跟我们一起啊,加一双筷子而已。” 许高呆呆看着镜中的柳桑田,她一脸坦诚,就要大学食堂里的学妹,热情欢迎学妹一起入伙般表情,这女人不是傻子就是太精明了。 许高宁愿她是前者。 可理智告诉她,柳桑田是绝对的后者。 柳桑田盯着镜中许高的脖子,目光如剑:“你故意的。” 许高目光移开,看向镜角:“你想说什么?” 柳桑田目光一瞬:“银城酒店是杨总,你和杨子安在这见面,是在暗示杨总,你很抢手吗?” 许高没有料到柳桑田如此直接,被人看穿心思,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特别是被一个职场菜鸟一眼看穿。这只能说明她的做法,并不高明。 许高假装无事的低头洗手,说:“他主动相约,我总不能不见吧。而且杨子安也是公司的董事之一,你才来还是不要急着出风头……”她说着甩了甩手中的水渍,侧头冲柳桑田一笑,“虽然杨总对你特别照顾,但姐姐提醒你一句,别为了出头,这么心急。” 一句话,轻轻避过柳桑田的锋芒。 柳桑田的目光扫过她的脖领,半晌没有开腔,她那种冷如冰霜的神色,与杨沧海的一模一样,让人看不透,又瘆人。 柳桑田的手不知何时勾住了她脖上的项链,轻轻往外一拉,黄色的钻石亮出刺目光,被镜中的白炽光折射过后,散发出让人不适的眩目。 “你!”她想掩饰,却已经来不及了。 职场的女人,直觉比一般女性要强很多。 就在这位大柳桑田十岁不止的许高要发飙前,柳桑田轻轻甩出一句:“许总监,咱们聊聊吧。” 许高翻出白眼,快速整理妆容,一副想速速离开的架式:“下班时间,没有什么好聊的。” 柳桑田摇头:“如果今天不是在银城遇到你,我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许高瞥她一眼:“你知道是闲事,还插进来?” 柳桑田想了想,自嘲:“我更正一下我的说法,如果不是我把你找了回来,我是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你面前。对于我这种新员工来说,走一个职场老员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许高:“你说话总这样吗?很容易得罪人。” 柳桑田笑:“不得罪人的人,通常干行政,而我擅长的是他们做不了的事。” 许高嗤笑一声:“是你把我请来的不假,这不代表什么,职位是老总给的,钱是老总出的,就连新分的那一套一居室,也是老总特批的。跟你……没有丝毫关系。” 柳桑田又笑:“嗯,的确是。我只是杨总派出的小兵,不过身为小兵的我,想告诉你一个典故,你听说过“三姓家奴”的故事吧。” 许高眼角一挑,不屑的说:“谁都是在给杨家打工,别在这里讽刺人。奴这个词,还是留给你自己用。” 柳桑田脸一板:“桐城的华阳分部,杨沧海才是老大。杨沧海跟杨家兄弟不合,你比我更清楚,你私下跟杨子安见面,收受礼物,你不想想后果吗?” 许高似乎早有准备:“就是普通朋友见一面而已。你见杨沧海时,不也追着他满大街跑,一直追到银城酒店吗?” 柳桑田并不觉得自己那段光荣史,有什么好被嘲笑的,反而颇为受用的说:“我追的是一个具有创造力的目标,前途一片光明。而许总监,你跟一个盗取公司机密的人来往,自毁前程。” 许高怒目相视:“是杨沧海先不讲规矩……” 第 10 章 许高怒目相视:“是杨沧海先不讲规矩……” 话中有话。 柳桑田迅速敏感到许高是被杨沧海某些举动激怒了,并非真的想跟杨子安有什么交易,马上抓住这个话头,“所以,你明知到银城酒店来,杨沧海会知道,你还故意选这个地点?”说到这里,她看到许高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那是被人看穿后的尴尬。特别是被一个毕业没有多久的新人戳穿,让她脸上有些挂不住。 柳桑田接着说:“许总监,如果是杨总有什么让你觉得冒犯了,其实您可以提的。” 许高一扬脖子,深深吸了几口气,没有刚才那么愤怒了,才低低的说:“白艳艳进公司了。” 白艳艳,柳桑田知道的。不过比许高知道时间要晚太多,下班了才遇上。她是曾经在某科技公司做事,经过她五年的运作,公司成功在创业板上市。她在圈子里的名气比能力大。加上她的家族背景,可以说进了哪家公司,哪家公司就是奔着上市去的。 最近十年,中国的民营企业,都在想办法上市。要说有什么伟大的事业理想,那不过是说给外行人听的。十个有十个,都是奔着资本的极致扩张,套现离场,然后去国外当二等公民。 留下的,也大都持着外国绿卡,遥控着国内的造血机器,享受着不同国度给他们带来的享受。 柳桑田终于明白许高为何将财务资料全数握在手中后,杨沧海会让步,让她回公司,许以她想要的金钱与地位,原来给她的那点跟上市后所得相比,那真的只是沧海一栗。白艳艳此时入主公司财务,是为了让公司中市场做准备。也正因为如此,杨沧海注定是要换掉许高的。 再勤恳的牛,跟机械犁地机相比,谁都会将牛给宰杀了,换上高效的机器。 柳桑田醒悟过了后,思考了一会:“许总监,你怎么选都好,我只劝您一句,个人永远斗不过资本。杨家的人不是那么好利用的。” 许高目光一闪,终于视线从镜中移到了柳桑田的脸上,她正视着眼前的年青人:“你怎么晓得杨家人的厉害?你以前就见识过?” 她的话勾子一般,将柳桑田心底深处的那根荆棘往外一拉,又扎在了心壁的旧伤上,四年的痛苦像粗粝海盐一样,磨过去,她内里的那个自我开始扭曲、挣扎、嘶号着,用全身力量冲撞着她层层设障的心房,心快速的跳动,泵出的血液涂淋在白色的盐粒上,融解、流淌、慢慢的凝固,愈合上…… 这一系列的心里变化,那只被她的拇指按着右指的钻戒摩擦的几秒钟内完成,她脸依旧保持着职场新人的稚嫩与冲劲,淡淡忧伤几不可见的浮现,又隐下去。 她打了个哈哈:“许总监,话,我带到了。” 许高警觉的看她一眼:“是吗?全是杨沧海的话?” “算是……”柳桑田点头,过后又摇头,“里面有我的想法,因为我不想公司里唯一的女总监离开,就算走,也要走得体面。” 许高的眼神微微一变,打她手下过的小会计,实习生,个性十足的多了去了,一言不合就跑路,回家找妈的占比从前几年的五成,升到现在的九成。留下了的,几乎都成为财务圈子里的能人。 职场,是个迅速把理想变为现实的地方。多少人都败在了途中。 她深深看一眼柳桑田,摸了摸领下的突起,抬头走了出去。 柳桑田没有跟上去,只在洗手间内,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手指慢慢的沿着额头、眉弓、眼睛、鼻梁一直向下滑动,滑到胸前时,突然觉得中指上有一股力量按住……那种感觉虚幻又真实,一点点一丝丝的把她的伪装撕掉。 “是你来了吗?” “……” “你觉得我做得对吧。” “……” “不能多留一会……” 感觉到手的温度,还有他身上特别的味道,久违了——他的唇很冰,轻轻的掠过去,一点也不肯出力。有些不满足,她微笑着伸脖,迎向他的唇。 洗手间的门突然打开,有人进来了。 她惊醒过来,看着镜中的孤影,失神半晌,平复了许久,心跳才慢慢恢复到正常。想想刚才的情景,她脸陡然一红,有些不自在的夹紧了自己的双腿,暗暗说:“思~春了。” 柳桑田再进包厢时,杨沧海正站在窗边打电话,见到她来,他挂了电话,坐回椅子上。 本以为迎接她的会是一桌子丰盛的菜,各种造型艺术,品相诱人,且每一道菜都有一个精致的名字,这一切剧情都是电视里看来的,小说里读过的。但空空荡荡的餐桌,什么都没有,连一杯白水都欠奉。 柳桑田察颜观色了一番,摸不准许高到底有没有来见杨沧海,或是她报房号时,是不是咬字不准,把4007,让人误会成4001。 天杀的,她的南方口音明明比杨沧海的标准□□好那么一丢丢的。 想到这,她为自己打气,她一定没有搞错,只能说杨沧海的人格魅力不足,许高在现实与职业道德面前,果断的奔向了人民币,而放弃了人民。 还在胡思乱想中,杨沧海经过她身边,走向了门口,随后扔下一句:“换个地方吃饭。” 很快就只留下一个高瘦的背影给她。没有了十公分高跟支撑的柳桑田,顿时发现自己仰视杨沧海的角度又扩大了几度…… “多麻烦,我可以自己找个地方吃。”柳桑田跟上几步说。 “不麻烦,我想找个人陪吃。”他头也不回的说,脚下的步子放慢了些,好让她跟上。 陪聊完,陪吃,不亏。 不过…… 柳桑田看到4007的门打开,里面走出的杨子安正好走出来,与杨沧海相对而行的在走廊里遇上。 两个沉默的男人,就这么在某个时间节点交错各自的身体,柳桑田心头莫名的一悸,杨子安她曾在网上见过他的照片。真人比照片更壮,一头板寸,颇有几分成功人士的气场。杨子安与杨沧海错开身体的一刻停了一秒,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眼,语带着挑衅:“三弟,眼睛还好吗?” 杨沧海没有什么反应,掠过空气里一粒尘埃一样,径直往前直走,停到电梯前。 柳桑田一怔,在想杨子安这句话的意思。 “这位是……桑田小姐吧。”杨子安打量柳桑田,他真诚的说,“眼睛很漂亮。” 被一个长相不错,不老也不小的三十岁男人夸,其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此时此刻柳桑田却怎么也笑不起。就连最起码的礼貌回应都不曾有。 “桑田小姐是学金融会计的,四年来一直辗转桐四大集团公司做会计,期间还为数不清的小公司做账,三弟,这样的人才是你早就放在学校陪养的吗?”杨子安的话锋转得极快,刚刚还如语如春风,此刻却像推手,一下子将她从隐蔽的幕障后推到了舞台中央,而她全然没有准备这样亮相登场。 她匆匆的看了一眼杨沧海,带着微乱。 杨沧海定定看着电梯门,双手背在身后,像在等待什么。柳桑田低头走过去,发现他压根没有按过电梯键。 杨沧海慢慢侧过头,看她一眼,带着“你怎么才来”的责备之意,随后按了电梯。 电梯门开,柳桑田跟着他进去。 杨子安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皮笑肉不笑的:“正好一起。” 脸皮真厚,找完许高,揶揄了她,还想一起坐电梯? 杨沧海淡淡的看着电梯外,那个一口一个叫他三弟的人,没有表情的说:“老二,三个人太挤。” “哈哈哈……你要和桑田小姐二人世界?”杨子安的大笑三声,声音如鱼骨卡喉一样嘎嘎响,令人毛骨悚然,随即戛然而止,语中带刺,“她可是已婚,你想学你妈,破坏人家家庭吗?” 杨沧海的一直没有温度,此时眼中依旧冷如寒铁。 连她听到这话,都想骂人,于是说:“先生,这是我们杨总的专用电梯,您有需要的话,右边,十米,走几步就到了。” “什么意思?”杨子安脸色一沉。 “客梯,专为您准备。”她说。 杨子安瞪着柳桑田,一脸二世祖被人怼了,但不能跟她一般见识的不悦。 柳桑田才不管那么多,挺直脊梁,微笑的伸手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往下降的过程之中,杨沧海一直没有看过她一眼,直到门打开,他的眼神都像是没有任何的变化。 出了电梯,柳桑田看到大堂内的小哥哥们、小姐姐们齐齐以身前的杨沧海为焦点,行注目礼,而她像小跟班一样,踩着半残的鞋子,踢踢踏踏的发出不同寻常的声音。 终于围观群众之中有人走出来,迎向杨沧海:“杨总,要为您安排代驾吗?” 杨沧海经常应酬,酒力很差,小汪成了主力陪酒人员,所以常常要请代驾。 杨沧海边走边说:“加班,不用。” 加班?老总要跟新来的加班,晚上,去外面加? 暧昧的眼神闪烁不已,柳桑田一眼望过去,他们的脸上都写着“新来的被老总翻牌子”的神色。 呃……一路走在杨沧海的身后,她想解释一下都觉得是在掩饰。 第 11 章 一位年轻貌美的职员向柳桑田横竖扫了一遍,就她?带着她来这里一毛没有消费,又要赶着去加班? 柳桑田明显感觉到,之前的妒忌之色在同情与犯忌之间轮转跳跃。 面对置疑,她苦笑以对,没办法谁让他是老总。他说加班,呵呵,他说了算。 她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员工,何况现在是下班时间,她觉得她再加班加点的,足以让老总对她刮目相看。 车在一处商场外停下,柳桑田刚想着要不要下车时,车窗降下,商场门口小汪匆匆忙忙赶过来,一只黑袋子递进窗口。 柳桑田看了一眼,接住,侧身问驾驶座的人:“放哪?” 杨沧海没有吭声,一脚油门,开上马路。 柳桑田有些郁闷了,她是个爱说话的人,但这个杨沧海不说话时,那叫一个沉默,就像空气一样,他的存在很重要,但你随时随地能把他忽视掉。 她解开安全带,起身,刚做了个动作,杨沧海声音阴恻恻的传来:“系好安全带。” “我就放一下袋子。” 她本想淑女一把,至少在非危急关头,她还是愿意做一个有原则的人。比如不去看老板的东西,这算是职员的基本素质。她坚持把袋子扔向了后排,不过那封好口的袋子砸在椅子上弹了一下,落在了车内,露出内盒的一角,别的没有看到,印在盒子一侧的欧标5号的黑色字体,提醒她,这是鞋盒。5号,代表鞋盒内装的只能是女鞋。 柳桑田眼睛眨了一下,坐回副驾上后,勾头看了一眼脚上的鞋一会,突然想起自己是6号的脚,自叹了一声便将脸扭向窗外,去看窗外疾退而去的风景。 不知不觉眼前暗下来,一会又一道刺目的白炽光射过来。 “到了。”杨沧海率先下车。 柳桑田跟着下来,没了鞋后跟的鞋子挂在脚上,当拖鞋穿,在静止不动时,很舒适,但一动起来,特别是走在有落差的台阶上,差点没有让她摔出去。 前面带路的男人,好像也没有那个眼力见,过来扶她一把。 所谓有钱男人通常懂得女士优先,会在女人面前显得绅士,这不过是她看多电视剧的幻想。他走得飞快,就像从来只有他一个人来这里一样。 柳桑田走了两步,就觉得不对劲,这地方怎么这么熟悉。扫了扫门前的招牌,“兄弟夜霄”。这不是她常带戴菲林来的“老地方”吗? 杨沧海这只瞎猫怎么就撞进了她的根据地。她不由的心里一紧,不会是杨沧海发现了她什么吧。柳桑田快速将自己填定的简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有什么漏洞。但从杨沧海能从简历上找出有关疗养院实习几个月的事,也有可能从她发出“于兰芳”的消息起,他就一直在调查自己。 杨沧海一边安抚自己,让她进公司,一边又查她的底,不愧是华阳的老总能装事。 这个点的夜宵摊,正是来生意的时候,呜呜叫的火膛,舔着布满油渍的锅底,催发出白色的热汽,和着菜香味弥漫在露天摆放的桌椅间。杨沧海的西装革履,与前来打招呼的兔唇老板相视一笑。 杨沧海笑得纯真如少年,兔唇老板笑得像上腼腆的小姑娘。 “兔子!”杨沧海叫了一声。 “瞎猫!”兔唇老板回敬一句。 两个极具侮~辱性的绰号,在两个大龄青年间叫得像初中校园一样肆意而无畏。 这要是换别人,估计早就鸡飞狗跳、桌椅与肉~体齐飞了。 听戴菲林说过,兔唇老板很牛x,少年时是个地下摩托车赛车手,曾用改装过的小电驴子跟别人玩过,居然没有输。戴菲林告之兔唇老板的姓名时的那一句“大家叫杜老板,杜月笙的杜。” 那让人浮想联翩的表情,再次出现在柳桑田的眼前。 她不由得多看了那位“杜老板”,怎么自己常期光顾的店老板,跟杨沧海是老相识呢? “老三样?”兔唇老板问,但目光是看着柳桑田的。 杨沧海开始没有注意点头:“对,老三样。”说话间看到兔唇老板一脸深意的盯着柳桑田看,没有动,显然他问的并不是杨沧海。 杨沧海的目光从兔唇老板身上移开,转而看向柳桑田,一副意外的样子:“你们认识?” “啊,”柳桑田拉了一个长音,她不想节外生枝的让杨沧海知道关于她超出简历内容的事,“我来这里吃过饭。” 杨沧海不信:“只是吃过?” 柳桑田如实的说:“常来。” 杨沧海继续说:“为什么?” 男人八卦起来,真跟女人一样啰嗦。不过他不仅是男人,还是她的上司。 柳桑田只得当起了陪聊:“这里的便宜。” 杨沧海淡淡的一指对面,“那家店比这更便宜。” 这不是拆台?在人家的地盘,介绍另一家店。有病吧。 柳桑田给了他一记警告的眼神,又与兔唇老板对视了一眼,带着歉意:“先点这些。” 说着,她掏钱,付了一百零七块。 兔唇老板收了钱,立马闪人。 终于动用金钱的力量支开了他。 柳桑田心底小小心疼了一把,早知道杨沧海这样算计她,打死也不上他的车。 他完全忘记了,他是如何指使她去试探许高的。也全然不顾,她是带伤出征。 饭钱她出了,那她重新拥有话语权。不能总被杨沧海给压着问。 柳桑田想到这挺直了脊梁:“杨总,跟许高见面的杨子安,不是离开了桐城吗?” 杨沧海对于刚才柳桑田强行断了话题心中有数,但表面上也不再追究,他闲懒的说:“你一个实习生,对这些人不用了解。” 吃憋。 还不能反嘴。 他是老总。 三个月实习转正,还指望他呢。 转正后才配提及公司前员工吧。 “青椒肉丝、剁椒鱼头、炒时蔬……”兔唇老板一串拉着长调的吆喝声中,送来了三个五彩缤纷的碟子。 柳桑田拿筷子,递给杨沧海,自己翻包,拿出一只筷盒,从里面取出筷子。 杨沧海将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扔:“我用你的。” 柳桑田一愣:“我这个我自己带的。” 杨沧海说:“知道。给我用。” 嘶,霸道得一批,明抢。 柳桑田暗骂了一通,但脸几乎带着被他看上的惊喜交集的神色,将筷子双手奉送。 杨沧海自顾拿了筷子,在碗中顿了顿,转动筷身,仔细端详着筷子,像是收藏家,捡了一个漏,要品鉴一下是否具有收藏价值。 一会他的目光从筷身上转移到柳桑田的身上,事后补枪般的问:“你呢?” 问得很没有温度,完全只是强盗抢了商客一百两银,然后扔出一绽碎银给对方,给人当路费的假仁义。 柳桑田见惯风浪的干笑两声,从盒子的夹层里抽出一只不锈钢的勺子:“我用这个。” 她刚拿出,打算用茶水涮一下再用。 杨沧海盯着勺柄久久未动,过了好一会说,“我跟你换。” 什么? 柳桑田一直好声好气的陪聊,怎么也没有想到杨沧海一再的抢她手中的东西。 她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友好,再想留在华阳公司做事,那也是有底线的。 于是,她低头沉默了一会,才抬头说:“杨总,你要是讲究卫生,我可以去给你重新买一副筷子勺子。” 杨沧海说:“一个勺子而已。” 柳桑田想了想,大大方方说:“这是我老公用过的,您不嫌弃?” 反将一军。 杨沧海没有再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往菜盘里一戳,挑了一把肉丝,塞进了嘴巴里。 关于用餐工具的争夺,暂时中止在对街边美味的享用之时。 杨沧海对于唇兔老板提供的餐具很排斥,但看他跟唇兔老板刚刚说话时的放松样儿,那种随便到可以互聊各各自女朋友秘密的样子,两者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双标得很。 柳桑田握着勺儿,在自己的碗里挖了一下,含在嘴里咀嚼着…… “你打算吃白饭?”杨沧海不客气的问,语气揶揄。 柳桑田看着自己碗中被挖出的空洞,自嘲:“我这个吃白饭的,比软饭的强一百倍不止。” 杨沧海抬起头,他那只从厚重发帘里露出的右眼,闪了闪。 柳桑田骤然发现他的眼眶红红的,眼角上挂着泪。 呃……吃个饭而已,就算是她买单,他也不用上这么感激涕零的…… “看什么看,纸巾。”杨沧海嘶嘶声从喉间传来,手指了指柳桑田,“你,带纸巾没。” 柳桑田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忙跳起,从邻桌拿了一个卫生纸筒过来,拽出一长截灰白色的纸条,递过去。 杨沧海嫌恶无比的看着那被她虚握成一坨的纸:“我要卫生纸,不是擦桌子的纸。” 你大爷的,骂过后,她还是再次被这位大爷打败。 对方指着柳桑田的包说:“拿你的卸妆棉给我。” 柳桑田瞪大双眼,护住包,“没有,我不用那个的。” “不可能,只要是个女的,包里就有这个。” 她十分惧怕他看到自己的包,至于为什么,好像是一种本能的反应,陌生的男人要看自己的包,这不是一个正派男人做得出来的事。 换一个人,她直接开骂了。 老总,还是能决定她能不能在公司转正的关键人物,她绝对不能现在得罪。 飞身而起,冲向了她所知的最近的便利店。 再回来时,她看到杨沧海在背对着桌子,扶着双膝勾着头,时不时咳嗽,唇兔老板拎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你从来就不能吃辣,今天怎么就肯吃了?” “咳咳……”杨沧海勾头继续咳,整个耳朵都染上了红色。 “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第 12 章 “同事……咳咳。” “同事?我怎么第一次见你带同事,还是个女的来我这?” “你这里便宜……咳咳。” “你是占便宜的人吗?”兔唇老板看不下去的拍着他的背,“你再也不要吃辣了,你得忌口。我送你一个菜吧。” 转眼,兔唇老板将那份客人退掉的一份咸鱼茄子煲送上来。 得,果然是好友。一点不浪费。 柳桑田没有急着上前,观察了一下,心中确定,唇兔老板跟杨沧海绝不是食客与路边摊老板的关系,而是那种彼此知根知底的那种。他们应该是那种互相不隐瞒,因为从小熟悉,而建立起来的信任的朋友。 柳桑田走过去,抽出一叠纸巾,递过去。 他抬眼时,她看到他的右眼红得像兔子了,嘴唇,鼻子,耳朵,被抹了胭脂都有人信。 柳桑田默默坐了一会,问:“你为什么不点自己喜欢的菜?” 杨沧海擦了擦眼睛,转过身,看她:“你以为呢?” 不喜欢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过身份压人一头,她不得不屈服于他手中的资本,比如他能一句就否了面试时,已经被录取的市长女儿。 “您不是为了迁就我吧。”问完后悔,怎么可能的事嘛。 果然。 他瞥她一眼,神色中充满了怎么可能的鄙夷:“因为我妈。我妈,喜欢吃辣的,我以前一直喜欢,后来……我喜欢辣的……” 喜欢辣的,能辣得眼泪鼻涕横飞,这不找虐吗? 或许,他就是这么矛盾的人。 明明舌头接受不了,但架不住内心的喜欢。 说到舌头,她不由得舔了下嘴角,刚刚吃饭时,她只觉得这是一顿有辣感的饭而已,谈不有多辣。 杨沧海看着她红艳艳的唇,顿了一下,有了些异样。 柳桑田小声说:“是,于阿姨喜欢辣椒,我带过这里的青椒肉丝给她吃。” 杨沧海一直有些郁结的心听到“于阿姨”三个字后,渐渐化开,神色缓和的点头:“我知道。” 他没有表现得惊讶。 柳桑田继续说:“我没有父母,老家也没房没亲人,想在桐城买房子生活下去。” 杨沧海右眼微微半眯:“嗯。” 他的语气四平八稳,听不出情绪。 柳桑田不知道他到底还知道多少,就这样不打自招下去,只怕她过不了实习期,就让他给开了。毕竟她入职华阳后,一直被人诟病是依靠了跟杨沧海的关系。这种“误会”,可以让她快速进入公司,但也足以让她无法再得到更好的晋升机会。她当然不想只做一个低阶的普通职员。 “杨总应该对这些不感兴趣,”柳桑田心中估算一番后,大胆的说,“我学金融专业的,考了会计师证,我可以用最短的时间接管许高手中的部分财务工作,您考虑一下让我进入会计部吧。” 杨沧海淡淡“哦”了一声,“公司财务部的总会计师,不要外地人。” 表面上是拒绝,柳桑田却看到了希望:“我的存在,能让公司的财务账目不被某些人利用和左右。就如刚才我说的,我已经没有至亲,所以我不会被任何条件诱惑,我只会为账目负责。” 杨沧海眼中一闪:“简历里,婚否一栏,你填的已婚。” 柳桑田一顿,他不会歧视已婚人士吧,可会计部的重要位置都要已婚的,她答:“对。” 杨沧海轻轻一笑,随后问:“你用过多少名字?” 柳桑田本不想说,可杨沧海比她想象中要知道的更多,杨子安一口一个桑田小姐的叫,自然让杨沧海已经起了疑心。 她只默了一秒:“原名桑田。十八岁高考时改了名字。” 杨沧海语气变冷:“为什么简历上没有注明曾用名?” 柳桑田脑中转得飞快,她若再编什么,只怕下一句就是“开除”两个字送给她了。她懊恼自己过于心急在杨沧海跟前表现,让他起了疑心,查她的底。但此时再多后悔也无退路。 她酝酿了一会才缓缓的说:“我没有想欺骗谁,我不是改名字,我是冠夫姓。” ? 杨沧海愣了一下。 柳桑田继续说:“十八岁那年,我因为没有到年纪不能登记结婚,但他和他的家人实在是太好,我怕他被别人抢走,于是想了这个方法,冠了他的姓,姓柳名桑田。” 改名字居然是为了这个,这又是一个意外。 杨沧海追问:“现在呢?” 柳桑田:“……” 杨沧海加重语气:“他叫什么?人在哪?做什么?收入如何?” 柳桑田顿了一下,眼中微微带着湿意盯着杨沧海看,许久过后,问他:“能不说吗?” 杨沧海冷眼说:“财务总监这个位置重中之重,你如果想做,就要接受背景甄别。” “哦……”她陷入了思索,做个决定不难,但要把她心中奉若神明的他,就这么随便让人评判,她不愿意,“他不能拿来做交易。” “为什么?” 他固执的想知道。 “他是我的底线。” 她坚定的说,不带一丝犹豫。 杨沧海右眼的冷色越发凝重,像是等她这句话一晚上一样,终于等到了,出了一口气的说:“你男人不能拿来做交易,是你最后的底线,那我妈呢?你拿我妈跟我谈交易时,你想过这是我的底线吗?” 柳桑田的脸被惊雷闪击过一样,痛苦在白净的皮肤下,看不出一丝伤痕,但撕裂的肌血,已暴冲着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无数利芒刺破了神经,整张脸都在痉挛中煎熬成坚冷的冰块。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底线!杨家人做事有底线吗? “我……对于阿姨,我没有恶意,触犯到您的底线,实在……实在是……”柳桑田内心斟酌了一番,憋着气将事先准备的台词倒出来,“我很需要这份工作,对,我很需要。像很多渴望得到高薪的白领一样,只有进入华阳这样的公司,才能获得想要的钱。” 说完,她的眼睛直直看向杨沧海,不躲不闪的把自己的企图心捧出给他看。 仓促的机会,却是她在心里无数次演练过的场景,不论对方如何看,她只要觉得有机就一定要趁。 哪怕被他拒绝。 柳桑田的表现,跟杨沧海期待的完全不一样。本以为她至多跟白艳艳一样,以进入财务部搞定许高为条件,要求他跟她进一步发展。许高可以用高薪留住,白艳艳可以用华阳上市后的分红吸引,杨子安这条疯狗搞事情,得找一条趁手的打狗棍。他在亲自挑选对付杨子安的人,华阳人才很多,奴才不少,但都不是他需要的。 没想到,她的目标只是成为账务总监而已…… 他心底有些不舒服,别的女人看到他,会流露出仰慕、欣赏、欢喜、羞涩、怯弱、他在她的眼里没有发现这些,甚至看不到对他的一丁点别的情绪。哪怕是出于对上司的敬畏,她也是没有的。她只在职业的守礼与让他微微不悦这两种态度中游刃有余。 他不喜欢这样,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杨沧海的眼神犀利的掠过柳桑田,过了一会眼中的寒色慢慢淡去,才徐徐的说:“你要庆幸遇到了我母亲这样善良的人。你送的菜,她十分喜欢。” 她去过疗养院的事,杨沧海自然是要去核实的,只是比她所想还要快,还要仔细。连做菜的小饭馆他找得到,还把她领来确认,是个精明无比的人。 好在她也是个细心的人,在进入华阳公司前,做足了功课,除了进入的真实目的不能说以外,其余有关她的都是真实的。 看杨沧海的表情,这一关算是过了,柳桑田紧张的心略松了一下,但不敢显露得太过,她提醒自己不要操之过急:“以后如果有需要,我还是会去看她。” 杨沧海扫她一眼:“她不需要外人的打扰。” 他擦了擦嘴,看她一眼,又说:“我需要一个为我负责的人。” 这话,很杨沧海。 柳桑田脸上一僵,看着他。 回到住所,已经夜里十点。 手机嗡嗡作响。 打开看到戴菲林的留言。 【田田,吃了没】 【你有约了】 【那男的谁?老羊?进展神速啊。】她在柳桑田住所附近抢停车位时,就发现了两人。 【车不错,德系的,排量大,就是耗油】杨沧海早她一步停好了她选好的位置。 【上~床了没】在眼睁睁看柳桑田与杨沧海坐下后,她不打算破坏好友的好事,安静的离开,两小时后发了这条短信。 柳桑田打开花洒边洗边打开语音聊天。 【革命没有成功】 戴菲林秒回【脚都破了,他还没有看上你】 柳桑田看了一眼,嗤笑【我说的是进财务部的要求,他没有答应】 戴菲林【进那里?离杨沧海不是更远了,当秘书多好,天天能见,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 柳桑田【我想进财务部理清楚南海项目资金流向】 戴菲林【你先熟悉他的人,再去掌握他的财产,这样更方便】 柳桑田【两回事,不说了,我洗澡】 戴菲林【开视频,我要看】 柳桑田淬了她一口【你家小鲜肉不够你吃的】 戴菲林【别乱说,人家比我小】 柳桑田坏笑【成年了,那不小就行了】 戴菲林发回一个怒火冲天的动图,下面接了一句【你又看过!!!!】 柳桑田忙回一句【那是你的专属地,我不想参观】 戴菲林发来一串饿狼般的笑声…… 柳桑田关了水,围了一条毛巾窝在沙发上,脚搁在方椅上回忆起杨沧海上车时右眼怪怪的神色,问手机那端【男人要求对他负责是什么意思?】 戴菲林想都没有想,秒回一句【想开车了,还是那种一夜车,小心点】 柳桑田手中的手机,当一声掉落,她觉得不可能。看着她脚磨坏成这个样子,以送她回来为名,白吃她一顿饭【不可能,他白吃白喝的,这种表现还想着开车,那是渣男里的垃圾,再说我简历上写了已婚】 戴菲林【你那个已婚两个字,挡了多少桃花运,你不会打算真这样单身一辈子吧】 柳桑田【华阳财务总监,必须是已婚】 事实证明她这样一位坚持底线,又努力求上进的实习人员,被手握权力的人狠狠的忽视掉了。 许高的事,没有给她加分,让杨沧海对她高看一眼,反而在上班的一个月时间里,他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她。 全公司的人几乎都在吃她借许高的事,努力实现一个月内转正的瓜,最终奇迹没有发生。 柳桑田有些沮丧的,踩着她新换的软底小平鞋,天天整理某人各种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的票据。 周五的最后几分钟,让人莫名的煎熬。 刘春收拾完桌面后,又装模作样的拿过柳桑田手里的一张票据,做审看状。 她看到人事部门的几个人已经在说去哪嗨了,她早就计划好晚上,明后两天的生活,此刻心里正想着周一要吃什么才好。 “柳桑田,你周一来时,能带李记的小笼包过来吗?” “行。” “我转账给你。” 柳桑田的手机已显示有红包消息。 “你晚上去哪?”刘春问。 “我……”柳桑田刚要说去看一场电影之类的话,免得刘春又安排她带什么东西。 杨沧海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经过她的办公桌时说:“晚上有空吗?” 柳桑田被问得有些蒙,依靠本能答:“我约了朋友吃晚饭,看电影。” 这样答,他就不能剥削她的下班时间了。以前她贴着他,他眼睛看天,现在,老娘不贴了。实习生,就干实习生分内的事,这是李秘书教导她的。 杨沧海明显对一直努力求表现的她,如今这般消极怠工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发挥出地位的优势:“取消跟他的约会,加班。” 第 13 章 加班! 柳桑田握住刚整理好的报表,真想一把全呼杨沧海的脸上,但嘴上却说:“那我吃过晚饭后,马上回公司加班吧。” 看,一点都不占公司便宜,自己搞定晚饭。 “不用,晚饭跟我一起出去吃。”杨沧海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他背影刚消失,柳桑田颓废的勾下头,报表放入抽屉,上了锁,临走时看到刘春悲怨的眼神。 刘春:“柳桑田,你进展很快啊。” 看出她八卦的表情,柳桑田挥了挥手:“刘春,周一给你带德记的包子。比李记的更正宗。” 刘春见杆就爬:“除了德记包子,我还要一瓶酸奶。” 柳桑田已走到了门口,回头冲不一脸“抓住她小鞭子”表情的刘春说:“好,给你带,记得转账,5块一瓶。” 刘春:“……” …… 还是老地方。 兔唇老板在一众满座中,给留下了一张小桌。 柳桑田以前从没有过这种待遇,她越发觉得杨沧海跟唇兔老板关系深厚过金钱。 毕竟,这种小店是依靠翻台子赚钱的。 现在已近七点多,下课初高学生、附近的上班族叠加起来,客源不断。 “你去找许高谈过后,她来找过我,”他顿了顿,“然后把这个送了过来。” 他打开一只盒子,里面露出黄钻项链,标签和□□还在里面,看着上面的零,柳桑田眼睛有些直。 金钱的吸引力胜过一切。 但很显然,杨沧海让许高重新做了选择。她将杨子安送的礼物直接转给了杨沧海,一是表明衷心,二是向杨沧海暗示她的实力。杨家有人在拉拢她,她现在拥有高薪和职位,是应得的。 柳桑田佩服许高的手段,能将危机化解,还能让杨沧海不能轻易动她。怪不得杨沧海无心在银城酒店请她吃饭,看来他是觉得被一个小小的财务总监扼住了公司的喉,十分不爽,但又不能表现出来。 可是他被杨子安和许高气到了,也不用着屈就到她的“根据地”上来找罪受吧。 而且,还是她花的钱,以后回忆起来,都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以后……为什么会想到他的以后…… 柳桑田马上打住,注意力重新回到黄钻项链上:“还是杨总厉害,许总监能将合盘托出……”还不是盒盘吗?连□□都奉上了……做到这个份上,足见决心之大。 杨沧海淡然的将链项往她跟前一推:“这东西你喜欢?” “当然,谁不喜欢钻石?”她按着自己右中指上的碎钻。 杨沧海用看尽世俗女子的目光瞥她一眼,不解的问:“为什么?冰冷的石头而已。” 柳桑田暗骂了一句明知故问:“这东西本身是男人开采设计制造的,附上‘昂贵的价钱’,然后用你看不起的虚荣外表来套住女人一生的工具。” 杨沧海微微点头,叩击了两下桌面:“你想要啊?” 语气像是在商量这条几万块链子的归属问题。 柳桑田含着一口白饭,被这句话刺激得,硬生囫囵吞下去,直噎得脖儿发硬,双眼暴突,就差背过气去。 她拼命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波,眼里的光却贪婪的粘在了钻石上,不敢相信问:“你给我?” 他眼闪了闪,语气干脆利落的说:“拿去……还给杨子安。” 柳桑田眼中的星辰顿时暗淡无光:“杨总不如换钱。” 杨沧海反问:“你缺钱?” 柳桑田看了一眼磨破皮的脚,委曲求全的一笑:“不缺,缺辆车。” 杨沧海嘲笑:“你会开吗?女司机一旦上路,双向四车道都不够。” 他眼神里分明写着,开开儿童车,都只会直走,不会拐弯的人,还想着考驾照。 他对女司机,有很深的敌意。 柳桑田不服:“不会可以学。关键是先要有车。公司有这方面的培训吗?” 杨沧海冷冰冰甩出一句:“没有。” 使唤她办事,却一丁点好处都没有。 柳桑田气哼哼的把桌上的钻石收回包内,反正这顿她请了,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不会在同一件事上犯两次,包括两次以上的错。 “桐城三桥有个兄弟驾校,我一哥们在那做教练,要介绍吗?”唇兔老板老板送了一瓶水过来,顺便开始显摆他交友广阔的魅力。 “能打折吗?”柳桑田马上问。 “你……”唇兔老板看了一眼杨沧海,笑得暧昧,“得看你跟我兄弟相处如何,他是一只单身狗。” “好,我是单身狗一只。”柳桑田追问,“打个八折,我不贪的。” 说完不忘记带着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得体的微笑。 杨沧海捏着塑料水瓶,带着些阴郁看着唇兔老板,听到他说“处好了,不要钱”时,瓶子被捏出几个坑,水从瓶口泊泊流出来。 项链的事,柳桑田没有急着去办,打听了一圈,杨子安这段时间没有住在银城酒店。 那家伙因为成华阳集团的闲人,他们家虽然钱多得不行,却没有染上有钱人爱跟女明星做朋友的习气。杨子安特别喜欢赛车,这几年,时不时以个人名义去参加比赛。 柳桑田做完手头上的事,在网站上浏览他的个人微博,发现最后一张照片背景,居然是在秋明山。 日本? 他居然还追这个? 不过算算时间,他出生在1990年,那部让周董在电影圈名声大噪的赛车电影,正是他少年时期的最爱。 连头像用的都是那部电影的中剧照秋明山。 再往下翻,微博里面对于各世界顶级的赛车都有关追踪,只要有新车发布,他便会跑去打卡发微博。 从十年几前开始,一直到现在。 正看得入神,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柳桑田拿起手边准备的报表,在桌上顿了顿,随后利索的站起。 就在她站起的同时,那条身影,弯下来,侧着身体,看向她的电脑屏。那速度快得让人怀疑,她就是有备而来。 李秘书看到黑屏后,马上站直身体,将手中的一份财务送上的签字的报表递给她:“你送去给财务部。” 柳桑田点头接过,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异样。 李秘书看了她一会:“你才来一个月而已,要学的东西很多,把心思用在正路上。” 柳桑田没有吭声,拿齐东西便往外走。 走出办公室后,刘春也跟着出来,她说是去替李秘书倒咖啡。 柳桑田想了想,不动声色的原路返回,平时开着的门,此时关闭着。 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推开虚掩的门,一指宽的距离,刚好看到李秘书坐在她的位置上,正在摆弄她的电脑。 不一会李秘书又站起,面色不悦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柳桑田嘴角轻扬,转身向账务室走去。 许高看到她来,马上将电脑屏关闭,然后才看似放松的端了杯水,放在唇边。 “最近忙吧。”柳桑田主动打招呼。 “月底自然是忙的。”许高淡淡的说。 柳桑田放下文件,看到桌面上堆几个用鱼尾夹夹住的财务报表,上面的标的“上市”两个字格外加粗壮。 怪不得杨子安与杨沧海都不能得罪她,原来她手里握着公司准备上市的资料。为了上市杨沧海准备了足足四年时间了,但也不一定能成功,毕竟国内的体制与国外的还是不同的。监管这一块极为严格谨慎,有时就算一切准备好了,没有差错,也架不住金融海啸带来的不可抗力。 柳桑田就知道另外四家房地产企业的上市计划,都搁置了七八年了,ipo申请成功难过开发一座城市。 出门时,旁边房里的白艳艳正对着窗户讲电话,柳桑田路过时,对方走过来,甩上了大门。 只是路过而已,怎么像是百姓见到鬼子,一个个躲瘟神一样。 这一刻她都觉得自己的宏图伟业,要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柳桑田初入公司时引起的巨大震动,终于被她的碌碌无为,抚平成她被老总打入冷宫的谈资。 她成为了杨沧海的的第n个过去式。 这天下班时,杨沧海拎着一只袋子路过。 柳桑田整理完桌上的零碎,拿起了包。 她客气的说了句:“杨总慢走。”随后便悄然走出办公室。 员工电梯在右,老总的电梯在左,柳桑田走的是右边。 杨沧海站在专用电梯处,没有按,看着距离十米开外的她等电梯,进入电梯……他默默看着空荡荡的走廊,突然转个身,凑近到窗边,看到她已快步从大堂走出。 公司的门口缓缓开来了一辆车,五成新的日系,车未停,只是速度极慢,门开的一瞬间,刚走出大门的柳桑田极快的钻了进去。 车门带上的同时,车速突然加快,不过眨眼功夫,已融入车流之中。 这种开车的方式,绝对不是上班族。杨沧海的从窗口探出脸,盯着车尾灯,出神。 他摸出手机:“保安,刚刚门口停的日系车是什么哪来的?” 保安:“是三桥驾校的车。” 杨沧海:“来过多少次了?” 保安:“有半个月,天天来。” 天天?哼! 杨沧海:“车身没有看到驾校的喷漆。” 保安:“孟教练天天换车开过来,今天这一台是教练的私家车。我有他留的名片。给您送过来吧。” 杨沧海吐出两个字:“不用。” 学了两个小时的车,柳桑田坚持跟别的学员一起回到市区。走了一段路后,转公交,到了“兄弟夜宵”。 今天是周末,人格外多。 想着打包走人算了。 不料兔唇老板看到她,把她引到了一处安静的小屋内。 “这里是我平时跟朋友吃饭的地方,一般不对外。”他介绍完,搁下一壶茶走了。 柳桑田扫了一眼能看清全貌的小包间,站着没有动。 “坐吧。”杨沧海倒了杯水,冲她看了一眼。 柳桑田想起那次被白吃的经历,“我打包带走,不坐了。” 杨沧海没有勉强她,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扯着闲谈:“你最近在练车?” 第 14 章 “啊。”她不想跟杨沧海说多了。 “练得怎么样?”他问。 “还行,车少的地方,自己能开,能停,能拐弯。”她对自己的车技还是叹服的。 “哼。”他鼻中喷的一声轻蔑,让柳桑田有些不是味道。好在他也没再说下去。 一会功夫,唇兔老板打了几个包过来,见到柳桑田还站着,“你怎么不坐着等。” 柳桑田笑:“没事,上班老坐,下班站一下好。” 唇兔老板说:“听我孟老四说,你学车很快。” 柳桑田笑:“他教得好,那么年轻,技术好得可以开赛车。” 唇兔老板:“他就是赛车手。” 柳桑田眼睛一亮:“参加过比赛的那种?” 唇兔老板说:“日本,秋明山的那里,他也是进过前三的。” 柳桑田问:“那第一是谁?” 唇兔老板看了一眼杨沧海,话锋一转:“孟老四的车技好,那一年要不是感冒了,说不定他能把红五星插秋明山上。” 孟老四,车技的确没话说。柳桑田坐过几个人的车,就数他开车的时最帅气,要是路上没有红灯,她都怀疑这位天才能把公路当赛道。 她笑了笑:“孟教练人很帅,开车的样子很性感。” 唇兔老板的朋友被恭维,当然高兴,立即送上一瓶水。 柳桑田准备付饭钱时,他说:“他付了。” 他? 杨沧海! 他已经拎着几个盒饭往外走。 柳桑田看着他的背影,并不领情:“才三十块,他还欠我的呢。” 唇兔老板晃了晃手中的手机:“他发了一千块的红包,说是给你当饭钱。” 柳桑田“啊”了一声,想想又说:“他家有矿,不差钱。” 唇兔老板笑:“差一个管钱的。” 柳桑田感叹:“我这么好的一个会计师,为什么他就不肯用我呢?让我管钱的话,一定给他管得秋毫不差。” 唇兔老板:“看出来了。” 是金子总会发光,这句话是戴菲林,用来安慰一直谋求上位不成功的柳桑田。 两人在手机里聊天聊到了,最近暴火的明星加入国际赛车的事。 戴菲林一脸自豪的说:“最近拿了一个品牌车的代言,要去日本的国际赛车比赛拍宣传片。” 柳桑田不屑得很:“去日本拍不牛,能上月球拍,才能名垂青史。” 戴菲林听出讽刺:“有本事,你也去日本。公费出去,又工作又能玩多好。” 柳桑田不服,但又真的找不到有力的回击:“下次秋明山拍张照向你炫耀一下。” 那边的戴菲林也是半个赛车迷,不过她是因为周董拍的赛车电影才喜欢上赛车,虽然开头是因为追星,可是喜欢上赛车却是认真的。 “秋明山?行,你拍了,我挂我微博上,免费给你宣传。”她笑呵呵的说着,“以后你要是出道,我给你当经纪人。” “不了,娱乐圈那种没底线的不适合我,我的理想就是当会计,跟那些永远不会背叛我的简单数字打交道,我心里才踏实。”吐槽了好友的工作后,不忘记问一句,“赛车的比赛的门票能送我一张吗?” “能。”那边秒回,随后又补一句,“你偷拍一张杨沧海露出双眼的照片给我做报酬。” 哦? 照片不难,露出双眼……柳桑田想了想,这个条件好像要杨沧海本人配合才行。从入职以来,的确从未见过杨沧海露出过双眼。永远的一缕黑发斜弯在左眼上,将左眼遮挡得严严实实。就连来了客户,也是这副模样,连发型,都未变过。 “为什么要这种照片?”她问。 “风传,他的左眼是瞎的!” …… 中秋国庆假期罕见的撞期,一年一度的最长假日狂欢开启。 华阳集团的布告栏中,贴出了有关公司团建的几个选项。 泰国风情游。 香港特区购物游。 台湾地区亲情游。 柳桑田快速将三个地点在脑子里过了一次,大概明白了地点后面跟着的词是什么意思。男员工们一水的将票投给了泰国,女员工们则投给香港。 有几位高管,则选择了拖家带口的去台湾。 人事部统计完后的报表,送到了柳桑田手上,她看着上面的签名,问刘春:“你去泰国?” “是,跟男朋友一起去。” “这样也行?”柳桑田想着带家属这项福利真是好,可惜她没有办法享受。 “对,带家属的自费就行,很有人情味吧。”刘春笑嘻嘻的把她朋友的名字写上去后,问柳桑田,“你呢,带你老公一起去吗?机会难得。” 柳桑田本来已忽略了上面注明带“家属”两个字,后来发现三条旅游线路,多半都带家属,经刘春这一提醒,她心中的酸涩一下子涌上来。 她静静等刘春填完,问了李秘书,她是带着儿子一起去台湾,让她帮忙填上去。李秘书见原本写着柳桑田名字的被划掉,问了一句:“你不去?” 李秘书甚少关注她,除了工作,从不多说一句。 柳桑田一愣,又不好不答,便随口说;“没有我想去的地方。” 李秘书没有再吭声,只说:“那你送进去给杨总批一下吧,另外这次订票事你负责一下,毕竟这次带家属的特别多,租车、机票这些你要仔细点。” 刘春在一旁小声说;“李秘书,柳桑田又不去,还让她做这些?不如让人事部的订吧。” 李秘书冷笑:“公司给了福利,是她不去。” 柳桑田拉了拉刘春,感激她为自己出头,她不去旅游,还要为那些出去张三李四一大家子张罗订票,事情不难,可是琐碎无比。只要有一个人的没有订好票,到时就会结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上次人事部做就出了问题。所以这次他们直接推到了新人的头上。 柳桑田没有计较这个,拿起报表一个个打电话核实,最后还打了一份订票须知以及一些旅游地的要求挨个送给每一个人。 果然下午下班后,就有不少人打电话,要更改目的地。 三天后,公司会议结束时,柳桑田拿着旅游表格去找杨沧海签字。 杨沧海看着表格上多出的几列,关于各个目的地门票、酒店、费用,还有地接社负责人、手机、座机,甚至投诉电话的备注,有些意外。以往公司搞活动,这些细节的东西从不会列出来,这样细致倒是少见。 他快速翻看后,没有发现她的名字,本已签字的笔顿了一下。 柳桑田以为自己出错了,上前探着上半身:“杨总有什么不对?” 她的声音微微发紧,害怕这么点小事都能让杨沧海抓到错处,那会计部只怕就永远别想进了。 不料。 杨沧海抬眼看着她,想了想才说:“你不去旅游吗?” 原来是这个,她悬着心放下:“没有我想去的地方。” 杨沧海右眼带着微微光,撩人的扫过来。杨沧海从来不会相信这套说辞,他那么精明的人,随时对离他近的人保持着高度的敏感。 他的身体向椅背上一靠:“想去自驾游吗?” 他这样一问,柳桑田倒是觉得是个不错的决定:“我想啊,没有车。” 她苦笑,收好表格准备走。 杨沧海叫住她:“我借车给你。” 她一愣,随即歪头考虑了一下:“我没有驾照。” 杨沧海点头:“我给你派司机。” “什么?小汪吗?”柳桑田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他女朋友得多恨我。” 说完,想到自己的男朋友,不由得鼻子微酸,她说:“大家都成双成对的,我就不去当灯泡了。” 杨沧海:“你是想留下陪他?” 他?他又在试探她,一直以来柳桑田已婚的身份让杨沧海疑惑,这个年纪结婚也不是不行,但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沉暮之气,却像是丧偶多年的中年女人。一张明媚年轻的脸下面藏着沧桑的灵魂。 不是柳桑田藏得好,是这个世界没有谁去关心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 柳桑田心底的刺被碰到,隐隐作痛,不能让他看穿,这四年来她已经练就了一种本事,那就是无论谁提及“他”,她总能冷静以对,就如现在,她还能笑着对杨沧海说:“他一直陪着我呢。” 杨沧海的右眼精轮一瞬,目色突如猎人手中撒出的鹰,锐利无比,可声音还是温和的:“进公司起,怎么从没有见过他的?” 柳桑田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带着骄傲,眼都不眨的说:“他在国外深造,心一直陪着我。” 杨沧海脸上神色一滞,不置可否的盯着她的脸看,随后将眼睛别向一别,他不信,等他再转过脸看她时,却说:“你放心他一个人在那?” 柳桑田笑容保持不变:“放心,他从来都让我很放心。” 杨沧海右眼半眯,观察了她一阵,有些微讪的说:“本来我想你给公司出过力……还没有奖励你……在实习期不能给你搞特殊……我想给你当回司机……主要是你跟我母亲认识……一起自驾游也方便……看来不需要了。” ——这神转折,柳桑田的笑容僵住,像被定格一样,恨不得抱住某人的大腿,泪流满面的说,需要,我需要,你被我需要,重点是你的车我最需要,给我练练手更好。 …… 柳桑田从会议室出来,一直如踩云端,坐到椅子上来来回回把杨沧海所说的话,倒带般的捋了几次,最后也没有想出来,杨沧海为什么会给她这么一个“惩罚”。 老总说要当司机,这是她幸运的结束,还是她的不幸的开始? 接下的半个月里,很多职员都私下在做计划,女的在想要如何血拼购物,男的在想着异国的人妖,少数几个一直在问不去的能不能把福利转成红包发给个人。 柳桑田本来还想着,要是杨沧海真的再次提出自驾游带着她,她就半推半就,说不定中途能说服他进入会计部。 但自从看到白艳艳高调的参加公司财务会议,见识过她对于做上市准备的账务工作指点江山后,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白艳艳对于上市这一块有经验,她是白纸一张,如果她在杨沧海位置,也绝对不会因为私人感情把她放进会计部里去。 毕竟,华阳的上市后所得到的资本极致扩张,相比多出万把块钱给许高,再请一个年薪百万的白艳艳来说,就是九牛一毛而已。 杨沧海考虑的是公司利益,柳桑田想的是如何摸清楚华阳集团海外资金流向。 没办法,这条路已被杨沧海堵死了。 正愁眉不展之时,手机响了。 第 15 章 戴菲林发了一张写满日文的卡片,柳桑田看了半天,凭借自己对中国汉字的了解,把由汉字的旁支日文,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按着键写道【演唱会门票?】 戴菲林【再猜】 柳桑田【优惠券】 戴菲林【门票,秋明山赛车表演的票】 柳桑田心一跳,定定看着“秋明山”三个字,总觉得最近跟这个特别有缘分。电脑屏上她也刷到了杨子安的微博。他摆拍了一张照片,正好与戴菲林发过来的一样。下面还配文“秋明山山顶的清酒别洒了”。 柳桑田心中念头一动,许多天来一直迷茫着,此刻豁然开朗,她立即发问【那种票不要钱的】 戴菲林【票不要钱,但要搞到这种票,要钱】 柳桑田【明白,多少钱,我都要了】 戴菲林【想去偶遇谁?坦白不要钱,抗拒加三倍的钱】 柳桑田【我去日本,并非是去玩,而是看到了杨子安的微博,这小子要去秋明山参加赛车,她想去碰碰运气】这句话刚编辑好,她犹豫了,不想好友搅进来,怕她受牵连,于是改成简单的两个字【公干】 戴菲林发了一串坏笑的动图,配上文字【这个假期,是假公济私最好的时间,我等着看你打脸】 放弃公款旅游的柳桑田,尽职尽责的将各位职员送上车后,转眼自掏腰包坐上了去日本的飞机。 坐上飞机上她将手机关闭,倒头便睡,中途空少的声音传来:“请问您能坐到后面去吗?” 柳桑田迷糊的抬眼:“为什么?” 空少:“有位太太想跟您换一下位置。” 柳桑田向空少眼神所示的方向看过去,一个满头银发的女人,目光温和的看向自己。 柳桑田这些日子,每天下班后就去驾校练车,晚上九点去找戴菲林,先在她那里睡觉,睡到4点起。随后拿着她的车,在还未通车的新马路上练车,一直练到八点。她很疲惫,只要有机会就会睡觉补充体力。 这会她还有些晕,直到那个女人冲她轻轻唤了一声:“桑田小姐,我是于兰芳。” 柳桑田瞬间清醒过来,眼睛眨了几下后,便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于阿姨,您坐。” 于兰芳摇了摇头,向她身边的位子看了一眼:“你过来坐我身边。” 柳桑田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未见到杨沧海,心里觉得奇怪,怎么他让于阿姨一个人坐飞机,想着她一直在疗养院里生活,心里不免同情几分,便坐了过去。 很快到了用餐时间,于阿姨自然的要了一份青椒炒肉,在看到柳桑田在麻婆豆腐与回锅肉两个选择中纠结时,她轻声说:“桑田小姐,你点麻婆豆腐,想吃肉时,吃我这份就好了。” 柳桑田哪好意思占她的便宜:“一份本就不多,我再吃就没有了。” 于阿姨说:“我吃青椒,肉你吃,正好啊。” 于阿姨嗜辣,这一点柳桑田了解,她也不矫情,要了一份麻婆豆腐。 两人把餐盒放在小板上,静静的吃着。 时不时柳桑田伸筷子夹一块豆腐给于阿姨,于阿姨就笑着回送一筷子肉丝。 餐盒里的菜已消灭过半,白米饭还有只是去了一个小角。于阿姨看了一眼:“你不爱吃米饭啊。” 柳桑田扒拉着饭:“太硬,我觉得泡上开水,才能吃。” 于阿姨笑了:“跟我家的……” 她要说的是谁,柳桑田自然是知道的,可她的神色突然一变,眼睛呆呆的看向某一个方向,随后整个人已无刚才的轻松愉快,只快速地拿起一墨镜戴在了脸上,把脸别向窗口,假装看风景。 柳桑田默默抬高视线,向前方看去。从舱门处走出一位身高突出的男子,右眼十分明亮,只是无意的一扫,他的目光与柳桑田的视线便撞在了一起。柳桑田感觉到春风拂过…… 虽然看到于阿姨的一刻起,她几乎断定杨沧海一定在飞机上,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把母亲放在经济仓,自己坐的头等舱里。她向一直勾头做鸵鸟状的于阿姨表示出某种程度的同情,手在于阿姨肩头上按了按,“于阿姨,要不要换个宽敞的地方休息。” 于阿姨拍拍她的手背;“不用了,坐这挺好。” 柳桑田定定看着神色冷淡的杨沧海,笑了笑,话却是对于阿姨在说:“没事,有人出钱。” 于阿姨说:“我就是想找个说话人,一个人太闷了。” 柳桑田愣了一下,才想起于阿姨一直在疗养院呆着,没有机会出来,这一次出来又是去人生地不熟的日本,机舱同行的有二百多人,除了她,于阿姨的确没有一个认识的。 打消了为她升舱的念头,柳桑田有些悻悻的。毕竟这是向杨沧海示好的一个绝佳机会。没事,只要坐在于阿姨身边,杨沧海总会注意到她。于是她又安心的坐在椅子上。 一直注意到她的杨沧海,此时已走到了她的面前,柳桑田本想着他一定会对她表达一下谢意,就算不说,看在她陪着他母亲大人用餐的份上,眼神自会友善许多。 事实正好相反。 “你怎么在坐这了?”杨沧海质问。 柳桑田本打算亲和的寒喧两句,草稿都打好了,被这话噎得把身体坐直了,理直气壮:“我本来就坐这的。” 杨沧海皱眉,扬了扬手中的机票,指着上面的号:“这是我的位置。” 柳桑田想起自己是被于阿姨叫过来坐这的,她的位子在前面一排。 再看杨沧海,眼中透着嫌恶,把她当溜须拍马之辈了,居然在假期,坐上了跟老总同一航次的班机,还恬不知耻的坐在他母亲大人身边。 柳桑田很想解释一下,自己是怎么“巧合”的坐在了他的位置上,但似乎对方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眼神越过她,向于阿姨看去,不悦的眼神带着欠意,又夹杂着不知如何开口的迟疑。 于阿姨则头贴在窗口,并没有勾通的欲望, 奇怪的母子。 最终杨沧海转而向她说:“柳桑田,能换个位子吗?” 柳桑田扬起眼,他勾下了身体,半躬着跟她说话,能近距离看到他漂亮的右眼,眼睑上一层浓密的睫毛,遮了他的锋芒,只有尾带桃花般的颜色看得让人心中一荡 。 很难得用商量的口气。 柳桑田眉眼已经透出同意之色,不料旁边的于阿姨脸冲窗外说:“她坐这很好,跟我聊天,陪我吃辣椒。” 杨沧海声音温和的说:“那我换到跟你们一排,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如此通情达理。 少见。 柳桑田快要被孝子感动,觉得自己是个夹在母子间多余的人。 不过于阿姨坚持让她坐这,她觉得也不错,至少杨沧海经过来番周折坐到了她的身边。 当杨子安出现在机舱的一刻,柳桑田终于明白于阿姨为何刻意与杨沧海保持距离,她并非不待见这个儿子,而是对杨子安有顾忌。 可是当杨子安出现时,她分明看到于阿姨嘴角在微微发抖,本来只是头贴着窗口,当他进到她们这一排时,她的身体恨不得与舱壁粘在一起,与之成为一体。 杨子安的目光分别扫向了杨沧海、柳桑田,最后落在了缩贴在角落里的于阿姨身上,看了一会,面无表情的转头问杨沧海:“你放着商务舱不坐,跑这来?” 柳桑田快速的去杨沧海,他很平静,甚至于对于杨子安的到来,有一种以预知般的淡定,右眼略抬高了一些看着前方,左手按下机壁上的红色“call”键。 他就这么晾着杨子安,如一个贵妇拒了搭讪的游民。 “桑田小姐,也在,好巧。”他主动对柳桑田说,不等她回应,又自顾自的说,“这么快跟老三好上了?” 他在套她的话,柳桑田并不上当,只略勾了一下唇,“我约了朋友在日本见。” “朋友?日本朋友?老三你太给中国人丢份了,妞都让日本人泡走了。” 谁都听得出,他在出言相激。 空姐适时出现,向站着的杨子安轻声说:“这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杨子安手机扬了扬,“我跟美女加个微信。”说着特别看了一眼柳桑田,“桑田小姐,有难处,可以找我。” 柳桑田心中一动,她来这里的确是为了找机会接近杨子安,现在杨沧海在身侧,他已认定她是来跟他装偶遇的。以后还要在公司里混下去,杨沧海若是认定她时公司就是为了钓他的,此刻正好洗清嫌疑。 退一步说,空姐站在杨子安身边不肯走,也让杨子安很难下台。 机舱内所人都在看他。 同时也在观察她的动静。 两男一女,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她果然掏出手机,客气的说:“杨先生,很荣幸。” 点开,刷二维码,点接受。 杨子安笑了笑,将手机往口袋里插去。 柳桑田报之以笑,一切进展顺利。 然,他的手再出来时,多出了一张登机牌,他说:“我能跟这位女士换一下座位吗?” 他的话是对空姐说的,柳桑田、杨沧海、于阿姨都听到了。 他目光亲切的盯着杨沧海身边一张年轻女子的脸:“我的商务舱跟您的换,可以吗?” 商务舱的人,要自降身份坐到经济舱来,这种事鲜少出现。 空姐一愣,但刚才杨子安对柳桑田的态度,能让人马上明白是为了什么。 再加上杨子安常期坐这趟飞日本的航班,已是贵宾,空姐自然想尽办法满足他的要求。 她说:“这位女士,商务仓更舒适。” 年轻女子没有过多推辞,喜滋滋的让出了位置。 这一切做完后,杨子安不忘记向杨沧海抱以笑意:“老三,谢谢你叫来空姐。” 四周的空气一滞。杨沧海不发一言的向柳桑田看过去,她立即感觉到杨沧海身上泛出一层层的冷意,泛过走道,奔涌向她的全身。 关她什么事? 杨子安出现在同一架飞机上,这完全是意外。 然,杨沧海的眼神之中透露的却是一句“你出现在这绝对是故意”。 柳桑田心虚的移开目光,做假寐状。 闭上眼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用去多想。 不过天知道明明睡不着,但硬挺的滋味有多难过。 她能感觉到右边于阿姨的身体,在发抖。 也能闻到左边杨沧海身上飘来的淡淡薄荷草的味道。这是公司里狸猫身上的气味,也沾到了他的身上。 突然这股味道消失,她睁开眼,看到杨沧海起身离座。 杨子安快速的移过来,对她说:“桑田小姐,你真的不是陪我家老三出来的吗?” 第 16 章 “当然不是。”在杨子安强行换座时,她便一心二用的,自已推演着杨子安坐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总之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计,本想巧遇姓杨的,不想一下子来了两。她暗叹自己时运不济,现在这种情况杨沧海是再也不信她了。 已经这样了,没有回头路。况且她本来也是打算找杨子安,看能不能突破一下。既然对方主动了……她顺水推舟,笑着说,“我朋友给了一张赛车比赛的票,我想去看看我偶像拍电影的地方。” 她煞有介事拿出票,指着上面说:“周董的头文字d,我挺喜欢看的。” “秋明山?!”杨子安看着票面,有些玩味的看着她,再看了看一直坐在她身旁一动不动的银发妇人,“你跟她一起去看啊?” 杨子安自降身份过来坐,果然不是为了她的青春美貌,他的目的就是杨沧海的母亲。 柳桑田早有防备,很随意的回答了一句:“是啊,我们一起去看。” 杨子安眼中的深意更浓:“你跟她一起去看?她是你什么人?” 柳桑田答得飞快:“我……朋友的妈。” 杨子安一愣,他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柳桑田进入公司的方式很特别,他查过了她,只有四年做会计的经历,没有什么背景。这样的大学毕业生国内每年都几十万。他想不通杨沧海为何招她进公司。如果只是因为熟悉会计业务,那应该直接进会计部,为何她在秘书室打杂了两个多月? 难道是因为她这张脸?也不是绝色,耐看而已。 就在这时,柳桑田适时将脖子里的链项扯出来,对着镜子好一通照。 黄钻,梨形,铂金,有品牌的logo。杨子安神色未变,夸奖了她的品位。柳桑田笑得合不拢嘴:“别人送的,说不值钱,我就戴着好玩。” 杨子安脸上并无异色,笑笑,“你可以买个真的戴戴。” 许高的项链到了她的手上,他居然也能谈笑自如,这男人真能装。 “我也想,李秘书他们随便一个耳坠都十万了,可是我这点死工资,三分之一付房租,余下的吃饭、化妆品、衣服、鞋子、包包……”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还不敢穿牌子货。” “桑田小姐这么漂亮,一定很多人追。”杨子安略带讽刺的说。 “唉,高不成低不就。”柳桑田摆弄着中指的戒指,“我想要一个真的,他还只给我买了个假的。” 此时的柳桑田,与初见时有几分傲骨的形象,相去甚远。 女人就是这种虚伪的动物,讲名牌、爱攀比、想不劳而获……杨子安给眼前的柳桑田打上了三个标签。 他眼中的鄙夷,却是柳桑田心中想要的效果。他越看不起她,她就越有可能达成目的。 不过现在不能主动提及进财务部的事,会打草惊蛇。 很多时候,有钱人,都喜欢有点技能的奴才,因为奴才没有自己的主见,好驾驭。 接下的时间里,杨子安跟她聊起了她的专业,柳桑田特别提及自己曾在白艳艳手下做过事。没有多说,只点了一下。 在两人相谈甚欢时,杨沧海出现了,他坐了进来。 他坐在靠近过道的一侧,柳桑田再要跟杨子安说话,便要隔着他。 她适时的闭上了嘴巴,杨子安也很识趣的塞了一副耳塞,准备睡觉。 三个多小时的旅程终于结束。 杨沧海最先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柳桑田没有急着起身,抱着让别人先走的原则,她一直坐着一动不动。 看到杨子安的背影消失的一瞬间,她立即向于阿姨说:“阿姨,他走了,没事了。” 于阿姨的头慢慢的从窗口抬起,柳桑田看到一道印痕深深的刻在她的脸颊之上,这一路她就这么死靠在机窗边,没有动过。 她缓缓半摘墨镜,小心的向机舱口张望,又回头反复确认没人别人了,才站起来。 “阿姨,你有行李吗?” 于阿姨摇头。 不在她身上,那在杨沧海的身上。 柳桑田又问:“您有手机吗?留个号码,万一有什么,您打我的电话。” 于阿姨紧闭的嘴艰难的打开一条缝,但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她有些疑惑,眼前这个女生,之前跟杨子安打得火热,为何现在又对她这么热心。 就像之前在疗养院一样,善解人意。 她的困惑,一样困扰着站在航站楼走廊上等着她的杨沧海。 他匆匆忙忙下飞机,便是不想让杨子安看出什么。 但他母亲身上除了手机,一些零钱,东西大多在他的身上。他不能离开太远,只能在这里假意打手机等着。 有人向他靠近过来,他便对着并未开机的手交待着公司里的事。 那些人,他不认识,可是他认识这些人背后的主子。 杨子安从未有一刻真正停止对他监视,他等着抓他的小辫子。 于兰芳,是整个杨氏不能说的秘密。谁都不能跟这个人有丝毫关系,就算他是她的儿子,也不能。老爷子发过话,谁跟这个神经病有联系,立即滚出华阳。而他现在手上拥有的一切,偏偏有一半归功于这个不被承认的女人。 看到柳桑田扶着他的母亲往这边走时,他不安的心瞬间踏实了。 柳桑田携着于阿姨的手,走近到他跟前时,他本想打招呼。于阿姨快速说了一句:“他还在。”便装作完全不认识,与他擦身而过。 不得已,他只得掏出电话。 “柳桑田,你把我妈带哪去?” 柳桑田握着手机,笑嘻嘻的:“你妈就是我妈,放心,我一定安全送到。” “柳桑田,你搞什么?” 柳桑田继续:“我租车到你那,准备好吃好喝的等着我们。” 杨沧海向人群里望去,几个身形高挑的男子逆着人流站着,目光都锁定在他的身上,被人盯上了,他只得说:“长安民宿。别乱来。” “你儿子吓我!”柳桑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挽着于阿姨的手,在她耳边轻轻说,于阿姨戴着墨镜四处看了一圈,目光扫到杨沧海后,拍拍柳桑田的手背,以示安慰。柳桑田向来敬老尊贤,微笑笑过后,对手机那头硬气的说:“听着,没有我,他早就乱来了。” 杨沧海沉默的尾随在他们十米之遥的地方,右眼看着柳桑田亲亲热热的跟他母亲走下楼梯,她飞扬的黑发跟白发苍苍的母亲看起来很像母女…… 长安民宿。 这个名字很中国。 民宿通常都在有比较偏僻的地方。 柳桑田送于阿姨到地方时,才发现,这里其实是一栋有几百年历史的古建筑物。 外观上看,有着强烈的盛唐之风,怪不是国人说,要看唐代的建筑,去日本可以寻到过去的风貌。 看着于阿姨站在门口,有人出来,一身灰蓝色的唐装。90度鞠躬,切切的问好,殷勤之极的蹲下摆好一双拖鞋,招待很不错,最重要说的还是一口流利的中文。 然后有一个中年女人进来,手里拎着篮子,里面是各色的蔬菜果瓜,红红绿绿的一堆,说的是于阿姨那里本地方言。一直默不出声的于阿姨终于开腔了,少有的笑容浮在脸上。 柳桑田感叹杨沧海的周到,想到在飞机上他与于阿姨不敢相认,生生坐了三个小时不说一句话的情景,就生出对金钱世家的批判。 外室就不是人当的,而那个让于阿姨成为外室的男人,却还高高在上的执掌着华阳集团。 我呸!糟粕!她热血腹诽了一会,又笑自己是吃饱了撑着,在这发暗自发牢骚,有种把那些男人叫出指着鼻尖喝斥一顿才对。 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金钱早封住了世人的双眼,所有的东西,早被明码标价。她现在不也在为五斗米搅尽脑汁吗? 自嘲的笑笑,把手插进外衣的口袋,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 路口,出租车已不在。 这……她原地转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职业道德问题,是个世界难题,她记得自己打了招呼的。 算了,也许是对方的英文不好,听不懂她标准的美式发音。 沿着路标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还看不到公交站,再走下去她会被秋风给吹干了。 她停下,站在一片金色稻浪前拍照,然后点发送。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开始拔弄手机,第一个号,她拔了一下,听到了四声响,没有人应答。但她却很高兴的扬着脸说:“柳楚林,我到日本了,我会去秋明山看赛车,去那里看日出,你记得晚上来找我。” 耳边秋风呼啸,稻子拍击出悉悉索索成熟的喜悦,手机那端却安静的一如她仰望的无垠天空。 她又等了一分钟,直到眼角慢慢湿润…… 那个号码她每隔一个月充一次费,不过永远无人接听,由起初的不甘心,到现在成为了一种习惯,她用了四年的时间。 手机屏慢慢下滑,有一个没有标注的号码。 她想了想拔了出去。 手机那端只响了一声便有了声音。 “哪位?”声音很好听,像秋风刮过脸,凉而利落。 “柳桑田。”她答。 “在哪?”他的手机那端还传来呜鸣声,像是站在风口上。 “我在民宿,您的母亲已经平安到达。” “……” 那边很长时间没有回应,过后一声什么东西打开关上的声音,然后是发动机的嗡嗡声,他声音温和的说:“我来接你。” “啊……”虽然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可还是意外。 “在我到达前,哪都别去!”他的声音有些命令的意思。 “怕我跑了吗?”柳桑田笑了笑。 “是。”他声音严肃的说。 …… 挂完电话,柳桑田坐在路边的石椅上,安静的看着蓝天上一片白云,刚刚看着是一颗硕大无比的草莓,转眼间变成了一头猛虎。柳桑田拿着手机随处拍,拍到了远处的山峰,看了许久,觉得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正要看看自己的微博图片时,手机响了。 看号码是杨子安。 “你好,杨先生。” “桑田小姐,在哪啊?” “在……”柳桑田脑子飞快的转,“秋明山的路上。” “好呀,我今年是那里的嘉宾,你过来玩,我招待你。” “谢谢,我订的民宿。” “民宿太low。” “我就是小职员,没有那么多钱。” “你男人太小气了。” 他又在套柳桑田的话。 “呵呵……”柳桑田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我这里有个朋友的账目需要专业人事厘清一下,你若是能帮忙,日本所有费用,他会承担的。” 鱼上勾了。 第 17 章 柳桑田明白,这是杨子安,要试她的的专业能力。 如果账目能做得让人无话可说,她极有可能进入杨子安的视野。 机不可失。 她笑了笑:“我是来看陪朋友一起看比赛的,他难得有一天假。” 不能让杨子安以为她孤身在外,毕竟杨家人,并不是外界所说的有钱商人而已,灰色地带的收入才是他们的大头。 要是他要对她不利,她也要让他有所顾及。 杨子安在电话里沉默一会,说:“既然这样,祝你跟你朋友在日本玩得开心。” “谢谢,我朋友快来了。” 柳桑田还从未等过一个小时这么久,这是第一次。 车开到时,太阳已经下山。 顶着余辉驶来的黑色车,像在金色草原上奔跑的黑豹子。 车停下,驾驶位上搭着一只手臂,手臂的主人把着方向盘,缓缓倒车,停稳,车门吧嗒一声响起。 柳桑田定定看着虚开的门,打开坐了进去。 车子开动,杨沧海瞥了一眼柳桑田的胸前,“你喜欢这项链?” 知道他会问,柳桑田却还没有想好如何答。 侧身拿了一瓶矿泉水,“好渴,车上都不敢喝水。”她拧开便喝。 杨沧海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的清闲的搭在车窗边:“并不衬你。” 柳桑田怎么会听不出他的不快,可他不给她机会,她自己他创造一个也不行吗? 再说,这种事只要原主不追究,杨沧海来兴师问罪,就显得管太宽了。 她捏着瓶盖儿只当作没有听到,在盖回盖子时,不痛不痒的说:“唉呀,还真有点饿了。” 杨沧海淡淡说:“不是让你还回去?” 柳桑田见实在避不开:“杨子安也看见了,并没有让我还。” 杨沧海:“你以为他这么好骗?” 他心口起伏了数下:“他就是头恶虎。” 柳桑田笑:“那我就是武松。” 杨沧海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轻松,完全没有惧色,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与公司里那些小心翼翼地看他眼色的员工相比,她没有讨好与奉迎。 他说:“我要你办的事,你没有办,你是想被炒吗?” 柳桑田歪头打量他:“真想炒,就不用让我送于阿姨去民宿。” 这话刺到了他,他的右眼突然冷冷一扫:“我走哪,你跟哪,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干脆利落的把他内心真实想法抛出来,柳桑田倒是省了不少的事。 柳桑田身体向车窗的位置一靠,拉开一段距离后,眼中她这个年纪少有的沧桑,幽幽说:“杨总,我只是想我所学,用之有途,不被荒废。” 杨沧海侧目:“所以,你想去攀杨子安?” 被说中了。他很精明。也比想像中直接。其实以他的身份,根本不用跟她多费唇舌,只需要一纸调令把她扔出桐城华阳,毕竟华阳集团的子公司遍布一级城市,香港和台北有也分部。 柳桑田心中有一丝异样,念头闪过后,又觉得不可能。 她头仰视车窗外的天空数秒,问:“杨总,你在我这个年纪有过梦想吗?” 杨沧海恍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实习生,居然跟他聊梦想,这种用来自我麻痹人生痛苦的词,过了年纪就不会再提。 但前提是,经历过他那样的人生。 他眼挑了挑正感叹中的柳桑田,揶揄着:“一个把欲望写脸上的人,只能让人想到急躁。其实也是不成熟的一种表现。” 柳桑田凑近些,歪头看着杨沧海,盯着右眼数秒。 杨沧海起初没有什么感觉。 她却越凑越近。 杨沧海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清心寡欲。 情绪管理不错,面对她的突然亲近,居然无动于衷。 柳桑田有些失望,无趣的退回原来的位置,说:“您面对我这样的还如此淡定,你一定没有年轻过。” “咳咳……”杨沧海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撩完自己后,再来上这么一句。 柳桑田扬了扬脸:“成熟是时间熬出来,可我没有那个时间消耗在我四年就做了无数次的事情上。” 她指的是整理各部门送交的报表,把票据上的数字,一张一张的累加,然后得出一个总数,做着小学四年级的四则混合运算。这不是她进入华阳的目标。 她直言:“杨总,我想做些事。年轻才敢做才能做的事。”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只对自己说,“只有在做事时,她才觉得自己活在这世上是有价值的”。 车内安静了一会。 等到杨沧海再开腔时,他换了话题:“你去哪?我送你。” 柳桑田看了一眼车窗外,不远处有公交站:“前面公交站。” 杨沧海坚持:“我送你。” 柳桑田:“不用,我去的地方,你不会去的。” 杨沧海没有再说话,把车停在了公交站。柳桑田拿起那瓶喝过的矿泉水,冲他扬了扬:“于阿姨的事是您的私事,我不会乱说的。” 杨沧海脸冲着前方,没有看她。 柳桑田握着门把手,没有急着走,弯着腰冲里面的他的说:“给于阿姨买个戒指吧,她喜欢。”说完顿了一下,“其实你不用逼自己学吃辣的,就算你不能再吃辣的,可你还是她的儿子。不需要用这个提醒自己,你是有亲妈的孩子。” 杨沧海本想一脚油门到底,快速的离开她,她却偏偏说了一堆不相干的。而且像是在交待什么事一样,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的转过头,对她说:“谢谢。” 柳桑田一怔,她说这些只是因为觉得需要说,没有想得到他的回应。可他回应了。 这下她倒不好意思起来,觉得多话了。 本想说,不客气,不过还是不要说了,最后笑笑,关上车门,站在了公交站台。 一会公交车来了,公交站台再次空无一人。 杨沧海的车跟在公交车的后面,开得很慢。每停一站,他也跟着停下。 看到公交车的车门打开,杨沧海会留意下车的人。 走走停停七个站,柳桑田才下车。 她回首时,杨沧海的车已消失不见。 进入戴菲林帮忙预订的民宿,柳桑田被领进了一间不大的房间。 日式的榻榻米,极简干净。 她握着手机进了洗手间,边洗,边盯着手机屏。温润的水滑过肌肤,像情人的怀抱,她莫名的觉得有些燥热,手按在浴壁上,目光迷离的半仰着头,等着这一潮浪过去。 孤单太久了,居然思~春了她自嘲着。 洗过澡,裹着一条白毛巾席地而坐,手机安静得像死去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吃过晚餐,她换上了睡衣,拿着摇控器对着电视屏,每半小时她便换一个台。 换到第四个台时,看了一眼手机,快到十点钟。 无聊的等待,让她开始回想,是不是自己错估了杨子安。或者,杨子安是个自视甚高的人,觉得她拒绝一次,便不再找她。 可从许高婉拒杨子安,他还坚持送上一条昂贵的项链来看,他并非那种没有得到好处,立即反脸的人。相反他很沉得住气,毕竟一条项链收买不了许高,却已经让杨沧海对自己起了疑心。 她戴着项链向杨子安释放的信号,他不可能看不懂。还是她太年轻,比不了三十几岁做账多年的许高,也比不了背景深厚的白艳艳。 “桑田小姐,有人找您。”店家在外面说。 这个时间,谁能找来,戴菲林? 这家伙喜欢制造惊喜,不过她不陪她的小鲜肉吗 柳桑田打开门问:“哪位找我?” 一个穿着黑色的外套的男子冲她说:“杨先生找你。” 柳桑田认出他的脸,在机场见过。 杨子安! 她有些莫名的高兴,但随即有点心惊,杨子安能找到她住的地方来,不可掉以轻心。 她脸上淡淡的问:“这么晚了,杨先生找我什么事?” 对方没有说话,低头按着手机,说了一句:“人在。”将手机递过来。 柳桑田接过。 里面传出一句:“桑田小姐,有空过来一趟吗?” 柳桑田没有立即答应。 那头又说:“给彼此一个机会。” 机会,还是陷阱,柳桑田已经一脚踏进去,从她决定来日本时,便已决定了。 她淡淡说:“好”,然后并不挂机,向老板说了一句,“我今晚回来,请帮我留门。”这才将手机交还给对方。 坐在温泉里的杨子安,听到这句,眼中露出一丝阴沉的笑意,将手机往池边一放。 他不惊讶柳桑田同意过来他这里,但却奇怪她强调要那边帮忙留门。与平时所见的,好像不同。 几个年轻的女子涌过来,为他按摩,一股浓浓的香气钻进鼻孔里。他却没有了之前的兴趣,只像一具行尸走肉般仰躺着,被动的之间,脑子里突出现柳桑田的脸。 那张拜金的脸。 柳桑田换了一身衣服,坐入车的一刻,被要求戴上眼罩。 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她眼上的布被扯掉。 再能看到时,眼前是一处别墅。 明明已近深夜,四周片一边漆黑,但里面灯火辉煌。 刚要进去,有人出来拦下她:“桑田小姐,手机我们为您保管。” 柳桑田周身一紧,头扬起,嘴角缓缓的一勾,“这是我的私人物品。” 那人说:“这是规矩。” 柳桑田说:“是不是每一个进这里的人,都不能带手机。” 那人的身后,站着一名戴着耳机的男子,侧过身背对着她。 她挺了挺脊背:“如果这样,那我就不进去了。” 说着,利索的转身,准备离开。 杨子安听着手机里,手下的报备,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毛,低眼看着跪趴在他面前的那几个十八线的小明星们,突然变得不耐烦。 他从温泉里站起来,光着脚快速地穿过厅堂,擦水、穿衣,衣穿到一半,又觉得自己不用那么正式,此时一旁的手下说:“她说从不跪着要钱。” “就这句?”杨子安手一滞,半脱半穿的衣服挂在臂膀上,背上刺的吊睛虎,露出长长的獠牙,面目狰狞可怕。 “对就这句。”手下说。 他想了想,将白色的衬衣慢慢的穿回去,站在镜子前,一粒一粒的扣上扣子,手掌从领子一直抚到衣摆,特意挑了一件新订制的尼子西装穿上。 握着手机的他,按下了一个号码。 “桑田小姐。” “是。” “我来接你。” 第 18 章 “我来接你。” “……” 柳桑田握着手机,站在路边。 回首看到栋别墅的正门缓缓打开。 被隔阻的光一下子泄出来,里面走出几个人。 为首的一身修身的西服,个子不算太高,给人壮实的感觉。 他的身后,是建在山坡上上的别墅,从柳桑田的角度来看,不远处走来的一群人如夜间出没的猛兽,逆着光从地狱而来。 柳桑田一个人孤单的站在坡下,带着仰视的角度,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过来。突然她明白了杨沧海的那一句“他是恶虎”是什么意思。 她闯进了猎食者的领域,只有两种命运,被猎或是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杨子安站在她的面前,打量了一眼,黑衣黑裤,白色的尖领衬衣外翻在脖子底下,跟温泉池里活色生香的相比,她穿得像个修女。 禁欲而静美,跟夜色一样深沉。 他说:“请吧。” 在去别墅的路上,一辆七座的商务车迎面开出来,车窗内露出几张亮丽的脸,每一个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但双眼已疲惫无神。 进到屋内,里面的陈设极尽奢华。杨子安往那一坐,瞬间被那些豪华的装饰,夺去了光芒。他像是隐入众林里的虎,斑驳的阳光折射着浓郁的密林,因而看不清他的模样。 “你是第一个拒绝我杨子安规矩的人。”杨子安说。 人进来了,他又可以说了算。 柳桑田站在原地,一笑:“杨先生,我的认知里,我只是一个熟知财务专业的人。我的专长是做账,不是守规矩。” 再次被挑战,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兴致。毕竟她的脸太年轻了,不像许高那种成熟练达的。 杨子安脸皮一抽:“呵呵,才毕业的都这么说。” 柳桑田接话:“我跟您是一类人,墨守陈规成不了事。” 杨子安有些受用这句话的样子,手放松在椅背上,闲适的抬了抬:“好,阿四上茶。” 阿四,从一侧出来,左手端着托盘,把托盘放在茶几上,再用左手把茶放在茶几上。杯身很高,玻璃钢的。 柳桑田不免多看了一眼,发现他的右手背在身后,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 杨子安说:“给她看。” 阿四迟疑了一会。 柳桑田没有听懂。 杨子安说:“反正等会她也会看到。” 柳桑田糊涂了。 阿四走到她的跟前,将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到嘴下,牙齿咬着黑色的手套,往上一抽,右手露出来。柳桑田双瞳一震,看着黑色的“手”,这不是手,只是一只碳钢手模。瞬间的不适,袭上心头,她不可抑制的哆嗦了一下。她向杨子安快速看了一眼,视线转向眼前的“手”,极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怕。 一切是自己想得过于简单,男人的道貌岸然只不过是在众目睽睽下的面具,入夜后,身上的自私、贪婪、残酷、在他们用金钱构筑的世界里,原形毕露。 他在用威吓的方式告诉她,这里,他就是规矩。 杨子安随意的说:“他的专业也不错,不过让人抓到了一次,没办法,我只能按规矩办事,拿了他一只手给上面交待。” 他说这话时,透着仁慈与怜悯神色,似乎如果不是他的心软,要的不是一只手。 他又开口感叹:“他让我损失了五百万,现在的人,命变得值钱了。” 两句话时间,足以让柳桑田从震惊、恐惧、后怕转变成此刻内心无以言说的愤怒,但她只垂下眼睫,静静的听着,旁人无法从她的脸上读出异色。待到她的眼睛再抬起时,只有两道淡如月色的光芒从里面射出来,投放在制造压迫力的人身上。 她抓住眼前那只冰冷的手,仔细端详了一下,手指在上面按了按,说一句:“太硬,质感不好。” 阿四一直没有动过的眼珠闪了一下,抬眼看她。杨子安一直带着玩赏表情骤然一滞,手不自觉的从长沙发的椅背上滑落到腿边,腿下压着一把手~枪。 “如果我做的账让您不满意,你最好给我准备一个水晶的手模。”柳桑田笑着说,随后从包里摸出手机,走到茶几跟前,当着杨子安的面,扬了扬,“我听您的吩咐,杨先生。” “哐当”一声,手机被扔进了茶杯内,一串细小的气泡从水底冒出来。 …… 从别墅出来,柳桑田的眼睛一如来时,被蒙上。 柳桑田坐在车内对同行的人说;“有吃的吗?” 没有应她。 “几点了?” 依旧没有出声。 她有些闷,从进入做账的房间起,她一刻不停,核对再三出来时,连时间都不知道。 坐进车里后,就一直没有人活动的声音,只听到车轮从地面碾过的摩擦之声。 没有人,难道是无人驾驶?柳桑田笑自己都这样了,还在意想天开,不过为什么不试试,她拿手去扯眼上的布。 “别动。” 是男人的声音。 柳桑田手一顿,问:“还有多久放我下车。” “别问。” “那我想去哪,你知道吗?” “知道。” “我不回民宿了。” “你要去哪?” “我要去秋明山,我要去看日出,我要去看赛车!” “……” 半天不见回应,她大声说;“杨沧海知道我的行程。” 车子吱一声,晃了一下。 过了一会,车身开始倾斜,从柳桑田不多的驾驶经验判断,是在转弯。 不知路上碰到了什么,总之车子并没有很滑顺的转弯,而是倒了几次车。 再次平顺后,柳桑田闻到了乌冬面的海带汤香气。 “我饿了!” 她抗议的叫。 车子停了一下。 她等待着车门打开的声音,然后心底默数了三个数,可以假装整理头发,快速的看一眼外面。但很可惜,车门声始终没有响起,只听到外面有人说日语,车内有人应了几句。随后一股海带的香味充满了整个空间。 她吸了吸鼻子:“我可以吃了吧。” “到了再吃。” 硬冷无比的拒绝。 腹中无物,又香气扑鼻,只能闻不能吃,她想骂人,特别想。 一夜的紧张与压迫,恐惧与兴奋,各种杂七杂八的情绪杂糅在一起,让她少有的急燥。她其实很久没有这样躁动过,一直以来各种各样的账目,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她斜在并不算挤的车座上,暗暗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安静下来。不一会脑子里出现了杨沧海的脸孔。虽然杨子安这条船算是搭上了,可是以后怎么去面对将她招入公司的杨沧海。 而且,杨子安愿意帮她进会计部,绝对不是嘴上说的惜才,他分明是要利用她对付杨沧海。这一点她一开始就很清楚。 要得到华阳集团的账目,只能这么办,谁能让她最快接近目标,她便跟谁合作。 哪怕是与虎谋皮。 兴许是昨夜太过疲惫,柳桑田抵不过车内的摇晃,还有事情告一段落的放松,终于在挺到了凌晨五点时,昏沉沉的睡过去。 车子前排的男子抬眼看着后视镜,左手扶着方向盘,面无表情的向前开,又开了一段路,他摸出手机,对那边说:“老板,她睡着了。” 杨子安:“挺能扛的。” “是,一直精神很好,绕了三个小时的路。” “送她去秋明山。” “……”男子沉默了一会,“要不要留下点什么,现在做,她不会发现。” 杨子安眼珠一动,叹了一声才说:“别动她,老三知道她来我这里。” “怎么可能?” “手机被人定位了。” “手机不是泡水里吗?” “小心些,杨沧海可是一头狼。你的手是怎么没有的,忘记了吗?” 男子一凛,眼神露出惧色。 联想到柳桑田一开始说,杨沧海知道她的行程,他不得不打消之前的邪念。 车子再次启动,男子回头看了一眼,这柳桑田一直没有醒过来,就像睡死过去一样。 这一次,车子行进的速度极快,很快将身后的车甩开。 柳桑田是在民宿醒过来的,睁开眼时,自上搭了一条薄被。小桌上放了一盒面,打开,看到糊成一团没有看样的面,她实在是下不了口。 问了老板,已是下午五点。 日出是看不到了,看个日落还差不多。 翻出钱包,就近买了新手机,又去隔壁小店了买了一身衣服。 换上后,看到一家饭馆的招牌上贴着十几年前的海报,突然觉得亲切,便走了过去。 日本的漫画,她却记到现在,想起来有些感叹。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份面。 不一会店主过来说:“不好意思,您点的特色面没有了。您在看看其他的,其实也很不错。” “那……再看看……”柳桑田皱眉头,这个面是他提过的,还说要带她过来吃,现在来了,居然告诉她没有。 岂有此理。 她看着餐牌,努力回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以前这种回忆是一种动力,让她总在倒下时,又站起来。 今天。 此时。 这种回忆变得酸楚难受——在四年后,她终于接近华阳集团核心人物的时候。 这种接近是极度危险的,尽管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真正面对时,那种从每一寸皮肤,每一只毛孔浸入的惧意,像极地的寒冰一样,僵滞了她的决心。 “人生而趋利避害,柳桑田,你做得已经很不错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她重新振作起来。 “老板!”她叫了一声。 笑容僵在了脸上,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她静静看着来人,余辉如烟笼在他的身上,从天而降一般。 第 19 章 两人都默默看着对方,片刻后,又相视一笑。 她仰头笑,笑得很真诚。 他右眼闪出笑意,脸上如释重负。 为什么会有久别重逢的感觉,她有些迷茫。看到杨沧海突然出现,怎么高兴得跟过年一样呢? “可以坐吗?”他手已放在了椅子上,说着不等她回应,转身对老板说,“两份乌冬面,对了,你们这的辣椒辣吗?” 老板笑着过来:“对不起乌冬面没有了,我们这……有芥辣。” 他的提醒,更像是在赶客。 柳桑田低头看菜单,已经打算换别的。 “这样啊?”杨沧海摸出钱包,拿出一张钱,放在桌上,“这钱够十碗面,能去隔壁便利店买些来做吗?” 老板看着钱,微笑摇头:“不好意思,我们的面是自己做的。” 杨沧海又拿出两张钱:“这样可以吗?” 老板的笑容敛去:“我们的面独一无二,不能用别家的面放在自己的锅里煮。” 杨沧海拿出一叠钱:“我现在订您明天的乌冬面,这是订金,不过我不知道你们的面是不是合符我的要求,我能先试吃一下吗?” 老板看看钱,又看看杨沧海,犹豫着。 他一定会为了自己店的招牌,再次硬气的拒绝。 事实上,他没有让人失望。 三秒过后,老板当着柳桑田的面,把桌上的一叠钱收走,然后直奔隔壁的便利店。 五分钟不到。 面上桌了。 还送了一小碟红艳艳的辣椒。 跟他提到的一模一样,一碗乌冬面,一小碟红色的辣椒,拿筷子戳一下,放进嘴里,酸、辣、鲜、咸,这是他喜欢的味道。 柳桑田看着面和辣椒,笑了笑,不敢相信,向窗外看了一会,又转过来,再次确认。 “饿了吧,吃吧。”他淡淡的说。 “啊……”她有些心虚。 “这家的面,凉了,就不好吃了。”他说。 原来他来过里。 柳桑田扶起筷子,挑起,吹了吹,小心吸了一口,淡淡的海带味道。 又吃一口,味道真的太淡了,她小心的把辣椒倒了一些,再吃,果然好很多。 第一碗吃完后,抬头杨沧海正带着笑意看她,像看那只公司里的狸猫。 带着宠溺。 不过她无暇顾及这些。 饿,腹中饿如狼,那种空前需要用食物来填补空虚的欲望,支配着她所有的注意力。 她指了指杨沧海面前,连筷子都未湿的面,“你不吃吗?” 他一笑,碗从他那边推移至她的眼前,“给你点的。” 柳桑田欣喜的看他一眼,扶起筷子开吃。 沾着汁水的唇,开合着,吸充的声音,连吞带咽的急切,她是饿了多久,他想。 看她吃得欢实,他本不饿的腹下,也慢慢有了反应。 他如果知道柳桑田上飞机后就没有吃好过,后来一直在等杨子安的电话,也没有怎么吃,自然会理解她现在的狼吞虎咽。她在那里做了一夜的账,滴水未进,粒米不食。只为不出意外,就算意外要出,也不是因为她自己的疏失,这是她唯一能做好的。 余下的,交给天意。 柳桑田清楚,杨子安并未信任她,他们之间就是互相利用。她让杨子安认为她是第二个许高,可以为了钱,出卖杨沧海。而杨子安也让她领教了,跟他做交易如果失败,就要承担的后果。只要做的账目被杨子安认可,她便成了杨子安对付杨沧海的武~器。那么现在她跟杨沧海坐在一起吃个面,自然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就像她出来时,杨子安调侃过的:“你跟老三还是要搞好关系,毕竟你还在他那领一份薪水,我这里,用你的时候不会亏侍你。”他特意提醒柳桑田,不要想着攀上了他,就故意去招惹杨沧海。杨子安吃了跟他明斗的亏,现在只能暗中发力。 一场有关金钱的游戏,真正开始了。 吃过第二碗,她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的看向杨沧海。 她说:“谢谢,杨总。” 他一直温和的右眼,保持着温度:“看来他没有喂饱你。” 她一愣:“什么?” 他目光一冷:“在杨子安那里呆了一整夜,他没有把你喂饱?”说到后面两个字时,他的收回了从她下车进入到民宿起,就一直注视着她的视线,把目光投到窗外的一株孤树上,带着淡淡的讽刺,下颌咬合的部分,张弛着说,“这就是你来日本的原因吧,怪不得你不跟他们一起去旅游,原来在这里会金主。” 他说着,右眼凝视着远方,想起她在雨中追着他的车跑,想起她磨破的后足跟,心中一疼,转过头来凑近些说:“他给你的,我也曾想要给你,为什么我的你不要,他的你就要了?” 柳桑田怔忡的看着他,心底编好的说词一句也说不出来。心底的刺被他触动到了,痛一下子涌上心头。并不是他说的话刺痛了她,这些话迟早会从眼前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她已经不在乎。 但他的眼神,是看背叛者的眼神,一瞬间里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杨总,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男人。 她愣了一愣,忍不住一笑:“杨总,你以为我是那些混进大学后,天天缺课,夜夜泡吧,拿着大学毕业文凭,却想着被包养的女毕业生?” 他讥讽的说:“你可能比她们好点,只是想找有钱的单身男人。” 她呵呵两声,冷淡的看着他,后悔说了“谢谢”两个字,但又再度开口说:“谢谢你慷慨的送了我两碗面。不过既然是公司的假期,应该是我的私人时间。这段时间里,我想见谁就谁,想跟谁睡就跟睡,这应该不违反公司的规定吧。” 他冷笑,神色变得微愠起来:“你已婚,你不怕他知道吗?” 柳桑田眨了眨眼,玩世不恭的笑容敛去,看了他好半天。 杨沧海像是解释什么一样,开口:“我记得他是你的底线。” 柳桑田呆住。 随即说:“是,从来都是。” 杨沧海叹了一声:“那就坚守吧。” 他的母亲于兰芳,是他最后的底线,这次送她到日本小住,是想让她开心,不料刚上飞机就遇到了杨子安。母亲虽然看似平静,但内心的伤口像是又被撕开一样。他看到了母亲脸上那道靠着窗沿的压痕,屈辱感如同斧头劈在他的心上。 如果柳桑田不适时出手,帮忙护送她到那里,只怕母亲的心情会更加的糟糕,甚至再也不想出来走动。 他感激她。 不过。 柳桑田冷淡的吐出一句:“他死了。” 看着杨沧海错愕的表情,她轻轻的点头:“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被他当妹妹一样的带大。双方父母都认为我们是一对。我们也认定对方一定是自己的未来。后来……”她声音发冷,冷得骨头里,眼神发飘的看着前方,“后来……他死在四年前,那时我读高三。我改了姓,姓柳。是从他的姓,我的本名,叫桑田。” 她眼中带着笑看他,仿佛在说,“我的底线,被你成功突破了”,但她一个字也没有再往下说,只有用右手的大拇指压着中指上的戒指。他看到她的右指发抖,尽着全力在压抑着什么。 柳桑田觉得腹内巨痛不已,有东西在拱动她的胃,刚刚吃下去的东西,荡漾着冲上来喉头,一股反酸的味道,让她坐不住。 柳桑田从小店走出来去,走到一株树下,手在喉咙里一抠,刚刚下肚的面,白浪一样的冲涌出口腔。她拿水一次一次的往嘴里倒,再抠,胃酸和着食物,一点不剩的往外喷。就算是这样,她仍不断的抠掏着,腹部的抽搐蔓延到食管,扩散到全身,使得她整个人站不起来,只能蹲在地上,不停做着干呕的动作。 柳桑田俯撑着身体,借着腰膝的力量,让自己不要倒下。她暗暗咬牙,美好的回忆,被两碗“面”给毁了。对不起,让你被他这羞辱,我却无能为力。 再站起来时,杨沧海的车横在身前。 他从车内下来,侧身倚靠车头前,掏出烟,白色的烟管随势别在嘴巴里,看了柳桑田一眼,才点燃起打火机。火舌舔着尾端,红色的亮点燃出一片白雾,一下子蒙胧在他的眼前。 他透过烟云,去看她的眼睛,眼角有泪,眼神冷漠,唇角勾出倔强。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缓慢吐出来:“杨子安不是好人。你进华阳做事一天,就是华阳的人。我的手下不能跟他有染。”他的身体从笼烟中缓慢的移出来,整个人在柳桑田的眼前面目清晰,阳光射在他的脸上,带着秋的冷与暖交替出明暗两张面孔,“杨家人是从不吃亏的,你从他那拿一百,他会让你百倍千倍万倍的还。你那么年轻,别做糊涂事。这一次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算了。不要有下次。” 她又吐了一会,一瓶水默默递过来,她漱完口,缓了一会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挺直脊背,嘴角带着水渍,看起来有些狼狈:“如果还有下次呢?” 他夹烟的手一滞,缓缓伸向侧边,掸了掸烟灰,“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一笑,眼中冒出一丝光亮:“我想进账务部。可是你不肯。” 杨沧海执着烟,看着她:“财务部?”他神色轻蔑,看她的眼神,像看到一个遇到剩下饭就乐得撒欢,忘记身边有一堆大棒骨可以啃的笨狗一样。 第 20 章 柳桑田真诚的说:“我是要进去做事。”她用“跟你着能做什么?”的眼神回击他。 杨沧海眼色微讪,眼中闪过一丝羞涩,然后看似随意话锋一转,“安分的做一个职员,加薪、年底双薪、带薪假、还有你们最看重的五险一金都不会少你。” 柳桑田没有兴趣:“然后呢?” 杨沧海语速平缓,一如过来人般,喃喃而语:“比如去相亲,找一个合适的嫁了。合适的才是婚姻。” 听出他语语里的无奈,好像上个月,她还从刘春那里听说,他每月都被会被逼去参加某些慈善活动,总有一些名媛围绕在他的身侧。 他从不缺女人,还关心她的个人问题,真有闲心。 柳桑田特别不吃这套,自己对人没有想法,还要装出体贴人设,让人都卖他的好,她半是玩笑半是打趣,语气不屑的问:“比如是谁?我不认识比如?你是要介绍你朋友圈里的那些?” 非富即贵的圈子,不是她这种没背影的人进得去的。 给她一套房,让她有一辆几十万的代步工具,然后,像一只宠物一样,有空闲时,拿到人前显摆一下。过个一年半载,打发掉,再重新养一个。这种游戏,她的同学之中有人愿意。 但她是柳桑田,不能,也不愿意。 杨沧海换了一个站姿,沉默了一会,咬了一下下唇,说:“比如……我。” 柳桑田看了他一下,这么多天来的疑惑有了答案,她一直扬起的脸,垂下来,嘴角微妙的一勾,随后闭了闭眼,再抬头时,冷笑一声:“我胃口很大的,你满足不了我的。” 杨沧海:“多大?你要整个华阳集团吗?” 柳桑田:“有何不可?” 说完,柳桑田意识到杨沧海是在套她的话。 每一家公司,总有不能见光的资金流向,他们需要一个懂金融规则的人,把这些黑色的金钱,洗白,这个过程要做得让人查不什么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一旦被发现,会殃及整个财团。他不能快速的开除许高,也正因为这个。 “你真的只是想一展专长?”他了然的盯住她。柳桑田接近杨子安的意图只是图财?绝对不是。那样的话,当初他给她房子时,她就要了。她的目标是账务部,不为升迁,不图钱财。 她只是想要一个能接触到公司账务的职位。 柳桑田想取代她们,而且是想快速的取代,甚至说,她在不择手段的想掌握华阳集团的账务状况。 现在看来,她要谋的不仅是财,而且想掌握的东西,比许高、白艳艳她们还要多。 这种行事做风,跟四年前的一个人很像。四年前华阳集团曾经赞助过一次赛车活动,当初的跟进活动事宜的人之中,有一个是来自总公司的账务高管。后来赛车活动中,发生过一起事故,他受伤入院,那名高管也消失不见。多年后也没有查到他的消息。参与那一次活动的几个负责人,最后都离开了公司。 高管的名字……姓刘。刘,柳,会不什么是同一个人? 难道…… 他问:“刘丛是你什么人?” 柳桑田摇头:“没听过。” 她的表情很淡定,提起这个名字时,一点起伏都没有。如果刘丛是她一直念念不忘的男朋友,没有道理这样平静。 他松了一口气,叹了一声:“他是个好人。” 柳桑田没有任何反应。她看起来并不认识那个人。 “……” 柳桑田见话说开了,也不再避讳:“我等会要去秋明山看赛车,失陪了。” “跟谁一起?”他捏着烟问。 柳桑田直接了当:“杨子安。” 她决定的路,明知凶险也都要走下去。 “……”他点了点头,执着烟看着她,慢慢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跟前,眼中隐晦的闪出一道光芒,看得她心一颤。这样的男子,任谁看到都会心动。 他很高,要与他对视,柳桑田必须仰头,他勾下头,用恳切地的声音说:“小心点,秋明山的路,九曲十八弯的……”柳桑田有些触动,四年来,好像他是第一个最靠近她的男人,而且那么的好看,不装逼时,也很温和,就像现在这样。 有些梦幻……有些迟……有些心酸…… “每年都死人,你别死那了。”他接着说,声似梵音。 这句话如冰沙撒落心头,凝冻住她的心底的暖意,她僵直的看着他的右眼,发现他的眼里居然交杂着嫉妒与恨意。 她挑了一下唇,笑了:“真死了,杨总看着相识一场的份上,收个尸吧。” 杨沧海眼神复杂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嘴巴开合了一下,他想骂人,但只做了一个口型,用别烟的动作掩饰过去,深吸了一口,喷出的大量烟雾将她整个人包裹在里面。 半枝烟的时间里,他做了一个决定,双手一摊,退开两步,让出一条道。 …… 穿过夹道而设的彩旗,秋明山就在眼前。 柳桑田望了一眼遮了半边天的群山,蜿蜒而下的黑灰色车道,像一条巨龙盘踞在山间,好几处弯道,几乎将整个道路折叠成双。 发夹弯,原来是这个意思。 一群狂热的赛车手。 一帮助阵的金主。 沉默的山峦被唤醒、曲折的山路成赛场,几台车,数个人,燃起了数百人的狂热。 山脚下已停了数十辆车。 红色十字的救护车,带着红蓝顶灯的警车,还有喷涂着各个赞助商标识的赛车,搅热了安宁的世界。 要在一群花花绿绿的赛车里找到戴菲林和她新签的赛车手,并不容易。 穿梭了几圈。 看到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正跟几个身穿赛车服的男子合影。 柳桑田走过去,等在拍照人群的后面。 男人看到了她,冲身边的阿四说了一句:“让桑田小姐过来。” 阿四冲柳桑田招了招手,向旁边看了一眼,示意她过去。 柳桑田走过去,他打量了一眼:“你这样过来看比赛?” 柳桑田说:“有什么问题?” 他一指另一个方向。 那边有三四个人围成一圈,大约有十几个圈,松散的在一处,远看是一大群,但能看出每一个圈子里的中心人物,绝对不是普通的观赛人。 她们的衣服比其他人要清凉,看起来都穿着小礼服,裙子很短,化着妆。还好,她也是带妆来的,这种地方不想给国人丢脸。 “这次赛车比赛,拿冠军的能得到赞助商的一台跑车。那些赛车公主,正在挑选赛车手。” “哦,就这。”柳桑田完全没有兴趣,倒是对车很有兴趣。昨天做的账目,就是有关跑车进口的。上面的清单资料就有眼前那些耳熟能详的品牌。 昨天数据并不多,她回去后,就凭着记忆,用纸做下了记录。 每台车,有自己一个独有的编码,不打开引擎盖,就看不到。她注意到杨子安特别跟一位年轻选手在聊天,而那个车手走向了“a牌”车。就是他了。 她一笑:“我能为杨先生做些什么?” 欲擒故纵。 阿四说:“那车手不肯赛车公主坐他的车,你去说服他。” 这话意的意思是,杨子安都说服不了。柳桑田觉得有点棘手,她在对付小鲜肉上面很菜鸟,这一点远不如好友戴菲林。 见她犹豫,阿四说:“必须有人跟车。” 她笑着说:“那你去跟车啊。” 阿四说:“这里的规矩是一台,只能一男一女。我是男的。” 他一本正经。 柳桑田耸肩:“我就是观众。” 阿四:“杨先生说,你是来看秋明山的,走着上去,估计要到半夜。你还是跟车吧,上下不过一个小时。” 呃……她自己挖的坑…… 那少年孤单的站在赛车边上,其实他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有几个描眉化眼的女生,看着脸很稚嫩,在赛车的行话里叫“车模”。但她们都有了高挑的身材,站在少年的身边居然还高出一些。风吹起她们的丝绒裙摆,上面缀着的水钻闪得像天空中的星星。偏偏这样的的风景,少看视而不见,他像是罩在了透明的光壁里,对这些引人侧目的美丽无动于衷。 另外有两个男子,围在车头前,打开引擎盖,在做最后的检查。 柳桑田看到,立即走了过去。 她突然站到车头前,两个男子警惕的看她。 阿四上前:“桑田小姐,杨先生的请来的。” 两名男子神色稍作放松。 一人转身的瞬间,合上了引擎。 柳桑田转头看向少年,少年把脸别向一边,风吹过他额前的发,飞扬着。 比赛前有一个小小的热身环节,便是小明星、车模要喝上车酒,大约是天黑跟车,还是有些风险,故而要喝酒壮胆。不少人找车手代喝,只是一杯日本清酒自然没有什么。那些赛车手们也乐得为漂亮的异性们挡酒。 只是女的一杯,到了男的手上就一瓶。 “这是规矩。”说这话是杨子安。他的手下正在向,这次最被人看好的三联冠车神阿南手上递过一瓶。 阿南不接也不吭声。 一到喝酒环节,他总是拒绝的。 双方这么僵持着,嘈杂的人声瞬间安静下来。 杨子安说:“三年了,你不懂规矩吗?” 阿南以前的女伴,都不会说不肯喝酒,所以他赛前不喝,也没有事,今年换了女伴,对方不喝,只有他来替。 可他不想。 “我来。”人群里走出一人,他是三次咬着阿南车尾,过终点线的第二名亚东。 他夺下瓶子,咬开盖,瓶嘴直接含入嘴内,倒立的瓶身旋起一阵气泡,液体快速下沉。 不过十秒,他手中只余下空瓶子,往杨子安身边的队四身上一扔:“我替他了。” 大家都没有说话。柳桑田好奇看了两眼,冠军跟亚军应该是死对头呢,怎么这么……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不过,她很快就不这么想了,亚军一指立在山边的一个孤独身影:“孟飞,没有选人,是不是应该喝三瓶?” 柳桑田随着他的手指看去,那个少年,身材单薄,衣服被山风灌鼓起伏,突兀的在山影边缘,像一只临渊的雏鸟,只等张开翅膀。 “不选人……退赛。” “对,退赛。” “哪来的?” “比过几次,每次都没有进前三。” “哦……” 起哄的声音试图形成影响力,几句话能干掉一个对手,何乐而不为。 柳桑田看着戏,随手抄了一瓶清酒在手里,她觉得烦躁的时候就想拿点东西在手里,让自己安静下来。 少年回头看了这边,他走过来,手里夹着残烟。柳桑田发现他走路带着风,像一个人…… 他走到人群中,议论声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停止,甚至于是更大了。 且有人冲到他的面前,指着他的脸说:“装什么逼?!浪费大家时间。” 少年沉默不语,像是听不到任何人说话。 当噪音被少年屏蔽时,所有人都看向杨子安,这个时候,看出谁有话语权了。杨子安冲柳桑田阴阴一笑:“桑田,你去说服他。” 桑田?! 没听过?! 谁? 在哪? 众人面面相觑时,有眼力见的人发现了一直隐在人群后,正聚精会神带着崇拜目光看赛车的某女。 她发现被盯了,还不只一个人,是一群人。站直了扬首回视那一群人。 风吹起她黑色的短发,如夜间墨蝶。 她上前,对杨子安笑了笑:“他不喜欢比赛时旁边坐人,别为难他了。” 杨子安:“这是规矩。” 柳桑田:“你定的?” 第 21 章 杨子安:“这是规矩。” 柳桑田:“你定的?” 杨子安:“是。” 柳桑田叹:“强人所难啊。” 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委曲又无处诉的无助的表情,看在杨子安的眼里,心底莫名的愉悦。老三的人,被他戏弄,他高兴得很。 “我喜欢。”他说。 秋明山下的规矩,不成文,但已不可更改。 人群里有几个没有被选中的女生,已蠢蠢欲动的向孟飞靠近。要是他不选,大概率要之前一样,硬塞给他一个。 果然一名车模风情万种的走出,冲孟飞一笑,随后优雅的端起一杯清酒:“我做你女……” “不要。”孟飞快速的打断她的话,但走到柳桑田的跟前,他看着她。 柳桑田觉得整个黑暗的世界里投射进一缕光。虽然明明这里所有的车都打开了远光灯,但都不及眼前这缕光的亮度。 “你酒量怎么样?”他问。 众人再是一惊,连柳桑田都有些接不住少年的话,转变有些快。 柳桑田回视着他,愣了一秒,秋懂他的需求,了然的一笑,举起手中的一瓶清酒,好像她只是在等他这一句话一样。 她说:“你放心开车。余下的事我来。” 孟飞点头,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向杨子安:“就她吧。” 话音刚落,三瓶不同色的酒送到。不是说好一瓶清酒吗?柳桑田迅速向杨子安看去,他在笑。这里是他的地盘,她想攀附他,少不得要做些让他高兴的事。就像那些做销售的,为了一个订单,不得不往死里喝。灌他们酒的人,哪里不知道对方极不愿意,甚至憎恨着灌他们的这些人。可是他们不得不举杯,假装痛快的干掉,都说是为了业绩,其实是为了生活。 他现在就有这种权力,不用留着过年吗? 柳桑田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手都有些抬不起。 对的,杨子安就是想看她这个表情。 想到她一个晚上做出来的账,居然得到了那些人的认可,他便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把眼前这个女人驯服。二十二岁,金融会计,先后在四家公司实习做账。无父无母,没有根基,这样的完美的一只“狐”,只要为他所用,安插在财务部里,可以永远比别人更快一步,嗅出华阳集团的资金命脉里流动的方向。 柳桑田来抱杨子安这条大腿前,想过千难万险,甚至于想过被他“潜”时,要怎么应对,就没有想到,他从头到尾跟她一个目标。他的确需要一个抓手,进入会计部。只是进入之前,他要以他的规矩来改造她。今天这个套,是一种对于她是不是会忠诚效力于他的测试。 叹! 人与人之间就不能有点诚信吗? 她做账的专业能力,不足以让他相信,她是个好会计? 没有人关心她此时在想什么,只想看她出丑。 她的生命里没有丑字,柳桑田豪爽的说:“不用麻烦了,一起来。” 说着,冲身边一个喝扎啤看热闹的糙汉说:“借个东西。” “什么?”看到美女就热情的汉子问。 “杯子。” “什么?” 柳桑田懒得啰嗦,夺过杯子,“哗”一声,倾泄而下的黄~色液体飞流直下,四溅起灰尘。转眼,三只瓶口一齐往大杯中灌去。 清酒、红酒、啤酒,白、红、黄,像洪流一样冲进了她的喉咙里。 她不是这样喝酒的第一人。但在这个赛场上,为一个男人挡酒,还挡着这么利索的,前无古人。想必也会后无来者。 谁会为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去拼命? 没有人会。 但她做到了。 都是为了钱。被选上车的女伴,无论赛车手能不能夺冠,也有一份相当于国内一年的收入。如果赛车手高兴,可能还有小费。谁不此争破头呢? 这是别人的想法,与柳桑田无关。 在众人的一半叹服,一半酸意的目光中,她坐在了孟飞的边上。 赛车的车身不如商务车宽敞,但也有一种宝剑在手,想试锋芒的荣耀感。柳桑田打量了一圈,手摸了摸真皮座椅:“孟教练,你怎么从桐城到日本来比赛了?” 孟飞瞥她一眼:“别乱摸。” 柳桑田斜视他:“刚才为什么装不认识?” 孟飞语气冷如秋风:“没有认出来。”然后顿了一下,“主要是你还化了妆。” 柳桑田来气了:“化妆这是因为我要来看比赛,再说是晚上比赛,化点妆,也不看不出来。” 孟飞不想多说,角色扫过来,看她一动不动,生硬转话题:“系安全带。” 柳桑田:“秋明山赛车,比的是下山车速,现在你们开上山去比赛起点,又不比速度,不用系。” 孟飞眼盯着前方嘟囔了一句:“回国别说我是你教练。” 柳桑田点头:“回国你别说在我坐你边上。” 孟飞“嗯”了一声,又觉得哪不对:“你意思是你坐我身边,还委屈你了。” 柳桑田刚刚酒喝得有点乱,又被孟飞一直无视,现在趁着车子往山上开得慢,调节一下气氛:“主要是你才十七,这事说出去对大家都不好,对吧。你家里学校还有戴菲林,他们都不知道你出来赛车吧。未成年来赛车是违法的。” 孟飞一愣:“你知道戴菲林?” 柳桑田乐了:“你是她的,我知道。今天你的表现满分,我会替你跟她说好话的。” “我十八了。”少年一直冷若冰霜的脸,第一次红了,他嘴角若有似无的勾了一下,然后按下车窗,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靠在车窗,跟在大队的车流后,向山顶开去。 山顶是另一个世界。 山风呼啸的声音,像被人遗忘多时的孤兽,呜咽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 不比山脚下面十几度的秋凉,峰峦间失了太阳的恩泽变得冷僻,为了跟天幕隔成一色,没了人间的烟火,寒气逼人。 先上来的车,按照各自在上一年的排名,排好了队形。之前一直兴奋的女伴们,被秋风吹了个扫落叶般的无情。下车没呆上一分钟,一个接一个的全钻入了车内。 太tm冷了。 几个手握对讲机的男子,正在沟通着什么。全程说的是日文,柳桑田听到一些。 “a段安全。” “b段已清障。” “c段的照明灯坏了一个。” “d段……没事。” “d段再查一次,这几年,年年那里出事……” “好……” 后面的柳桑田听不太明白,她向孟飞看去,他一脸淡定的看着前方,如老僧入定。 柳桑田还是觉得赛车这件事,应该小心为上,她是被人赶上架了,但孟飞毕竟是戴菲林的罩着的。不能对不住朋友。 思考了一秒,她打开车门。 孟飞说:“去哪?” 柳桑田:“打个电话。” 孟飞:“你敢打给戴菲林,就直接下车!” 柳桑田被少年的气势吓着了,开车的人不能得罪的,她赶紧辩白:“我喝了点酒,想醒一下酒。” 这招示弱,果然对涉世未深的少年有用。他神色缓和了些:“别走远,这里死过人的。” 他不是危言耸听,柳桑田来时就打听过一些。华阳集团的一位高管在这出的事,后来说是当场没有死,然后就没有了消息。 她本来想着继续打探消息的,孟飞一说,她反而担心起他来。 劝他是不可能了,她得尽一下朋友的义务。 她找了一辆商务车,那车身巨大,能避风。 手机摸出来后,按下了一个“d”键,戴菲林的号码跳出来。 按下,接通后,她赞了一句,“还是国货好。” 戴菲林在手机那头问:“什么?” “在夸我自己,关键时候还这么爱国,”柳桑田回忆起去手机店买手机时,店主极力推水果牌子给她,她坚持到底的选了华为,还惹店主不太高兴的样子。 “爱国?你爱国跑去给日本旅游业创造就业机会?”戴菲林不客气的怼她。 “来邻居家窜窜门而已,总不能老死不相往来,我们是大国,要有大国人民的胸怀,对吧。”柳桑田戏言的一句,转声说,“孟飞在日本参加赛车比赛。” “……” 手机那端沉默了。 这不是戴菲林的风格。 孟飞是戴菲林的死穴,只要柳桑田一提“孟飞”,她会利索的来上一堆好词佳句。 “是我给他争取的。” “什么?”柳桑田有点蒙,“你让他来日本比赛,你转做赛车手经纪人了?你不管你的十八线小明星们的柴米油盐了?” “我想管,但……不好混了,这不遇限薪,现在那些人只想捞快钱,都跟有钱人跑了,”戴菲林说,“孟飞为了支撑工作室,接了这个活。” 为了生活,谁都不用多解释。 柳桑田思索了一会,还是决定的告诉她:“我觉得这场赛车有问题。孟飞最好不要参加。” “有危险我知道。只是参加就能拿到一些钱,我告诉他不用抢头彩。” “可我看到他眼中一心夺冠的热情。”柳桑田如实相告。 “不会吧,你怎么看得出?他这个人跟女人绝缘。”戴菲林声音有些动摇,“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我提到你时,他的整个人都在发光。”柳桑田不想朋友发生意外,戴菲林看重孟飞,不把他当摇钱树,几乎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看待。但越是这种亲情式陪伴,最容易影响一个少年的心。她陪了对方四年,青春期陪养出的感情,纯洁得不要不要的。 毕竟,她曾深有体会。 “你是说,为了我,他要去争头名,拿那个三百万的资金。” “是。”柳桑田简短的说。 “……” 又过了三秒,戴菲林开腔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他安全到山脚下。我戴菲林一辈子给你柳桑田当网约车使唤。” 为了小男人下血本,柳桑田有点为他们的旷世爱情感动,她为了以后少点路费,豁出去了,郑重的问:“打晕他行不行?” “行,别打脸。”戴菲林忍痛的答。 挂了电话,想起还要给他打个电话。毕竟这是他曾经来过的地方,想到他,嘴角不由的弯了弯,低头按下号码。 风声突然刮得猛烈起来,柳桑田没有听到第四声响铃。 反正这几年,永远没有人接听。 她也习惯了。 这次电话连英文提示都没有了,看来信号不好。 挪了个位置,身体靠在车窗上,耳朵里队了风声,再无别的。 就这么直接对着电话说吧。 “我今天来秋明山,来看你了。杨子安注意到了我,再过几个月,也许就能进财务部。我……我还挺好……你好吧……”说到这里,她有些说不下去,她觉得柳颂走了后,她过得一点都不好。欠着助学贷款,边打工边养活自己,还有死厚的书,教授的课……以前他在时,这一切都是生活。他不在了,这一切成了负担,压得她喘不过气。 忘记,就能重新生活。可她愿意这样苦着,也不想忘记他带给她的甜蜜。 “你给我买的手机坏了,我换了新的,我记得你的号码,放在第一位呢……这么久了,你还记得我吗?”有些说不下去,她的额头顶着车窗,觉得自己的心很痛,“柳颂……” 一窗之隔。 车窗内的男人,正握着早几年前的老款手机,静静的听着。 杨沧海坐在车内大约有一个小时了,他提前到达了山顶,因为无聊,跟他妈妈视频通话后,听到老妈问起了柳桑田。大意是说应该请她吃一顿饭,原因居然是在日本想多看看中国人。虽说人种相同,但是语言还有文化那是不可能一样的。老妈极少提要求,就连带她来日本,也是杨沧海做的主。 所以,老妈一说,他便答应了。 而要约的人,正跟老情人倾诉衷肠,这让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看着手里的手机,这手机是消失的刘丛留下的。 因为刘丛对他杨沧海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所以手机一直没有扔掉。 后来一查,这些年居然一直有人给这个手机号码充话费,这个事就变得更加有趣了。 如果不是柳桑田提及她本姓桑,是改姓柳的,他是不会想到把这个手机翻出来。 现在看来柳桑田跟手机的主人很熟。 他手指隔着车窗戳着她的脸,看到她表情不怎么开心的样子,手势渐变成抚摸状,当她的眼泪掉下来时,他伸手,想去擦…… 直到—— 他听到她轻唤出两个字:“柳颂。” 《少年天团》预收 本来放松在椅背的身体,猛然打直,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手指尖微微的发颤,以为会如之前一样,不适很快会过去。 不料,这一次心脏的悸动,却前所未有的混乱绵长,五指居然只能死死的抵在窗上,才能不让手抖得那么厉害。 他摸到胸口上的口袋,摸出一个小小瓶子,瓶身上的标贴写着“西罗莫司”。他快速倒出两颗,扔进嘴里,吞咽了下去。 “柳颂”这个名字,从心底轻轻滑过,如死水里猝不及防的一点微澜,震荡起了记忆里的封条。 有些无法解释的心结,终于有了答案。 …… 整理好心情的柳桑田,风风火火赶回车内。 驾驶位上的人,早已全副武装,连头盔都上了。 柳桑田想着朋友的嘱托,应该照办的:“孟飞,等会我们安全第一,比赛第二。” 孟飞冲她看一眼:“你现在下去还来得及。” “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毕竟黑灯瞎火,再说山路崎岖,连个防撞带都没有是吧。”柳桑田提醒他,这可不是真正的赛道。 “那是专为钱人量身打造的。再说,防撞带,在120迈以上的速度加重力,跟面条一样软。”孟飞不屑。 “你不是为了钱才参加的吗?”柳桑田反问。 孟飞闭上了嘴,这时车窗外有人敲击。 降下车窗,有人说:“出来个签个字。” 孟飞说:“山脚下不是签了吗?” “这是补充协议。” “……” 他下了车。 再上车时,柳桑田感到少年一下子牛气了很多。 她眼前一黑,某人手快的直接关掉了车内的灯。一阵冷风吹过,把空调开到了最低。 柳桑田觉得受不了,更觉得他这不是开车,像是要去撞车的前奏。 算了,惹不起,躲得起,她打开车门,去了后排。 随后感觉到,驾驶座上的人在黑暗中一直盯着她看。 外面的车灯照进来,她适应了一会,能看到他透过后视镜正在望着他。虽然隔着头盔,依旧能感受到他的严肃认真。 这样的凝视,像是考试时,发现有作弊嫌疑的学生,只要她敢再有行动,立即给扔出考场。但是他的样子,是柳桑田再不行动,就直接扔出车外去。 柳桑田马上自省,他看向她的视线……经过测算工,她判断是在胸前。 哦,她想起来了,忙抓起安全带,把自己绑定在座位上。 对方又扔了一只夹板给她。 板上上带着小灯,刚好照亮着夹着一张纸。 纸上四个加粗加黑的大字:乘车须知。 然后一长溜的: “不许开窗。” “不许叫喊。” “不许打手机。” “不许喝水。” “不许补妆。” “不许……” 一共列举了二十几条不许。 最后一条,用手写的一条“遗言请写在背面”。 空调的风吹在柳桑田的脸,冷冰冰的。 她看着那张纸,半晌没有出声,最后问了一句:“我们坐副驾上的给买了人身意外保险吗?” 对方没有吱声。 柳桑田觉得上了贼船,可这会想下,也来不及。 她握着纸,觉得应该来点凄风冷雨的背景音乐才对。她沉默了一会,将钻指摘下来,用一片纸巾包好,然后放在车内的一个暗格内。如果真的出事,那让孟飞把这个带出去。 转念一想,车手跟女伴应该同呼吸共命运,还是不要走到那一步。 于是用商量的语气说:“其实有个人很喜欢你,你能不能为了她不要把输赢看得太重。她所做的一切,都有她的苦衷。表面上她看重钱,只想出人头地,但那只是她工作。你不同,你是她的梦想。” 车内变得很安静。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她确定自己的声音,一定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如果现在退出,我想她不会怪你。” 驾驶座的人,侧了一下头。 他没有说什么,只做了一个举手的动作。 那是提醒她停止说话的意思。 车外的发动机声音传进来,柳桑田心中一紧,脱口一句:“我觉得这场比赛有猫腻,这台车的发动机号,跟公布出来的号不一样。” 一辆新调试好的赛车,从出车的那一刻起,就带着唯的身份识码,发动机系列号码。这是为了保证车子质量而定的规矩。车辆的外观可以做到一模一样,没有区别,但核心部件,发动机是不可能完全一样的。 赛车被换发动机,这是强烈的危险信号。 她希望她的提醒有用。 然,发动机的声音大作。 排在最先的两辆车已冲出起点。 转眼,柳桑田被风驰电掣几个字给惊得忘记要写遗书了。 他们的车排位在四辆车后。也就是孟飞之前就有排名,只是一直未进入第一梯队。怪不得戴菲林放心让他来日本比赛。这位十八岁的少年,估计不只一次出现在秋明山的赛场上。这一次,他来这里,绝对不是为了一个区区的鼓励奖。 车灯自上而下,将曲折的山路照亮。 豹子一样的速度,自带着车身上的光芒,闪断在路上。 一时间,缤纷乱眼。 柳桑田往前排看了一眼,他很专注,在前进中,没有半点多余动作。 看来是老手,右手轻松放在挡位上,一点也不紧张。 柳桑田闭了闭眼,将身体贴紧椅背,心想着一切交给他吧。不过几十分钟而已,很快结束的。 别过头,看到只差一个身车的蓝色赛车摇下了车窗。副驾上的女生,刚好转过头与她对视,她微笑着举起手机,冲柳桑田拍照。 闪光灯闪过,亮度直晃眼。 不对这不是闪光灯。 是激光笔。 柳桑田赶紧收回视线,隔着车窗,她依然感觉到眼睛发花。看来那些“须知”真是自驾旅行必修课程。 至此,她再不敢向车外乱看,上了赛道的车,已不再是代步工具,而成为赛车手们争夺金钱名利的工具。 那辆蓝色车,在一处直道进弯道时,超了过去。 柳桑田见车速未减,但也没有急着往前赶,这证明刚刚一段深情的劝慰还是起到了作用的。 耳中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急,远光灯照透过距离,晃动在车窗上,极速赶超的车越来越多。 几辆赛车的车距快速的压缩,柳桑田想起高速公路上车距60米的要求,再看看眼前,心惊肉跳都不足以形容。 第一个弯道过得顺利,就不错了,柳桑田全神贯注的盯着驾驶室内的电子屏,哀叫,这才跑了十分之一! 第二个弯道,变得极致弯曲,在慢速上山时,只觉得人会跟着车身会扭向一侧而已,而在速度面前,过这种发夹式的弯道,人就如同坐上了秋千,被荡出去一样。 等到车身再度摆正,回到直道上时,柳桑田悠出去的心才勉强回复原地。她喘了一口,刚才那个“啊”的惊叫声,是硬生生的憋在了喉咙里,要不是那纸须知还攥在她的手上,她真的就能叫出鬼哭狼号的效果。 就在她刚定下神来时,听到身后一声尖利刺耳哭叫,听声音是女人。 她回头,看到身后一辆车在拐入极弯道路时,与峭壁发生了剐蹭,金属外壳与尖利的粗棱磨擦出红色的火星,四散砰溅,刺耳的刺啦声和着女人的失声惊,像海浪一样撞进她的耳膜内。 车身巨烈晃动后,又追上来,而前挡风玻璃已碎了一大块。 一波一波的冲击,让柳桑田不敢回头,不敢再听,她捂住双耳,死死盯着代表她身下这辆车的红色亮点,只想行车轨迹快点接近终点。 车内通话器传来消息,后方撞车地点,已有几辆车追尾,都是在过弯道时过急。 而柳桑田回忆,明明是车头撞下了的保险杠横在了路上。就她这样的小白都明白,路障无论大小,只要与车轮形成一定角度,必然有影响。 正想着他们专业人员怎么说这么不专业的话时,前方只能通过一辆的位置上,居然同时有两辆车半驾而行。 “艹!搞什么?挡道”有懂行的骂。 这是阿南与亚东车队的。 看着互不相让在争优先权,其实速度一致,紧紧贴着开,哪一辆速度慢下来都极突然出现事故。后面的车也不赶超车。 团队作战的力量,此时突显出来。 柳桑田咽了一口口水,向驾驶坐上的人表示深深的敬意,这tm就不是人能干的事。 第三个弯道转瞬即到,这一次前方没两车挡道,车没有减速,而是前轮抓地前移,后轮一个甩尾,像旋起的陀螺一样,打着弯向前开过去。 柳桑田之前看电影里的情节,感观上的刺激与心理上的兴奋都达到了顶点,之前跟着柳颂看电影时,看到他面红脖子粗的表情,一度以为他是激动。现在真实体验了一把,那分明就是怕死的一种劫后余生。 赛车就是一直往前开吗?若是以前问柳桑田,她一定会答,那就一群恨不得把四个轱辘的开成装了两个翼的飞机。 但今天,她再也无此想法。她这个只懂学了个把月车的菜鸟,见识什么叫车手,真正用人手,驾驭机械动力,将之提升到极限速度的人,绝对不是一踩油门就完事。 “怕了……”一直没有出声的驾驶位,突然出声。 柳桑田觉得他声音发闷,头盔阻碍了他的声音。 她抽了抽嘴角,双眼死盯着电子屏上的移动红点:“怕有用吗?” 前方闷声回了两个字:“放弃。” 这声音……柳桑田以为听错。 突然,前方蓝色的车影一闪,曾超了他们的车子,被甩在了身后。 一直不主动说话的柳桑田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不是孟飞。”她说这话时,并不是在问,而是极为肯定。 驾驶上的人没有否定,只抬了一下视线,从后视镜中看她。 “杨……杨总?!”她迟疑的叫了一声。 对方一动不动,并未出声否认。 这太意料之外。 这次疑问大于肯定。 ※※※※※※※※※※※※※※※※※※※※ 预收文《谁不想红》 **姐弟恋** 文案一 经纪人戴菲林喜欢上少年团里的小鲜肉,为了把暗恋对像带回国,用尽办法将对方签回了自己的公司里。 她亲自把血扑少年团□□成顶流天团的经历,被坊间称之为“20年度励志直播——糊团变天团”的传奇。 一次电影节上,被人问及成功秘诀。 戴菲林,冲镜头比了一个“win”的手势:“因为蓄谋以久。” 在国外男团出道的孟飞,遭遇公司雪藏、解约、赔偿,所有人都认为流量王成了流星黄,两年后重新归来。 孟飞站在最高领奖台上,他向着舞台下比出一个“win”的手势,所有粉丝高喊“胜利”。 只有戴菲林看懂,这是在说“我爱你”。 文案二 娱乐圈经纪人戴菲林一手捧红,前男团最没前途不起眼的成员孟飞。 不料对方罢演综艺活动中秀恩爱环节。 无奈,只得自己亲自下场,包揽了所有亲热镜头。 经过某一线卫视的神剪,孟飞商业价值排行榜直逼前五。 眼看就能签下大ip影视剧,一条【吻替】的视频,明日之星被踢下万丈深渊。 粉丝:孟飞糊了。 戴菲林:谁说的?他是在磨练演技! 粉丝:那位亲他的大婶是谁?投资方的二姨还是大表姐? 群嘲一周后,孟飞亲自下场。 我亲自己女朋友,合情合理合法…… 御姐经纪人vs腹黑男艺人 一部描写娱乐圈经纪人成长和男团艺人生存现状的现实向,职业文。 食用指南 1.he 2.双向暗恋 2.成长型 3.因为爱情而努力的00后小鲜肉,真香! 第 23 章 杨沧海右手往上一扬,头盔当风盖掀开,露出眼睛,冲后视镜中的她瞥了一眼:“你朋友缺钱?” “是。”她老实的答,心情放松不少。只要孟飞不在车上,她对得起老友就行了。这算是报了戴菲林几年的“车恩”。 “你很喜欢助人为乐?”杨沧海对于她这种性情,有些不解,至少他的圈子里像柳桑田这样处事的风格,注定成不了大器。 “倒不是。”柳桑田摇头,靠近前排一点,“就是报恩。” “?”他眼里透出看到“古老物种复活”般的神色,“你欠她钱?” “算是。” 毕竟白坐了这么些年的车,服务费不算,光油钱就不少了。 “你这样还人情,她这一辈子都欠你了。”杨沧海倒是很快站到了她的立场,为她着想。 柳桑田笑,“他乡遇知音。” 杨沧海很快补了一句:“你亏了,柳桑田。” 不要试图跟上司理论一件事的对借,哪怕他再无理取闹,都要当成金句名言来消化。柳桑田秉持着她一贯的超强消化力,将他的揶揄当成了耳边风。 她的视线很快被只闪着一只车头灯的顶级赛车吸引,刚感叹一句,“三万块没有了”,路边又已有数辆车,打着双闪,亮瞎她的双眼。在她和杨沧海的车飞速过去时,那些车跟路标一样,屹立在那,一动不动的趴在原地。 随后看到,三三两两的赛车手跟女伴,沿途找宽敞的地方站着,打手机,等待救援。 赛程已过三分之二,不断有赛车退出比赛。 之前跑在最前方的阿南和亚东的车,还在拼得你死我活。 并行的两台车,紧紧的贴在一起,阿南的车贴着山壁,亚东的车挤在他车身的半截处。 前行之中,时不时看到黑色的轮胎,半压在山路上,时不时飞旋出砂石,飞向路面。 “超车吗?”杨沧海看了一眼前方,脚踩在油门,问。 柳桑田愣了一下:“我一外行,杨总内行,你说了算。” 杨沧海往镜中看了一眼:“不超,你朋友就少赚了。” 提到钱,柳桑田犹豫了一下,“钱谁不喜欢……”她又顿了一下,抬眼望着前方已经挤成连体婴儿般冠亚军,“别冒险。” “不冒险,怎么能赚大钱?”他的语气带着挑~逗。 这是在拿柳桑田不顾一切要进财务部的事,敲打她。 她只作没有听懂,“拿你的命去冒险,我还不起。”说完,还很认真的郑重其事的举起三根手指发誓,“这个世界,最不值得拿命去搏的,就是钱。” 杨沧海眼睛亮了一下,没有再吭声,只是右脚缓缓沉下去,车身变得轻飘起来,晃动也忽然加大。 最后一个发夹弯处,之前并排而行的车,靠近山壁的突然猛烈的跳了一下,往下落时产生巨大的冲击力,把外围的车挤落悬崖。 刹时,山路多出来一个车宽的宽度。“嗖”一声…… 他们的车瞬间替代了亚当的车的位置,与阿南的并行在弯道的极弯处。 引擎催动出危险,金属摩擦出恐惧,车身燃烧着向前向前,行进失去规律的躁动让人无法平静。 车内的人,再强大,也只是一堆血肉,强压下,她的左右心房血已开始乱窜门子,全身上下的血管痉挛发痛。 冷汗、窒息、黑夜、扭成一条绳,绞盘就是身下这台车,推动魔盘的就是这该死的飞驰速度。 她双手死死抠在座椅边,恨不得扎根在上面。 与车内紧张刺激气氛不同,山脚等着王者归来的杨子安,正握着对讲机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两个光点。 “怎么搞的?孟飞的a牌就要跑完全程了!” “车来不及做手脚。” “什么叫来不及?” “杨沧海上了那台车……” 窗外,人影起伏,灯如白昼,一切虚成一片让人无法看清的混乱之象。 车子冲入终点的刹那,柳桑田都没有发现,她钉在后排上一动不动,车子往前猛冲了一下,后座力摇撼着她的灵魂。 即使己稳稳的停住,她也一直没有起身,整个人脱力的瘫痪在车。 杨沧海取下头盔,长长的舒了口气,降下车窗,呼吸着外面充斥着汽油味的空气,也觉得新鲜。 回头看她。 她愣愣的。 他下车,一手夹着头盔,一手把她拎出来。 她的身体软得像只猫,挂在他的臂上,任由他拖着走。 走到一片空地,他手一放,她便像大饼一样摊在地上,失神良久,身边的走过的人,闹出的胜利狂欢,她都没有反应。 直到一瓶冰水从头浇下,她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这才像回魂一样的跳了起来。 骂了一句“你大爷的”。 正想继续发泄,看到握着瓶子的人。 后面有关问祖先的话咽了问去。 愣了愣,将自己的脆弱的愤怒憋成便秘状,三秒,她换了一副面孔:“杨总。” 杨沧海把玩的着瓶身,目光打量了她一会,“别在这装死。” “我没有。”她特别委曲,“就是想躺会。” 狡辩!! “有时候你真不像个女人。”他发出一声感叹,看到她软弱的看着他,“但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 “可我不明白,杨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她心有于悸的说,“多危险。我不是看不起你的车技,我是说,你这样的身家,来参加这种比赛,只要跟在后面就行,别跟赛车手比。”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赛车手?”杨沧海不屑的说。 他以前做过一段时间的赛车手,为了赚自己的大学生活费,他不只一次参加比赛。 “做这个烧钱,不赚钱。”她那点赛车知识,都是道听途说的。 “那是你们不懂赚钱的门道。”他说,“这种比赛有赌盘的。每台车上装了直播摄像头,有赛车网站转播。” 孤陋寡闻了。 柳桑田抽了抽嘴角,开始整理头发。看到她脸上有点脏,他扔了一条毛巾给她。 她开始擦手。 杨沧海皱眉,盯着她的脸说:“这里脏。” 柳桑田扬着脸,“哪?”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脸。 柳桑田用力擦了擦右边。 左右不分,真笨! 他不耐烦,伸手把另一边毛巾握在手里,准备助人为乐。 “没有人告诉你,看人时别花痴。”他一一本正经的提醒她。 她把脸别开。 他伸指勾过她的下巴,她微愕看他。 “我除外。”他脸带认真又自负的表情。 她手握拳头,他低头拉过来,细细擦着,“以后怕了,别抠手心,护住脸比较重要。” “为什么?” “你害怕的样子很丑。” 她唇色红红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看到她的眼神忽然定定的望着一个方向。 为她擦拭的手,停在半空,手的主人,望着杨子安。 杨子安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手里端着半杯酒:“过来。” 杨沧海没有动。 但来人是柳桑田正在积极靠拢的人。 现在不比在桐城,那里是杨沧海的主场,柳桑田无论如何都得站杨沧海。 这里是秋明山,杨子安成了主人,他说了算。 稍做掂量,她识时务的移动了一步。 杨沧海握瓶的手紧了紧。 杨子安看似得意的说:“这次比赛圆满成功,庆祝一下。” 柳桑田看远处狂欢的人群:“我们又不是第一。” 杨子安说:“赛场失意,情场得意。” 这话听得有些别扭,柳桑田不是滋味的看了看他。更有些不好意的瞥了杨沧海一眼。 杨沧海将毛巾收回到自己的手中,垂下目光,甩毛巾擦着手中的酒瓶子。 杨子安凑近到柳桑田身边,手往她肩头一搭,带着往边上走了两步。 柳桑田忙让了让,他的臂却狠狠一紧,眼底寒森森的,脸上却在笑。 虽说众人在庆祝,但他却十分不高兴,杨沧海的到来打乱了他原来的计划。 华阳集团内部的争斗早已不是秘密,柳桑田选了跟杨子安合作,就自然跟杨沧海会疏远。 杨子安个性张扬嚣张,他的母亲虽不是杨大兴的原配,却是一直很受宠的那一个。 当年嫁给杨大兴时,手握着南方高端地产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权,而且这几年,又投资互联网电商,在集团内有极大的话语权。 柳桑田不能得罪杨子安,也不想杨沧海面子上不好过,她对着杨子安一笑:“你选中的a牌赛车完好无损的到达,车手的功不可没,这证明您的眼光好,应该得意的是你。” 杨子安心中有火,按住柳桑田的肩头,冷哼一声:“我计划了一年,让老三痛快了一晚上,倒是不亏得很。” 说得兄弟情深似海,牙齿却咬得格格响。 至此,柳桑田已断言,杨子安不是他嘴中老三的对手。 杨沧海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上,只有淡淡的看客的表情。 他拿毛巾在脖上擦了擦:“赢的我不要。归你了。” 然后视线向一直压在柳桑田的臂射过来,“柳桑田,跟这事无关。” 杨子安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暧昧的眼神,在柳桑田和杨沧海两人间转来转去,最后仰天大笑。 他手勾起柳桑田的腰,往身前一带,柳桑田耳畔传来极微的声音,他用只有她能听清梦的音量说,“账做得不错,我看好你。” 闻言,正推拒他的柳桑田,一下子安静下来,眼睛直勾盯着杨子安的脸,放着这一夜以来,从未有过的兴奋和渴望的光芒。 杨子安很满意她的表情,笑笑,“你的眼睛真好看”,随之又向杨沧海扬着胜利的光芒,继续轻拍她的肩头,像邀请女朋友一样:“我家老三,假期后有个生日会,你帮忙选个礼物送他。” 哦? 杨沧海的生日。 “不合适吧。”柳桑田自信满满的肯定,她是没有那种选出杨沧海喜欢东西的本事,这点知知明还是有的,不过不好驳了杨子安。 她提议说:“现在流行发红包,您包上十几万,简单方便又大方。” 杨子安脸微一沉。 变色龙啊。专用阴晴不定的眼神吓人。 柳桑田内心不忿,但只能呵呵的陪笑。 她只能想到这么多了,没有堆积的金钱等着她花的经历,自然想不出有钱人是怎么样花钱的。 不过,他居然幽幽的说:“谈钱伤感情。” 我去,小气就直说。 她立即换了一个思路:“杨总生日,我们做职员的虽然没有什么钱,但尽点心意还是会的。” 杨子安终于松开了柳桑田,一边欣赏杨沧海百年不变有淡然脸,一边晃着八字步往人群那边走。 走了两步,他又折回来,搭讪般的语气问;“桑田,你记下那些发动机号码了吗? ” 杨子安的a牌车本应该报废在比赛之中,这样,他早就预定好的那台三百万字的车,就能以这台不足五十万的车的名义,从公账上走。搞一个比赛,旧车换台新车到手。何乐而不为。 而这车,在一年内再找买家把车卖掉,又是一笔进账。 这种账,几乎没有人去查。 柳桑田事后,想起那一堆一堆不是坏,就是摔了车,本还可惜得很,但是那些金主们却没有不开心的,只觉得奇怪。 于是,心里多了一个心眼,把赛车的发动机号略记了下来。 柳桑田心中一凛,杨子安并不是草包,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她快速找了一个借口:“我想有钱了买一辆跑车,现在看看哪个牌子的发动机好。” 杨子安没有再追究,转身离去。 柳桑田这才长呼了一口气,总算送走了瘟神。 一旁的杨沧海看戏良久,看她神色此时放松起来,讽刺的一瞥:“我以为你刚才在他面前装傻卖乖是因为酒后失智,不过现在看来你很清醒。” 柳桑田听出,他在指她跟着来看比赛,居然记下了那么台车的发动机号,这不是正常人干出的事。 但她要怎么跟他解释,因为做了有着顶极赛车的账目,所以对发动机号有了天然亲切感。 于是就鬼使神差的强记了一批枯燥乏味的阿伯数字。 杨子安骗不过,难到杨沧海她就能忽悠过去。 算了。 还是装疯卖傻了。 她是女的,在这方面他杨沧海拿她没有办法。 她伸手问他要酒。 杨沧海侧目:“还喝?” 柳桑田摇头:“不喝。” 杨沧海奇了:“那用来做什么?” 柳桑田舔了一下干起皮的嘴唇:“漱口。” “……” 杨沧海淡定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看“外星物种”的诧异。 柳桑田的“漱口”式喝酒方式,很快引来一个人目光。 她无所谓,反正在场的杨沧海不介意,她也就没有什么放不开的。别人怎么看,她并不在意。 不过,有人在意。 抬眼,孟飞已脸色阴沉的站在她的跟前,劈头盖脸一句:“你算计我?” 柳桑田无辜之极,她没有那个本事算计他,只因为戴菲林的交待,才想过要护着他一下。 她笑了笑,目光从他身上,转到杨沧海的身上,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于是扬着酒瓶:“怎么能这样说,用你的名字报的名,比赛也是你比的,钱自然是打你卡上。”说着特别向杨沧海用眼神示意,“他只是一时兴起,你就当没这回事。” 此语双重含意。 第一,她希望孟飞不要再为赛车的事发火。 第二,杨沧海也不要把她攀附杨子安的事放在心上。 孟飞皱着眉头,还是气哼哼的。 柳桑田只好拿出手机,在他眼前晃晃:“要不我让戴菲林跟你说,她说要是你今天出事了,她就……” 说到关键词时,柳桑田放慢语速,断了句。 孟飞眉头更拧:“她就要怎么样?” 哦,少年脾气不小。 不放大招,只怕他不会听话回国。 柳桑田眼都不眨的接着说:“戴菲林说,你受伤,她养你一辈子,你没了,她就来秋明山殉情。” 不好意思哈,老友,你的小鲜肉汽油桶一样遇火就暴,只能用最狠的话来安慰了。 孟飞的脸白得吓人,一会耳朵尖红出血来一般,他眼神微闪的问:“她真这么说?” “你回去问她。”柳桑田说着,看到他盯着她的手机看,害怕他真的现在就问,赶紧找补一句,“这种事电话里说不清,得当面问。” “当面问?”少年的脸上飞起一片霞云,讷讷的点了点头。 在他转身离去的一瞬间,柳桑田看到他嘴角飞扬起的青春活力,刚刚阴霾盖顶的他,此时云开雾散,朝阳一样灿烂。 柳桑田笑着看着少年的背影,如果当年她像如今一样,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遗憾。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忧伤,落在了杨沧海的眼里。 他拉开衣服的拉链,里面露出贴身的棉料,手从上到下的一拔,扣子打开,冰冷的山风吹过他的腹肌。 柳桑田正好回头看到,眼神滑过他的身体,轻轻一瞥,立即把目光移开,去看热闹的另一边。 杨沧海就这么敞开衣服,逆着风走,劲风鼓动起他衣摆,撕扯出呼呼的声音。 柳桑田默默跟在后面,跟了一会,停在一辆商务车跟前。 打门打开,小汪下来,钥匙交到杨沧海的手中,看到柳桑田满身酒气的站在后面。 她的目光自然又无畏,就这样站在那里,而不是跟在某人的身后。 他又看了一眼杨沧海,说:“我回酒店了。” 杨沧海说:“放你几天假。” “啊?”小汪立即狐疑的看向柳桑田。 柳桑田觉得这种眼神,带着有色的味道。好像是她拆散了一对cp。 难道传闻是真的,杨沧海不喜欢女的。 “是。”小汪一言不发的走开了。 被小汪眼神刺激到的柳桑田,想为自己证明一下,她不是什么借美色上位的人,虽然她很认同自己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不过,她不是随便的人。 杨沧海已经系好安全带了,她都没有上车的意思,只是站在车窗外,像一个送行的人看着他。 杨沧海摇下车窗,上半身倾过来:“上车吧,我带你。” 柳桑田扬了一下手中的赛车门票:“没事,主办方有摆渡车,我可以凭票上车。” “是吗?”杨沧海神色不屑的看向远处所谓的摆渡车,“都不认识的一群醉鬼挤在一辆车上,不安全。” 柳桑田回头看了一眼,摆渡车没有几人上,大多数自己开车来的,还有就是跟着赛车手一起离开。她这种纯粹看比赛,不想发生点什么的,真是稀罕物种。 她不是不想上杨沧海的车,只是杨子安的事,他真的放下了吗? 她将跟杨子安合作,这一点根本已经挑明了。 她以后跟杨沧海可以说就是敌对的关系。 眼下杨沧海要带她离开,大约是要做做表面文章,套她的话,摸清杨子安的想法。 再加上于兰芳的关系,杨沧海也不会立即踢她出公司,他说过,不碰底线,就给她容身之地。 这几层关系理顺后,她已知进退,客气的说:“杨总,能跟您一起飙车真的很荣幸。您放心,我回去,不会提及自己来过这里。我会遵守游戏规则。” 她说这话时,站得笔直,一副公事公办,决不徇私的模样。 杨沧海的确很想教训她一顿,在没有听到她那通给“不存在的人”打电话前,在没有见到她为了朋友的朋友努力编瞎话之前。她身上有着他曾经最渴望的东西。他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 他说:“你是自费来日本对吧?” 柳桑田点头:“是啊。” 她一直为自费的事耿耿于怀。 想着公司为什么对不去指定景点的,直接发放旅行费用,这样才能体现人文关怀。 他想了想说:“柳桑田,你的假期取消了,现在开始加班。” 按理说,每一个正在旅行中的人,若是听到这种无理要求,一定心情立即跌到谷底。 要么反抗,要么屈从。 柳桑田做着最后的抵抗:“杨总,现在是国家法定假期,一天要算三倍工资,七天假,还有六天,你可是要付款十八天的工资。” 虽然明里不能开怼,可是钱是不能少一分的。 杨沧海大方的说:“如果做得好,给你转正。” 柳桑田的心情如坐过山车,在最低点的她,一直想着不能得罪杨沧海,但钱也不能少挣。毕竟眼睛一睁开,房租、水、电、气、手机费、车马费、一切都是真金白银来应付的。 转正,工资能加两千块,能提前结束她那不要脸的,蹭戴菲林吃喝还有车费的窘境。 他真是一个好老板。 转念一想,他不会这么好心。 “杨总,一言为定。”上车,关门,系安全带,快到杨沧海没有回过神来,她已妥帖的坐在副驾上,一脸工作状态的等着他。 过了一会,手机响。她接起来,听到杨子安在那头说:“桑田,跟我走。” 第 24 章 她抬眼去看杨沧海,他右眼的神色淡淡的,手放在方向盘上,车子开动。 车身很快跟一辆跑车并齐,柳桑田透过车窗,看到握着电话的杨子安,车内还有两浓妆艳抹的人。 他也发现了柳桑田,举手示意。 柳桑田礼貌的向他点头,说:“杨先生,不好意思。我要赶回去加班。” 在回去的路上,柳桑田去民宿取了东西出来。 杨沧海看到她五分钟不到出来,有些意外。 一个人,一只简单的行李包,通常女生出游要大包小包的一堆包,她却比男生还简单些。 柳桑田坐进来,随手将包扔在后排,然后说;“杨总,去哪加班?” 她做通霄的准备了。 不过看到杨沧海正扫着她的外套,目光异于平时。 她坐直,拢了拢衣襟:“要不明天再加班?今天您也累了。” 为自己圆滑鼓掌。 杨沧海“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十点,不晚。” 柳桑田干笑了一声:“那晚上做什么工作?” 杨沧海侧头看了一眼后排的行李包,“你的东西都在这?” 柳桑田说:“是。身上这套还是去便利店买的。” 杨沧海皱眉:“你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吗?” 柳桑田叹了一声:“我只打算看完比赛就坐晚上的飞机回去的。” 她打开手机,出示了电子票证。 原来她来找杨子安,还真的只是想进财务部一个目的,并不想跟他有过多的纠缠。他心里莫名的舒畅,眼睛向窗外看去,夜色静美。 车子很快进入了日本的闹市区,这里通霄不打烊。 吃喝玩乐一条街。 柳桑田坐在车上看得有眼花瞭乱。 经过一排服装店,柳桑田的眼睛停了几秒。 车子滑进停车区,杨沧海拉了手刹对她说;“下车。” 站在服装店外,柳桑田看着玻璃窗内一条卡其色的毛呢裙愣神,等杨沧海走过来时,她问:“杨总,你要买衣服?” 杨沧海“嗯”了一声,径直走进去。 店员很快围上来。 她跟在后面,连眼神都没有得到一个,就直接被忽略掉。 杨沧海去的是最新品区。 她却一直在堆起的特价区,没有挪过步子。 看着上面的零,想着日元兑换成人民币得多少钱时,掏出了手机,输了几个数字后,在支付宝里查了一下余额。 叹了一声。 几分钟的郁闷后,她深深为国内物美价廉点赞。 “过来,看看。”杨沧海穿了一套修身的中长风衣走出来,正对镜叫她。 柳桑田马上移过视线:“杨总,您是问我吗?” 杨沧海瞥她:“当然。” 柳桑田只为柳颂挑过衣服,但柳颂说她眼光不行,挑都是大叔款,柳颂喜欢潮牌,宽松休闲。人好看,披着窗帘布,都能走t台。 眼前的男人,身形让人不能移目,穿修身的衣服,抬起手臂时,可以看到布料下隐隐的肌肉线条。 “嘿,想什么呢?”他打了一个响指,被她盯得有些烦,虽然他很享受柳桑田此时的目光。 “挺好看。走秀那种。”她说。 杨沧海脱下,又进去。 再出来时,换了一件西服。 这次他抬眼看镜时,柳桑田早早的站在一旁,服装小妹一样的说:“很衬你。出席商务活动必备。” 杨沧海斜眼瞧她,没有什么表情。 他再去换了一件出来。 一件不起眼的套头卫衣,带着兜帽。 这种……宽松得像两块布接了两条袖管。 她从未见过杨沧海穿成这样。硬朗的人,因为一件衣服,气质都改变了。柔和了很多。 精英秒变居家男。 她灿然一笑:“很宜家宜室。” 说完,才想起这是曾经柳颂对的夸奖。 她笑完,马上等着杨沧海对她的白眼。 杨沧海走到她的面前,她扬起脸,不后悔刚才所说,两人对视了沉默了三秒,他用愉悦的声音说:“你也去选几套。” 柳桑田笑容僵掉,她的小荷包怎么能跟老总相比。 “我没有打算购物。” “没钱?”他无情的戳穿她。 柳桑田索性承认:“穿不起。” 他说:“我付钱。” 柳桑田:“公款啊?” 他淡淡的说:“可以从你工资里扣除。” 柳桑田赶紧摇头:“那不用了。加个班而已,又不是去见首相,还要换一身行头撑门面。” 杨沧海说:“这是工作内容之一。” 柳桑田“哦”了一声,认命的往特价区走。 介于杨沧海试了好身价格不菲的衣服,而且没有不要的意思,店员很快对这位,频频被有钱顾客垂询的小妹仔热情起来。 柳桑田挑了两套职业装,进去试穿。 看着柳桑田被人痛宰般的表情,杨沧海有了笑容。 说实话,柳桑田的身体有些肉肉的,塞进职业装,能把衣服的轮廓撑出曲线感。 但过份修身的衣服,暴露了她身材的缺点,她有点含胸。 但凡胸大的,都会在人多时,不自觉的想掩饰些什么。再加上做文职的长期面对电脑,更加重了这个问题。 杨沧海站在柳桑田的身后,看她有些畏缩,歪头对镜子里她说:“花钱打扮不自己不高兴吗?” 他以为她心疼钱。 虽然真的心疼。 柳桑田为了表示出自己不是因为钱,挺直了脊背:“花自己的钱买工作服而已,称不上是打扮。” 她怼了杨沧海,又顺带表达自己的敬业。 杨沧海笑了,打量她:“那多买几身。” 柳桑田马上变验:“不了,一身就足够,国内还有一身呢。” 说完,立即钻进了更衣间。 站在里面换衣服的时间里,她隐约听到杨沧海在跟店员说话。 再出来时,杨沧海已经站在了门口,长椅上放了五只袋子。 好家伙,有钱人的一件衣服,是她一年的工资,那里一口气放了五年的工资。 她马不停蹄的让店员把衣服包了,然后打算点开手机,准备扫码。 店员微笑说:“您先生已经付过了。” 态度极好,还送了一张优惠卡给她。 这东西不应该送给买单的人吗? 可能店员也看出杨沧海是老板,她就一跟班。 对,为老板拎包提鞋,就是她这个位置的人应该做的。 她走到杨沧海面前,拎着自己那袋,晃了晃,颇有骨气的说:“钱回去还你。” 她看他的眼神没有奉承和敬畏,坦荡无比。 杨沧海默默注视着她。 柳桑田被看得不自在,他的视线停在她的胸前……意识到什么,她摸了一下脖子,上面空无一物:“项链我摘了。” 杨沧海问:“为什么?” 柳桑田抬起右手,中指的戒指亮亮的:“我喜欢这个。” 杨沧海笑了:“这不是真钻。”他的意思是柳桑田不要真货,却对个假货执着。 柳桑田说:“他最后只留下这个给我。” 杨沧海走近些,握住她的右手,仔细看了看,“上面有记号。” 柳桑田被他握得不好意思,不动声色抽回手指:“有吗?” 她的耳尖被染上了红色,左右看了看,看到五只没有理会的袋子,上去,左右手一提,全拎在了手里。 满载而归的感觉真好。 杨沧海站在她的身后,看了一会,想起她那一句“宜家家居”,不由得笑了。 车停在了一片小区内。 这里是日本的公营房小区。 通常在这里住的人,都是求学的学生,或是一些老人小孩子,经济宽裕的人,不会住在这类小区内。 柳桑田跟在杨沧海的身后,东张西望,看到电线杆子,记着上面的数标。看到便利店,就招牌里能看懂的汉字。 走一路记了一路。 打开门的一瞬间,她看到了简单的陈设。 只有一间房,书桌、电脑、床,沙发。 厨房、洗手间是单独的。 她一只脚踩在门口,没有动。 “进来。随便坐。”杨沧海直接进屋,在柜子里拿了条毛巾,转身去了洗手间。 被晾在一边的柳桑田郁闷无比的站在房间内,传说中的日本廉租房,原来长这样。 袋子往桌上一放,打算坐下好好休息。 洗手间里传出杨沧海的声音:“你把衣服都挂起来,别折坏了。” 贵人事多。 谁让她加班呢。 柳桑田站起,打开衣柜取了几只衣架出来。 一件风衣。 一套西装。 一件宽松无比的卫衣。 挂完这三件后,她有些沾沾沾自喜,眼光不错,居然她看上的,他也觉得不错,全买下来了。 被眼高于盯的某人认同,值得高兴。 刚扬起的嘴角,又恢复原状,给他选衣服,她高兴什么? 接下来掏第四个袋时,手感骤然不同,软而厚,拉出来一看,是自己在玻璃橱窗外看到的连衣裙。当时看到上面打着“新货上市”,便没有去试的想法。 试了不买,从不是她的风格。 大一时,有同学每周拉她去品牌店试衣,试完又不买,然后平白遭遇白眼,她都受够了。 后来听说,那同学拉她去试完,隔一段时间就领着男朋友去试同一件衣服。新衣服就这样到手了,然后室友也开开心心的跟男朋友开~房去了。 听说,两人最后没有结婚。女生找了个条件更好的嫁了,男生总跟下一任女友说起这段往事。 衣柜只有一格,没地方挂,只能跟杨沧海的衣服挂一起。 每五只袋子里拎出来的是一件睡袍,白色的简单厚实。 这个不用挂,她等会要用。 挂完衣服,她重新打量起这间单人房。 扫了一眼床,感觉不太安全。 选择了书桌前的椅子坐下。 桌上有一张相片。 相片里的男孩子,剪着sj里的发型,耳上戴着银色的耳坠,修长的手指上戴着尾戒。柳桑田笑了笑,这起码十年前的相片了……十年前,杨沧海也是这么青葱的。 她遥遥想了想,那时的她在小升中,对sj,迷得不要不要的。 她喜欢的偶像换了又换,国内的小哥哥们成了心里的新宠。 时间过得真快,快得她都无暇去关注时下流行的鲜肉是谁,只关注自己的工作进行到哪一步了。 洗手间里的流水声停止。 门应声而开,杨沧海一头湿发的走出来。 他赤足站在桌前,看到柳桑田正在看相片:“这是我中二时拍的。” 中二?这话从杨沧海嘴里随意说出来,别有一番滋味。 柳桑田仔细再看了看,那时的他,两只眼睛特别漂亮。单风眼,不算大,看着勾人。如今他永远只露出一只右眼,左眼被一片长长的发帘挡着,就像现在洗了澡出来,依旧看不到他的左眼。 手背忽然一湿,他擦头发的水洒到了她的身上。 柳桑田抬眼看到撸起的头发的瞬间,左右露了一些出来。 看不真切,就觉得眼神不太对。 柳桑田看了一眼台灯,发现上面印着“**大学奖励”的字样,日期在2010年。 “杨总,你在日本读过书?” “是研学。” “哦,打工。” “黑工。” “几年?” “……” 他没有说,只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永远是中国心。” 柳桑田笑:“可你的洋装穿出了国际标准。” 他扬了扬眉毛,很受用。 过了一会,问:“你读大学时,住宿舍还是跟男朋友同居?” 柳桑田愣了一下,“我住宿舍。”明明跟他说过十八岁时,男朋友已经死了。他不记得了吗? 不,他这样精明人,怎么可能犯这种低极的错。他这是故意的。 他引她到他的曾经的旧居来,向她说起过往,目的不是为了省钱,而是给她营造一个放松的环境。 他肯向她展示自己的过去,就是在潜移默化的取信于她。 人只要觉得自己被人相信,就会不自觉说出心底真实的想法。 杨沧海站着,柳桑田坐着,两人心照不宣的隔桌互相对视着。 他勾下身子,头发像黑线一样半遮了他的眼,隐隐的阴沉之色从里透出来,他问:“没有同居过吗?” 柳桑田哽了一下:“没有。” 他笑,笑容里充满怀疑。 柳桑田有些恼,但转念想起为什么要生气呢,她跟谁好过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吗? 他是在戏弄她,更是在试探她。 想到这她呼的站起:“杨总,我还是去找间旅店住下,明天几天上班?” 杨沧海慢慢直起身体,头抬的时间里,脸贴着她的前胸,凑得很近。 柳桑田向后仰了仰,他手快速的扶住了她的腰,往前一带。 柳桑田冷静的看着他,手抵在他的胸前,攥住了睡衣的领下,看起来暧昧得像是她把他揪到了跟前。 “不……”她神色平静,但声音发抖。 对方满意的看着她的眼睛,垂下目光看了看她微颤的手。 她在口是心非。 他不想勉强,只说:“你去洗洗。” 柳桑田一滞,想起衣服是他付的账……屈辱感顿时暴烈,不及多想,本能的扬起手甩向他。 这一掌她甩得极快,快到她觉得一定能打退眼前的压迫感。 不料,手停在半空中,然后整个个直接被扯着打了一个趔趄。 她的身体绕过隔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人被压在了他的胸前和桌子之间。 “你干嘛?”他声音温热的问。 “这不很明显吗?你看不出?”柳桑田扬声说。 “你酒喝多了吧。” 无耻啊无耻,居然恶人先告状。 “我酒量很好,没有醉,清醒得很。”她话语里带着警告的意思味。 杨沧海若有所思的扫了她一眼,“放心,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啊哈哈哈……那太好了,你快走吧。 心声发表完后,她又觉得被无视 “洗了再睡吧。”他慢慢松开她说,“一身的酒味,弄脏我的床。” 说完,他从柜中取了一件风衣,套在身上,随后开门离去。 你大爷的!她把那件睡衣扔向了门口。 第 25 章 公寓里走出来时,已近子夜。 杨沧海钻进车里,坐在驾驶坐上没有马上来离开。 他有些懊恼的从暗格里摸出烟,点燃吸了一口,稳了半晌的神后,目光呆呆望着前方。 暗格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那部他收了四年的手机。 拿在手里,手指滑过。 跳出一句微信。 小甜心【哥哥你在吗?】 小甜心【我有点累了】 小甜心【我发现一个跟你有同样喜好的人。】 他刚看到,很快,手机屏上显示小甜心删除此条消息。 【……】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口,柳桑田应该就是小甜心,怪不得初见面时,虽然印象极为恶劣,却抵不住内心里隐蔽的另一种声音。 留下她,她有用。 用处是什么呢,他问身体里不属于自己的心脏。 可惜心脏的主人已经死了,没有回答。 只是每次他动念要把柳桑田赶走时,那颗心脏就会发出警告——不许! 一支烟的功夫,他终于没有刚才那么烦躁了,想着明天的事,又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老妈要见的人,好像被他得罪了,会给她好脸看吗? 他拔了一个电话给小汪。 “杨哥?” “嗯。” “你在哪?我马上到。” “不用。” “……” “是这样……就是……那个……”杨沧海郁闷了一下,怎么说话都结巴了,“你给你爸庆生,一般怎么办?” “我爸啊!”小汪比杨沧海还郁闷,“他找了个二婚女,我有小五年没有去过了。” “你爷呢?”杨沧海不死心的问。 小汪马上热情起来。 “我爷七十大寿,到镇上的酒店里叫了十几桌,认识的人全都叫上了,刚开始怕没有人来,我就说来的每人都有红包。然后来了二十几桌人。” 杨沧海闷声说:“不喜欢铺张浪费。” 小汪:“旅游。什么北京看升旗、革命老区,老人家喜欢。” 杨沧海扶额:“不喜欢热闹!” 小汪:“吃饭!选她喜欢的做。” 杨沧海苦笑:“不会做怎么办?” 小汪:“请厨子啊!不用多大咖,就是能做她喜欢的口味就行。老人家喜欢的东西总共也就那几样。吃不多少。” 杨沧海点了点头,“有道理。” 正要挂电话。 小汪插了一句:“其实,最好领个女朋友让老人看看,通常能让她乐上一阵子。” 杨沧海脸上莫名的有了笑:“看不出,你这么能啊?!” “杨哥,你性取向的问题,总要让人给你挡一下,唉,你是不知道网上怎么传你的……杨子安那个混蛋……” 杨沧海果断挂掉手机,给车调头,驶上了马路。 车开出一段距离,他想起明天的事,又给拿出了手机。 柳桑田正在洗澡,边洗边跟戴菲林视频聊天。 中心内容,孟飞赛车比赛安全结束。虽然没有拿到什么名次,但是好像被一个赞助商看中,要他拍一支广告什么,也算是有点收获。 这一点柳桑田完全没有参与,还是听戴菲林说才知道,杨沧海居然直接点名,让孟飞代言华阳旗下控股公司的创业商业街广告。 柳桑田一直想不明白,孟飞那种一脸天下人,都欠他一条命的性格,怎么可能答应让杨沧海顶替上了车。并且事后没有拿一冠军,也没有见他发大火,原来被人用钱给砸服了。 有钱能使孟飞退让,见识了。 戴菲林【还是我平时待人真诚,你看天道酬勤了】 柳桑田【对对对,你又成功的压榨你家的小鲜肉一回】 站在花洒下,恨恨的想,为什么她不是赛车手。 名次不高不要紧,关键是她这张脸还是清新可人的,比赛捞不着多少钱,说不定也能哪家赞助商看中…… 脑子里快速闪过那些小明星们,扎堆往杨子安为首的赞助商身边靠,那些金主们的猥琐表情,恨不得把美女们包圆生吞活剥的表情,咦……还是不要了 柳桑田冲完身上的泡沫,背对着手机说【我不靠脸吃饭,我就老实打工】 戴菲林【你那种脾气,也只能打工糊口,娱乐圈可是最糟践人的,想都别想】 柳桑田擦着身上的水【进了那个圈子,先忘记是个人才行】 两人东拉西扯了一番,这时手机显示有电话进来。 柳桑田看了一眼,骂了一句“变态”。 戴菲林【骂谁?】 柳桑田【老板】 戴菲林【骂得好】 柳桑田一笑【是杨沧海的电话哦】 戴菲林立即换了一副嗲嗲的声音【谁也不能骂我‘爸爸’】后面还加了一个大财主嚣张跋扈的表情包。 柳桑田冲着手机屏做了一个杀头的姿势,随后按掉,接听了下一个电话。 “在干嘛?”杨沧海的开场白,声音有点微哑。 “洗澡!”柳桑田没有好气的答,“不是杨总吩咐的吗?” “哦……咳……”手机那端的他一滞,也不是没有见识过,紧张什么?但上脸上蓦然泛起淡淡的红色,声音有些迟滞。 靠在车窗上,望着唯一亮灯的地方。那个女人在他曾经呆过的地方,用着他曾用过的浴室,甚至身体上正散发着他选的洗发水的香味,他嘴角又不自觉的勾起,“你这么听话。” “这不加班内容之一吗?”柳桑田一袭睡衣,窝在了床上,擦着湿发。 手机那边微妙的一静。 可话已出口,柳桑田这才觉得话说得暧昧了些,如果换一个场景,绝对不会让她有当下这种心虚的想法。 “你洗澡开了暖气吗?”他温和的问。 本以为杨沧海结束这个让人不好接话的话题,不料他还聊开了。 这让人不由得阴暗的想,他是不是借题开撩。 以前柳桑田不理解室友们,用微信摇个图片美如罗云熙的陌生人,就能聊上十天半个月,甚至日久生情的奔现去了。 现在她有些明白了。 杨沧海这样有几分姿色,又年轻,又有钱,还玩得一手好车的男人,别说聊,就是看一眼,只怕也会有人扑上去要微信号的。 他有资本。 不过,她不吃这一套。 “没开啊,水很热的,不觉得冷。就是出来了有点冷。”平淡的回答完。 过了一会,听到他说;“我车里开了暖气,不冷。” 这是请她一起坐车里吗? 呃……她手撸过滴水的头发,心中暗想,他那点伎俩算什么。 快点转话题。 “这里的秋天,看着美,可寒气还是伤人的。”他淡淡的口吻,像是在念经一首小情诗。 一时间,柳桑田刚刚理所当然的坦然,变得不那么自在起来。 听到了手机里沙沙的声音,他的犹豫了一下,抵不过内心里另一个声音,说“电吹风在柜子的第三格。” “没事。”她一手握手机,一手擦头发。 “你是寒性体质,受了湿气会头疼的。”手机里传出提醒的声音。 这他都知道的? 以前这事,只有柳颂会注意。 他从哪打听? 难道公司连员工身体的一些小毛病也一清二楚。 “杨总你学过中医啊?” 她想不出别的理由。 “……”手机那端消音状态。 她转头看向柜子,有暗格,拉出来,里面真有电吹风。 “不会漏电吧。”她怀疑的看了看,插上电,吹出了风,风拂过脖子麻酥麻酥的。 “嘿嘿……”他在手机里笑,“触电了吗?” “电死算工伤吗?”柳桑田听出他在嘲笑自己。 “?”杨沧海沉默了一会,“我不会让你冒险的。” 哦? 啊? 他良心发现了。 柳桑田觉得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她问:“是要安排明天的工作吗?” 杨沧海“嗯”了一声,她很敏感,怕他再套话,小滑头,骂了一句后,他下达命令:“明天准备一桌中式饭菜。” “什么?”柳桑田由半躺状,惊吓成坐立状。 “很简单,就做你去兄弟饭店那常吃的那三样菜。” “这这这……”柳桑田结巴起来。 “你不在那吃了一年吗?”杨沧海的声音听起来很笃定。 人才啊,他什么都知道,个人信息又遭泄露。 虽然唇兔老板是个好老板,但真的不能为了生意这样出卖她。回国内,给他一个差评,让他知道私聊不可随便说给路人。 “是这样,”柳桑田觉得她跟杨沧海必须说清楚,要不然到时菜没有烧好,把房子给点了,那就损失太大,“杨总,我属于会吃不会做那种。就是吃多少次,我也还是不会做。” “哦?”那边的声音高度怀疑,“我让老板打电话给你,教你做。” “杨总。”柳桑田与之周旋到底,“日本有中餐馆,打电话叫外卖好不好?” “不行,”杨沧海很气派的说,“你去学,这是工作。” “老板……杨总……杨沧海!” 柳桑田绝望的看着黑屏的手机,挺尸在床上。 这一夜辗转反侧。柳桑田想起那些发动机上的编号,她翻身起来,在书桌里找到了一本笔记本…… 上午九点。 柳桑田是在一片闹铃声中惊醒。 昨天晚上睡前生活过于跌宕起伏,以至于她近四点才睡着。 换了麻色的连衣裙,感觉还是有点冷,但手机又响了。杨沧海在催她上路了。 去洗手间随手接了点水,拍到脸上,余下的在头发上抓了两把,拿皮筋绑了一个松散的发结在头顶。 出门过道里,有一面全身镜,她瞥见镜中人一副要去赶地铁的大学生模样,走过去后,又觉得那个人眼熟,回头站定在镜子前照了照。 怎么搞的,换身衣服,就回归成学生了。 她摸出口红,在唇上抹了些,再看镜子里时,已然是个上班族了。 嗯,就要这个较果。 对着镜子看了一会,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宽大的风衣,兜着风,大学老师的模样。 她回头,茫茫然的看着他。 “你迟到了。” “又不打卡!” “从这里到民宿要四个小时,你要让我妈饿着吗?” 柳桑田更加茫然不知所措。她没有听错,做饭不是给霸道老总吃,也不是给阿猫阿狗当爱心便当,而是要给老总的妈吃。 这班加的,一天天的,惊喜交集。 等等,杨沧海说是给他妈做饭。 她搞不定老板,还搞不定老板的娘吗? 于兰芳,好伺候得很。 柳桑田马上将身上女学生的傻白甜,清除干净,一脸沉稳的说:“走高速吧,我记去那个民宿的路上有菜市场,顺路带上菜。” 杨沧海眼神闪了闪,终于转身钻进了车里。 柳桑田坐进去,觉得车内还是很冷。 但杨沧海正抽着烟,他抽烟时,开着窗好点。 开了一段路,柳桑田有点困。 他说:“你睡吧。” “还有多远?” “到了叫你。” “好。” 柳桑田身体往下缩了缩,紧紧贴着窗,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车窗不知何已经合上,只有驾驶座那边的窗,还留下一条三指宽的缝。 身上盖着一件男式风衣,很厚很暖。衣领上有淡淡的气味,这个味道很特别。她吸了吸了鼻子,侧过头,男人握着方向盘,全神贯注的开着车。 想到四个小时的车程,他便一直这样保持着这个动作,她竟然很羡慕于兰芳。 别人只看到女人洗衣服做饭的琐碎,她看到男人坚持到底,不远千里的执着。 “醒了?”他突然问。 “嗯。”她不能再装睡了。 “……”车子开向了服务区,停下,他下了车,走到副驾这边,拉开车门。 柳桑田:“?” 杨沧海指了指驾驶位:“换你来开。” 柳桑田本来睡得美美,一下子被惊骇到。 第 26 章 “我我我,我才拿的本。” “我知道。”他一本正经的说,“所以要练练。” 柳桑田把着车门,不动:“杨总,你不怕我这个女司机,刹车当油门踩吗?” 他半眯的着眼说:“我现在这样疲劳驾驶,才会出事。自信点,后面的高速路上没有什么车。直接开,下高速后,就更没有车了。” 柳桑田被强按在驾驶座上。 这种体验前所未有。 他安然的坐上副驾,靠在椅子上,闭上眼,轻声说:“考了本就要练习,否则一辈子都只是纸上谈兵。” 柳桑田委屈的说:“杨总,你既然要陪你妈,为什么要跑来秋明山呢?这么远的路,值得吗?” 杨沧海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的心不听我的指挥,他想去见谁,我阻止不了。” 柳桑田震惊的看着他:“杨总,你是去追孟飞的?” 杨沧海眼睛微微发红,嘴角勾了数次,似乎有话要说,最后都没有出来,嫌弃的白了她一眼,侧身往椅上重重靠去。 突然的冷场,柳桑田没有弄明白,可能杨沧海是为了哪个小明星去的也说不定。有钱的喜欢追些网红、十八线,制造浪漫约会什么的,这些她都耳闻过。 不过,一直是杨沧海被人倒贴,谁这么大魅力他居然上赶子去追? 八卦的心跳个不停,不过现在不是打听的时候,她启动了车子后,问:“杨总,导航怎么用?” 杨沧海往她身边移了移,伸手按一下。 手长的人就是好,躺赢她这种手短的。 开上路,她又问:“杨总,日本限速多少?” “100公里。” “国内60公里。” “这是国外。” “我能开60公里吗?” “会被开罚。” “那您买了交强险、意外人生险吗?” “有。” 说完这句,杨沧海觉得哪里不对劲,坐了起来,虚着眼,看了看仪表板,才70迈。 他说:“加速。” 柳桑田把着方向盘:“反正都有保险,不要开那么快。” “加速。”他重复说。 “我没有开过这么快的。”柳桑田一直没有踩下油门。 杨沧海凑近到她身边,头枕靠在她的椅背上,声音吹入她的耳朵里:“前面没有车,你不要怕。” “我第一次。”她的脚掌就是踩不下去。 “……”杨沧海叹了一声,手拍在她的右大腿上,手指一捏,柳桑田应激反应,脚板一下子踩下去,车速骤然提升。 “看,不是很好。”他声音湿湿的很暖。 柳桑田侧瞄了一眼,腿抖了抖,他的手还放在腿上,没有要拿开的意思。 他的头就枕在脖间,呼吸出的气息浓浓的染在她的腮边,在柳桑田的视线里,他这样靠过来,真像是一只向主人撒娇的大猫。 浓密的发量,血管清晰的手背,袖子推到肘部,能看每一根筋络的走向。干燥稳定的臂,自然而然的搭在她的身上。 她想躲开。 只微微一让,腿上的掌便按住她。 “这是在高速行驶的车上,不要乱动。” 醍醐灌顶的声音,让她真的不敢再动。 “高速上开车,你保持匀速前行,不要随意降速,不超车的话,就不要随意变道。”他不紧不慢的说着,“提速,对的……货车……超过去……很好……” 柳桑田听着他的指令,心情逐渐放松。 十几分钟后,她开始大胆起来。 孟飞教开车,杨沧海教技巧。 加上路好车少,她越开越快。 下高速时,她兴奋的看着杨沧海,“到了。” 杨沧海懒散的闭着眼,说:“前方一公里,右拐,第三个路口进地下停车场,到了叫我。” 车子停稳。 杨沧海看了一下四周,柳桑田欢天喜地的拉车门。 正当她下车时,身后传来杨沧海的声音:“你真的第一次开车上路?” “是啊。”她难掩兴奋的说。 “第一次开?确定?”他打量她,“男朋友没有跟你开过车?” “没有。他不会开车。” 面对杨沧海一再追问,柳桑田反感的看了他一眼。他又在试探她,要她开车就只是一个幌子。 柳桑田之前驾车之喜,全被他的询问搅得烟消云散,她忍耐着把话题扯开:“菜市场到了。去买菜吧。” 菜市场,并不是个陌生的词。只是在陌生的地方买菜,就让人无端生出不何先去哪个方向好。 柳桑田站在一个入口处,左顾右看,几个中年大叔向她招手。 说的都是日语,她能听出,是在向她兜售新鲜的蔬菜、瓜果。 这里的菜无论生鲜全都包装精致,论盒买。 看着菜价,柳桑田直摇头。 这不是买菜,是买包装。 但贵有贵的好,干净,整洁,不用再重新摘选一次,节约了时间,同时垃圾也极少的。 她拿起一盒四个青椒,本想要了,看到另一盒的多了一个,只是个头小点。左手一盒,右手一盒,在手中掂了掂,估算着哪一盒更重一点。 老板看着她。 她也不在意。 杨沧海双手插兜,闲人般的站在一旁,只在老板伸手要夺柳桑田手里菜盒时,才会轻抬下巴,说一句话。 他说是日语,柳桑田听不懂,不过,很快老板就和颜悦色了。 虽然柳桑田不会日语,可是在重量与总价之间,很快的计算出平均值的能力,她还是很出有天份的。 一块牛肉和猪里脊肉,她果断的选了猪肉。 三只螃蟹和一条鲤鱼间,她留下了鱼。 鸡肉与子鸡之间,她直接要了子鸡,放弃没有骨头的纯鸡胸肉。 杨沧海不明白这有什么区别,实在看不下去时,他会走上前:“不要只选便宜的。” 柳桑田一本正经的说:“你妈有高血压和高血脂,那些高档的菜,不能随便吃。” 杨沧海略吃惊的看着她,便再也没有说过多什么。 选完肉类后,往前又走了几家,发现平均菜价没有出现大的波动后,才折回去,装了两大包。 付账时,老板跟杨沧海嘀咕了几句。 杨沧海笑了。 柳桑田狐疑老板说了她的坏话。 她拎着不算沉的两包,往前走。 杨沧海追上来,手伸到她的手下,顺势一提,全到了他的手上。 柳桑田望向他,又看看菜市场,这里没有男人来买菜,只有各个年龄的女人。她算是特例。 她入乡随俗的想,杨沧海在日本读书,怎么没有那些自以为是的不作为呢? 比如拎菜。 或许日本男也也拎,只是今天她没有碰到。 那杨沧海拎个菜,没有什么好表扬的。 她想起菜老板的神色,觉得应该深入了解一下:“杨总,你跟老板说了什么?” 他回望了她一眼:“你想知道?” 柳桑田心底揣猜中…… 他声音三分讥笑六分感慨的说:“她说你很有经验,是个好太太。” 什么?怎么会?明明不是。 找不到他的错处,无法反驳。 “你没告诉他,我还是未婚呢。” “没有。”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哦…… 想想也对,为什么要向陌生人去说这些。解释就是掩饰,他和她之间清白如纸,用得着掩饰吗? 那就误会吧。 误会! 她放下东西,坐进车里后,很诚恳的说:“日语,我不是别人的太太,怎么说?” 杨沧海握着车钥匙的手一顿,额角青筋突了一下。 车子发动后,柳桑田又问了一次。 他一直专注开车,大有你厢问我千万遍,我待你冷脸如初见。 沉着脸不出声,她就没有办法? 切! 太小瞧人! 柳桑田眼含笑意的,打开手机,边滑动手指,边喃喃自语的说:“我下载一个翻译软件就是了。” 一会翻译姬,把她输入的汉语,翻出一句软糯的日语。 接着,她输一句语音:“我已婚。” 翻译软件,马上翻译出一句。 点一下存储后,以后可以不用再搜。 她又嘟囔了一句:“这位先生只是我老板。” 杨沧海耳闻之中,神色清淡的扫了一眼身侧欢呼雀跃状某人。 内心骂了一句,这该死的语音翻译软件。 柳桑田似乎听到他的心声:“你嫉妒吧,杨总读书那会,估计还没有这么高科技的东西。学日语得死多少脑细胞。” “对于我来说,不难。”杨沧海不以为然的嗤笑,看智障般的横一眼她手中摆弄的手机:“这东西发明出来,的确方便了不少人,也让不少人失了业。” 说完,他补一句:“收费不低吧。” 柳桑田眨眼:“前面十句免费。后面再翻译就要收费了。” 杨沧海眼角一瞥:“那你真破费了,为了澄清你我之间那点关系。其实回国后,谁都不会产生这种误会。” “那可不一定。”柳桑田认真思考后说,“我也不差,跟杨总站在一起,不误会只能说对方没眼力。” “呵呵,”杨沧海干笑,“你真会美化自己。” 不理会他冷嘲热讽,她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学,几次后,能说得有模有样了。 她翻来覆去的只认真学了三句话。 从顺序上来判断。 第一句:我叫柳桑田。 第二句:我从的夫姓。 第三句:他姓杨,而且可以当我叔了。 “感谢伟大的网络革命。”学会这三句后,她大声欢呼。 杨沧海眼瞪着前方,脸色铁青,一脚油门,车飙到了一百码以上。 车停在了一处密林掩映的幽径处。 隔着车窗,闻到一片桂花的香气。 下车,红色的枫叶,铺满地面。 一个老者清扫地面上的枫叶,堆在一起,然后点火。 红色的叶,燃起黑烟,很快变成了冲天的火焰,灰黑色的灰烬埋在树下,归于尘埃里。 柳桑田想起之前柳颂提到过的一个地方很像。 车缓慢的往前开了几米远,她赫然看到一家院门前,挂着木牌,上面写着“枫叶居”。 “来过?”杨沧海停车问。 “似曾相识。”她恍了一眼,在想什么。 “我两年前买的。”他说,“一直惦记这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怎么喜欢上柳颂喜欢的房子,柳桑田百思不得其解。 小汪一身休闲装的颠颠跑过来:“杨哥。” “东西在后备箱。”杨沧海吩咐一句。 小汪伸脖一看,一条曲线完美的背影,正趴后备箱翻腾。 柳桑田?他暧昧的向杨沧海看一眼,这进度……全公司的人都向他打听杨沧海这次假期的去向,他一口咬定去南海视察项目。 现在才发现,人算真他tm不如天算。 “天意难为。”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客气打招呼:“柳桑田,来了啊。” 柳桑田回头,左手一袋,右手两袋,自然的说:“是啊,就是来蹭饭……顺便加个班。” “加班?” 小汪侧目。 杨沧海一只脚已踏进院门。 柳桑田:“你不是?” 小汪对于假期被捉来日本鞍前马后一直义愤填膺的,但是他永远把这份起义的心,搁在只敢怒不敢言的阶段。 “我当然也是,加班费,三倍工资,谁不喜欢!”生怕杨沧海听不似的,声音贼老大的叫。 随后小汪鄙视的目光追着柳桑田:“你来拍马屁的吧。” “你不是?”柳桑田笑嘻嘻的承认。 一点不肯吃亏。 “你真会来事,就没有见过你这么主动的。”小汪切齿的说。 “唉呀,”柳桑田语重心长的解释,“我拍老板的娘马屁,讨好老板,这叫敬老又尊贤。” 不要脸! 小汪没有眼看的表情越发扭曲。 若时这事跟于兰芳无关,他大可教训一下柳桑田。但实在是下不手,开不了口。 只能忍着。 本着大家都是来掐加班费的心情,做饭期间,柳桑田和小汪卖力的在厨房溜达…… 两人均被某人深深的嫌弃了。 菜买回来,并不用再洗,她拿盆装水,用盐水泡了十几分钟不捞。 鱼已经被杀好了,要入味,但是才发现,葱姜蒜都没有买,连料酒这种厨房必备,她也是不知道要买的。 最后,在杨沧海拂袖而去后,她为了自己前程着想,找了一家中餐馆的电话,打算找他商量一下,订几个菜送来。 他的房间,门紧紧闭着。 以另一边的房间,门倒是开着的。 找他……不如找于兰芳…… 房间内,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 “妈,我们出去吃吧。” “为什么?不是请人来做饭了吗?” “……” “我知道有一家湘菜馆不错。” “这里的湘菜……不可能是中国的味道。” “湘菜厨师不好找,就是找到了,也不方便来这里。” 于兰芳一直躲着杨家人,连过个假期,都跑到国外来,杨沧海是十分小心的。 柳桑田深深为自己不能掌握厨师技能,在老板的娘面前露一手,感到痛心三秒。 这是多好的拉近距离的机会。 “你不是叫了一个会做的来吗?”于兰芳诧异。 柳桑田惭愧万分。 “她……会吃不会做。”杨沧海无奈的说。 柳桑田心底冷笑,怪我了啰。 “算了,我来做吧。”于兰芳说。 闻言,门外的柳桑田觉得堪比天籁。 于兰芳出来,看到柳桑田微笑的送上了围裙,展开一个笑容:“原来请的是你。” “对啊,老板说想找人陪您说话做饭聊天。” 刚才他们的对话,柳桑田便听出杨沧海的真正用意,谁做菜不重要,他的老妈能高兴最重要。 或者,他还不信任她,可是至少她是唯一知道于兰芳存在,但没有出卖给杨子安的人。 他的底线,就是于兰芳。 于兰芳亲自出马,柳桑田立即挺身而出打下手。 一顿饭做得有说有笑,吃也吃得开开心心。 杨沧海感叹,找回老妈起,这一顿饭是她话最多的一次,吃得最开心的一次。 席间,于兰芳问起柳桑田:“现在在哪个部门做事?” 柳桑田向杨沧海瞥了一眼,才答:“实习中,跟在李秘书那打杂。” 于兰芳放下筷子:“怎么不在财务部呢?” 一句话看似稀松平常,柳桑田和杨沧海分别听出了不同的味道。 一直不在华阳集团的于兰芳,为什么会对她没有进账务部有所质疑?她也觉得她不在账务做,很意外。 那么杨沧海呢? 他一直忌讳财务部里有杨子安的人,之前一个许高让他焦头烂额的,现在她也向杨子安示意想进财务部,那杨沧海一定首先想到踢她出局。 柳桑田斟酌着于兰芳这话的意思,小心的说:“公司里事,当然是杨总说了算。” 杨沧海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意见。 于兰芳望了一眼柳桑田,若有所指的说:“杨家的人,从来对金钱看得极重,怎么可能让一个人独占财务部。小海,你懂我的意思吧。” 柳桑田一直将于兰芳视作被私养在“外室”,没什么能力野心,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年轻漂亮。她也许就是当下众多想母凭子贵,其实让男人渣得没有了尊严,只有被人轻视份的“小三”。可显然,她被对方的外表蒙蔽了。 接着于兰芳又说:“在疗养院这几个月,我跟小田相处下来,觉得她专业不错,就是少个机会。” 杨沧海一笑:“妈,专业好的多了去。” 于兰芳将筷子一拍,嘴角扭曲了几次,缓慢的将脸转向杨沧海,声音温柔,却带着浓浓的恨意:“可她是唯一敢在姓杨的面前,替我出头的!连你都……” “做不到”这三个字,被于兰芳湮灭在喉咙里,她向一旁的小汪示意。 小汪忙倒了一杯酒给她。 于兰芳仰头,直接灌入嘴中。 “来。”她命令。 小汪没有迟疑,又是一杯。 于兰芳这次喝得更快。 “再来。” 杨沧海不敢出声,只勾头不语,脸像被人抽了一记耳光一样。 ……一瓶喝完。 于兰芳并没有要停的意思。 这一次小汪求救似的看向柳桑田。他们又不是小两口,不用这么扶贫济困吧。 小汪小声说:“杨总因为心脏问题,不能喝酒。” 哦,那意思是让她这个小职员,救死扶伤呗。 才不做这种破坏人家母子感情的事。 柳桑田果断用脚尖踢了踢杨沧海,笑眯眯的说:“杨总不陪阿姨一个?” 第 27 章 杨沧海叹气。 “清酒喝不醉的。”她小声劝。 杨沧海脸色煞白,瞪了她一眼,难道她看不出来,他根本不能喝吗? 眼看第二瓶,于兰芳又要干掉。 杨沧海再也坐不住了。 柳桑田愣愣看着,心道,于兰芳果真是女中豪杰,这酒量。 她脸已微红,眼色迷离,喝酒的动作,渐渐迟钝起来。 杨沧海咳嗽了一声:“妈,别喝了。” 于兰芳:“为什么不喝?” 杨沧海想了想:“今天你生日啊。” 于兰芳一滞,仓皇的向外一看,好像并不希望他提及一样。 柳桑田踢了小汪一脚,“你买的蛋糕呢?” 小汪一直在倒酒,听到这话,“哦”了一声,然后拎着酒瓶子,往外走。 柳桑田不忘记加一句:“那什么,要现做的那种。” 小汪猛点头,现做得两小时后才回来。 那时……酒估计不想喝了。 他给了柳桑田一个赞同的眼神,飞快的离开。 杨沧海顺势去夺于兰芳手上的手上的酒杯:“过生日,吃蛋糕吧。” 于兰芳将他的手一甩,怒目横眉:“我以前就是靠喝这个,养你的。” 杨沧海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他把脸别向一边,看着窗外,整个肩膀僵直的保持着一个姿势。 他忍耐的陪坐在一侧,听着哗哗的倒酒声。 这声音立即像长长满倒刺的勾子,将深埋进记忆坟墓里残破片段,一点点拉出来,带着腐朽陈旧的味道。 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杨家人一次次对他生母的嘲笑,像斧子一样,把他少年成长过程中,努力打造出的完美一面辟得粉碎。 即使如今已经成年了,光鲜亮利、握着几家分公司的权力,可以将碎掉的他粘合成,人前的人模狗样。可于兰芳的存在,就像一面魔镜,只要她出现,便能把他不光彩的一面照得无处遁形。 他不想。 她不服。 就在她的杯沿要碰到嘴巴时,横空劈下一条臂。 “砰”一声,杨沧海甩杯在地上,手紧紧捏住了于兰芳的右腕,声音沉痛的说:“够了!” “你嫌弃了吧。”于兰芳温柔的声音,变得咄咄逼人。 “没有。”杨沧海咬了咬牙,手却捏得更紧。 于兰芳感受到手上的压迫力,她几乎与他一样的表情,痛与难堪的反复交替在脸上轮转:“你嫌弃的,要不然,不会让我躲着不见人。” “不是。”他手放松了些,眼睛看向一直呆滞状,不知是走是留的柳桑田,“她是我专门带来见你的。” 于兰芳冷笑一声,过后泪如雨下的冲他吼:“那是因为我告诉了她,我是你的母亲!” 这句话,在柳桑田的心底一直存着,她从不敢直接告诉杨沧海,这种利用对方底线达到目的的行为,其实是一把双刃剑。 一个想要得活在阳光下的母亲,在长达几十年的痛苦中煎熬里,一直把儿子放在春光明媚的人间,自己却入暗无天日的地狱。 是柳桑田的出现,给了她一个机会。 柳桑田以前隐隐感觉到自己并非那个有“不纯”目的的人。 现在,觉得真相大白时,又发现都是动机不纯,但她却找不出她的错处。 在这位母亲的嘤嘤啜泣声中,柳桑田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杨总,能不能我陪阿姨坐会。” 杨沧海怒气无处发泄,目光快速投射到她的身上,老妈那句话再明显不过,她要让柳桑田进财务部,她想了解华阳经济命脉的走向……接下来会做什么,他不用费心都知道。 他郁闷的说:“你们俩都把杨家人想得太简单了。” 杨沧海说完,离席而去。 柳桑田坐到了于兰芳的身边。 财务部她是一定要进的,杨子安肯给机会,杨沧海只要不阻拦,这事就成了。 重点在于,如何说服杨沧海,让他相信,她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小会计”。 很难。 但她想试试。 于兰芳的想法,在柳桑田看来,就是想让自己得到一个公开的承认。多年外室熬成可以见光的小老婆,不怎么道德,可现实之中这种事情还真不少。 喝下三瓶酒的于兰芳,脸上微微发红,眼却比刚见时,还要清亮。 她拢了拢精致的盘发,扬脸看着柳桑田:“你也想让我放弃吗?” 柳桑田摇头:“我只是一个聆听者,您想说什么,我听什么。” “是吗?”于兰芳拿出镜子,照了一会,看到镜中的自己,眼角纹路一直延伸入发,发出一声感叹,“我被很多人骂,从来没有人肯听我说一句。” “我在呢。阿姨。” 柳桑田放慢语速,“要在权利与金钱下活出尊严,男人都做不到,何况是普通的女人。” 于兰芳的眼盯着柳桑田中指上的钻戒闪了闪,略平淡的说;“我在生他时,已经知道姓杨的有老婆。” 柳桑田微诧异。 她继续说:“我以为自己能养活他。” 柳桑田叹气:“开始你以为养一个孩子很简单,可是当他上幼儿园后,上小学后……”柳桑田没有去具体描述没有父亲的孩子,将要在这个社会上受多少无妄之灾。 特别那种被家庭排斥在外的女人,一个人带着孩子,何其的艰难。 她换了一个方试说:“你一定不想他活成你身边人的样子。” 于兰芳抬眼看着她,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在他进小学时,我因为在桐城无房无户,加上收入并不稳定,带着他四处流浪。后来,我孩子因为打架被劝退……我想他过上好日子,把他送了回去。” 她说着目光呆呆的看着某处:“我被他们按在地上打,扒光衣服扔在大街上,那个作孽的人,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 她说到这里时,全身缩成一团,发着抖,恐惧的东张西望,好像那些打她的人又围拢过来向她挥起拳头一样。 她呜咽了一阵,抬起头。 “我有错。但,这错不是我一个人犯的。”她说,“错了,但不是罪,更不是他们对我犯罪的理由。” 她鼻水往下掉,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说:“他们说,要我保证永远不见小海,永远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我答应了……可没想到……我居然被卖到了国外。” 柳桑田心一颤,旁观的者心态瞬间变暴躁。 后面她再没有说一句,只把头深深的埋进双臂间,像失去保护的孩子,除了蜷缩成她以为的安全姿势,再做不出相样的反抗。 柳桑田压了压心头的怒火,手放在于兰芳的肩头:“他长大了,能保护你了。” “不要告诉他这些。”于兰芳突然握住柳桑田的腕,“我只想恶人受到处罚。” “我明白,你不想用揭自己伤疤的方式,去拉下杨家人。”柳桑田停了一下,坚定的说,“那就用他们最痛方式还击。” 杨沧海站在院门口,打电话。 “蛋糕呢?” “订了。” “怎么还没有回来?” “现订现做,要久一点。” “买个现成的回来吧,不用这么久了。” 杨沧海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见柳桑田神色平静的站在身后,推测老妈的事已经摆平。 他松了一口气,不想在今天跟她顶撞是他唯一能做好的事,可现在来看也办得不完美。 “谈完了?”杨沧海问。 “嗯。”柳桑田点头。 等了一会杨沧海见她没有下文,找话说:“还没有见她跟人聊这么久过。” 柳桑田淡淡的说;“杨总公事多,能见阿姨的时间每天可能没有多少吧。” 被揭穿实情,杨沧海并不生气,反而自嘲的说:“国内大部分家庭,在子女成年后,相处的时间都很短暂。” “她没有说你一丁点不好。”柳桑田安慰性的对他说,“你过得好,她就满足了。” “在我心底,她是完美的母亲。她被人伤得千疮百孔的过去,曾是我最后的保护伞。”杨沧海安静的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向人坦陈他对“母亲”这个词的理解。 “杨总,我考虑过你母亲的建议吗?”柳桑田觉得应该再争取一下,跟杨沧海合作,的确比跟杨子安合作,更放心一些。 杨沧海有些头痛,怎么她就一根筋,他淡然一笑:“杨家的财务部的确薪资很高,但并不是天堂。” 柳桑田赞同的点头,手指按在戒指上:“我也不是天使。” 这次轮到杨沧海点头,“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从她发出那封短信起,她便被划归为“可疑”之人一类。 现在……她想向“可用”之人一类进阶。 而且并不想通过正常的升迁途径。 杨沧海有些为难:“现在公司在搞上市,不是最好的时候。” 柳桑田马上说:“我以为,现在不是最好,却是公司最需要我的时候。” 杨沧海一笑,眼角扫着她的脸,不以为意:“谁能保证,你是不是第二个许高。” 他担心的是这个。 能干的人大把,精明的人却不一定是老板需要的。 这种人一旦反叛,对公司的打击是最直接致命的。 可是任何一个握着权力的人身后,总会围绕着形形色色的手下。 能力、强干、专业、忠诚……都不能是个菜鸟。 柳桑田轻松一笑,已有准备。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杨总,这上面是这次赛车比赛中赛车的发动机号,国内的发动机都依赖进口,这些发动机是不是走的正常渠道,还是走的非常流程,一查就知道。” 杨子安如此热心赛车比赛,真的只是需香车美女们环伺的虚荣吗? 答案是不会。 每一个从商者,所做的一切事情,无论他用多美丽的语言包装,或是被媒体的通稿赞美,都改变了一个主旨。 他们要从中谋利。 显然,杨子安并不是想竞争一年一度的十大杰出青年,他要的,只有金钱。 杨沧海接过纸,指尖搓起折纸一角,上面几个编号,与一个月前财务上报上的果然不一样。 他不动声色收下,视线停在她的脸上。 她亦回视着他,目光里透着自信坚定。 他问:“谁告诉你这么做的?” 她答:“没人,只是我在整理了两个月财务单据后,发现有些报不了账,就用招待费报销,但是那些招待的地方,都写的是银城酒店。而有些人员明明那个月在外地出差。他们用这种方式报销,看来不止一两个月。所以,我翻查了一下近几年的报账方式。这个好像被公司默许了很久。” 她停了停,看杨沧海的反应。 他并没有任何表情,更看不出想打断她的意思。 她这才继续说;“您到桐城也就几年时间,这种报账方式在您全面接手之前,就存在。准确的说,是杨子安的遗留问题。” 他不信:“谁教你这些的?” 她说:“这种事,谁会教?” 他追问:“真的没有人?” 她肯定的摇头:“没有。”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骤然把目光移开,微带无奈的说:“你总是制造意外。” 看来他早知情,却是隐忍不言罢了。 她笑:“希望是惊喜。” 他没有接着说,而是指了指院落中的一扇门:“跟我去一下那里。” 走到门口时,杨沧海突然停住脚步,“你进去看。” “哗”一声,移开一张木门。 柳桑田眼前一亮。 里面是堆如小山的礼物盒。 大大小小,花花绿绿,有些一看包装,就是一些奢侈品。 柳桑田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但还是回头望一眼正主:“这……” “给我妈买的,你帮忙选。”他说着指着里面东西,像菜市场中甩货的商贩一样,“以你的眼光选。” 讨好老妈,用这招。百试不爽吧。 柳桑田一愣:“你妈喜欢什么,我怎么知道?” 他嘴一勾,目光投向她中指的戒指:“你手上的那戒指,她就喜欢得很,可见你们眼光是一样的。” 戒指是假货,这是在讽刺她眼光不咋的的意思。很想反驳,但假的真不了,她只能认命的回瞪了杨沧海一眼。 “杨总,我当你这话是在赞美我。”她说话时,脸上皮笑肉不笑的。 杨沧海摸出一根烟,别在嘴里,正在点燃,突然歪头看着她的脸:“你可以脸皮再厚点。” 永远在人的伤口上撒盐的家伙。 加班就是来干这种事。 罢了,也不用太用脑子,就是让人莫名的羡慕嫉妒,不过恨不起来。 她在一堆礼物里欣赏了足足一小时,然后,像只狗熊走入了玉米地里,觉得哪根棒子都大,放弃哪根,都是自己的损失。 杨沧海燃着烟,心口突然异样的跳动起来。 这种熟悉的感觉从未有过。 他静静看着她的身影,时隐时现在礼物堆中,吐了一口烟,装做随便的口吻问:“你以前的男人,是怎么送礼的?” 柳桑田一愣,心头的酸楚泛起,但很快被一种叫倔强的情绪掩盖下去,她亦回了一个淡然的笑:“我开了个单子,让他每一年情人节送一件。” 有这种操作,他第一次听说。不过他的理解,情人情得十八岁以后才能过的。她那时才多大? “情人节?你应该没有跟他一起过节吧。”他口气极淡,眼睛带着试探的意味。 “我十八岁时,过了一次啊。情人节礼物。”她心中微叹,那天他没有来,她便自己去买了这个看好的礼物,当时天真的想,隔天要找他算账的…… 杨沧海迅速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戒指,一直被他嘲笑的假货,大约是她当时最好的礼物。可柳颂死在二月十三号,这一天他是永远记得的。 所以,这戒指根本不是柳颂买的,是柳桑田自己给自己买的。 她不是傻就是蠢…… “这个你妈会喜欢吗?”她举起一只爱马仕。 杨沧海闷头抽烟,做头疼状的挥了挥手说,“照你的喜好去选。” “哦。”她马上放入送礼的一堆里,这个又大又厚,看起来能背几年,阿姨一定喜欢。 她 “你妈是油性皮肤还是干性呢?”她问了一个很专业的问题,“送错,会毁容。” 吓得杨沧海的烟从嘴边一抖,灰色的烟管飘零落地。 沉默看了她良久,杨沧海走过来。 看到柳桑田正认真的拿吸油纸在脸上蹭。 他不懂这是做什么。 凑近些问:“你用过的东西,不能拿给我妈用。” 柳桑田苦着脸,心道,“我没用,我在做测试。” 杨沧海似乎明白了什么,觉得这样测试很慢。 他伸出两根指头,捏住她的脸,扯了扯。 柳桑田呆呆的看着他。 他指腹互捻了一下,很肯定的说:“你中性。” “要全脸测。” 哦。 简单。 他手还未缩回去,重回她的鼻梁处,双指一合,揉捏了一会,仔细体会着手感后说:“有点油。” 他想了一会:“鼻子用一种,脸用一种。这样就没问题了。看看是不是两种都有。” 他做得太顺手,以至于柳桑田全程被他吓懵逼,以严肃认真的目光盯着他,他也全无察觉。 直到他加入进来翻找礼物后,他才发现,一直满脸沉浸在选礼物的亢奋中的某人,没有动作的呆在那里。 柳桑田憋着气看他:“杨总,你动手前,能先打个招呼吗?” 杨沧海看了她一眼,翻出一个唇膏,很认真的讨教;“这个怎么用?” 柳桑田一见,限量款,淡粉,工作妆最为合适。刚要上手,她停住,有些负气的说:“你以为女人用这些哄哄就好吗?她真正的需求不是这些。” 杨沧海拧开口红,看到冒出的一截东西,淡然如说别人家的事一样:“她想再婚,我也不反对。” 说完,将口红顺手往她嘴上一抹,退后些许,端详一会说:“你也可以再嫁。” 柳桑田眼中一片震惊。 他却自然无比的回视着她。 “开什么玩笑。”她自语着。 “没有开玩笑。”他笑了笑,“嫁人是你最好的去处。” “你吗?”她反击。 “……” 他看着手中的口红,慢慢的垂下目光,淡粉的唇,散发着珠光的光泽,手抚过她的腰,指尖微微用力。 她一点点的向他靠近,说不清楚是被动,还是主动。 她的眼睫毛颤抖着,半合着眼帘,在某人的唇凑近过来时,气息掠过皮肤上的细绒毛,没有紧张,而是一种熟悉的味道。 她惊讶的发现,离得越近,他越像一个人。 迫近过来唇,悬停在她的嘴角上:“你的目标原来是我?” 微合的眼帘蓦然打开,他还在试探她。 “是,也不是。”她回答得含糊,身体往后退。 “解释。”他的掌立即按在她的腰间,两人的距离片刻归“零”。 禁锢住自己身体的男人,体力占上风,她只能智取。 他执着想知道她进入公司的目的,也正说明他已经不再自负的以为,她只是一个拜金女。 或许之前他认为的柳桑田为了高位什么都愿意做,但现在站在眼前的她,显然想得到不是一个衣食无忧的黄金屋。 “如果杨总代表华阳,那我当然以你为目标。可是华阳不是你的之前,你不会是我的目标。”她霸气的回应了他的问题。 他终于搞懂了她的意思。 进华阳,只是第一步。 入财务部,也只是想搞清楚华阳的资金流向。 她想要的是进入华阳的核心圈。 核心圈里,只有几个人而已。 她在暗示,他杨沧海还不是。 他一时竟然觉得她没有说错,“你的能力,能撑起你的野心吗?” “杨总,我能拿到发动机号,还不能证明我的能力吗?” 两人的目光相交,各自在揣摩着对方的诚意。 “你这样抱着我,我会动心的。”柳桑田以退为进,扬起脸无奈的说。 “哦?”他没有松开的意思。 “杨总喜欢跟人这样说话?”她主动凑近了些。 “怎样?”他扬起眉毛。 她腰间的力量还在加大。 他在戏弄她。 谁怕谁? 以后还得打交道呢。 别怂。 她突然伸手勾住杨沧海的脖子,快速的在他嘴角一贴,退开许些,看到口红印在上面。 杨沧海错愕的看着她,右眼有一瞬间的慌。 她在反击。 可惜毫无技巧可言。 见他一副失神模样,柳桑田再接再厉,眼神转瞬间切换成玩世不恭的模样,再迫到他的脸上,全身的力量全挂在他的身上,声音软软的说:“你再这样看我,我会胡思乱想的。” 杨沧海猝不及防的松开了手,人往后退了两步。 她还挂在他的脖上。 他握着她的腕,用力掰开,挺直身体,顾左右言他:“选好了,写着清单给我。” 说完,仓惶的转身离开。 我去! 就这段位! 柳桑田哼着歌,将选好的礼物,一件一件收集起来。 不对,刚刚说写张清单,不应该送于阿姨的房里去吗? 接下来的几天里,杨沧海已经不在院内。 他只在深夜回来。 那时,柳桑田和于兰芳早已睡下。 这天早上,柳桑田早早将他堵在了门口。 第 28 章 “你有事?”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情绪不高的样子。 不能过问老板的私事。 她伸手,掌心一翻:“这是你要的清单。” 他没有接,只说:“交给小汪处理。” “杨总,吃早餐吗?”她问。 “你会做?”他反问。 “……” “你不要等我。”他抬手系袖扣,“陪好我妈就行。” 他抬脚往外走,小汪把车停在了门口。 他在赶场吧。 这一天一套衣服,一天比一天晚。 而且,总是带着莫名的香气回来。 “……可是……” 她酝酿了一晚上的话,再不说,他的一条腿就收进车门内了。 “阿姨说,她不要生日礼物。” 柳桑田赶紧拖住他。 “不要?”他皱眉想了想,“那是你这个陪吃陪聊陪玩的,做得不称职。” 又来了,他总是这样打击她为乐。 此时车子已发动。 情急之下,柳桑田极力为自己想出一个开脱之词:“阿姨她有一个生日愿望。” “什么?”他看向她。 现在不说,没有时间了。 “她说要参加你的生日会。” ? 车内的人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一个母亲给自己儿子过生日,很稀松平常。 但他好像办不到。 “不行。”他简单的说,不带任何感情。 “为什么?”她趴着车窗。 “啊”一声尖叫,划过杨沧海的脑海,一个血流满面的年轻人,奔逃在日本的街头,后面喧闹的喊杀声,由随而近。 “你不可能藏她一辈子!”她拍着升上的车窗,声音勾回了他失神的目光。 他恍惚了一会,对小汪说:“走!” 要说服一个在盘根错节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成年男人有多难,柳桑田觉得她用尽了二十二年智慧,还有她灵魂中最真诚的感情,可还是摇撼不动他。 她回头,看到于兰芳久久的站在门边,像是从来她就长在那里一般,一动不动。 最后她缓缓走过来,展示着一张发黄的相片。 里面的女人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半蹲挽着一个十岁的男孩子。 “这十几年,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我一直留着。”她泣声的说着,“我想告诉别人,我是孩子的母亲,我以他为荣。” 她长长的抽着气,带着再度准备隐藏的沉默,一点点的走入儿子为她准备的房间,门关上时,带起风,吹拂着柳桑田的耳边的发,很冷。 自日本回来后,柳桑田几乎很少再见到杨沧海。 办公室里,同事们各自走门窜户的送着旅游所得。 这一天都比较闲。 刘春去各部门转了一圈,拎着不少的土特产回来。 她看柳桑田低头不语的发闷,扔过一袋“米饼”,“这个送你了。” “谢谢。”柳桑田兴致不高。 “你不吃一下。” “当中餐吃。” “不去食堂吃呢?” “不去,饭卡上的钱没有多少了。” “那……我这有牛肉干,给你。” 柳桑田觉得白吃不好,赶紧找话说:“这一周公司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吗?” 刘春摇头:“长假就是一年中最大的活动啊。” 杨沧海的生日不是大事,至少刘春是完全不知情的。 柳桑田翻着日历,上面标着每个月过生日的同事名字。 公司每到月底,会为这些同事过一个集体生日。 花销由公司报销。她手上还有上两个月的生日报销单据。 柳桑田指着台历上的日期:“年底是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刘春乐呵呵的说:“我看中一条裙子,等着打五折再买。” 柳桑田拿出计算机,按了按:“要不你把链接发我,到时我也资助你一下吧。” 刘春犹豫了一下,“要一千块呢,你能资助多少?” 柳桑田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块?!”刘春乐得不行,马上捉住她的手,“怎么这么大方?” 通常人变大方,一定有事相求的。 柳桑田笑了笑;“问一个事,就是过集体生日这招是老总的意思,还是人事部想出来的?” 刘春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她问的是这个;“不知道,反正进公司,就有这个福利。” 柳桑田说:“那所有人都过?包括杨总吗?” 刘春摇头:“杨总从不参加生日会,不过,如果是重要的人物过生日,他会送礼。但他自己好像也不过。” 柳桑田说:“他又不缺钱,我们送礼,他也不会收吧。” 刘春神秘的拉过她:“最好别在他面前提他的生日,他不喜欢的。你刚来,想跟杨总搞好关系,可是……总之他不吃这一套。” 这里面有戏。 “为什么?”柳桑田问。 “别问,就当没有这回事。”刘春叮嘱。 既然杨沧海的生日,公司上下都很忌讳,为何在日本时,杨子安特别提醒她,这个月就是杨沧海生日。 桐城的习俗,男逢女满。 男人不过整生,而是十九岁,当二十过,二十九,就当三十过。 通常整生,是人生大事,会过得很隆重。 再穷的人家,至少父母一定会为孩子办一场力所能及的生日宴。 杨沧海出生在金钱堆积如山的家族里,怎么可能二十九岁,不大操大办一下? 杨子安至少是记得的。 想了一圈,也猜不出里面的原委,这时一直安静办公的李秘书突然站了起来。 她少有的速度快步到柳桑田的跟前:“你跟我来。” 柳桑田手中正无意识的划拉着一串数字。 正是杨沧海的生日日期。 好在写的龙飞凤舞,估计李秘书看不出来。 李秘书没有等她,匆匆往外走。 她把纸往抽屉里一扔,上锁,站起追出去。 刘春伸长脖子,想着为什么好事都让柳桑田给遇上了。 李秘书还没有这样需要过她的支援呢。 一路追上李秘书到电梯口,柳桑田问:“去哪?” “公司门口。” “啊?” 可能是有重要人物要来。 柳桑田快速检查完自己的着装,除了鞋子有一丢丢旧,别的还能带过去。 以指为梳弄了一下头发,抻了抻衣角,深吸一口气。 李秘书瞥她一眼,没有说什么,电梯门一开,便走了出去。 “好巧!”迎面撞上一个男人。 声音好熟悉。 柳桑田站在电梯里面,看着外面衣着光鲜的男人,他正轻蔑的冲着她笑。 这并不会让柳桑田有什么不爽的。 她自动屏蔽那人的嘴脸,可是却无法忽视他手中提着一只遮了他半个身位的水果篮。 “祝儿子,杨沧海先生,三十华诞,心想事成” 落款写着“父:杨大兴” 呃……这也太扯了。 明知是恶作剧,柳桑田只能不动声色的上前;“杨先生好早。” “杨沧海在上面吧,我亲自送给他。” “杨先生,杨总不在。” 秘书室里做事的人,自然对种小伎量很懂。 柳桑田一手接过大果篮,冲正拦人的李秘书说:“我先上去了。” 李秘书也不废话,直接按下了关门键。 杨子安半真半假的叫嚣着说:“我可是替老爷子来的,你们让开。别弄坏我和老三间的情谊。” 李秘书门神一样的阻在他的跟前:“杨先生,您被老爷子下令不能踏足公司。” 闻言,杨子安火冒三丈怒扫了周遭一眼。 此时,安保已有人围过来。 大家以为,杨子安无聊乏味的兄弟情深戏码,又要再一次在众人面前上演。 谁知他画风一转,向柳桑田笑眯眯的说:“等会老三来了,你跟提一下回家过生日的事,是老爷子请他回去。” “好的。”柳桑田笑容得体的回答。 杨子安在大家的严防死守中,潇洒转身,走出一段距离,回首向柳桑田抛了一个媚眼:“项链很适合你。” 跟在他身边的安保大哥脸色不爽的回视柳桑田,像看外敌一样。 啊……柳桑田摸着脖间的项链,这个真的很难一时半会解释清楚。 日本之行,她跟杨子安算是认识了。 但真的很纯洁的那种。 “都回去上班。”李秘书冷扫一眼如临大敌的各位一眼,说了一句:“大家小心点。” 说完,进到电梯里,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门开,柳桑田先先一步踏出去。 只是人刚出来,她就有一种走错楼层的警醒,赶紧回撤。 不料,后背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推了出来。 她一个趔趄出了电梯,回头,李秘书冰冷的眼神看着她。 “李秘书,这是哪?”她四处望了一圈,这里是楼顶,除了她们没有别人。 “你跟杨子安很熟?”李秘书单刀直入。 “啊,他啊。”柳桑田打着哈哈,摆弄手里的果篮,数着里面的进口水果,想着得怎么处置为好。 她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像个初入职场,屁事不懂的笨鸟一样。 想从李秘书这样的老油子眼底混过去,其实很难。 她平时看似什么也不说,其实,也等于什么也不会教你。 她是那种凡事扔给你,你自己去琢磨,做好了不夸,做坏了也不告诉你错在何处的人。 “别装了,你戴的黄钻项链,在前年时,他就要送我的。”李秘书嘲笑的看她。 柳桑田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平复下来。 李秘书应该是多次拒了暗地里的拉拢,才能得到如今耳朵上的十万耳坠。 刘春说过,这是去年杨沧海送她的生日礼物。 杨沧海在这方面,很大方,而且送东西都是选日子的。 很高明。 没有人会在自己的好日子,拒绝老板的好意。 不过,李秘书把她看得蠢笨,那就未必了。 她不卑不亢的说:“我没有装,这链子是杨子安给的。” 果篮得十几斤,拿手上怪重的,她放下后甩着手说,“其实这跟您关系不大吧。” 李秘书说;“全公司的都忌讳这个人。” 柳桑田说:“谢谢提醒。” 李秘书看了一眼果篮:“在华阳做事,能力可能不是最重要的,忠诚才是最需要的。” 柳桑田一笑:“是。” 李秘书缓了一下,目光移到她的脖子上,眼中笑意一闪而过,随后说:“三十几个人进入到最后的面试环结,以你的学历,是根本不可能到面试这一步的。” 这一点柳桑田倒是认同,华阳集团选人先看学历,毕竟500强的名声摆在那。 “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出来吗?”李秘书问。 她让自己进入了面视,柳桑田当时接到通知时的确有些意外。 “不知道啊。”柳桑田又想到她看到字条后的反应,李秘书并不想进入华阳做事,更像是…… “我就是想看看,从这种不入流的学校毕业出来的,能蠢成什么样,不自量力的来华阳这种地方面试。” 李秘书眼中丝毫不再掩饰身为品牌学校出来的优越感,手中那点权力,被她用来消遣像柳桑田这样的毕业生。 她喜欢将应聘者们,精心准备的简历扔进碎纸机里,看着碎如雪片的期待,就莫名的兴奋。 柳桑田在想,她把自己拎到顶楼说这些做什么? “李秘书,文凭在一家成熟的企业里面,其实并不能带来多大的利益。”柳桑田的手撕破果篮的外包装,从一堆昂贵的果品中,拿出一颗最不起眼的紫色葡萄。 用手擦了擦了,扔进嘴巴里咀嚼着,“就像美国的苹果公司,失去了乔布斯,那些高智的人才们,只能追着他剩下的那点价值,勉强维持着运作。” 李秘书冷然一笑:“你这个比方打得,意有所指。” 柳桑田嘴巴停下咀嚼,思索了一会;“华阳集团正入在上市的关键期,但账务部有失掌控,现在公司用白艳艳这样的高端人才,去跟许高这只有千年道行的人精作战,只能说事倍功半。” 李秘书沉吟了一会,说:“如何事半功倍?” “选一个被你们视为不入流的会计专员进入财务部,主要跟进上市需要准备的核心内容。无论上市能不能成功,自然要把财务部的资料全部掌握在手中。”柳桑田说完,不忘记自我推荐一下,“其实我就是难得的人选。” 李秘书眼色微愕,她重新打量眼前这个三个月都未过的小朋友。 之前杨沧海有提过,让她物色财务会计,她首推了白艳艳。可是如今看到,是放了一条鳄鱼进了鱼池,把许高这只千年鱼精给逼得毁池上岸了。 她一直为此自责不已。 “你的自信,让人吃惊。”她说,“你以后可能会离开秘书室,可是我今天把话放这了,我能放你进来,也能让你离开。” 李秘书口气不小的样子。 她能在公司呆这么久,就是会相面术。 看谁对华阳不忠,然后打小报告。 柳桑田一直为进财务部打着小算盘,李秘书这样直接摆资格出来,明显就是在敲打她。 “我的工作,自有杨总安排。李秘书你很能干,但总不会越过杨总吧。”她心底想着,嘴上却说,“我怎么会忘记这些。一个公司的互相照应少不了。” “那好,我儿子很快高三,**大学有几个定向委培的名额,我要我儿子成为其中之一。” 李秘书抛出了自己的底牌。她要用儿子的前程去交换,柳桑田进入财务部的调动权。 来不及细想为什么李秘书来谈这件事,柳桑田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或许这是杨沧海的指示。 不过,这千年老妖,居然要夹带私货。 也难怪。 不带私货的话,李秘书所说的事,还不一定成。 能交易的事,自然需要有一个双赢的结果。 “我能做什么?”柳桑田不假思索的问。 “杨子安是那家**大学的校友,长期大学里任教的教授保持着很好的关系,接下来怎么做,你明白的。”李秘书说这段话时,终于放下了百年不变的职场女性的架子,带着身为母亲的温情,“他喜欢那个专业,我想帮帮他。” 说完,她转身她走向顶楼一角。 风吹碎了她打电话的声音。 柳桑田只能听到一句:“知道了。” 随后就只有呼呼的风声灌入耳内。 下楼后,李秘书拿了一份华阳子公司的财务报表过来给她。 柳桑田正有手上的事要忙,接过随手放在桌角。 李秘书没有说什么,对正核对假期旅行消费发~票的刘春说:“刘春,柳桑田手上的事你接一下。” 刘春头都没有抬的说:“我这些,都是要做到下班呢。” 李秘书:“那就下班后,继续做。” 刘春勾头憋气盯着手中的单据,半晌不出声。 柳桑田快速看向那份新到手的报表,瞥见一串熟悉的数字。 这份正是汽车总装部送来的进口发动机财务报表。 上面发动机编号,与之前她在日本见到的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批编号的绝对不是新出厂的,而是从不知的旧车上拆下的。 经过一次赛车后,车子大多数都报废了。 从而无从查证。 用新货的价钱,买来二手的东西,安排一场赛事,全部报废掉。 从头到尾,做得滴水不漏。 神不知鬼不觉,她叹服不已。 见她看得出神,李秘书难得开口说:“有什么疑问,随时问我。” 柳桑田眼中一滞,觉察出李秘书对之份报表态度有些不同,她习惯性的将疑问藏住不说,微笑应对:“好的。” 子公司的财务报表,正在柳桑田的手中审核。 这个消息像投入平静湖水中的重磅炸弹一样,激起了冲天的水柱。 水中的大鱼、小虾、甚至蛰伏在池洞里,十天半月不会动弹一下的鳄鱼,都被震得浮出了水面。 特别是财务部。 午餐时间。 柳桑田和刘春一起排队打饭。 轮到她们时,突然一下子插进来七八个人。 柳桑田和刘春对视了一眼,刘春气不过开口了:“账务部的几位,注意点,这站两人呢。” 为首的钱西西回首打量了两眼:“临时借一下位置,同事一场,别计较。” 刘春不依:“不行,先来后到的。打饭的规矩从来是谁先到,谁先得。” 钱西西神色不屑的扫过柳桑田:“真有那规矩,就不会抢人饭碗。” 柳桑田嗅出不对劲,侧目看向别处,只当没有听到。 刘春气恼得很:“财务部有什么了不起,插一个就算了,还一插就插一堆,仗着人多是吧。” 钱西西忽然良心发现的说:“是啊,我们人多,插了你们两个人,要不你也来□□们一个吧。” 插就插! 谁怕! 刘春单人冲到了最前面,拿盘点了几个菜,正要拿时,不料钱西西尖声说;“秘书室的都要插财务部的队了,这秘书室是有多少事要抢人家的。” 通常电视剧里把办公室里的文职都演得如何高级、美丽、有教养。其实那只是互相不熟悉时,表现出来的伪装。一旦触及到他们自己认为的利益时,撕下面具的一刻,快到让人以为对面站的,只是顶着相同面孔的陌生人。 柳桑田默然的拉开了一段距离,让后面的同事,站在了她的位置上。 等到她打完饭,坐到刘春身边时,对方的菜已吃了一半。 刘春忿忿的说:“她们是故意的。” 柳桑田喝了两口汤,才不慢不急的说:“这很正常。” 刘春瞥了他们一眼:“就比我早入职半年而已,牛x什么牛。” 柳桑田夹了块鸡蛋放在刘春盘中:“计较这些有什么用?升职加薪才是我们的目标。” 刘春撇嘴,把鸡蛋塞进嘴里:“我也想啊,可天天做会议记录、给老总安排行程,端茶倒水,我没有发挥的余地。” “你以前什么专业的?” “金融管理。” 柳桑田吃进嘴里的饭,差点吐出来。 这种天天想着快点下班,没事就美容美发泡吧的人,想升职只怕不能依靠能力,只能靠脸了。 刘春继续抱怨:“我一直在想凭什么女性升职机会比男性少,加薪的幅度比他们少。难道我们就真的能力不如体力吗?” “一般女性缺少一往无前的勇气。”柳桑田说,“刚才抢占吃饭位子的事,一个想成为领导的人肯定不做。” “那倒是。” “但,抢高薪,高职位时,你看看还有谁会守着所谓的规矩,不枪~林弹雨的往前冲呢。”柳桑田没有打到合口的菜,但鼓励自己吃完,吃干净了,擦着嘴说。 再看刘春,吃得比她早,但只吃了些菜,饭一粒没有动。 刘春想着柳桑田的话,有些叹气:“我就想吃好的穿好的,每个月有钱买衣服鞋子,化妆品不能缺少。” 柳桑田一笑:“这也挺好,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也是一种成功。” 刘春扔了筷子,脸上八卦的表情露出来:“你是不是把杨总定为你努力的方向。” 又打听私事了。 她永远这样。 柳桑田故意把她的话理解成另一个意思:“我要成为杨总那样,我得重新投过一次胎才成。” 谁知,刘春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小姐姐。 她握住柳桑田的手,深情摇憾的说:“田儿,你知道吗,对于女人而言,结婚就是一次重生。约等于投胎。” 这…… 柳桑田愣愣看着刘春,半晌找不出反驳之词。 “你不觉得我说得极富哲理?”刘春一副坚持真理的模样。 “我……”柳桑田憋半天挤出一句,“我已婚。” “哦,对哟,怎么忘记这碴了,你要真的跟杨总怎么样了,那可是重婚罪” 罪! “嘶……” 第 29 章 人要是想挑你的刺,能将一只光滑的水母给挑成扎刺的河豚 。 下午5:58分,柳桑田正低头看账务报表,做着核算。 一旁已经整理好桌面,将桌子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刘春,一直坐在椅子上瞄着手中手机时间。 “啪”一声,几个鱼尾夹夹着的报表落在她的桌上。 “这个不能报。”钱西西指着带着油墨味的a4纸说。 “哪些不能报?”刘春问。 “自己看。” “我就是自己看了ok,才送财务的。” “反正不能报。” “可这些钱都是他们这次旅游先花了,然后找公司实报实销的。” “说了不能。” “那你说哪些不能。” “我下班了。” “你!” 钱西西轻蔑的笑了:“这事不一直是柳桑田做吗?你抢着做什么?找她,她做这个才是专业的”。 “我做跟她做的有什么区别?以前我也做过的。”刘春新入职的给比下去,脸上挂不住。 柳桑田手一顿,抬眼向钱西西看过去,目光淡淡的。 感受到无形压力的钱西西,眼神闪躲了一下,只扔下一句:“财务总监说了,以后要一式两份,由各部门自行复印好送交。有什么错的漏的别赖到账务的头上。” 说完,扬长而去。 刘春看着报表,已被翻乱了次序,再要重新整理又是时间,她整个人都快要气疯了。 转头看向柳桑田:“田儿,我们哪惹到财务部了?居然挑我业务上的刺!” 柳桑田料到财务部有所不满,可是如此明目张胆,也真是够高调的。 也难怪,许高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带出一群温吞的手下。 她心说,财务部不是冲着你刘春来的,是冲着我来的。 晚上。 柳桑田在办公室内加班。 公司的晚上有门禁,入夜10点锁门。 柳桑田特意跟安保打了招呼,给自己留门到11点。 刚到十点,她手头的东西已整理汇集完,正要存档时,她回想起财务部的钱西西,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随后拔掉了网线,插入了一个移动u盘中。 一分钟后,她重新插上网线,把刚才的资料存入电脑里。 伸了个懒腰,转脸看到刘春甩手不干的那份报销单据,还摊在桌面上。 刘春是香港回归那年生的,她承袭了那个年代,搞定铁腕娘子撒切尔夫人式的扬眉吐气。 对于一切不按劳动法规定的加班,一律拒绝。 之前柳桑田觉得她很牛x,连李秘书也是从未说过她一句。 后来……有一次劳动局里来人,到公司里做了一回问卷调查,她被安排去招待那些人。 她听到她叫其中一人为舅舅,终于明白,能在这种大公司横着走的,要么许高那种,能力抗老总,要么像她这样的朝中有人,虽然位卑,却过得清闲自在,谁也不说她什么。 她心里一嗟三叹后,摇头站起,手机响了。 柳桑田看了一眼手机号,“杨子安”三个字陌生又让她生厌,但她又需要跟他保持联系。 “杨先生。” “水果给老三了吗?” “杨总不在公司。” “不在好啊。”他在手机里笑,“我不找他,我找你。” “找我……” 跟他有任何工作外的接触,都是一种折磨,柳桑田抱着工作上委屈,私生活上决不妥协的想法,冷静以对:“我下班了。” “做账呢?” 他这个点打电话,是在套她的手中的账目。 柳桑田很清楚,这份报表,要送交许高审核。 过了许高那一关,她的能力自然就会得到杨子安的进一步认可。 也可以说,由此,杨子安会给她开出进入财务部的入场券。 但…… 上赶子的从不是买卖。 她故意不说明,只表现出一副勤勉的一面回他:“白天没做完的事,晚上加班也要做完。” “那加什么班?我在你们公司楼下呢,下来,一起吃晚饭。”他发出邀请。 这时间,吃饭? 她摇头:“不了,我朋友来接我了。” “朋友?” “是。” “男朋友?” “不方便说。” “一起啊。” 他说得柳桑田没办法接话了。 “我朋友……认生。”她把戴菲林代入成男性角色,虽然她是个看见有钱老板,立即送上名片联系电话的人。 “哦?”终于手机那端的人安静了。 搞定。 柳桑田手机一收,为了防止那人贼心不死,特意关掉手机。 一路上进电梯,按下一楼键。 电梯门开,看到门口安保小哥哥,持着步话机,一脸专注的在叫:“去18楼看看。” “18楼没有人。” “开灯,一个个找。” “进贼了?” “我去……去秘书室看看……厕所!去厕所外叫一下!” 这找人还是捉贼?! 柳桑田站在安保小哥哥身后,为他的敬业鼓掌。 华阳有这样的基层员工,怎么会不发达呢。 小哥哥边说边仰头看着上空,半天没有发现已经站在身边的柳桑田,看他那样子,能站成望夫漄里的伟岸石头。 柳桑田轻哼了一句:“凉凉夜色……” 小哥哥迅速低头,瞪着牛眼把柳桑田上下打量扫一次,然后带着某种万分的激动,但用压抑情绪的声音冲对讲机里说了一句:“杨总,柳小姐刚下班,在一楼大堂。” “叫她到门口来。”杨沧海的声音和着刺啦刺啦的电流声传来,像远在天际的浩渺召唤一般。 有人找她。 这么兴师动众的。 少见。 由此可见能干的人才,比长一张美丽的脸,更能让人牵肠挂肚。 小哥哥一脸领命的注视着柳桑田,龇牙一笑:“柳小姐,杨总找你。” 这么晚,杨总找一位已婚年轻女职员,这是很让人遐想的事。 但小哥哥却很专业的,把那种想入非非的表情,掩饰成恭喜她钓到金龟婿的喜色。 柳桑田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这位小哥哥就从没有冲她笑过。 这一笑真要她的命。 走到门口,看到一辆车。 两个男人。 杨子安面有微愠的站在车边,他将刚刚被人拒了,还执着等人的模样切换成了得意的笑脸。 另一边,站在风中的男人,修长的身体裹着风衣,被风吹鼓成旗帜。他缓缓转身,侧过来,没有注意到柳桑田,视线移开后,又再度回视。 终于,他锁定在她的身上,手握着手机站着。 柳桑田微慌的扫了一眼杨子安,不能让杨沧海误会她跟杨家老二有约。 杨沧海没有吭声,静静看了她一会,默默将视线别开。 三人行。 必有人烦。 她站在两个男人之间,左右打完招呼。 然后没有听到谁请她上车之类的话,走吧,好像不能。 不走吧,真是尴尬之极。 杨子安首先开口;“桑田小姐,你等的人是他吗?” 啊…… 说是好像不对。 说不是……杨沧海发帘下露出的右眼发着极冷的目光。 “明天还要上班,我得早点回去。” 她没有正面答复。 “既然你朋友不是他,那叫他别来了。今晚我送你回去。”杨子安拉开车门,一副请君入瓮的奸笑模样。 “不太方便。”她转身往马路上走,眼角瞥着风中吹动的风衣一角。 杨子安上前扯住她,纠缠:“你怕我吃了你?” 柳桑田甩了甩胳膊肘儿,低声说:“杨先生,今天真的很累,我得回去休息。” “回去你吃什么啊?” 柳桑田本想着约戴菲林去“兄弟饭馆”吃宵夜。 但一看杨子安这阵仗,估计去了也是引战的。 杨沧海一脸冷漠的表情,估计没有那个味口。 “我吃泡面。”她有气无力的反抗着。 杨子安对此嗤之以鼻。 一直执作壁上观状的杨沧海没有说什么,转身往暗处走去,随后扬长而去。 杨子安见杨沧海离开,诡秘的一笑,心想杨沧海今天怎么这么知趣。 他上前在柳桑田耳边细语:“我找你做什么,你知道吧。” “发动机报账的事。”柳桑田冷静的迎着他的目光,也不再回避。 他说;“要怎么做你清楚?” 柳桑田说:“这是我的事,杨先生。” 他说:“我还是不放心。” 柳桑田反问:“不放心什么?” 他双手一摊:“生意场上的事,通常有买就有卖,你一个人做成这个事的概率很低呀。”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华阳子公司有十几家,财务这一块,每一段时间,就会交给不同公司财务来审核。虽说麻烦,但是有着极强的监督作用。 每一家公司的财务,都恨不得查出对家的错漏之处。 桐城的华阳有许高在,没有出过问题。 这次杨沧海却突然要调他手中公司的账,而且指定了发动机这一项,这一下子让杨子安焦躁不已。 许高不是吃素的,要这个账目能顺利过关,得杨沧海亲笔签字才行的。 柳桑田能不能让杨沧海签字,杨子安心里没有半点底。 柳桑田跟李秘书在天台上谈及账目问题时,还没有想到事情如此复杂。 听他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 怪不得李秘书如此笃定,杨子安会来找她。 她捏了捏皮包,语气轻松的说:“其实不难。” “不难吗?”他眼中充满不自信。 “李秘书的儿子高三了,你给他在**学校留下一个委培指标就行。”她提出条件。 “哦……她的儿子……”杨子安有些诧异。 李秘书从不求人,一直是跟谁不亲,跟谁也不远的忠仆形象。 算得上是公司里的老臣子。 他说:“她儿子成绩听说不错的。” 柳桑田倒是没有料到,杨子安连李秘书儿子的学习情况都清楚。 他也并不是个草包。 既然眼站着的,是个明白人,柳桑田也就敞开了说:“的确,他的成绩是能达到分数线的,只是半道被人挤下去,也是那些人一句话的事。 这不世道本就有些事情很难说。有些人一辈子不用多努力爹妈护着,顺风顺水的吃香喝辣,有些人再怎么挣扎却总被命运砸翻在地。” “这些不是事。我来办。”杨子安脸带笑容,摆出成功人事藏不住的骄纵之气,“其实那天你没有参加庆祝,太遗憾……今晚补上。” 他伸手过来揽柳桑田的腰。 借机揩油。 她杨沧海离开的方向遥遥的看了一眼,此时只有安保小哥哥还在。 对方站在岗停内,虽然隔着玻璃,可也正看着这一幕,她熊猫猜测对方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老三不解风情,可我懂啊。”杨子安这话已极为露骨。 职场上混的,哪一个都明白这潜台词的意思。 但谁会为一个小职员出头? 这种事,被轻贱了的永远是女性。 “好。那杨先生的事,会更顺利。”柳桑田当机立断把包一甩,正好打在对方的手腕上。 在外面,拉拉扯扯吃亏的是她,她才不傻。 柳桑田找了个空档,钻进了一台及时停下的计程车。 司机向欲追上的来的杨子安看了一眼。 柳桑田催促:“快走。” 司机犹豫了一下。 柳桑田语气加重:“那个坏人在纠缠我。” 眼看杨子安已经靠近。 人模狗样的,像个有钱人。 柳桑田不得已:“大哥,他想对我搞潜~规则。” 司机没有说话,直接用行动表达了对那些仗着钱多,就欺男霸女之徒。 “吱……”一踩油门,车子不留情面的扬长而去。 …… 坐了不到一公里,柳桑田就叫停。 司机郁闷无比,好不容易拉一个,还是个短途。 柳桑田刷了钱,跳下车,打电话。 “戴菲林!哪呢?” “在你们屁股后面跟着呢。” “姐……”柳桑田声音微滞,回望身后,“你看着我上的车?” “……” 不一会,戴菲林的日系省油车停在路边,冲她招手。 目测还有上十米的距离她就停住了。 她人在这,车停得有些远了。 不过不能嫌弃。 通常喜欢把车停在离她不过一米之遥的人,突然停这么远,一定又喝酒了。 柳桑田挥手跑过去,“你又为谁去挡酒了。” 戴菲林:“一言难尽。上车说吧。” 看她情绪不高,柳桑田没有提要求,只请她送到家就行。 她打开车门时,车内一股浓烈有酒味扑面而来。 戴菲林冲她风情万种的一笑:“没有醉,还能开到幸福小区。” “别介,我当司机,先送你回去。”柳桑田不敢,“姐,无辜弱小的生命经不起风吹雨打。” 戴菲林脸红得发烫,整个人都是半醉状。 即便如此,她依旧倔强的把身体坐直,还摆着一个“我行”的表情,瞪着柳桑田,只是细看就能发现,她的眼睛布满血丝。 “被酒精洗脑了。”柳桑田开着玩笑,心头却一酸,跑到驾驶位,连拉带拖的把戴菲林挪到了副驾上。 她钻进车里,伸手摸着戴菲林尖尖的下巴,一脸心疼的说,“ 姐,你都喝成这样了,下次我给你挡。” “哦,不好意思了,让你当司机了。”戴菲林打着酒嗝,“不过孟飞让你安全的撵回了国,还能签上代言,我给你当司机当定了,二十四小时,全天侯啊。” 她醉成这样,这么晚了,还坚持来接她。真是父母都不一定能做到。 柳桑田这几年孤单的在桐城过活,如果没有戴菲林这个人,她不知道要被生活毒打成什么样子。 鼻内一涩,她伸手撑着戴菲林一脸醉相的脸:“姐,我觉得我又欠你的了。” “唉,别跟我说欠。这字我最不爱听。”戴菲林拍着柳桑田的手背,“我独生女一个,跑到桐城这里就你一个朋友,你没了,我找谁当听众去。md,娱乐圈那点事,不能跟圈里人说,姐姐我心里憋得要死啊。” “行,我当你听众,好话坏话,我就你一垃圾桶。” 戴菲林张狂的笑了,笑后又嘤嘤的哭,多少人劝她跟一个男人,这样房租水电吃喝拉撒找男人要,但她不想过那种伸手要的生活。 别人把这种叫互助式“夫妻”,其实是另一种心照不宣的“包养”。 在桐城,要养一个女人,还要养得体面,哪里是普通白领做得到的。 金主,她认识很多。 但她不是做“鸡”的,没有感情的“炮友”,她不屑要。 一个人生活在异乡,想生活得体面,还要时时抵御无处不在的孤独感,并不是那点有限的人民币能办到的。 柳桑田给她系好安全带,低低的说:“以后陪客人喝酒实在遇到难缠的,叫上我,我给你挡。” “不行。你一清纯妹仔,跟那些背着老婆,整天想泡女明星的人渣仔搅一起做什么?!”戴菲林眼底有些警告的意味,“我是没办法,要给手下人拉活,少不到要在酒桌上应酬。你就是以看台账的会计。你的金主爸爸是杨沧海,记住没有,搞定他一个就成了。” “那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她心疼戴菲林,怕她喝出毛病。 戴菲林仰头,极力不让眼泪从眼眶中掉出来,她长长叹了一声:“再过两年吧,房子的首付快攒够了。” 柳桑田眼圈一红,吸着鼻子,聊了这么一会,车内散发的酒味终于没刚才那么呛鼻,但很快委曲的泪一下子跑出来,滴在衣襟上。 有时,压跨成年人的根本不是一根稻草,而是在这座城市长年累月得不到温暖的寒意。 比如为难她的同事,比如前一分钟打压后一秒利用她的李秘书,再如因为有背景,可以过着三光生活的刘春。 做好自己这句话,是骗人的。 周围的人不用做好自己,只有她要在夹缝里坚持着人的模样。 她陪着醉言醉语的戴菲林坐了一会,却怎么也想不出什么安慰之词:“再坚持坚持,以后在桐城买房,有了自己的家,就不用被那些手握资源的男人欺负了。” “嗯。提气。”戴菲林快速的抹掉眼泪,抬起花妆的脸哈哈的笑,“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路上灯红酒绿,各色的光线从高大的建筑物上俯视路上来往的车辆。 妖娆的灯光,射折在柳桑田的侧脸上,美好的脸庞在夜色里时隐时现。 车开得很慢。 戴菲林似乎感觉到柳桑田情绪不高,她平时是个话唠,但也很贴心的安静下来。 到了十字路口,停了一分钟,红灯转绿灯。 车子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后面的车拼命按喇叭。 柳桑田惊起,忙往前开。 柳桑田脾气好,戴菲林是个打抱不平的性子,摇下车窗,对着后面一通叫阵:“大晚上的,赶着去约~炮!” 这话粗鲁无比。 柳桑田听得面一红,拉住戴菲林:“姐,咱们快到了。” “不是,后面那辆限量跑车,一看就是出来勾妹子,跟我们一路了,我一直没有说话呢。” 可不是。 后视镜里,路灯下黑色的跑车闪着光芒,在一堆普通经济适用车型里,像游荡在子夜的黑色豹子,闯进了羊群之中。 扎眼。 极为扎眼。 让人不得不注意到。 毕竟,这是价值600万移动财富。 柳桑田瞥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一脚油门冲过了十字路口。 车速骤然提高,戴菲林还在笑:“田田,你车技提高了呀。” 柳桑田一笑:“孟飞教得好。” 戴菲林白她一眼:“少来,孟飞从不教人开快车,只会让人把车开动就行。” “哦,”柳桑田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孟飞教她时,高冷的像是她欠了他的钱一样。 此时后视镜内,一直出现的跑车,还是不近不远的跟着。 拐了两个弯,路上几乎无车,柳桑田一咬牙,提速到60迈。 戴菲林平时爱飙车,对于这个速度还能接受。 但柳桑田是新手,她不太放心。 走了几分钟后,戴菲林向车后看去,那辆跑车依旧不紧不慢的跟着。 她看了一会,回头对柳桑田说:“田田,后那个是不是二世子杨子安?” “不是。”柳桑田肯定的说。 “那行。”戴菲林刚刚担忧的心放下,窝回座位说,“只要不是他来追你,谁都行。” “是杨沧海。”柳桑田声音平淡的说。 戴菲林“嗯”了一声,过了一会,惊得坐起:“再说一遍,谁在追你?” “杨沧海。”柳桑田一甩方向盘,车身向着一片高档小区开过去,找到停车位,利索的把车停稳。 两人坐在车里收拾拿包,装备下车。 戴菲林开门就萎顿到地上,随后任柳桑田怎么拉也站不起来。 “姐,别在这趴着,回家。” “……” “姐,起来。” “……” 柳桑田蹲下,背朝向戴菲林,扯着她的两条胳膊往脖上一挽,双脚用力向上,“唉……” 我去,喝醉酒的人,死尸一样的沉啊…… 柳桑田悲催的摇着伏在她背上的戴菲林:“姐,你自己也用点力,姐你这体重怎么说得120呀,我起……不行啦……” 挣扎站立了几次,戴菲林的体重与地心引力重创柳桑田的体力。 她憋气了n回后,才把戴菲林背起,半背半拖的进了电梯间,放下她后,她开始大口的喘气,整个人都虚脱了。 安顿完好友,柳桑田筋疲力尽的下楼。 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余光看到一辆黑色的跑车,停在马路边上。 她想了想,转身往另个方向走,离跑车越来越远。 远远看到一点亮光,计程车顶灯闪着红光过来,她挥手,想着,这下可以回去。 放松的一刻,身前一阵风刮起,刹那间黑色的车影倒退至她的跟前,车子停稳的同时,有人从车内下来,疾步走到她的跟前。 站在马路台阶上的她,看着站在台阶下的他。 杨沧海手指夹着半截燃烟,与她平行对视了一会,说:“累了吗?” ※※※※※※※※※※※※※※※※※※※※ 孤独比委曲更让人难受。 第 30 章 他还在为杨子安的事生气吧。 因为那个水果篮,她没有扔掉,而是拎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全公司都觉得柳桑田在挑战杨沧海的底线。 柳桑田想到之前杨子安堵她时,杨沧海的神色很想笑笑化解掉此时的窘境,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的心累表情。 她勾下头缓了一会。 已经这样的,杨沧海总不会因为这,要修理她一顿吧。 于是。 她索性装失忆扬起疲惫的脸:“今晚有事吗?杨总?” “你说呢?”杨沧海边说边掸了掸烟灰。 他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那……火来泼水,水来土掩,土来躺平,泥石流来了,装死! 烟扑向柳桑田所在的方向,看不清她的脸,他立即换了一个方向,风再吹过时,烟扑向了他的身后。 柳桑田叹了一声,示弱般的说:“加班是吧。那也得等明天。” 计程车开过来,柳桑田向往的看了一眼,脚步挪了一下。 杨沧海扔了烟头,扔下一句;“我送你回家。” 啊?开着跑车,追了她十几条街,只是送她回个家。 杨沧海你确定?! 管他,这才是一个上司关心下属的正确做法。 柳桑田没有多想,直接坐上了车。 系安全带,双手放在膝盖上,两眼平视前方,对于车内一切弥漫着腐朽的,豪华奢侈的陈设,统统视而不见。 随后说:“幸福小区。” 三十分钟的路程,短暂得只有不到十分钟。 他说到了时,柳桑田还沉浸在,杨沧海开车,真是拿生命测速。她中途几次瞥见仪表盘上的数字,飙到了120迈。 她后悔死了,发誓再也不坐把危险驾驶,当成日常的人的车。 只此一次。 不过,这种想法,很快消失。 车要开进被各种车霸占的车道,得左躲右闪、甚至一点一点移的意思。 柳桑田几次想说“停下”,她自己打算走上百十米,但看到杨沧海单手握着方向盘,眼神专注的看着前时,便打消了让他“停止前进”的想法。 她甚至支着头,带着欣赏的目光,看这位昔日的专业的赛车手,如何打败左右夹击的乱停乱放。 挪到了二栋的楼下,在一小片空地上停住。 她感激的说:“谢谢了。” 预备下车时,身边的男人说:“不请我上去坐坐?” “?”这种套路人的话,男人都爱这样来一下。 柳桑田一笑,从容的说:“很晚了,你不怕误会?” 柳桑田第一次不称他为“杨总”,这个“你”字,让杨沧海莫名的高兴了一会儿,心里十分舒畅,连带着之前看到她与杨子安拉扯时的不快一笔勾去。 他甚至扬眉一笑,动作快过思想的抽了钥匙捏在手里,钻出车身。 仰头看了一眼黑暗的六层老旧板式楼房:“几楼?” 他认真的? 柳桑田硬着头皮:“不太方便。” 杨沧海看了一眼她手指上的戒指,满不在乎的开腔:“你又找了一个?” 柳桑田眉头皱起,这简直是污蔑,太让人生气,过了一会她静静的说:“我住的地方,没有你住的好。” “好?”杨沧海嘴里玩味这个字,“那种没有人气的地方,冷得跟坟墓一样。” 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有钱的人都像他这样气人吗? 没有什么好自卑的,她不偷不抢的,跟广大人民群众打成一片,住在居民小区里,不丢人。 她说:“我友情提示一下,我住的地,有老鼠,有小强,没电梯,过道没有……” “几楼?”他打断她的废话,又觉得话有些生硬,解释了一句,“我跟我妈在这样的地方住了十年。” 十年,他出生到十岁,童年的光阴,就是在这种楼房里度过的,跟许许多多90年左右出生的人一样,普通简单,但快乐。 “六楼。”她说。 这么高,他不会愿意爬的。 “好。”他说了声“等一下”。 去后备箱拿了一只纸袋提在手里,又指了指一只纸箱子:“你帮忙拿一下。” 太不绅士了。 他到她家,还要她拿东西。 职场霸凌都一路霸道到她住的地方了。 也不理柳桑田怎么想,杨沧海一马当先,往楼道里走去。 柳桑田抱着箱子跟在后面。 他走得很快,一口气上六楼,不喘也不累,站在两张门前,等着苦哈哈的某人,抱着大箱子走到跟前。 “钥匙呢?”他轻快的问。 柳桑田好奇怪的瞪了他一眼,手里拿了箱子,又不想放在水泥地板上,只得说:“我口袋里。” 杨沧海打量了一下,见她没有动:“要我帮你?” 他终于发现了,柳桑田赶紧伸长手,把箱子递给他。 他却让了让,手伸向她的衣口袋里,抓了一把。 “没有。”他说。 “裤口袋。”她没好气的回他。 很快,他伸出两只手,左右同时插进她的口袋,手指隔着一层布料,摸索,探查,寻找般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脸发烫,举着纸箱的手有些抱不住。 “快点。” “……” “好了吗?” “……” 她全身酥麻的站着,不敢动。 觉得他的手带电。 “你的钥匙只有一片吗?”他把一片简陋的钥匙捅进了锁眼里,拧开,像主人一样的走了进去。 柳桑田站在门口恍了一会,想,这好像是她的住所,但怎么感觉他在邀请她进他的地盘。 放下物品后,柳桑田看到,杨沧海闲适的打量着她的一居室,一眼可见的便宜单身房,水泥彻成的案板,角落放着一只电磁炉。 只有花洒和一只水桶一个脸盆组合而成的浴室,像极大学里的澡堂。 床上的衣被折得像军训时期的那样,四方四印,床单的边缘掖进垫子里,整齐无比。 发觉他的目光由好奇的打量,变成了寻找“目标”般的四处查看。 “杨总,你找什么?”她放下箱子,给他倒水。 “我记得,这以前有张化妆台的……”他站在近窗的位置,失望的看向她。 “哐啷!”一声,柳桑田手中的水杯打翻在箱子上,水快速浸入纸皮,一大滩水流到了桌上,滑落到地面上。 透明的玻璃碎裂一地,明晃晃的尖利锋边,切割着安静的空气。 怎么可能,他会知道这间柳颂住过的房间,在窗边有一张化妆台。 时光像倒转的卡带,一下子,将她的思绪推回到六年前。 十六岁的她,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打散,她端坐在方椅上,镜子里的男子,举着电吹风,暖暖的风吹过脸庞,湿润的发缕,被他轻轻挑起。 他叉开五指,以指当梳,边吹边笑:“高一了,智商还够用吗?这头发剪了吧,影响你的成绩。” 她白他一眼:“你就天天想绞了我的长发,去卖钱。” “你的头发上次有人来收,出一万块呢。” “十万我也不卖。” “等你结婚生子就得剪掉。” “为什么?” “因为要坐月子啊。” 柳桑田瞪眼看着镜中的男子,看了一会,男子的脸先红起来。 “哈哈……你看岛国大片了!”柳桑田兴奋的大叫,“我告诉阿姨去。” 这跳跃性思维,坐月子能扯上动作片,不过……这个年纪的人很多都懂的…… “别别!”男子求情。 “哼,还打我头发的主意吗?”柳桑田顿时趾高气扬。 “不打了……做月子就要剪头发,不剪臭死你。”男子嘴上服着软,又故意激她。 真的会臭的,看到那些怀了毛毛的,个个都是一头短发。最长也就是齐肩发了。 “臭死我就臭死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嘴硬的说。 “当然有关系,你不天天说要嫁给我吗?”男子笑了笑,“从小说到现在。” “没说!”她脸红了,“小时候说的不算,成年以后说的才算。” “哦,那还差两年。快了,快了。”他微笑着说。 化妆台,其实是一个老旧的台子加一块镜子,她早就扔了那东西。 因为没有了长发,也就不需要了。 “这些东西没有地方放。”杨沧海把地上的碎杯收拾完,站起说。 柳桑田恍神的看着他,“你要放什么东西在我这?” 他一笑,打开纸箱。 掏出一盒洗面奶、一瓶面霜晃了晃,粉底液、一支口红、然后…… 那箱子像哆啦a梦的口袋,掏了很久…… 桌上堆满女性用品,每一款都似曾相识。 柳桑田一件一件的看过去,这些……她执着口红仔细检查,发现有拆过的痕迹,推了一下,淡粉色口红露出来。 上面有一个块小小的缺,被人擦过的样子。 她确定了,这些是她在日本给于兰芳的生日礼物。 选完后,杨沧海让她写了一张清单。 刚开始她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现在看来,杨沧海将所有她选的,又重新买了一份给于兰芳,而她选中的这一“系列产品”,如今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这得多少钱? 限量品啊。 她立即鄙夷一下自己,在这时还在算钱的事,抬眼看杨沧海。 杨沧海正看着她:“喜欢吗?” 会不会是陷阱?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你选的东西,我妈都有在用。”他说。 他妈用,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吗? 这九曲十八弯的肠子,到底在想什么? 他在…… 示好! 有钱人真的会办事。 办得让她哑口无言。 “别会错意,我不是在‘示爱’……”他说着垂下了眼皮,视线淡淡扫着桌上的东西,带着微微的无奈,“你都拆了,有些还试用过,我总不能用二手给我妈贺寿吧。” 一口老坛酸菜味,从心口喷出。 他这种行为,真是真是…… 面对欲盖弥彰的人,她能做的很少。 收了礼物,又加上深夜送到住所来,她还是应该表达感谢之情。 在如何恰如其分的,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有骨气,但又很愿意收下这些礼物的人,这其实很难。 毕竟,杨沧海出了名的抠,传闻,他几年前的所谓女友,曾在某综艺节目控诉他,送礼从不走心。 可眼下,杨沧海为了送出礼物,真的走出了悬疑风的味道。 柳桑田暗暗将他的内心想法揣测了一番,决定用最保险的方式来应对。 下逐客令! 他愿意走,这代表,他还算个君子。 他赖着不走,那心里有鬼,东西全都忍痛退回去。 反正那些东西,总能找到便宜的代替品。 “很晚了。”她说 “你饿了吧。”他同时说。 她快速的看了他一眼,本想好的台词,此时说不出口。 他亦看着她,声音温和一塌糊涂:“我买了方便面,统一、康师傅,每一种味道的都有,你喜欢辣的吧。” 他站起,从他带入屋内的纸袋里,拿出两包红红绿绿的面。 柳桑田看着他走入厨房内,拿出牛奶锅,洗锅,盛水,他又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两颗鸡蛋,水开后,打入沸水里。 金黄色的面饼,浸入翻腾的水中。 红绿色的调料,抖落在开始软化的面饼上。 三十秒后,面的香味和调料的辛香被水蒸气带入整个屋内。 不过两分钟的时间,柳桑田的眼前出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上面铺陈着两个荷蛋,圆润的蛋黄被一层白色包裹着,隐隐的透着光泽。 柳桑田怔忡的看碗,又看看杨沧海,他分给她这里唯一副筷子,自己则用白色的塑料叉。 这是她住的地方,还是他的家啊? 怎么他对这里如此的熟悉? “开吃。”他说,“我很饿啊。” 柳桑田被他吸溜的声音馋得咽了一口口水。 但在饥饿面前,她想先搞清楚一件事。 她拿起筷子,看着吃得很香的他,恍惚间回到了过去,那时,柳颂在一家知名企业上班,回来得很晚很晚。经常两人见不到面。 寄住在他家的柳桑田,就用柳颂给的零花钱,去买泡面。 高三那年,她也是很是才睡,偶尔能遇到“早归”的他,她便去给他煮泡面,每次给他放两个鸡蛋…… 杨沧海搅了搅面,看她:“不好吃吗?” 柳桑田看着两个水嫩无比的鸡蛋,缓缓的戳了下去。 “这个给你。”她边说边留意对方的表情。 “你不喜欢?”他没有说什么,夹起吃掉。 “再吃一个。”她又夹。 这一次杨沧海示意她不用夹了:“你一个,我一个。” 柳桑田握着筷子的手一直僵在那里,筷子一端的蛋冒着热气,浓浓的汤汁滑下落入面碗内。 杨沧海抬眼,吃面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说:“怎么了?” 柳桑田说:“没有什么,就是杨总会做饭了,有些奇怪。” 杨沧海说:“叫我杨沧海。” 柳桑田说:“公司里不能这么叫吧。” 他一笑,说:“如果让公司里的人听到,那你每次去食堂,估计连汤,都让打饭的阿姨,给换成鱼翅鲍鱼。” “意思是,我可以狐假虎威了,”柳桑田轻轻的挑起一几根面条,咬住吸溜,停了一下,接着说,“杨总以前也给别人煮过泡面?” 杨沧海低头喝着汤,碗都立起来了,才停嘴,柳桑田默然弟上纸巾,他擦了擦嘴说:“没有。” 柳桑田微失神的说:“我想也是,杨总的家境不用给别人煮泡面。” 杨沧海没有说什么,柳桑田咬一口鸡蛋,很嫩,她忍不住说:“我以前给别人煮面,煮了一年。” 杨沧海低声说:“那他很穷啊。” 柳桑田嘴巴刚张开,听到这话,把嘴边的鸡蛋退开,四顾简陋的一居室,然后说:“他的钱都用来供我读书了。” 杨沧海一直淡然的面容,有了一丝变化,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用轻松的口吻问:“他用钱綑住了你?所以你一直不肯离开桐城?” “是吗?为什么都这样认为。”柳桑田放下了筷子。 “很显然,没有人会这么做,这么做一定有原因……比如他想你嫁给她,或者你们早在读书时就……” 他局促的一笑,短暂,但没有了初见时的轻蔑,甚至那一笑后,能显明感受到,他带着对她痴情的一抹有温度的忧郁。 柳桑田掠过他的眼神,否定掉刚才的感觉。 错觉,不要认为杨家人,会对感情这种东西有共情的能力。 凡是了解于兰芳遭遇的,无不惊骇杨家对于弱者尊严的践踏。 她淡然的瞧着他:“有什么好笑的?” 他摸烟,点燃,别在嘴巴里。 弥漫的烟,笼出一片微温的轻纱般,她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他吸了一口后,缓缓仰头吐出来,喉咙里发出近乎遥远的声音,闷沉而惆怅:“你不说他死了吗?他都是过去式了,你应该好好过,自己将来的生活。” 她心头一惊。 自进入华阳集团以来,柳桑田曾经抱着杨沧海不会对她这种小角色过度关注的心情,暗暗执行着自己的计划。 不过现在看来,她小看了杨沧海。 他知道的,远比之前她想像要多。照理说,一个大老板怎么也不用介入职员私事这么深的。 她有些看不懂杨沧海了。 难道他的血管里流着的,不是杨大兴的血?那可是在业界,被人称之为“贪吃蛇”的亚马逊巨莽级的人物。 小心应对才行。 “他死了,”柳桑田缓慢的重复着这三个字,整理好思绪后,声音恢复如常,“我知道啊。” 杨沧海挪了一下身体,从烟雾中探出上半身,将烟摁在烟盒上,拧了拧,看着那一缕上升的零烟,神色郑重的说:“你想过没有,他其实不希望你再为他做任何事。 过去他为你做的,只是因为喜欢你。 喜欢一个人,做什么都是快乐的。不求回报的。你懂吗?” 柳桑田心底犹豫了一下,不明白杨沧海为什么要这样说。 他若是忌惮她进入华阳的财务部,直接开除她就是。 不对,他一定想过逼她离开,只是那样做了,她一定会去跟杨子安合作。 那时,局面更不好控制。 那若是如此,他殷勤的送礼,亲手煮面,就应该是挽留她。 甚至许诺她,只要她听话,不跟杨子安有瓜葛,将来会给她升迁的机会。 只是公司上市之前,绝对不会给她机会。 但。 她一定要赶在上市前,掌握华阳的财务部。 这是她必须完成的任务。 柳桑田本来预备了一堆说辞,可被他这样一路铺垫过来,竟然有些难言那些,早就有了脚本的虚伪之词。 他那么真诚,她也做不到欺骗。 她静了静,才开口:“他若是自然的死去,我也会自然的开启自己的生活。不留恋桐城的一切。” 杨沧海问:“他是非正常死亡?” 柳桑田点了点头:“我没有领到他尸体。” “你并不是他的直系亲属,相关部门不会让你领走的。”杨沧海的话直接戳中了柳桑田的隐痛。 “也没有收到他的骨灰。”她沮丧的说,眼眶已经发红。 “这很重要吗?死亡通知书应该收到了。”杨沧海语似轻描淡写,右眼里却闪过一、碎星般的难过。 “他的生命,不是一张纸可以结束的。”柳桑田鼻涩的说着,泪水在眼中打着转,拇指用力按压着中指的戒指,以前都用这种方式减轻痛楚。 只是……今夜不怎么奏效。 “我的高中,是他供的,我的人生规划无一不跟他有关,”她缓缓的说着,皱了皱眉头,很想发笑,“法律,能定人的关系,定不了人的感情。” 杨沧海盯着柳桑田的嘴角,声音暖如春风般温柔,眼睛内闪烁着一朵火焰,但内容却似寒冰:“人死万事空,你做什么,他都不知道,你用四年去祭奠的爱情,在你踏进社会的一刻,就应该结束了。你长大了,赚钱打扮自己,谈恋爱才是正途。跟死人谈感情,很愚蠢。” “啊……”她长长的的一叹,手指插入发间,指尖揪住发根,蜷缩在发丛里,借以减轻心里的痛苦,半晌才说,“可我一直觉得他活着。” 他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所以入职他的公司,这样也许能找到他。 “你见到他的墓碑,是不是就死心了?你就不再继续?”杨沧海问出这话后,紧紧盯着柳桑田的脸,期许能看到她一丝的松动。 他隐约猜出柳桑田为何一心要财务部,她的目的,决不会是表面上给人的那种感觉——为了薪金和职位。 虽然职场从不缺少这样逐利而来的人。 他再次陷入黑暗中心也就算了,但他还是不想眼前的女孩,搅进公司即将来临的风暴中。 那时,她想抽身,只怕老爷子也不会肯。 “嗯。”柳桑田淡淡应着,“你能让我看到他的尸体?在哪?” “我能,只要你答应不在进账务部。”他很认真的说。 “我能相信你吗?”柳桑田问。 “你从不相信人吗?”杨沧海反问。 她发现,她不知不觉的跟着他的想法在思考问题了。 她不喜欢被人支配,特别是这种不由自主的情况下。 ※※※※※※※※※※※※※※※※※※※※ 收藏有10个了,庆祝一下。 第 31 章 “从不。”柳桑田内心振奋一下,笑了笑,“他死了,我就谁都不信了。” 杨沧海目光闪了闪:“戴菲林?” 柳桑田耳朵嗡了一下,三个字扎着她的痛点,他总是做了一堆感动她的事后,又一语把她逼入角落里。 优雅、温柔、细心、尖刻、自私,矛盾又自然的存在于他的身上。 瞬间,她恍然大悟,自己被眼前这个男人拿捏得死死的。 刚刚聊天,她陷入到对于柳颂的情绪里,半真半假的将自己进入华阳,坚持要进华阳财务部的行为,解释为单纯因为痴情。 现在不能再受他的引导,偏离自己的本来目标。 以他在几个月里,就能挖出她这么多料的执行力来看,他要找出柳颂的墓地也不是不可能。 但柳颂的死,并不简单。她不能受他蛊惑,就这样离开华阳。 她装出感觉到来自他的反讽滋味,心情不佳的模样,重新扶起了筷子在碗里戳了戳,开始吃面。 “凉了,不好吃。” 他轻轻的说。 感觉更刺人。 她把鸡蛋囫囵吞枣的咽下去,咬牙喝下所有的汤。 冰冷的汁水,微腥,油腻,粘着喉咙。 “杨沧海。”柳桑田放下确定,拿纸巾擦过嘴,静静看着他,“你喜欢我是吗?” “!”杨沧海。 杨沧海轻松的表情一滞,在他要做出“否认”的态度时,柳桑田把手指上的戒指脱了下来。 柳桑田心中的百感杂陈,她没有办法对抗手握资源的老板,又不能拒绝杨子安伸过来的橄榄枝,明知被他利用,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没有回头路可走。 “想在这过夜?” 杨沧海一直没有表情。 “床是现成的,人哪你也认识,”她笑了笑,眼带风情扫了一桌子的礼物,“这些东西少说几万块。我这个人无功不受禄。” 杨沧海一动不动的听着。 她站起,倦懒的脱掉厚重的风衣,里面露出一件薄薄的毛衣…… 坐在沙发上的杨沧海,淡定的看着悄然靠近的柳桑田,一股淡淡的体香幽幽钻进鼻腔内,他放在膝头的双手微微一抖。 柳桑田继续往前凑,双手轻松穿过杨沧海双腋,整个往上贴上去,像一只被主人冷落多时的博美,寻到了一个熟悉的安全地,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后安然享受。 她的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听着里面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砰哒砰哒……”莫名的,自己的胸口也跟着开始起伏不定。 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头顶轻轻触着杨沧海的下巴,感觉到他周身浸漫而出的寒意。 他的双手本是闲适的放在膝头,此时平直的指结,慢慢打弯,紧握成拳头。 她听到头顶传来声音:“你打算这样过一晚上?” 她身体震了一下,怀中抱着不再是一块冰冷的人形路牌。隔着布料的体温,透过她的皮肤上的毛孔,无声的穿越过来。经络里沉睡状态的细胞,突然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释放出大量的麻痹的质物。 久违的感觉。 他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她闭着眼,嘴巴一弯,说出这句话,就证明,他至少不是小人。 她让开一点,抽离双手放在他的双肩上,他的肩头很宽,捏着很结实。 手感不错,她像杰利鼠一样调皮的看着杨沧海,“我想看看你的左眼。” 男人右眼一滞,“没有人能看到。” 这什么话? 柳桑田回忆戴菲林说过,杨沧海的左眼有问题。 “哦,只能老婆才能看吗?” 他还没有老婆。 所以真是没有人能看到。 怎么说到这上面去了。 杨沧海平静的说;“就算是你也不行。” 她又不是他老婆。 越说越听不懂了。 柳桑田闭上左眼,睁着右眼,与他对视了一会,感觉眼前世界突然少了一半,这样的视野,他是怎么过来的? 怀抱里的男人,微仰目,视线从她的顶头,一直往下,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唇,移到这他停住,下颌骨牵动了一下,“我抱你去睡。” ? 见色起义。 转变太快。 她有点接不住。 她可不是真想以身要许。 “哦!”她轻呼,身体已腾空而起。 杨沧海的的身体,猛然像起重机一样的伸展开,速度很快,左右手垂在身侧,柳桑田因为身体失衡,双臂应激反应抱住了对方的脖子,双腿勾在他的腰间。 她挂在他的身上过了几秒。 状如考拉的她,才醒悟,这样是不对的。 就算抱着一帅哥,也不能永远不下来。 打算松手。 杨沧海迈开步子往左一移。 身子颠了一下。 她忙紧了紧手臂,脸红的说:“放我下来。” 明明她死死抱着对方。 杨沧海什么也不说,眼带笑意的绕开桌子,往床的方向走去。 柳桑田只感觉自己在后退,双腿不知何时,有手托着,解了她双臂的压力。 站在床头的杨沧海,哄孩子一样:“你自己睡,还是要我陪。” 他给了她一个下来的台阶。 话音刚落,柳桑田自动下来,自顾自的坐在床上,然后指着床说:“杨总,单人床,睡不下两个人。” 然后,还无比镇定的拿起一只枕头,放在腿上拍了拍:“枕头也只有一个。我没有枕头睡不着的。” 杨沧海默默的看着她面红耳赤的在给自己再建一个台阶。 迟滞了一会,她说:“现在快两点了。还有明天有重要的事,我不能请假对吧。” 杨沧海定定看完她的表演,转身拿上风衣,打开门。 关门的瞬间,看到坐在床上的柳桑田,一直看着他,小小的单人间里,她像一只被人弃了的上狗,痴等主人回来找她。 一步一步的从黑暗的楼道里往下,他几乎有点站不稳, 坐到上车后,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仰头看着六楼迟迟不灭的灯光。 他拿出一只红色壳面的手机,打开,联系人一栏里,空空的。 他侧头想了一下柳桑田的号码,他从不记任何人的号码,因为连老妈的号,也是一月一换。 可这次他熟练的按下了心里所想。 刹那间,他终于明白,为何柳桑田出现后,身体里的那颗心脏,就变得跟以往不太一样了。 原来有那么多的事情,曾经存储在这颗心里,只是从未有被唤醒,直到她出现。 手指在屏蔽上悬停了许久,他扛不过心里那个强烈的意念,还是按了下去。 “喂?” “喂?” 听出对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她在哭吧。 他从车内下来,想冲上去,但没有。身体的力量抗衡着他的心脏发出的意念。 转身,他面对曾经熟悉的地方默然看了一会。 “关灯睡吧。” “太晚,怕睡过头。” “睡吧,我给你半天的假。”他温柔的说。 “你……”手机那头的声音变得沙哑。柳桑田捂着嘴巴,极力让自己不要让他听到自己在哭。 “你那么想留下,就留下吧。现在睡觉。”他说。 柳桑田怔住,脑子快速的闪过一个念头…… 整座楼唯一的光,灭了。 杨沧海坐上车,再次艰难的从车堆里挪出来。 开上公路上时,他的心终于不堪重负。 这个月,第二次摸出那瓶药。 他从里面倒四颗药丸在掌心,往嘴里一拍,仰头干咽了下去。 缓了许久,他看着后视镜,镜中的自己无比陌生。 他掏出手机,给自己的主治医生打了个电话。 “姜医生吗?” “是,按时吃药了吗?” “……”他缓了缓了才说,“我想问一件事。” “请说。” “帮忙去查一下,在日本医院给我提供心脏的那个年轻人,是不是中国人?” 那头一愣。 “是一位日籍人吧。通常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找到异国的供体。不过,我可以帮你查一下。你需要知道他什么方面的资料。” 杨沧海握着手机,轻轻吐出两个字:“全部。” 第二天下午。 柳桑田顶着兔子眼来到了办公室里。 坐在椅子上的她,看着李秘书早早扔过来的一沓文件,一点沮丧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这是美好一天的开始。 刘春甩门进来,抱着一堆被财务扔回来的报表,恨恨的说:“为什么我不生病。” 柳桑田上午请了假,正是请的病假。 刘春这样说,她有些不是滋味。 刘春指着桌上的东西:“说什么财务工作需要,以后原始票据,我们上交后,自己不留存根,他们不会给我们查。” “什么报表?”柳桑田问。 “去年,公司搞年会,让每个部门表演节目,表演的服装费可以报销。结果前台和人事部的表演旗袍秀,八个人,一人一身定制真丝旗袍。刚开始挺开心的,结果表演完,旗袍要收回公司所有。” 这种事借着表演,然后给自己制办衣服,完事占为已有的事,各家公司的确是有的。 这种事要是发生在男员工集众的公司,通常不会激起太大的风波。 但要是在女员工占比不小的公司,那绝对是要被撕的。 “也说得过去。”柳桑田整理着手中的资料。 “问题来了,现在财务部查出有人根本上交的就不定制的那一款,要她们自证清白。”刘春指着自己收的东西说,那次表演我也参加了,“可我又不会留存根。” “就是说,公司出了钱定了衣服,表演完后,衣服让人调包了?财务部让人自己拿出自己的那份存根去查实?” “对,就是这事。”刘春咬着牙说。 “你好好跟财务部的人说,把他们的□□找出来,去对衣服上的唛头就是了。”柳桑田头也不抬的说。 “以前孙芊管着那些存根,现在是钱西西,她不让。说账务部不是闲人随便停留的地方。” “哦?” 柳桑田也遇到过这种霸王条款,理由是,各部门自己不留好存根的,原始票据要去财务翻查的要部门老出面。 这样一来,做事的出现了纰漏,想补救的话,就得过自己老大那一关。 这无形中,让做事的人压力陡然增加很多。谁都不想让老大觉得自己总是出错。 现实中,财务部能凌驾所有部门的原因,就是他们手里握着出入账的权力。 离金钱最近的人,自然说话硬气。 柳桑田拿上瞟了瞟她台面上的“账”,“南海项目三季度财务报表”夹在里面。 桌面上的座机突然响了。 李秘书却看也不看,继续埋头做事。 刘春也不肯动,干干坐在那。 “刘春,电话。”柳桑田提醒。 “不接。” “……”柳桑田没法,一蹬腿,万向椅向左滑到刘春的桌前,拿起转接过来。 “我找刘春。”电话里是钱西西的声音。 “刘春。”柳桑田把电话给她。 刘春还是不接,直接按下免提。 “刘春,明天之前不能找出票据,你订的那件旗袍就视作为你自己应该付钱买的,钱从下个月工资里扣出来。” “这都去年的事了,现在才拿出来说。” “每年会有查账,现在查出来,自然是要处理的。” “那我要是不在了,这账就成死了账了。” 钱西西在电话那头冷笑:“别人的跟你同料不同款,只要1299,你的却是11299,你比人家多了一个……” 刘春“啪”一声,挂掉电话,随后阴沉着脸,冲出了办公室。 两件同料的旗袍,一件1299,一件11299,的确让人怀疑。 至少,如果这事落在柳桑田的手里,她会较这个真,去查一查的。 小会计,只看票据。真正的能坐上会计师位置的,不能没有一点生活常识。 这事搞出来,明显不是钱西西这种人查得出来的,只怕是许高。 但若是许高以前就批了柳桑田把手中的资料锁进抽屉里,拿起手机,端了一个杯子走到李秘书的办公桌前,“李秘书,要帮你带咖啡吗?” 正在打字的李秘书停下手中的事,顺手递过她的青瓷杯。 柳桑田接过,“李秘书,今天的咖啡加糖吗?” 李秘书抬起脸,少有的眼带温柔说:“加一块。” 柳桑田点头,转身往外走。 坐椅子上的刘春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在这之前,李秘书,都让她去泡咖啡,而且从不加糖。 她跟柳桑田什么时候有关系缓和了? 进了饮水间的柳桑田,拿出手机,找到李秘书的微信号。 看到她的朋友圈发了一条询问**学校周边租房信息的短信,再点开,里面有几个公司的人对此转发,而且还评论了的。 其中一条名为“节节高”的好友,直接说了一个地址,房价标的是一千五一个月。 柳桑田特意往下翻,看到了白艳艳的名字,上面有写她在**学校有同学什么的,吧啦吧啦了一堆。 钱西西点赞了白艳艳的评论。 她的目光微妙的一闪,翻到最底下,也没有找到她想找的那个人的名字。 “在这偷懒呢?”刘春边说边走进来,弯腰接果汁,按了一大杯。 柳桑田收了手机,冲着咖啡,她问刘春要了一根勺子,搅着褐色的苦汁,一会儿浓郁的香气充满整个屋内。 刘春咬着吸管:“你什么时候开始跟李秘书这么好了?” 柳桑田拿了一颗方糖,扔进杯中,淡淡的说:“顺手的事。” 刘春说;“她那个人……你图她什么?” 柳桑田笑了笑:“不图什么。要说真的有所图,当然是有什么事不知道如何处理时,她指点一下。” 简单无比答案。 刘春脸上回给她一个不可理解的疑惑:“我们又不是替她打杂的,大学生唉,给她一个四十几的大婶端茶倒水?” 刘春动不动把自己的身份抬升的毛病,一直让人觉得她可以成为领导级的人物,但也就只能领导自己罢了。 “你不是也给带过?” 柳桑田轻言着,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 刘春马上说:“我那是有事求她,才给她倒的。” 有事求人时,主动示好。 没有事时,便各自安好。 这很像某类人。 原本还想着要不要给这位大小姐支点招,但看来她需的不是帮助,而是职场文化的再教训。 她端起两个杯,打算走,正好看到被她称为公司“吉祥物”的狸猫,一脸深沉的扭过来。 柳桑田从柜里拿了几颗猫粮,独眼猫,“喵喵……”的蹭她的腿。 她伸手捋了援它的头顶,把它抱在怀里,“瘦了呢,没有人喂你。” “喵……”它应了一声。 柳桑田把它放在窗口,放下手中的猫粮。 刘春吸着果汁冲那猫扫了扫:“这种狸猫,还是瞎的,也不晓得老板为什么要养着。” “因为猫流浪过。”柳桑田嘴角含着笑意,拔弄着猫粮,似是随口说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刘春问。 “这种品相,又瞎了,没有人要,只能流浪在街头。”柳桑田说。 “你怎么什么都猜得到?”刘春属于那种喜欢宠物,但前提是有漂亮毛发,健康身体,又能讨得她欢的宠物。 像杨沧海放在公司里的狸猫,那简直看都不想看它一眼,普通的毛色,残缺的脸,她没有那份博爱的情怀。 今天又让人查了,她更加恹恹的。 柳桑田瞟她一眼,故意说:“那件事又不是你故意的,总归是说得清的。” “未必,”刘春本咬着吸管,含糊的说,“钱西西的身后面是许高,许高呢。” 她特意咬着那两字,看起来面目狰狞了。 柳桑田无奈的摇了摇头轻笑的说:“许总监,为什么要把一份审核合格的员工活动费用,重新,拿出来复核?” 刘春恨恨的说:“肯定是钱西西妒忌我。” “你呀?”柳桑田没法跟她继续说下去,她似乎并不受她的引导,这种你不把话一个字一个字,说成,小学生学拼音那样直白,就听不懂的人,她只能拍拍手走人。 把猫粮摆出一个她以为不错的造形后,柳桑田喝下最后一口白开水,端起咖啡往外走。 刘春咬着吸管站在那一直生着闷气,从柳桑田离开,到她喝完手中硕大的果汁,她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可爱的“狸猫”。 “白主管,您来了。”刘春见到带着玫瑰花胸针,一脸干练的白艳艳,主动打了一个招呼。 对方略点了一下头,拿了一瓶未开封的绿茶,眼瞥见狸猫正享用美食,一脸慈爱的走过去:“这不是杨总的猫吗?好可爱的。” 狸猫只顾吃东西,它正嗅着被摆成一个“白”字的猫粮,伸着粉色花瓣舌,斯文的把上面的一撇给舔了去。 当白艳艳伸手来摸它时,只看到一个“日”字。 她皱了下眉头,脸上尽是怜爱之意:“是谁呀,这么无聊,拿你的猫粮摆字玩。” 刘春伸脖看了一眼,此时“日”字,已去掉一半,只剩下一个勉强能分辨的“口”字。 柳桑田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她想。 回到秘书室的柳桑田,端着咖啡送到李秘书的桌边,看到她的手边正是被刘春甩到桌上的“南海项目”文件:“这些拿去给杨总签吗?” 李秘书喝了一口咖啡:“下午开会要用。” 见她不想再说什么,柳桑田也不做逗留,转身,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 李秘书端杯,看了她背影一眼:“下午的会,你来做记录。” 会议记录这种事,以前是刘春做的。 她只是去做个样子,送些水,派发文件什么的。 存在感为“零”。 但这一次,李秘书对她说:“这份南海项目各种资料,以后你来管。不懂的,问我。” 柳桑田回头,回应她一个笑脸,走过来取那份“南海项目”的文件。 手刚伸过去,李秘书若有所指的说:“最近有人在翻旧账了。” 柳桑田本就不想理这事,她一提,自然不可能是闲聊天的。 “财务部的许总监,现在不仅看着桐城华阳的账,另外几家子公司的账也汇集到她这里,很忙的样子。”柳桑田照实说。 “你的意思,不是她?”李秘书反问。 “翻旧账对许总监有益吗?”柳桑田把问题丢回给李秘书。 李秘书侧目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对谁有益?” 这是在考她。 柳桑田正要答话,刘春推门进来,她便没有说,只扯了扯自己的白色衬衫上的白色扭扣。 白色。 自然是指白艳艳。 李秘书会意的点头,轻轻一扯嘴角:“嗯,现在她只求安稳,不会没有事找事。看来白主管很想证明自己。” 柳桑田暗想,那也不用杀她们秘书室的鸡,儆账务部的猴吧。 李秘书不以为意的摸了一下耳坠子,抬手递给她一张表格,上面“实习转正”几个字在寥寥几行正文之中,一下子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果然,杨沧海没有食言。 “这个表你填一下,然后交给我签字。”李秘书说,在她低头放咖啡杯的瞬间,她看似无心的又说,“你能看到刘春想不到的事,的确应该提前转正。” 柳桑田在人事部重新领了工作牌,在她低头把那张实习的牌子取出时,看到旁边垃圾桶内有几块剪碎的工作牌,她突然的问了一句:“我这实习的工作牌能自己留下吗?” 人事部小易说:“可以。”同时她送上了一套新的工作证牌套,冲柳桑田一笑:“你这根颜色旧了,换一根。” 到底是做人事的,很会来事。 小易在这里做了一年多,从未见过有谁能提前转正的,她之前判断柳桑田姿色中上而已,在秘书室内混迹不会有什么前途。 不过这一次她又得重新在心里评价一番了。 一路顶着各色的目光,柳桑田回到秘书室,打开上锁的抽屉,将实习名牌放进去,又把“南海项目”资料拿出来,一页一页的翻看。 南海项目,是华阳集团的一个大型的国际商务旅游海滩酒店项目,前期已经投资了几十个亿,项目的资金来源由各子公司自筹。 分账模式,以参股的形式,按比例分。 上面落款的日期最远是三年前。 这么大的项目,不可能三年就能建成。 四年前的账务资料,为何只有一张纸代替。上面签名一栏也是空白,仔细看,是被人用贴住签字部分,重新复印了一份。 照理说,如果事涉机秘,盖掉的应该是金额,这类让人眼馋的数字,之份文件将签名栏掩盖掉,只能说明这个人名对于华阳集团内部来说是个忌讳。 到底是谁? 第 32 章 四年前的人名,至今还让人不能看见? 她心底的答案已呼之欲出。 合上资料,抬眼看向李秘书的位置,再看看手中的资料。 李秘书一定是知情人。 可她有心掩盖,自然很难挖到什么料。 只能从旁的下手了。 可账务部,许高那个人更不好应付,在职场的道行堪比千年老妖,她只怕一时半会问不出什么。 别的出纳会计,更是资历太浅,根本不知道四年前的事。 几天后。 下午五点半开会。 这个时间点开会,通常各部门都进入了下班倒计时。 好在通知到会人员,都是主管级以上人员,他们自然不会,让公司又压榨,员工下班时间的想法,挂在脸上。 每一个人都准时到会。 开门进来时,看到柳桑田在分发资料时,都抬眼看了看她。 白艳艳见项目中心主任赵荣,盯着柳桑田挂着工作牌看得眼睛发直,直接说:“赵主任,又想认学妹了?” 赵荣向白艳艳说:“南海项目部走了一个文书。正要招人工回来做事。” 白艳艳说:“柳桑田可是杨总的。” 会议室内明显一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柳桑田。 她只作未听见,有条不紊的送完手中最后一份文件,走向离主位距离最远的地方,安静坐下。 这个时间不过几秒而已,但谁都觉得过奚落一个小职员,比看手中的文件,要有趣得多。 白艳艳,轻翻着手中的资料,又半笑半认真的继续:“南海项目部招不招女的?我去试试。” 任谁都听出话不对心。 有人出声:“白主管,你可是金融财务专业,当打字员太浪费。” “你可是海归,公司不会肯的,肯了我也用不起。”赵荣笑着应对。 白艳艳成功的将十几双眼睛的视线,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她向许高的位置看了一眼,对方只默然的按着手中的笔,似乎完全没有听到。 门再度推开时,会议室内的之前还一片欢乐的场面,从容的过度到一派肃然。 轻松随意的表情切换成严肃认真的态度,只用了杨沧海推门问了一句;“我没有迟到吧。”的时间。 “没有。”白艳艳接着杨沧海的话,她正欲再多说一句,愕然发现,杨沧海进来,虽然跟大家用一句平常的话打招呼,可是目光却专注在坐在最远的柳桑田身上。 她抽了抽嘴,身体的姿态由蠢蠢欲动,变得悻悻无力。 “我现在说一下南海项目,资金到位的情况……”赵荣开始吧啦起来。 柳桑田安静的坐在最靠边的位置上。 参加会议的人数有十几位,每一个人都隔着一段社交距离,刘春做会议记录,过了一会,她一脸懵逼的看着黑屏的笔记本,半天没有敲下一个字。 柳桑田一直留意杨沧海的动静,刘春就在他的身边坐着,自带的余光就能瞥见她六神无主的模样。 杨沧海正听着,感到耳边一直微微的键盘敲击声消失了,他向刘春看了一眼,刘春更加慌了,结巴的说:“笔记本被攻击了。” 杨沧海伸脖看了一眼,向外面一指:“你去倒杯茶来。” 刘春愣住。 杨沧海右眼重复示意一次。 刘春才如梦方醒的站起,推门出去。 杨沧海的目光在刘春离座的一刻,便看向了柳桑田。 柳桑田眨了数下眼,看到他的下颌微抬一下,立即从位子上起来,走向杨沧海所在的位置。 就在刘春出去的瞬间,她已坐到了刘春的位置上。 杨沧海一声不响的将自己刚刚在看电子版报表的笔记本,向她的方向一推,只略用眼神示意。 柳桑田什么也没有说,直接打开wps文件,开了一个新文件,后面的开会内容,都一一从她指下流泄而出。 光标一闪如星光,一会成片的黑色宋体字,呈现在屏幕之上。 两分钟后,刘春再度回来。 她放下茶水,看到位子已被柳桑田坐上,而她又没有事干,站了一会,便离开了办公室。 白艳艳眼中得意的一闪,转头看到柳桑田端坐在杨沧海的身边,神色蓦然不悦起来。 她向许高看去。 许高一直低头看文件,连对视的机会都没有给对方。 会议终于在夜幕来临时结束了。 柳桑田扫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近七点钟。 深秋后,夜来得很快。 那些主管们纷纷收拾东西走人。 等到许高跟杨沧海说几句话后,白艳艳还没有走。 柳桑田关闭笔记本,正要起身,听到白艳艳的声音。 “许总监,公司年庆活动费用的事,你跟杨总说了吗?” 许高一滞:“什么事?” 柳桑田正在整理手中的东西,听到此处,不由得加快手中的事。 离开是非地。 这是新人最明智的选择。 “秘书室的刘春,年初的公司年庆活动时,表演服装报销费用,没有原始发~票,只有一张手写的单据。”白艳艳公事公办的说。 许高嫌弃白艳艳事的表情隐在一笑之间,她老道而淡定回应:“哦?那件旗袍如果要开正规票~据还要多少百分十五的费用,那件衣服不便宜,所以报账时用的是手写单据。” 白艳艳听了后,扬起下巴,向杨沧海一笑:“是吧?可那家旗袍店,是你嫂子开的。是不是太巧。” 一听这话,柳桑田立即推翻了之前钱西西在食堂耍横,又摆了刘春一道,是针对秘书室的判断。 这分明是冲着许高去的。 好一招借刀杀人。 杨沧海眼色平淡的坐在椅子上,观戏般的听着两个女人的你来我往。 许高回忆了一下,才说:“她去订的时候,我不知道,报销时也就看了一眼票据而已,没有印象是我嫂子开的那家店。” 白艳艳理了理她的长发,与许高隔桌对峙的看着她:“做财务的,特别是做到你这个位置的,要懂得避嫌。” 许高有些不悦:“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白艳艳也不示弱:“就是说,账务部的账目,需要重新厘清。有些不合规的,要改,有不合法的,要查!” 许高愣在那里。 柳桑田目光在两者间看了一个来回,最的落在杨沧海的身上。 他是个不错的听众,面对两个女下属的争锋相对,淡然得如一片平洋,看不出浪花,却深不见底。 见许高不吭声了,白艳艳又再补上一刀:“你儿子读贵族学校的钱,是你向你嫂子借的吧。如果我没有猜测错,公司里每年的春秋工作装,也是出自你嫂子那里的吧。” “够了,你知道还真多呢。”许高声音发涩的说出两个字,目光投射到杨沧海的身上,她明明知道幕后推手是谁,却说不出一个字。 通常她这种位置的人,若是公司要动她,会有两种方式,一种好合好散,走时开个欢送会,表达一下公司关爱老员的情怀。 另一种方式,抓到错处,让他们走得极不光彩,但又只是在有限的人里面,知晓他们为什么被炒掉。 柳桑田几乎能从许高喷火的眼神里读出“你要查我,不必用这种方法”的潜~台词。 资方市场为大,打工的,永远不要与之相斗。 拿钱做事,拿钱走人,别想着动摇对方的根基。那种能从成千上万人口袋里掏出钱来,还让别人高兴的亲手奉上的资本方,不会真的让人摆布。 即使有那么一刻,也极为短暂。 不自私,怎么可能积累成如今的华阳集团。 白艳艳脸上露出胜利有笑容,随后走向杨沧海,低下身子问:“杨总,我查阅了财务部的一些资料,就发现这些问题,我觉得有必须彻查下去。” “怎么个彻查法?”杨沧海问。 “调许总监去南海项目部,公司财务,由我接管。” 刚才不过磨刀霍霍,此时才见真章。 许总监,就这么被调离,这也太……想起这两个月的时间,白艳艳一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闭门思过一样的呆着,感情是为了此刻放大招。 可…… 用的方法,不怎么样。 柳桑田甚至想,连这招都是杨沧海想出来,透露给她的。 杨沧海一如以往的平静,他看向许高:“许总监,你怎么想?” “我儿子马上中考,我不能离开。”许高昂着头,像斗不败的战士,“而且你说的那些,通过了人事部的竞标,又不是我能决定哪家服装店给公司做衣服。说起来,你得问人事部主管,有没有吃回~扣。” 可怜人事部主管,祸从天降。 以前是利益相关,大家心知肚明,都不说破。 现在波及自己了,便谁也顾不上谁的,能甩锅,尽量甩了再说。 杨沧海点了点头:“那这样吧,财务部把南海项目资金账目表,全部移交给……”他向坐在身边,一直空气般存在的柳桑田说,“柳桑田。” “?”许高的目光快速聚焦柳桑田的身上,一脸“我就知道是你在作妖”的表情。 怎么会让她捡了便宜呢?柳桑田甚至为她此刻的心情,暗暗概括了一句。不过面上却是自然流露出的不知所措,还有受宠若惊的意外之色。 杨沧海很自然的对于菜鸟被职场老鸟,恶恨的相视不能不有所表示:“她也有会计师证的,这在进公司时,大家就都知道的。” 许高目内的凶光并未消退半分。 杨沧海又说:“你们也算有些交情。” 许高的眼内木炭暴燃般的闪了闪,对上柳桑田清如冰湖般的目光,一下子回忆起她立劝自己回头时的情景,“哧”的一声,如红岩的恨光哑然的一熄。 的确,这次的事,是她许高大意了。 而柳桑田没有参与其中。 柳桑田心说,要怪,你就怪眼前的白艳艳,是她急不可待。 她与高许互相对视时,各自这些千思万虑的心思,在心中如雷电般闪念而过。 而柳桑田表面上,却只有不过转瞬间,便将心头排山倒海的情绪压下,只露出一个勾唇的浅笑。 许高也能撕破脸,生生把怒意憋了回去。 “什么时候决定的?”白艳艳几乎用的是质问的口气,说出后又感觉这样跟杨沧海说话,有失礼仪,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她才来几天,只怕业务能力不强。” 柳桑田刚刚翻身农奴把歌唱,被他丫的一掌拍进坑里吃土。 这也就算了,问题是白艳艳的眼神像怨妇般盯着杨沧海,像她是抢了她正主位子的第“三”者。 杨沧海玩味的看着柳桑田,眼中透过一丝狡猾:“也对,下周开会讨论人选吧。这事得民主一下。” 不用民主,这是你的公司,你说了算。柳桑田内心在呐喊。 万里长征,已经胜利在望,怎么能让杀出的“白某人”,给扯了后腿。 这次就算让全公司认为,她跟杨沧海有一腿,她也认了。 “我觉得,这事要慎重。而且……做财务,不是有张证就行。”白艳艳直言道,“国内的证满天飞,含金量到底多少呢?在说了,考核一句员工,也是需要时间才能检验出来的。” 杨沧海静静的听着,一派虚怀若谷的老总模样。 柳桑田拇指死死按住中指的戒指,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急,至少不要在他们的面前,表现出来。 不过也不能任由别人对自己专业,指指点点。 办公室里要上位,通常借着杨沧海的东风,能很快到达自己想去的位置,可是要站稳脚跟,不是东风能包办的。 她抬头看向白艳艳:“大家能跨进这家公司,都是一张简历,还有各种证书,白小姐,你质疑证书还有国内存在的一些不良风气,这个我能理解。不过……” 她机锋一转:“我是杨总亲自面试的,你不相信他的眼光吗?” 闻言,在场的人面色各异。 杨沧海向她看了一眼,目光很柔和。 许高则是冷眼旁观,甚至略带讽意的瞧着白艳艳。 白艳艳一贯的张扬:“现在的人都善于伪装,再高的职位,比如总监?”她着意回瞪着许高,又说,“何况杨总日理万机的,看走眼也是情有可缘的。” 柳桑田本还想反驳,转念一想,白艳艳作死的这一顶,好过她千句万句的力争。 有时争强的人,未必能胜。 示弱的人,也并非真无能。 位微言轻……她自行安慰着自己,与其打嘴战,不如做出些事情,让她哑口无言。 柳桑田手按在笔记本上,指尖摩擦着上面烙印的“杨沧海”三个字,静静看着对方。 杨沧海瞥到她的小动作,眼神微微一闪:“南海项目组,在四年前解散了,现在重启用人,的确要慎重。许总监你们财务部上次推荐的人是……” “钱西西。”许高答道 白艳艳没有吭声。 照理说,她跟许高处处指对,不应该同意这个人选。 任谁都有能想到,白艳艳可以接受钱西西的上位,却反对柳桑田,有所偏坦已再明显不过。 “不过,”许高还有下文,“我这次看过了子公司推荐了一个人,觉得那个人也不错。” “谁?”杨沧海问。 “杨先生没有说。”许高抬出了杨子安,她把一份文件放在杨沧海的面前,“他说,他会亲自来跟您谈的。” 杨沧海瞧了那张纸两眼,迅速翻面扑在手底下,随后向几人说:“关于服装□□的事,到此为止。许总监,下不为例。” 白艳艳见事情急转直向,忙出声:“怎么能……” “照我说的做。” 许高眼一抬,说:“谢谢杨总,我答应过的事,一定做到。” 这话一语双关。 白艳艳听不懂。 但柳桑田和杨沧海心里明白。 之前杨沧海请回许高时,是有一个一年之约的。 在这一年里,杨沧海承诺不会动她。 许高也答应,决不再为杨子安办事。 原始票据的事被一张账目单,轻松击退。 想来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柳桑田心中有疑问,猜测了许久,也没有想出那张纸到底有什么好神奇的。 居然能让一向强硬的杨沧海退让。 柳桑田也乖巧的合上笔记本,向杨沧海说:“杨总,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笔记本我明天回你。” 杨沧海点了点头。 柳桑田顺手带上门,转过来的瞬间,刚刚出来时平静无波的脸上,勾起一抹狠色。 她如常回秘书室,快到茶水间时,白艳艳从里面款款走出来。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柳桑田礼貌的点了一头,白艳艳与她擦肩而过时,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笔记本,说:“这好像不是你的东西。” “哦,杨总的,我这就去还。”她下意识抬起握着笔记本的手,直接抱在怀中,保护的意味很强。 白艳艳露出“谁跟你抢”的表情,又不客气的甩出一句:“你们秘书室的,手还真伸得长。” 柳桑田一愣。 白艳艳冷淡的扫了她一眼,踩着高跟鞋走了。 柳桑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的笔记本,手腹在“杨沧海”那几个字上反复摩梭了一会,感觉最近公司女员工的酸劲很大。 反过来一想,她一个国产的,酸到了一海归,好像也不亏。 乐观如她。 进了杨沧海的办公室内,他正在看报表,桌上的视频会议正在进行,手上还拿着手机,时不时简短交谈几句。 他的办公室,柳桑田极少进来。 因为打杂的原因,她都只有做好资料,交给李秘书,或是刘春,让她们拿着去签字。 在并不算长的时间里,她一直想着自己拿着资料,站在他的身边,等他看报表签下名字。 不晓得是不是小时候经常站在柳颂的身边,看他给自己的数学作业上做批改,她习惯的看一个男性,执着笔,认真看数字的表情。 有人喜欢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活力,有人爱看奔跑在绿色草上的激情,她却独独喜欢安静阅读文字的男人。 她站在门口,看着他拿笔在纸上划拉着什么,竟然会呆呆的忘记了进来。 “过来。”她终于等到他的抬头。 他指了指身后,“拿那份红色的文件夹给我。” 柳桑田赶紧放下笔记本,去拿。 文件夹放得有些高,她手指顶着下面,一点一点往外扒拉,才拿到手。 他低声说:“谢谢。”随后低头翻阅,再无声音。 她回头,看到自己的影像出现在视频里,忙躲出镜外。 不过还是看到了视频里的人。 对方脖上挂着一根蓝色的彩绳,这种东西通常是用来挂工作牌的。不过那绳子不是垂在胸前,面是斜放进了白色上衣的胸部口袋里。 这种装扮? 什么时候华阳集团开如涉猎医疗器械了? 不过医疗这一块,跟房地产一样,利润惊人,一个小小的支架,不一千的成本,却能卖出两万到三万不等的价格。 华阳集团,果然是哪行最赚钱,就往哪行钻啊。 钱再多,也不是她的。 发了一通感慨后,想着还了笔记本,她就可以走了,回到她普通阶层的生活里去。 转身时,他叫住她:“桑田。” 她停住:“杨总。” 他轻声说:“泡一杯茶进来。” 又使唤她了,下班了也不肯放过。 柳桑田屈从的点头,四下看了一眼,在寻找茶叶。 杨沧海招了招手,指了指他身前的办公桌。 哦,茶自然是放在抽屉里。 柳桑田走过去,他让开一条道。 不想再次入镜。 她蹲下身体,慢慢蹭到桌下,抬眼,看到六个抽屉。 伸手抽开一个,里面放着文件。 她马上关上。 抽屉里的东西极有可有是私人物品,她觉得不懂应该问。 回头看了一眼正盯着电脑屏的他,求助的指了指抽屉。 他没有理会,依旧认真的听着,好像事情吩咐下去,便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柳桑田无奈,打开了第二个抽屉。 抽屉里一排药瓶。 清开灵、三九、大大小小的,几十种,排列整齐。 这跟医务室里的药有一拼。 手摸一第三个时,突然打不开了,估计是这个,她回头,杨沧海手里已有一片钥匙。 柳桑田伸手去拿,手指被他的指轻握了一下,又立即松开,她一度以为是错觉。 打开来,里面果然是茶叶瓶。 一只红色的瓶子,一只黑色的。 两只瓷瓶做成了一男一女的人形状,互相嵌入融合成一个整体。 光滑的瓶子,像是一对没有穿衣的男女,互生共有。 少了谁,就残缺了。 柳桑田欣赏的看了一会,马上判断这不是普通的瓶子,艺术品居然躺在角落里干着茶米油盐的事。 应该那出展示才对。 她自然的拿了黑瓶,站起来,倒了些茶叶,去饮水机那冲了一杯。 冲完,她盯着黄绿色的茶汤微笑,以前刘春说过,杨沧海不喝别人泡的茶。 他的茶,是特别订制的一种茶,整个公司,只有他一个人喝。 很有一点私人定制的意味。 回头,送到他的手边时,听到他说了一句:“下次见。” 他摘下耳机,关了电脑,身形摆了一个放松的姿态看着她。那种眼神,似是在看一个久违的故人。 她觉得要说点什么:“杨总,茶泡好了。” 他看一眼,没有说话,瞥了一眼没有上锁的抽屉。 柳桑田忙上前,又蹲过去,锁好,抽出钥匙。 正要起身时,背后有什么贴过来。 她半蹲的姿势,欲起身站起,不料回头时,突然意识到嘴角擦到了什么。眼前,杨沧海的坐在椅子上,贴得很近,跟她只有一纸厚的距离。 她差点跌坐下去,手攀住了他伸过来的臂,才保持住。 两人静静的对视了一会。 “杨总,茶好了。” 第 33 章 他的注意力没有被茶吸引走,而是是继续困住她,黑色的眼珠发着暗暗的光:“茶不是这样的泡的。” 他终于开口了,像是恩施一般。 柳桑田有些不服气,“茶叶,倒开水,不就这样吗?” 他手臂一用力,将她从半蹲的姿势一下子拉直。 柳桑田失重的撞进了他的怀里,他是故意的,却故意得像是无意,而且还是她没有站稳。 “站稳。” 他底头看了一眼,她脸微红,双手还攀在他的臂上。 柳桑田这才反应过来,讷讷的松开手。 “杨总,没事我先出去了。笔记本放您的桌上了。” 杨沧海转目扫到,不置可否的转身,然后重新取了一只杯子,放了茶叶,自顾自的走到饮水机旁,倒了开水, 水流过后,茶叶被涤荡了一次,再次被沸水包围时,带着韵味的雾气,将室内充斥着暧昧的味道。 他立在一片朦胧后,伸出手上的杯:“试试我泡的。” 本已经走到门口的她,停住脚步。 他给她泡茶。 她愣了一下,来不及细想。 她已回了头。 杯子是红色的,跟那只装茶的瓶子。 她接过杯子,看他。 他倚在窗边,淡蓝色的窗帘半开着,风吹过,他杯中的茶雾被吹散。 柳桑田走过去,看着他手中的杯子,黑色的,故意却装着无意的问:“这杯子颜色少见。” “嗯。”他淡淡的应了一声,接着看她一眼,像是在解释,“跟你手上的是一对。” 柳桑田握杯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洒掉。 埋怨自己一副没有被男人撩拨过的菜鸟样,转念又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她的反应已经算正常的。 “谢谢,杨总。”柳桑田用客气的态度,把自己的小心思隐藏下来。 杨沧海抬了一下眉头,举了举手中杯子:“今天会议上,你表现不错。” 哦,是因为工作表现不错,所以泡一杯茶,当做谢礼。 有钱人谢人的方式……都这么雅的。 “应该的。”柳桑田失落中带着微笑,“我在以前的公司遇到类似的事,也这样做过,不算什么。” 她略作回击。 对于他的奖励,她表面感谢,心却不领情。 他眼角看扫了一眼她的手指,想起她用那根指,抚摸过带着他名字的笔记本,扬声说;“你的笔记本公司还没有批下来了吗?” “批了,只是后来又说送去加点东西,就一直没有下文了。” 杨沧海“哦”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低头吹了吹茶水。 柳桑田上前,“杨总,重新泡一杯吧。”她有看到他杯中的茶叶都没有泡开,颜色也不及她手中的。 看来泡茶,还真不是拿开水往里一冲就完事的。 而且茶叶倒出来时,看到一片一片脉络分明的叶梗时,她顿时觉得这得是多少株茶树才选出来的精品。 别人一吨茶叶,只怕能凑出这么一杯茶的量。 杨沧海轻松的一笑,没有动。 “要不换一杯。”她很大方的把自己的杯子送到他跟前。 他垂目看了一眼:“清澈如琥珀,可以喝了。” 以为他会换杯。 不料,他举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口,皱眉,又喝了一口。 柳桑田有些郁闷了。 看他喝得跟喝中药一样辛苦。 都是她的错一样。 不信了。 她举杯喝了一口自己这杯。 不错。 细细回味。 很不错。 她不以为意的想,一定是他太挑剔。 这样一想,两杯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了心理上的负担,她平静了不少。 “你以后要多学习……”他边喝边皱眉,明明不好喝,却被勒令一定要喝完的无奈表情。 “你不用这样啊。”她说。 “嗯?”他看她。 “不好喝,还喝什么呢?” “……” 有些不忍看。 “你泡的,我一定要喝完。”他喝完后说。 柳桑田有些小小的感动。联想着自己那晚主动投怀送抱的一幕,觉得好像有事要发生,向着她期待又害怕的那个方向。 她呆呆看着茶水。 “不喜欢?” “没有。” “烫?”他说着,伸手过来,握着她的杯身,合着她的手背一并包在手心里,“这个温度刚好。” “……”柳桑田手背一暖,心抖了一下, “我不喝茶的。” “可以学。”他声音沉静如秋日之阳。 “我怕学不会。”她意有所指的说。 空气里飘起了凉风。 他开了窗,让窗外的夜风吹进来。 看她脖子缩进衣领里,他默然掩上窗。 “没有喝下去的欲望,却又捧着不舍得扔掉。”他淡淡一笑,将他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带着惆怅,“你还想着他吧。” “没有……”她几乎快要把他归为另一类感情时,他的话把她拉回现实之中。 “那你还带着戒指做什么?”他问,声音很平静。 “我……我在记念他。”她说,“我想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男人像他一样待我好。” “待你好,你就永远记住对方。”他追问。 “是。”她坦然的迎向他的眼睛。 “我待你好吗?”他问。 “……” 见她不吭声,他换了一个问法:“我让你进账务部了,你觉得好吗?” 她顿了顿,握着杯的手一紧,勇敢的说:“很好。” 他上前一步,整个人半圈住她,眼中的神色像在看一个表里不一,又爱又恨的人一般。 柳桑田有点懵逼,她被他搞糊涂了。 脑子里出现了许高会议结束时,给了一张改变他主意的纸。 不会是…… “那杨子安让你做的那份发动机账目,你为什么还要交到许高的手里?”他目光有些冷,带着质问的意思。 刚刚那个人跟她聊天,谈茶经的人,回复成公事公办的淡然模样。 道貌岸然的。 而且带着能随时把她扔出公司,主宰一切的表情。 赛车发动机的账,是她做的不假,杨子安管理的子公司故意送这份账上来,无疑是在投石问路。 如果账过了许高这一关,等同于她向杨子安证明了能力,也同时有把柄落在他的手里。 他能帮她进账务部,同时,她成为他监视杨沧海账务状况的旗子。 这些逃不过杨沧海的眼睛。 只怕刚才开会,打电话,都是在追究这件事情。 她咽了一下口水,精神也切换成工作状态,用缓慢的喝茶过程,拖延出一两秒时间差,想着如何不要激怒他,匆忙之中她说:“我做的账,专业吗?” 她还敢反问。 杨沧海一愣,眼中精芒闪了闪,握着她的手转了个方向,她只觉得背后凉快了不少,他开口说:“你做账,许高只在上面写了四个字。” 柳桑田内心比无紧张,身体被圈在他的怀里,背抵着窗,他的一只手包裹着她握杯的双手,另一只手放在窗子的开关处。 只要窗户打开,他再一推,她就能跌下十八楼。 她强作镇定的说:“能被许总监指点一二,是我的荣兴,我洗耳恭听。” 杨沧海上下打量着她,用那种审判的表情,看得柳桑田觉得手中捧的不是他泡的茶,还是亲手熬的一杯毒药。 她应该愤然的把他的茶给喷他脸上,然后指着他骂:“你二哥做坏事,你不敢管,却拿我来撒气,我只是一个听命的小卒子,拿钱办事!不对,是替姓杨的办事,争一个小小的机会。这事我不做,还有是人做。我做了,好歹以后能握着证据,为民除害。” 心中如何想得斗志昂扬,表面上就怂得安静如鸡。 他松开了她的手,从桌上那起那张纸,扬了扬,拿倒了,又正过来,像老师宣布学生考试成绩一样高深莫测:“恭喜你,她写的是——无懈可击。” 这四个字,让柳桑田内心雀跃。 不过一会儿,她又镇定的说:“我专业得到许总监的认可,只能证明,当初杨总把我招进来是对的。” 马屁拍得好,主要年时机对不对。 杨沧海盯着她,被她的自信,弄得无语,半晌才说:“我招你,不是要你来对付我的。” “杨先生,也就是杨总你的二哥,他要的不过是些小钱,肉坏在自己家锅里而已。”柳桑田找了一套说辞,“何况,谁说我为他所用,就对你不忠诚了。” 杨沧海眨了眨眼睛,“如果不是因为我对你有些了解,我会认为,你是在钓鱼。” 柳桑田从未想过会让人这样误会,不过,男女那点事,好像是只要离谁近点,就会扯到那上面去。要不然戴菲林怎么会天天给她手中的小明星们炒绯闻呢。 不过一张相片,就能写出十八种不同恋爱版本。 她一笑:“我是坚定相信,奋斗才有美好生活的人。而我对美好生活的定义,是花自己挣的,过自己想的,睡自己喜欢的。” 杨沧海说:“杨子安的那栋别墅,从没有谁进去,无损的出来。” 他很客气。 用了“无损”两个字。 柳桑田直接说:“那天晚上,他没有得逞,因为我看不上他。” 杨沧海一笑。 柳桑田又说:“从根上,我就看不上他。” 杨沧海再度笑了,这次笑得很真心实意。 其实贬杨子安,杨沧海会高兴,她并不意外。 只是意外,接下来说的话。 他面容放松一些,“好,桑田,记住你今晚所说的。” “当然。”柳桑田愣了一下,随后坚定的点头。 出门办室时,杨沧海打开第三个抽屉,拿出里面的茶叶瓶。 他把红色的那套拿到柳桑田跟前:“这个送你了。” “杨总,我喝不……”她想说不习惯。 但听到他说,“账做得不错,继续保持”时,她改口了:“我会加油。” 这天晚上,他送她到楼下。 他问:“不请我上去喝茶?” 第 34 章 他发现她把茶瓶和杯子都带回来了。 “这个不是送我了吗?”她抱紧手中的包,像是没有余粮的地主婆。 “你有时真的很小气。”他笑了。 “杨总,你办公室不是有吗?”她说,“这茶多贵,我可不能当水,当奶茶喝,我得招待贵客时,才拿出来显摆一下。” “没事,喝完,去我那要就是。”他侧过身,抚了抚她抱在肚子上的袋子说。 “你是在收买人心吗?”柳桑田笑嘻嘻的问,他看起来没有因为账目的事生气了,可以开开轻松的玩笑。 “嗯,”他点头,脸凑近到她脸上,“你收了好处,要不要回馈一点什么?” 柳桑田认真的想了想:“花钱有点俗气。我努力工作吧。” “那还是花我的钱。”杨沧海笑着说。 “杨总,花女人的钱,好像有损你的形象吧。”柳桑田狡猾的说。 说着,打开车门跳下。 她绕过车头,没有立即走。 回头冲他挥了挥手。 他从没有跟人道别时挥手的习惯。 挂在车窗外上的手,或被动或主动的抬了抬。 看到漆黑一片的楼,杨沧海欲言又止。 脚步声远去,他坐在车上久久未动。 过了一会,没有看到六楼亮灯。 他点燃了一支烟,斜倚车窗,默然仰望。 白色的烟管,变成半灰的一截,风吹过,灰色的碎烬零落飘散。 突然,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定睛看了一眼,扔了烟,从位子上钻出来。 很快,他到了楼道口。 一团黑影蹿过来,重重的撞进他的怀里。 他双手一撑,看清来人的脸。 柳桑田抱着茶瓶子,一脸兴奋的问:“你在这瓶子上烙刻了我的名字?” 他以为她出了什么大事,遇到坏人了,这么急,居然只问这个。 他点了一下头:“你人没有事吧?” 柳桑田摇头:“杯子上瓶子上都有我的名字,你的那份是不是也刻了你的名字?” 杨沧海脸赫然没了往日的淡然,不过一瞬间,他又平静下来,眼很亮的说:“去南海谈项目时,当地的送的一套茶具,字是本来就有的,‘沧海桑田’,黑为沧海,红为桑田。” 柳桑田脸上的光芒,渐渐淡了下来。 “我……我误会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弄错了什么。 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那……谢谢。” 她低低的说,转身回去。 刚走出半步,身后突然一暖,整个人被拥在一个宽大的怀中,一股烟草的味道钻进鼻腔,时浓时淡……他慢慢的把手收拢:“现在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柳桑田隐晦的感觉有什么要发生。 “你明知故问。”他手指抵着她的下颌,让她的脸转过,垂着目光。 “我应该知道吗?”柳桑田的目光微闪。 “瓶子是一对。” 他说。 “恩,杯子也是一对。” 她故意曲解。 “你想过我吗?”他声音跟夜色一样浓。 “怎么想?”柳桑田问。 他故意手一紧,勒得她全身发颤。 他把头埋进她的后脖里,深深的吸着气:“你的味道,想这样整夜都闻着这个味道入睡。” 柳桑田后脖一湿,像有小虫在细细的啃噬着她的躯体,一点点力道加重,最后连坚定的灵魂都变得飘渺。 “你长大了,不是小孩子。”杨沧海的语气突然像某个人,有点语重心长的。 “嗯,到了适婚年龄。”她说出这句后,后悔得想原地消失。 杨沧海被“适婚”两个字弄得一怔,随后笑了,唇贴到的她脖子上,掠过去,蹭了蹭,“你有时很大方。” 柳桑田一笑:“是不矫情。” 他呵了一口气,她立即缩脖皱眉毛去看他,回头用力过猛,加上他箍住腰身手松得很快,唇擦过他的嘴角。 她退开。 他立即跟过来,轻轻吮了一下嘴角。 她想逃开。 在她采取行动前,他一把将她抱起,车门是虚掩的,男人伸手拉开车门,先把她放进了车内,不等她起身,男人的身体强硬的挤进了坐位。 她想坐起时,他已经按住了平躺键。 后背突然失去了支撑,她直接倒了下去。 后脑勺砸到皮革上,不算太重,也不轻。 她“啊”的叫了一声,手揪住了对方的脖领。 推拒?她的初衷。 迎合?她正在做的…… 柳桑田看着他的脸,凝视了一会,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跟她谈公事的杨沧海,一身冷淡与权威,她每说一句,都要想着他是公司老总。 现在私下接触,身体还是那副身体,模样也没有改变,可是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改变。 好像这副商人的躯壳里,住着另个温润亲切的灵魂。 时而她被他的外表迷惑,时而又被他营造的浪漫感动。 世界上真会有一个这样矛盾的人存在吗? 他正做着,柳颂都不曾对他做过的事。 他一点一点的靠近过来,右眼的眼珠黑得发亮,蛰伏的欲望像砚台里的浸过水后的墨条,一圈一圈的把清水碾磨出一环环的墨汁,带着油光的烟黑色,占满了她的眼,几乎看不到别的东西。 一排睫毛半合在眼帘上,掩了他一半的光辉,她的视线跟着他的视线走,发现他垂下的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脖子上。 “如果不喜欢就说出来。”他俯下脸。 柳桑田眼睁开,伸手碰碰他的脸,感觉到一股温热:“你都这样追人的吗?” “从未……”他的脸蹭着她的指尖,像一只求爱抚的大猫。 鼻尖像一手指一样抵在中指的指腹上,一点一点的往下,滑到关节住,停住,那里有点阻滞——戒指圈正顶在他的鼻头上。 他缓缓的沉下头,鼻尖划到她的掌心,舌尖轻触了一下,她手心一湿。 她忍不住颤栗。 声音都发着哑:“每一次……都送衣服,送化妆品,煮泡面,然后送定情信物。” 她过了做梦的年纪,虽然只正经谈过一次恋爱,但戴菲林的谆谆教诲听多了。 这些套路她还是明白的。 可能她是他无数套路中的一个。 “我没有追过。”他自信中略显得意,“都是别人主动。” 她是头一个。 “那我亏了。”她有些负气的说。 “你亏什么?”他声音带着不满。 “我应该在此时,多要一些。”她说。 “好,你开口就是。”他算沉得气的。 “你喜欢我吗?”柳桑田问。这话好像所有女人都会问。 他诚恳的点头。 “喜欢我什么?”柳桑田慢慢腾腾的,甚至还挪了一下位置,不过,她只是体会了一把原地运动。 他没有来得及开口。 柳桑田自己接着说:“别忽悠我,我虽年轻,但我听得出真话。” 杨沧海一愣。 她又说:“如果说不出来,不如不说。别骗人。” 她自信又倔强的迎着他的目光,真的不像公司里那些刚毕业出来的人。 明明那些女人,也是男朋友从高中谈到大学,没有断过。 却从没有一个如她这样,冷静果决的跟他说话。 甚至,她都不在意,是不是会激怒他。 “如果放在以前,你不会有这样跟我接触的机会……”他的嘴角贴上来,似有若无的,好像只是为了跟她这样说话,目的单纯像一张白纸。 他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心生不快。 柳桑田指尖抠进他的衣领,话却是在婉拒:“办公室不许谈爱呢。你带头违反吗?” 杨沧海眼神忍耐的看了她两回,随后,暧昧不明的一笑:“没说不许做~爱。” 说着整个人压上来。 柳桑田脑子一片空白,期待与现实的差距,像一条绳索勒住了她的手脚,让她动弹不得,享受着身体的接触,即使隔着厚实的衣料,她全身都一波接一波的被欲望冲击着。 空虚的四年,正等待着他来填满。 突然手机响了。 这个时间来电,让人不爽。 柳桑田第一反应,不是滋味的闭上眼,这样就可以不去看杨沧海的脸。 他没有离开,甚至手臂更用力的抱紧她,另一手在口袋里摸索出一部手机,手机屏是黑的,他随手将手机扔在副驾上。 手机的铃声还未停。 他略带揶揄的说:“桑田,是你的手机。” 这么晚? 柳桑田第一个想到了戴菲林。 她起身。 身体刚起来一点,被他蛮横的压在身体下。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这种眼神,分明是要她在他与手机之中做选择。 柳桑田不理会他的威胁,她低低的在他耳边吹气:“我得接。” 杨沧海:“谁的?” 柳桑田故意不说:“……” 杨沧海兴致勃勃被打断,他没有那么好说话。 “下班时间,不谈公事。” 手机铃听话的偃旗息鼓。 他得意的笑,唇凑近过来,手勾起她的下巴,轻啄了一下。 正要继续,手机铃声再度呱噪。 “我来接。”柳桑田说着话,唇却迎向了他的,两片碰到两片,带着讨好的意味。 他没有来得及反应,她已摸到了包,拿出手机,快速一滑。 同时,将头向后一让,他的唇上一凉,贴在了手机背面。 她正侧头认真听着电话。 “喂?” “田田,睡了没?” “睡……快了……” “我跟你说,今天我签了一个单。” “恭喜!” 戴菲林手下的艺人签了单子,至少一个月的着落有了。 “我跟你说,是杨子安签的。” “?”柳桑田一滞。 ※※※※※※※※※※※※※※※※※※※※ 有人看吗?好像一直有两位呢,工作党吗? 第 35 章 “上个月华阳签了孟飞代言新车的广告,这一次又签了我手上的一批小明星去给车展站台。” “嗯。” 柳桑田不方便在电话里说杨子安,总归那个人,除了公事上,不得不找他,能不见最好不见。 “他说了,明天就去银城酒店签字,还特别说,要我告诉你一声。我觉得这事怪,但你明白的了,现在艺人挣钱也不容易。我就是顺便来探探他的底。” “他喜欢玩网红,小明星,这个又不是什么秘密。” 柳桑田说完,眼珠向杨沧海一瞥,他离得那么近,手机里的声音,多多少少会传到她的耳朵里。 看他神色冷淡,完全一派被坏好事的咬牙忍耐状。 “放心,我戴菲林除非自己愿意,还没有谁能用钱砸我呢。” 她有些担心好友的安全,捂住手机,快速的把嘴贴到他的耳边:“杨子安向我朋友下手了。” 杨沧海身子一垮,本来贴着手机的脸,向侧一沉,全部力量放在了她的肩头上,她顿时被压得低叫了一声。 “田田,你一个人吗?” “没有,我……” “你安全吗?” 柳桑田一手抱着杨沧海的脖子,防止他乱拱,一手握着手机赶紧找借口,“我们小区的橘猫扑到我身上来了。” “哦?” “总之,明天你手机全程开着,有事就打给我,我晚上就在银城酒店。” 手机那头的戴菲林笑:“仗义,这几年司机没当。” “记着,手机千万别关。” “没事,万一有什么,不是还有小钱顶上吗?”戴菲林嘴中的小钱,是一个刚入行的选秀新人。 学过几年舞蹈,脸蛋不错,小姑娘最开始在公司做销售,一年后自己进了娱乐圈。 年纪不大,已经跟过四任男友,全都是无逢对接,没有空窗期一说。 听到提到“小钱”后,柳桑田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千叮万嘱。 她才挂掉手机。 这边杨沧海已经然没有了耐性,手伸向了她衣上的钮扣。 刚刚情动那一瞬间,她的确想做来着。 现在……想到小钱的那些所谓男朋友,无一不是商界里的有钱人。 再看身边的这个。 她便自然而然的多想了一些。 “我……明天还有事。”她阻住他不老实的手。 “我放你假。”他哼声继续。 “不,我的主业是工作。” 柳桑田拔开他的手。 “怎么了?”他定定看着她,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手机,“因为戴菲林的事?” “不止这个。”她诚实的说。 “我不是杨家人。”他贴上她的耳朵,轻轻呵呵着气,声音极度温柔。 “可你姓杨啊。”她全身都在抗拒,“我们没钱的人,只剩下亲情、爱情、友情。而我只有最后的这点友情了。” 这句话,像是咒语,解锁了杨沧海封印她的想法。 他侧开身体,让她坐起来。 然后,伸手抄起她。 他胸口贴着她的后背,双臂扣在她的腰间,虽然没有进一步,却比进一步,更加折磨人。 “我可以养着你,你想上班就上,不想就不上。” 说着,他伸手握住她的脖子,指腹摩梭着她的皮肤,唇跟着一路向下。 “杨沧海,你想过我们的以后吗?”她微微喘不过气来。 “以后……”他缓缓的、带着鼻音,“房子、车子、我都可以给你。” “这些我自己能赚到。”她声音发着飘说。 “那你要什么?”他越吻越深。 “……”温柔太具诱惑力,让人迷茫失去方向。 “你有太太吗?”柳桑田想起了小钱,被第一任前男友太太泼油漆的事,她想杨沧海不会公开他们之间的有关系,但至少,她不能是第三者。 杨沧海深深吸了一口气:“但凡你真的喜欢我,不会在这个时候问。” “我不做第三者。”柳桑田心中隐隐期待他的答案。 “第三者,是指介入别人感情的人。我……对你的……现在被这控制了。”他指着自己衬衣的第二粒与第三粒钮中间的位置。 心脏跳动的方。 “它说,他想要你,为了这一天忍了很久很久,久到你想不到。”杨沧海深沉的说着,脸上却无喜色,浓浓的阴郁堆积在他的右眼角。 柳桑田心中一凉。 她期待的感情,情在先,欲在后。 显然,他的回应,欲占了大部分。 她希望听到真话,但真话有时让人高兴不起来。 他是杨家的三子,虽然生母非原配,但也是有名有姓,在杨家占了很大份量的一个人。 他将来婚配的,怎么可能是她这样,比普通人还要不如的女人。 他的弟弟,杨子安别墅里养了不少女人,但唯独没有一个有名有份。 想到这里,她全身一颤。 他试图用他的体温,温暖他。 她仰头,配合他的吻,想着只是一个吻而已,不会再继续了,一切的一切就用这个来了结。 杨沧海瞬间陷进去,他的吻技真不怎么样,甚至有点笨。 柳桑田这才发现,看起来应该老道的他,其实生手得很。 脑子里浮出柳颂的脸,恍惚间明明两张完全不同的脸,在这一刻重合。 沦陷吧,这只是在深夜里,两个寂寞的灵魂,找一点慰藉而已。 有些事,他其实很聪明,可以归为无师自通那一类。 很快,他便急躁起来。 之前熟悉的感觉,骤然消失,眼前的男人温情退去,右眼的底色浸出一点复杂的情绪。 看他的表情似乎有难言之隐,他忍耐又热烈的盯着她,在最后一刻问:“想起他了?” 柳颂。 深刻进生命的人。 她刚刚的确想起。 但绝对不是现在。 在她情动一刻,这个名字像利剑,极快的划开了她的躯壳,内里燥动难安让他看得真切,再无半点遮盖。 不可以,理智像闪电一样劈醒了她的幻梦,她伸手到他车锁处,大力扭开,整个人滚落了下去。 她拢着衣服,不顾一切的爬起,怆惶的往楼道里奔去。 六楼,楼道摆放着鞋柜。 她蹲在那,在柜底板的底层,摸索了一阵,拿出一片钥匙打开了房门,冲了进去。 关门。 开灯。 反锁。 她做这一切不到一分钟。 以前也遇到过不怀好意的跟踪者,她已经练出来了。 没有想到,用在了杨沧海的身上。 她在门边听了很久,门外没有半点声音。 后来,听到楼下发动机的声音,走到窗外时,听看到红色的车尾灯,穿行在一楼的狭小空间里。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事情没有如他所愿,却也没有如她所想,或者这样更好,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很难回头,特别是感情。 她想要的,他给不了。 那她的身体,便是绝不会交出去的。 她就是这么吝啬。 柳桑田站在窗前吹了半天的冷风,偶尔听楼道里传来声音,她都一概没有反应。 她把这段时间里,跟杨家两个男人的事情,前前后后再捋了一次。 蓦然发现,每一次杨子安出现,或是跟杨子安有关的东西出现,杨沧海就会跟她走近一步。 杨沧海已经发觉杨子安的企图,却只是敲打她,她不肯放手,就用了“美男计”。 要是真的这么稀里糊涂的跟他那什么了,到时他反咬一口,让他举证赛车发动机账目一事,那真的进退两难。 这么一箭双雕的高招,他居然能做得让她甘之如饴。 柳颂说得对,杨家的男人,用起手段来,真是段位高,让人无话可说。 洗手间里,水淋下来,她仰头迎接着雨水般的冲刷,张开嘴,让自己把里面占据的他的味道,冲洗掉。 手机响了。 是戴菲林。 “田田,如果我跟孟飞睡了,会不会觉得我对不起那个人。” 戴菲林说的那个人,是她的初恋。 一个涉足娱乐圈的商界老板,曾帮助她在娱乐圈站稳脚跟的人。 这是她第二次提起这个人。 柳桑田想都没有想的说:“你在想他时,他正在睡别的女明星呢。” 戴菲林轻声“嗯”了一下,然后是长长的一声叹息,“是啊,他白天把我当赚钱的工具,晚上睡在我身边,那不是爱情,只是男人习惯用来綑绑利益的一种方式。” 柳桑田掬了一把水,在脸上搓了几回,站在镜子前看着狼狈的自己说:“菲林,当你不能替他赚钱时,他就换了另一个人。这种人,对你用的是计,不是情。” 戴菲林又轻轻“哼”了一声,过了一会才说:“谢谢你的忠言逆耳。” 柳桑田苦笑:“你不是告诉我,婚姻谈的是条件,爱情谈的是本能吗?” 戴菲林呵呵一笑,笑中带着苦涩和无奈:“孟飞那么好,我觉得对不起他。” “如果你爱他,就没有对不起他。爱情里最怕的不是你们差距有多大,而是你有百分的能力,却只给他十分的爱。而他却愿意用十分的能力,给你百分。” 柳桑田抹掉镜子上面的雾气,终于看清楚自己的脸,不知何时,两行泪悄然划过脸颊,很涩。 桐城啊…… 梦醒了。 在胡思乱想中度过一夜,早上起来昏沉沉的。 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拿着牙刷往嘴里捅了两下,走去开门。 门打开,没有人。 门外放着她的包。 打开,红色的茶瓶和杯子,都在里面。手机却不见了。 想到里面有关于那一晚上做账的一些细节资料,柳桑田身体僵直的回转,冲进了洗手间。 柳桑田是第一个赶到公司的。 不过她没有进公司大堂,而是去了地下停车场。 在空旷的地下室内,凭着记忆,还在电梯门口,反复回忆以前他停车的位置。在那站了一会,才发现自己在这等,不如去办公室里等。 毕竟,杨沧海应该更不想向外界公布他们之间的关系。 何况,他们之间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暗暗抱怨了一会,她进入了电梯里。 路过账务室时,看到钱西西从里面出来,她抱着堆资料,匆匆忙忙的往外走。 从她要去的方向看,是去白艳艳的办公室。 这不是什么好事,她侧过脸,只当没有看到,两人擦肩而过 她向左,钱西西向右。 她转去了洗手间的方向。 钱西西在她身后叫住她:“柳桑田。” 柳桑田回头:“?” 钱西西目光落在她的手袋上面:“你袋子里装着什么?” 第 36 章 出门时,柳桑田走得急,没有整理,连同那只红色茶瓶与红色杯子带了进来。 但这是杨沧海的私人物品,想来她应该不知道的。 故而,柳桑田没有理她:“私人物品。” 说完,转身欲走。 钱西西喝住她:“什么私人物品?” “不用跟你交待吧。”柳桑田冲天花板翻了一下眼睛,这是进公司以来,第一次被人这样大呼小叫。 她已不是新人,是跟钱西西一样的正式职员。 “哟,转正了,有低气了。”钱西西走近几步,眼睛往她袋中瞧去,“这东西分明就不是你的。” 柳桑田把袋口捂紧,大步离开。 钱西西见状,不依的追上来:“这茶叶是去年从南海带回来的,一瓶就要上万,你喝得起吗?” 既然她知道茶叶的来历,柳桑田便觉得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她刚要说什么,钱西西鼻中一哼:“捡别人喝过的空瓶子,你是打算卖这个包装吧,跟茅台的包装盒一个价,一百块一套。” 柳桑田听了皱眉,奇耻大辱四个字被钱西西贴在了脑门上一样。 这时,已有职员陆续进来。 刘春拎着她的灌汤包,兴冲冲走出电梯,一眼看到钱西西正堵着柳桑田,她二话不说,径直走了过来。 刚好听钱西西说的那一句话。 刘春咬着包子,侧着身从钱西西身边路过,背过身把包子咽下去,又站回到柳桑田身边。 她在四下看了一圈,这时候办公区的人,几乎人手面包、油条、豆汁、牛奶,一副坐等好戏的表情。 有人甚至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呈弧形的向着柳桑田和钱西西为中心的方向,靠拢过来。 刘春帮腔:“谁说这茶叶杨总喝完了?你别在这看不起人。” 刘春不出声还好,一说茶叶未用完,钱西西脸色一沉。 她说:“秘书室拿杨总的茶叶喝,这还了得。” 刘春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摇手:“你别乱说。谁拿杨总的茶喝了。” “你自己看,你秘书室的柳桑田,居然把杨总的茶叶放在自己的包里。” 钱西西指着。 刘春应声向柳桑田的包里看去。 红色的茶瓶,红色的杯子。 这东西并不常见。 桐城这种一线城市,也并不多见。 刘春快速反击:“瓶子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怎么杨总可以喝的私人定制茶,我们职员就不有买一个当花瓶吗?这就是一淘宝款好不啦。我在……在淘宝上见过的。” 柳桑田很感谢刘春的两肋插刀。 只是这刀插得有点歪。 钱西西冷笑一声,上前又看了一眼,脸色越发的铁青,声音铿锵有力的说:“这瓶子若是淘宝上买的,我钱西西立即离开公司。” “好啊,谁怕谁!” “你把瓶子拿出,让大家看看,是不是杨总专用的茶瓶!” “拿就拿,”刘春回头对柳桑田说,“不怕她,给她看。” 柳桑田迟疑的看了她一眼。 “不过一个瓶子,弄得满城风雨不好。” 刘春:“你被人冤枉了。我相信你不会拿的。” 钱西西:“你相信有什么用?自己连张发~票都作假的人。” 刘春被怼得无话说,脸气得通红。 一心想着低调无事,忍忍没事的柳桑田,内心的压着火蹭的被撩拨成冲天之焰。 柳桑田直接了当的说:“茶瓶,是杨总送给我的。” 铁证如山。 钱西西得意的笑:“是杨总的没错吧。” 刘春的脸抽了抽。 这种茶叶,杨总连来了客人都不会拿出来,送给柳桑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几个职员过来,听到后,纷纷走过来。 有些站在位子上,往这边张望。 柳桑田抬头看了一圈,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各异。 明明很清楚的一件事,为什么人人都能解读出无比曲折的版本。 刘春第一个宣布了她的版本:“杨总让柳桑田泡个茶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吗?”钱西西咬住不放,“那茶,连我都只看到过瓶子,怎么可有让她去泡。” “什么?”刘春错愕。 “这茶叶,本就是我们去南海时,杨总亲自选的茶,当时接待方说了,这茶叶,要同开同饮,不能先喝泡其中一瓶,另用另一瓶。否则,一瓶用完了,另一瓶的茶叶会变质。” 柳桑田觉得奇怪,钱西西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过退一万步讲,她真拿了杨沧海的茶叶,也最多是她私德有问题。 看钱西西那神色,像是抢了她心头好一样。 此时,办公室内的人越来越多,她不想与她多费唇舌,只冷冷的说:“钱西西,这事我本不用向你……”她转一个圈,向一张张八卦的脸看去,接着说,“你们交待,不过,你这样认定的事,与其咬着我不放,不如等会杨总来了,你亲自问问他就是。看是我柳桑田‘偷’了他的,还是他给我的。” 众人的目光向钱西西看去。 的确,在这较真,不如直接找杨总问个清楚。 钱西西干瞪眼,说不出一个字。 “怎么?不敢问?”柳桑田目光凌厉的向她射过去,又向四周旋顾一圈,不急不缓的说,“别冤枉人时,嘴快得跟机~枪一样,要动真格的,又在这装哑巴。” 柳桑田极少用尖刻的话训人,但这事,要是不给对方一个教训,以后如何在公司立足。 谣言,总是比真相更取悦围观者。 有时人们宁愿先入为主的把谣言当成事实看,即使真相给出来,他们对受害者不会给出多少同情。 反而没事人一样的,继续着当下一段谣言的会播者。 所以。 柳桑田深吸一口气:“钱西西,要么现在道歉,要么我直接拉你到杨总办公室里对质。” 钱西西脸上发红,眼睛直直看着她,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刘春扬眉吐气的说:“真是给脸不要脸,财务部怎么有你这种人。” 柳桑田见钱西西呆滞的站着,也不再理那些人是什么表情,拎着包,走进了秘书室。 关门的一刻,她扫过一众看客的脸,视线停在了李秘书所在的位置上。 她站在走廊里,其实早早就站在那儿,不过,有一株比成人还高的绿植,挡进了她的身体,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直到事情了结了,她才缓缓走出来,目光一一扫视过那些冷眼看客们,最后落在了刘春的脸上。 “刘春,”她叫了一声,“从今天起,早上凡是带早餐进来的,一律罚款五十,当作月底餐会的费用。” 办公室里上百号人,多是二十三十的人,没有早起用餐的习惯,大多数带吃食到办公室里吃。 虽说明文规定不许在办公室里吃早餐,但因为总监级别的老大们,均是九点半以后到公司,再加上杨沧海一周偶尔露面,也通常十一后,甚至一整天出现。 所以这条禁令,有一个安全的时间结点,九点半天以前,随便怎么吃。 李秘书宣布完,马上有人说:“刘春天天吃呢!” “李秘书,你自己手下,怎么办?” “就是,得公平。” 李秘书边走,边拿着着手机一溜拍过去,到了钱西西的跟前看了她一眼,突然停住:“她第一个被罚。” 无论是谁都有听出,这是说给钱西西听的。 钱西西喜欢吃糕点、零食之类的,而且连杨沧海,都曾经把客户送的礼盒,给过她。 所以大家均以钱西西为标杆,并不把吃早餐当回事。 这下…… 李秘书枪打出头鸟,第一枪干掉了有后台的刘春…… 少见。 柳桑田站在门边,看到钱西西回视过来的目光,阴沉沉的,将她视作闯入者一般。 李秘书这一招打得她没有还手的余地,她将所有怨气都归结到了柳桑田的身上。 柳桑田心中一凛,怕有什么用,目光直直的迎向她。 刘春的事,李秘书自始至终,从未说过一句话。 柳桑田一度以为李秘书能在公司二十年不倒,凭的就是明哲保身,不理会任何与她无关的事。 现在看来,李秘书并非那种心如死水的人。 她只是不出手罢了。 柳桑田坐回位置时,还听到外面怨声再道的。 不过,刘春那个高嗓门,一句:“我第一个被罚了,你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来来来,转账,50块!快点,快点……” 一会功夫,刘春捧着手机进来,嘴里啃着包子。 柳桑田斜了她一眼:“还吃啊。” 刘春:“吃呀,为什么不吃,反正罚都罚。我不能再浪费粮食。” 柳桑田对她的乐观表示肯定:“那慢慢吃,别噎着。” “哈哈……我高兴着呢。”刘春喝了一口酸奶,脑子时想起钱西西交钱的画面,那个痛快,“终于让她出丑了。” “又不是她一个人出丑。”柳桑田淡淡的说。 刘春:“我无所谓啊,她不是让我出了丑了吗?” 她指的是发~票的事。 刘春最终写了一份情况说明书,找李秘书签了字,然后这事还被通报批评了。 取消了年度评优,她却无所谓,反正从没有得过什么优秀员工奖。 “不过……我总觉得是李秘书在替你出头。”刘春意有所指说。 刚刚发生的一切,想必很快全公司尽知。 李秘书出手的时间点,的确让人都往柳桑田身上猜。 财务部跟秘书室以前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来看,被她打破了平静。 办室室内,自有一套规矩。 跟杨沧海近的人,自然能在公司被另眼相看。 红瓶茶叶的出现,也让众人悄然明白,杨沧海真正亲近的人是谁了。 并不是天天出入他办公室里的白艳艳。 也不是被他高薪再度请回的许高。 而是那个曾经“一追惊人”,后来再没有翻出什么水花的小菜鸟。 花瓶! 大家不约而同的想到这个词。 柳桑田这样连花瓶都只能算是地摊货色的那种,到底是怎么把自己个弄成了拍卖场所里,举世瞩目的乾隆年间的“珐琅”彩瓶呢? 柳桑田暗暗深呼吸几次,倒换了数口气才发现,她尽量隐藏的事,居然一秒破功了。 算了,藏不住了,就随他去了。 尽量让自己忙起来,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 上午九点多,人事部的小易过来,说是银城酒店内有一个车展的签约仪式,为了造势,公司上上下下都必须盛装出席,当群演。 柳桑田被指派帮助统计参加的人员,同时负责联络酒店方。 原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怪不得李秘书来得早。 柳桑田把参会人员表,一个个写上邀请卡后,发现卡不够,她问李秘书:“李姐,卡数只有二十四张,还少六张呢。” 李秘书抬头说:“杨子安要走了六张。” 他是杨家人,几张邀请卡,不过是小事。 柳桑田看着余下的六个名字,有些后悔,两个副总经理、销售总监、工程质量总监、设计总监,再加上李秘书和她自己,想着将必需参加的人员名单,放在最后写,结果没有卡了。 柳桑田试着问:“李姐,这次车展签约,就没有多几张邀请卡的?” 李秘书:“位子都贴了名字,根据卡领人入坐。这种卡到时还要抽奖,你看到没,卡上有编码的。” 柳桑田:“奖品是牙膏、洗发水之类的吧。” 李秘书摇头,神色少有的郑重:“中奖的东西苹果笔记本电脑。最新款。” “啊!这么好!” 柳桑田的心底在感叹。 这东西她可想了好久。 换手机换得勤的刘春,却是直接吼上了,她手上的三十张卡,早就刷刷写完,正拿着她自己那一张,当书法大师一般的评头论足的看。 不能怪她没有见过世面。毕竟那东西最先在北美地区销售,现在中国还没有。 这款新的机型,要从国外代购回来。 这样一来,也就代表,没有谁会放弃参加活动。 柳桑田指头戳着太阳穴,苦笑的说:“太好了。” 头痛啊。 刘春看了一眼她:“怎么了?生病了。” 第 37 章 柳桑田很想说“是”,可这事要是推别人身上,不也跟她一样要面对。 她振作的说:“这个时间怎么能生病。” “对呀,笔记本,苹果的呢。”刘春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柳桑田借口给李秘书泡开咖啡,钻进了茶水间。 一进门,她打电话给杨子安,“杨先生。” 那边似乎有些意外:“啊,桑田小姐” “这是我同事的手机。” “哦,我说呢,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呢。” 她把拉黑了,而且现在手机还不在她身边。 她不理会这岔,继续说:“这次车展的邀请卡,您那边多了六张吗?” “是。”杨子安坦然说。 “能给我吗?”她问。 “当然可以。”他在那边笑。 “您现在在哪?”追问。 “在……” 他手机那边发出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了句“谢谢”,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沧海,你的药呢?” 要命。 她立即听出是杨沧海的声音。 她急忙问:“杨总生病了?” 杨子安一改刚才的正常调门,阴阳怪气的把手机扔向了一边:“柳桑田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手机那边传来杨沧海的声音。 “没有。” 简单的回应。 没有任何情绪。 一声惊雷响起,窗外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华阳集团楼下。 黑色的轿车冒着瑟瑟的秋雨,直接从大门缓缓进入。 大门进车的情况极少出现。 上一次出现,还是杨沧海重病归来时,因为身体原因,才让车子停到台阶下。 小汪从车里出来,绕到车边,撑起一把黑色的伞。 杨沧海从里面下来,手捂住胸口的位置,让了一下,“给钟小姐打吧。” 钟芊雯,日本留学归来。 她的家族本是开矿的,家底丰厚异常。 不过没有什么文化人。 她算是家里第一个出国留学的文化人。 商人的精明,矿业行当里冷酷,日本文化里的驯服,交织在这个女人的眉眼里。 曾经是杨家给杨沧海安排的准儿媳。 不过,三年前她却是跟杨子安结婚的。 这是她第一次出现在桐城。 从后排下来,挽着精致发髻,个头很高,几乎与杨沧海相差无几的钟芊雯,推开撑在头顶的伞,瞥了一眼天空中的雨。 她微皱眉头:“为什么选这么个天气开车展?” “老婆,这样的天正好去去肝火。”杨子安明明是对钟芊雯说的,却莫名冲着杨沧海坏笑,“老三,昨晚上没休息好吧,连药瓶子都掉了。” 杨沧海没有理会,径直往电梯走去。 “杨总。”保安小哥哥上前按下电梯键,杨沧海冲他看了一眼,问“收到通知了吗?” 保安一愣:“什么通知的?” “晚上有车展活动。”杨沧海说。 保安:“我们这种人……怎么可能被邀请。” 杨沧海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并肩走过来的杨子安与钟芊雯,没有再说什么。 保安向那两人行礼,然后帮忙去按客梯,不料杨子安却喝斥:“懂不懂规矩!我跟杨沧海一起上去。” 保安一滞。 杨子安被勒令不许踏进公司的规定,还是杨沧海下的。 杨沧海侧目过来,没有说话,只冲保安使了一个放行的眼色。 保安强忍着,态度良好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关门的瞬间,杨子安在里面笑:“杨沧海,你养的狗很听话啊。” 他故意说给在电梯里的人听,包括小汪。 杨沧海依旧淡淡的一张脸,直到门开时,也没有回应杨子安在里面的取笑。 从电梯里出来,杨子安走得意气风发,故地重游的他,甚至举目跟正在办公中的职员,亲切的打招呼。 只是,那些人的目光并未给他多少关注不,而是纷纷略过他,目标一致的看着走在最前面的杨沧海,一路“杨总、杨总……”的声音此起彼伏。 本来进门时走得高兴,走到半路后,杨子安脸上的笑渐渐少了。 穿过办公区后,他已经感受到自己并不受注意。 甚至,连一张熟悉的面孔,他都没有找到。 他再无笑容,只一脸寒冰说:“老三,你倒是换得彻底。” “换血,才有活力。”杨沧海一点也不避讳。 杨子安咬了咬了牙,心想迟早换回来。 从杨沧海重回桐城开始,公司里曾经跟着杨子安的人高管,被换了一个遍。 他不忿的想从人堆里,找出一个自己能认出来的老人,看到一张似曾熟悉的脸,指着对方张了半天嘴,“你叫什么来着?” 人群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有人说了一句:“钱西西。” 杨子安“哦”了一声,然后没有下文。 钟芊雯却停下脚步,向钱西西看了一眼,微笑颔首。 她从进来,没有对任何人有过注视,唯见她时,有一丝表情。 钱西西的表情甚是复杂,点了点头,算是回了一个礼节性的笑容,只是笑容里夹杂着苦涩。 杨沧海只顾自己往前走,脚步一刻未停。 直到,穿过秘书室时,他才放慢脚步。 简单的办公室桌前,柳桑田正埋头整理文件,桌上放着红色的茶瓶,红色的杯子口,冒着热汽。 他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绽开一丝笑意。 站在一旁的钟芊雯,敏感到什么,在一堆文件里,一眼看见柳桑田。 柳桑田早就听到他们的声音,本想着低头做事,别一脸讨好。 现在贴上去,那六张卡的事也解决不了。 但空气突然安静。 她只得抬头,向三人的方向,点了一下头,笑容得体的说一句:“杨总早。” 杨沧海回了一个笑,目光掠过茶杯时很温柔的说:“进来,给我泡茶。” 刘春本已站起,被杨沧海这句话阻住了行动,她快速向柳桑田看去。 柳桑田看着杯子呆了一会,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一暖,却只淡定的说了一句:“我马上来。” 一旁冷眼旁观的李秘书,嘴角不由向上翘了一下,随后,佯装无事的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刘春望着柳桑田进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只红色的杯子。 给杨子安和钟芊雯泡了铁观音,柳桑田没有急着走。 杨子安看着空气里弥漫开来的白雾,一脸嫌弃的说:“我以前的大红袍呢?” 柳桑田不慌不忙说:“这是今年的新茶。” 他的茶,早在他被清理出桐城时,就一并给扔了。 怎么还会留言下。 她不露痕迹的给了他一个台阶。 坐在袅袅白雾后的钟芊雯却说:“我觉得,沧海备的新茶挺好的。” 说着,向杨沧海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 柳桑田心底一惊。办公室里对杨沧海有情的人多了去,如此明目张胆的看他,还看得大大方方的怕只有她一个。 杨沧海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桌面,随后冲柳桑田招手。 她走过去,俯身问:“泡那个?” 他点头,交给她钥匙。 她蹲到抽屉边,打开第三个抽屉,他俯下身子,贴着她。 她身体一僵。 杨沧海勾下头,如平常拿一件东西一样的随便,快速拉开第二个抽屉,取出其中一个药瓶子,从里面倒出两颗蓝色的药丸。 没有立即起身,而是侧头看了一眼红着脸的她。 “放少一点。”他在她耳边顺势说。 嘴巴里的热汽喷进耳道内,像极暖暖的茶汽,沁人心脾。 他故意的,她握杯的手一抖。 “昨晚失眠了……”他扫一眼她眼下的青色,声音细细的,明明是抱怨,柳桑田却听出撒娇的意味。 这还是他吗? 她手快拿不住杯子。 强装镇定的紧了紧发软的手指。 想回瞪他一眼时,他已坐直身体,没事人一样的跟杨子安说起话来。 “老婆,你那一杯是不是好喝一些。”杨子安作妖的说。 “杨子安,同一种水和茶叶,还不都一样。”钟芊雯淡声说。 她杨沧海时,声音甜美,带着女性特有的温柔,听着让人极度舒服。 叫杨子安时,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是上司叫下属一样,甚至更冷淡。 夫妻如此,不如陌生人。 “哈哈……我跟杨沧海还是同一个爸爸生的呢,怎么没有见你一视同人。”杨子安大嘴巴的说。 钟芊雯并不介意,只作没有听见,打量着办公室里的陈设,看到门口探进来的狸猫说了一句:“沧海,怎么不养一只漂亮的布偶呢?” “这是从日本带回来的。”杨沧海摸出两颗猫粮,狸猫跳到了他的大腿上,侧弯在他的身上,极为亲昵,“它不走,我不会赶它的。” “可它瞎了呀。”钟芊雯说完,自觉失言的看向杨沧海的眼睛,“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半边头发遮住的左眼,只有右眼露出来,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只淡然的说:“是瞎了,但还能捉老鼠。” 钟芊雯不自然的看了看他,脸上的不安化成一个笑,只是笑得极为勉强。 “没事,老三怎么会跟你介意。三年了,你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只关心你的老情人。”杨子安笑得夸张。 “杨子安。”这一声,很干脆得落,带着权威和怒意打断了杨子安的话。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柳桑田憋着气,小心翼翼取出杯子和茶叶。 当开水冲入茶杯内时,柳桑田都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 回头时,室内的三个人神色平淡,连钟芊雯也不过是轻扫一眼。不过,在她看见,放到杨沧海手边杯子后,神色变得有若有所思。 里面在开会。 他们讨论有关赛车发动机账目的事情。 钟芊雯专程为这件事,来找杨沧海,目的很明确,尽快回复总部,这次涉及千万的账目没有问题。 杨沧海用喝一杯茶的时间,搞明白了一件事,杨子安做假账,钟芊雯是知情人。 甚至这钱可能还是他们夫妻共享。 要不然,钟芊雯这几年在总部分管着中东地区的车行贸易这一块,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 一门之隔,柳桑田坐在外面,还想着那六张邀请卡的事。 她完全不知道三人会谈,谈出了个什么结果。 刘春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她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凑近到柳桑田的耳边,悄声说:“大老板决定南海项目重启……” 重启? 柳桑田心中波澜微起,但面上一派平静:“什么南海项目?” “商业、旅游、酒店跨国合作的国际商业项目,四年前因为资金来源问题被搁置,今年又要重新组建项目部了。人员从华阳集团内部召集。” “那是老总们的事吧。” “问题是一个项目少则三五年,多则十来年,进入了这个项目,等于签了一份长期合同。以后再去找工作,说是从事过这个项目的,比文凭都好使。” 别看刘春平时一点不上进的模样,但真的大的项目来临时,她总是很敏感。 到底是家庭环境的熏陶,让她比普通职员多了一份对未来职业的规划。 并不是麻木的跟随,也不是事事都冲在前面。 柳桑田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打探的意思很明显了。 她却反问:“你想进?” “想,谁不想?” “那申请有用吗?”柳桑田动心了。 “没用。”刘春无情打击。 “论资排辈吗?”如果是那样,柳桑田手中筹码几乎没有。 “董事会的人,有提名权。”刘春拿眼瞥着那张移门,像在看一未开启的彩票一般,兴奋又紧张,同时又明知希望渺茫,“我是没有可能的……” 她有自知知明。 柳桑田默然看着门,眼中一片隐藏的渴望之火,灼灼燃起。 两个小时后,门开了,她站起,迎上去。 第 38 章 最先出来的是杨子安。 他一马当先的走到柳桑田的跟前:“有水喝吗?” 柳桑田马上说:“我帮你去泡一杯。” 杨子安烦躁的扯着脖领上的钮扣:“我现在要喝。” 说着,操起柳桑田桌上的红杯子,一仰脖,喉结滑动。 柳桑田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李秘书和刘春亦是看着杨子安的惊人之举。 李秘书老道的向刘春使了个眼色。 两人各拿一份文件,往外走。 都走了那她怎么办? 不行,她若走了,谁给里面的人续茶。 她注意到杨沧海和钟芊雯也走了出来。 看神色,里面谈的事,并不顺利。 但是什么事,让杨子安能面红脖子粗,嘴皮发干,想必他那两小时,是卯足了劲在跟杨沧海交涉的。 杨子安从口袋里掏一会,手中出现六张邀请卡:“这个,你想要?” 柳桑田恭顺的点头,心底骂的是,耗子杠枪窝里横。 “叫一声老公,给一张。”杨子安一副游戏的模样,盯着她,然后挑衅的看着杨沧海。 柳桑田瞠目结舌,想撕了他那张流~氓脸。 这是故意的。 柳桑田难堪瞪着他。 “别拿我寻开心,杨先生,你老婆在呢。”柳桑田不急不徐的提醒。 “我这个人,遇到不开心的事,就想寻开心。”他说。 “这是上班时间。”柳桑田不是杨子安的手下,虽然很想办成事,但也不用非让他占了便宜去不可。 “老三不念亲情,我还管什么上班不上班的,我只要开心就好。” 他蛮横的说。 柳桑田下颌牵动数下,搞不明白他,到底在里面,受了杨沧海多大的瘪,居然拿她当出气筒。 她目光笔直的在杨子安脸上看了一会:“我的上班时间宝贵,如果没有什么事,你随意,我还有事。” 说完,拿起手中的文件,转身往外走。 刚走出两步,耳边响起高跟鞋击打瓷砖的声音,每击打一声,柳桑田的心脏随着鞋跟落下的瞬间,跳动一次。 钟芊雯款款走过来,落落大方的走过杨子安的身后,停住。 她神色冷淡的说:“杨子安你别给我打岔,我刚才只是在问你,外面谁在帮你在做事?” 杨子安拿着六张卡挡折扇,边摇边说:“说了,没有这个人。” 钟芊雯叹了一口气:“我从总部得到消息,账目有问题,我亲自来问,是在给你台阶。是不是你在外面找的会计师给你做账?” 她的话说得很明白了。 柳桑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柳小姐,你等一下。”钟芊雯声音不大,却自带威仪,“你在日本跟我丈夫呆过一夜吧。” 柳桑田心里一紧,账目的事,许高跟杨沧海说的是“无懈可击”,也就是她觉得账目没有问题。可是没有问题的账目,是基于所有纸上资料的真实。 但纸上谈兵的事情,哪里经得起,实物的调查。 钟芊雯的口气,仿佛在告诉众人,她知道的远超过纸上那些数字,她要找出帮助杨子安做账的人。 一瞬间,柳桑田的计划被打破。 杨子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保她,跟自己的老婆翻脸。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汽车厂是你家开的,几台发动机而已,你查个没完吗?”杨子安抢白着,拦在了钟芊雯和柳桑田之间。 “不是我要查,是现在出口的那批汽车,对方说报关出现了问题。”钟芊雯已没有刚才的好脾气,直接了当的问,“你告诉我实情,我才好帮你。” “那就找报关员,干我什么事?”杨子安做着最后的抵抗一般。 人不能心虚。 心虚就会不自觉的比别人少了点什么。 比如柳桑田现在,留下不对,走了,她怕再也回不来。 看杨沧海的意思,没有让她走,反而让她如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 夫妻俩当着她的面争论了一番后,钟芊雯为难的看着杨沧海:“沧海,你看,他就这么一个人。我是很想给总部一个交待。可是他死活不承认,做账的人是你们桐城这边的人。” 柳桑田脑子嗡的一声,虽然真是她做的账,但钟芊雯明显把事情推到了杨沧海的身上。 刚刚看她的表情好像对杨沧海有些情意,现在,利益的驱使下,立即把锅往杨沧海身上甩。 职场真不是你没做,这事就与你无关的。 身居高位的人,可以随便一句,就把事情反转过来。 杨子安找人做假帐,被钟芊雯说成,桐城这边有人做假,让总部发现了。她以总部的代表的身份,来处理此事。 好一招反客为主。 柳桑田不能做什么,只能默然听着。 钟芊雯继续说:“这次的账是不是就算了。毕竟报关那边说,只欠销售合同而已,你们这一天不批,我们进口的发动机就迟一天到货。到时货期到了,我们走不了货,这一单就得赔死。” 杨沧海定定看了一眼钟芊雯,目光移到柳桑田的脸上。 柳桑田内心早就看透一切。 这是杨子安和钟芊雯两人合演的一场逼宫戏码。 若是杨沧海不批,钟芊雯便要查出谁做的账。到时她是被扔出去顶雷的那一个。 以后也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但若是批了,以后他也莫名成了杨子安和钟芊雯船上的人。 因为他们找到了杨沧海的软肋。 钟芊雯话说得软,眼睛却灼灼的扫了一眼柳桑田,看似无意,却带着冷意。 她走到杨沧海的跟前,恳求的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事。”说着,她目光一转,向柳桑田一笑,“或者,像四年前那样,再弄出一个刘丛模式?” 杨沧海和杨子安同时向她看去。 那样美好的一张脸,说出这种话,令人不寒而栗。 刘丛是原来总部的财务助理,后来暴出一件跨境洗钱的大事,令整个华阳集团整顿三个月。 最后却是将刘丛扔出来,顶了这件大事。 别的人则大多调离原岗,去了分公司任职。 事后刘丛消失在了华阳集团,这个名字,也不被提及。 柳桑田看着他们三个人各异的表情,已经猜出刘丛这个人,是四年前的关键人物,说不定跟柳颂都有很交集。 刚刚被人架上火坑上的焦燥,立即被淋了一头冰水,激得她全身一亢奋起来。 柳桑田淡淡一笑:“刘丛是谁?” 他们越是不想提,她越是天真的无邪的问。 杨沧海不语。 杨子安眼神示意钟芊雯不要再说下去。 拿刘丛威胁杨沧海不是一个好的提议。 账目的事,像游戏里的击鼓传花一样,每一句就是一声鼓点,催着代表“账目”的花往下传,终于在“刘丛”这个人名抛出来后,终结了“花”再传递下去的可能。 钟芊雯踩到了杨沧海的底线。 柳桑田再开口追问,这“花”已经没人,敢真的当着杨沧海面再传递下去。 室内安静了三秒。 杨沧海终于主动开口:“这事明天会给你一个交待。桑田,你可以出去了。” 柳桑田大气不敢出,打算出去。 车展还少六张票,她也不想在这个场合再追问下去。 总之,账目被查出问题,杨子安不会让她好过的。 去外面走了一圈,李秘书悄然走到她的身边,看她一脸苍白,神色茫然的看着外面,问:“里面在说什么?” 柳桑田只摇头。 账目的事,李秘书并不完全知情,她来问,也是担心她儿子的事。 “小柳,”她观察了一下四周,见无人,才低低的开口,“钟芊雯找你,在顶楼。” …… “这个是你要的吧。六张车展邀请卡,”钟芊雯见面,直接将手中的卡放在了顶楼的半人高台阶上,有一根手指压着。 柳桑田仓促的瞥了一眼,但不是再看那六张纸,而是看着被钟芊雯放在最边上的红色茶瓶,那是杨沧海送的。 “你找我什么事?”她眼盯着瓶子。 钟芊雯有些意外的扬眉,她从没见过对她这样说话的人:“我就是想知道,做账的是不是你?” 柳桑田避而不答,只是上前一步,手指着瓶子:“这瓶子我要拿回去。” 又是一个意外。 钟芊雯之前审视的目光,多了一丝别样的味道:“你怎么认为是你的?” 又来一个不讲理的。 柳桑田直接说:“上面有我的名字。” 钟芊雯一愣。 所有答案都在她脑子里有过。 但这是唯一一个她没有想到的。 “在瓶底。” 柳桑田说着,想上前拿到手上。 钟芊雯比她快一步,抢先一步拿在手里,想看看上面有没有字,然而并没有,她避光再看,“桑田”两个字赫然出现。 顿时,她内心掀起一片巨浪,不过只有瞬间的惊色,旋即脸上一片不以为然的笑意:“哦,你的名字,是这两个字?” “对,桑树的桑,田野的田。”柳桑田坦然的对视着她。 “很普通,到处都有的。”钟芊雯找个台阶自己说。 柳桑田没有揭穿她,只是拿到自己手上,用手抚了抚瓶身,紧紧握住:“是普通,但我喜欢。” “你跟我说实话,账是不是你做的?”钟芊雯暂且按捺下心中的恼意,回到她最初的问题上。 “这个你问杨子安自然有答案。”柳桑田不想再搅进去。 账上面并没有她的印鉴。 钟芊雯眼中暗闪冷光,柳桑田并不蠢。 “杨子安不说,杨沧海又要查,我总不能不帮自己的老公。”她声音缓和了些。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柳桑田反驳。 “账做得很漂亮,我想让她进总部做事。”她提出的条件,真的很有诱惑力。 柳桑田有一瞬间的心动,可转念一想,当初她在帮杨子安时,杨沧海便多次告示她,杨子安是一头恶虎。 能跟恶虎和平相处的人,她又能良善吗? 她介入杨家的事务这么深,又是杨子安的老婆,拿住她不就等于拿住了杨沧海。 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站在了杨沧海的这一边。 “我就是一职场新人,没有听说有谁做这种事。而且这种事哪是新人敢做的,都是老道有经验的人才敢去冒险。” 想拿她枪使,她不干。 钟芊雯按在邀请卡上手轻轻移开寸许,遥看着远处的银城酒店,说:“今天晚上是杨沧海的主场,这六张贵宾卡,你拿去吧。顺便跟他说一声,看着过去的情份上,请他对杨子安的事手下留情。” “杨总自有杨总的打算,我一个新人说不上话的。”柳桑田故作低姿态的一叹,说。 “新人?”她冷笑着,眼中闪寒意,“可你转正,是杨沧海亲自批的。” 连这种事,她都知道,可见她对桐城的事极为关注。还好,刚才没有被她给出的条件迷惑到。 “这是杨总的公司,我很荣兴得到他的赏识。”柳桑田不卑不亢的说。 “上一次,他特批的那个人,也是等了三个月才正式转正的。”她眼角泛起沉幕的光芒,似乎陷入某种回忆里,“那个人也就算了。” 柳桑田默然听着。 钟芊雯念叨的人,大约是杨沧海的女友吧。 “可她不是新人,对杨沧海还有过照顾之情。可他,也并没有为她询私。”她声音突然一冷。 柳桑田听出异样的味道。 “可你?”钟芊雯目光轻蔑的一瞥,神色中透着“柳桑田得到工作,用不正当的手段”的意思。 “杨总公私分明,这一点公司有目共睹。”柳桑田尽量把话说得圆滑。 “是吗?”钟芊雯笑得暧昧,“从来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柳桑田面色微赫。 钟芊雯是那个旧人吗? 第 39 章 转念一想,她是又如何?不可能要求一个成年男人,跟个初中生一样,不解风情。 旧的,自然是过去式。 她没有心情管钟芊雯和杨沧海那些陈年旧事,“谢谢你送卡给我。” 她伸手去拿。 钟芊雯一笑,眼中露出一抹阴冷光芒,柳桑田暗叫不好。 只见钟芊雯按在卡上的手,突然一松。 楼顶风大,六张卡片,瞬间被吹出台阶,雪片般飞舞在空中。 柳桑田一急,放下瓶子,伸手去抓。 试了几次,她眼看卡片失去重力的随风而动。 而钟芊雯则一脸欣赏的看着她焦急的模样,带着嘲笑。 柳桑田转身往楼梯口走,从电梯里出来,冲到一楼去捡。 有几张落在花坛里,她爬进去,捡出来,上面沾了些泥。 她小心的用纸擦掉。 还有两张落在水泥地上。 刚下过雨,打湿了。 收集完六张卡后,她猛然抬头看着十八的楼顶。 上面急坠下一只黑色的东西。 落得很快,快到她只来得及站起身,退后一步,那黑色的东西就直接砸在了离她不足半米的地方。 应声而下的黑影,发出巨大的声音,脆裂声,震耳刺心。 黑影在落地的瞬间,四分五裂,砸出一片光雾,一地红色的碎片快速的四散弹跳开来。 风吹过,空气里弥漫出一股浓郁的茶香。 褐绿色的茶叶跟雨衣水混在一起,泥泞成枯草朽叶。 她的脸被空气的湿气染上,一股冷冷的寒意从脚底蹿起。 保安小哥哥快速过来,四处查看了一下,拿着对讲机:“杨总,是一只茶叶瓶打碎了。” 对讲机那头响“呲啦呲啦”的声音,一会杨沧海的声音传出来:“伤到人没有?” “没有。”保安快速的答。 那边沉默了一会,声音依旧:“你问过她吗?” 保安这才明白,这个“人”指的不是他所说的那些远远站着人的,而是一直站在一边的柳桑田。 他秒懂,走到近前,“柳小姐,杨总问,‘你受伤没有’” “没有。”柳桑田声音发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她脑子里快速地的回放着钟芊雯,与她谈话的那一幕,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想到华阳的二儿媳,会对一个新职员下这样的重手。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过于激进,这份激进,让她快速的进入了杨家人视野。她像一个闯入者,再没有熟悉游戏规则前,便把自己抛了出去。 她没有背景,没有财力,连最基本学历也很普通,面对杨家这头资本的巨兽,还没有摸到兽毛,就被来了一个下马威。 只要刚刚再偏离半尺的距离,她可能就壮烈在这了。 她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向十八楼,上面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一片阴云沉沉的压在整座大楼上方,久久不挪动半分。不知是云将楼压服住,还是楼将云捅个窟窿。 柳桑田蹲到地上,捡起一块红鸡蛋大小的红色碎片。 保安一见,马上上前:“柳小姐。” “没事,就是做个纪念而已。” 保安说:“都碎成这样了,你捡回去能看出是什么?” “能,只有我能看出是什么就行了。” 保安不知道这瓶子有什么用。 只摇头:“高空抛物的人真可耻。” 对,可耻! 柳桑田带着那六张邀请卡,僵直的回到了电梯里,按下十八楼的键时,她内心在盘算如何把眼下的麻烦处理掉。 走回办公室时,办公区域里的同事们,大多收到了邀请卡。 男同事事各自在说着晚上抽奖的事。 女事同则关心是哪谁来当展会的嘉宾。 没有人注意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甚至没有人发现柳桑田从楼下刚刚上来。 此时钟芊雯和杨子安正好准备离开。 走时,双方擦肩而过。 杨子安看着柳桑田,见到她手里捏着污损的卡,向钟芊雯看了一眼。 钟芊雯无辜的笑着,“这种小事还解决不了吗?”说着带着“那就不必在杨沧海身边呆下去”的表情,轻蔑又凉薄的扫了她的右手中指上的戒指一眼。 “我说沧海为什么要招一个已婚的进来。”她这话说得很轻,只有柳桑田才能听到,后面她又接着说,“已婚的,什么事都看开了,什么事都扛得住,也受得起。” 柳桑田右手握着那半片碎片,一声不吭的往前走,没有停,连眼神都不曾分给她一点。 钟芊雯眼中稍有意外,面对柳桑田这样的人,她一度以为不过是个才毕业的新人。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在华阳混得风声水起。 她不过略用手段,想激她跳脚,没有想到,她倒是一点事没有的忍了。 不怕爱叫的狗,就怕不叫的狗。 在走入电梯后,她才幽幽的说:“账单他不肯放过,人你也不愿意交给我。那个做账的人,自然是要好好敲打一下的。要不然,你不怕她在老爷子面前反咬你吗?” “都说了跟她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去招惹她?!”杨子安低着嗓子说。 钟芊雯一脸笑意的侧过脸:“你这么护着她,你喜欢她啊。” “呵呵,你当年这么喜欢杨沧海,不也嫁给了我。”杨子安不客气的回敬。 “我不想跟你吵,今天车展是你的举办的,当然要以你为主。你好好表现,到时别让杨沧海抢了你的风头,希望车展成功,那件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杨子安狐疑的看着她:“难道等着他先下手。” 钟芊雯一笑:“杨沧海才不会那么蠢,这一个事最多把你手中的赛车项目停了,还能把你怎么样。” 杨子安咬牙:“这还不叫怎么样,他还让人活不活?” “你才知道,他早就恨不得你死。”钟芊雯丝毫不客气打击他。 柳桑田坐在位子上,看着六张卡,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果是别人不能去,她可以去游说一下。 可偏生都是公司的高层。 她连去敲别人门的勇气都没有。 到了中午,眼看所有人都讨论这件事热火朝天,李秘书上前问她六张卡的事,是哪些没有发。她只得如实说了出来。 李秘书一副见惯风浪的表情,“你打算怎么办?” “不好办。”柳桑田苦着脸。 “这可在银城酒店,在桐城啊。”李秘书说。 柳桑田心中感激她没有脱口一句“我的苹果笔记本”,到了现在这时候,她想的依旧是公司被人打脸了。 柳桑田迅速觉得自己有些责任,尽管这事得怨杨子安。 可是她不招杨子安,可能这事还不会落在公司。 不对,无论有没有她去做账这件事,杨子安跟杨沧海都是水火不融。 只不过,她成了那个□□罢了。 被动的人,总是恨自己,主动的人,最多只恨自己不够聪明。 柳桑田用座机给杨沧海打了一个电话:“杨总,有空吗?” “嗯?”他似乎在开视频会议,声意很沉。 “我们少了六张卡,有几个人参加不了。” “知道。”他说。 他其实不知道。 柳桑田在他挂断电话后,还是不放心,快速地写了一张纸条,随后送到了他的桌上。 可以想像,这六个名字,有把公司高层一网打尽的效果。 柳桑田低头站在那里,等着他犀利的质问。 “柳桑田,”他连名带姓的叫,她心里作好准备被骂得狗血淋头,但他轻言细语的说,“这件事,源头不在你这……” 这话听起像春风一样暖,这么通情达理的人,柳桑田觉得很感动。 “不过,连我都进不去,你是不是应该想办法搞定。”他看着也不急,却把问题抛给了她。 柳桑田盯着他黑色的茶杯,想到自己的那件漂亮的茶瓶给砸碎了,心中的委曲像潮水一样涌来。 “不是保安也进不去吗”她叨了一句,“是不是车展只能给有钱人,富二代们看,没有钱的年轻人,像我和那些保安、清洁工们一样,只拿着一份薪水,只够基本的生活,我们连去看看的资格都要失去。” 杨沧海一愣:“我没有这样说。” “可是,刚说到六张卡时,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职位高,你大概也觉得职位低的就无所谓了,也不会过问。同样的,我也不用去想法搞定。”柳桑田反问。 “……” 他没有否认。 “车展的确是针对固定人群的需要才办的,就像高档化妆品是专供有经济基础的女性使用,这是一个道理。” 他的解释不无道理。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我们这些普通薪资的去当陪衬?” 柳桑田想,要不她去动员别的职员,让他们不参加活动,虽然成功率可能不大。 杨沧海一笑,他少有这样笑,笑得很像初入社会的年轻人。 其实他并不老,只是公司的压力,各色人的应附,让他比同龄人多了太多的顾及。 “我在十年前,对自己的在日本打工的组长说了同样的话。”他说。 “英雄所见略同。”柳桑田不忘记给自己贴点金。 “我的童年,止步于的十岁,十岁之后,我不得不像面对成年人的世界。那时……什么事情对你来说都是第一次,所以笨拙。 而且,还不服输,以自己的想法定义杨家的人,处理杨家事。 柳桑田,知道头破血流的感觉吗?” 柳桑田点头,她曾经头破了四年,内心的血也跟着流了四年。 “永远记住那种感觉,然后不要让人打破你的头。”杨沧海说。 可是,那个女人已经打破了的她“茶瓶”,她的心在滴血。 好几次,泪都涌上来,她用尽全身力量,拼命压下去,那个痛感还一波一波的冲击着她的伤口。 她哽了一下喉咙:“那我可以不参加吗?” “想逃避了?”杨沧海眼角斜向她。 她咬了咬后牙槽:“……” “我想你能解决的。”他目光远眺窗外,“不为一时之辱,方能成事。” “是。”良久,柳桑田吐出这个字。 “如果我告诉你,我在没有坐在这里之前,永远是杨家的背景板,所有的事我做了,但我连入镜的资格都没有,这样你是不是好受一点。”他的话淡淡的像外面的秋雨落在柳桑田的心头。 原来他们是一样的人。 凭借祖辈的积累,踩在资本上的那一群人,真的就比辛苦读书出来的人要聪明,要更有智慧吗? 不过是通过一代又一代的商业联姻,血亲联盟,用几十年的时间,织就了一张看不见的关系网。 这种网,在平时,让人感觉不到。 但一旦到了利益关头,那张网,便密不透风,能将所有欲冲出网的人,牢牢困索在网内。 像是撒进大海里的渔网,尽可能打尽水中的财富,但他们从不是财富的创造者。 只是掠夺者。 好比杨子安,能力,人品,职业道德,均不是出类拔萃的,却依旧坐在隆城老总的位子上。 上到总部,下到市地一级的子公司,无不要给他几分面子。 没有人敬他,但无人敢挑战他身后的杨家。 “杨总,”柳桑田深吸一口气,脑子快速的想出几个方案,“这次的车展,公司总监只要能进去,我就算完成工作了吧。” “嗯,进去就行。”杨沧海说。 “好,请您通知名单上的几位,这次车展的工作人员不够,请他们几位,临时充当一下工作人员。” 室内空气一滞。 杨沧海看了柳桑田几秒,他伸手的一瞬间,柳桑田觉得,她这种无理要求,能让高高在上的杨沧海,掐住她的脖子,质问她是不是“疯了”。 然。 他只略做思考,便按下座机键,声音不带感情色彩的吩咐:“李秘书,通知“四大才子”今天全员到银城酒店加班。” 四大才子,指的是成本、工程、采购、项目,四个部门的老总。 李秘书的声音传出来:“请问,加班内容是什么?” 杨沧海向柳桑田看了一眼。 柳桑田没想到杨沧海拍板如此快,好在她有备而来,马上答:“到车展区,做招待。” 杨沧海对着电话那头的李秘书,说:“需要重复吗?” “不用。” 杨沧海说可以,那他一定能办成。 柳桑田见过他在赛车场上,不紧不慢的跟在一众车后,等到别人为了一个头名,争得你死我活时,他才尽全力狠狠追上去。 这时,那些有实力,大都在路上出了问题。 赢了开头的,看着有先机,却不一定能笑到最后。 他的性格是这样,一切自有自己的章法,他的目标从不是眼前,而是更远的。 柳桑田眼中露出劫后余生的神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杨沧海看到后说:“学到了什么?” 第 40 章 “凡是跟杨家人打交道,要小心。”柳桑田脱口说出来,又补充的说,“特别小心。” “那我呢?”杨沧海淡淡的问。 “要真心。”柳桑田由衷的说。 杨沧海恍了一下神,脸上依旧是淡淡的,他拿起手边的文件:“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柳桑田说。 杨沧海伸手招了招,让她近一点。 看了看她的手,又在她的脸上望了一圈:“脸没事,手也没事。有些事别往心里去。” 柳桑田学会了在不能反击时,装没事的本事,她一笑:“工作而已,不会往心里去。” “啊……”杨沧海眼中略有失望,但还是很坚定的表情,“做得不错。” “其实我……那天晚上的事……”她想了想没有说下去,“我的手机可能落在你车上了。” 杨沧海拿出手机,放在桌上:“嗯,我今天才发现。” 鬼信。 他肯定昨晚上就捡到了她的手机,要不然,为什么袋子送到了门口,偏偏手机不还。 看他的右眼布满血丝,眼眶泛着红色。 不追究他了。 他也好像没有把昨晚的事放在心上,至少表面上,他还是跟往常一样,公私分明。 他都没事,她更加不应该有事。 “杨总,出去做事了。” “嗯。”他点头,不再看她。 她拿起手机,他们的关系,就维持现状,她想着,心中微微发痛,但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钟芊雯对她所做一切,不过是在警告她,她以为她能办成事,其实在杨子安眼里,不值一提。 她柳桑田,只是一件试探杨沧海的工具而已。 现在,南海项目重新启动在即,她做的账被查出有问题,她进入这个项目便再无可能。 但若杨沧海查不出问题,杨子安举荐她进入这个项目,那等于杨沧海是养虎为患。 要让杨沧海放心让她进入这个项目,就得自证账目有问题。 这题无解了。 她还在迷茫之中,没有理出头绪,杨沧海递过一张纸:“把这个将给许高,跟她说,钱西西的申请不能批。” 柳桑田低头一看,是申请调入南海项目组的申请书。 她没有多想,拿着文件往外走去。 她出门的一瞬间,杨沧海转过椅身,按下座机键,吩咐说:“叫保洁,把楼下那些碎片送过来,要一片不少的送过来。” …… 这次车展,来的人很多。 戴菲林带着自己的签的几个艺人,过来跑场献艺。 桐城这样的车展一年一次,分很多个展区。 汽车销售区、车牌咨询区、通讯服务区、车保险区,再加上试驾区,可以说只要有意买车的,能在享受一条龙的服务。 戴菲林带来的人,则在贵宾区,给那些非富即贵的客人们助兴。 来看车展的,大多是男性。 活动的高潮,在最贵的一辆车出现时。 金色的车身,从舞台的一侧开上去,车内下来的是身装正装的孟飞。 本来看车模和女艺人表演的男人们,这时突然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走下车,一个个眼中都透出失望之色。 搞什么 男人! 他们不感兴趣。 不一会,有人认出是亚洲赛车比赛中,曾拿过最佳新人的孟飞,立即神色兴奋起来。 新人赛车手比小鲜肉演员,这两种身份里,男人们更认同前者,此时,他们看孟飞的眼神,比看到一辆新款车型还要专注。 相比男人们的无声凝视,下面的女人们侧是像开了锅的水。 她们的情绪,直接从不温不火,到沸腾。 属于女人又尖又高的声线,叫出了海豚的效果。 柳桑田站在最后面,她一身工作人员打扮,跟酒店服务生没有区别。 而李秘书,穿着酒店主管服,正在给来往的人指路。 另外四位,侧拿着汽车资料,像销售经理一样,跟看上去有买车欲望的人攀谈。 没有卡,就以工作人员的身份进来。杨沧海也是别出新栽。 “四大才子”大多四十几岁,人到中年,就是沉稳有经验,不会随便看一个人就送上资料,而是先观察,再出击。 聊两句,便明白,是来看美女的,还是来看车的。 进退之间,不急不缓,淡定又自信。 反之,杨子安安排的女销售,在全场拿着手机,一一去扫来宾对方的微信,然后派发各种宣传资料,一度让柳桑田觉得,这跟发小广告一样的方式,真不是办车展的意图。 再看杨沧海,却乐得充当司机,跟对车有研究的车迷,谈车的性能。 这真是说到他的饭碗里去了,他以前是赛车手,对于车,信手拈来。 老总都这么跟亲和,别的人自然也就不会傻到伸长脖子,在文化营销区看表演。 很快,汽车用品销售区,关于汽车保养的地方,围满了人。 柳桑田见状,端上自己事先准备的饮品走过去,半杯清茶。 很快有人取走。 来回送了十几次。 上百号人,人手一杯。 对于汽车保养都听得进去的,通常是有车一族。 有车的,一是想着怎么延长车的寿命,再来就是换车了。 忙了好一阵,已过晚上十点。 来看车展的人,渐渐散去。 贵宾席上的,还留有几人。 通常这种情况下,那些人会接受主办方安排的深夜节目。 这些,才是有钱人愿意来玩乐真正目的。 很多事情,就在这种半明半暗,半公开的场所里,互相达成彼此的目的。 柳桑田和李秘书结束了工作,一起去取自己的私人物品。 她们的东西,一起放在了一个小包间里。 刚进门,柳桑田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一看手机号,是刘春。 这家伙一心想等着抽大奖,就呆在贵宾区不肯走。 没有想到,这会子来电话了。 但,电话那头的声音,是人事部的小易:“柳桑田,你快来呀,杨总被几个大佬围着不让走。” 杨沧海被围住,解围的应该是小汪,再说刘春也在,怎么叫上她这个在外面端茶送水的。 她挂了电话向李秘书看了一眼:“小易说,杨总被人给拖住了。” “又是给他介绍女朋友的吧。”李秘书不以为意的说,“每次都是老样子,不肯接招,就要罚酒。” “杨总不能喝酒的吧。”柳桑田说。 李秘书点头:“所以,每次小汪和刘春两人顶上。” “那……”柳桑田正想,有人顶着,她就不去出这个风头了,没有意义。 手机再度响起。 还是刘春。 “柳桑田,过来帮忙。” “我帮忙什么?” “喝酒,喝一瓶有机会得一个苹果笔记本。” 柳桑田轻笑:“我不缺那几块钱一本的笔记本,你们喝吧。” 刘春咯咯的笑:“是电脑,是电脑了。” 原来之前在车展区,办抽奖时,抽出的苹果笔记本,居然是一本接一本的,外壳印着苹果logo的,纸质记事本。 当时,抽奖主持人,就被群众们雪亮的眼睛,给瞪得想原地装瞎。 起哄声和嘘声齐飞。 柳桑田和刘春两人各自在握着手机,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都摇头连连。 “不笑了,不笑了,我跟你说真的,是苹果笔记本电脑。听说是……杨子安从米国带回来的。”刘春说到后面重点内容时,声音截越来越低。 “那我也不想要。”她对电子产品没有执念。 刘春无奈:“那好吧,你跟李秘书说一声,抽奖的特等奖,在包间里办呢。” 柳桑田转了个身,晃了晃手机,对李秘书说:“他们说在抽奖,苹果笔记本电脑是奖品。” 李秘书眼亮了一下。 “李姐,你想要?” 李秘书的儿子一直想要一个笔记本电脑,方便携带,国产的牌子货实在质量有些欠:“想要,不过……我过了那个年纪。” 她神情淡淡的。 “哪个年纪?”柳桑田问。 “为了目的,一切不顾的年纪。” 她的声音发着飘,看似无所谓,眼中却带着微微的惆怅与过来人的忧伤。 柳桑田没有追问:“这种奖品我也不在意的,除非是给个什么晋升机会。” “你很上进,”李秘书眼挑了她一眼,说,“不过,机会从来是给,已经成胜任那个位子的人,绝不会给一个,还需要打磨的人。” “打磨”这个词在柳桑田脑子转了转,她马上会意:“李姐,我就不跟你一起打车了。” 说着,拿起手包,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李秘书的声音:“我也去。” 柳桑田侧目。 李秘书走过来:“杨子安应该也在吧。” 她的意思,柳桑田明白,李秘书是为了儿子读大学的事。 不为自己不顾一切,但为了儿子,她愿意去做很多事,包括不愿意再做的事。 包间的门外站着两个黑色西装的保安。 柳桑田抬眼一看,正是公司的“门面担当”,从特区退伍回来的两个小哥哥。 以前她没有留意对方姓名,这次因为写入会名单时,他注意到了保卫科的名字。 一共二十几个人,白夜班,却没有一个人得到了邀请卡。 李秘书先进去,她没有急着进去,看着两个人戴着黑超,特酷的站在那,便随口问了一句:“保安大哥,吃了晚饭吗?” 两人冷硬的沉默着。 一门之隔,里面杯盘狼藉,外面却…… 她没有吭声,转到了酒店的自助餐厅。 今天她都是在那里拿饮料的,故而跟那里的经理也熟悉。 她向经理要了三份中式的套餐打包。费用计在公司账上,她要了一张票据,塞进口袋里。 不到五分钟,她拎着打包盒送到了保安的面前。 “辛苦了,垫一下肚子。”她说。 保安互相看了一眼:“柳小姐这是。” “工作餐。”她大方的说。 两人没了戒备,一人拿了一份。 打开时,其中一个叫小志的取下了墨镜,脸上露出笑容。 “猪肉多啊。” “嗯,猪肉现在成稀罕东西了。” “就是就是。”两人都颇为感慨,“二师兄也混出来了。” “喜欢就好。” 她没有说,是自己特意跟经理说,每个人,都点了两份红烧肉的量。 小志夹起一块酱香四溢,三分肥七分瘦的带皮四方块,塞进嘴里,吧唧咀嚼了数下,吞下。 又大力扒了两口白米饭,一脸有肉万事足的笑了笑。 比起里面的觥筹交错,柳桑田更愿意看着他们,埋头苦干式的吃饭。 吃了几口,小志抬头看柳桑田:“你怎么不进去啊?里面有很多好东西。” 第 41 章 “什么好东西?”她问。 “奖品啊……” “奖品不是抽奖吗?” “抽什么抽,特等奖不是抽的。”他有些怪异的笑。 旁边的一直低头吃饭的小勇说:“愿意进去陪酒的,能拿特等奖。” “不就是苹果笔记本吗?” “不止。”小志比小勇来得更早些,他明白里面的套路。 “还有什么?你们怎么不去争取一下。”柳桑田故意打趣他们。 小志感叹:“我们文凭不高。” 小勇说:“文凭高有屁用,”他说着又停住,看一眼柳桑田“不是说你啊。” 柳桑田一笑:“没事,你说是事实,文凭跟能力两回事。” 小勇点头,悄声说:“每次谈一个大项目下来,总是有人喝进医院里。那些有钱的,就喜欢灌人喝酒,特别是……” 他拿眼神示意,这种意思是特指酒桌文化里,以权压人,以强欺人。 别的柳桑田不在意,他提到了大项目,倒是让柳桑田来了精神。 “什么大项目,就是南海项目重启,在谈资金的问题。”小志明显不是,天天看门敬礼,那种只知份内事的人,他还是知道些公司内幕的。 柳桑田和他们又寒喧了两句,给他们一人拿了一瓶水,开玩笑的说:“我也要进去了,等会要是醉了,得叫的士。” 小志自告奋勇的说:“醉了我用摩托车送你回去就是。” 柳桑田笑:“好,你别先跑了。” 小志:“勇哥要送那些人,我还是有空的。” 杨沧海很聪明,安排自己人的送那些大佬回去,有些不知道的事,也自然会掌握。 她想这里面人在喝酒,可真的喝是杯中物吗? 进门。 里面早已喝得兴起。 柳桑田并不喜欢这种你来我往,敬酒说着场面话的氛围。 她悄然走到李秘书身边坐下,拍拍她的肩头,轻声问:“怎么样?” 李秘书没有吭声,只拿眼看着被人围坐在中央的杨子安和杨沧海两人。 两人之间隔着一人宽的距离。那距离,津渭分明的把两人拔人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左边,坐着杨子安请来的助演的艺人,戴菲林和孟飞在里面。她们衣着光鲜艳丽,长相出众,妆容精细。 戴菲林正在跟孟飞低语着什么。 杨沧海的右边,几个看着一脸成功人士面相的男人,每一个人的身侧,都陪着一名眼角眉梢,都透着风尘之色的女公关们,“畅谈人生”。 借着放松之机,都市男女间的暧昧气氛,弥漫在整个包间内。 男人们假笑着,白领们的陪笑着,公关们的卖弄着,借着一身人模狗样的皮,坐在了一个空间里。 那些男人们,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手时不时借着拿酒,碰杯,什么的做着揩油的小动作。 柳桑田一一收入眼底,心想,要是大叔都换上男团的脸,是不是就是一出偶像剧。 实在不想呆在这种地方,可她不得走近。 一名女公关,拿起一张邀请卡,甜笑的问:“刘行长,以后能不能不要凭这种卡入内?” 刘行长手摸了摸了女公关的脸:“怎么不凭卡,凭脸吗?” 女公关:“刷脸入场,不是很流行吗?” “卡是一种身份认同,你怎么能跟那些挤地铁、逛超市抢低价垃圾的人比。” “哦,那下次,我要两张。” “两张?”刘行长一愣。 旁边的几个男人暧昧的互相对视着,笑:“玩双飞啊。” 几人又心知肚明互相眼神交流,各自将手中的卡拿出来,扔在桌上面。 有人拿来垫酒杯。 有人把水果皮扔在上面。 柳桑田看着那六张卡,被污染成一堆废纸,随后,服务员过来,清理桌面时,一并扫进了垃圾袋中。 “哟,这不是柳小姐吗?” 柳桑田定晴一看,钟芊雯的身段,如魅影般摇曳生姿的,从杨沧海的一方走过,路过杨子安时,喉中发出一声娇美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中。 柳桑田上前,像是“茶瓶”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如职场新人见到上流社会的贵妇,带着无比恭维的假笑:“杨太太。” 这声“杨太太”,让所有人都一愣。 钟芊雯不喜欢别人叫她“杨太太”,她牵强的抽了一下嘴角,看似乎不经意的提醒:“大家都习惯叫我钟小姐。” 柳桑田忙做出后知后觉的失礼状:“钟小姐,好。” 钟芊雯一笑,宽宏大量的过来拍拍她的肩头,算是这事就不提了,随后柔声说:“刚刚我们在这做游戏。” 柳桑田笑着问:“真心话大冒险吗?” 钟芊雯心中鄙夷,但眼神却是耐心的解释神色:“那些玩意,刘行长、和许董大约不懂。” 正摸着女伴手的刘行长向许董看一眼,一副好汉不提当勇的表情:“不会,不会,那些多少年前的东西。” 柳桑田垂下目光,浅笑:“是啊,小孩子玩意呢。” 钟芊雯一旁连忙安慰,“这有什么,我也没有大你几岁,也跟你们杨总玩过大冒险呢。” “跟哪个杨总玩?”刘行长插话进来,笑得有深意。 钟芊雯一笑:“冒险的事,怎么能跟自己老公玩呢。老公可是我的靠山。” 她很会说话,一下子让杨子安没话说。但又让杨子安很憋屈,让旁人以为,他是个没有担当的人。 事实上,他还真是。 大约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男人。 杨子安抬了抬手中的杯子:“许总监,你上次说你们财务部,不是有一个数字记忆力超群的人,叫什么?” “钱西西。”许高说。 柳桑田这才发现,一直坐在角落里,正在看车展里的一款新车介绍的许高。她的旁边站着钱西西。 钱西西二十七岁,五官轮廓都是婉约无比,看着像在吃白切鸡的地方长大的人一般,皮肤微黄,干瘦。 她被点名,满眼含期待之色。 怀才不遇,被忽略多时,突被点到,她脸上很好的演示了,这种复杂感情的变化。 微惊之后,她认真的抻了抻了衣角,几步走到杨子安的跟前,像被叫到名字的兵,打算冲锋陷阵,“我是钱西西。” 声音坚定,有些略抖。 柳桑田在财务送报表时,有听过她说话,都是细细软软的,看着没有什么进攻性的小兔子般。 后来,她来找刘春的事,声音大了许多,颇有几分捏住对方痛脚的得意。 今天,她双眼放着光,比全场里任何人都要亮。 每一个新人要出头,真不是埋头苦干就行的,还得跟上司有眼缘。 “很年轻啊。”刘行长笑,“杨总,你家的二哥比你还清楚你的手下。” 杨沧海目内微微闪光,似乎对于钱西西,他不愿意多说。 杨子安坏笑:“华阳的生意大,人才济济,小角色,老三‘忘记了’情有可缘。” 钱西西眼神飘了一下,随后又定了定神,一副要抓住眼前机会的表情。 这让柳桑田不由得在想,杨子安提携钱西西,为什么? 难道她成弃子了。 她心中一凉。 再看钟芊雯一脸欣赏的表情,看着钱西西:“你在公司有三年了吧。” 钱西西顿了顿才说:“不算之前的……是。” 这话很耐人寻味,在坐的只有钟芊雯和杨子安了然的一笑。 杨沧海淡然的看着他们说话,一点表情也没有。 钟芊雯回头又向戴菲林说:“戴姐,你们也出一个人,一起玩玩吧。” 戴菲林向自家的艺人看了一圈,几个妹子都在低头玩手机,一副与我无关的,只等拿钱走人的,磨洋工的模样。 只有孟飞,坐得笔直,保持着艺人应该有的清醒模样。 戴菲林说:“孟飞,做个游戏放松一下。” 孟飞看她一眼,默默的点了头。 看得出,如果戴菲林不出声,他是什么也不会配合的。 柳桑田一面微笑的看着布局的人,一面想着,玩可以,不能白被人当猴子耍了吧。 这种有钱人之间的游戏,重在消遣别人,看别人出丑,以俯视之姿,取乐自己。 他们尽力配合,不一定能落到一个赞许,更多是看着他们之间互相对弈时输赢后的落败之相。 台子他们搭好了,怎么能不知道奖品是什么。 柳桑田自嘲的说:“游戏要想好看,得有点彩头吧。毕竟,人都想知道为了什么才争个胜负。” 众人点头称是。 许高也说:“的确是的,不能凭白这么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玩,那就太没有意思。” 钟芊雯暗暗感慨,柳桑田之前在天台时,默认与杨沧海关系时那种坦荡,放在此时,也没有减少半分。 这跟杨沧海的气度都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今天这包里来的刘行长、许总,是南海项目重启的关键性人物。 一个大的建筑项目,需要得到银行的贷款,也需要像许总这样有背景,熟悉地方的人支持。许总做投行的,手中握有大量的资金,一直寻找能赚钱的项目。 他的人脉,也是他们最需要的。 柳桑田都放得下面子要彩头,她又怎么是开不出条件的人。 “柳小姐,这个游戏其实简单,让十个人,用自己的手机设定一个开机密码,只给你看一次,然后在最短时间里谁能打开的手机最多,谁赢。” 柳桑田点了点,表示认可。 钱西西和孟飞也均没有反对。 “看起来,你们都胸有成竹啊”钟芊雯笑着说,回头她冲众人说,“谁愿意把手机密码提供出来。” 几个年轻人最先出声,纷纷把手机拿出来。 戴菲林让自己家的艺人,也把手机亮出来。 手机摆上桌,一水的苹果。 柳桑田眼跳了跳,如今没有一部苹果,还真不好意思拿出来的似的。 想着自己的华为,她觉得自己很一枝独秀。 “彩头是什么?”柳桑田扫着桌上的十部手机问。 “苹果笔记本。” “啊!” 很快有人跳出来:“我也要参加。” “对,我也要参加。” 一下子大家活跃起来。 连同陪着那几个中年男人说话的女伴,也纷纷眼睛一亮。 钟芊雯说:“那怎么办好?只有一部笔记本,这么多人要参加?” 一直没有吭声的杨子安发话了:“先来一轮淘汰赛。” 杨沧海手摸了一下口袋,指间多了一支烟。 柳桑田看了他一眼,他没有抽,夹在指间,静静的看着这夫妻两的表演。 只要杨沧海不反对,这游戏就得继续。 李秘书提议用扑克牌先淘汰一轮。 方法很简单,黑桃、红桃、方片、梅花,四种各抽四张牌,打乱后,过目一次,然后说出牌的顺序。对了可以继续。 牌拿来,大都为了公平,让刘行长洗牌。 他觉得有趣,直接随后抽了牌,然后给参加的人看。 看着没有什么难度。 十六张牌而已。 可这一轮一下子就淘汰了好几个人。 钟芊雯在一边看了:“记数字不难,但要同时记下花色,得有点技巧。” 旁边一个女伴听到提示,在看牌时,便用了心。 一会,她报出:“黑4,红q,片6,梅10……”十个字报完,刘行长将牌面一翻,说:“全对。” 女伴露出喜色,向柳桑田看了一眼。 “唉呀,看来这个没有什么难度。”钟芊雯娇笑着。 她又挑眼看着柳桑田说:“这对你太容易了吧。” 第 42 章 柳桑田淡淡的看着:“那加大难度就是。” 钟芊雯眼中闪出一道:“好,那加注,在座各位都可以押自己认为会赢的人,要是押对了,可以得到新款车型一年的使用权,怎么样?” 众人一听,哪些不曾参加也都眼睛发光,不再是围观态度。 只有那名衣着暴露的女伴,表现出不错的记数能力,柳桑田、钱西西、孟飞还没有开始比。 大家还不清楚这三人的实力,因而都有些犹豫不决。 许高第一个站出来:“钱西西是我推荐的,我当然信她。” 刘春四下看一圈,她虽然跟钱西西不对付,但心底还是觉得专门跟数字打交道,又工作了三年的钱西西一定比柳桑田厉害。 至于孟飞,模样长得真是很好,要是不因为奖品,她也愿意站他的。 思来想去,她只说了一句:“李秘书,你选谁?” 李秘书向柳桑田说:“选柳桑田。” 刘春只得跟着说:“我跟李秘书一样。” 戴菲林当然领着她手底下的艺人全选了孟飞。 最后就余下杨子安和杨沧海,刘行长和许总四人。 刘行长一笑:“我自然客随主便。” 这里的主,是杨子安。 他是这次餐聚的召集人。 许总也笑着点头:“跟子安吧。” 大家都默契的一笑。 这种事,钟芊雯起的头,自然谁能赢杨子安是清楚的。 很奇怪,杨子安在钱西西和柳桑田两人之间看了一会,才说:“很难选。” 钟芊雯说:“有那么难吗?” 杨子安说:“选好了,大家都有利,选不好,大家没有得奖品了。” 他一语双关。 这是在给南海项目重启项目组的成员,选人,为什么用这种方法选,自然是想通过某种测试,看看备选人的应变能力。 做账其实大同小异,可是做人,却是大有文章的。 杨子安向杨沧海说:“这样吧,为了不让大家跟票,我们各自把选的人写在纸上。这样大家压力小一些,而且也不会让他们觉得没有选中失望。” 他很滑头。 杨沧海只点头,拿出两根烟,在其中一支上写字。 另一支则扔给杨子安,让他自己也在这上面字名字。 两人写好后,同时交给钟芊雯,放了空的烟盒内。 刘行长见状,手中的牌又洗了洗,让钱西西和孟飞抽牌。 不料,钱西西,一把抓过所有牌,“不用抽,我一次记五十四张牌。” 众人侧目。 钱西西也不停手,只将牌在桌面上一拍,经她的手指一拔弄,,54张牌,指尖所过之处,一字展开,很快,整齐的推开在桌面。 她手法很老练,而且推得很均匀,每一张纸牌之间只露出数字的一截,这样记牌的方式,像是银行里查假~钞的手法。 眼看,手摸。 异曲同工。 但这是记数字,也不知道能不能记住牌面上的花色。 她凝神看了约有三十秒,随后背过身,抬头开始背数字。 一连串的数字,行云流水般从口中说出来,只听得人惊叹连连。 刘行长都说:“我银行里,点钞快的多,但背数字这么溜第一次见。” 钱西西说:“会计跟银行职员做的事,有相通的地方。” 刘行长点头,“都是跟人民币打交道。” 这回轮到孟飞,他很干脆的说:“我记不住。” 大家哄堂大笑。 他自顾的看着戴菲林:“我真不会。” 戴菲林也不气:“好,我们认输。” 钟芊雯眼一挑:“别人输了好办,孟飞你输了,你的代言费可就要打折了。” 孟飞一听,愣住。 戴菲林知道这是有钱人,有心为难自家艺人,她笑说:“代言,是跟杨总签的,打折的事,可没有听杨总说起。” 钟芊雯向杨沧海一看。 他居中而坐,不言不语的看着前方,似是没有听到他们刚刚的对话一样。 “怎么说,杨子安才骏风汽车总经理,代言的事,他也是能说上一两句吧?沧海,是不是?” 她以玩笑的口气问,但柳桑田听出这是在说账目的事。 “一码归一码,代言签了孟飞,这一年自然就是他。”杨沧海礼貌的向戴菲林一笑,从容不迫的说,“我从不拿公事玩笑。” “谢谢杨总。”戴菲林扬着眼看了一眼钟芊雯,目光又移到柳桑田的身上,杨沧海到底还是有底线的商人。 不像杨子安之流,给了几个钱,逼人陪酒陪吃陪聊,就差逼着她的手下艺人,跟那些女公关一样,要陪上~床去了。 “唉呀,我就爱开开玩笑的,还是沧海了解我,”钟芊雯短暂的尴尬之后,傲然向柳桑田看了看,“可我还不了解柳小姐的能力,你是认输还是继续?” 柳桑田并不多说,只扫一眼桌上的牌,淡淡的问:“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 柳桑田对刘行长说:“刚才钱西西是顺着记。” “对。” “好,我倒着来。” 她快速开始洗牌,切了几次,随手在手中一旋,牌以她的手心为轴,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形成一个圆形。 就在推牌的这短暂的时间里,她将手中牌面,冲着众的方向,自己则背向着,开始背诵。 从最后一张牌开始,她一口气背诵到第一张,几乎一口气背下来。中间没有停顿或是迟疑,就像是自己拿着牌面对着念一般。 背完,包厢内鸦雀无声。 柳桑田定定看着杨沧海,两人似乎都忘记了四周有多少双眼盯着。 都只是看到了彼此。 一秒钟的静止。 两秒钟的互相对视。 三秒后,刘行长都向她看了两眼,眼神闪着异色。 i “不过儿时玩的游戏,没有什么。”柳桑田笑笑,将牌放回桌面上,然后看向钱西西,向她说,“还比吗?” 钱西西不服气:“比就比。” 刚刚经过小试牛刀,气氛已经调动起来。 大家纷纷赞成。 刘行长都连连说:“大开眼界。” 这时,身边那些莺歌燕舞的女伴,反而让他索然乏味起来。 吃多了肥腻之物,看到了清新的白领,还是有些脑子的那一种,这让他顿时来了兴致。 杨子安见刘行长这么开心,忙开口了:“都是学会计的,以后要多跟刘行长学习金融知识。” 刘行长大笑:“金融可不是阿拉伯数字。”说着目光投向柳桑田,“我看好你,你可要赢啊。” 刘行长这话是对柳桑田说的,钟芊雯和杨子安快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钟芊雯说,“好吧,大家把手机密码向她们显示一次,然后看谁解锁的手机多,谁就赢。” 柳桑田望了一眼包厢内的人,除去公司里的十来人,余下十八个人,都不是华阳集团的人,也就是她只需要记下十八个密码。 通常密码都是六位数,并不难的感觉。 柳桑田面露淡定之色。 钱西西却说:“这不比刚才的玩法还要简单,我看加大难度。” 看热闹自然不怕事情搞大,刘行长说:“要如何加大难度?” “干脆大家都报出手机号码,能输对密码又能用自己的手机,成功的打到对方的手机上去,这才有意思。” 刘行长向许总看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让两个年轻女人知道自己的手机号,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何况,仅限于她们两个人知道。 两人互相用眼神确认后,大方的拿出了手机。 柳桑田心中微有一丝诧异,手机号就这么随便拿出来做一场游戏,好像有些不太稳妥的感觉。 但很快,又明白过来,钱西西刚才没有占到面子,这一局自然想扳回一成。 戴菲林向孟飞瞥了一眼,在她的示意下及示示范下,她带来的人也都把手机放在了桌上。 钱西西见柳桑田不置可否,立即说:“大家都在等你呢。” 她并没有征求柳桑田的意思。 柳桑田挑眼看她,“你确定?” 钱西西说:“当然。” 柳桑田向桌上的十八台手机扫了一眼:“这么比,你肯定会输。” 钱西西冷笑:“未必。” 柳桑田点头:“开始吧。” 钱西西眼中的喜色一闪而过,又补一句:“这里十八只手机,我们各记九只,谁先解锁完成,并打完对方的电话,谁就赢。” 她说着,手落桌上在第九只手机之上,往前一推,十八只手机一分为二。 柳桑田这一边的手机,以戴菲林带来的人为主。 刘行长和许总的手机,是最新款的折叠手机,从外观上就跟别人的不同,很显然,已被归在了她那一方。 除此之外,钱西西要记密码的手机,均以公司邀请的合作公司老总为主。 柳桑田看出她别有所图。 却没有表示出反对意见,只淡然的问钱西西一句:“你要不要跟我换?” 钱西西傲然说:“不用。” 钟芊雯和杨子安两人眼神交换,前者似乎对于钱西西控场能力,表示出适当的欣赏之色。 后者,只是皱着眉头,偷偷侧过脸,向杨沧海看了一眼。 杨沧海夹着烟,眼睛都没有看桌上手机分配,只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 柳桑田一语不发的走到桌前,眼神示意手机所有者,向她展示手机密码。 她都是在对方按下最后一个键后,便眼睛看向第二个握着手机的人,脸上的表情如同在看一沓一沓的人民币,专注、十分专注、前所未有的专注。 而另一边,钱西西也在记,她眼前手机的手机密码。 十秒后,柳桑田已经在记第一个人的手机号码了。 “135***15” “156***42” “139***41” 每一个人,报出自己的号码,柳桑田表情一如即往的专注,这让所有人都为她的努力记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仅管如此,她在解锁手机时,还比钱西西落后了一只手机的速度。 慢了。 众人的关注的目光已经分为两派。 但他们忘记了自己押宝的人,而是不约而同在看两个人的手速。 眼看,钱西西已拿起自己的手机,率先开始拔打手机号。 一字排开的手机,第一只响起铃声。 众人眼睛里都迸出期待之色的看向第二只手机。 果然,不到一秒,第二只又响起。 拔号、挂断……钱西西操作起来迅捷无比。 熟练而麻利。 反观柳桑田,像是慢了半拍一样,不复上局的神勇,在对方,已经拔通第一个号时,才不紧不慢的拿起手机。 对方已在拔第三个号时,她的第一个号才打完。 她不急。 可看客们急了。 刘春坐不住,站起来:“柳桑田,快点,快点。” 第 43 章 另外几个押了柳桑田赢的人也跟着伸长脖子,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欲要围拢过来。 柳桑田输了,奖品有没有无所谓,可是输在钱西西手里,她们不服气。 凭什么她们的手机,跟那些老总们放在一起,被她轻蔑的推向一边。 虽然只是一个动作,却让人内心不舒服。 而此时,杨子安又突然发声:“柳桑田,你要是输了,很多事,就难说了。” 闻言,柳桑田与李秘书对视了一眼,李秘书本是置身事外,此刻几乎立时变脸,被柳桑田拼命用眼神暗示,方才敛神不语。 柳桑田手指在手机屏上,轻点几下,一直用一只手指按键的她,双手齐用。 前后不到半秒,桌上的两台手机响起。 不等大家看清楚是哪一台手机先响铃,很快又是两台手机前后不到半秒钟,响起。 若不是时时盯着手机看,稍不留意,根本以为这四台手机,就是在同一时间响起,又挂断。 只剩下最后两部手机未响时。 柳桑田手指几乎想都未想,直接在按键“2”与按键“3”上面按下去。 当最后一部手机号响铃时,钱西西刚刚按下第九个号码,八位数字的号码,她还有两个数字没有来得及按下。 柳桑田头一扬,当众吐出了三个字:“打完了。” 握着手机的钱西西,手指一僵,整个人定在原地,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钱西西叠声说着,扑到邻桌,一只手机,一只手机的翻查通话记录,前面五只手机均显示一同一个号码打进来。 她不甘心,继续翻找…… “不对,这里有两个号码不是同一个号码打进来的。”她像监考人发现了作弊的学生一样,兴奋的大叫,“她有两个号码没有拔通,不对,是根本没有打。没有她的号码,就是这两只手机。” 她怕别人不信,把手机展示给众人看。 杨子安伸脖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会。 钟芊雯嘴角微扬,眼角扫了扫柳桑田:“这就是场游戏,别把输赢看得太重了。柳桑田才刚入职不久,求胜心切了些。” 她下了定论。 众人皆侧目。眼神中透着对柳桑田的鄙夷。 柳桑田环顾一圈,没有丝毫的尴尬或是难堪,反而极轻松的走到握着她把柄,像是把着刀一样的钱西西:“谁说我作弊了?” 她不承认。 众人又一愣。 钱西西紧了紧手指:“说好的用自己的手机拔对方的手机号。”她举起左右手,像是举着两把寒光闪闪斧头,声音尖刻的说,“这上面压根就没有的你号码。” 柳桑田眼神如看智障,无奈的揭晓了一个事实:“钱西西,你回拔一下。”、 “什么?” “用你手上的手机——回——拔。” “回拔,拔哪个号?” “就是最新的未接来电,你回拔。”柳桑田再次提醒,她想要是钱西西还是听不懂,她就自已演示一下。 手伸过来,刚接触到手机,钱西西被电着一样的跳开,随后看到众人都在等她进一步的动作,只得低头,翻到最上面的未接来电,点了一下。 很快,柳桑田的手机,在桌面上嗡嗡响起,柳桑田按下免提,钱西西的声音传来出。 “喂?” 她的声音通过手机的扬声器,清楚的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还有什么说的?”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柳桑田伸手慢慢将手机收好入袋,有些懒怠的说:“双卡,请多了解一下。” “她用双卡同时拔!!” 有人叹服。 “我怎么没有想到!” 有人后知后觉。 “怎么能用双卡拔?这是作……这是违规。”钱西西依旧不服输的说,只是她的气势汹汹,也掩盖不了她的焦虑。 平时不声不响的一个人,今天为一场游戏的输赢,竟然如此不依不饶。 令人不得不对,在职场混了几年,好不容易得到一次机会,却在最后一秒落败的人,投以同情的目光。 只是游戏是钟芊雯提议的。 最终解释权,自然在她的手上。 钟芊雯目中精光一闪,向柳桑田轻鄙笑了笑,口气如同对衣不蔽体的人,随手施舍一件,她穿过的衣服般:“不过一个苹果笔记本电脑而已,输了就输了。用这样的手段,的确……啊……” 她没有往下说,谁都能听出话锋所指的意思。 柳桑田用双卡同时拔打电话的方式,不能说错,但并是不她钟芊雯能接受的方法。 柳桑田不以为然,只低下头,将桌上的手机,一只一只还给手机的主人。 戴菲林拿到手机时,小小的握了一下柳桑田的手,眼神中带鼓励之色。 柳桑田感激老友此时的安慰之意,点了点头。 而孟飞则拿到手机后,一脸不屑的站起:“我有……” “他去一下外面醒酒。”戴菲林打断他后面的话,一把将他推出门外。 到了门外,她扯过孟飞的西装领,仰头语带警告的说:“钱都没有结,你可别给我掉链子。” 孟飞双眼翻向天花板:“知道了。戴菲林。” “叫姐。” “……”孟飞低头看她,嘴巴贴着她的脸,“知道了,小姐姐。” 不等她反应过来,脸上一湿。 小样,居然敢亲她的脸。 气急败坏的她,扬手封在他的嘴巴上,用力推开。 他得逞坏笑,还不忘记补刀:“酒劲太大了,怪我喽!” “你!”戴菲林敢怒不敢言的瞪着她。 “不喝酒就不把钱结给我们,我这算是被逼无奈。” 他还振振有词的。 “乖,结钱了,姐姐送你车模。” “送人模吧。”他话轻飘飘的,但眼睛却忐忑偷看戴菲林。 “人模?充气娃娃?”戴菲林不解的看孟飞。 自家艺人爱这口?心中一痛,看把孩子憋屈的,饥不择食了。 她反省一番,然后做贼般的压着嗓子:“孟飞,你喜欢哪一款?” 姐,你白痴还是玩我呢?他腹诽道。 干脆挑明:“你这款。” “?” “就这样!”他扯过她,按在墙上,她手快速捂脸,双眼却从指缝里,偷偷观察他,他得瑟的笑,“装吧,反正你喜欢我。” “喜欢分好多种!” “狡辩!你看你的眼神,分分钟都在勾搭我。” “孟飞!!!”手从脸上撤,正要训斥他。 下一秒,被牢牢握住,还挣扎,唇也封在一片湿热中。 外面轻松愉快,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 “柳桑田赢了!”此刻,跳出来宣布结果的,竟然是全场最低调的李秘书,她起身站到两张桌的中间位置,声音不容置疑的说,“杨总,这个游戏结束了。” 钟芊雯向她看了一眼,李秘书儿子考大学的事,杨子安答应要帮忙的,但这件事,完全要看他们送的那份,发动机账务报表,能不能过杨沧海那一关。 李秘书是个极为沉得住气的人,这样出风头的事,不是她以往的风格。 为了儿子,她也没有办法了。 钟芊雯眼中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笑意。 柳桑田低眉顺眼的,保持着作为胜利者谦和之色,看着杨沧海,心中已想明白一件事,这个游戏,从头到尾是在告诫杨沧海,南海项目的几个合作方,跟杨子安和钟芊雯这对夫妻关系不错。 如若杨沧海揪着账务报表的事不放过,那么,他们也会跟这几个合作者放些消息出来,影响南海项目的进度。 柳桑田暗暗叫了一声“好手段”,便屏息等着杨沧海的决定。 杨沧海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投向杨子安:“游戏还没有结束。” 杨子安身子往前一探,带着压迫的力量,脸上却是玩笑般的轻松口吻:“还是你的人,快人一步,大家都看见了。” 杨沧海眼神一闪,有些玩味的说:“柳桑田和钱西西的比试,已经出结果了,可是你是押的谁赢呢?” 杨子安一滞。 杨沧海又说:“刘行长和许总,他们可是跟的你的票。你押对了,他们也跟着对了,你押错了,他们也就错了。” 杨子安不知道杨沧海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有马上开口。 反倒是钟芊雯接住话头,往下说:“杨子安是杨家的人,他错了,岂不是整个杨家都错了?” 刘行长与许总两人相视一眼,随后紧紧盯着杨沧海,眼中暗含着围猎者对孤狼的警惕与冷意。 杨沧海迟迟没有表态。 刘行长伸手拿回自己的手机,放在手上把玩着:“和气生账,一家人嘛,谁赚了,不还是自家人好,又没有便宜外人。” 许总一旁默然不语,只悄然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钟芊雯见火侯到了:“其实沧海向来公私分明,他可是能做大事的人,南海项目老爷子的心血,杨家大哥做了前期,杨子安也为这个项目,喝酒喝到胃出血。到了沧海手里,总是要把这件事给办成了。” 说着她又感慨一句:“要不是那边不跟女人做生意,我都想挑起这个担子,为杨家做些大事呢。唉……杨子安也只能做些鸡毛蒜皮的事,偏偏时常还做不好,让沧海头疼了呢。” 柳桑田心道,钟芊雯哪里是杨家的媳妇这么简单,她一开口,把报表的事说得如九牛一毛般轻飘飘的。对于这个杨家的当家儿媳来说,上千万,在几十个亿的项目里,还真的占比太少了。 毕竟对外来说,杨子安才是华阳集团的正牌二公子,而杨沧海只是一个私生子。 这种身份,在跟高层人员打交道时,总有起到了微妙的作用。 比如说现在,刘行长和那几位老总,就都是跟着杨子安押的输赢。 杨沧海冷冷的听完,神色说不出的淡漠:“大家都是为赚钱,我清楚的。” 杨子安眼中窘迫之色一闪而过,钟芊雯瞥见,暗骂了一声“蠢货”,便忙上前解围:“沧海说的是,来的客人都是华阳的老朋友了,怎么说也不能扫兴而归。” 说着她看向一直放在桌中间的烟盒,里面装着两个人的名字,一支烟上的名字是杨子安写的,另一支烟上面,是杨沧海写的。 这烟上的名字一早写好,只有当事人知道,别的人都不知道哪一支烟是谁写的。 柳桑田和钱西西虽已分胜负,但是杨沧海和杨子安到底谁赢了,还不知晓。 之前各位都是抱着看游戏的心,现在,转而对两位杨家未来继承人的眼光,更想了解。 特别是几位老总,迫不及待了。 杨沧海拿起烟盒,准备揭盖,杨子安心咻的一下,感觉被什么捏住。杨沧海把玩着烟盒,在指间转了转,杨子安的眼睛则不敢直视,心里早有答案,却只强装镇定的说:“兄弟一场,谁赢不都一样。” 杨沧海的表情轻微的闪过一丝冷淡,声音亲切无比,意思却寒霜如剑:“可我从来没有赢过你。” 杨子安眼见杨沧海手指一顶,一根烟管冒出半截,众人都伸脖去看上面的字。 只有他沮丧的勾下头,看着桌角,就是不愿意去看他亲手制造的结果。 冒出的那一根烟上面,干干净净,一个字也没有。 有几个翘首以盼的老总,伸脖良久,却看到这样一个结局,不免感觉被戏弄。 好在生意场上的人,就算是内心里再生气,表面依旧能维持着修养。 只摆手坐下,不作评论。 而刘行长和许总,则微微一怔。 在场只有柳桑田明白杨沧海的用意。 他不想在这件事上,让杨子安下不来台。算是给总他面子了。 毕竟,车展是杨子安和钟芊雯共同主办的。 借他杨沧海的地方而已。 烟,被他别在嘴上,点燃,夹在指间,轻描淡写的说:“我这个人……不会把输赢押在女人的身上,就算是游戏,也不想。” 说罢,将烟盒扔给杨子安:“你的答案你自己公布吧。” 杨子安接住烟盒,一直紧张的内心,终于有点松动,五指抖了一下,骤然一捏,烟盒瞬间压缩成一团 第 44 章 杨子安接住烟盒,一直紧张的内心,终于有点松动,五指抖了一下,骤然一捏,烟盒瞬间压缩成一团,他表情激动的说:“我当然押……柳桑田赢。” 此话一出,那些押中的人,纷纷松了一口气,随后都兴高采烈的,说起了奖品。 杨沧海坐在沙发上,安静的把手中那根烟燃尽。杨子安一动不动的陪在他的身边,直到杨沧海起身去外面,他的衬衣已被沁出汗湿透。 “杨总果然有风度,我敬你一杯。”刘行长心情不错,想着能把自己,在车展上看中的一辆车开回去,亲手倒了一杯香槟,“这酒可是双赢酒,杨总,喝一个吧。” 杨沧海没有动。 “我们家老三,重病恢复后,便戒酒了。”杨子安看似解围的说了一句。 随即他目光向钱西西示意。 钱西西会意,主动上前,一脸小心翼翼的说:“杨总不能喝酒的,我陪刘行长喝吧。” “……” 刘行长没有说话,眼神却是拒绝的。 钱西西端杯举到刘行长眼前,准备碰杯,不料对方握杯的手一让,她落了一个空。 明显,不愿意跟她喝。 刚刚还把钱西西,当成有为青年般的和善目光,此时已露出厌恶之色。 成功的人,怎么可能跟失败的人碰杯? 钱西西的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只得干干抽了抽嘴角,转身站开两步。 杨沧海眼睛向柳桑田瞥了一下,神色淡然的说:“我的酒,都是她替我喝了。” 柳桑田正想好好看看,来自大洋对岸的,笔记本电脑,完全没有理会这边,听到杨沧海点名她,才转头。 刘行长笑了笑:“杨总,这酒跟水一样的,怎么还要让下属挡呢?输不起啊?” 杨沧海坐着不动,眼扫了一眼柳桑田:“她赢了。我也不算输啊。” 柳桑田端起杯,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但笑意满脸的说:“不知道,我这个赢家,能不能替杨总喝了这一杯呢?” “一杯?”刘行长脸露不满。 他敬酒,居然让女人给挡了。 “那就三杯吧。” 柳桑田这样一说,快速倒了两杯。 刘行长不好再加码,必竟杨沧海不喝酒,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他只得悻悻的坐了回去。 柳桑田倒也不在意,三杯,一饮而尽,还好,不是白酒。 职场拥有权力的一方,总是莫名喜欢支配弱势的一方。 因为强者,欺负不了,只能合作。 刘行长不太高兴,他敬酒,是想着能让不喝酒的杨沧海,喝下酒,那他才有面子。 不想碰了钉子。 这样的男人,不只一个,还有一群。 刘行长败下来,有无数个如他一样的冲上来。 杨沧海都以身体不适为由,一一婉拒了。 不过,柳桑田成了替代者。 这些人马上把矛头转向她。 柳桑田看着一个个透明玻璃杯,被倒上淡黄色的液体,心却在空空的,没有了胜利的喜悦,只有被人摆布,却无力对抗的无奈。 众人都对赢家柳桑田有所关注,见她喝酒又痛快,自然一个接一个轮流劝酒。 喝完一瓶香槟酒,不知是谁提议,再喝红酒,很快红色的酒液,荡在了各自的杯中。 柳桑田不由得心中打鼓,她再会喝,也是一嘴难敌群口。 她微咳了两声,勾头的途中正好看到杨沧海冷淡的眼神,忙极力忍住,脸上的毛细孔饱和着酒精里乙醛,腮上渗出大片的红色。 一屋子喝酒的女人,她一个人最忙。 钟芊雯上前捧着一杯茶,虚情假意的说:“喝口茶吧。”柳桑田不及接过,又听到一句,“南海茶叶,不比杨沧海的差。” 柳桑田半醉的心一紧,红色瓶子碎裂在眼前的幕,瞬间在眼前不断的闪现。 不等她做出反应,钟芊雯已轻松自在的对钱西西安慰了一番。 后者,一直郁郁寡欢的脸,经她几句话,便高高兴兴举杯畅饮起来。 柳桑田看着四周醉眼迷离的众人,低笑暧昧的气氛,让人觉得窒息。 她捏捏了自己的鼻子,这一晚上的,总算挺过去了。 应付完将来的合作方,回头,没有看到杨沧海。 她转了一圈,才发现,杨沧海独自站去了包间的阳台上。 他不喝酒,自然也不喜欢喝酒的人。 不幸的是柳桑田不仅喝酒,还是个很能喝的…… 她想上去跟他聊几句,腹中酝酿了一番,才发现,说什么都是错的。 杨子安和钟芊雯联手,逼着杨沧海让步了。 从包间内的狂欢,与阳台上的落寞,强烈的反差,柳桑田能感觉到,这一次,杨沧海有多生气。 没有指责,没有质问,没有半句有关“你为什么要帮杨子安做假账”的事后追问。 当一个人连问都不想问时,他的心只怕也是死了。 柳桑田心底隐隐为当初所感到不安,但她并不后悔。 有些事,她不做,永远就得不到真相。 人人都说墨是黑色的,可不把手伸进黑色的汁液里拿出来看看,怎么知道能黑成夜空的样子。 她回头,看见李秘书,居然也在喝酒。 她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 钟芊雯一脸居高临下的跟她说着话,李秘书则陪笑的听着。 尽管隔着几个人,好几米远,柳桑田还是能看出李秘书笑容背后的压抑。 终于,子夜来临。 大家一起下楼,准备回去。 小汪带着小勇和小志,一人一台车,负责送那几个老总。 钟芊雯和杨子安两人则有自己的司机带回去。 戴菲林指挥着手下的艺人,让孟飞开车送。 柳桑田跟刘春、钱西西,三小只,只能可怜巴巴的,等着哪位绅士招呼他们一下。 杨沧海给所有老总一一道别,然后,礼貌的送上车,又交待了几句。 柳桑田站在台阶上,看着那些被老总们搂着脖儿,贴成连人的女公关们,心中生出厌恶,别开眼,看向另一边。 如果是白天,她就去拦的士了。 刘春在一旁细细的说:“看看看,平时衣冠楚楚的,在这事儿上,都一个德性。” “什么德性?”柳桑田随口问,眼睛在路上扫着带车顶灯的车辆。 “啧啧啧,那女的,根本就没有喝什么,一副路都走不稳的样儿。”刘春鄙夷的说,“这招我读大一就用过。” “什么”柳桑田快速扭过头,“你读大一就……” “唉呀,不是说我干她们那行,我是说我用这过样的方法试过那些追求者。”刘春一脸过来人表情,“果然,男人的下半身都管理不善。” “你大学生活丰富啊。”柳桑田揶揄的笑。 “读大学,谁不谈几个男朋友。”刘春无所谓的说。 “你谈过几个?”柳桑田问。 “打游戏的认识三个,带我通关的。后来补考时,认识一个师哥,他教我如何考试过关。再后来,家里介绍了一个,条件还行吧,就是没有感觉。” 听着刘春如数家珍,柳桑田觉得自己的大学四年,真是白过了。 “你呢?” “就一个。”她翘起中指,显摆着中指上的戒指。 “从一而终啊。”刘春笑,“有照片吗?” 柳桑田打了一个酒气冲天的嗝:“老公与手机一概不能借阅。” 刘春大笑:“你这什么话?” “中国话。”柳桑田说。 两人又聊了一会,刘春凑近过来,“你说杨总为什么要认输呢?” 杨沧海没有选择柳桑田,这一点让人的确极为意外。 毕竟柳桑田是杨沧海招进来的。 柳桑田想了想,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我是新人,大家不了解,选自己熟悉的人很正常。” 刘春摇头:“你看,我跟李秘书就选了你。” “谢谢了,我们一个部门的,你挺我,我也没有让你们失望。”柳桑田说。 “那是那是。”刘春不好说是因为李秘书先选了她的缘故,而且钱西西跟她又不对付。 “赢的那台电脑你没有要?” 毕竟苹果笔记本电脑,只有一台。 大家都默契的要了新车的一年使用权限。 刘春说:“李秘书在,谁去跟她抢啊。” “要是我输了,你们就亏大了。”柳桑田的压力山大,只在现在才说出来。 “想想刚才,真是过山车一样。”刘春眨巴自己的大眼,“你晓得吧,那边几个老总的电话,其实钱西西都知道。” “……” 这一点柳桑田压根就没有想到过。她当时还想着,自己被钱西西抢了先,并不是坏事,毕竟戴菲林和孟飞的手机她是早就记住了的。 虽然现在极少有人记别的手机号码,可她对于老友戴菲林,教自己开车的教练,那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她当时还说你作弊,”刘春一面说一面拿眼瞄着,站在台阶另一侧打电话的钱西西,“我跟李秘书,当时就快要气炸了。” 怪不得,后来李秘书会跳出来,为她说话,原来如此。 好险,要是自己进去时,跟戴菲林和孟飞见面就亲兄热弟的,估计,她已经成功让钱西西套路了。 李秘书安排一台车送走了刘春和钱西西,她则亲自开车送柳桑田。 柳桑田坐上车时,还有些担心:“李秘书,你是不是喝酒了。” “怕我酒驾?” “我怕查酒驾的。” “没事。”李秘书一笑,“今晚,这一条路上没有查酒驾的。” “李秘书这你都知道?”柳桑田惊叹。 “嗯。”她淡然的打着方向盘,“在这里总是有几个熟人朋友的。” 柳桑田放松了,身体瘫在椅子上,“再也不用端着了。” “哦?”李秘书看她一眼,“你在包间里一直端着吗?” “是啊。”柳桑田叹了一声,“我觉得这场游戏,不像我想像中的那样。” “哪样?” 第 45 章 “我以为我是主角,后来发现,我只是……”她本想说“棋子”,又觉得在同事面前说这些,无意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那些人眼里我们是棋子,”李秘书说,“但有谁真的能对活生生的人,为所欲为?你争取你的,他剥削他的,明码标价,各取所需而已。” 柳桑田侧目:“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站出来为我说话。” “没什么,你赢了,也就是我们赢了。”李秘书拍拍身侧的电脑袋子,“双赢。” 柳桑田暗喜,她做这么多,总算得到李秘书一次助力,别人说送礼要挑贵重的,在她看来,并不一定。 有一种人,送礼就要送到对方的心坎里去。 李秘书的儿子马上要上大学,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最喜欢的就是电子产品。 李秘书好东西见过不少,但这样赢回来的到底不一样,更有成就感。 柳桑田侧靠在车椅子,看似乎不经意说:“刘行长他们跟钱西西认识啊。” 李秘书了然的看着前方的路,说:“刘春跟你说了。” “嗯。” “是,她认识。” “项目刚刚重启,她在公司不过三年时间,怎么会认识呢?” 李秘书沉默了一会,才说:“钱西西……其实比许高进公司还早。” 许高进公司三年多。 她比许高早。 公司自杨沧海上位后,历经了一次大清洗,高管一级的,全由杨沧海亲自选的。 下面的各职员,也在他的授意下,逐年清退。 可以说,能留下的老臣子,就只的李秘书一人。 若说钱西西的资历比许高还要久,真让人意外。 看出柳桑田的疑问,李秘书又说:“她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后来再次进入公司,这一做就是三年。” 用一个老员工来对付她柳桑田,真看得起她。 “觉得不公平吗?”李秘书问。 “不会,”柳桑田笑,“这种事,无所谓公平。就像有些人明明输了,但杨总还是要让他赢。” 李秘书快速看了她一眼,又转向前方,感叹的说:“一时的输赢,决定不了什么。后面的路长着呢。” 她意有所指,柳桑田不方便细问,只说:“李秘书,我会把握机会的。谢谢你送我回来。” 李秘书沉默了半晌,才说:“杨总说,你一个女孩子喝了酒,需要有人送。” “哦……” 那他为什么不送? 李秘书叹一声:“杨总以前酒量很好,后来……他滴酒不沾了。”她说着瞥了柳桑田一眼:“你很维护他啊。” “有吗?”柳桑田不承认就显得假了,“他是老板,我当然维护他。” 李秘书又看她一眼:“其实呆在他的身边,他也不会亏待你。” 连李秘书都看出,她动了进入南海项目组的心。 “还是靠自己好。”她模糊的说。 “很累的。”李秘书劝。 “可那样才有尊严。有选择的权力。”柳桑田说。 李秘书点头:“妻子、母亲、自己,哪一个角色都并不轻松。希望你没有选错。” 柳桑田歪在椅子上,沉默了一会,缓缓撑起身体,眼睛迷茫的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夜灯,问:“李姐,我们女人只能做好一个角色吗?” 李秘书叹了一下:“年轻时,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到了我这个年纪,才发现,得到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她苦笑一下,又接着说:“你怎么看妻子、母亲、自己,这三个角色的定义?” 柳桑田额头贴着车窗玻璃:“我曾经想做一个人的妻子,和那个人生下孩子,成为孩子的母亲,然后,觉得这就是完整的自己。” 李筷子瞥了一眼柳桑田手指上的戒指,似有话说,斟酌了一番才徐徐的开腔:“那现在呢?” 现在…… 她脑海里浮现出杨沧海,他一个人,孤独的站在酒店的阳台,身后高朋满坐,觥筹交错,人在世间,心却不是在。 他有时会让她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说出的话,做出的举动,甚至他喜欢喝茶,这种习惯,都跟一个人惊人的相似。 可他是杨家人。 心中一痛,眼泪快速的充盈入眶,可一回头,她笑着说:“我就是一俗人,我只想抱紧老板的大腿。” 李秘书一笑:“嗯,杨总的腿可粗得很,抱紧了。” 第二天。 一份发动机账务报表经由杨沧海签字确认,送回了杨子安的公司。 柳桑田坐在位子上,对着电脑正在打字,听到刘春嘴巴里嗑刺嗑刺的动着。 她揉搓着发涩的眼睛,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宿醉,真的催残人。 粉红的小脸也变得发黄无光,连带着眼神,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偏生,今天早上为了多睡一会,还没有吃早餐。 旁边的香味太过诱惑,她吸了吸鼻子:“刘春,能换个地方活动你的咀嚼肌吗?” 刘春大方伸过花花绿绿的袋子:“你来点。” “上火。” “你吃辣的还怕这。” “那个是自然辣。” “我这个怎么就不自然了?” “算了,你吃吧。全是香辛化学成份合成的味道。” “那药不也是化学成份合成的,还能治病呢。” 药跟食物比。 人才啊。 她跟刘春没有什么年龄差,但有时候真说不到一起去。 这个大约叫观念不同。 柳桑田不跟她争了。 只等她快点吃完就行。 声音停了一下,柳桑田耳边清静了,三秒后,耳旁又传来撕包装袋的声音。 刘春开始轻咳了一声,眼睛向李秘书的位置看了一眼:“昨晚上那么晚才回去,李秘书才不会9:30分以前到呢。” “……” 柳桑田摇头,对于刘春这位吃货,她已经放弃劝说了,只作无视状。 “听说你把苹果笔记本让给李秘书了?你为什么不自己拿着啊。”声音伴着一股香辣薯片的味道,一起飘过来。 柳桑田眯了眯,强忍想吃的想法,眼睛盯着电脑屏说:“我用不上,不是有公司给的工作笔记本吗?” “公司给的,是公司的。你自己不想要一台只属于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吗?”刘春伸过一片,递到她唇边,晃了晃,动作充满勾达之意的问。 “想,不过,好像我没有什么私人的事要上网,再说不有手机吗?”柳桑田边说边盲打着键盘,舌尖一卷,快速包住薯片,像仓鼠般蠕动着嘴巴。 刘春凑近过来,又抓了一把塞嘴里,满嘴喷着薯片的味道,但话含深意的说:“李秘书那个人,跟谁都不亲近,你做这么多,未必她能给你什么好处。” 柳桑田瞥了一眼手边的文件,还是那些,没有任何的增加或是减少,更加没有她感兴趣的“南海项目”,的确没有看任何的回馈。 她一笑:“要是给人好处,就要讨回些什么,那……是做生意,以物换物而已。我这算感情投资吧,求一个长期合作。” “有什么区别?” “做生意重利,谈感情重义,我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你跟‘她’做朋友?”刘春在“她”这个字上拉了个升调,她面带恐怖之色,“你不晓得吧,杨总上任之初,公司里的老臣子,全都被那什么了。” 她做了个切瓜的手势,接着说:“整个高层只留下她一个。” 柳桑田淡淡的说:“未窥全貌,不予置评。” 刘春做感叹状:“传闻,她出卖了所有共事的高层。” 柳桑田:“传闻?” 刘春:“传闻!” 柳桑田不以为意:“不过是传闻。” 刘春:“可这是,存在即合理的传闻。” 柳桑田:“打住。我既然给了,就没算要回来。” 刘春自讨没趣,可还是不死的说:“是是是,我没有惦记笔记本。不过就是提醒你,还如投资我,我这个人懂得礼尚往来。” 言下之意,李秘书是个只吃不吐,自私自利的人。 柳桑田敲下最后一个字,视线飞快在字里行间挑错漏的地方,修改完,小指点了一下回车,按下保存键。 拔下u盘后,才正视了刘春一眼:“要带酸奶吗?转红包给我,我每天早上给你带啊。” 刘春说:“我不是这意思。” 柳桑田说:“嗯,我知道。” 刘春实在忍不住:“别人都说你在巴结她,说你出风头,野心很大。” 柳桑田淡淡扬眉:“我进华阳有我自己的目标。” 刘春不屑的说:“你的目标是杨总,这谁不知道呢?醒醒吧,杨总不喜欢女人,他是那个……”说着她拿起玻璃杯,当当敲了两声,做了个“你懂的”表情。 柳桑田想起他和自己在住所时的画面,羞耻一下子跃上心头,耳朵微红。 刘春见状:“中国有上千万的男同,而且大多是高学历高收入高智商的,所以……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 “你怎么知道的?”柳桑田无法将杨沧海跟刘春嘴中所说的那种人,联系起来。 “有个女明星……” 刘春这个八卦中转站,一天到晚也不晓得哪来的精神,居然能搜集到这么多料。 也亏她,成天惦记着,时不时的拿出来跟柳桑田分享。 老调重弹。 “打住……我想去泡杯茶……”柳桑田在关键时候打断了某人的八卦行为。 女人之间的友谊,要依靠互相倾诉,以及掌握彼此秘密,从而熟络亲近起来。 从柳桑田在包间游戏结束的那一刻起,刘春就认定了柳桑田不是池中物。 她不是许高那种高不可攀的总监,更不是像钱西西那样,几年才得到一个机会,却天天两眼冲天的苦逼高材生。 从柳桑田的表现来看,她进入华阳之前,一定经历过许多事,并非普通意义上的菜鸟。 至少在刘春的认知里,柳桑田没有多清高,既能拦车要工作,亦能放下身段客窜陪酒女,那种冷一分,让人尴尬,热一分,让人轻视,亲一分,给人不良印象的分寸把握,在她不长的职业生涯里,算是第一次见。 相比钟芊雯游走在顶端的傲慢,她更愿意结交柳桑田。 至少,她这个人看起来并不过分的虚荣。 工作上她帮不上忙,就从私生活上,给她一些料,以图把她发展成高于同事,向未来闺蜜那个层次去相处的朋友。 朋友,就不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不过。 她的热心,没有得到柳桑田的回应。 柳桑田捧着茶杯,一路快步的走出了她的视线。 她塞了一口薯片,边咬边用指点江山的口气:“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吃谁的亏?”杨沧海的声音突然出现,拿着一个包裹走过。 刘春:“啊……杨总来了……要泡茶吗?” “不用,开窗,换气!” “老总,外面可是五级大风,已经下雪了。” “正好,冷静一下。” 他边走边说,声音还飘在空气里,他的人已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谁不冷静了?刘春莫名其妙的想。 开窗的一刻,冷风灌进脖子里,妈呀……寒气逼人! 照理说柳桑田在游戏之赢了钱西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 可是公司里面,已将柳桑田传得神乎其神。 再加上刘春有意挤兑钱西西,不过半天的功夫,柳桑田对数字记忆超群的事,连扫地的阿姨都知道了。 柳桑田去茶水间时,就有同事对她主动打招呼。 有人悄悄给了她一包“金骏眉”。 有人跟她打听杨沧海昨晚上见了什么人。 然后,她享受了一波,老板面前红人的待遇。 谁见她都一副见着皇帝身边大内总管的表情,笑里带着恭维。 话里带着打探。 不行了。 她拿了一把猫粮,给一天到晚坐在窗边的狸猫送爱心去了,还是动物简单,吃了睡,睡了吃,与世无争,只问猫粮好不好。 狸猫默默转过头,走到她的手边,拿头蹭了蹭她。她的手心展开,里面有几颗猫粮。 她手心一阵湿热,猫舌舔过,抬起头,一脸享受的开合着嘴巴。 吃完后,狸猫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离开,坐到它的专属位置上,而是就势一躺,翻起肚皮,扭着头看她。 柳桑田心中一软,伸手在它肚子上撸了两巴。 狸猫惬意的“喵喵……”两声,尾巴一摇一摇。 “这么可爱的猫,谁把你的眼睛伤了。”柳桑田看着猫脸上,左眼一条缝,缺失了眼珠的眼眶,陷进去,像一个洞,偏偏又在这张高冷的脸上,显得异常冷狞。 狸猫伸出爪子,肉垫与她的手指尖互碰,柔软无比。 柳桑田一笑:“以后我要是走了,你会想我吗?” “喵……”狸猫叫了一声。 “我也会想你。” “喵……”它又叫了一声。 柳桑田手摸了摸,突发奇想,指尖搔了搔的它的下巴后,轻轻点了一下它的胡子:“老虎的胡子摸不得,你是老虎的师傅,我要是摸成功了,那就证明书我比老虎厉害。” 狸猫的瞳孔半眯着,没有反抗,下一秒却立即蹦起来跳开。 柳桑田有些失落,看来还是老虎厉害。 “柳桑田,开会了。”刘春从背后叫她。 柳桑田应了一声,又抓几颗猫粮放在窗沿上,端起杯子,匆匆忙忙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进了会议室,里面还没有一个人。 只是每一个坐位上已经提前放好了会议纪要。 她略扫了一眼,是关于年底各工程项目工期表,华阳五大区域的工期表里,桐城的工期表更新速度和次数是最快的。 这一份,显然是上周的。 一定是刘春帮忙给放的资料,她立即放下杯子,转身出去拿电脑和资料。 等她再回来时,会议室内,已坐满了人。 柳桑田拿着还带着油墨味的报表,站在门口,大家都齐齐的看向她。 众人的眼神,她都可以视而不见的,一笑带过。唯有杨沧海抬眼的瞬间,她恍了一下神。 他的眼睑下方,有略微的浮肿。 没有喝酒,怎么会这样? 他眼神掠过她,看向旁边坐位上的杯子,停了一下,又移开,低头开始翻阅文件。 “这份资料没有更新!”有人发出异议。 “怎么拿了上一周的旧资料?”白艳艳把资料一推,语气轻蔑的说,“这么点事都办不好。” “……” 成本控制部、采购部、工程部的几名总监不约而同的发现了问题。 柳桑田不好说什么,上前仓促的将手中的资料挨个发下去。 发到杨沧海这儿时,她低着头,快速的把他手上那份抽出来。 杨沧海手一按,冲她摇头,随即说:“两份都需要。” 柳桑田一愣。 他低头干咳了两声,听声音有些沙哑。 柳桑田悄然把自己的菊花茶,推到他的手边,不动声色的坐下,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会议。 杨沧海要两份一起看,自然大家也跟着他的方式。 柳桑田感激的瞥了一眼杨沧海。 会议室内各位总监们,刚刚对她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此时秒变一切如常,悄然将丢在一边的文件,又移回眼前,专注的看起来。 “现在南海项目重启,项目的执行人和组员基本确定,但是财务这一块,还是需要专人去那边盯,毕竟,这个活还是自己人做比较好。” 已是项目执行人的黄经理,拿出一份手写的名单,推送到杨沧海的跟前。 杨沧海快速的浏览了一眼,手机移到纸上,磕了磕,似乎有话要说。 第 46 章 柳桑田目不斜视的敲击的着键盘,但眼睛恨不得代替他,把纸上的名字一扫而尽。 但不能。 她只能静观其变。 南海项目人员名单的事,没有在会上进行讨论,大家都在讨论项目的承建单位“招标”的事宜。 柳桑田一边点开电子邮件,一边对应看着a4纸上的内容,耳朵听着黄经理提到的几个投标单位的名称。 汉商建筑公司的名字,明明邮件里有,但在纸质文件上却被涂成了黑色。 她仔细一看,这是上周的旧文件,李秘书来做的记录,她被指派去机场接待一位客户。 这个建筑公司,应该是被剔除了的意思,致少杨沧海是不想看到这个名字的。 她有些不安的看着自己刚刚奉上的,新鲜热辣的文件,呃……这种低级错识,真的不应该啊。 “汉滴建筑工程公司为什么还在投标名单上?” “上次不是毙掉了吗?” “对,毙掉了。”柳桑田心虚的想,当天她不在场,后来交接时,也没有仔细看到这一业。 “新人啊……”有人神色不悦的扫了一眼柳桑田。 柳桑田面表保持着镇定,不能让人看出她的怯懦,但心里一片紧张,脸上被冷飕飕的目光刮过,她拿出笔,用力划向文件上“汉商建筑”几个字。 笔尖戳破了纸面。 杨沧海没有开腔,拿笔快速的那几个字上涂了涂,将笔一扔,好像没有发生这件事一般,“继续下一项。” 众人一静,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余的人眼神微妙的掠过柳桑田的脸。 随即,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纷纷拿起笔,整齐划一的,将那个几个字涂掉。 一切恢复平静。 那家平白多出的招标公司,只有弹指间,便消失在文件上面。 柳桑田憋着气,狠狠的盯着,邮件发送一栏,上面写着“隆城华阳招标部”。 这是杨子安手中的招标部门。 虽然他因为经济问题,离开了桐城华阳公司的管理层,可是华阳总部,将负责各地区级公司的,招标的执行部门,定在隆城。 这样一来,桐城公司,只能在他们提供的投标公司做选择。 谁都知道,招标是个大肥田,多少建筑商捧着真金白银,求神拜佛的找上他们。 汉商建筑,再一次出现在了入选名单里,绝对不是普通的疏忽,很明显,这是在跟杨沧海争利益。 柳桑田默默背下锅,心中却早早在杨子安的头上,又记上了一笔。 会议结束时,柳桑田再次确认了三家承建商中,将汉商排除掉,随后写了一封确认邮件回复给隆城。 大家都陆续走出去,柳桑田看到桌上的茶还没有动。 杨沧海又低咳了两声。 见状,她手指戳在杯底,轻轻推了一下,小声说:“我放了金银花在里面。” “闻到了。”他唇角轻轻勾起。 “试试吧,我没有动过的,上午泡的,新鲜的,”她一连加了几个形容词,尽量说出这茶,对他是有好处的。 他眼抬了一下,视线终于从文件上移到了她的眼睛上,很亮的眼睛,总是闪着渴望被人注意到的光芒。 他说了一句:“很难得。” 柳桑田问:“什么难得?” “难得你这么清醒。”他说:“昨天,你喝了三杯香槟,六杯红酒,还半杯剑南春……” 柳桑田脸一热。 昨天,他全程面无表情,像个不尽职的陪酒者,在一众醉生梦死的客人里,保持着最后的抵抗力。 “杨总,还数了杯数,我是喝忘记了。”柳桑田嘴上客气的说着,心里有荡起一丝欣喜,眼角也不由得弯了弯。 “其实我不喝,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他轻飘飘的说。 “可我不想他们拿你当成酒后的谈资。” “谈论我什么?” “其实……我只是觉得你不擅长的,正好我擅长,我就为你做了。”她轻轻的说,目光清如明月,看着他的右眼,“我没有想那么多。” “只是这样?”他问,语气不再是办公室里的淡漠,带着一些期待的感情在里面。 “还能怎么样?做职员的,能为老总做的……本质工作而已。”她压着心中另个不断冒出的想法。 “哦。”他目光中闪过一丝失落,自语着,“心口不一。” 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被说中心事的人,再怎么藏,也藏不住。 她匆匆忙忙的把目光别开,平静了一会,才再移回到桌上的文件,手指侧在键盘上无序的敲着。 他还没有走,走去开了一下窗。 风吹进来,她冷得脖子一缩。 杨沧海回头:“你……”他迟疑着,没有把下文说下去。 柳桑田虽是背对着他,但却能猜出他的意思。 上次去日本买了衣服,她从没有在公司穿过。 她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刚打到“南海项目组成员”几个字,看似随意的说:“杨总,成员组名单……” 她的意思是要不要写进会议记录。 杨沧海说:“就在那,你看一眼吧。” 柳桑田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拿过瞥了一眼,上面几个名字,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她好奇的说:“还有新职员要进入项目组?” “不是,是市一级的隆城华阳公司,抽调的人,另外还有总部那边派人来。” “哦,空军啊。” 空军,是对集团外来人员的统称。 华阳集团的架构,分为三大部分。 总部、地区一级、城市一级。 由上到下的管理制度。 桐城华阳,是沿海地区的一级,下面分管着五大城市房地产公司。 隆城,本属于桐城的下一级。 不过因为杨子安的关系,隆城变成了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 柳桑田又看到财务组那一行,是空白的。 键盘上的手指一顿,心想,财务组成员不会让别人来担任。这种职位,只有用自己人才放心。 杨沧海走到她的身后,看着她停止了输入:“在想什么?” 柳桑田扬头说:“在想,财务组为什么是空的。” 杨沧海:“总是有原因的。” 柳桑田脸上微微一僵,随即恢复常态,轻声说:“其实,我现在想开了,能进财务部最好,进不了,待在杨总身边,也能学到东西。” 杨沧海看了她一眼:“学到什么?我没有亲自教过你什么。” 柳桑田侧目看着他,吐出两个字:“忍耐。” 杨沧海眼中微闪,过一会,将眼别向一边:“坐到我这个位置上,我还要忍谁?” 柳桑田目光投向那张成员名单的纸:“你要忍耐他们。项目重启,你是最终负责人,但自己的组员里,却有其他人。” 她说到了杨沧海的痛点。 他有些意外的看着她,项目成员构成,是一种办公室里文化,这些细节,通常只有高层的人明白是怎么回事。 柳桑田却能看懂总部的意思,他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他脸上淡漠渐渐消失,流露出无可奈何:“这就是老爷子的平衡术。” “不公平。”她说。 “是吗?”他苦笑。 “我是心疼你。”她认真的看着他,眼中闪着光。 他心中一悸,内里有一个不属于他身体的声音在说,“她心痛了,该死,怎么又让她心痛了”。 这种感情让他惊讶,又无助。 脑子跟心,在处理公务时,不会有这种冲突。 可是面对柳桑田时,时不时会来这么一下。 他的脸瞬间憋红,眼神闪烁着,嘴巴不受控的说:“你为我挡酒,每挡一杯,我这儿,就跳快一拍。” 他指着心脏的位置。 他白色的衬衣下,是什么样的肌肤,这时候,色~情画面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她暗自噪了一下自己。 “我也心痛,”他的神色却带着淡淡的忧伤:“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你做了。”柳桑田低低的说,从位子上站起,走向他,仰头,看着他发青的眼睑,心脏巨烈的博动。 熟悉的气味,钻进鼻腔里,一丝丝绕在心尖上,慢慢的收拢,困住了看似坚强律动的器官。 她想反抗,奈何沉迷。 “南海项目,你真的想介入?”他问。 “是。” “是为了钱吗?” 柳桑田心里抽动了一下,那个答案在很早以前就存在的,本可以脱口而出,这一次她却迟疑了一下才说:“我去做财务,不只是做财务而已。” “你有时看起来,像是财务稽查员。”他说着看似玩笑的话语,但眼中藏着质疑。 “我就是一打工的,人往高处走,我很想得到这个机会。”她丝毫不掩饰的说,“我更想成为南海项目的成员之一。” “桑田,以前你只想进财务部的。”他提醒。 “你如果让我得到这个位置,叫我做什么都行。”她坚定的看着他,靠近她,身体贴近。 “这么想?”他垂下目光,瞥着的眼睛,瞳孔里放着奇异的光,极至的渴望像深井一样,他一望就陷进去。 越来越看不清她了,是缺钱吗?他想了想,不是。 “桑田,”他沉思后说,“你是喜欢某个人才这么拼命,还是拼命在为了喜欢的人。” 柳桑田一愣:“这不一个意思吗?” 杨沧海摇头:“前者,那个人活着,后者,那个人已经死了。” 柳桑田侧目想了想:“我为自己。” “只是这样?”杨沧海问。 “不然呢?”柳桑田自嘲,“单身狗养活自己不容易呢。” 总不能说为了扳倒他们杨家吧。 虽然答案,杨沧海不怎么满意,但没有再听到“柳颂”这个名字,他已觉得欣慰。 她肯为自己争取,他的心里好受很多。 “我以一直以为,你所做的一切,只是这了能留在桐城。”他说。 “一座城,怎么留得住一个人。”柳桑田惆怅的看着他,说。 “是,怎么留得住。”他低低的说。 第 47 章 第 48 章 柳桑田停住脚步,回头看小汪。 小汪追上,晃着手中的票:“这片子,我看过三次了。” 柳桑田被噎得不知如何接话,随口说:“那行,还我。” 伸手去夺,小汪手一扬,“还是可以送给男朋友……” 柳桑田一瞪眼,威慑之下,小汪改了口:“我男性友人很多,我转送他人,转送他人。” 柳桑田吃憋的看着他。 小汪挤眉弄眼的说:“煮个泡面,喝了些茶,看看电影,这些流程虽然俗气,可是这样才有气氛,对不一对?我办事你放心,这种事,中间人怎么说很重要。” 柳桑田忍无可忍:“我这还有一张,要不也给你,你拿去凑个双。” “杨总当你男朋友还是不错的。”他眼中一股子,柳桑田高攀了,杨沧海这棵参天大树一般的傲骄表情。 在柳桑田眼中,他简直是个话唠。 她凶巴巴的说:“不说了,下班了,陪老公去。”她晃了晃右手的戒指,“我是已婚人士,以后别提男朋友这三个字。” “哦,你去陪你老公……那一张票,是你看,还是他看?还是你坐在他身上,一起看?” 他又补一句。 “我……”柳桑田手抬了抬,自己挖坑,把自己给扔里面了,只得做无辜状,就么着吧。 反正,电影一个小时后开始,他们之中大概也不会有人去看的。 想到这,心里莫名的烦燥,走在去电影院的路上,越发的觉得自己在18楼说的那些,太愚蠢了。 杨沧海看到柳桑田从门口消失后,视线才收回来。 旁边的人说:“南海项目重启,这是桐城的幸事。” “还是杨总厉害,一个酒店旅游影院商业街开发,搭上了国家扶贫攻坚这个便利,一下子起死回生,得到了资本的重新注入。” “很有商业头脑。” “杨总,你们是不是早就有内幕消息,所以提前布局了五年。你看看现在的地价,再看看你们当时谈下来的价格,真的是躺了三年,不亏还赚了三年的钱。” 几人互相恭维,杨沧海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但他依旧从容的说了一句:“这是双赢,只有双赢才能持久。” 众人一笑,各自频频碰杯。 一会,一名领导模样的人,在人群里发言。 大家自然的围成一个圈。 将注意力放在了发人言的身上。 钟芊雯款款走过来,站在杨沧海身边,四顾一圈,见他没有挤在人堆里,只留在原地站着:“这位领导,将来是要去剪彩的。” “你安排就是。”杨沧海淡淡的说。 “隆城安排的汉商建筑公司,为什么没有中标呢?” 杨沧海目视前方,不屑的说:“那家公司三年里面,出现两次欠薪的事。” 钟芊雯轻挑眉,侧目:“只要他能保证工程的质量,给谁不是做呢?坐到我们这个位置的人,应该看得更长远些。” 杨沧海冷声说:“华阳的项目,不需要人命来浇铸。” 钟芊雯笑了笑,贴近到他的耳边,用无限惋惜的声音,但眼神冷酷的说:“四年前消失的刘丛怎么算呢?他可是第一个因南海项目付出生命的。” 杨沧海快速的看了她一眼,像看到魔鬼一样,眼中充满了厌恶。 他慢慢开口:“不用你提醒。” 钟芊雯说:“沧海,南海项目是老爷子的心血,你要是完成了他的心愿,很多事就好办了。” 杨沧海故作不知:“比如?” 钟芊雯:“这个你知我知。以后谁知,就看你怎么做事了。” “你威胁我?”杨沧海手中的酒杯一紧。 “我是第一个威胁你的人吗?”钟芊雯假做吃惊状,随后矜持的脸上露出一丝寒意,“你对我这么冷,怎么对柳桑田热乎像一杯咖啡。” “柳桑田是怎么进的公司?长相?学历?还是她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钟芊雯继续说,“我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现在看来,她手中握着你什么把柄吧。” “我有什么把柄?”杨沧海目光盯在对方的脸上。 “哦,这就要问柳桑田了,她是如何说服,连老爷子定的亲事,都敢反对的杨家三少的。”钟芊雯话中带刺,“原来一个入不了族谱的人,就能让你心软。” 钟芊雯掌握了于兰芳的事,而且还对柳桑田进公司的事知情。 杨沧海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不过一瞬间恢复如常,低头呷了一口杯中酒,含在嘴里,苦涩无比。 过了一会他说:“南海项目,利润点,可以多分一个点给隆城,别的你们不要插手。” 钟芊雯眼中露出贪婪之色:“沧海,你对自家兄弟都这么小气?” “不能再多了。”杨沧海坚持。 “现在于兰芳的事,只有我知道,你说一旦让杨子安这个大嘴巴知道了,南海项目还会掌握在你手里吗?”她威胁道。 杨沧海沉默了半晌,这是钟芊雯试探,还是她真的发现了什么。 他表情冷漠的垂下目光,眼角里藏住的冷光,不经意间扫她一眼。 从钟芊雯的角度看过去,透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她一凛,脸上的维持着对峙的神色。 杨沧海默然的看着她,声音低沉的质问:“查我?” 钟芊雯反问:“你不也在查杨子安赛车的事。” 杨沧海想了想,开口:“我只是想搞清楚,给我换心的供体到底是谁。” 钟芊雯皱眉,眼里透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慌乱,她故做轻松的说:“这件事是老爷子亲自办的,谁也不知道。别查了。” 杨沧海了然的看了她一眼,既然已经成功转移话题,他便不再吭声。 不料。 钟芊雯扬头,看到被刘行长拉着向众人介绍的女人,又说:“刘行长的女儿,离婚回国了,是个不错的人呢。” 杨沧海没有兴趣的把目光移向别处。 钟芊雯:“要是成为银行家的女婿,以后华阳贷款,那可真的是省事不少。” 杨家用婚姻,换取利益的做法,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杨沧海快速打断了她的话,“你想怎么样?” 钟芊雯见状,马上脸色娇媚起来:“我只是看你单身太久了。公司里不少人都盯着你呢。” 杨沧海听得出她在用婚姻的事,敲打他,老爷子一旦被她说动了,到时又是一场接一场的相亲来临。 作为杨家唯一没有结婚的他来说,他的婚姻,注定跟继承权捆绑在一起。 他说:“你要多少利润?” 钟芊雯:“谈钱,”她低低一笑,“我要占六成。” 杨沧海:“那桐城呢?” 钟芊雯:“这个项目赚少点而已,又不是过不下去。” 杨沧海不屑的说:“这些年,你钟芊雯和杨子安拿得还少吗?” 钟芊雯:“这些本来就应该属于他?” 他终究是见不得光的外来者。 即使认祖归宗近二十年了,他依旧被视为闯入者。 占据总部的人,永远在用他的身世,打压他。无论如何做,他永远只是那个做事,却无法入镜杨家家族的边缘人。 久在心底埋藏的压迫,在这一刻像锋利的剑,一下了捅穿了他的心膛,在内心绞动,他逼视着钟芊雯:“是老爷子的意思?” 钟芊雯眼带哀怨的看着,自己曾经魂牵梦萦的人,现在居然要用这种手段,对付他。 她心里的煎熬没有人在意,她只能紧紧抓住金钱,为她的家族,扩充商业版图效力,唯有这样,她才觉得没有白白嫁给那个蠢才。 她冷冷的抽了抽嘴角:“这是你们杨家欠我的。” 杨沧海冷眼刮过她精致的妆容,高档的香水味,被各种粉底粉饰过的脸,早失去了几年前青春无敌的单纯模样。 或者她从未单纯过。 有一种人,天生逐利为王,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被她精心算计过。 “欠你的?”他冷笑数声,将酒杯一顿,“那欠我的,我找谁去要?” 钟芊雯不再掩饰,寒冷的声音从舌下流出:“柳桑田是个做账高手,要不我把她的事跟老爷子说说,或者,她能成为第二个刘丛。” 底牌抛出。 杨沧海的心一悸,从没有什么能让他感觉到害怕的。 他眼中绽出厉色,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钟芊雯,她,你动一个——试——试。” 钟芊雯再厉害,却也不能不掂量眼前的杨沧海,他毕竟以一已之力,将杨家两个儿子拉下区域管理核心层。 眼色一狠,终是将那个让她寝食难安的名字,咽回了喉咙里。 杨沧海早早离了会场,走时跟几个大人物说是项目的事,要回去处理。 那些人通情达理,他略说几句,就不再追问。 杨子安看着杨沧海转身不见,笑嘻嘻的问钟芊雯:“他又怎么了?” “找女人去了。”钟芊雯不留情面的说。 “?” 杨子安不敢相信的摇头:“老三不喜欢女人。” “杨子安,你是不是傻!”钟芊雯眼中近乎妒忌忿恨再也藏不住。 “哦,老三佳人有约了?”杨子安傻笑着说 钟芊雯眼冒绿光,手中拿着一杯红酒,想也没想,倒入杨子安的空杯中。 杨子安一愣,疑问的看着钟芊雯:“?” 钟芊雯自觉失态,强忍下那股刺心的痛:“这酒太酸了。” 杨子安回过味来看了一眼钟芊雯,她依旧保持着高傲的表情,然,他却一眼看透那张脸下,藏着惊人恨意。 这么多年,钟芊雯还是没有忘记老三,他心头也是芒刺扎了般难受。 不过,一想到能让这个骑在自己头上三年的女人难受,他很快释然。 他无所谓的冷笑,掩饰自己内心那点暗自欢喜。 低头,轻轻喝了一口杯中的红色液体,他默念“柳桑田,没有想到你是上天派来克她的,终于让我看到钟芊雯这副狼狈的模样,太tm爽了”。 …… 万达影院门外,柳桑田捏着票,看着出双入对的情侣,眼中一热。 晚间场次,七点十分,人已渐渐多起来。 她掏出手机,给戴菲林打了个电话。 柳桑田:“你看电影吗?” 戴菲林:“看啊。” 柳桑田:“我说在电影院看。” 戴菲林:“哦,那几年没有进过了。” 柳桑田:“我现在打算看电影去。” 戴菲林:“为什么?你出什么事了?” 柳桑田:“就想去曾经的地方坐坐。” 戴菲林声音压低:“想他了?” 柳桑田“嗯”了一声,又摇头,“菲林,你会爱上相同味道的男人吗?” 戴菲林哼哧了一会,声音有些飘呼:“这个怎么说呢,我这个行业漂亮的帅的有型的,总之从不缺少养眼的。可是养心的,真的能很找到。” 柳桑田问:“什么叫养心?” 戴菲林:“就是你早已苦萎的感情之地,遇到他后,就会重新生机勃勃,身体的本能,像海浪一样,随着他一涨一落,日夜不停。 总之,就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对看到,恨不得自己早生几年,遇上他。觉得错过太多跟他在一起的时光。” 柳桑田心跳了跳,何时她有了这种感觉,不可以的,她就要去调查南海项目,远离戴菲林嘴中说的那个,恨不相逢未嫁时的人。 他也从未表示过,想公开跟她谈一场恋爱的意思。 明星不公开爱情,是为了那些为他们奉献真金白银的粉丝,让他们残存着对偶像的爱慕之情。 她呢,小白领一个,杨沧海如果只是为享受肉~体的快乐,那她显然不想做那种,他未结婚前的过渡女友。 感情,若不以结婚的目的去,那未免只是一场,男女荷尔蒙的交换。 想到这里,柳桑田果断打消自己对杨沧海幻想:“最好的爱情,应该交给最值得的人。我就做我的单身狗了。” 戴菲林在手机那边发出笑声:“没事,过春节时,不少单身狗,都在电影院里过呢。好好单着,保持芳香,会有另一只寻着味找着你的。” “你发情了?”柳桑田拉了拉脖上的围巾:“这个笑话一点不好笑。” “你思春了,还有脸说我。”戴菲林回怼,又啧啧两声:“不要歧视单身人士,他们还是很热爱生活的,唉,要不我来陪你……唉……别闹……” 听到她那边发出不同寻常的声音,似乎有人久等在她身边一样。 柳桑田立即意识到什么,本还郁结的心一下子舒适了一半:“菲林,你那边有情况。” “……我能有什么情况,我就是……唉……别……” 柳桑田使坏的转成视频通话模式,响铃n久,那边才接,零乱的头发,衣领微敞,神色更是一脸“被捉奸”的窘迫,不自然不自信不好意思。 “说,你身边有谁?”柳桑田质问。 “没人。” “哦,”柳桑田坏笑,“那脖子上的红印是怎么回事?” 第 49 章 “脖子?没有,你眼花了。” 对方矢口否认。 “你嘴巴肿了。” “吃多了辣椒。”镜头里的戴菲林擦了一口。 “你今天妆好漂亮。”柳桑田取笑。 明明嘴上的唇膏都被吃没了。 “柳桑田,说人话。”戴菲林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的笑意。 “戴菲林!”柳桑田转变思路,“你好像年轻了六岁啊。” “六岁?” “对,十八少女一样。跟孟飞配。” “你?!”戴菲林拔高嗓门,马上被什么掐了一下,跳起来,随后发出一声含糊的抱怨。 “小男生,是不是很热情?” 镜头出现半张脸,柳桑田一时没有看清,对方拉开些,她立即认出来。 “小子,你把我们家菲林怎么了?” “电影快开场了。”孟飞声音缓缓的提醒。 戴菲林一把夺下手机,不想跟她理论下去,催促,“你几点的电影啊,不想看就把票退了,想看,拉个长得不太次的,看起来像个人的,一起聊聊电影,谈谈人生理想什么的。” 柳桑田笑,继续说:“好,我去看电影了。” 戴菲林如获大赦:“去吧,说不定,你就遇上跟你一样缺爱的男人了。” 柳桑田:“那个帮戴菲林拿手机的小鲜肉,你好好待我家的女人,她久旱逢甘霖……” “柳桑田!”镜头晃出一片花,听到里面发出打斗声。 挂断电话。 坐入电影院。 开始了两分钟,场子里坐了半满。 柳桑田站起往最后一排走去。 那里坐着的不是情侣,就是将要成为情侣的人。 她一个人,找了一排人相对少的,坐下。 摸出手机看了看,翻开联系人,看到杨沧海的名字。 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会,继续翻。 少得可怜的人名里,她居然找不到一个能陪她的人。 电影内容正式展开,故事很热血,是柳颂喜欢的题材。 她想了想,按下了那个不曾有人接听的号码。 响了两声后,转静音,随后,将手机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看着屏幕上亮起的名字,她在心底说,柳颂,我们一起看电影。 电影进行中…… 柳桑田的脑海里出现的是,银城酒店内,杨沧海被一群人围着的画面。 想到了钟芊雯,甚至想到了钱西西。 她们看杨沧海的眼神,绝不像刘春那样,只有简单的仰慕与敬畏,更多的是求而不得的不甘。 在审视她们的同时,她也悄悄问自己,是不是对杨沧海也动了那种心思。 她想进财务部,他最后同意。 她现在又想进南海项目组,他没有明白的拒绝。 能不能进一步行动,全在杨沧海的一念之间。 电影很感人,大约是那种为大多数人,牺牲小我的精神,打动了无数正在亲亲我我的年轻情侣,有女孩子甚至哭着说:“要是谁这样为我,我愿意嫁她。” 男生在一旁轻哄:“我已经报名参军了。” 女生还在哭,然后一头扎在男生的怀里:“不许做电影里做的事。” 男生笑了:“我为了你去拼命,你不喜欢吗?” 女生继续哭:“你就做普通人,我喜欢你,不希望你出事。” 男生觉得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但还是能听出女生是喜欢自己的:“我没有考上大学,不去当兵,以后很难混出样子。” 女生停止哭泣,呆呆看着男生,在现实与感情间挣扎了一下。 “你是为了我当兵,还是为了以后好找工作才去的?” “都有。” 女生沉默了。 柳桑田坐在后面听得百感交集,哪有纯粹只为一个人做一件事的,当兵可不是好玩的。 那需要勇气,坚持,忠诚。 用血汗和泪水坚守一种名为保家为国的信仰。 而爱情又何尝不是…… 可是坚守爱情的人,最后都败给了生活的压力。 血汗和泪水,不是爱情的主旋律。 房子、车子、不用为三餐发愁的惬意,时时被关注的甜蜜,才是大家要的。 怎么这么多愁善感起来,这些不是正常男女的需要吗? 面包和爱情,缺一不可。当只能选择时,爱情退而求次,面包被摆在了第一位。 她等散场的人先走。 准备起来时,去收放在椅子上的手机。 她通常会直接收入手袋里,这次她看了一眼,手机显示,通话中。 她握着手机,定定看着通话时间,整整121分钟。 好久,她都没有站起来,捧着手机,像是握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不敢相信,欣喜若狂。 慢慢的抬手,把手机放在耳边,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走路声,一会儿,她听到吧嗒一声,手机里一片静音。 她怔怔的坐在椅子上,保持着握着手机的动作,直到有人走过来。 “我们这里清场了。” 下场九点半开始。 她呆讷的站起,缓慢的从最后一排,往下面走。 走到最后一阶时,背后一股神奇的力量,引着她的身体,她放空的转过身。 后面空空荡荡,她坐过的地方,并没有一个人。 再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翻了翻通话记录,121分钟,清清楚楚的。 她向四周又看了一圈,连扫地的阿姨都往门口走,再无旁人。 “美女,我们这里要清场了。” 她无奈的走向门口。 站在门口等了一下,她拿出手机,按下了重拔。 不可能的……她心说。 但又不甘心的,再等了等。 身后传来手机铃声,她不确定的听了听。 手机铃声没有停。 她回身,冲入里面。 辨别了方向,在后面。 往后面走,再往后面走,继续…… 终于在最后一排,与她原先隔着一条过道的另一边,听到了手机铃声。 她深呼吸了两口,走到声音最大的椅子边上,四处找,终于在两张椅子的夹缝里找到。 她伸手拿出来,翻看着手机屏,眼中的焦距蓦然缩小。 上面赫然闪烁着来电显示——“桑田”。 她看了一眼,快速将手机握在手里,随后立即回头。 她像进入了沙漠里,早就被晒得脱水,已丢掉尊严,只想求得水源的旅行者,在看到一丝希望后,突然暴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两步并做一步,快速地的向另一个出口走去。 站在商声里扶手梯的最高处,往下面看,一个衣着极为正式的背影,匆匆的走下最后一阶,她没有看清楚,但身体不受控的冲了下去。 三楼到一楼,她用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到了商场外,看到一辆车在移动,黑色的,德系的,她像猎狗一样的扑上去,直接拦在车头前。 开车的人,显然没有想到有人会这样直接蹿出来,好在车速不快,又踩刹及时,她没有被碰飞。 “你有病吗?!” 车内人伸出头,冲她暴吼。 她近乎疯狂的举动,引来了保安,行人,还有一直躲在人群里的男人的注意。 杨沧海看着柳桑田,心口一痛,他晃了两下,想到临出来时,钟芊雯对他说的话:“让柳桑田成为第二个刘丛。” 以柳桑田对柳颂(刘丛)的感情,她如果知道,她爱了一整个青春的男人,死在他的手里,她会不会疯掉。 在钟芊雯没有提及于兰芳之前,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将这件事瞒柳桑田辈子。 他甚至萌生代替柳颂照顾她的想法。 只是事情很快的超出了他的控制。 柳桑田不是为了钱,进公司。 她对财务部的执念,跟当年的刘丛一模一样。 目标明确,直指华阳集团,最隐蔽的灰色地带。 不只他察觉出来,人在总部的钟芊雯都在调查她。 他看着柳桑田被人从车边拉开,她心如死灰的站在原地,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 小汪在一旁说:“要不要送她回去。” 杨沧海想了想,走了过去。 “上车吧。”他低下头,看着没有表情,只有泪水在流的柳桑田,没有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全身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对外界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 耳朵里是柳颂的声音,眼前是柳颂的影子。 “他的手机,没错,是他的手机,接了我的电话,他接了,他接了,他接了……”她握着手机,自顾的寻了一个方向,往大马路上看去,人流四散而去,又四方而来,时而聚在一起,时而各奔东西。 她的目光,一次一次的扫在过往的人,盲目的找着她以为熟悉的背影。 “你找什么?”杨沧海站在她的身边。 “柳颂啊。” “柳颂是谁?” “我老公。” 她右手中指翘起,看着钻戒。 杨沧海眼睛中隐着伤感,陪她站了一会,眼看已近十点,她没有要走的意思。 路边走来几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子,穿着校服,看起来是下晚自习回家的学生。 柳桑田望了一眼,把手往自己的头上抓了两把,杨沧海奇怪打量她。 她手在头顶上一掀,一头短发被揭下来。 假发套下是有一层密如鱼网的发网,同时被扯下来,瞬间,她的脑后飘起齐腰的长发,像黑色的丝绒在冷风中飞舞。 杨沧海一愣。 她喃喃的说:“他可能认不出我了,我一直是长发,一直是长发的。” 连头发都为他保留着,杨沧海别过脸去,眼睛望着远处的车流。 又过了好久,柳桑田才慢慢的说:“打车回去,他不喜欢我超过十点回家。” 说着,柳桑田转身去公交站点。 杨沧海落后三步的跟在她的身后。 小汪知趣的开着车,跟在两人身后。 到了公交站,柳桑田站在那,双眼放着空。 一会,29路车过来。 杨沧海看她,她却什么都没有看的上了车。 刷卡。 她刷了两次,随后说:“两个人。” 司机瞥了她一眼,看她眼里流着泪,还在为后面跟上来的男人刷卡,不由得鄙夷又惋惜的瞪了后来者。 杨沧海被看得心里不是味道。 柳桑田直直坐在一排双排座位上,随后安静的看着前方。 车开了几站后,柳桑田又自动站起,按下下车铃,杨沧海一看,正是幸福小区最近的公交站。 神了。 她到底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 下车后,柳桑田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走到一楼时,杨沧海停住了脚步,他算是做到了仁至义尽。 柳桑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退回来,然后定定看着他。 他正在摸烟,准备点燃,被突然退回来的她吓了一跳,他侧目保持着点烟的姿势。 她上前说:“杨总,谢谢你。” 他手一抖。 她说:“手机是不是你放在电影院的?” 第 50 章 他捏着打火机的手,保持打火的姿势,火苗嗤嗤的冒尖,风吹过,灭了。 他捏着发烫的打火机头,让灼热把自己内心的坚冰一点点的融化,过程太过猛烈,没有给他丁点缓冲。 虽然,他以为经过了几个月的自多催眠,他已很好的说服了体内那颗不属于自己的心脏,让他代替他来做一些事情。 可是,他终究不是柳颂。 一看到柳桑田双眼放光,热切的把生命里最美好纯粹的感情,没有任何保留的展现在他面前时,他身体的就莫名的不舒服。 排异? 不是。 是妒忌。 情人才会有的感觉。 他自以为手机还回去,一切就了结了。 对,了结他对柳桑田还存有的一丝幻想。 他想过,把眼前的女孩子,当成一个可以相处几年的女朋友看待。 毕竟,她知道了于兰芳的存在,没有半点嫌弃。 这有别于钟芊雯之流。 可是……他是个除了钱能多给些,别的都不一定能做好的男人。 孤独太久的他,从没有好好学习怎么跟女人相处。 而且对方,是一个目标明确,有原则的女人。 前一秒,本着目送她进去后,从此两人不再有私情羁绊。 这一秒,他的眼睛便再也离不开她。 明明自己是个病人,他却装出一副,他看到了病入膏肓的病人,重新打量眼前的人,像医生一般带着理智与冷静。 甚至是见惯不怪的冷漠。 她一直瞒着他,瞒得天衣无缝的。 痴情如她,让人不会去想给她戴上的戒指的人,居然是华阳集团总部前财务助理——刘丛。 华阳集团对于这个名叫刘丛的年轻人,极度的忌讳。 甚至知道这个人名字的人不是退出高层,便是远调他地。 而知道刘丛的真实姓名,甚至还知道,他其实一直有一个女朋友存在的,只有杨沧海一个人。 “你如果还想活命,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跟华阳集团有关的一切,离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更不要跟人提及你的过去。”他几乎用命令的口气说,“一个字都不要再提,不许再提,不能再提!” 完了! 柳桑田心念一动,他已经查清了自己的底细,就在刚刚,她拿着手机做出疯狂举动时。 她向杨沧海承认了柳颂的存在,同时也就等于告诉杨沧海,那个让华阳集团,灵魂级项目停摆的关键人物,其实跟她关系密切。 这样的一层关系暴光,她再也不能在华阳集团呆下去了。 她心中杂念翻涌,只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下了决心,必须让他相信,她是个被爱情下了降头的傻女人。 “为什么?你们把他怎么了?”她哭起来,像无数个失去心上人的普通女人一样,鼻涕眼泪横飞,完全不顾形象的在抽泣,“他的手机为什么在你手上?你把他藏哪了?!” “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问。 “他就是在你们这打工的,我只知道你拿了柳颂的手机。”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哀怨无比。 她只知道这么多? 他有些疑惑。 之前她目的性那样强,不得不让他提防她。 手机一出现,她立即跳出来承认。 若是真的心里有鬼,只怕不会跟承认这是柳颂的手机,更不会说出,她知道柳颂在华阳做财务的事。 他虽然心底为她百般开脱,但却无法说服自己,完全去相信她。 他嘴角勾出一丝凉薄之意,但眼眶已泛起了红色,“他的手机?对,他才是你最重要的人,你是想跟他一起看电影。” “是。”她几乎是扑到他的面前,“所以,你知道他在哪?你早知道的对不对?” 他内心如针扎,努力的平复着博动已加快的心跳,克制的看着她。 “我想过了,”她瞪眼看着他,目光执拗的,“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 他看了她一会,在想如何回应她,明明想好了,但真的面对时,才发现真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只化成长长的一声叹息。 “你没事就好。”他说。 他默认了! 她双眼一亮,如奉神明一样,虔诚的凝视着他,恨不能对他千恩万谢,嘴巴嚅嗫着,手揪着他的衣袖,一点一点的抓进手心里。 “原来,你身上有他的味道,是因为手机的原因,不是我的癔想,”她擦了擦眼泪,但很快,又是泪两行,“你说过的,你会给我看到他的坟墓。” 杨沧海闭上了双眼,手按着心口的位置,那里很痛,在来这里之前他服用了两倍的剂量。 可在柳桑田的面前,药物败给了情绪。 他无法控制,一种名叫“爱情”的情思,一点一点的瓦解了他的斗志。 他想套她的话的。 用商场上那套,来对付一个他已心动的人,只会大打折扣。 只是几句话,他便不忍心再去问柳颂跟柳桑田之间的那些细枝末节。 对于他来说,一个手机就能把柳桑田逼成这样,若是再说出柳颂的死因,只怕她会杀人。 他想过她会难过,只是没有预计她会如此深情。 深情到让他妒忌,胸腔里那颗心脏的前任主人。 他抚着心口良久,才仰头向着黑色的天幕,声音哑哑的问:“你非见到不可?” “至死方休!” 柳桑田的双眼迸出一层层的泪,一字一顿的从喉咙里挤出这四个字。 杨沧海依旧抬头看着天空,眼睛里隐着不甘说:“回去睡觉,以后……时机成熟了……带你去看。” 柳桑田摇头:“不行。现在。现在,我一分等不得,一秒也不能再等,你带我去,你带我去,你要什么,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她等太久了。 突然得到希望,她害怕一夜过去,什么都会改变。 她眼神开始变得不相信人,一会哀求看着他,双手揪着他的衣袖,大力的扯着。 扯了一会,又觉得过分了,双眼垂下,大颗大颗的泪往下掉,她啜泣着低求:“你是不是因为我喜欢他,你妒忌他,所以才一直拿着手机不还。” 嘴巴里这么说,但心里想的是,柳颂的手机怎么落在杨沧海的手里? 杨沧海应该早知道她是谁! 他既然知道她的身份,为什么还放任她在华阳集团? 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她进华阳集团的真正目的? 心中一串的问题一闪而过,百念间心中有了决定。 杨沧海愣了愣,但心事被人说中般,他忿忿的从她手中把袖子抽出来。 柳桑田看似慌乱的伸手去抓他。 他快步的离开,脸上带着后悔、气愤,还有怕让她看到的阴暗面。 她哭着追上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他挣了挣。 她像是海中生物的触手一样,越挣越紧,他感觉到不能呼吸的痛在全身弥漫开来。 她一抽一抽的说:“你带我去见他吧,让我死了那条心,让我死了对他念想,让我有重新活过来的勇气。” 他一滞,竟出一句令自己也震惊的话:“你愿意为我活过来吗?” 说完,心中忐忑不已。 像死刑犯人,迎着朝阳站着,被温暖的同时,又在等着那声结束生命的枪响一样,绝望,却渴望奇迹。 她慢慢松开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才说:“感情还不能给你,肉~体你要,可以拿去。” 杨沧海背脊一颤,回身,一把握住她的肩头,重重的将她举在胸前:“我杨沧海在你眼里就是个人渣对不对?” 她目光可怜又真诚的说:“因为你的感情是真的,所以我不能做人渣。” 他心中腾腾的怒火,膨胀成一团被薄薄的光壁包裹住的火焰,就在刚才,要暴裂成熊熊猛火时,却被她这一席话如冰水般,盖头浇下。 他手劲慢慢松懈,所预设好的防线,溃不成军。 他扯过她,紧紧捏抬起她的下巴,整个人罩下去。 柳桑田吸了吸鼻子,熟悉的味道占据了整个空气,如果杨沧海和柳颂是同一个人,那该有多好…… 遁藏已久的念头,如腐土里滋生的异种,以一种难以名状的姿态,冒出来,身体的认同,和心理的排异,对峙、交锋、作战、都抵不过本能的向往。 在黑暗里闻着味道生长的异株,有着天生对气味的敏感。 杨沧海就是那种味源的承载者。 她明知道越接近杨沧海,自己就越容易暴露,可是无法抗拒他身上,带着只有柳颂才有的特别气息。 闭上眼,眼前的男人,几近以假乱真的让她产生了幻觉。 她身体一矮,头贴在他的胸口,侧耳听着心脏的博动时的节奏,鼻下的气味,弥漫到全身上下。 “你进公司,只是为了见他对不对?”杨沧海声音颓丧的问。 “是。”她不再掩饰。 “你还爱着他是不是?”他声音在发抖。 “是。”她贪婪的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那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他闭目,仰头冲着夜空,整个人沉溺着她给的那一点点暖意,心底越抗拒,身体却渴求。 “因为……我被困住了。”她喃喃的说。 明明她抱住了他。 “我被你吸引,”她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杨沧海艰难的说,“好,我让你见到他,但你告诉我,你进华阳,真的只是想找到他?你……你是不是……”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在查华阳的账目?”柳桑田打断他,主动交待,“我其实只是想找柳颂在做账时留下的痕迹。在四年前,他把他所有东西从幸福搬走,连张纸都没有留下。我一度以为他爱上了别人,所以才不辞而别……我进华阳,只为证明自己从小喜欢的人,没有欺骗我。” “就这些?”他愣了。 “不然呢?”她反问。 他被问住了。 虽然这是他最想听到答案,但是从她嘴里亲口说出时,他的心却抽动了一下,隐隐作痛。 “真的只是这样?”他小心翼翼的确认。 “嗯。”她在他的怀中点头。 但是片刻后,眼中满是若有所思的惆怅。 杨沧海茫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见到他以后,你会离开我吗?” 她抬起脸,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觉得哪里不对,又点了点头。 在摇头点头间,才发现,想查清柳颂为何消失的动力,已在杨沧海的面前,变得不再强劲。 甚至于,她会不自觉的想,柳颂的死,跟杨家人脱不了关系,但跟杨沧海不会有什么关系。 要是论罪的话,主犯一定是别人,最多,他算一个知情不报者。 想到此处,眼中露出一丝复杂神色,“我不想骗人。” 见她如此为难,他内心一片混乱,耳边响起钟芊雯的声音,“你手上一样沾上了他的血”,不由得全身一抖。 再触到她清如秋水的眼睛,愧恨的他将眼睛别开,只抬手,轻抚她的头按向自己怀抱里。 掩饰内心慌乱的他,亲了亲她的头顶,缓缓的说:“不想说,就别说出来。我不强求。” 强求? 并不…… 一只流浪狗,虽然惧怕人类的接近,但是还是会贪恋人类的温暖。 何况,他一直在暗中帮她。 可她开始痛恨这样的自己。 柳颂的事,一天没有查清,她爱上谁,都是对他的背叛。 对杨沧海的感情,如若跟柳颂的陪伴比起来,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见到柳颂的坟墓,还只是第一步,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做,她不能离开华阳集团。 像是给自己找到一个充足的理由,她坚定的说:“我不会离开。” 他右眼闪了闪,欣喜之情再也藏不住。 柳桑田回到自己的住所,站在镜子前,看着哭红的双眼,捧着手机按在自己的心口,泪水再次涌出来。 杨沧海看着柳桑田住所的灯,默然了半晌,对身边的小汪说:“她的演技,真的比现在电视里那里女主角好上太多。” 小汪眼含谨慎的说:“杨总,你是说她刚才说的话全是假的?” 杨沧海摇头:“不,她入戏了,说得让我信以为真。” 小汪:“那您还留下这个祸害?!” 杨沧海苦笑:“至少她对柳颂的感情是真的,我正需要一个人,去查当年南海项目的十亿资金流向。” 小汪:“那白艳艳、钱西西都是财务高手,为什么要用这样一个新人。” 杨沧海沉默了一会:“她们?她们怎么可能会像柳桑田一样,为了一个人而去拼命。有时金钱能诱惑贪婪的狼,吸引不了忠诚的狗。” 狼vs狗。 这个比方。 小汪:“柳桑田看起来像温暖的金毛。” 杨沧海摇头:“她是来自西伯利来的雪橇犬,只服从自己的内心,从来不会被驯服。” 路灯下车流如梭。 不远处,一辆红色的车打着双闪,停在了禁停区。 车窗摇下,黑洞洞的驾驶位上,一点红色的亮光,微微的闪着。 执烟的钟芊雯,默然看着相距十几米的前方,神色冷如寒冰。 ※※※※※※※※※※※※※※※※※※※※ 这里写的是田田对海哥的复杂感情。也不知道,天使能不能体会出,那种爱上不应该爱的人的两难之处没有。 第 51 章 几天后。 柳桑田再次向杨沧海提起柳颂墓地的事。杨沧海只告诉她,再等等。 再等等,一等就等到了南海项目组成员公布的那一天。 邮件先行发到了杨沧海的邮箱里。 李秘书最先一步看到。 她向柳桑田打了个招呼,让她过去。 柳桑田看了一眼邮件,南海项目四个大字深入她心。 心中狂跳不已,脸上却一如初来时的平静。 李秘书挑着眼,不惊无喜的说了三个字:“坚持吧。” 咦? 为什么不是恭喜她呢? 这个项目组,不少人都虎视眈眈想钻进来,她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才得到这么一个机会。 怎么说,李秘书说一句“恭喜”不算奉承吧。 “恭喜这句话,留到你落地南海时,我在说。”李秘书仿佛看穿她的心思,顿了一下,又颇有深意的提醒,“这个项目组,卧虎藏龙。” 柳桑田仔细浏览了整个项目组成员有九个人,把名字一一记下。 回到位子上,百度了一番。 感谢万能的互联网。 上面所有人的名字,都没有。 看来华阳集团对于隐私这块保护得很有国际范。 “桐城这边占了六个,隆城两人,总部有一名顾问。你……”李秘书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跟前,边喝着咖啡边说,“你的名字后面备注了待定。” 到底是老臣子,对华阳集团那点事,如数家珍。 “待定,意味着什么?”她心底想。 “待定,意思味着,就是杨总,也无法保证你一定能进入南海项目组。” 白忙一场? 她揉了揉发红的眼,重新振作。 现在看到自己能成为待定,已然跟自己的目标近了一步。 一下子赶走了连日来,有些抑郁的情绪。 柳颂手机的事,一直让她不怎么高兴,虽然知道他早在四年前死了,但内心里不免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想法。 女人就是爱幻想,哪怕柳颂的手机已要回到了她手上,她都时时觉得他的声音,会再次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 跟戴菲林聊起这件事,得到了回应是,她应该找个男人,哪怕是临时性的感情寄托都可以。 不能用看言情文的态度,读仙侠文的认真,套用到现实生活中来。 人死不复生,这个朴素的道理,她要牢记心中。 能轮回的一定不是生命,那只是她不肯接受现状的逃避。 柳桑田把手机收好,然后再也不往里面打钱。一个月后手机号就会停机,三个月后,这个手机号就会成为另一个人的。 这几天,杨沧海都忙着项目重启的事,没有来过办公室。 钱西西来找过他几次,每次柳桑田都向她解释,老总不在。 其实杨沧海不在公司,也不是秘密,可钱西西就是每天要来找。 还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柳桑田看。 连刘春都看不出对劲。 “柳桑田,你是不是有把柄在她手上?” “没有,刘春你有事落她手上了?” “我担心上次茶瓶对质的事,她没有搞定你,所以一直想着法要打小报告。” “谁有精神跟她掰扯这些。”柳桑田翻看着,从李秘书那要来的,南海项目资料,开始为将来的工作做铺垫。 “那她一定是想进南海。” 明知她说什么,柳桑田却故意说:“下次周年庆,让公司安排去一次就行了。” “我说的是,她想升职做专员。” “她?”柳桑田心里倒觉得是个不错的员工,不过,职场上,真不是能力不错,就能事事顺心的。 的确需要一点运气的成分。 当然,钱西西不可能是对手。 一个为求升职的员工,怎么能跟一个,一心只求查出,男友死亡真相的人相比。 前者单打独斗,后者,经过了长达四年的训练和等待,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进华阳是为了什么。 目标一旦明确,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只为最终的成功。 万里长征,才踏出第一步。 以后的路还长着。 两人正边聊边做手头上的事,突然柳桑田不说话了,刘春纳闷,向她狐疑看了数秒。 听到秘书室的走廊的尽头,款款走来一个人,远远的便闻到一股熏香的味道。 刘春向柳桑田颇为欣赏的挑眉,低下头的一瞬间,冲她说:“柳桑田,你知道有人来了?” 柳桑田看了一眼台历上的日期,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她在上面做了一个记号。 任谁看了,都以为只是一个女孩子对于洋节的期待。 事实上,这一天能被她着重记下,决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一个节日。 香风袭人。 钟芊雯一身休闲装的站在她的眼前,带着笑容。 她的手上拿着一个医用的纸袋,上面还有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 柳桑田只做没有看见,专注在自己正在看的电子文件上。 刘春站起搭话:“钟小姐,杨总没有来。” 钟芊雯笑笑,“那不巧了,这封东西,要交给杨总的。” 刘春伸手:“好的,那我……” 钟芊雯手一偏,刘春的手落空。 钟芊雯看着柳桑田说:“还是柳小姐去交杨总。” 刘春讷讷的看柳桑田。 柳桑田没有办法,几乎能从她为数不多的几句话里,听出颐指气使的味道。 但谁让她是总部的人。 无法拒绝。 她还要在华阳呆,不能被点名,装没有听见。 站起,接过,瞥了一眼,立即收到抽屉里,微笑:“钟小姐,还有别的事吗?” 钟芊雯一笑,像是感激她收了那只纸袋,要表达感谢之意一样,温情的说:“柳小姐,东西一定要交给杨总。还有……这种东西通常很个人,希望不要外传。” 这种东西? 不就是一份病历。 老总有病,做职员的不应该打听。 她点头:“好的。他来了我第一时间交给他。” 钟芊雯叮嘱再三,才离开。 本来没有让她多注意的东西,被钟芊雯一说,她反而多了一个心眼。 她正琢磨着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刘春歪着身子过来:“是病历本吧。” “你怎么知道?” “那东西一股医院的专属味道。” “说不定只是一张体检表。”柳桑田停了一秒,又接着说,“有钱人,每年一次全面体检,你了解吗?” 刘春频频摇头,做老成状:“钟小姐亲自送的,你知道她家是做什么的?” “这我真的不知道。” “她家,几个兄弟姐妹,女的早早嫁人,男的不是从商,就是从医。” 柳桑田问:“从医?你是说她家有私人医院?” 刘春点头:“在日本,有一家控股医院,做心外的。” 心外? 柳桑田一脸蒙。 刘春用笔在柳桑田的心口处,划拉了一把。 柳桑田心一跳,不由自主的往后让了让:“做什么?” “开膛剥肚啊。” 柳桑田听得瘆人。 但刘春还是很形象的解释了,钟芊雯家族的医院,专长是做心脏手术的。 想起小品里,取笑给心脏做搭桥,取了一个特别搞笑的名称“西直门立交桥”,那个段子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噗嗤一笑。 刘春也跟着乐了,她好心主动打招呼,钟芊雯却让她下不台,此时背后说点事儿,以求得平衡般:“她就是把心挖出来给杨总,杨总也是不会喜欢她的。” “挖出来,就挂了”,柳桑田心想,但嘴上说:“再怎么喜欢一个人,也不会有谁真的舍身忘死。” “我要是死了,我就转世抬胎做我男朋友的女儿去。我把他欠我的,全都要回来。”刘春最近迷上穿越小说,白日做梦的概率显著上升。 柳桑田白了她一眼,取笑:“你应该投胎做他娘,让他天天叫你娘,多爽!” 刘春摸青春无敌,一大早抹了小贵护肤品的脸:“柳桑田你见过这样貌美如花的娘吗?” 柳桑田上手捏了捏:“我说的是你给他当后娘。” 刘春假做恼羞成怒状:“你让我做小?” 柳桑田笑:“我可没有,我只是单纯考虑你的综合情况,实事求是的为你想。” 刘春眼珠一转,面露八卦之色:“那个……我听说啊……主要是……你老公都没有出现过……你是不是被丧偶式婚姻困住了。所以,你有没有改嫁的想法?” 丧偶?! 刘春又说:“我听财务部那边在传,就是你跟杨总有点关系。” 柳桑田当机立断:“没有。我是职员,他是老总。” 刘春:“我不是多嘴,就是杨总这棵大树多少人惦记着。其实你不吃亏的。” 她说的不吃亏,跟爱情无关。 是指这次财务专员名额落在她的头上。 呵呵。 这样算起来,她赚了。 柳桑田有些烦燥的移着鼠标,一封没有标题的新邮件出现在收件箱里。 她随手点了删除,便没有再理会。 一会,刘春把手机伸到她的眼前。 一条名为“女职员为求上位,投怀送抱”的微博,带着五秒钟的视频,正在疯狂转发。 她看了一眼五千的转发量,只把头移开,又开始看手中的资料。 刘春定定的看着她,期待中带着同情,还有同性间莫名的一种围观情绪在作祟……她自以为高明的说:“这些东西都是无聊的人才转。” 柳桑田没有吭声,只默然的盯着手中资料里,一行关于建筑商名称一栏:安坚建筑、晨光建筑、海诚建筑……最后一个名字建筑面字——汉商建筑。 她的目光久久未有移,抬眼了一下,资料发送者,上面赫然写着隆城华明公司,是华阳集团的子公司。 明明已被取消资格的建筑公司,为何第三次出现在承建商的名单之列? 她当然不会想到,汉商建筑的出现,并不是文书的失职,而是一场华阳集团,话语权争夺的前戏。 看完这些,她才抬头,伸脖到刘春的手机前:“什么八卦,艾特我一份。” “你真不知道?” “?” 柳桑田微愣:“我应该知道吗?” 刘春脸上显出便秘的神情,缓慢的将手机伸到她的鼻尖低下:“你自己先看看吧……” 柳桑田伸手过去,指尖落下。 “柳桑田!” 李秘书的喊声打断了她。 她回头,掠过刘春那张被上司看见玩手机,恨不得原地消失的脸,神色自然的问:“什么事?” “你去一下机场,接一个人。” “谁?” “资料我发你手机上。”李秘书想了想,又说,“柳桑田,你的英语过了六级吧。” “是。” “那行。到时如果对方有什么要求,你就按着她的办就是。” 谁?还用说英语。 来头不小。 要不然,怎么可能,人未到,就能使唤李秘书亲自过问。 柳桑田心里嘀咕着,不过李秘书吩咐的事,还是不能不去办的。 她拿上手机,收了资料,便出去了。 李秘书的视线随着柳桑田离开,移向了低头作刻苦状的刘春身上,她不动声色的说:“你实习转正一年了。” 刘春把头缩在电脑屏后,委屈的说:“一年了,也没有见涨工资的。” “是啊,上次上你接欧洲的建筑设计师过来,你把人扔机场一小时。” “我怎么知道,建筑设计师长着一张东方面孔。” “你怎么就认为,东方人,不能成为顶尖的设计师?” “公司用他,不就是因为他收费,比长着欧洲脸的便宜。” “把人名都写错,真是够了。”李秘书瞪了她一眼,暗骂,水得不能再水的文凭,也就只配坐在这间办公室做些端茶倒水的事。 她收回目光,手指飞快的点开那段视频,看完,去拿杯子,才发现杯子是热的,揭开一看,是一杯已经泡好的咖啡。 她的手一滞,最终还是把杯子握在手里。 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准备坐车去机场的柳桑田,心中不由得感慨。 这样聪慧的人,怎么就遇上了钟芊雯这号人物? 这时,手机响了,是儿子的电话。 她走到僻静的角落接听。 “妈,笔记本很好用。” “嗯,好用我就放心了。” “妈,记得谢谢那个姐姐。” 李秘书一愣:“姐姐?” 儿子说:“对啊,转送笔记本的那个姐姐。” 李秘书一笑:“一个同事而已。” 儿子说:“可这是你第一次有同事送东西给你。” 李秘书握着手机良久,思考了一阵,她按下了一个号码。 手机接通了。 她说:“记住,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相信他。” 机场。 柳桑田正举着白纸黑字,等着来人认领。 出口处涌出一堆又一堆的人,每看见中年男人模样的,她便会高举那张a4纸,像明灯一般指引着几个男人向她侧目。 这种侧目,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寻人之色,有些打量的意味。 随着人流的达到高峰,她内心尴尬,但动作执着的把纸举在头上。 终于有三个男人三三两两的走出来,手上推着行礼,柳桑田抖了抖手上纸。 为首的男子走过来,说了一句:“你是接莫小姐的?” 莫小姐? 柳桑田翻看着自己手上的纸,想起手机上李秘书发来的消息。 只提到了名字——莫耐。 别的一概没有提及。 啊?! 刚才为了以示尊重,她特别在莫耐后面加了“先生”两个字。 后来一想,李秘书特别问了英文怎么样,想着极可能是外国人,用的中文译音。 但怎么样也没有想到,先生变小姐。 还好还好,她依着外国人对于中国汉字的不怎么了解的想法,在看到一堆男人出来盯着她扫来看去看,把先生两字划掉了。 随着为首男子的回头,另外几名男子,同时转身,垂手恭敬的向同一个方向微微前倾上身。 柳桑田伸脖,看到一名披着羊毛巾的女子,缓缓走出来。男子上前,勾下身子,低语了一句,又向柳桑田所在方向看了一眼,女子点头,随后走向柳桑田。 “你好。莫小姐。”柳桑田把手中的纸,对折背在身后,亲切问候。 莫耐看了她一眼,又向男子望去,随口说了一句英文。 男子听后,转述给柳桑田:“莫小姐问车在哪里。” 啊? 被忽略的柳桑田其实已经听懂,可即便如此,内心还是有一丝尴尬,这算是无视她存在。 或者说,莫耐不屑跟她说话。 无论如何,她此时也只能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用英文说了一句:“请这边走。” 目送她送上车,柳桑田扶着车、 打算坐进去。 莫耐目光轻轻扫过来。 目光很柔和,但带着凛凛的距离感。 柳桑田刚抬起的脚,被这一眼,看得猝然收回。 随后,那名男子说:“请坐后面一台。” 柳桑田脸上一僵,这车,是杨沧海专用来接待贵宾的车,但也从未说过,只能贵宾坐,她这个接人不能坐。 算了,反正人接到了,坐什么车有什么要紧的。 柳桑田秉持职业素养,微笑点头,转身往第二台车走。 刚要开门上车,男子叫住她:“你坐最后一台车。” 柳桑田目光缓缓的抬起,与那男子对视着:“这台车,可以坐四个人的。” 男子说:“莫小姐坐在第一台车里,我们必须要跟在后面保护她。所以我们要坐这台。” 柳桑田心中的怒意一下子冲上来,跟在莫耐后面的车,难道一定要是这台,他们坐什么车不要紧,只要能跟上莫耐的车就成了。 男子似乎看出柳桑田的不满:“最后那台车,有7这个字数,所以我们不能坐。” “什么?”柳桑田从来没有听说过坐车还要看车牌的,这位大小姐,有起床气吗? 第 52 章 “莫小姐不喜欢这个数字。”男子看起来用尽了耐心在解释。 柳桑田还沉浸在对“奇葩”的震憾之中,前车已经发动。 男子二话不说,眼神示意柳桑田让开。 他的目光看起来,已经不再友善,柳桑田想,要是不让,估计对方会把她一把推开。 坐什么车,不重要。 算了,她是客。 让着她。 柳桑田转身,深呼吸,直奔后面的一台车。 路程过半,天空下起大雨。 在过高速时,车子没有按预定的匝口出高速,而是一路向北开。 柳桑田赶紧拿起电话,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对方的联络手机,于是只能往公司的司机,打电话。 “陈哥,回酒店的不是走这条路吧。” “这位大小姐,要去找杨总。” “?” 柳桑田愣住,想了想,迅速做出反应:“陈哥把电话给莫小姐。” 那边传来莫耐的声音,依旧用的是英文,语速很快,带着优越感,“你跟在后面就是,注意保持安全车距。” 不给柳桑田说话的机会,那边便挂机了。 柳桑田的怒气再度高涨。 盯着手机屏,直到黑屏,她都没有想出什么样的话,能得体的又不失尊严的,让这位大小姐放弃直扑杨沧海的念头。 想起李秘书的交待,她跟李秘书通了电话。 李秘书听了一会,要她跟着对方,不要跟丢就行。 最后一句“她的家族,跟华阳一向交好”,让柳桑田高高掀起的对抗情绪,一下子跌落到低点。 现在是她当财务专员的最关键几天,别为一个走过场的人,耽误了自己的大事。 一番心理建设后,她看向窗外,雨越下越大,已经模糊了前方的车影。 雨刮器,来来回回的擦去一层雨幕,又迎来新的一波,没完没了…… 柳桑田的车,落于莫耐小姐的车,整整一分钟。 当她下去时,莫耐坐的车,停在了公司大堂的台阶前。 这并不合规定。 不过,开车的是保安队长小志,因为他的关系,安保小哥哥并没有刻意的为难。 给了一个即时放行的特别处置。 柳桑田的车没有那么幸运,她坐的是出租车,被拦在公司大门之外。 她下车,一柄伞撑到了头顶上。 她伸手去接,安保小哥哥说:“没事,我送你过去。” 柳桑田笑着说:“谢谢。” 往台阶那边走时,一直没有下车的莫耐突然大力的推开了左侧的车门,柳桑田躲闪不及,被撞得往后连退三步才站稳。 心里一阵恼火,盯着从车里,优雅伸出的一条腿,强忍着右臂上的痛,看到某人从车内款款下来。 依照普通人的正常反应,下车应该从右侧下,从左侧下车,很容易发生碰撞。而且,小志有把左侧靠台阶停,也是为了方便车内人,下车时不被淋雨。 这位大小姐不走寻常路。 她一定要逆着来。 果然。 瓢泼大雨直接兜头倒下,莫耐条件反射的叫了一声。 她身边的保镖,一个个围上,为首的那个男子,用衣服遮蔽在她的头顶上,“莫小姐,快进去。” 莫耐瞪了他一眼,目光不满的,看着被撞得歪斜的柳桑田。 她指着柳桑田头顶上那一把伞,“去,把她的伞拿过来。” 男子迟疑了一下。 柳桑田保持着风度,上前三步,将头顶上的伞移到对方的头顶上,故作亲切的说:“莫小姐请。别淋着。” 莫耐向男子看一眼,示意他把伞拿过来。 男子只得伸手。 刚刚还有方寸遮身的柳桑田,瞬间失去了庇护,一下子被浇下雨水,淋个全身。 莫耐转身,走上台阶,发现后面没有人跟上,停了一下,她侧目,嘴角勾一丝冷笑,随后一扬头,向大堂内走去。 前台上前迎接她,热络而周到的送上毛巾。 有人引她去客梯。 她却自顾自的转身去了杨沧海的专用电梯。 期无人敢阻拦。 前台小姐姐,转头看向还站在雨中的柳桑田,眼神中带着求救之色。 柳桑田从机场到公司这段不算短的路程上,一直在想,莫耐大小姐,为什么突然到公司。 看现在的作派,公私不明。 为公好说,她忍着。 为私的话,只怕……她脑子里极快的闪过杨沧海的名字。 这难道是传闻中杨沧海的“每月一歌”——相亲对象。 可对方看起来不过比她大几岁而已,也这么着急忙慌的来扑杨沧海了。 她站在雨里想事情,前台小姐姐以为她因莫耐的到来,受到了史无前例的打击。 小姐姐同情的上前:“柳桑田,柳桑田,你没事吧。” “没事。” 她快速的振作精神,提着一口气,疾步走入了大堂。 等她上去时,办公室里的同事们,突然一静。 每一个人,都停下手中的事,向她行注目礼。 也难怪,她身上半旧的桔色小西装,颜色深了两号,还有蓬松蓝色的围脖,湿泞的搭在肩头。 头发一缕缕的贴在脑门上,发梢滴着水,走一步,滴一路。 看起来很狼狈。 她努力的挤出一个没事的平和之笑,不料,鼻腔内却莫名一酸。 路过的小易,悄然拿了一卷纸巾过来:“柳桑田,擦擦水吧。” 她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这时的她一定是让人感觉,像路边无主的流浪小狗,可她不需要怜悯。 她随手抚了抚头顶的发:“啊,没有带伞。” 小易低下头,把纸巾塞进她手里:“我看到了。” 看到了。 啊,她说的是莫耐抢她的伞。 也是,莫氏家族来人,公司里的八卦群怎么会没有动静呢。 估计她前脚出门,后脚,后有人都行动起来了。 特别是男同事们,今天都显得格外的精神抖擞。 原来…… 她了然的点头,苦笑着握紧手中的纸巾,扬了扬:“谢谢!” 转身的一刻上,听到后面小声议论。 “莫小姐是谁?” “相亲对相。” “杀上门来了。” “当然得来,城门失火了。” “……” 他们默契的沉默着,目送柳桑田去赶赴这场,“殃及池鱼”的战场。 到了秘书室,刘春一见她,但慌张不已的扑过来:“你总算来了。” 柳桑田拿纸巾摸着脸上的水,解开桔色的西装,里面露出白色的衬衣,还好,只有些湿意而已。 她低头去翻手机,想着不能这么湿着呆一天,得再订一件衬衣,刚翻到店名,刘春摇着她的肩头:“别玩手机了,快点去会议室,做记录。” “我得换身衣服。”她低头不理。 “你快去吧。他们已经开会了。” “你去记录也一样。” “不行。” “为什么?”柳桑田白了刘春一眼。 刘春憋红着脸,像上了战场没有枪的士兵一样,极度害怕又恐惧,更多是一层又难堪:“他们全程英文,我除了拿手机录音,什么也做不了。” “哦,有长进了,没事,录着就行。”柳桑田点开服装店的号码,“老板,请送一件m码的白色纯棉衬衣过来,地址是……” “别打手机了。”刘春一把夺过她的手机,使劲摇头她的肩头,“我求你,求你快进去,里面开会,我没法跟上他们的内容。” 柳桑田皱眉。 刘春一个劲说:“你是不是秘书室的,我们不能让她小看了。” 她。 自然是指莫耐。 开口英文。 美式发音,带了一点加拿大口音,挺流利的。 柳桑田被逼得没法:“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秘书室……” 她还在说话,刘春单手推着她前进,她回头:“刘春,我不换衣,会生病。” “我有药。” 这损友,怎么不盼她一点好。 “还得请假。” “你的事我帮你做了。” 真的能帮,怎么开个用英文交流的会,就掉慌得跟,要去高考没带准考证一样,要死要活的。 “我的衣服。”她订衣服,不能不换的。 “钱我出了,”刘春爽快无比,在把柳桑田推入门的瞬间,又低低的补了一句,“回头发个红包给我。” 我去! 真是够了。 没有宰成。 身上的力量突然一松,自然是到了地方。 柳桑田眨着眼,看了一圈会议室。 坐无虚席,除了杨沧海右手边的那把椅子。 白艳艳和许高同时抬头,白艳艳挑眼看了看,向杨沧海看去。 许高侧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莫耐问:“为什么出去一个,又来了两个。” 李秘书说:“他们都是秘书室的助理。” 莫耐扫了柳桑田一眼,如看一个“多余”的物体,根本忘记了柳桑田曾在机场接机。 “开会了。”李秘书向两人招手。 柳桑田理所当然的往备用椅的位置走。 刘春紧跟在她身后,低声说:“见死不救啊!” 柳桑田有些想笑:“我坐那,你呢?” 刘春理直气壮的说:“我打杂。” “我不去呢?” “只好死给你看。”她撒泼。 柳桑田没法,要是不去那坐着做记录,刘春估计能一头撞向她,把她顶到杨沧海身边的位置上。 她识时务的坐到了应该坐的位置上,然后开始记录。 英语视频会议。 莫耐代表投资方,杨沧海做为开发商,跟远在日本的资方老总进行了三方通话。 柳桑田看着电脑上切出的各种脸,快速的在记录下有用的数据,以及日期。 这些东西,都是口头交流,确认件,最终要形成文件,三方签字才行。 交谈的内容,涉及到了汉商建筑公司的问题。 没有想到资方居然指定这家公司来参加南海项目的承建。 杨沧海没有当即同意。 只说了一句,“会给一个合理解释,为什么不用汉商建筑公司。” 很快二十分钟的时间过去。 柳桑田后背湿湿的,进来之前,一直在走动,没有觉得凉。 现在安静下来,身上的寒意,一点点显露出来。 她缩了缩身体,尽量不表现出冷的样子,只是脸色越来越差,嘴巴已经泛青。 “啊欠……”她还是没有忍住,正巧打断了莫耐高谈阔论式英语发言。 第 53 章 莫耐看了她一眼。 柳桑田低声说:“不好意思。” 莫耐的目光划过她的脸,眼底的冷光如刀锋一样凌厉,转瞬即逝。 等到杨沧海看向她时,她的马上换了一副面孔,目光亲切温柔的一边看看他,又一边侃侃而谈。 “啊欠、啊欠……”这一次连着打了三个。 惊天动地的。 连杨沧海都向她投来关切的目光。 莫耐用看到非我族类的目光,劈向她,眼刀如锋的刮在好的脸上,直到目光看到了笔记本外壳后,突然,不客气的说:“为什么要带病上班?” 柳桑田明知她用心非善,但也只当是她好心在提醒。 笑笑回了一句:“没事的。” 莫耐:“可你会传染给杨,他现在的身体不能被感染,你懂吗?” 居然对杨沧海身体这么熟悉。 柳桑田看了一眼杨沧海。 莫名不喜。 莫耐向杨沧海说:“杨,还是让她出去吧,不要让别人认为,我们会让人带病工作。” “其实没事的。”柳桑田小声的说。 莫耐突然声音冷厉起来:“我在跟杨说话,你能闭嘴吗?” 会议室里静如死水。 空气里冷冷的寒意,让人窒息。 李秘书适时的说:“柳桑田,你先出去一下,记录我来做。” 柳桑田一直隐忍着到现在,终于嗅出一点别样的味道。 她从电脑屏前抬起头,双眼迎视着目光充满责难与鄙夷的莫耐,她表面上谈着公事,却藏不住私心。 柳桑田勾着头,整理桌上的文件,拿起电脑的一刻,蓦然,看到笔记本的外壳上烙刻着三个字,她全身一滞,极快的瞥了一眼杨沧海。 他也看着她,手伸过来,握了握她的手肘,仰头对站起的她说:“去我办公室里拿药,第二个抽屉里。” “嗯。”她极小声的应了一句。 大家都注视着这一切,各带着惊异的目光。 毕竟,杨沧海从未对谁,这样亲近过。 但整个个公司都是他的,所以他做什么,大家也认为可以接受。 因而,所有人都无声的看着,当成一般上司对下属表达爱护之情的那种“杨总自有分寸的“表情。 然,柳桑田的胳膊被杨沧海握在掌心里。 她只觉得全身被电流过了一路。 很暖。 莫耐的眼中,冰裂一样的呆愣住。 她不肯承认,钟芊雯却暗示多次的事情,活生生就在眼前。 她一直讲英文,听到这句中文时,脸上表现出一副,她听不懂的模样。 看见杨沧海看柳桑田的眼神时,她的目光中的三分不忿,加持了七分的恨意。 “她衣服湿了,这样来参加会议很不得体。”她向柳桑田批评道。 是的。 拜她所赐。 在不能反抗时,除了蓄积力量,为将来反戈一击做准备,柳桑田什么也不能做。 她抱起笔记本,转身。 后背大片的湿痕,内衣的隐约可见。 杨沧海一见,什么也没有说,上前,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柳桑田身上骤然一暖,鼻子里钻进了熟悉的气味。 他并不是个畏缩之人。 随着她披着杨沧海的外套走出会议室后,先前一直堵在她心头的那口气,莫名的消散而去。 看着窗外渐小的雨势,一桥彩虹悄然无声的挂在了天空之中。 会议结束。 柳桑田收到了一个快递。 打开,里面是一件棉质通勤款衬衣。 黑色。 她抖开看了一眼,在身上比划了一番,胸围、腰围、袖长…… 刚好杨沧海路过看到。 他停下看着她后背上的湿印,不禁皱眉:“怎么还没有换?” 柳桑田:“?” 他又说:“不喜欢?” 柳桑田摇头。 黑色的衬衣,其实真的很喜欢。 只是为了顺应办公室的潮流,她不得已,穿白色的。 他打量了一眼:“尺寸不对?” 他的眼神正停在她的胸部,带着研究的意味,在柳桑田看他时,便很快掠过去,缓了一下才很坚定说:“应该没错。” 他又知道? 她眼睛斜着杨沧海,他的嘴角,居然隐意味深长的表情。 所以…… 他真的知道她的尺寸。 这男人眼睛是把尺子吧。 不料。 他闲闲的伸开了双手,看起来只是开会太久,做一下伸展运动,放松一下,但却开口:“我臂展的一八零。” 一八零…… 一八零…… 一八零…… 所以…… 她的臂展是她的胸围两倍。 不是目测。 是手动测量。 柳桑田一副“被套路”的表情,张了张嘴,又说不话来反驳,眼睛闪着恼色,最后脸气得绯红,无比窘迫咬了咬牙,把衣服抱在怀里。 他欣赏着她局促的表情,面上却无表情的催促:“还等什么?” 公事公办一样的声音。 “马上。”她勾着头,声音蚊子般的叫。 他边走边说:“可以到我办公室换。” “啥子?” 柳桑田眼含警惕的看着他。 他停下脚步,眼神有点飘,故做淡定:“就是个建议,我那比哪都清静、干净。” 他偷眼看她时含邀请的意味。 哪清静了,只要呆在他身边一秒,她都静不下来。 “其实,”他看了一眼外面的走廊,“从这到洗手间,距离太远了。” 他想说的是,要经过大办公区。 那里被喻为,八卦集散中心。 男男女女的,几十双眼,雪亮的眼神,能把人身上那点料,扒个精~光。 她的脸刷一下更红了。 刘春跟在后面进来,伸手摸了摸料子:“你订了这个牌子的衣服?” 牌子? 她忘记看吊牌了。 翻开一看。 gucci.。 柳桑田:“偶的神!” 刘春:“你哪淘来的a货。” 柳桑田白她一眼,哪只眼看出是a货了。 虽然她还没有见过真的。 但,杨沧海不会送假货给她的。 刘春大惊小怪的摸了一个遍,恨不得自己全身湿透,换上的表情。 柳桑田手一让,拿着衣服走开。 刘春:“别小气,借来试试。” 柳桑田拿剪刀,剪下吊牌和唛头,随手扔在桌面上,“你都说是假货了。” 刘春语塞。 柳桑田抓紧时间冲进了杂物间。 刘春在外面为她站岗,手里拿着吊牌反复看:“现在的淘货做假能力真强,真货的牌子和唛头。” 柳桑田在里面换好衣服,走出来。 刘春左看右看,拉着她转了一圈,然后很用肯定的表情说:“假货做出真货的品质,快把链接发给我,我也要定一套一模一样的仿品。” 我去! 没有! 怎么可能! 柳桑田不好明说,这是杨沧海给的。 只得含糊的应了一句:“这个是赠品。” “你买什么赠的?”刘春坚持不懈的追问。 柳桑田快被她问烦了。 只得说:“这是我,这是我……” “是我送的。”李秘书飞快的走过来。 干练的插在刘春与柳桑田中间。 随后扬了扬手中的手机:“你想要吗?” 这话是对刘春说的。 “想啊。” 李秘书:“公司总监级的每年有制装费,衣服全由gucci定制,所以每年他们会附送一些内搭衬衣。” 柳桑田摸着身上的衣服,叹服的想,真会做买卖,这比打折,更加省钱,还能成功的推荐自家的商品。 刘春瞠目结舌:“那什么,为什么我没收到过?” 她还跟李秘书计较上了。 柳桑田同情的看了一眼刘春。 这家伙没心眼,居然看不出来,这是李秘书在给她解围。 她悄然退后两步,由着刘春去了。 李秘书向刘春一笑,刘春打了一个激灵,上次李秘书笑时,还是她问为什么不加工资的事,果然,她听到李秘书这样说:“你刚才开会时,不做记录,溜出去的事,怎么算?” 刘春见好就收:“那什么,我这就去做。” 说完,扯过柳桑田,快步往位置上走,“柳桑田,快点把你的会议记录交给我一份。” 柳桑田很愉快的说:“在我电脑里。我发你。” 整个上午,刘春一面整理会议记录,一面拿眼盯着柳桑田身上的衬衣,时不时叨一句:“不公平啊,不厚道啊,不能忍啊。” 柳桑田只当没有听到。 过了一会,刘春指着电脑屏:“柳桑田,这句英文中文意思是什么?”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柳桑田随口说。 柳桑田上次送了笔记本给李秘书,一周后得到李秘书的一件gucci衬衣,这算是互通有无了,刘春想到此外,内心的酸意才淡了些。 柳桑田整理资没几分钟,刘春忽然伸头过来,严肃对她的说:“柳桑田,我觉得杨总对你有意思了。” “?” 柳桑田装傻。 刘春继续:“李秘书的东西,从来只会留给儿子。你身上这件,绝对是杨总给的。” 她极肯定的表示出,对于遭遇不公平对待的愤怒。 同时,一脸不解恨的甩下一句:“你得请客。” 柳桑田还想着这家伙开窍了,要不要安抚一下。 毕竟,办公室里谈恋爱只能是摸黑拉手,关灯亲嘴的地下活动,怎么样也不能宣之于大众。 思来想去,她承认也不妥当,否定又对不起送身上这件衬衣的男人。 唉…… 她为难的看一眼刘春:“春儿,要不你跟杨总说声,让他请你?!” 说着一脸老母亲看傻儿子的慈爱之色。 刘春“噢”的叫一声,手捧心脏位置坐回原位,缓了半天,龇牙装出恶狠狠的表情说:“柳桑田,你学坏了!” 哼! 更坏的招还没有使出来呢。 …… “啊欠!”柳桑田打完喷嚏,才想起,杨沧海要她去拿药的。 之前,以为杨沧海在为她解围。 现在看来,他是真看出她有点感冒了。 她强撑着把手头的事做完,打算去拿药。 刘春叫住她:“我刚才看到莫小姐去找杨总了。” “哦?”柳桑田低低的应了一句,取消了去杨沧海面前晃的计划。 药,还是中午休息时再去拿就好了。 临近下班时间,座机响起。 她接起。 “柳小姐吗?” 是小志的声音。 “志哥。” 柳桑田跟着保安部的人叫他。 “柳小姐,你下来一下。”电话那边的人声音关切的说。 “有什么事吗?”柳桑田问。 “没什么大事,你不是淋了雨吗?我这刚好有三九感冒灵。” “哦……”柳桑田迟疑的应着。 “这药是公司的常备药。”小志听出柳桑田的意思,忙解释,“这药每半年不用,就会扔掉,扔掉也可惜了。” 这倒是。 勤俭是美德。 虽然药不当饭吃,可是病了,还是要吃的。 公司的药,不吃白不吃。 再看杨沧海办公室的门,从莫耐进去起,便没有再打开过。 算了,还是自力更生。 于是。 柳桑田踩在下班前五分钟的时间,去了保安室。 一进门,小志便把烧开的水端过来。 柳桑田撕着塑料包装,倒进一次性杯中:“正好有开水。” 小志没有说话,只默默放下水壶,便站去一边。 倒了水,柳桑田等了一会,跟小志聊了会。 “今天让你淋雨了,不好意思。”小志说。 “这事,”柳桑田浅浅的叹了一口气,苦笑,没有接话。 “她来过一次,上次接待她的人,更惨。” “谁接待的?” “李秘书。” 柳桑田没有追究,到底怎么个惨法。 但从李秘书帮忙送来衬衣这件事来看,她是做了准备的。 水凉了些,她端起准备喝。 小志开口了:“试试烫不烫。” 柳桑田说:“中药烫一点没事。” 喝完,她转身出去。 小志追到门口,神情不自然的问:“柳小姐,你等会去哪吃饭?” 柳桑田看着外面的雨说:“食堂。” 小志点头。 她前脚出门,后脚下班时间到了。 柳桑田径直去了食堂排队。 食堂取餐的地方,只有一两个人,她刚要上前,后面涌上了十来个人,一下子,单薄的队伍,壮大成长龙。 柳桑田暗骂了一句,没素质,可自己也只能憋屈的往后站。 刘春着急忙慌的跑来,往前扫一眼:“还是这么多人?” 柳桑田无奈点头。 刘春前后看了一圈:“我的鱼啊。” 柳桑田安慰:“鱼是大家的。” 刘春恨恨的说:“那鱼就从没有一顿,曾经属于过我。” 柳桑田拍她的肩头:“叫外卖,整一条吧。” 刘春摇头:“不行,我这个月的花呗还差着钱呢。得省着点。” 柳桑田望着不断壮大的队伍:“什么时候,能有人管管就好。” 前方有人回头瞪眼看她。 是财务部的几个妞。 几个人里面,就数钱西西的目光最阴寒。 第 54 章 柳桑田抬头,目光迎向她,她就不信了,对方几次三番的插她的队,还能插出如此理直气壮的表情,到底谁给她的胆子? 另外几个妞过来拉钱西西,有人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才忿忿的收回目光去。 队伍开始移动,说明前面的人点好餐走开了。 柳桑田低头刷手机,正刷到了一条有关“华阳老总与小白领深夜街头热拥”的视频推送,刚要点开,身前一黑。 她下意识抬头。 小志端着餐盒站在她的面前:“柳小姐,我帮你打了饭。” 柳桑田手一抖。 目光有些飘。 众人的目光从食盒,集体走神到了她的身上。 准确的说,是到了她与小志两人的身上。 然后,又落在了小志左右手各捧着的餐盘上。 糖醋鱼,一份。 每天限量供应。 再蠢的人都能看出点什么。 柳桑田愣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还是小志先开了口:“公司福利。” 啊? 这样的。 她觉得没有那么尴尬了。 可真是这样吗? “我怕刺,谢谢了,我还是吃肉吧。”柳桑田找了个借口。 小志纹丝不动的站着,大有她不接受,就能站成望妻石的劲头。 “刺……”他低眼看了看,“我可以帮你挑。” 呃…… 刘春伸脖过来,在她耳边低语:“柳桑田,什么情况?” 柳桑田看着鱼,食不下咽的表情,“好意心领了,我正在吃药,忌食荤腥。特别是鱼。”她说得有理有据有节,还带着一点疏离的味道。 小志眼中一滞,“啊……是我太粗心了。” 柳桑田的身体,做出向后退的意向,任谁都能看出,她在跟小志刻意保持距离。 小志神色受伤的看着盘中的鱼,不知所措。 柳桑田觉得团结大多数人,很重要,于是在拒绝的同时,想到要给他一个台阶下,在一片看戏群众乱编故事之前,她抓住了此次事件的主要矛盾,后退一步,将刘春往前一扯:“志哥,刘春很喜欢吃鱼。谢谢你帮忙给打了一份鱼。” 刘春眨了眨眼,马上说:“是,给我吧。” 她伸手上来接。 小志握着盘不松手,带着微微的不悦,可也没有说什么。 就这么僵持着。 柳桑田忙说:“刘春,记得发个红包给志哥。” 刘春忙点头,生怕对方后悔一样,扣住盘子:“小妹我不差钱。” 小志:“……” 这一幕,正好被站在门口的杨沧海看到。 他沉默了三秒,遥遥的举起手机。 柳桑田的手机铃响了。 她接起,表情刻意的提高了声量:“杨总。” “是。”杨沧海低低的应着,背过身,看着门外的雨,“你吃药了吗?” “吃了。” “哪吃的?” “保安室。” “谁给的?” “这……”柳桑田心里莫名一虚,“是公司的药。”她不想小志做的事,让杨沧海知道,她能自己独自处理好。 “……” 电话那边不怎么愉快的沉默了三秒,然后,杨沧海又说:“一起去应酬一个饭局。” “我感冒了,不能喝酒。”她小声的提醒。 “不用喝酒。”他声音缓和了些,“只是一个聚餐。” “好。”柳桑田飞快的答应下来,冲刘春扬了扬手机,“我要去加班,刘春你自己吃鱼吧。” 然后,抱歉的向小志笑了笑。 她风一样的刮到了杨沧海的跟前,没有半点迟滞。 小志端着餐盘,看着柳桑田跟在杨沧海的身侧,眉心一沉,手中紧紧握着的餐盘,终于有了松动。 刘春接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恰好看到一双背影一闪而过。 虽然不清楚,但是认出了衣服。 “志哥,别看了。” “……” 志哥闷了一会,“刘春,记得发红包给我。” 刘春抽了抽嘴角。 打开车门,柳桑田就后悔了。 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莫耐,坐在后排,正在摆弄手机,嘴巴里一直飙着英文,好几个脏字,从她嘴里蹦出来。 门开时,冷风吹进去,她抬脸又打算骂,一见柳桑田的脸,立即换成:“你有事?” 柳桑田心说,我没事,是杨沧海叫我来吃饭的。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侧身看一眼杨沧海。 杨沧海主动的说:“我带她一起吃饭。” 莫耐皱眉,盯着柳桑田身上的衣服,桔色小西装,里面是一件黑色的gucci衬衣,这是今年的新款,还没有在国内销售。 她眼中明显一冷,骄傲的将眼睛别向一边,不再看柳桑田一眼,脱口说:“我不喜欢跟别人共用一台车。”说完,又恨恨加了一句,“任何东西都不能共用。” 这话说得很冲。 特别这还是在杨沧海的车里。 连小汪都侧目过来,同情的望向柳桑田。 柳桑田眼神微微一闪,保持着对杨沧海凝视,等着他开口。 他的态度,决定了她的下一步。 杨沧海定定看了莫耐几秒,空气里散发着危险的味道。 柳桑田身体慢慢向外撤,她不愿意因为一个座位,得罪了投资方。 在公司的立场上,无论莫耐出于什么心态,羞侮她,她没有反抗的权力。 退让。 除了这个方法,她想不到更好的方式。 不可能让杨沧海,为了一个坐车的事,跟资方闹翻。 满足对方的一切要求,才是她这种小职员应该做的。 她苦涩的低下头,想起李秘书的那句话:“掌握着金钱的人,才有话语权。” 她看似很好说话的点头点。 刚移动身体,杨沧海向柳桑田说:“那好,你不用上这台车了。” 柳桑田心中一沉。 莫耐脸上露出胜利的表情,撩拔着发梢,身体往里挪了一下,用邀请的口吻说:“三少,你上来吧。” 杨沧海神色温和的说:“莫小姐,我坐另一台车。” 不等她反应过来,手揽过柳桑田的腰,轻轻一带,将她移到一边,手再一带,并且周到的关上车门。 随后,握着柳桑田的手肘,向另一台车走去。 柳桑田身体像柳一样,软软的跟了过去。 她有些迷茫的看着杨沧海,到底是怎么样的过往,能让这样一个骄傲的人,能在莫耐面前,如此迁就忍让。 他打开副驾,轻按她的肩头,声音在她耳边轻吟:“坐进去。” 柳桑田有点蒙,但没有过多话,照做了。 直到杨沧海坐到了驾驶位上,拧动车钥匙的一刻,她才醒悟过来。 她看着他,有些感动。 他却说:“系好安全带。” “是。”她伸手去拉。 侧过身去时,他突然贴过来,整个人面对着她,手绕到她的身后,罩在她的身上。 柳桑田身子一缩,脸上染上了湿热的气,太近了,近到能数清他长长的睷毛,黑色的眼珠,又大又亮带着歉意。 “干嘛?”她问。 “系安全带。” “我自己来。” 她伸手,手被他抓紧。 她挣扎了一下,手被死死的按在椅缝,力量大得惊人。 “杨总?”她仰头看他,这是白天,他不敢怎么样她的。 他眼神幽幽看了她一会,才有些闷声说:“感冒了,不要吃鱼。” 柳桑田:“?” 他又说:“以后不要去食堂吃饭了。” 柳桑田:“就是同事帮忙打饭。” “他是男的。” “男的有什么问题?”柳桑田呵呵一笑,“你介意啊。” 只是调侃之意。 她没有想过要他回答。 车内安静下来,外面的风景快速地后退。 柳桑田也不想为难他,但不再吭声。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 车停在白色的斑马线上,一个女孩气冲冲的通过,后面男生匆匆忙忙的追上来。 男生拉着女生,低语了一句,女孩的脸色便缓和下来。 坐在车内的两人都看到了,柳桑田眼中含着温暖看着男生。 卫衣休闲的挂在那男生的身上,看上去是个大学生。 女生一条蓝色的牛仔裙,长发齐腰。 “看什么?”杨沧海问。 “啊……那女孩子……”柳桑田想了想,“我有一条一模一样的牛仔裙。” “……” 杨沧海望了她一眼,突然说:“我介意。” “啊?!” 柳桑田不解的看他。 他看着她,眼睛看进她眼底去,直视她的灵魂一般:“我介意他……还有刚刚你看到那对情侣后想起的人……” 他是指志哥。 说她刚才发呆时想起的人,指的是柳颂吧。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绿灯亮起,车子启动时,他收回目光,看着前方说:“过了这个路口,心底不要再要想着别人。” 柳桑田有些吃惊,原来看似乎平静的杨沧海也会有吃醋的一天。 她窃喜的把脸别向窗外,又回头盯着他看了一会,确认不是在做梦。 她开口说:“你心底只会有一个人吗?” 他把着方向盘,快速瞥她一眼,又把脸转回去,一本正经的答:“白天很多人和事在脑子里,夜里就只想着你……” “想?”柳桑田笑了,“怎么个想法?” “男人想女人那种,各种想法,各种地方……”他说的时候,眼中带着欲念,还有自信的坦诚,好像这样想一个喜欢的人,是天经地义的。 柳桑田无语半晌,接不住他的话了。 转而她又把话扯到之前有关吃饭的问题上:“我那点钱,早晚两餐就要花掉不少。再去外面吃,我得借钱度日了。” 说话间又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他压低身子,嘴巴近到她的脸上,吐气间,眼神暧昧的瞧着她:“想加薪?!” 柳桑田扬了扬睫毛,睫毛的尾端扫在他的脸上,微微的痒,他却很享受的一动不动由她去。 见他不让开,她也不示弱说:“谁不想?” 他垂下目光想了想说:“你中午出去吃,餐费找我报销。” 柳桑田认真思考了一下,眼神一亮,身体往上一顶,脸撞到他的鼻子:“等于是工作餐?” 他吃痛的往后一仰,再看她“见钱眼开”的表情,刚想亲亲她嘴角念头,弄得意兴阑珊。 摇头,手开始拉安全带,手指尖抚无意的抚过她光洁的脖子,她身体一缩,他眼中轻笑,没料到她身体这么敏感。 他说:“我私人出钱。” “吃你的?”柳桑田诧异的问。 “嗯。”他坐回原位,拿出手机,懒懒的说,“加微信,我转红包给当餐费。” “其实不用如此。”柳桑田说。 “嗯?”他抬眼,不悦的看她,“你有下家吃?” 下家。 他说的是小志吧。 这男人,真小气。 她低低的笑。 “笑什么?” “没有什么。” “你还想去食堂吃饭?” “食堂的饭,还不错,菜也香。” “是饭菜好,还是那的人好?” 柳桑田笑意更深:“人是真的好。” 杨沧海脸一沉,没有再吭声,车子开动了。 到了一个红绿灯路口,杨沧海眼睛直直看着前方说:“以后,我不会单独跟别的女人私下吃饭。” 柳桑田带着笑的表情,渐渐淡去。 他又认真的加了一句:“也不会再去相亲。” 柳桑田侧过身体,看着他,外面的雨打着车窗,雨刷,勤劳的摆动着,前方一会清晰,一会模糊。 他的神色从未如此专注过,像是在一片干净,无人踏足的圣地,做着最虔诚的祷告:“即便有一天,你要离开我,我不会为今天付出的,向你讨要半分。” 柳桑田神色一恍,在她高三那年报考时,柳颂曾说过,会继续承担她大学的费用。当时也说了这样一句,如果你在大学遇到了自己更爱的人,要离开我,我也不会向你要回曾经给过的一切。 她鼻一酸,默默拿起手机加了他的私人微信。 她收手机的时,车子开动了,杨沧海手握方向盘,表情放松了些。 餐厅到了。 西式的。 法国老板。 柳桑田想着莫耐一口美式英语,怎么就爱吃法国菜呢? 死贵。 她客随主便的跟在最后面。 到了门口,有人过来为他们开门。 迎宾很有眼力见的,向莫耐推荐了靠窗的位子。 莫耐却说:“我不喜欢被外面的人看到我。” 迎宾服务员马上一指一处僻静的地方:“那里很安静。” 她又说:“太黑了。” 迎宾保持着良好的素质:“可以开一个包间的。” 她立即向柳桑田看了一眼,目光不友善的说:“好,那就包间。” 正准备去包间,从隔壁间走出一男一女。 女的先出声:“沧海,你过来了?” 杨沧海右眼微微一眯,盯着来人,眼神里透着一丝得知“被人摆了一道”后的冷意。 柳桑田心说,杨沧海真是走哪,都有女人缘啊。 分明不想理睬对方,却要装出无比荣兴的样子,就是此刻柳桑田心情的真实写照。 她若无其事的迎接着来自某人的目光。 身体侧让在一边,努力收敛自己的锋芒,希望被来人忽略不计最好。 ——钟芊雯踩着尖细的十公分高跟鞋,手持着一杯香槟,慢步走过来。 这种姿势,如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久候多时,等来了要对付的敌人一般。 杀气藏在她浅笑扬声的一句:“好巧!” 第 55 章 “真巧!”柳桑田内心回应着,向杨沧海看了一眼。 他也回视着柳桑田,没有开腔,只是疑惑的看着钟芊雯。 柳桑田错过半个身位,看到她身后的包间。 门敞开着,里面极宽敞,却只坐不到十个人。 有几张脸,一闪而过,她觉得熟悉。 是上次车展包间里玩游戏的那几位。 杨子安跟钟芊雯与那几个合作人,看起来常常聚会,每一个人脸上都是一副老熟客的模样。 钟芊雯一身紫衣的走到莫耐的跟前,亲切的跟她用英文打招呼,模样十足的闺中密友。 说话间,她的视线向杨沧海的身边一扫,在柳桑田的脸上掠过,像是看到一件,本不属于,杨沧海身边的,杂物一样,眼色不爽,却在瞬间转变成一个完美的礼节性微笑:“你也来了。” 她的笑带着排斥的意味,一张温柔的脸上,没有半点温度。 柳桑田打了一个喷嚏敷衍着:“啊。钟小姐,真是有缘。” 钟芊雯眼波鄙视的挑了挑:“没有想到,这种地方,沧海也带你过来。” 空气骤然一滞。 这种地方,柳桑田自然是来不得,也来不起的。 给个小费,就够她一天的饭钱了。 边上的杨子安上来打圆场:“你感冒了?” 他递过一包纸巾,柳桑田点头接过,握在手里。 杨沧海和钟芊雯,同时看向杨子安和柳桑田,两人的目光,又交错的在杨子安和柳桑田之间,来回看几眼。 “杨子安,你可从没有这样关心过我。”钟芊雯眼神有些玩味的意思,带着开玩笑的语气。 “你需要的从不是一包纸巾就足够的。”杨子安看似轻描淡写的说。 钟芊雯眼色一沉,立即视线别开,自顾挽着莫耐进去。 杨沧海纳闷的往前一站,问:“杨子安,你们约好的吗?” 他指的是莫耐跟钟芊雯之间是不是有约。 “女人嘛,就喜欢聊些有的没有的,”杨子安瞥了一眼进去两个女人,“还不是我老婆,觉得国内没有人说得上话,让莫耐回来陪她玩玩。” 莫耐是钟芊雯请来的,怪不得,跟个螃蟹一样。 横行霸道。 柳桑田心里不是味道的站着,这顿饭,可真的难以下咽。 杨子安转目一笑:“桑田小姐,难得能跟你吃饭,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这顿饭,你可一定要赏脸。” 他话里的意思,柳桑田听得明白,汽车发动机账目的事,杨沧海最终放了他一马。 现在……不知道又是什么事,要逼杨沧海听他们两公婆的话了。 这两人的手也伸得忒长了些。 柳桑田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含笑答:“我是陪杨总出来公干的,他怎么说,我怎么做。” “哦,”杨子安心领神会,立刻向杨沧海询问:“老三,你快点个头,要不然你的女人得饿肚子了。” “……” 杨沧海本不想吃这顿饭,可是听到“你的女人”这几个字,莫名的心意回转,脸上有也一丝松动:“那就吃吧。” 他也想搞清楚,莫耐突然到访,亲自来签投资协议,真的只是一时兴起,还是别有所图? 有了这个想法,别的也就不再计较。 很快,服务开始加位子。 因为是钟芊雯做东,她坐在主位。加位子的位置,也在她的示意下,在她的左右两侧各加了一个位子。 她微笑邀请杨沧海和莫耐坐过去。 杨沧海扫了一眼桌面上的客人,略寒喧几句后,开口道:“只能加两张椅子吗?” 众人这才发现,柳桑田站在门口,一只脚踏进来,另一脚停在门外。 一侧的服务员表情带着深意,正观察钟芊雯的意思。 钟芊雯明摆着没有给柳桑田加位子的想法,不料,杨沧海直接问出来。 她只得淡淡的应道:“哦,忘记了。” 忘记。 柳桑田心叹,她一个大活人站这么久,居然说忘记。 不如说无视为好。 “坐我身边吧,上次还是她让我赢了一台车。”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冒出来。 柳桑田视线偏过几个“地中海”发型,看到了油光锃亮的刘行长。 她笑着点头。 刘行长冲她招了招手。 柳桑田没有立即动,盯着钟芊雯看了一会,等到位子加好,才入座到刘行长的身边。 刚坐稳,就听到钟芊雯扬声向众人介绍:“这位莫耐小姐,从法国回来,十四岁移民米国,现在是莫氏金融部的经理,主要负责酒店旅游这方面的投资。” 众人一听,纷纷表示出应和之色。 刘行长捧场的说:“青年才俊啊。”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莫小姐,我们说中文件,您听得懂吗?” 莫耐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她的眼神一直在杨沧海的身上,没有一秒看过包间内除他以外的男人。 外国人,感情还真外露。 钟芊雯忙说:“她毕业于米国的斯坦福大学,从那里毕业的金融系学生,在华尔街很受欢迎。” 众人又一片赞叹。 钟芊雯笑着继续说:“杨家的生意多得莫氏的助力,特别是这次南海项目,他们的投资人,可以说为这个项目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在座的人无不对钟芊雯嘴中的莫大小姐,投以极为尊崇的目光。 她被众星捧月般的陪聊着。 柳桑田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听着,突然她发现一个令人不爽的事实。 莫大小姐,居然能说中文,虽然带着浓浓的外国腔,却对答如流,没有丝毫阻滞。 牛x。 居然藏得这么深,之前一副不说中文的姿态,原来不是不懂,而是故意为难她。 “莫小姐,这么优秀,一定有很多出色的男人追求。” “我有男朋友啊。” 她脱口道,随后目光投向杨沧海:“我这次就是来看他的。” 众人见莫耐的表情,就知道她对杨沧海有意思,顿时大家都向她道喜。 柳桑田早知这顿饭没有那么简单,可怎么也没有想到,莫耐如此直接挑明她跟杨沧海的关系。 她心揪做一团。 却又涌出一股不甘。 传闻杨沧海有每月相亲的习惯,他身边一定不缺少爱慕者。 这次上来就有一个财务、学历、外貌,三方面都是顶极的人物出来,真的让她很没有斗志。 好再之前一直为了柳颂坚持在华阳工作,现在心里酸溜溜的,倒也不至于立即上去开撕。 钟芊雯给她找不痛快,也得看看杨沧海,是不是真的当莫耐是女朋友才行。 众人起哄:“莫小姐的男朋友,不会是杨总吧?” 杨沧海沉默不语,不否认,也不承认。 他摸出一支烟,向服务生打了一个响指,对方过来,弯下身子给他点烟。 他摇头,对方把打火机放在了他的手边。 他拿起,在手中按下,火苗噌的一下燃起。 大家都没有大多反应,唯有莫耐,皱眉说了一句英文:“你还在抽?” 杨沧海没有吭声。 柳桑田却听懂了。 他们是认识的,不仅仅只是商业的上的合作关系。 她的心狠狠被抽了一鞭子般,眼中的光暗淡了下来。 杨沧海手中转着打火机,中指上,闲闲的夹着烟,他说:“想起上次包间里抽的烟,那支烟,很贵。” 众人之中,只要那天到场的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场杨沧海稳赢的赌局,最后他却自动认输。 认输的结果是,他点燃了那根写有答案的烟,同时放过了杨子安做的上千万的假~账。 的确。 如他所说。 那是他点过的一支最贵的烟。 现在。 他又再次夹着烟。 这烟代表是莫耐与他之间的关系。 显然他并不愿意承认,莫耐是自己女朋友这件事。 刘行长敏感到什么,立即向钟芊雯看去。 钟芊雯也没想到,杨沧海的心如今向着柳桑田。 他不想让她难堪。 杨沧海的眼神里透着“你想好再说”的威胁。 刘行长转而将目光投向了柳桑田:“柳小姐跟了杨总这么久,她应该清楚。” 柳桑田可不愿充当挡箭的人,只勉强的笑笑,没有搭腔。 刘行长继续说:“我看上次你这么用心的为杨总挡酒,还以为你们才是一对呢。” 说着,他目光向钟芊雯看了一眼。 钟芊雯笑意盈盈的扫过柳桑田,看她如何应对。 柳桑田本是小角色,只想这顿饭里没有存在感的胡吃海塞一番,然后悄然退场。 不想刘行长跟钟芊雯居然一唱一搭的。 通常这种男女间的事,男人应该是个扛事的。 作为她,完全不说话也行。 可是他们一再相激,不说,只怕是混不过去的。 她与杨沧海的事,公开并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好处,马上要进入南海项目组,此时让杨子安和钟芊雯拿住把柄,将她和杨沧海的关系渲染一番,搞不好,于兰芳就是她的下场。 谁会让一个没有背景财务的人,成为杨家三少爷的女朋友。 哪怕是名义上的,也不会被允许。 柳桑田不得不开腔:“杨总公私分明,办公室里谈公事,饭局上……”她淡淡的说,“也就吃饭而已,不会把私人的生活当成话题。” 刘行长问:“哦,你才进公司不久,这么了解他,用心了,用心了。” 一语双关。 柳桑田一笑:“我只是个职员,努力了解自己的本质工作就好了。” 刘行长:“怪不得你能这么快,坐到财务专员这个位置,责任重,有没有压力啊?” 他的话题转得很快。 柳桑田:“还没有做,感受不到。” “以后合作的日子还长着,”刘行长倒了一杯酒,端在手中,喝了一口,随后话锋一转:“你跟杨总关系不错啊。” 现在提这个,自然不是聊天这么简单。 她故作不知:“杨总有几位,您说的是哪一位?” 杨沧海和杨子安同时看过来。 刘行长的目光在二者间转了一圈后,也跟着模糊的说:“两位待你都不错。” 这哪里是恭维,分明是在搞事。 她低低一笑,不作否认的看着刘行长:“都是老总的栽培。” 话说得软,心里却恶心的一批。 杨子安似乎喜欢这个答案,也不论真假,便给了柳桑田一个笑脸。 而杨沧海侧安静的看着她,随后在众人的期待中说了一句:“她现在有的,都是她自己挣来的。” 刘行长观察了一下说:“难得让杨家两位公子都中意。” 柳桑田听出他在试探,她到底听命于杨子安,还是杨沧海。 只是这种场合,她能做的只有保持微笑,什么也不做。 她低头听着,不做辩白。 钟芊雯接过话头:“杨家从不缺会做事的,不过……”她话含机锋的说,“就是会做人的,没有……” 刘行长立即打断她:“别人不好说,钟小姐算一个。” 钟芊雯笑:“我忙前忙后,吃力不讨好。连衬衣的袖扣掉了一个,也没有人提醒。” 柳桑田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这件衣服的料子,估计,连她身上那件衣服的一粒扣都不如。 全球限量一百件。 地球上不过二百来个国家。 每家分一件都不够的。 以上这些心里的活动,被一旁的莫耐说了出来,她眼中少有出现了羡慕之色。看她的神色似乎没有这件一件衣服,是人生一件憾事一样。 钟芊雯一笑:“莫耐,你还不是因为要出席英女皇的生日宴,才没有去试身。要不然,我都不一定抢过你。” 莫耐扫了一眼:“嗯,我听说中国区有人买了,我就不想买了。” “为什么?”席间有人问。 莫耐眼睛有意无意的瞥到了柳桑田:“我要的东西,只能是独一无二,我从不分享。” 说话间,主菜上桌了。 服务生,应钟芊雯的要求,各自送上餐盘。 依坐次,一人一份。 大家纷纷抄起刀叉,不论自己习惯还是不习惯,喜欢或是不喜欢,都有模有样的低头开吃。 柳桑田放眼看去,大家都是清一色的牛排,一小块,只有一只鸭蛋大小,香味四溢在包间里。 她从不吃牛肉,但只能随大众。 刀切下去,锋利的刃切割开的一瞬间,牛肉里包裹的血流,像开闸的水,迅速淌出来,雪白的碟子,瞬间染上一片刺目的红色。 带血的牛肉。 她头皮一阵发麻。 第 56 章 偷偷瞥了一眼左右,他们的的牛排,没有谁的像她这样生,至少七成熟的样子。 而她这份,还能看到新鲜牛肉的纹里,和颜色,根本只是一份熟了外表的鲜肉。 “怎么?”钟芊雯眼角带着笑意,挑目看她,“柳小姐,吃不习惯?” 柳桑田刚要说话,余光看到坐在角落的几个人,盘中之物皆与她一模一样,都是切开后血淋淋的。 刚进来时,她没有注意到这些人,此时一看,穿着打扮,与她相仿。 这些人应该就是普通职员,只是为何能出现在级别这样的聚餐呢? 钟芊雯轻松的说:“我祖上的曾是修过几百年前因失火重建的皇宫,那时就留下一个传统,凡大兴土木的工程,必要杀一头活牛,祭天。” 众人听着纷纷停住盘中的刀叉,静静听着。 她接着说:“虽说到了如今,那些老祖宗的东西都换成了抖音、短视频这些流行的新玩意,可是规矩还是要有的。” 钟芊雯的规矩,就是让她柳桑田吃生牛肉? 哦,这算是见血,祭天了。 她想为难她,还绕这么一大圈。 真是够了。 转念一想,钟芊雯嘴中说到“大兴土木”应该是指“南海项目”,本已腾起的怒火被脑中闪现的这几个字,立即按了下去。 再看那几个跟她一样,盘中放着生肉的他们,都是不过三十的年纪,比柳桑田要大几岁。 在未上菜时,个个对钟芊雯本是满满的期待之色,此时,一个个脸色死灰一般,不敢再动刀。 成员组的成员里,基本已确认,唯一只有财务专员是待定的。 所以…… 他们也跟她一样,是待定成员之一。 柳桑田心跳了快了一拍。 被这猝不及防的“主菜”,杀了个措手不及。 因为她从不吃牛肉。 熟的不吃。 生的更不用说。 这顿饭就是一次考验。 更是像钟芊雯这种掌握语语权的人,对他们的一种敲打。 那几人之中,有人握着刀,半天没有再动第二下。 有人已经忍不住,扔掉了刀子,别过头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还有人,尝试着切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放入嘴内,然后囫囵吐下去,但转眼便做出呕吐的反应。 柳桑田的胃跟着有了条件反射。 她强忍着就吐出的冲动,低头喝了一只红酒,压了压鼻腔内充斥的血腥之气。 “你们几位,均是入选南海项目的成员。来,先祝我们的项目,能开工顺利!” 钟芊雯眼中带笑的看着她们几个。 眼神里却含着压迫之力。 很快有人受不了,站起离席而去。 余下的,互相对视了几眼后,胆大的站起来:“我不吃生东西。” 钟芊雯温色安慰:“这不是生的,一成熟的。” 那人气得脸发白:“为什么只有我们几个是生的,你们的不是?” 有人帮腔:“就是,吃个东西,还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吗?” “就是,我们不吃。” 杨子安一旁插嘴:“不吃,可以,退出去。” “退出?!”四人一惊。 杨子安蛮横的说:“南海项目组,要绝对服从的人。” 有人反驳:“这是两码事。” 杨子安:“在我这,就是一回事。” 两方争论不下。 钟芊雯一笑,举起酒杯,向杨沧海看去。 他遥遥望着那四个人,方才自己想起的是十岁那年,首次进杨家的大屋时的情景。 也是大家坐在一起,每一个人的饭菜都很正常,唯独他是一份隔夜的饭菜。 当时,他小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没有动筷子。 不料,老爷子说:“杨家的饭,不是谁都能吃的。” 他说:“为什么他的跟别人的不同。” 老爷子说:“杨家赏你什么,你就得吃什么,喜欢也得吃,不喜欢也要吃下去。” 那天他实在太饿了,于是也并不觉得难吃的,把剩饭吃了个干净。 随着时光的流逝,他吃的已经是山珍海味,但那天的饭的滋味,却一直久久的盘踞在味蕾之上,从不曾淡忘。 他目光闪了闪,缓缓开口:“这是杨家的规矩。” “什么狗屁规矩!”那人双手一掷,刀叉砸在餐盘上,撞出脆亮的声音,在桌上蹦了一下,跳落到地面上,敲出几声沉闷。 他绝然的离席。 很快有人效仿。 放眼看去,最角落里的,一下子空出四个位子。 她目光追随着那几个人,手死死的握着寒光闪闪的刀叉,内心不断的响着一个声音“柳桑田,不要放弃,为了柳颂,不要放弃!” 钟芊雯摇着杯中的红酒,瞥着柳桑田开口了:“柳小姐,你可吃得下?” 她如鲠在喉。 即使内心有万根针在扎,她脸上却一派平静如水:“钟小姐给什么,我柳桑田便吃什么。” 钟芊雯眼中闪出一丝意外,飞快向莫耐看了一眼。 后者面无表情的看着,拿纸巾轻轻印了一下嘴角,借着喝酒的一瞬间,侧目用眼神示意钟芊雯。 钟芊雯会意,立即说:“剩者为王,柳小姐加油。” 加油! 还有花样等着她吗? 服务员上来,收走了走了的四人餐具。 不过,又换上了一套全新的餐具。 还有人来。 会是谁? 许高? 还是李秘书? 她想不起,这样的饭局,谁还能来参加? 一串的疑问,在门再度打开的一刹那有了答案。 一身灰色职业装的钱西西,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进门时,她摘掉了身上的挂牌,脸上仓促的端出一副,随时准备好,应付所有事情的定神之色。 柳桑田与她对视一眼,她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不屑的目光,向杨沧海主动打招呼:“杨总。” 杨沧海略看了她一眼,算是回应。 钟芊雯则一笑:“老得早,不如来得巧。” 她立即坐上一个空位。 柳桑田心底苦笑,钟芊雯还真是喜欢整事。 区区一个财务专员的位子,却如此不愿意让她坐上去。 这一天天的。 刘行长在旁边轻轻一叹:“几年前的小刘,那真是个人精,可惜了。” 小刘,刘丛,也就是柳颂。 柳桑田心里一紧,那句“你也知道的他”的话,差点溜出口。 杨沧海的目光扫过来,眼神里带着隐隐的安抚之意,他不希望柳桑田有什么冲动之举。 这种有钱人的聚会,通常会搞些花样。他们会对初次见面的人,捉弄一番。 用一些让人看着害怕的食物,硬逼着对方吃掉。 而且他们还喜欢用这种方式,来驯服不听话的下属。 或是即将进入新项目的新成员。 有几人,脸上露出过来人的表情,曾经的被欺凌者,如今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员。 有人起哄说:“钟小姐,这次选的食物没有上次带劲。” 有人附和:“的确,上次,根本没有谁敢吃。” 钟芊雯喝了一口红酒:“你们眼前只剩下这两位新贵,她们是南海项目成员组的备选。每一人的身后都有一位推荐者。” “哦?”有人惊讶。 “投资百亿的南海国际旅游城。”有人声音压不住的兴奋。 “重启了。” “是啊,停了四年,终于重启了。”钟芊雯笑着说。 她大四年那年学做生意,这个项目就是钟家和杨家的共同开发。 一个拉投资,一个负责开发建设售后服务。 可以说两者缺少了谁,这个项目也是做不成的。 柳桑田向杨沧海看了一眼,他只淡然的夹着烟,目光穿越几个人后,与她对视着。 这就是他所处的世界。 她要靠近,便绕不过去。 “小钱,听说你喜欢吃牛肉。这里的牛肉最新鲜。”钟芊雯扬声说。 钱西西,坐下,二话不说,将餐盘上的鲜肉,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 完了,一脸没满足的样子,转头看向众人。 目光掠到柳桑田跟前停下,挑衅的说:“啊,你不吃?!” 言下之意,不吃,她不会客气了。 钟芊雯说:“其实你跟钱西西,都不错,只是位子只有一个,看你们怎么争取了。” 钱西西胜券在握的盯着柳桑田。 柳桑田手握着刀,冷冷的刀壁上,印着她勉力保持镇定的脸,她紧了又紧手指,说:“钟小姐,杀生祭天,这个规矩我们那也有。不过那可是真的要杀活生生的东西。” “活生生的?” 大家伸脖看向她。 钟芊雯握杯的手一顿:“怎么说?” 恰在此时。 服务员推上了一只餐车,上面放了各种小碟子,里面都有半勺的食材,墨西哥的魔鬼椒、四川的野山椒、日本的芥辣……各色各样,开了百味园一样。 柳桑田百念转过,心中一闪,柳桑田开口了:“这样闷头吃东西太无趣了,我提议换个新鲜的吃法。” “吃活章鱼。” 包间内的人,面色扭拧,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会提到吃活食。 一秒过后,目光都聚焦到柳桑田的身上,像是在看妖物一样。 “怎么?不是要活物献祭吗?死的,再多捅几刀也是死的,活的,当然要能动的。” 她说着,冲钟芊雯一笑:“这样才带劲对吧。” 钟芊雯被她激将得沉下了脸,她默了一会,无法接活。 旁边的杨子安开口了:“好,我喜欢。来,上活章鱼。” ??? 钟芊雯的眼神狠狠的刮了他两遍。 他不以为然的说:“老三,你说句话,钱西西和柳桑田都是桐城的人。” 杨沧海冷冷一瞥,他们的手伸得真是够长,要不是看在钱西西过去的情份上,他直接开了她。 只是毕竟,钱西西在他最难的时候照顾了他一场,他还没有那么无情。 偏头,拿右眼看了看钱西西,对方强撑着体面,没有退的意思。 再看柳桑田,双眼闪着渴望之色,让他想起面试时,她一往无前的表现。 他阻止不了钟芊雯为难柳桑田,这是她要进入南海项目必经的一道坎。 谁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内心微叹后,举起夹烟的手,掸了掸烟灰,目光从每个人脸上一一看过去,最后落在了钟芊雯的脸上:“莫小姐是国外小动物保护机构的赞助人,我想她不喜欢看到吃活食的事情,在她面前发生。” 莫耐做出无所谓的表情,语气却不友善:“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杨,你这是在护着她吗?” 杨沧海无奈:“你不介意就好。” 莫耐脸上露出等她出丑的得意之色:“我就想看她怎么吃!” 看客们的脸上都写着“玩真的?”的疑问。 钱西西在公司工作多年,有经验,人忠诚,所以钟芊雯想给她一个专员的位置,以便控制。 不过长江后浪推前浪,柳桑田后来者居上。 杨沧海力保她上位,钟芊雯才不得不拉上莫耐,以饭局为由,让两人比拼一下勇气。 食物是最挑战人心的东西,要改变一个人的三观,可以用钱来砸,但要改变一个人的饮食习惯,却不那么简单。 至少前面就跑了几个。 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柳桑田居然能反戈一击。 柳桑田早料到不会这么顺利,也没有觉得多委曲,只扬声说了两个字:“上菜!” 第 57 章 服务员反复的确认了几次,才一脸惊愕的端上来。 盖子打开的一瞬间,大家虽然做足心理准备,但真见到的一刻,身体都不自觉的往后撤。 眼前,滑、黏、动,八条触角,柔软的蠕动在盘中,眼睛还一眨一眨的,看着就让人心生恐惧。 柳桑田抬眼扫视着众人。 刚刚看戏的表情,现在已全然不见。 每一个人,如果说脸上还保持某种,被金钱包裹着的所谓镇定,但是肢体动作上不能掩盖的排斥,以及唯恐那一条条触角碰到自己的拒绝,已撕下了他们自以为掌控全局的假象。 都讨厌。 皆害怕。 这很好。 这正是柳桑田所需要的。 她环顾一圈,向莫耐扬了扬嘴角,对方眼睛发怵的看着盘中蠕动的身体,手不自觉的伸向了杯子,低头喝了一口酒,才勉强的再将目光对视上柳桑田。 柳桑田目光轻松的,落向自己的挑战者钱西西。 她也正用极为厌恶的神色,看着盘中张牙舞爪之物,在看到柳桑田投来的视线后,她整个人都不好起来。 柳桑田定定看着,眼神里透着一股邪气的嘲笑:“钱西西,你先还是我先?” 钱西西的手指被湿湿的东西碰了一下,摸到湿滑的黏液,眼珠都快吓得掉下来,手指疾速弹开,五官打拧的发出一声低低“咦……” 同时,扯过几张纸巾,拼命的擦着手指。 章鱼无骨的的触角,不断的向她的方向蜿蜒前进,在盘里扭动的身体眼看就要翻出盘沿。 钱西西死死抠着椅边,极力压制住想从桌边逃跑的念头。 “看来还是我先吧。” 手起刀落,切下那只“越狱”章鱼的头,首角分离后的章鱼失去了方向。 出天断足求生的动物本能,章鱼,快速的退避,头在盘中一缩一缩。 八只触角,侧像一朵淡粉色的菊,向着空中伸展出一个别样的姿态。 只见她翻转章鱼的触角,用刀迅速的切入触角的中间。 八条触角,瞬间分离。 “刺啦,刺啦,刺啦……”金属划过瓷碗的刺耳声,耳膜被虐得让人坐不住。 白色的瓷盘,扭曲翻动着淡粉色的章鱼,不对,应该是它的残肢,正好盖住了盘中央。 柳桑田眼角斜斜看着钱西西。 钱西西心口一起一伏的,目光躲闪。 柳桑田:“钱西西,我可以再帮你一下。” 说着,看也不看的抄起了,推车上的芥辣与鱼露,倒在了那堆粉色的生鲜活物之上。 被刺激后的章鱼,受到刺激,猛烈的抽搐着,连盘子都被拍打出微微的声音,像一堆正在翻土的蚯蚓,让人不敢直视。 钱西西嘴唇发抖,双肩紧紧的缩着,眼睛僵滞的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她不敢相信的看着柳桑田。 她用刀的姿势,居然跟几年前的刘丛(柳颂)一模一样,目光别向一边,求助般的看着钟芊雯。 钟芊雯双眼阴沉沉的看着,一言不发。 杨子安身体不自觉的挪动了一下,手按着太阳穴,眼神偷瞟着杨沧海。 杨沧海夹烟的手,缓慢抬起,下巴一沉,衔住金色的过滤嘴,因为左眼上的头发太厚,他始终只露出一只右眼。 众人都在看他。 时间仿佛回到了他十六岁那年。 在日本高中时代的他,被一群人围攻。 对方从稻田里捉来一只青蛙,当着他的面,剥皮,去头,让他生吃下去。 他至今都记得,咬下去时,嘴中活物的神经反射元,在口腔黏膜上挣扎的感觉。 那像一道深深的刻痕,埋进了他的骨头里,每每想到,胃里都会反刍般的翻涌。 就像现在这样。 但他只用了低头含烟的时间,就把那份深刻入骨的恐惧,化成再抬头时的从容以对。 “柳桑田是我举荐做南海项目,账务专员的,但听说总部有不同的声音,”他目光划向钟芊雯,转到杨子安,最后落在柳桑田的脸上,“现在,谁觉得她不行的,就把这盘菜吃了,我可以撤销这次任命。” 话音刚落,柳桑田适时将盘子推到了桌中央。 杨子安一抖,整个人往椅背一靠去,并用手掩住眼。 钟芊雯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目光嫌恶的斜了他一眼。 杨子安迫于压力,把捂眼的手放下,但只是放下到嘴巴上。 捂眼不敢看,改成捂嘴不叫出声的怂样。 柳桑田眼中闪过一丝同情。 钟芊雯只得转向钱西西施压,声音格外郑重的说:“机会总是垂青敢搏一把的人。” 钱西西哽住脖子,脸上肌肉微微抖动,她闭了闭眼,犹豫再三,在众人的催促目光中,颤抖的将手艰难的伸向了盘子。 但谁都能看出,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拒绝这次尝试。 拿起一根最小的章鱼的触角,她的手不断的颤着。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就跟一块肥肉一样。”钟芊雯淡淡的说。 柳桑田冷笑的看着,心里开始倒数五个数。 “五四三……” 就在钱西西鼓足勇气,极快的塞进嘴巴里,柳桑田开始数到三时。 钱西西眼睛狠狠向外一凸,像被电到了一样,丧尸般死命掐着自己的脖子? 大家都惊愕的看着她。 她喉咙发痒,发出近乎干咳与干嚎的怪叫,全身猛的打了个转,腰弯下去,“哇”的一声,大吐特吐的干呕起来。 呵呵。 连五秒都没有撑过。 她的目光移向钟芊雯,眼神里带着“你选的对手太逊”的笑意。 钟芊雯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钱西西。 出师不利。 不等钟芊雯开口,一旁观战良久的杨子安开口了:“南海那地方特产就是这个,看来,有人水土不服啊。” 刘行长眼色微变,拿起一包纸巾,递给钱西西。 两人的目光一接触,便快速的移开。 刘行长向她使了个眼色。 狼狈不堪的钱西西,这才强打精神,把佝偻的身子,重新挂靠在椅子上。 不料,她一见到盘中还抽动的章鱼,立即人就如坐针毡一样,面如死灰的发起抖来。 柳桑田笑笑说:“刚刚章鱼在嘴巴里吸住你舌头,粘巴住你的喉咙,现在应该是在你食道里挣扎,放心不出一个小时,它在你胃里就能消停。你还没有吃完呢。” 钱西西一听,惊慌失措的手脚乱舞:“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吃,我死也不要吃。” 杨沧海倒是一派平静,向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小汪看了一眼。 小汪会意,上前扶起钱西西,两人离开了包间。 柳桑田拿纸巾印了印嘴角的酱料,意犹未尽的说:“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 钟芊雯眼内狠毒的光一闪而过。 刘行长扫一眼盘中残留的一片狼藉,皱眉说:“不过就是一顿饭而已。” “是了,吃个菜而已。” “没事了。” “大家还想吃什么,随意一点。” 很快众人齐声附和起来。 柳桑田冷眼看着他们,就如之前他们冷眼看着她,与钟芊雯布下的棋子斗法一样,没有半点温度,可是表情却保持着身为小职员的恭维之色。 她都佩服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长成他们那副皮囊的模样。 很成功。 不是吗? 用餐完,柳桑田刻意走在最后面。 电梯到了,钟芊雯陪着众人进去。 随后,另一部电梯到达。 走廊上只站着莫耐和杨沧海和她。 电梯的门是黑色镶金边的,看起来比别的电梯更为奢华。 这是酒店专业贵宾准备的。 莫耐的家族有这家酒店的股份,才能得到这种待遇。 门打开。 虽说已不宽敞,可是再多站一个如柳桑田这样的纤瘦的女人,并不成问题。 可问题是,莫耐并没有让进电梯的意思。 她手按着键,眼都不曾看柳桑田一眼,便毫不犹豫的按下了关门键。 门内杨沧海向门外的柳桑田看了一眼,似乎在邀请她进来。 莫耐眼波瞥向杨沧海,说了一句:“我不跟别人分享。” ? 所以她柳桑田不配! 杨沧海眼神一滞。 莫耐眼神凌厉的问:“杨,难道她真是你包养的情人?” 柳桑田一直微笑的脸没有改变,好像就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只是眼中平静的神色微不可见的隐去,极力维持出一种,她只是一个被流言所困的小职员的无辜模样。 然…… 她的目光却不自觉的移到杨沧海的身上,甚至内心有期待他的解释。 他只是略错愕的看了一眼莫耐,耸肩表现出一种第一次耳闻,不屑解释的表情。 “你想多了。”他轻轻的说,眼睛快速瞥了一眼柳桑田后,放下阻门的手。 食物链顶端的人,和她这种逆流而上的小角色,怎么可能同在一起? 刚刚同桌吃饭,钟芊雯等人已然表现得,对她和那几位竞争者,是莫大的恩赐一般。 他们眼中时不时投射出的审视和防备之色,像一把一把的刀子,在她的脸上切来切去。 用餐过程,内心压抑和拘束交织,那种看人眼色伸筷子,唯恐快了,让人觉得没教养,慢了让人以为没眼力的感觉,像章鱼软韧的触角,死死勒住了那个叫自尊的东西。 她只想离开,赶快逃离出他们的世界。 她没有走进去,甚至于在杨沧海拿手挡了一下即将关闭的门时,她轻轻冲他摇头示意。 她站在门口,等下一部。 门关的一刻,她脸上一直保持微笑的表情,才瞬间垮掉。 电梯很快又到了。 她抬脚准备进去,不料门开的一瞬间,杨沧海从里面走出来。 他站在柳桑田的跟前,垂下目光,眼中带着与刚才推杯换盏时的应酬之色,完全不同的关切。 “你还好吗?” “……” 柳桑田没有吭声,转身往走廊的尽头移动。 杨沧海一愣:“桑田,电梯来了。” 柳桑田依旧没有回转头。 她转身拐进了楼梯通道。 后面传来追赶的脚步声。 她落下台阶第一步时,被人拉住。 “桑田。”他扯住她的胳膊肘儿,声音带着无奈。 “杨总,你不去陪客人吗?”柳桑田冷着脸。 “桑田。”他沉沉的唤着她的名字。 “有什么事?”柳桑田努力憋着餐桌上受的气,“现在是下班时间,还要我加班吗?不好意思,我今天大姨妈来了,能不能请个假呢?杨总?” 她有些咄咄逼人。 杨沧海劝着:“不舒服,就坐电梯吧。” “我们这种人,连吃饭都不是想吃什么吃什么,就别说去坐,只有贵宾,才能享受的专用电梯下楼了。”她傲然的甩开了杨沧海,“我有脚,走着下去。” 杨沧海:“这是二十八楼,你怎么下去?” 柳桑田:“我说了我有脚。” 杨沧海上前拉她:“你累了,我送你回去。” 柳桑田甩开他的手:“我不累,现在的我,每一分,每一秒,都亢奋着呢!” 杨沧海脾气并不怎么好,也极少劝人,他眼睛直直盯着柳桑田:“你跟谁较劲呢?” 柳桑田心口起伏了数次,怒极而笑:“我,柳桑田,一个新人菜鸟,面对你们只有服从。面对杨总只有仰慕。我不会,我不敢,我也不能跟你们任何一个甩脸子。” 杨沧海耐着性子:“这个圈子,有这个圈子的规矩。你一个人能改变什么?何况这条路没有人逼你选,是你自己选的。” 陈朽的富豪圈子,承袭着几千年的强权之姿,每换一代,不过是变了一个方法欺负弱势者罢了。 “不错,我自己选的。”她咬了咬牙,瞪眼看着杨沧海,“我走的每一步,都不是父母铺好的康庄大道,我进社会学到的东西,都是我自己一点一点积累起来,没有捷径,没有背景,只有我自己的一双手。我一直想不明白,柳颂当初为什么要进这样一个圈子?” “你怎么了?你想说什么?”杨沧海最不想听到的名字,从柳桑田的嘴里蹦出来。 她想说什么? 她又能说什么? 告诉杨沧海,她以前一直认为柳颂是能力出众,所以步步高升,她读书的钱,他赚得远不如洗盘子的人辛苦。现在才知道加倍的高薪,便是翻倍的屈辱。 不能说。 她已经看出杨沧海其实很忌讳她提及柳颂。 柳桑田恨恨的看了他一会,把内心早已燃起的怒火,极力压制下去,从喉间挤出一句:“我饿了,我找地方吃饭去。” 脚掌重重的踏在台阶上,每一下阶,便踩出一声巨响。 这样直冲冲的从二十八楼到一楼,她的脚下装了风火轮一样的快。 耳后,风送来了杨沧海的话:“桑田,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得先吃下去,才能入你想入的门。” 柳桑田身体一顿,抬头看着楼道口。 没有人。 再回头,杨沧海居然从一楼的电梯里走出来。 此时,人已到了自己的跟前。 她默然看着杨沧海,觉得眼前的男人,虽然有着跟柳颂相同的气味,但他们真的不是同一类人。 若是柳颂面对莫耐这样欺负她,绝对不会在莫小姐身边多呆一秒。 而他似乎把一切都放在了公事之后。 莫小姐是华阳的客人,她可以以任何方式打击不起眼的柳桑田。 而柳桑田却一句话不能说,甚至连一个恨怒的眼神都不能给。 杨沧海不清楚柳桑田在想什么,叹了一声:“我请你吃饭。” 柳桑田扔下一句:“杨总,我约了人。” 她匆匆跳上一辆车。 杨沧海看着出租车穿梭进车流里,仰头看了看天空,在路边走了几步后,掏出手机。 “小汪,你女朋友说饿了,又不让你请吃饭,是什么意思?” “啊……”小汪停顿了三秒,小声问,“杨总,柳小姐跟你说她饿了?” “……”杨沧海没有否认,“问你呢!说你女朋友的事。” “哦,”小汪嘿嘿一笑,“我女朋友……我女朋友一般不会说饿了。” “?”杨沧海,“什么意思?” “她会说,长夜漫漫空虚寂寞冷,”小汪捏着嗓子拿着戏腔。 “说正题。”杨沧海不耐烦了。 “我想跟你一起做运动。”小汪恢复了正常腔调。 “?” “就是,我女朋友想我跟她一起睡觉。”小汪进一步解释。 “!”杨沧海。 “杨总,你们发展得有点慢啊。”小汪笑嘻嘻的,“女孩子就喜欢送包、送口红、送吃、送喝什么的,您当然不会做这种入门级的事。你要真喜欢她,送车送房子……杨总听说我,唉别挂……” 杨沧海握着手机,走入人流,在一家家常菜馆面前,看到一个男生歪脖打着电话,正排着队。 他脸上露出甜蜜温柔之色:“亲爱的,外面冷,你别出来了。我在外面给你打包啊,很快很快了……没等多久,十六岁生日当然一起过啊……晚上别回学校了,我在外面开了房。” 杨沧海侧目,男孩子看起来不过十八岁,他暗骂道,人渣! 他拿起手机:“兄弟,等会如果柳桑田去你那吃饭,给她做慢点,想办法拖住她。别问那么多,照做就是……” “你是打算跟她好了?”兔唇老板笑,“你那玩意三年前就锈了吧……” 第 58 章 桐城的温度已近零度,路边饭店的生意,反而比平时还要好。 柳桑田挑开厚重的塑料帘进去,一股白汽扑过来。 十张桌子,人满为患。 她抬手看表,已近八点。 兔唇老板忙碌的身影在灶边敲着锅,吆喝着“八号桌……走起”。 转脸,又低头开炒,看样子老板很忙,无暇顾及到她。 柳桑田冲他看一眼,打算走了。 “柳小姐,里面请。”他走过来,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 柳桑田看到门帘处又进来一波人,大约七八个。 她说:“我就坐外面好了。” “去包间。”他说,“给你留的。” “我就一个人,耽误你生意。” “不耽误。” 柳桑田点头,心想着吃了他一年多,作为熟客到底是有回报了。 总算有一件让自己舒心的事了。 她拎着包,准备进去。 来的那一群人里,有人听到了柳桑田和兔唇老板老板的对话,问:“老板有包间吗?” “没有。”兔唇老板想都没想,直接断了他们的念想。 “我们八个人,”其中一个人走出来,“而且人均消费不会少于一百。” 这家小饭店,主打湖南辣菜,有四五个特别热门的菜而已,都点上,也不过是三百来块钱。 这几位显然比起柳桑田要“财大气粗”些。 哦,连吃饭,也是能用钱砸出优先权的。 柳桑田自觉的说:“算了,我就在外面吧。反正只有一个人。” 兔唇老板还没有答应。 那一群男人便熟门熟路的往里面进。 兔唇老板欲上前,柳桑田叫住他:“没事,我一个人有个座就行了。” 兔唇老板摇头:“平时就算了,今天儿不行。” 兔唇老板急起来,连口音都变了。 这不是桐城口音,有点像杨沧海那地方的。 劲劲的。 反正听起来,特别爷们。 柳桑田听出这是上火了,忙说:“我常来这吃,吃的是你的手艺,又不是吃座的。这好,接地气。” 说话间,又有人高声叫:“老板,搞一份螺丝椒炒肉!” “老板,蒜苗炒鸡杂!” “老板,双椒鱼头!” “来一份三十块嗦螺!” 兔唇老板老板带的徒弟,迭声答应着,同时唱出菜名,灶台响起“哄哄”的催火声。 兔唇老板歉意的看了看柳桑田,于是,一场座位之争,在柳桑田的退让下,平息了。 柳桑田抽了条塑料椅坐下,要了两个菜。等菜时间里,垂头刷着手机视频。 不一会儿,一条关于“白领与富二代街头拥抱”的视频,跳了出来。 画质不算高,但她一眼认出画面里的两个人。 她欣赏完里面不到十秒的内容,打电话给戴菲林:“姐,我上头条了。” 戴菲林:“嗯,看见了。就是拍的人,不太专业。” 柳桑田:“你意思是,不是专门搞偷拍的?” 戴菲林:“上传这东西的人,只有两种。” 柳桑田:“哪两种?” 戴菲林:“一种搏眼球。” 柳桑田有些不解:“我又不是网红,十八线艺人。” 戴菲林:“还有一种就是搞事。” 柳桑田:“我又不可能给偷拍的人付钱,让她删除视频。” 戴菲林摇头:“你这种视频,每天少说十万条,为什么只有你的上了头条,很明显有人买你上热搜。” 柳桑田想了想:“多少钱一天?” “至少得小一万块一天。”戴菲林在手机那头噗嗤一笑:“你怎么不关心谁偷拍的?” 柳桑田回忆起来一些说:“这事发生一周了。好几万呢。” 戴菲林见惯不怪的说:“嗯,在热搜上挂了至少五天,我还说怎么什么素人也能上头条了。你真是被人盯上了。” 柳桑田揶揄:“nnd,这人要是钱多没地方花,我替她花呀。” 戴菲林大笑:“田田,会计不好当,你想出道跟姐混啊?” 她又在打趣柳桑田。 难得有人认为她这张脸,还能出道,跟现在的流量们分一杯羹,柳桑田权且当她是恭维自己。 但就是这种明显并不真实的话,也让她笑得发抖。 突然她感觉有人在看她 就上菜了,兔唇老板老板做事真麻溜。 她头都没有抬的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去包里翻筷子。 单手翻包,她专用的筷子包掉到地上,她低头去捡。 手刚要触到,另一只手比她更快的伸过来。 她看到一双黑色皮鞋子的脚,沿着西装裤的挺缝线往上,一个年轻男子站在她跟前。 筷子包被对方拿在手上。 他正在端详。 柳桑田一愣。 来人说了一句:“好习惯。” 她不用公共的筷子,一直自己带筷子。 但从没有人夸过她。 柳颂说过,“人总是要坚持一些自己的东西,哪怕无人为你喝彩”。 她没有办法在莫耐面前维护自己的尊严,能坚持的东西越来越少。 用自己的筷子,好像是她目前能坚持,又做得最没有压力的事。 她抬眼:“这是我的。” 男子说:“掉地上脏了。” 她觉得对方多管闲事:“脏了可以洗。” 男子说:“不卫生了呀。” 她有些恼了:“脏的不是筷子,是脚下这块地。” 男子惊讶她的辩白。 喃喃说:“听着有道理,但却是强词夺理。” 柳桑田伸手欲拿回筷子,男子手一让:“我们包间有座,一起吃吧。” 柳桑田这才想起,对方是刚刚跟她抢包间的人。 只是刚刚七八个人,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长什么样。 她向来不喜欢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明明是她的地方让人占了,她不得已,选择息事宁人。 这会子,对方居然出来做好人,邀请她入席。 我天! 原来人均消费一百的,可以碾压她这个消费两盘青菜加起来四五十的人。 她不介意为兔唇老板做一回让步。 兔唇老板算是熟人了。 但她不愿意让人抢了东西,还要受对方摆布。 他们看起来像公司聚餐之类。 她冷然说:“我吃不起你们那种。” 男子说:“我请你。” 柳桑田盯了他一眼。 男子说:“我没有恶意的。就是看你一个人,真的只是看到你只有一个人,我觉得一起吃热闹。我们年纪差不多,有共同语言。跟我们一起来的女生,好几个大学生。” 哦哦哦,又抬出同龄、女生、学历了。 真是煞费苦心。 柳桑田的眼扫了扫包间的位置,突然一笑,她翘起右手指:“看到上面的戒痕了吗?虽然没有戴,但我也还要说明一下,我已婚了。” 说着,她上前一步:“筷子还我。” 男子没有见过如此冷淡女人,大约从未被拒绝过,他脸上有些尴尬还有些不服气。 但筷子,他却不肯还。 柳桑田皱眉,难不成要她上前去抢? “还给她。”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间插进两人之间。 男子没有反应过来,手中一空,筷子包不见了。 而声音的主人,拿着筷子包,步伐坚定的插进了男子和柳桑田中间。 他面对男子,态度自信又带有某种威慑力的看着他:“你们已经占了她的包间,现在再来请她共进晚餐,真是强人所难。” “没有,我是好意。” “抱有善意的人,不会先抢了别人的,又来打赏给他。这不是好意,是有所图。”杨沧海话来得直接。 “你!”男子被激得有些失措,“我看她一个人,我是一片好心。” “好心?嗯……”杨沧海偏头越过男子的肩头,看向包间的方向,有人已经从里面出来,向这边张望,他淡定的说,“你们是公司聚餐吧,她去了,虽然能让你减轻刚刚霸占她的包间的恶感,但你觉得她高兴吗?” 通常人听到这句话,就不会再做辩驳。 可这男子看了一眼柳桑田后,却问:“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什么人?”杨沧海定定的看着对方,“如果我是你,会去追求一个简单没社会阅历的女学生,而不是在这纠缠一个心里有人的姑娘,即使她长得再漂亮。” 男子被揭穿了,面红耳赤的瞪着杨沧海。 此间的争执,也引来邻桌的侧目。 杨沧海示意柳桑田坐下,结束这段插曲。 柳桑田想着教训过了,气也出了,不必再多说。 而且杨沧海出面,比她跟对方争执,要有用得多。 刚要入座。 “我认识她。”男子气不过扬声说。 “?”杨沧海神色淡淡的,从容的向柳桑田看去。 既然有后台来了,柳桑田也就硬气了。 她坚定的说:“我不认识他。” 男子急了:“我真认识你,你是财经学院的对不对?” 哦,这倒是。 柳桑田没有否认。 男子的窘迫瞬间减半。 老相识。 周围人的眼睛顿时雪亮。 好几个人脸上都有一种,看“前男友与现男友对决”心态。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柳桑田觉得有必要让前来解围者不要那么处境艰难。 “财经学院我认识的人少。不好意思。” 间接告诉对方她跟他就算一所学院的,也不认识。 要是强认的会,最多是校友之类的。 还是那种其实一辈子没有什么交集的那种。 男子微微一讪。 杨沧海脸上轻松一笑,大马金刀的坐下,然后看柳桑田:“菜凉了。” 他催她。 同时,也算是给足了男子的面子。 男子站了一会,只得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 很快有人脑补出一段,前男友恋恋不舍离开,一步三回头想重续旧情的桥段。 柳桑田觉得对校友有点过火,但想到仗着人多,就占她的包间,心中也就平衡了。 算了,这校友,不认也罢。 杨沧海坐着看她还在望着对方,有些不满的盯了那男子的背影一眼:“你饿着肚子呢,柳小姐。” 柳桑田回头。 他拉了条椅子,放到他的旁边。 距离上……太近了。 她用脚轻踢自己跟前的那一把:“我坐这就行。” 杨沧海:“桑田,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在这样的环境里,给人制造一种,年轻单身女子等人来搭讪的错觉。” 柳桑田皱眉:“我哪有!” 杨沧海抽了两张卫生纸,在桌上来来回回的擦着,擦完后,抬眼看她。 柳桑田就这么站着看着他打扫“桌面”,很普通的小圆桌,被他这样身着高级定制的人一擦,瞬间高大上起来。 他说:“你坐那,像拼桌的。” 柳桑田四顾一圈,的确坐得远的,看起来,就是不相识的两个人在同一张桌上吃饭。 她跟杨沧海没有到那个地步。 就在十分钟前,杨沧海挑开帘布的一瞬间,看到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的柳桑田。 棚里的白色灯光,照在她的头顶上,散发着柔色的光芒,一股一股的白色热汽,和着邻桌热闹气氛四面八方的扑向她。 她只能克制的看着,平常又温馨的画面里,她与与人间烟火如此近距离的同框,但却像是美好画面中,随时会被栽掉的多余的那一个人。 少了人陪伴的她,跟这一切普通的生活,如此格格不入。 如果没有柳颂的死,如果没有他的推波助澜。 她也许跟无数个年轻女孩子一样,跟着男朋友在一堆朋友里吃喝玩乐,不用处心积虑的想着怎么留在华阳,怎么进入南海项目。 他心中冒出一丝不忍。 柳桑田被他怼了,侧过身子,翻了个白眼,翻完后,再回过头:“杨总,您在这,我更容易让人误会。” “哦”他漫不经心的说,“我没有来得及换衣服,的确让人容易误会。” 柳桑田这才发现,杨沧海还穿着那身低调奢华的风衣,白衬衣的袖扣都是还是代表杨家标志的深蓝色。 真会往脸上贴金,但同时,她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大多数人的目光在看完一场君子之争后,便对她露出鄙夷之色。 她执着的坐在了他的对面,打开筷子包, 杨沧海叹了一声:“坐过来。” 柳桑田硬气的开始洗筷子,权当没有听到。 杨沧海无奈的说:“算加班。” “啊,杨总,要我的筷子还是勺子?” 柳桑田秒速坐到他的身边,距离近到——零距离。 杨沧海看了她一会,突然噗嗤一笑:“我要说算三倍的加班费,你会不会坐到我身上来?” 柳桑田闻言,心底开始怀疑跟他拥抱在街头的热搜有他有关了,于是有心试试他,坏笑:“我是不怕的,只是你不怕被人拍吗?” “这种事,对我来说常常有。”他毫不在意的说。 哦,那些女明星,她心底被刺了一下。 “你是说视频的事吧。”菜上来时,他闲聊起来,像极办公室里的那些八卦同事们,没有架子。 “你也知道了?”柳桑田夹了一根虎皮尖椒,正要往嘴里送。 没想到,老总居然也八卦。 “技术不专业。”他头也不抬的点评,拿茶水,烫着碗,很顺手的拿过柳桑田手中的筷子,然后在碗里搅动着。 “可是能看清是谁,这就麻烦了。”柳桑田有点沮丧。 “有人麻烦你了?”他停止搅筷子,看着碗中荡漾的褐色茶水,眼睛在阵阵腾起的白汽后面,看不真切。 柳桑田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轻松表示:“没有那段视频,也就不会有包间里那场戏了。” 杨沧海倒掉洗筷子的水,缓缓抬起头,侧目看着柳桑田:“你也看出来,委曲了。” “我不委曲,”她浅笑,“毕竟杨总给了我要的位置。” “你的位置?”杨沧海重复着她的话,“你是为了南海项目,不是为了位置。你对财务精通,甚至选择读财金专业,都是为了他。桑田,有想过为自己吗?” “杨总,”她清了清嗓子,知道他介意柳颂,她小心翼翼的避开这个话题,“杨总,你所做的全是为自己吗?于阿姨知道你这些年受的苦吗?” 杨沧海没想到她居然把话题抛回给她。 他低低的说:“我一个男人,所有经历不过是成长的洗礼。” 柳桑田点头:“我一个女人,面对的也不过是我想获得更多东西,应该付出的代价。” 他定定看着她一会:“现在看来,莫耐的事翻篇了,来吃饭。” 她才不蠢,莫耐、钟芊雯、包括刘行长,明里暗里配合着要把她踢出南海项目,此时若再得罪杨沧海,她将彻底失去这个最硬的“后台”。 何况,杨沧海能做到这份上,已经不容易。 生气归生气,吃还是要吃的。 她说:“杨总请客。” 杨沧海笑:“我请客,你买单。” 她说:“好呀,aa制。” 杨沧海:“小气。听起来像拼桌的。” 她凑近过来说:“杨总,主要是为了您的清白。” 杨沧海若有所思的向旁边瞟了一眼,有人正举着手机,对着他们的方向,虽然那人表面上一副打手机的模样,可是神情鬼祟。 还是那个邀请柳桑田进包间的男子。 杨沧海了然的收回目光,转着垂下眼盯着她,被芥辣辣红的唇,在灯光下看着蒙胧出一抹夜花之色,独自美丽。 “我脸上有东西?”她问。 他看了一会,凑近一些,“嗯”了一声,手指伸她的脸,沿着下颌骨虚滑到下巴,然后轻轻一勾,低下头,轻轻一触她的唇角。 “咻”的一声,柳桑田脑子里炸开了花。 余光看到所有人的目光,纷纷看过来。 过年时节,大人小孩子围观在一束冲天的花树银花旁边。 大人笑,小孩跳。 我想去史!她很想表现出那种小女孩被偷吻时的羞涩,可是……她却欲拒还迎的幽幽看着他。 这一吻,太短暂了,她想。 “你嘴上有东西。”他撤开一些,眼中带着狡猾笑意,看着柳桑田羞死的模样,又清清楚楚的补充:“那就再上一次头条吧。” 柳桑田目光直愣愣的看着杨沧海,三秒后,缓缓捂住脸。 “唉,亲了,真亲了。我就说这是现任男朋友。” “嘻嘻,狠角色。” “男的长得不错。” 身边的调侃声不大,却足以一这不少的落入她的耳朵里。 杨沧海很享受的听着,甚至微笑向不明知相的群众,举筷子示意。 柳桑田凑近过去,在他耳边说:“能不能低调点。现在人这么多。” 杨沧海说:“在我眼里,只有你一个。” 柳桑田顿了一下,眼底有些慌。她想到戴菲林说过,有关买热搜的事。 她和杨沧海上头条五天之久,应该是钟芊雯做的。 这样才解释得通,为何莫耐会突然到访。 搞得跟捉~奸一样。 于是她说:“他们都在抓我的把柄,你这样,不是摆明让他们有借口。” 杨沧海扬了扬眉头:“你嫌我技术不好” 我去,能不能正经一点。 柳桑田:“上次头条搞得满城风雨,这次莫耐不会放过我了。” 杨沧海淡淡的说:“下次吻久点。” 柳桑田:“你听没有听我在分析这件事的严重性。” 杨沧海说:“跟我交往,这点事没法避免的。” 柳桑田瞪眼看他,“你是在表白?”也不用在这种地方吧。 杨沧海:“男人的嘴靠不住,我觉得这种方式,更有说服力。” 当众亲亲,这叫有说服力? 这是玩好不好。 说难听点,就是老子有钱,想亲,随时亲的轻浮之举。 “你不喜欢我亲你?还是不喜欢这地方?”他挑眼反问,有些不耐烦。 来时的路上,想了一路,怎么对她这么牵肠挂肚的。 直到看到有男人上前搭讪时,他明白了了。 他不喜欢任何除他以外的男人,接近她。 “我没说不喜欢。”她坦荡的回应。 杨沧海有了说下去的兴致:“这的老板是我的兄弟,生死之交。 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什么事,他也会替我照顾你,不会让你一个人扛。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不会把喜欢的女人捧上天,当宠物一样的养着。 我选的伴侣的原则是,她首先要接受我的母亲,再者,她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 他的话,直白得让柳桑田震惊。 如果以前他做那么风花雪月的事,让她一度以为他是情场老手,最多把她当成可以上~床的那种。 那么现在听他这番话,便让她心里掀起了巨浪。 她低头喝了一口汤,定了定神,说:“街头视频不是你叫人拍的?” “不是。”他嘲讽的笑,对于偷拍这种事,如同今天吃什么一样的,没有什么好放心上的,“没那闲情。” “那……热搜是你买吧?”她吹了吹汤,眼睛紧紧盯着杨沧海,没有一丝游离。 第 59 章 他不答,只低头吃饭,夹菜。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咀嚼至少十八下,才咽下去。 柳桑田一直没有动勺子。 他看她:“菜不合胃口?” 他看她的眼神,像是从不做饭的老公,学做了一桌子菜,正在讨老婆欢心的模样。 好像在说,我都用心了,你要不多少吃些。 又像是在说,我就水平,爱吃不吃。 柳桑田说:“你没有回答我呢。” “女人有时太聪明,不是好事。”他说。 “可他说,我只有足够聪明,才能活出自己的人生。” 柳桑田放下了勺子。 他?是柳颂吧。 杨沧海慢慢的咽下嘴里的饭,拿纸巾把筷子子擦干净,放进筷子包里,做完这一切,才抬眼说:“我送你回去。” 柳桑田蓦然发现,一直以为于兰芳就是杨沧海的底线,不可触碰,现在又平添一个人,不可以在他面前提及。 虽然那个名字,已经是深深印在了她的心里,就算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也不会忘记的份上,可她不得迅速忍住不再说。 两人走出时,柳桑田回头看了一眼,偷拍的男子,正望着她。 她想了想,转身往那男子走去。 那男子显然没有想到柳桑田会杀一个回马枪,他转身要走。 柳桑田叫住对方:“谈尚贤。” 男子身体一怔,回头看她。 柳桑田上前:“我,财经学院财金专业,2015期。” 她大方的介绍自己。 谈尚贤愣了一下,手机顺势往口袋里一插:“我就说我认识你,我是隔壁法学院2010期,我读了博。” 柳桑田说:“我听过你的演讲。” 谈尚贤眼一亮:“真的吗?” 柳桑田:“《南海商业开发与当前法律条文的关系》。” 谈尚贤防备的神色淡去:“你真的听过。” 柳桑田转而说:“这位杨沧海先生,是南海商业项目开发的负责人。” 谈尚贤立即望向杨沧海,惊喜之色如见财神下凡,他伸手摸到出一张名片。 杨沧海会意的拿到手里,还故意认真的念出了对方的头衔。 谈尚贤马上说:“鄙人现在是在t&m律师事务所,我负责专做财务法律方面的咨询顾问。呃……名片是以前的,还没有改过来。” 柳桑田心想,talk money,这名字好,她脸上带着微笑:“我现在是华阳集团公司老总的秘书,这是我的名片。” 她抽出名,递给对方。 谈尚贤脸上表情可喟是五味杂陈。 “加个微信吧。”她伸出手机。 对方一听,忙掏出手机,伸过来扫。 突然,柳桑田眼色一沉,伸手夺过手机。 同时快速退开两步,开始翻找对方手机里的视频。 找到今天晚上的,她点开,果然是她和杨沧海亲亲的内容。 谈尚贤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空空的手,急上前,想夺回手机。 柳桑田让在一边,执着手机按下转发键,随后一指对方:“你敢偷拍!” 谈尚贤一言不发,只一味上前来抢手机。 柳桑田高声道:“证据已发到了我的手机上,你抢有什么用?” 谈尚贤双眼露出凶恨之色,“你真卑鄙。” 柳桑田呵呵一笑,正色道:“我是被逼。谈尚贤。” 谈尚贤:“你想怎么样?” 柳桑田笑:“我对小人,从来不君子。” 正说着,伙计刚拿一盆剩下的汤,准备倒掉,她顺手把手机往里一扔。 手机沉入汤里,一会儿没了影。 谈尚贤急了,跳起来去汤里抢。 他身后涌上来一群人。 众人都问,发生了什么。 柳桑田扬着头,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几人耳语了几句,便往上围。 柳桑田不避不让,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对方说:“怎么挑事?” 柳桑田冷笑:“没有,我在等110到场。” 对方嘴里“哟喝”了一声,作势要扑上来。 杨沧海拉过柳桑田往身后一掩,看着被人簇拥在中间的谈尚贤,不急不忙的说:“你们律师事务所的专业,是靠嘴还是靠拳头。偷拍还要打人?” “打人”两字一出,兔唇老板以及他的徒弟们,一个个抄起炒勺和切菜刀,静静看向这边。 那位端着汤的小哥,把着汤盆,眼色阴沉看着那群人。 似乎随时准备着给他们来一次“有味道的”洗礼。 众人被震住了。 谈尚贤理亏,再加上旁边不少人也拿出手机在拍他们。 这下好了,他和他的同事朋友们成了事件的主角。 而且是不光彩的那种。 他看杨沧海的穿着打扮,就不是吃大排档的人,以为只是个装逼格的a货。 他原本怒火高涨。 不过当杨沧海扯开柳桑田时,无意间露出了手中的车钥匙时,谈尚贤立即认出这是桐城唯一用刷脸开锁的车主。 他曾听同行说过这辆车,属于华阳集团的杨沧海。 一辆车的价值,就是他所在律师事务所,三年的营业所得。 事务所支撑艰难啊。 他眼中神色缓和了些,走上前,双手垂着,对杨沧海说:“我们自然是靠专业吃饭,不打不相识,杨总。” 杨沧海似乎满意他这样的态度:“你的手机用错地方了。” 谈尚贤尴尬的笑。 杨沧海也不为难他,“手机是苹果最新款吧。” 谈尚贤内心极痛心,脸上却是没什么事的表情:“是。国内还没有上市。” 柳桑田鄙夷,这时候还显摆,他有能力搞到国内没有机型,虚荣! 杨沧海说:“还是支持国货吧。” 他亮出自己的手机:“我一直用这个牌子,折叠的。” 谈尚贤立即挤出一个诚恳无比的表情:“应该支持国货,应该的。” “行。这事翻篇了。” “对,没事了。” “嗯。” 杨沧海不再多说,拉着柳桑田的手肘,扬长而去。 走在路上,柳桑田看着取车的杨沧海:“你是不是觉得,没有你,我就摆不平今天偷拍的事?” 杨沧海瞧了瞧她,手指翻着刚收的名片:“如果钱能摆平的,就不要撕破脸去跟那种人理论。” 柳桑田上前问:“所以你花钱买热搜,是在用视频向莫耐表明,你不想跟她继续?” 杨沧海右眼一闪,眼前的女孩,原来如此聪明,只用一个小小的计策就探出他的用意。 的确,当他看到有人拍了他与柳桑田的视频后,曾有人劝他花钱让人删除网上的视频,但他偏偏砸钱买热搜,让世人都知道了他跟柳桑田关系不浅。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那些想踢柳桑田出局的人,动了柳桑田,就是跟他过不去。 放出这种消息的好处便是,不用再花口舌跟人去多讲什么,只需要坚持自己的选择。 钟芊雯安排的局,他早有准备,只是要看柳桑田的表现罢了。 她没有让他失望。 他笑了笑,不做直接回应,只说:“她从来没有入我的眼,你太抬举她了。” 不是向莫耐示威,那还有谁,值得杨沧海买热搜? 她点开手机,看了一眼那条视频的评论,有种想砸手机的冲动。 杨沧海坐入车内,瞧出她脸色不好,问:“看到什么” “简直令人发指!”她指着视频下方,一个转发积极的小号说,“杨总,你能不能让这种小号消失。” 小号的昵称“沧海桑田天生一对”几乎以每分钟一条的速度,在转发,这样避免封号,而且也不晓得对方是哪个语文老师教的,发的内容狗屁不通。 全是一些没有标点的火星文。 她坐入车内,恳求:“让这个小号消失吧。” 柳桑田瞥一眼:“这个昵称不好?” “昵称烂俗,看着就想删他微信,封他id,最好砸了他的手机。”她恨恨的说。 对她这种,直接扔对方手机的行为,杨沧海表达出某种程度的担忧:“桑田,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发泄,还是需要注意方法的。” 柳桑田气鼓鼓的翻眼看天,自顾自的说:“我又没有别人可以出气。” 杨沧海发动汽车:“通常女孩子生气,不是都喜欢找男朋友撒气吗?” 他在教她如何发脾气。 “我这个人,从来冤有头债有主,谁欺负我,我欺负谁!”想了想她又强调,“不会迁怒别人。” “可你一直生我的气。”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委曲。 柳桑田抬眼,之前愤怒之火,退去了一半,只有稍许的怨气还在:“杨总,我怎么敢?” 杨沧海取笑道:“你有什么不敢的,生的都敢吃。” 柳桑田被他一提醒,才想起刚才也没有怎么吃好,按了按胃:“不是你让人推了一车子配料上来,给我暗示的吗?” 杨沧海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拼?” 柳桑田:“我想升职。” 杨沧海:“钱西西比你更想。” 柳桑田:“我喜欢钱。” 杨沧海:“虽然是十几亿的投资,但是那钱又不是你的。你就是经手人而已。” 柳桑田话锋一转:“对啊,经手人而已,为什么前任的财务专员会死在任上了呢?” 杨沧海眼中寒光一闪,心里想,她要是爱着自己比爱柳颂多一些,那他得多幸福,看着她拼命争取财务专员的样子,他已能推测出柳桑田,在查柳颂死因。 人都死了四年,还这么痴情的女人,真tm太稀罕了。 包间里那些人轮番为难她,她都应付自如,虽然在他的面前有些无理取闹了,可这是一个人,被欺负后的正常反应。 现在看她已然恢复冷静,她越是懂事隐忍,他便越是难过。 这种心态像两股不同的力量,脑子想着,不要去同情这个不爱自己女人,心却把自己拽到了她的跟前。 他淡然看了她一眼:“你以前只是想知道柳颂坟在哪的。” 柳桑田眼中忧伤一闪而过,说:“的确是。” 杨沧海:“很快你就能见到了。” 柳桑田缓缓转过头,看着他:“如果今天我输了,是不是永远别想知道他在哪?” 第 60 章 杨沧海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以前我很想见到自己的母亲,后来有人告诉我,要从杨子安手里拿到华阳ceo位子,才能给我她的消息。我为了这一天,坚持了七年。 七年后,我成功。 我以为对方会兑现承诺,将我母亲在哪的消息告诉我。 却只得到一张非洲地图,说她在那片土地上。 我动用了我所有的资源找到她。” 柳桑田沉默的听着,这是杨沧海在暗示她,要想知道柳颂在哪,因何而死,只能自己先强大起来,再来谈有关他的死。 成为财务专员,不过是让她有了一些,可以接近真相的资源而已。 “杨总,不能直接让我知道吗?”她问 “不能。”他皱眉,明明一句话的事,他却显得极为慎重。 “为什么?”她有些急。 “因为我知道的,也极为表面,”他看她一眼,轻声叹息,“甚至是错的。” 越是这样,说明柳颂的死越有文章。 “杨总你希望我查下去吗?”柳桑田问。 沉默了良久,杨沧海才说:“我现在做的,有一半原因,只是为了如你所愿。” 那余下的另一半原因呢? 难道杨沧海自己并不想知道柳颂真正的死因。 柳桑田心中微微一冷,转念想,他到底是杨家人,总不可能自己查自己的亲人。 现在他能坦诚他的想法,还给她莫大的帮助,已经是他能做到了极致。 柳桑田理解他的立场,再去要求他做什么,便是强求了:“杨总,今天我还得感谢你。” 他幽幽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温柔的笑意:“你看出来了,我想让你赢。” 柳桑田盯着他的右眼,明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瞒不过他,可还是不能,彻底敞开心里的,那个秘密,他毕竟是杨家人,不可全抛一片心。 她缓和了语气说:“我其实很感激你。真的,很感激,这么多年来,我没有朋友,我坚持做的事也没有人理解,可是您还是力排众议定了我。 我知道,很多人都在争这个位子。 就像高考时,能上985的学生,都想考北大清华一样。 人到了一个阶段,总想着还要得到更好的。 是我……是我太贪心了。能有这个位子,我应该满足了。” 杨沧海:“你贪什么了?” 柳桑田扬起脸:“我想当专员,我又受不了别人的眼光。” “很正常,”杨沧海说,“要进入一个圈子,哪有这么容易,对于他们,你是闯入者。来者不善。” 柳桑田笑:“可我是一只很乖的绵羊。” 车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没有那么沉闷。 “哼,”他跟着笑了一下,“可你身上有狼性,最多算披着一张可爱羊皮的狼。” “才不,我被莫小姐打击时,连牙都不敢龇出来。” 她说着露出两颗洁白大门牙,顺带让他看到了她有些尖利的犬牙,她的犬牙颜色比别的牙要白一个度。 他上前仔细又看了一眼,说:“你这颗牙不是自己的吧。” “哦,”她脸上稍显不自在,好像成年后被大人点出小时候糗事一样。 “虫牙。” 她敲了敲那颗牙,很坚定的说。 “撒谎!”他认真的批驳,“虫牙通常长在臼齿的位置,这个位置……应该是被打掉的。” 她一滞:“你怎么知道?” “看你做事这么不顾一切,小时应该是吃过些苦的人。读书的钱一直由一个没有血缘的人供着,你的父母必定连最基本的保持都提供不了给你。 你应该一直是自己保护自己,所以会做一些比较激烈的事。 可你就像是沙漠里的胡杨林,明明很缺水,却还是能长成材。” 柳桑田脸上更加不自然起来,她眼底有些湿意,但很快敛去,轻松的笑:“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记着,武力只能让自己更痛,只有这里……”他指了指她的心口,“足够强大,用脑子去还击,才能让敌人痛,你才能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她反复咀嚼着他的这一句。 “在你什么都不能做时,保全自己,桑田。”他语重心长的说着,看到柳桑田眼色迷茫的看着他,他遥遥的看着某个方向,“这句话,是我母亲离开我时说的,再遇到她时,她……她把这句话做到了极致。” 于兰芳,一个最没有力量的人,连自己都保持不好,却生出像杨沧海这般城府极深的人。 柳桑田越来越发现,杨沧海只是一个顶着杨家姓氏的人,他与杨家那些人,有着不同的格局。 “于阿姨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她说。 杨沧海眼神闪出一片难过之色,垂下目光,看着她的头顶:“因为她很爱我这个儿子。” “是,所以我理解她为了活着回来见你,所做的一切。”她说。 他伸手摸了摸,像抚弄一只流浪街头,受尽白眼追打的狗,怜惜的看着她,心想,坚持爱一个死去四年的人,一定很辛苦吧。 她的双肩缩了缩,手背擦掉眼泪,抬头时,看到他鼓励的目光,他说:“我们都没办法选自己的出身,但我们不能轻视自己。把生气的时间,磨利自己的牙,才能反击。” “那你也是跟我一样吗?”她问。 杨沧海眼中一滞。 脑海里快速的闪过一群人,威仪的老爷子,假面的杨夫人,看似亲切平和大哥,骄横玩劣的老二,每一张脸都是在他十岁后闯入了他的生活。 分明不是他主动进入他们的世界,但那些人,一个个都如看到夺掠者一样的,审视、疏离、防备着他。 在老爷子绝对掌控的岁月里,他每一个白天,每一次与他们之中任何的对话,都是一次试炼。 只有夜晚,在梦里,能想想亲爱的母亲。 碎片般的记忆,像刀一样滚动在脑海里,切割着他对母亲最后的温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低的说:“我们是一样的。又不全一样。” 车外。 寒冷的长街上,路灯的光便显得格外的暖。 柳桑田肚子叫了一声。 他马上问:“饿了?” 柳桑田摇头:“就是嘴巴里老有东西在动。有点……” 她想说恶心来着。 可是活章鱼是她自己选的,不能前脚吃完了它,又嫌弃它。 于是,她生生把那两个字憋回去。 舔了舔嘴巴说:“那个酱有占盐。”说完又笑,想起了小品“不差钱”里面,那句“卤子有点盐”,不由得低头笑了。 见她笑起来,杨沧海的心情也轻松了一些。 “我去帮你买水吧。”他说着把车停靠在边上。 “不用了,反正很快就到住的地方了。”她不想麻烦。 他看了看她被芥辣辣红的嘴,红嘟嘟的,像抹了口红一样。 他凑近过来,盯着她的唇看了一眼:“抱歉。” “?”柳桑田。 “我喜欢吃章鱼。”他边想边说,像是在思考怎么说,能让她对章鱼的恶感消失,或是减轻一些,“我去日本留学后,有一段时间,常常被一群人整。” “哦,他们逼你吃你最怕的东西。”柳桑田一点就通。 “是的。”他承认。 他之所以暗示柳桑田选活章鱼,第一是为了柳桑田能击退钱西西,第二层意思,是想看看柳桑田到底有多大的决心,进入这个圈子。 说白了富人圈子,并不是你能做事就行了。有时,会这莫名的霸凌,被逼迫的去做一些事情。 但做这些事,并不是为了取悦他们,只是为了能留下来,等待机会。 他从来都很孤独的面对着这一切,柳桑田来了,就是一个另外一个自己一般。 他私下觉得,他所经历的,有必要让柳桑田也面对一次。 要不然,他无法放心的把自己的心交出去。 柳桑田目光凝视着他的右眼,看着他一直被厚厚的刘海挡住的左眼,想起过往关于他左眼的传言,心想他受了多少委曲,才在杨家爬到这一步。 他正卸下他的盾,让她看清楚他。 “其实,活的东西,在嘴里一动一动的,也不是很可怕。”她笑着张了张嘴,“很有弹性,很软,很像有条舌头在里面……” “唔……”她突然感觉到到自己不能说话了,声音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衔住了她嘴唇,瞬间时间静止了一般。 柳桑田一动不动的瞪着眼,气息渐渐不稳。 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就亲上了。 “你……”他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意,眼中露出看吻技菜鸟的表情,“不用这么咬牙切齿。” “?” 哪有,是太突然,没有准备好。 吻技这个事,练练就好了。 对练练……她不一直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嘛。 “张嘴,”他声音轻哄。 “张嘴?”她不解的看他,“不是应该闭眼吗?” “现在是我教你,忘记以前的。”他贴近过来,呢喃的声音带着沉沉的幕鼓之声般,催眠了她的意志。 以前,蜻蜓点水式的。 额头吻,手背吻,脸颊吻,唯独没有这种。 全新的体验,让人全身发热发软无力,只想继续下去不要停。 一股湿润流进她的嘴巴里,有活物,在嘴腔里轻轻滑动过,软软的像活章鱼的触角。 她的手勾住他,感觉自己在一点一点的吃掉,嘴里的活物,又发现这只是错觉,那东西在吞噬她的灵魂,抽走她全身那个名叫矜持的抵抗力。 半晌他退开一点,头顶抵着她的额角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嘴角,声音低沉的说:“怎么样?” “我……心口闷……呼吸不畅……我很差吗?” 想起他是这方面的老同志了,有些不忿。 他全上挂着淡淡的笑,师傅看倔学生一般,“没什么天份,考虑一下勤能补拙吧。” “!” 她舔舔嘴唇,把脸别向一边:“才不要跟你补。” 他伸手勾过她脸,这时,肚子叫了一声,他低头看了一眼说:“柳桑田,你把我弄饿了。” “你刚不是吃了吗?”她发觉,某人不讲道理的时候,真的很欠收拾。 “现在我饿了。”他皱眉,表情看起来在忍着百年不遇的□□一样。 “哪里饿?”她嘴让开一点,扬着脸问。 “你说呢。”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眼睛有意无意的瞥向下面。 合体的西装裤,有些变化。 她眼瞟见,秒懂,手骤然一紧。 他却一脸暧昧的等着她的反应。 她表面装不懂的淡定调侃:“我转红包给你,你去街边吃个快餐。” “够我吃吗?”他问,声如噬蚁。 柳桑田把头埋进他的脖间,轻轻咬了咬:“要看你一晚上能吃几顿?” 他眼像盯猎物一般的看她:“我喂口很大,想试试吗?” 她唇角扬了扬:“莫小姐正等着捉你的把柄呢,不怕吗?” 杨沧海眼中黯然,“你介意这个名义的未婚妻?” 第 61 章 柳桑田回看着他:“对,如同你介意死去的柳颂一样。” 他缓缓松开了她,手扶在了方向盘上,良久没有说一句话。 她有片刻的胜利。 但很快心中的不甘涌上来。 接下来的几天,莫耐由杨沧海陪同,在桐城开发的几处商业街巡视。 办公室内大家按步就班的做事。 杨沧海还问,为什么突然通知她办签证。 小易只笑着说是杨总的意思,柳桑田也就不好再问。 公司总部正式任命公告出炉。 电子邮件最先达到杨沧海邮箱。 又经他转发到了各高层。 从邮件发出,到柳桑田收到各种手机表情包的祝贺,只用了短短的五分钟时间。 与她这里热闹不同,财务部保持着一如从前的低调与安静。 甚至连出来打水的人都没有。 所有人经过时,都会不经意往里看一眼。 财务部的人,落选财务专员,这无疑打了整个财务部的脸。 谁都不知道,在这个位置的争夺上,钱西西和柳桑田下了多少功夫。 一切落地,柳桑田长长舒了一口气。 刘春带着各路的小道消息回到坐位上。 “柳桑田,你真的行啊。” “什么?”柳桑田正在打一份文件。 “你成专员了,你进来才几天呀。” “哦,我运气好。” “太气人了。” “我当专员,你生气?” “我也申请了好不好,怎么我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摸到的。” 原来潜在的竞争者不止钱西西。 “有时间,我请你吃大餐。” “当然,银城酒店,你请!”她边说,边片嘴里塞薯片,“问题是,连一场内部选拔,我都没有参加过,我哪不好,不合格,也要让我知道对不对?” 柳桑田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敲击,打印机里吐出一张一张的a4纸,拿在手里还有温度,带着油墨味。 “你那份打印没?”她说着,拿订书机订好成五份,“你安心做秘书助手,清闲,没压力。不熬夜,不长黑眼圈。” “他们都说,你有后台,快说你的后台是谁?”最后一句,最离谱。 柳桑田拿起文件,抢白:“你不也是有后台,才能坐在秘书室的这个位置。” “是啊,我舅舅是银行行长啊。”她不以为然的说,“所以,你的后台比我舅舅还硬。” 柳桑田抬头,手指了指她的身后,然后说:“杨总来了。” “开玩笑,这个时间,他才不会来。” 柳桑田拿起文件,起身,追着从眼前走过的人而去,“杨总,这些是要签的急件。” “放桌上。” “是。” “开窗。” “啊?”柳桑田回头看到在打扫战场的刘春,吸了吸鼻子,杨沧海不喜欢合成香料的味道。 她去开窗,寒冷的风灌进来,冷得她直缩脖子。 该死的刘春,吃吃吃,一天就记得吃。 刘春低眉顺眼的送文件进去,她还问杨沧海,她的申请为什么公司没有回应,杨沧海叹了一口气,从柜子里拿了一盒子点心,放在桌上。 然后,她忘记要问什么事了,拿着点心开开心心的回到位置上。 “刘春,你的事怎么样了?” “杨总说我去了南海,一定会水土不和,光是饮食这一关就过不了。这他给的。” 柳桑田看了一眼,标价六百八的点心,肝痛了一会,终于明白为什么杨沧海说,有很多时候,即使到了他那个位置上,也会遇到不想做但又要做的事。 比如安抚像刘春这种有后台的人。 刘春在下班前,向柳桑田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汉商建筑,被重新纳入到建筑商之列,承揽了南海项目里,所有的水、电、气的铺设和门窗的安组装。” 合同,已在成本控制部,刘春看到了原件。 刘春纳闷问柳桑田:“不是被杨总亲自给踢出局了吗?又拿到项目了,后台可真硬。” 柳桑田心底默然,这件事,杨沧海连钟芊雯的面子也不给,自然是莫耐在其中起了作用。 莫耐是杨家未来的三儿媳,柳桑田想到这个心底别扭了一下。 金钱,真的无所不能,瞬间她感到,她跟杨沧海那点感情,在重如泰山的利益之下轻如鸿毛。 回到住所。 柳桑田砸向床。 半夜,戴菲林的电话打进来。 她迷糊的伸手摸索了一会,才从床头柜里找到手机。 柳桑田:“喂,姐。” 戴菲林:“老妹,有个事,还是得跟你说一声。” 柳桑田鼻子里哼一声:“出车祸了?” 戴菲林:“是接了一个活,但对方太他妈欺负人了。” 柳桑田:“艺人陪吃陪喝陪酒,你不是很有经验吗?” 戴菲林:“不是呀,是接了华阳总部的一个饭局,对方指定孟飞接待。” 柳桑田双眼放空的看着天花板,愣了好一会,双眼才有了焦距:“有钱女人想嫖你男人?!” 戴菲林的声音带着百万分之一的欠意,外加千万分得意的味道:“孟飞签给华阳一年时间,要配合华阳旗下公司的公开活动,南海项目要剪彩,孟飞需要参加。” 戴菲林在电话那头叭叭的铺垫着。 “说重点。”柳桑田听了一会,打断她,“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就是……我们想续签华阳,跟对方磨了一个月,才要到了不足三百万的报酬。合同准备好了,现在就差搞定你们家杨沧海,能来帮助一下吗?” 哈哈哈哈…… 年度最搞笑的事件。 杨沧海怎么成她的了。 不对。 柳桑田一个猛子扎起:“你声音大点。” “杨沧海,他为难孟飞?你什么意思?” “杨沧海给加了一个附加条件,孟飞每年代表华阳去参加赛车比赛。可孟飞拍戏时,受了腰伤,还在养病中……” “姐,他的腰,真是拍戏时弄的?” “田儿,你什么意思?” “就是觉得……他喜欢你,你们在那方面也节制一点。” “柳桑田!”那边的人跳脚。 柳桑田躲背窝里笑得嘎嘎的。 紧接着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唉,你头发还没有吹干,别动。” 这不是孟飞的声音吗? 柳桑田恨铁不成钢的盯了一眼手机屏,要是能穿越过去,她能一把揪住戴菲林,把她的面具给揭下来。 “姐,你要不要这么没节操,你喜欢他,也不要骗我是不是?快说,是不是你把他的腰弄坏了?” “天地良心,就那么一次……” 戴菲林声音越说越小,小到后面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男人的一声低喃,“今天你来。” 我天。 柳桑田觉得耳朵都快要被烫熟。 小狼崽子,真是把戴菲林吃得死死的。 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戴菲林说“别在外面”,然后正人君子一样的冲柳桑田交待:“帮忙啊,我不想他去国外参赛,太累了。” 柳桑田挤了挤眉心,体会着这句话里的深刻含意,姐姐疼弟弟,没办法的事,她无奈的说:“姐,你们娱乐圈,拿资源都要用上我了?” “嘿嘿,裙带关系,这不是中国特色嘛……能在娱乐圈苟延残喘的,没有多少了,不好混啊,现在这个世道,看着门槛低,可是进里面才会明白,行规森严。” “资本为王。”柳桑田点评道。 “总结到位。”戴菲林叹气。 “孟飞喜欢赛车有问题?” “主要是,这个附加条件,是一个姓莫的女的提的,杨沧海八成是为了讨她的高兴。” 杨沧海这几天陪莫耐参加了一个晚会,在一场表演中,她看上了孟飞,然后利用手中的权力,力邀孟飞去国外参加赛车。 富家千金追求人的方式,就是大手笔。 直接给孟飞一年的几百万的合同。 于其说是跟华阳续的约,不如是说应莫大小姐的所求,续约了。 “姐,就是不想参加附加条款对吧。” “是。”戴菲林中气十足,“我家的艺人,卖艺不卖身。” 孟飞人都是她的了,当然不能一人两卖了。柳桑田对莫耐也没有好感。 她拿钱砸人的模样,真让人想撕了她那张目空一切的脸。 柳桑田打算应下这件事:“合同呢?” 戴菲林:“我明天送你公司?” “不,”柳桑田翻眼想了想,“还是老地方见。别让公司知道我们的关系。” 戴菲林坏笑:“我们的关系可是很纯洁的~” 柳桑田搓了一把脸:“姐,我认真的,除了杨沧海,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戴菲林:“就是说,华阳集团,你只信他一个人?” 柳桑田沉默了一会,“我只信我自己。” 戴菲林:“明白,我有分寸的。”完了,她又吧啦吧啦说了一大通感谢之类。 自己的好姐妹,不能不帮忙。 柳桑田闭上眼,在想着怎么能让莫大小姐,打消这次追星的举动。 唉,又是一道难题。 这天下班,刘春找她一起去吃饭。 以后可能要去南海,跟刘春也见不了几面,柳桑田便答应请客。 两人去了兄弟饭店,一张小方桌,两菜一汤,准备点果汁时,刘春主动说要喝啤酒。 柳桑田一人一瓶,公平又省事。 酒喝了一半,刘春忽然问她:“那天陪莫小姐吃饭,你是不是去了?” 吃饭这种事,柳桑田从不对外说,而且她跟杨沧海一起时,总是下班之后。 刘春喜欢八卦,可是今天问事情显得格外认真,不像是打听事,倒像是有心事要说。 “莫小姐说英文,你喜欢的话,下次你去陪她。”她的回答,让刘春有点气节。 她低头喝了一口酒,脸上做出恐怖表情:“别,我可不去陪这种洋玩意。”接着,甩了甩脑后的发,使了个暧昧的眼色,“这种女人,只有杨总才能伺候好。” “是啊,不是一个世界的,怎么可能沟通得了。”柳桑田挑了一条青椒,咬了一口,特别辣。 兔唇老板炒的菜,就是货真价实。 “我就不算有钱人,怎么一个个眼睛向着天呢?好像她比我们会强多少一样。” “有些人,出生就注定站在顶峰,可我们还在山脚下,跟成千上万的人,争抢一条通往华山的路呢。”柳桑田也感叹的说。 “那你要不要把杨总拿下,我就看不惯,称抖一点的男人,就全让那些个白富美给占了。”刘春旁敲侧击的说。 “那不行,公司里多少豺狼虎豹盯着这块唐僧肉,我要独占了,估计得撕成牛肉干。再说……感情的事,真不是主动的一方,就真的能掌握主动的。”柳桑田半真半假的说。 “那你真的不喜欢杨总?” ※※※※※※※※※※※※※※※※※※※※ 今天收藏能到100+吗?期待可以完结v.给自己加油打气。 第 62 章 “这个……他算是我工作上的精神支柱吧,没有他,我都做不下来。” 她悄然把感情化妆成工作寄托,也算是暗渡陈仓了一把。 “那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叫孟飞的?” “咳咳咳……”柳桑田猛然一呛着,大声咳嗽起来。 “怎么会?”柳桑田自拍心口五下,可千万别让戴菲林听到,那不得带着四十米大砍刀等在公司门口。 不对,依着戴菲林的个性,直接拎刀在她的住所,斩落鸡头,杀鸡候她! 想到那个血淋淋的画面,柳桑田打了一个寒战:“刘春,你哪来的外星人爱上男艺人的想象力,我怎么可能爱上不同物种呢?” “主要是我看到你跟孟飞在日本秋明山的照片。” 完了,次去日本参加赛车,后来拍了几张照片,传给戴菲林。 估计戴菲林拿去给孟飞那小子荒得长草的微博,当福利发送了。 谁会想到,让刘春这个视力好到可以当射击冠军的人给惊鸿一瞥上了。 她极力否认过后,对刘春说:“你别乱传,要不然下次不帮你了。” “我就是担心你受骗上当,其实……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刘春推开没有吃几口的菜碟子,神秘的说,“我前几天,看到莫耐跟孟飞约会!” 什么?! 这么猛! 柳桑田回忆了一下,时间上推算,应该就是戴菲林说的,莫耐要求签下孟飞,还要求他出国参加赛车的事。 “这事你怎么肯定?”柳桑田怀疑的看着刘春。 刘春撇了撇嘴:“我看不惯她不行吗?” “你跟踪她?” “她高调在脸书上秀行程,公开的。” 柳桑田没有时间像刘春这样关心别人的私生活,但莫耐这么大张旗鼓的还真让她意外。 她想了想,抬眼看着刘春,突然问:“你今天不是要我请客这么简单吧。” 刘春定定看着她,没有出声。 夜色笼罩下的银城酒店,冷风寒不了璀璨的霓虹。 一辆本田系的小车停下,走下一个年轻人。 一身白衣黑帽的他,低头匆匆走入了酒店大门。 2046号房间的门刚刚打开。 年轻男子的身影闪了进去。 给他开门的是刚刚从国外回来的莫氏财阀的千金,莫耐小姐。 长长的走廊里,除了扫地阿姨外,再无其他人走动。 一切看起来,只是男艺人偷偷与富二代约会的桥段,在酒店内上演。 一门之隔。 孟飞低头看着手机,确认倒计时二十分钟后,点确认键,随后手机一扔,打开了电视。 站在窗口的莫耐一脸笑意的说:“孟飞你很守时。” 孟飞没有什么表情的说:“时间到,我就会走。” 莫耐挑眼看他:“要晚个半小时,你也得多留半个小时。” 孟飞脸色微沉:“合同上写了,我每次来只会呆二十分钟。你要办什么事,快点。” 莫耐没有被这样怼过,有些不快。 孟飞又说:“我不管你拿我做什么挡箭牌,我说只给你二十分钟,一分都不会多。” 莫耐咬了咬牙,眼色由之前的高高在上,变得无可奈,她一身睡衣的走过孟飞的身边,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庞,孟飞厌恶的让了让,双眼看也不看她一眼的说:“还有十八分钟。” 莫耐像是被提醒到了,忙伸手打开了2046房间内的暗门。 门的另一侧,一个健壮的身影像饿狼一般的扑到门把上,单手揽过莫耐的腰,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挑,嘴巴狠狠的堵在她的唇上。 她半惊半喜的“啊”了一声,带着娇俏的笑,勾住来的的脖子,媚声说:“急什么,又不是第一次。” 男子一把握住她的身体,死死的贴上,声音滑进她的耳道里:“给我。” 2047房间内男欢女爱,2046的电视声音开到了最大,里面正播放着清宫剧中,太医与嫔妃私下合欢的床~戏。 从车内下来的柳桑田,看了看四周,发现了本田系的小车后,特别留意看一眼车牌。要不是刘春在身边,她就直接扑上去问了。 回头看到刘春一脸诡异的兴奋之色,她察觉到有事要发生:“你真的确定,孟飞跟莫小姐在酒店单独约会?” 刘春发挥她侦探潜质:“上2046确认就行了。” 神探呀,这都知道了。 柳桑田想到戴菲林,为了老友,这事不能袖手旁观,毕竟孟飞渣了别人她管不着,可是对不起戴菲林,那是踩她的底线了。 朋友,她就这一个。 不能让仅有的朋友戴绿帽子。 她眼睛一亮,悄然摸出了手机,按了一下,装在了腕袋里。 要上电梯时,刘春悄悄说:“我刚才发现几个孟飞的粉丝了。你说我们这样上去,是不是对他不好。” 柳桑田停下手,四顾了一圈,的确有几张年轻的面孔,在一楼大堂里徘徊,看穿着不像是要住店的,倒像是找人的。 忽然有些心虚:“……我打个电话!” 刘春拦住:“我就是想让莫耐出出丑,你要是让孟飞知道了,那还怎么捉~奸!” 柳桑田两难,要是阻止了孟飞这次,那以后呢? 坐视事情的发生,让戴菲林自已醒悟为好。 渣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她咬了咬后牙槽:“我只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别的,让当事人去承担他们应该承担的。” “好勒!”刘春喜笑颜开,又一脸做贼的说,“柳桑田,你真够腹黑的……” 柳桑田被她怼得无话说。 “还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柳桑田按下了电梯键。 “就是就是,她打了我们的左脸,还不让我们挠她右脸一脸花吗?”刘春激动的开始搓手,顺带,戴上了一只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 “你真够专业的。”柳桑田鄙夷无比的点评她的掩饰行为。 刘春嘿嘿一笑,摸出一只二哈的面具:“这个更专业,你要不要?” 柳桑田轻蔑的别过头,转眼把面具套在头上,深呼一口气。 2046到了。 他们不是第一个到的人。 柳桑田皱眉看刘春:“你干的?” 刘春无辜且急于辩解的拉下口罩,做了一个“no”口型。 柳桑田无语地扫了一圈,比他们装备专业,遮挡整齐的代拍客,思考了一会,默默地拿出了手机,拨号,电话响了四声后,传来清宫剧里哀怨的片尾曲。 “2046外面有狗仔。” 她没有给对方说话机会,直接扔出一句,随后话筒里的歌声,变成了哒哒的杂音,一声重音过后,砰的一下,2046的门开了,随即又秒关上。 柳桑田来不及看清是不是孟飞,就听到他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不能被他们发现在这里。柳桑田想想办法。” 他真的在! 柳桑田心被捅了一下。 为戴菲林不值。 此时这大傻妞还在车里等着她的小鲜肉,给他当车夫呢。 我去! 这什么世道! 但现在骂人没有用,人被堵里面了,总不能真的让戴菲林手中男艺人,因此前途尽毁。 在柳桑田看来,这种事,只有戴菲林和孟飞两个人才能决定。 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看了一眼四周,说了三个字:“我帮你!” 回头,她面色一沉对刘春说:“你捅大篓子了。” 刘春也感到不安来临,特别是看到□□短炮的人,在伺机而动,便不敢回嘴。 柳桑田望了一圈,问:“刘春,你家亲戚里谁的官最大?” “啊……”刘春莫名其妙的看她,但也觉得事情好像整得有些大了,正在朝她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她迟疑的说,“我哥干消防的。” “什么?” “直系里面就他最年轻,又有编制。跟你很般配。这事过了,我介绍给你……”她讨好的说着,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别的就是有两小钱,银行、税务什么的。可以做你爸爸了。” 她在贿~赂她。 “……” 刘春看到来人越来越多,心理防线已抗不住:“要不我们跑吧,这事闹太大了,我们会被拖累。反正不是我在堵他们俩。” 现在想着溜,晚了。 此时,已有人发现了他们。 柳桑田拉下面具,往口袋里一塞,左右看了看:“就算丢了工作,我也不能看着他们出事。” 刘春以为柳桑田还在护着莫耐,心有不甘的皱起眉头。 “你就这么喜欢当舔狗!”刘春扯掉口罩,往垃圾桶上面一扔。 她匆匆往电梯口走去。 柳桑田想叫住她已然来不及。 20楼。 走廊推着车走过的扫地阿姨,从杂物间里出来,她脸上捂着口罩,走到垃圾桶边时,看了一眼,随后把一只烟灰缸反扣在垃圾桶上。 再拿开时,十几个闪着红色亮光的烟头,聚拢堆在了刚刚被扔弃的口罩之上。 不过两三分钟,垃圾桶漫出一股浓浓的黑烟。 柳桑田心里念头飞速闪过,是她?不会,戴菲林那么年轻人,怎么会是个满脸皱纹的老阿姨。 “滴滴滴……”尖锐的火警声响彻走廊,惊动了每一个角落里蛰伏的窥探者。 犄角旮旯里的人,纷纷涌出来,他们没有急着奔向走火通道,反而一个接一个的堵去了2046那张门。 柳桑田脑子快速转动,就在门开的前一秒,她直接冲着人群喊了一嗓子:“孟飞,给我签个名!” 众人都寻声看去。 她脚步快过声音,语音刚落,便抄起垃圾桶里的烧得发臭的口罩,往2046的门口掷去。 众人后退数步。 一会功夫,各张门打开,不断有人从里面跑出来。 一时间走廊上乱成一团。 柳桑田贴着2046的门站着,急得想撬锁。 喀喇一声,门开了。 她一愣。 2047里面,闪出几条人影。 前面两个,衣冠不整,男的只穿条情趣短裤,女的裹了一条刚到屁股的白毛巾。 走在最后面的,衣服整齐,戴着黑色的帽子。 柳桑田一眼认出,上前扯着对方,往另一个出口走。 走到出口处,看到几个拿着手机的人,还不死心的等着什么,她立即停止前行,回身把身后的人堵了回去。 “有人。” 她低低的说着,想了想,又拉着他往杂物间走。 那里有员工专用电梯。 一般人并不知道。 按下电梯后,她塞一只面具在对方手里,急促的交待道:“快走,别让人认出来。” 那人看着手里的面具迟疑了一会。 孟飞从小怕狗,怕跟狗一切有关的事。 柳桑田见他一脸抗拒,脱口说:“戴菲林属狗的!” 孟飞没有吭声,只默默的戴上了二哈的面具…… 柳桑田看到电梯数字从20到一直缩小到1后,才把心头憋的那口气吐出来。 转身,打电话。 电话那头一秒接起。 “姐,人下来了。你快带他走。” “你也快走,别让那贱货发现你了。” 柳桑田原本还想着戴菲林应该傻瓜一样呆在车里,现在听她的口气,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接下来的话,让她彻底蒙掉。 “我知道姓莫的为难你,今天算是给你出气了。” 柳桑田在送走孟飞时,一直纠结要不要把实情报告戴菲林,如今不用了。 戴菲林不仅知情,可能刚刚那把火……她是扫地阿姨…… 小看戴菲林了。 混娱乐圈的,手段了得。 她挂了电话,混在人堆里往楼下走。 不敢坐电梯,一直走到一楼。 到大堂,看见沙发上坐着一头湿发的莫耐,她身边站着一身风衣的玉树临风之姿势的男子时,柳桑田这一周,被一直扎在心头的那根刺,产生的痛楚得到最大舒缓,好一大半。 她装着不知情的加快了脚步,上前,探视,保持着作为职员应沉默,以前适当的关注。 不让人生厌,也不会令人感觉到冷漠。 她甚至去端了一杯热咖啡过来,放在了莫耐的跟前。 再抬头时,一直在打电话中的男人视线与她对上,目光里没有情绪的冷淡,一下子变点燃般的跃然在眼底,只是一瞬间,便又熄如墨玉,变得漠然。 柳桑田下意识回避开。 “你送莫小姐回酒店。”男人吩咐。 “是。”柳桑田低下身子,去扶。 莫耐手一挥,打掉伸过来的手,眼睛一触到柳桑田的目光,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发抖。 柳桑田没有生气,只是拿眼瞧着跟莫耐一起从2047里出来的男子。 这男子她有印象,是莫耐的保镖。 年纪看起来比杨沧海略大几岁。 有一双锐利的眼睛。 他勾下身子,一把抱起莫耐,在她耳边低声说:“我送你回去。” 莫耐把头靠到他的怀里,目光温柔无比,像小猫一般,头安静的依赖在他的脖间。 男子抱起她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可是才走几步,便停住,回头对柳桑田说:“你过来。” 柳桑田没有动,反而是看杨沧海。 杨沧海缓慢而坚定的走到柳桑田的身前,用身体挡在了她的前面,“岳峰,她是我的秘书。” 岳峰冷声说:“有些话要问她。” 说着,他手下围上来。 杨沧海手一挥,他的身后,外面不断有安保拿着消防器材进来。 一下子,上来十几个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送他们去休息。”杨沧海淡然的说。 岳峰咬了咬牙,眼神像毒蛇一样的盯着杨沧海,:“杨先生,你最好给我们一个解释!” 杨沧海轻松的一笑:“把你身上的皮披好,再跟我说话。” “什么?” 他的人欲动。 岳峰眼神扫过,阻止他们进一步行动,只说:“原来,杨先生,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 杨沧海以为岳峰不过是个有色心没有色胆的人,现在看来,倒也不失作为男人风范,只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说:“我的地盘上,从来没有人能欺负我的人。” 他说到欺负两个字时,看了一眼莫耐。 很明显,莫耐让柳桑田淋了一身的雨,吃了难以下咽的活食,这一切,他杨沧海都一一记着,现在正连本带利的讨回去。 莫耐又羞又恼,有苦难言,眼神像冰冷的刀子一样刮在柳桑田的脸上,嘴里说了一句:“好,二十分钟后,我要见到她。” 这次,杨沧海没有拒绝,算是默认了。 时间过得有些漫长。 柳桑田从沙发上站起时,杨沧海已经在跟几个主管询问火警的情况。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对外宣布,是一次消防演习。 柳桑田低头刷了一下手机,公司的官网上,在火警发出的二十分钟内,便已经辟谣。 不得不说,危机公关做得不错。 柳桑田随便浏览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出自李秘书之手。 快速、简单、明了。 她在人群里搜寻着刘春的身影,这家伙,来时踩着火箭,去时无影无踪。打电话给她,也只发微信,所说内容,只有一句:“与我无关。” 与她无关,那就与孟飞有关。 莫耐这种人,怎么可能用一句消防演习能骗过去。 她走到杨沧海的身后,等那些汇报的人走开后,问:“杨总,有件事我想跟你确认一下。” 杨沧海看了她一眼,抬手看表:“桑田,你现在去跟莫耐谈谈,拿下她。” 柳桑田:“什么?” 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第 63 章 杨沧海语带命令式的口气说:“传达一个讯息给她,让她主动撤销对汉商建筑的推荐。” “杨总?”柳桑田不明白,甚至觉得这种事,不是应该拿到董事会上讨论,而不是拿来做交易。 但从整个事件来看,这就是一个局。 虽然有些地方她还没有想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孟飞到2046见莫耐,杨沧海是知情的。 一个小鲜肉与富二代见面,这在娱乐圈里比比皆是。 毕竟,娱乐圈与富豪们就是被金钱这条纽带,紧紧綑定在一起的名利场。 他是在利用隐私打击莫氏。 并不新鲜的操作。 “这关系着南海项目的工程质量。”他神色淡定的交待完,随后像是等待她上战场的将军一样,冷静而期待,带着不可逆他而行的威仪。 柳桑田无法理解,这么多明星,为何独独挑中了孟飞。 “别让我失望。”说完,他转身走入一间房间,在她眼前关上了门。 杨沧海,出身百亿家族的私生子,他的手段若是真的符合大众三观所想,只怕早早就在这场权利之争里,被淘汰出局。 他身边从不缺少女人,艳丽、清纯、温柔、善解人意,却都不是他需要的。被他爱上的,她或许不需要强大的家族背景,也不用拥有丰厚的财力,但是首先就应该是一个经得起风雨的强者。 他在寻找一个同类,而不是一朵温室里的花。 柳桑田在门口站了一会,抬手打出一个电话:“戴菲林,孟飞出事了。” 戴菲林声音里听出过多的情绪,却清楚的表达着她的态度:“知道,被人坑了。” “姐,”柳桑田腋下夹着笔记本电脑,深吸一口气,往电梯间走,“你是这方面的行家,怎么样能把事情圆过去?” “杨沧海怎么说?”戴菲林问。 他只谈公司利益,丝毫没有顾及到孟飞。 电话里柳桑田按下电梯键:“我想知道,金钱和尊严,你选哪一个?” 要钱,杨沧海给得起。 要真相,那便从此在娱乐圈消沉下去。 手机那头沉默了数秒,戴菲林的声音响起:“我是他的经纪人,出了事,我来扛。你不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不需要搅进来。” “姐!”柳桑田一路疾行,脑子里乱纷纷的,她低低的叫了一声,“告诉我,钱还是真相?你只能二选一!” 虽然柳桑田看不到手机那头的戴菲林,却能感觉到隔着屏幕,她心中深深的寒意。 戴菲林的声音再度响起:“田田,艺人在他们富人眼中,其实就是披着华丽皮毛的玩意儿,玩过了就扔。我们入这行时,早就习惯扮演成他们眼中的样子。记着,娱乐圈也是职场,握有话语权的从不是我们打工一族。” 她的声音听起很平静,却透着无尽的悲凉,和看透一切的冷硬。 “可是孟飞什么也没有做。”柳桑田手指抠在笔记本坚硬的外壳上。 “我知道。你放心,我这边我来处理,你那边我也帮不上,你只记住一条,华阳跟孟飞的合同,无论如何要保留下来就行。” 挂断电话,柳桑田隐隐感觉到,戴菲林也是知道这次他们的见面不单纯,但是艺人没有资本关注,就没有价值。 戴菲林“炒作孟飞与莫耐”的想法,在柳桑田脑子里一闪而过。 这是一步险棋,她想。 柳桑田看着电梯门关闭的瞬间,红色的数字开始变化,孟飞和戴菲林的脸在眼前不住的晃动。 套房的门口,站着两个保镖。 柳桑田向他们表明身份后,其中一人侧身对着领口处的话筒说了一句什么,随后,两人同时让开了一条道。 这一层楼,柳桑田从来没有上来过。 听公司的人说过,是杨沧海的包间。 他并不常住,偶尔来一下。 而现在金色的双开门里面,正坐着低头刷手机的莫耐。 门打开的一瞬间,握着手机的莫耐站起来,目光冷冷的看向来人。 柳桑田看到她的身边站着岳峰,正拿着吹风机,给她吹头发,手指还握着她的发尾。 这么明目张胆,柳桑田有些佩服眼前的两位。 她扫了一眼莫耐,神情再无之前初见时的拘紧。 莫耐往前走了一步,长发从岳峰的手里滑脱出来,她握着手机的姿势,像是握着与性命相关的物件一样,而她却在站近柳桑田的时候,却把手机扔给了一旁的岳峰。 柳桑田目不斜视的看着她,第一次发现,没有化妆的莫耐,也不过如此。 瓷感白的脸颊上覆盖着细小的褐色雀斑,眼尾带着因化妆品使用过度,而导致的细纹,失去了眼线的描摹,她的双眼也没有那么凌厉。 她是如此的普通,在失去用金钱的粉饰后。 柳桑田留意到,莫耐略肿的嘴角,还有刻意绕在脖子上真丝围巾……她眼波移向岳峰,目中含情带俏。 对方此时已经穿上了修身合体的西装,与四十分钟前,那衣冠不整的模样,相去甚远。 欲盖弥彰,她心底冷冷一哼。 “坐。”莫耐看了一眼柳桑田腋下夹着的电脑用英文说。 “我还是站着吧。”柳桑田亦用英文回应她。 “你是除我之外,第一个进这间房的女人,”莫耐说着,环顾房间里的摆设,“这里,是三少给我开的套房,从银城酒店建成的那一天起,就从没有人进来过。” “很荣兴,莫小姐。”柳桑田对于奢华的装饰并不放在心上,甚至她都没有兴趣却估计一下,墙壁上的画多少钱,踩在脚下的波斯地毯花了多少人工才织成。 她来这里,不是来计算,杨沧海在这女人身上砸下多少钱,来取悦她。 虽然心底有过不甘,但只一闪而过。 “果然是杨沧海□□出来的。”莫耐见柳桑田没有太多的惊讶,目光第一次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审视着柳桑田。 柳桑田亦回视着她。 莫耐在等柳桑田先开口。 柳桑田应她所期,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说起刚刚那段并不光彩的事:“那件事,杨沧海会解决好。” 莫耐脸上表情微妙,想了想,冷笑:“那件事?发生了什么事?火警吗?哈哈……他当然能搞定这种小事。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是你来跟我谈条件?” 她死不承认的样子,让柳桑田觉得可笑。 柳桑田不急不徐的说:“杨总不需要更多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来,代表杨总的诚意。” 莫耐眼半虚的看着她,“你?代表三少?杨沧海?” 柳桑田嘴角微微抽了抽,拿出手机:“需要找杨总再次确认吗?” 她底气十足的表达出某种适度的强硬。 莫耐意识到,柳桑田并非看上去的软弱好欺负,她一挑眉头,转而说:“不是说消防演习吗?我原谅他的管理不善。” 莫耐说这话时,居然轻描淡写的像翻过一页,描写烂俗丝毫没有剧情的狗血小说。 真够无耻。 她甚至说:“孟飞就是一想找资源的小鲜肉,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玩玩而已。” 柳桑田接口:“那请莫小姐撤掉,‘孟飞为求资源不惜插足豪门’的热搜。” 莫耐扬着脸,嚣张的笑:“这是实情啊。你不知道吗?全桐城都知道啊。” 玩弄别人于股掌间的成就感,让她笑得意而放肆。 “这不是事实,莫小姐。”柳桑田平静的看着她,“幕后控评这种事,瞒得过别人,骗不了自己。” “我是当事人。我说的就是事实。”莫耐蛮横的说。 柳桑田看了一眼岳峰,话却是对莫耐说的:“是吗?2046只有孟飞一个男人吗?” ! 莫耐快速的看了一眼岳峰,后者眼神闪了一下,不过稍纵即逝。 她挑眼扫了一遍柳桑田,走近了些,眼角视人的她,带着压迫的神色,凝视着眼前人。 她声音在柳桑田的耳畔极轻的说:“柳桑田,听说你已婚,可你现在只喜欢你老公一个男人吗?” 她微笑着把脸撤开一些,笑意暧昧的盯着柳桑田的双眼,“怎么,答不上来?你不是一直挺敢的吗?” 柳桑田内心狠狠一揪,隐避在心底暗处的秘密,让她窃喜又慌张,更多的是不确定,现在被她一把掀开了伪装。 蛰伏在泥土里的蛹,来不及羽化成蝶,被黑暗里利刃刺中了包裹的茧。 内心暗波涌动,表面却如常从容的她,看着莫耐扬起的嘴角,轻声说:“我男人死了,你的也是吗?莫小姐,就算女性的地位再怎么提高,男人对于配偶要求,忠诚,永远排在第一位。” 莫耐嘴角微妙牵动。 柳桑田又立即说:“当然,在婚前,每一位名媛小姐都是自由的。” 莫耐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她冷声说:“多见点世面,柳小姐。”随后又无奈的说,“你妒忌也没有用,必竟投胎时,就决定了绝大多数人的一生。” 玩到了杨沧海的银城酒店,还如此理直气壮,莫耐的确牛x。 “明星对于每个女生来说,都是可以爱恋的对象,他们有出众的外貌,在镜头前美化的举止,还有让异性放下戒备的完美人设。他们就是包装好的一件礼物,摆在任何人面前,都会让人想拆开的冲动。”柳桑田站在套房的中央,对着靠在飘窗上,看着外面飘雪的莫耐说。 莫耐脑海里快速划过孟飞那张少年模样的脸。 清冷并不高傲,孤独却不冷漠,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看人一眼,便教认不能忘记。 可他心里装着别人。 就像杨沧海一样。 她不甘心的抽了一下嘴角,目光冷漠的转向柳桑田,一瞬间又浮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我们这个圈子,玩小明星就是一种消遣。跟买一瓶香水一样,有时只是因为喜欢那个装着香水的瓶子而已,里面装着什么,并不在乎。” 女人如新衣,男人似香水。 柳桑田同情那些为小明星克金的粉丝了,他们跟眼前这位一比,真的不值。 “莫小姐,尊重一下你身边的人吧。”柳桑田看向一脸沉默的岳峰。 他在听到两个女人议论小明星,眼睛冷得没有一丝光芒,灰蒙蒙的没有生机。 莫耐眼神闪烁了一下,摸了一下刚刚吹干的发,回头挑目看着柳桑田:“谁教你来说这些的?” 这一次,她用的中文,虽然说起有些吃力,但还是能够听懂。 “有些人,从出生起,就拥有普通人不曾拥有的金钱,依靠这些无所不能的东西,换得大多数人不能得到的名画、奢侈品、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 看似可以操控一切,但控制的不过是觊觎他手中金钱的人。除此之外,他比正常人更难得到真情。 特别是爱情,得到时,觉得可以放弃全世界去厮守,但其实这不过是风花雪月的一个梦。 莫小姐,你是珠峰顶上的镇山之宝,谁想得到你,”柳桑田缓慢而郑重的说着这番话,目光从莫耐的脸上,移到,一直守在一侧,垂手而立的岳峰身上,“对于他来说,这是一场足以毁天灭地的雪崩。” 莫耐悄然向岳峰看了一眼。 后者亦回视着她。 柳桑田顿了顿又说:“银城酒店里遍布监控,莫小姐应该知道的吧。” “你什么意思?”莫耐皱眉。 她不信,还有人敢监控她。 “监控是对双方的保护。莫小姐的私事,我不评论,我只想说,事情发生得有太多的巧合,现在我手上有监控,您愿意的话,可以看看。” 莫耐看完监控,整个人足足的有一分钟没有动过,她慢慢合上笔记本,移开视线,手指梳了梳头发,转脸看向岳峰:“你怎么看?” 岳峰没有看到视频,只是凭着以往的经验:“是那个孟飞在炒作!” “炒作?!” “对,”岳峰很鄙夷的说,“莫小姐,多少人想跟你接近,他们不过是借你的名声,抬高自己。” “我又不是娱乐圈里的人。” “可你有钱,有人脉,说白了,你姓莫,就是你的资本。” 莫耐看了岳峰一会,“你继续。” 岳峰:“估计今天你和孟飞会上头条。可能会传到脸书上。到时……家里那边也会知道。” 莫耐目光清晰,并没有想像中的慌乱:“只有这些?” 岳峰想了一下:“会让你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中国。” 莫耐还是看着岳峰:“只是这样?” 岳峰叹了一口气:“事情发生在三少的眼皮底下,你们三年之约,也许有变。” 莫耐眼神冷酷的抬起,骄傲的扫着岳峰的脸,她突然站起来,走到岳峰的跟前,咬牙切齿的说:“你不是说,2047没有监控吗?为什么要骗我?” 岳峰的脸突然一变,他快速的看一眼桌上的笔记本。 所以……刚刚莫耐看到的,根本不是火警时走廊外的视频,里面根本没有孟飞,而是在2047里面,他跟她爱~爱的内容。 岳峰眼神一慌,不知所措。 莫耐怨气极重的看着他,阴寒得像是被地狱囚禁的咒灵一般,“你毁了我的计划!”说着她挥手重重的甩在了岳峰的脸上。 柳桑田站在一边看着都替他痛了一下。 心底微微的出了一口气。 四十分钟前,就在孟飞出去的一瞬间,曾交给她一只小小的u盘。 她来时的路上,看了一眼。 现在正好用上。 不过,莫耐所说的计划又是什么? 岳峰被打,并没有觉得多难受,反而只一味的问:“你说计划毁了?怎么么会,汉商建筑的事……” 莫耐恨恨的用眼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甩开他,向柳桑田看了一眼。 岳峰后悔的闭上了嘴。 柳桑田大吃惊,汉商建筑,是隆城的一家建筑商,跟杨子安关系密切,而且是隆城推荐的,现在岳峰这样一说,这公司跟岳峰一定关系不浅。 原来,在大堂时,杨沧海曾说让岳峰披好身上的皮,是指岳峰表面是莫耐的保镖,其实参股了汉商建筑。 杨沧海揭掉了他的伪装。 高! 她除了叹服杨沧海识人的能力之外,也开始理解,为何他在看到莫耐来公司后,便不再正面提出要踢汉商出局。 有莫耐力保,他便没办法下手。 柳桑田见机会来了,立即在一旁说:“杨总说了,莫氏和杨氏的利益是共同的,还要长久合作,什么事都好商量。汉商建筑,只是这次不能成为建筑商,下次还有合作机会。” 莫耐回过身来,盯着柳桑田:“你给我滚出去!谁让你在这教训我!” “莫小姐,是你需要见我。”柳桑田眼中冒火,不服气的说。 “我见你,是要你转告杨沧海,无论他想养多少女人,我都无所谓,但不要养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尤其不能掌握公司的财务!” 她一字一句的说着,每一个字,都咬得特别的准确,柳桑田听得出,这话应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训练了多少次。 莫耐还不解恨的说:“我的中文,你听清楚了吗?” 柳桑田全身紧紧的绷着,这比让她吞下活章鱼,更让她难受。 她扬起了下巴:“莫小姐,如果我是你,我会对握有话语权的人客气一点。” “哼,”莫耐冷笑,“我们这个圈子,谁的黑料没有,你手中的算什么?” “不算什么,也没有打算让这东西来做什么,不过只有一点,莫小姐,你不介意,不代表别人不介意。”柳桑田眼色清冷的说,“就像你刚刚要我传达给杨总的一样,你还不是杨总什么人,你就介意成这样了。” 莫耐美丽的脸被打了一样,五官扭曲着,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也无法掩饰她内心的忐忑与愤怒。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莫耐脸上露出被激怒的表情。 柳桑田不解的看着她,刚刚看那样的视频时,也不见她如此怒气冲天,反而就像是自己穿错了一件衣服而已,换了就是。 而现在,她的话刺到了有钱小姐的自尊心一样,让她张牙舞爪起来。 哦,对了,莫耐从不把她柳桑田当成能她平起平坐的人,阶层的差距,使得眼前这个女人,目空一切。 那种刻骨到血液里的傲慢,一旦被柳桑田这种平民百姓挑战,便觉得是莫大的羞辱。 踩脸踩多的人,这回让人打了脸。 “我只负责传达杨总知道的事情,这份东西,由杨总掌握,您有需要跟他提就是了。还有,有关孟飞的热搜你撤了吧。 谢谢,失陪!”柳桑田扬声说完,收起笔记本便往外走。 整个一天,杨沧海都不曾提及这件事。 消防演习的通告,将一场桃色绯闻,掩盖得无迹可寻。 只有孟飞从2047出来的视频,在网上被传出各种版本。 柳桑田答应,秘切关注合同的事,戴菲林才算是没再发那些带节奏的通稿。 可是这不过是不知内情的人,看到的假像。 “柳桑田,小柳,小田……”刘春迭声的在柳桑田后头走着,整个人都快粘她身上了,“说说说,后来怎么样了?” “没有后来。”柳桑田本着对祸从口出的认知,决不肯多说一个字。 “没有后来?网上说,白富美看上了孟飞,孟飞不从,触发了火警脱身。”刘春刷着手机,照单念出。 “你喜欢就好。”柳桑田没有兴趣的说。 “可我觉得不是这么简单,你知道吧,火警这次让很多客人都投诉,现在都在挨个赔礼道歉中。” 她说的事,柳桑田是知道的。 连李秘书都被叫去支援这次行动。 可见火警之事,并不是表面上,一张告知书,就能解决的。 在桐城,这座古老城里,银城酒店作为只有尊贵地位的人才能入住的地标,是不可以出任何差错的。 人们习惯了他的细致、不差分毫的周到服务,哪怕有一点点瑕疵,便会被拿出来批驳。 完美的大酒店,变成了不可以有任何状况的安全之地。 有了问题,便是不可原谅的。 特别是有钱人,他们对于失误,错误容忍度,比对美女帅哥的一些负面新闻,要低得多。 柳桑田觉得杨沧海一定很头痛。 “杨总被总部骂了。”刘春无聊惋惜的看着杨沧海办公室的门,“他关在时面两小时,没有出来过。” “那是公关部的事。杨总又不是没有经过风浪的。” “嗯,”刘春悄然送上一沓文件,“那你送这份文件给杨总去签字吧。” ?? 居然套路她。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送。”柳桑田立即反问。 “柳桑田,你很快就要去南海了,我们一别可能是几年不能见。日行一善吧,我会记得你的好。”刘春笑着推她。 柳桑田想着自己手里的u盘,本是孟飞给她的,她直接说成在杨沧海的手里,这给杨沧海惹了事。 不行,得解释清楚。 “好,我送进去。你整理一下发~票……” 柳桑田在门口敲了三下,里面没有回应。 可能真的如刘春所说,杨沧海,正烦着。 柳桑田本想通过手机给他打电话汇报,可是自从看到孟飞拿着耳塞式的u盘给她后,她就多了一个心眼,搞不好杨总和她也在别人的监控下。 还是当面说好一点。 事情已经这样了,早一点说,晚一点说,没有区别的。 柳桑田整理了一下思绪,把火警的事前前后后又想了一遍,始终不明白,弄出火警后,到底对谁最有利。 目前看来,孟飞上了不用钱买的热搜。 可是戴菲林炒作的手段,从来没有这么低端的。 华阳是最大的受害者,已经在搞上市了,莫氏与杨家联姻,本就是一场资本的强强联合。 而受害最深的自然是华阳。 至于莫耐,她是咎由自取。 而网上还有一种声音在传播,杨家若与莫氏为这件事撕破脸了,还有一个受益者…… 第 64 章 ——视频女主。 柳桑田全身打了一个寒战。 这种阴谋论柳桑田不是没有看到,不过很快被三观正确,站在道德高点,说得自己好像应2047一样,其实就只电脑里捕捉几个段话,截取了几个自以为是的内容的键盘仙们,给按在地上踩。 理由很简单,杨沧海很有可能是位同志,他不可能喜欢女人。 她站在门口呆了好一阵,里面才传来脚步声。 门从里面打开,杨沧海正拿着手机讲着什么,他向她做了个进去的手势,她闪身走了进去。 在等他讲电话的过程里,柳桑田第一次听到了杨沧海说英文。 以前他也说,只是几个单词而已。 而这次,却是长篇大论。 每一句,都带着辩论的色彩,感觉是在据理力争什么事情一样。 等了近十分钟,他还在说,她便把手中的文件放在他的桌上。 回头,他已挂了电话。 柳桑田想着可能他还有电话要讲,于是长话短说:“这里是2047的视频,对公司也许有用。” 本以为杨沧海会很在意。没有想到他只看了一眼,说:“我有。” 柳桑田心一怔。 他沉默了一会,牵起她的手,往办公室的另一处走,一个墙面装饰品,被他一按,一张暗门打开。 进到里面,别有洞天。 一百多平米的地方,中间放着一张巨大的沙发,四面墙上,是一个个黑色的方格。 他们进来看瞬间,有一个方格闪了一下,亮起。 屏幕的亮光切出画面。 柳桑田和杨沧海的身影印在上面。 房间里面光线很暗,特别在门关的一瞬间,把外面那个光明的世界,隔绝不见。 柳桑田在暗淡的大厅里适应了十几秒,才看清楚这是一间监控室,不同于保安部里的那些设备,这里的更加清晰,画质堪比电影。 杨沧海倚在沙发上,电子屏的光刀切般的将他的脸一分为二,左半边是暗色,右半边是亮色。 光映入他的右眼,看起来比平时,又多了几分计算的锋利。 柳桑田恍惚的看着他,好陌生的感觉。 “2047。”他轻声念了一句。 茶几上的一个智能机器人回应道,“为您服务。” “最近一周,由近到远。” 很快画面切换,里面出现了让热血喷张的画面。 柳桑田看了一眼,将目光垂下去,捏着手中,画质与之相比都太过粗劣的u盘,半晌没有说话。 “这里是我的秘室,你是第一个进来的。”他说。 “为什么光线这么暗?”她问。 “我小时候,总是犯杨家的规矩,他们喜欢把我关进黑色的房间里。”他说起来,面色看着轻松,还有一丝释怀的意味,“后来我把那间房的每一面墙都抠出了洞,然后发现了不少的秘密。我成长最大的乐趣,就是看那些见不得光的事。长大了,那些事成了我手中的武器。” 柳桑田想,这家伙没有密室幽闭症,真是心大。 想起他在日本留学的房间,干净简单,有向着阳光的窗,想必,他也是一个心向光明的人。 “我去了你给莫耐准备的套房。”她声音微微带着酸意,心想那么好的房间,她从来就没有拥有过。 “哦,那不过是因为她也有投资。”他语气平淡的回应,一语带过。 “里面的画和地毯价值不菲。”她笑着说。 “你喜欢?”他看了她一眼,问。 柳桑田回视着他:“物质的东西,我见识过就行了,不在乎天长地久。”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钱?”他说着扬手按了一下手中的摇控器,里面放出了莫耐所在套房的视频,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正是现在。 “钱够用就好,多了,带不走。” “有些人比你贪得无厌。” “我要的,不是钱给得起的。” 他手一顿,目光从浏览的视频里抬起,“你是不是觉得我杨沧海,除了钱,一无是处。” “杨总很有魅力啊。”她像开玩笑一样的语气,又软又嗲。 “你没有话问我?”他坐在沙发上,拍拍旁边,期待的看着她。 她在莫耐那站了很久,回到办公室,又在他门外站着。 的确脚酸。 她走过去,挨着边坐下。 “近一点,”他说。 她挨近了些。 杨沧海看着两人之间足以容下第三人的距离,“在这里,你不是华阳的秘书,你只是桑田。” 她没有说话,但坐近了些。 鼻子里闻到一股烟草的味道。 他烟瘾真大。 她呛咳了一下。 这回轮到他坐远了些。 “杨总……”柳桑田脑子里回想起跟莫耐说过话。 在那间套房里,莫耐对她说:“柳桑田,你知道他为什么让你来吗?” 柳桑田:“为什么?” 莫耐:“因为他就是个任人摆布的棋子。钟芊雯也曾是杨家为他选的媳妇,不过现在是我。不过你不要觉得发生了这件事,就会轮得到你。 你去告诉他,不论他手上有我什么时候把柄,都是改变不了,杨家给他的安排。这是他的命。 还有你,无论他多喜欢你,在杨家你永远不会得到承认,就像他的生母一样,只不过做就是做了一个交易,‘代孕’你懂的吧。” 当时柳桑田打了一个寒战。 她不是没有想过,跟杨沧海的未来,现在只不过是借莫耐的口,把这她推到了现实面前,没有美好,只有冷酷而残忍。 杨沧海坐在昏暗的光线里,右眼很亮,带着玩赏的意味,看着被他拿住的“把柄”,嘴角上扬出一个胜利的弧度。 柳桑田:“你把一切都计划好了。” “是她自己做的,我没有逼她。”他眼都眨的说,声音愉悦。 “是啊,连同我身边的戴菲林、孟飞,你也一并设计进去了。”她叹了一口气。 杨沧海冷静的看着他:“我给戴菲林手中艺人几百万的合同,他们不亏。” 柳桑田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寒意:“你去日本秋明山参加赛车的时,就想过要如何利用孟飞吧。” 杨沧海右眼看了一眼墙角,没有否认。 柳桑田:“孟飞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他是戴菲林的一手带起来的,他若是被今天这件事网暴,戴菲林会跟你拼命的。” 杨沧海斜了她一眼,“戴菲林想混娱乐圈,这是她必须经过的考验。” 柳桑田眼中精芒一闪:“你不应该利用我的朋友。我只有她,只有她一个。” 杨沧海冷然的说:“朋友?她当你是朋友吗?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签下了孟飞,还有她手中那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艺人。你并不欠她的。” 原来如此。 这一点,柳桑田心中隐约是知道的。 只是当时以为,杨沧海不可能把她当成,签不签代言的条件。 现在看来,他计划今天的事,不是一时兴起,可以说,早在半年前就在布局。 柳桑田心中越来越冷,感觉自己面对的人,如此的陌生。 那个熟悉的味道欺骗了她。 让她放下了防备。 她忿然的说:“他们在你眼里,只是用金钱就可以交易的商品对吧。” 杨沧海眼中露出冷意:“我是个商人,每天只要醒着,我的时间都用来赚钱。而要赚钱,能留下我视线内的人,就必须有价值。” “杨沧海!”柳桑田怒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 “说深奥了,你听得懂吗?”他反问,并没有半点的看不起人的意思,相反,很真诚。 “你对我,利用多过喜欢吧。”她忍了许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她凄然笑了笑,心底骤然轻松了很多,眼睛却狠狠一红。 杨沧海上前一步,眼中深不可测。 他说:“你在吃醋?” 他指的是莫耐,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妻。 她一怔,立即哈哈一笑:“我吃辣很厉害。” 杨沧海眼色沉沉的看了她一眼,把目光调转开,又去看莫耐跟岳峰的交织在一起的画面。 “你明明一早知道岳峰就是汉商建筑的幕后老板,还一手促成了莫耐跟他在你眼皮底下偷情,又让孟飞挡了所有的枪。这样你可以拒了汉商建筑,让莫耐从此不敢跟你较劲,还把孟飞死死拿在了手里。一个谣言,用一百个事实都难洗清。你却用一个半真半假的把柄,控制了三股力量。 我太天真了,怎么我就忘记了,你跟他们一样。我以为我了解你,我现在发现,其实我不过是你对付别人的炮灰。” 柳桑田用尽全身力量,才让自己没有把刚刚在心里咆哮如雷的话吼出来。 她注意到那些墙面上的电子屏,上面都有编号,不知道哪些里面存着有关她的内容。 如若她只是一个打工妹,指着杨沧海大骂几句,然后拂袖而去。 或是微博上,开个小号,内涵他七七四十九天。 只是这些张狂无用的话,喷完了杨沧海,不过是一时嘴爽,对于她要在华阳所做的事,没有一丁点的好处。 她得忍耐。 感情如果不那么纯粹,那她要做事,就更不能被耽误。 昏暗中,她听到一个声音:“其实,你不用在她面前自卑,你看看脱了衣服,莫耐比别的女人能高级到哪去?” 他说着,转而打量她的脸:“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他教训人的手段,的确不高尚。 她嘴角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我就是个小职员,不懂这些。” 杨沧海看她良久:“你今天太累了。” “杨总,公司的事,我都按照你的吩咐做了,我想,明天请一假。”她说着起身。 “你去哪?”他叫住她。 “我……”她抬眼,又看到里面香艳无比的画面,他怎么能这么坦然看,其实这种东西谁又没有看过。 柳桑田想了想才说:“今天的事,我想尽快忘记。找个有树洞的地方。” “这世界哪有树洞,都要自己消化的。” 他点头,抬眼看着她,目光与平时略微不同,监控视内,光线比外面暗了许多。后面的画面正在他的身侧上演,柳桑田好几次把眼别开,脑子里却不断重复着。 “我放的文件,请杨总签字。”说完,她下定决心要走了。 握住门把手,手背突然一暖,是他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 “你可以在这休息。”他说。 嗯? 他贴近些,声音浓郁:“把我当树洞,有什么找我消化。” 柳桑田在惊诧中猛然一怔。 然后回过神来,快速瞥他一眼:“杨总,你什么意思?” 他贴上来,身体压着她的后背,有些负气的问:“没有跟男朋友一起看过?” 她不是小孩子。 柳桑田红着脸,在昏暗里有些晕的感觉,低低的说:“没有一起看过。” “那各自看过?”他问得直接。 柳桑田眼神奇怪的瞪了瞪他:“你在日本留学,应该看得比我彻底、比我全面、比我生动!” 他想了想,很认真的把下巴放在她的脖边:“没跟别人一起看过。” 柳桑田“噌”的转身过来,咬着牙:“杨沧海你能不能,上班时间不要说这个。” 他抬手看表,手表是夜光,即使在昏暗里,还是能看得清楚:“六点过一分,已经下班了。” 刘春,又套路她。 那家伙永远踩点下班。 为了不耽误时间,把她推进来送文件。 柳桑田连骂两声无耻,随后觉得,这样被杨沧海戏弄下去,太没骨气。 “我晚上约了人,戴菲林,你认识的,必竟这次对孟飞影响不小。” “影响?”杨沧海重复着这两个字,“是关心合同的事吧。” “对,是合同,对于他们来说,很重要。”柳桑田。 “只是几百万而已。”杨沧海。 “而已吗?”柳桑田想,真的只是而已,那给她吧。 在心里想想就好,真要钱的话,她就不用在这里苦熬着了。 她目光直直的看向杨沧海:“杨沧海,我不想在这样昏暗不见天日地方,跟你谈情说爱。如果我们只能像鼹鼠一样的在黑暗里的牵手,接吻,做~爱,”她的目光转向一直在播放中的视频,“我觉得我连莫耐都不如,虽然我不喜欢她。” “她有什么值得你羡慕的,除了钱以外。”他不屑的说。 “至少,她可以指着我的鼻子,对我说,让我离开你。而我没立场反驳。”她按着自己的心口,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从容,可偏偏,眼睛渐渐发涩。 杨沧海垂下目光,侧过头,轻轻把嘴贴在她的脸上,吸着上面的泪,“再等等,给我一点时间。” “你想我做一个,可以给你打理工作琐事,分享你秘密的地下情人吗?”柳桑田直接了当的问,“我告诉你,在大学四年,我每一年去一家公司打工,每一年都会遇到今天这样的事。你知道我为什么我没有最后留在那些公司吗?因为我从来不认为那点钱,能买走我的向往的生活。我在黑暗里呆够了,我想站在太阳底下。” “是你自己千万百计的想留下。”他提醒她,反将一军,“没有谁比你更想留下。” 她心虚了。 但很快振作。 扬头盯着他的眼:“是你未婚妻给你戴绿帽子,你火气大,找她去!” 见他不反驳,她心里邪火更大。 他舔了一下口腔内壁,暗骂一句,不知好歹。 她看不出,他做这一切是为了谁吗? 他一字一句的说:“我以为我们是同类。” “同类?”柳桑田的眼冷得吓人,“我没你那么攻于心计。我在你面前,只是个还有些残价的物件。你让我当矛,我不敢做盾,你让我挡事,我不可以说不。” “你在恨我?”他紧绷的身体,顶着她,目光有多阴寒,身体就有多炙热。 “哪敢?”她别过脸,不看他,“你跟那些女人的事,与我的工作无关吧,这次就算了,我不想还有第二次。” “是警告吗?”他眼含深意的问。 “……” 她想说她不能忍受,别的女人以杨沧海的女朋友、未婚妻、以及一切与他能发生工作之外关系的名义,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以前只是耳闻,当绯闻听听。真的面对了,才发现自己嫉妒的想灭了对方。 “可你为了留下,这么不顾一切,只是为我在办事吗?”他目光灼热的看着她,唇悬停在她的嘴角,神情冷得吓人。 “当然是。”她声音不怎么有底气。 “真的吗?” 杨沧海追问,眼中的光一亮起。 柳桑田被刺到,她眼神迟疑了。 杨沧海立即捕捉到她这几秒的停顿,柳颂,这两个字像刀一样劈入他的心底。 每次想到她所做所为,总带着为了那个死去的人的因素,他便不可抑制的妒嫉起来。 这种不快,随着对柳桑田的了解,越发加深。 她越坚持留下,便越证明,那个人对她的影响力深远。 他捏住柳桑田的手肘,嘴封住她的唇。 她感觉到,他搅进自己的口腔,带着蛮横,急着要确定什么一样。 “唔……”她略挣扎。 他强势的把她拖向了沙发,手滑进去,像鱼一样。 两个人像在打架一样,她踢打着,他只一味的架开。 起初他一直让着她。 不料,她见到一个空档,手一扬。 “啊!”他低低的叫了一声,让开。 女人的手指甲,狠狠在他的脖子上挠了一下。 三道血印。 他右眼突然闪出一道光芒。 单手掐住了她那只打人的手,移了一下,便把她虚张声势的另一只一并压住。 “你就这点劲?” “哼!”她的脚向上踢。 他握住,沿着脚踝骨,一路向上。 她全身一僵,紧张的往沙发的靠去。 他趁机压上来,扯掉了障碍。 光影在昏暗里交缠,猛烈无比,远了一会,流线形的一道影突兀的直立起来。 柳桑田紧闭双眼不敢看,只觉得快要被掐断的手腕,骤然松开了劲。 他松开了她的手,目光盯着她的锁骨。 两弯骨涡,白润的横旦在黑色的领口下,上面纹了一枝柳,柳的叶梢有一个银光闪闪的戒圈,钻石的十六面映着电子屏投设下来的微光,闪若星晨。 戒指。 柳颂送给柳桑田的。 她曾当着他的面,取下来。他以为那个叫柳颂的人,成为了过去式。 可他低估了眼前这个年轻女人的心机。 她取下了,却挂在了脖子上,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她没有再往那只无人的手机里充钱,但在锁骨上纹上那男人的标志。 妒嫉的火焰,瞬间吞没了他亲自为她搭建起来的爱桥,击败了他所有的付出。 他足足有三秒,大脑一片空白,眼睛里的欲望浓如饱蘸墨汁的一枚黑脂,此刻化成一片红色的海,他气极,恨极,怨极,手指轻轻触到她的皮肤。 她微微颤着,紧张得像濒死的白色羔羊。 因为挣扎,短发套脱落在一边。长长的黑发铺陈在沙发上,像一块黑色的绸,他伸手一点一点缠在在指间。 头发的收紧,迫使柳桑田睁开了眼,她迎着他,无助又无力。 手撑在他结实的胸膛,脸仰面向着他那张高傲而强势的脸。 “你,怎么可以仗着我喜欢你,骗我?”他问出这句时,眼里充溢一层雾气。 柳桑田脚趾卷勾着,嘴微微张开,眼睛笔直的看着他:“杨沧海,你的前任在欺负我时,你在哪?你把我的至于何地?挡酒?陪吃?陪床?” 她冷笑:“诚如你所说,我有价值,才能留在你的身边。我也只是你用来对付钟芊雯、杨子安、甚至是你们老爷子的一把矛而已。你对我用心机,用手段时,可有想过把我当女朋友?多少有钱人,一边享受着女人的身体,一边又利用她们为自己工作,还要求她们对自己绝对忠诚。 若你当我的老板,我敬重你,服从你,为你效力。 若你以为你可以支配我的感情,你tm太自私了。你不配!”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他执着的问。 “你只想睡我吧,不结婚那种对吧,可以,你来啊,拿华阳总部财务总监的位子跟我换啊,反正都是交易。” 她说着,两行泪直直的流下来,整个魔怔了一样的瞪着他。 他心头一痛,那颗不属于他身体的心脏仿佛生出来双眼,看到了他正在对女人正在做的一切。 室颤突然像电流一样劈入他的心房,血液里腾跃出走已流过无数次的轨道,他身体猛然一抖,眼前一片漆黑。 肺泡里涌进大量的负氧,他整个脸都白得吓人,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面部肌肉抽搐着,身体重重的倒在了柳桑田的身上。 柳桑田全身僵直的挺着,突然发现他不动了。 推了推,他沉如泰山。 他心脏有问题。 柳桑田见过他放在第二个抽屉里的药。 药名她暗自查过,是一种心脏抗排异类的药物。 不行。 他不能死。 她落在地上,在他的衣服里翻找着瓶子,也顾不得细看应该服用几颗,直接拿了两颗塞进他嘴里。 水灌下去,她盯着他的喉结,手在上面抚了抚。 手指掠过他额前的发时,突然一惊。 杨沧海的左眼睁着,瞳仁的颜色奇怪,她凑近一看,才发现整个眼珠看起来有些失真,比正常的眼球要略大些。 他紧闭的右眼眨了一下,左眼却没有相应的反应,只是睁开着,像橱窗模特的眼一般,没的丝毫的生机。 而他的人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她按下手机里小汪的电话,那边很快接起,她急促的说:“叫医生来,杨总晕倒了。” 第 65 章 救护车到达时,柳桑田跟在后面。 上车的一瞬间,医生说:“只能家属跟着。” 在场的人都一愣。 李秘书说:“我上车。” 说完,也不顾别用什么眼光看她,直接坐上救护车。 柳桑田目送着车离开时,看到李秘书担忧的目光从车内看过来。 台阶上站了几个人,纷纷低头去打电话。 柳桑田握着手机,往外走。 小汪和小志同时跟在她的身后。 “我要去医院。” 她说。 小汪说:“我去取车。” 柳桑田看向小志:“你的摩托车呢?” 小志听这句时,人已奔向了保安岗亭后面。 车刚停稳,柳桑田便跳下了车。 冲进去时,医院的走廊上有人在奔跑。 一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人,与她擦身而过,别人都去挤电梯,他一个人,直接奔向了楼梯。 心外在二楼。 柳桑田坐在走廊外面,失魂落魄的。 二十四小时。 柳桑田一直就这样坐在外面。 她不是家属,只能以同事的名义,关心老板。 别的同事把电话打到了李秘书那个。 李秘书则直接跟公司副总交待了几句后,开了静音。 她回头看着一直还在的柳桑田,似乎知道了什么。 “你回去休息一下,我安排保安部的人过来值班。” “我呆一会就走。”她说呆一会,就一整夜。 第二天一大早,安静的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柳桑田刚刚洗了把脸出来,迎面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走来。 姜医生亲自出来迎接,两人只寒喧两句,便进了办公室内。 外面的人整齐站了一排,安静的像是没有人存在一样。 柳桑田只略一瞥,便觉得那人的轮廓与杨沧海有些相似。 杨家有三兄弟,杨子安是长得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双眼总是不老实的往漂亮女人身上瞟。 杨沧海气质偏硬,要不是眼睛十分的漂亮,化解他身上那份男性的硬朗,十足的军人气质。 而刚刚那位……她想起了一段文字,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扶椅而坐,却依旧是个风度不减的男人。 “把人都找来。”那男人的声音并不高,带着斯文有礼的文气。 而刚刚跟随的人之中,在他话音刚落之机,已有两人分别在打电话。 不能再呆了,她在这易生事端。 柳桑田转身往另一边走。 走出大堂时,悄然给李秘书打了一个电话。 “好像是杨家来人了。” “恩,杨子权来了,你回避一下。”李秘书。 柳桑田突然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勾头往外走,走出大门,看到几辆车进来。 车门打开时,看到了钟芊雯一行人。 她疾转,混入了送早餐的病人家属里面,又拐去了洗手间,等了几分钟,才从里面重新走出来。 柳桑田没有走远,而是在医院对面的一家浏阳蒸菜馆里,找了个一个最靠近门口的地方坐下。 随便点了两个菜,加一碗汤,便一动不动的看着医院的大门。 整个上午,柳桑田都在等待手机的响起。 她想知道里面的情况,可是她却只能这样遥遥的坐在外面。 夜幕降临。 她桌上又多摆了几份菜,只是完全没有动过。 她翻看了很多次手机,想过戴菲林出主意,又意识到,孟飞已经被动的,参与了此次火警事件,再不能让他们跟这件事有什么牵扯。 李秘书,她叮嘱她不要出现在老爷子面前,应该也是知道对方不是什么明理的人。 再来,只有一个订餐电话了。 兔唇老板,是杨沧海唯一说过,如果他不在了,那个老板能帮得忙。 她想了想,按下了饭馆的订餐电话。 “订餐吗?几位。” “找你们老板。” “你哪位?” “我是柳桑田,杨总的秘书。” “柳小姐?”那边换了声音,是兔唇老板。 “不好意思,我想请你帮忙。” 兔唇老板想都没想:“说。” 柳桑田:“能送个外卖到医院吗?” 兔唇老板:“你病了?” 柳桑田:“杨沧海在抢救。” 兔唇老板顿了一秒:“地址。” 十五分钟后,兔唇老板亲自开车冒雨赶来。 柳桑田伸手来接盒饭时,他说:“一起去看看他。” 柳桑田迟疑了一下,眼睛扫着医院门口停着四五辆豪车。 兔唇老板寻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车牌:“哦,杨家人来了。” 他冷笑:“别怕,不就有几个臭钱。” 柳桑田心道,你不赚他们家的钱,当然不怕的。 “感冒还是发烧烤?”他在问杨沧海的病情。 “他晕倒了。”她照实说,但隐去了是她造成的。 “晕倒!?”兔唇老板有些意外,“三年都没有出过事,不应该啊。” “……” 他看了柳桑田一眼,似乎从柳桑田的眼里看明白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一次性口罩:“戴上。” 戴上口罩,柳桑田跟他一齐往五楼走去。 重症贵宾室。 单人间。 外面人,已经让兔唇老板支开。 柳桑田透过门口的窗,朝里望了一眼。 杨沧海被很多管子插着,像被镣铐锁住一样,无声无息的躺着。 他一直盖在左眼的厚重发帘,被撩开。左眼睁着,右眼闭着,看起来很诡异。 柳桑田心中被揪了一下,眼睛盯着他的左眼看了许久。 她默然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往外走。 兔唇老板趁她走开,伸脖在窗口处看了一眼,他暗骂了一句:“我艹!要不要这么……” 他眼神寒意森森的,盯着病床上,杨沧海的左眼,想起什么似的,向柳桑田看了一眼,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脚步声,听到有人说话。 “小海最后见到的人是谁?” “是一个公司职员。”李秘书的声音响起,“是她通知了120。” 李秘书在帮助她隐瞒事实。 柳桑田低了低头加快了脚步。 “叫她来。”一个儒雅的男声随风送到耳旁。 “现在这个时候,她应该……”李秘书就站在距离柳桑田不到五米的地方,她面色从容的说,“要不明天早上叫她过来。” “现在。”男子的声音不大,却口齿清晰。 “……” 李秘书看着拐去电梯间的柳桑田,看不出丝毫情绪的拿起了手机。 柳桑田握着手机,赶紧按下了飞行模式。 电梯门开了。 她紧张的心放松了一下。 抬眼,看到钟芊雯和杨子安从里面走出来。 正在低头看手机的钟芊雯,没有注意到她。 杨子安眼神奇怪的扫着她脸上的大口罩,没有吭声。 柳桑田将脸别向一边,侧身悄然无声的进入到电梯内。 电梯门再度关上,向下的红色键头一闪一闪,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可手机一直在手中震动。 到了二楼,有人进来。 姜医生跟一名护士在说:“重症2号间,护士长你亲自盯。” “很严重吗?” “严重排异反应。” “半年前做检查,不是还恢复得很好吗?” “世事难料,我也没有想到恶化得这么急。” 门开了。 柳桑田跟在医生和护士的后面往外走。 迎面看到两个男人站在大厅内,打着手机,突然两人的目光同时向她看过来,面色不善的样子。 柳桑田低下头,假装打手机。 “老板,客人退订。” 边说边往外走。 擦身而过时,一名男子叫住她:“柳小姐?” 柳桑田心头狂跳。 脑子里还回响着医生和护士的对话。 “大少爷请。”另一个人上前说。 她没有吭声,只看着外面倾盆大雨,一道闪电劈下来,撕裂了桐城寒冷的夜空。 夜空下,一道身影闪进来,兔唇老板穿着雨衣,迈着外八字,走进来。 他一直没有走。 他偏头看了一眼被围的柳桑田:“喂!” 柳桑田也看了他。 他来接她,准确的说,是来救她。 “走,送你回去。” 柳桑田没有动,现在如果她走了,就永远别想再回到华阳集团。 柳颂的事永远别想知道真相,从此也欠杨沧海的。 “走啊,他没那么小气。”兔唇老板意有所指,杨沧海陪女生到他那吃饭,还吃着吃着亲上了,这算是在告诉他,柳桑田是他杨沧海的人了。 做兄弟的不能不管。 柳桑田摇了摇头。 他有些看不懂了,往前走了几步,看一眼围住柳桑田的两个男人。 那两人冲兔唇老板点头,叫了一声:“兔子哥。” 兔唇老板淡淡瞥着他们:“来桐城了。” 其中一人说:“兔子哥,她不能走。” 另一个人说:“大少爷要见她。” 兔唇老板定定看着柳桑田:“杨子权都来了,稀客呢。” “是啊,离开十八年了。” “离了这么久,还是这么霸道的!” “兔子哥,改天请你吃大餐,今天的事,就当没有看到行吗?” 空气里漫出一股寒意。 “可杨哥让我带她走呢。”兔唇老板声音轻松自在的说,眼中带着玩世不恭与戾色。 两人一愣,不明白怎么回事。 躺在重症里的人,还能发号施令,那真见鬼了。 柳桑田扬起目光,看着兔唇老板:“我去见他。” 她说的他,是指杨沧海。 而杨家的两个手下,自然听成了她乖乖听话,去见杨子权。 兔唇老板起初没有让开的意思,但是看她眼波之中流露出的不是惧色,而是与心爱的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的悲色,便瞬间释然了。 他提醒说:“柳小姐,杨家人,可不是普通人。” 柳桑田淡淡的说:“再不普通,首先也还是个人。” 闻言兔唇老板眼露轻蔑之色,柳桑田看出他对杨家人,除了杨沧海外,根本就没有丝毫好感。 她转身往电梯间走,两个男人跟在后面,兔唇老板在后面嚷了一句:“他并不想让你去的。” 背过身去的柳桑田,苦笑的看着前方,心想有些事,总要自己去面对。 况且杨沧海此时还躺在重症病房里,她不能做逃兵。 寂静如坟的医院会议室里,远比窗外豪雨下的天地要阴寒百倍,作为杨家掌握着国内所有一线城市高端酒店商业街的幕后之人,却根本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高高在上,气势逼人。 相反,窗户上只映出的一道并不高大的身影,甚至不挺拔的身躯还有些佝偻。 然,就是这样一个,看着没有什么威慑力的残疾人,却让屋内十几个人都沉默不语,甚至连呼吸都调整出最统一的节奏,一起一伏胸口上,都有一个佩有一个深蓝色的标志。 那是华阳集团,级别较高的人,专用的胸牌。 华阳集团的代言人的杨子权,背对着所有人,白色长衫盖在双腿上,他像是一个临雨而立,生出忧悲神色的诗人,看着窗外的电闪雷鸣下的万家灯火。 门打开。 有人通报柳桑田到了。 他缓缓的抬了抬手,转身来到十几个职员的跟前。 他问:“你们都说完了?” 十几个人中上到银城酒店的大堂经理,下到扫地阿姨,还有几个看着就是安保人员,这些人的身份串在一起,自然让柳桑田想到杨大兴问的内容里,与火警的事有关。 她不得不佩服对方,虽然杨沧海人倒在公司的密室,他却能从这短短两小时里,分述出问题的源头在哪。 她抱着一丝丝的侥幸在想,或许她也只是来回答几个问题,就能完事的。 “各位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回公司一切照常,小海手中的事暂时移交给子安,”杨子权声音温和,我相信他很快会好起来,大家安心工作就好。” 众人本已纷纷点头后,脸上露出的缓了一口气的表情,可到最后一句时,每一个人的表情份外凝重起来。 杨子权双眼闪出两道灼灼的厉色,一一向每一个人脸上划过去,“记住管住自己的嘴巴,下属的嘴巴,家人的嘴巴。” 门打开,鱼贯而去的人群,从柳桑田身边路过。 柳桑田看到李秘书走在最后,她不由得望了一眼,对方在与她擦肩而过时,目光极快的瞥闪了一个“保重”的意思,随即离开。 这时,小汪被杨子权叫去一边。 小汪勾头倾身,恭敬的伸长脖子。 杨子权很随和的问:“他的药是谁喂的?” 小汪摇头,目光看向柳桑田。 杨子权的目光移到了柳桑田身上。 柳桑田想自己应该是太普通了,所以这位大人物,居然看了她一眼后,便皱起了眉头。 他手一指。 柳桑田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 小汪说:“她叫柳桑田,是秘书室的秘书。” 杨子权吸吸了鼻子,侧头用手中的帕子捂住鼻子。 难道她身上有狐臭,用得着这么嫌弃吗? 柳桑田有些不舒服,但面上还是装出职场人应有的克制,不动声色的把手中拎的饭盒背在了身后。 杨子权随意的向四周看了一眼,小汪连同跟在他身边的人,都依次退了出去。 空旷的会议室内,只余下他们两个人。 杨子权按了一下轮椅上的按钮,轮子无声的压过冰凉的磁砖,挨近到她的跟前。 他坐着,明显比站着柳桑田要矮上一截。 即便如此,柳桑田还是感觉到无形的压迫力,挤压着她的空间。 明明两人还隔着两米远,她竟觉得坐在椅子上的人,伸出一只手,便能够得着她的脖子。 只要对方愿意,能一把扼住她的喉咙。 他双眼里的和气之色已悄然变冷,开口问:“你是柳桑田?” 柳桑田点头。 杨子权:“知道小海有心脏病?” 他支开所有人,是不想让人知道实情。 柳桑田琢磨着,应该怎么样答才好,是她喂的药,要是说不知情,那她喂药的举动就太莽撞了,以后别想在华阳混了。 要是说知情,但杨沧海在重症里呆着,搞不好就是自己一通猛虎操作,让他病情加重,再加上她跟他起了争执,这一点是怎么都逃不脱干系的。 所以,她选了一个中庸的说法:“我看到过他的药,别的不知道。” 杨子权一愣,杨沧海这孩子,心深如海,从不肯将自己的弱点示人,怎么会让眼前这个毛丫头看到他在服用抗排异的药。 桐城华阳即将上市,这样的事传出去,对于上市没有好处。 而且上市在即,正在融资的南海项目,那些股东们,也不能让一个身有重病的人,担起这么大的责任。 他问:“你怎么看到的?” 柳桑田照实说:“杨总叫我泡茶,我打开抽屉看见的。” 杨子权侧目沉思,那孩子到了杨家后,就从不让人帮他做事,是个很自独立的人,别说让人倒水,就是跟人一起吃饭,他也要用自己的专用餐具。 他的别人不能动,别人的无论动过或是没有动过,他皆不会要。 怎么这些日子有些不同了? 杨子权追问:“小海有什么朋友或是常见的人吗?” 柳桑田假装回忆的沉默了一会,老实的摇头:“杨总不跟我谈私事。” 杨子权眼中突然闪出一丝深潭般的寒冽之色,像看一个“拙劣的撒谎者”一样,带着讽刺说:“姑娘,你从昨天就一直守在医院。” 柳桑田马上一副向领导爸爸表衷心的表情:“他是我上司,我就是下属关心关心给自己发工资的人。” 杨子权脸上浮出一个置疑的表情:“哦?” 柳桑田:“是啊,我想着他没有吃饭,还有你们也可能没有吃饭,就打了饭送过来。” 杨子权说:“你手里拎的是盒饭。” 柳桑田:“是。” 杨子权拿帕子擦鼻子,眼里透着原来如此的感叹:“诺大的公司,就没有人想到他还需要吃饭。” 柳桑田尴尬的说:“杨总在重症室,其实还真用不上这些,我多此一举。” 杨子权仔细看了柳桑田一眼,她的眉眼不算多美丽,但有一份跟杨沧海一样的坚定,身上还有一份杨家人没有的烟火气。 做着看起来多此一举的事,但就是让人心暖。 莫耐,那个老爷子为杨沧海选的媳妇,却只打了个电话后,并没有在医院出现过。 他心底这么多事刹那间闪过,眼中却只是一秒不过的感慨万端。 “你就是街头视频上的人对吧?”他直言。 柳桑田觉得瞒不下去了:“是。” 视频上了头条,人尽皆知。 “我可以给你一笔钱,或者送你出国去深造,你能不能离开他?”他亲切的像一个慈祥的长者。 果然。 杨子权什么都知道。 他甚至并不去问,柳桑田和杨沧海之间感情的深浅和真假,看着很大方,实则见多不怪的处理起自家弟弟的风流债,已经驾轻就熟了。 柳桑田挺了挺脊背,有些脸上透着倔强:“我想靠自己。” 杨子权保持着平和的态度,目光里却闪出猎鹰捕食前的凝视之色,他握帕子的手轻轻的收紧:“你觉得这是施舍。” 柳桑田垂下目光与之对视,并不退让:“这是日后,可以用来打压我的筹码。” 杨子权一直温和的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柳桑田这个名字,还是从小汪嘴里听过的。 这些年,跟杨沧海相亲的人有好几个,但是却从没有谁能一举上了热搜,让他这个只喜欢在高尔夫球场挥杆的人,一直觉得杨家的老三,是个低调能干的人。 但柳桑田横空出世,像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这么一个人。 从桐城来的消息,十个有近三成,都关于她。 这个人,他不是第一次见。 热搜里的影像,已让他对她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 现在一见,他看着她,眼带审视:“杨家的钱,的确不那么好拿。不过,既然钱是我给你的,只要你不乱说,没有人为难你。” 柳桑田顿了顿,“多少钱呢?” 杨子权眼中闪出“不过如此”的轻视之色,便面上依旧保持着一大家风范:“现在留学费用,也就每年六十万人民币,我给你一百万。” 柳桑田淡笑:“为什么只给一百万?” 杨子权理所当然的道:“人的感情在好,也赢不了时间,一年的光景,我相信老三已娶,你也有了新生活。杨家可以为了老三出钱给你,他没事了,钱自然就不用再给了。” 都说有顶级富豪给钱大方,能一挥手给对方一辈子用不完的钱。 柳桑田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来网上传闻是假的。 柳桑田:“原来,杨总的感情跟一个财务总监年薪同价。那我不要了,我还年轻,五年后,我会成为账务总监,赚到你说的一百万。” 于兰芳的前车之鉴,像一面镜子一样,时刻关照着柳桑田,对杨沧海生母如此绝情的人,她怎么会信。 即使他说得再漂亮,柳桑田也认为,坏人就是坏人,多年以后不过是老了容颜,不改本色。 杨子权:“机会我已经给你了。” 柳桑田:“我以为你会把最好的给杨总。” 杨子权:“莫耐就是杨家给他选的最好的。” 柳桑田冷然说:“莫小姐除去父母积累的财富人脉,这些可以给华阳带来的利益,她好在哪?” “这个话题,你没有讨论的权利,”杨子权眼中阴冷骤然涌起:“你不是说小海不跟你谈私事吗?” “杨总的婚姻,何时又是他的私事?”柳桑田扬起眼睛,“从来不是。” 杨子权:“他不满意莫耐?” 柳桑田:“这个要问他自己。” 杨子权:“那就是你不满意?” 柳桑田:“这是我的私事。” 杨子权沉吟了一会,抬眼看她:“你跟他到哪一步了?” 柳桑田坦诚道:“还是我的私事。” 杨子权追问:“你知道小海多少事?” 柳桑田想了想:“比您所知道要多。” 他直接了当的问,眼睛里带着排斥,却又不得不问清楚的忍耐。有关老三的一切,他的确知道的,不比眼前这个年轻女人多。 杨子权冷脸说:“他在我的身边十几年。年轻人,放狠话那一套,在我这不能帮助到你什么。” 柳桑田:“对,我只跟杨总认识几个月,但我所了解的是你所不了解的,我能感受到的,是你感受不到的,我能喜欢他所喜欢的,我能接受他能接受的,而这些,你不能。” 杨子权,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角一条黑线般的皱纹变得更加深刻了。 “你们这种女孩子,是不是觉得抢来的男人,更有成就感?”他突然问。 第 66 章 柳桑田清了清嗓子:“我能自己赚钱自己花,更有成就感。” 杨子权望了一眼她背着的手,觉得这样逼一个才出校门的人,显得杨家太小气。 莫耐的事,虽然他没有看到实证,可是就凭他对名媛追星那副德性,自己心中了是有底。 别说莫耐身后的财阀财力雄厚,她又是个长期混迹欧美权贵圈子的人,出入各种私人会所,自然不是为了什么谈生意,都是一些男女间的风流事罢了。 那种开放程度,他是有所耳闻的。 不在国内还好,现在事出在了桐城的银城酒店,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给莫耐一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他不方便出手,留下柳桑田,倒是一把挺锋利的剑。再者,钟芊雯在总部也提过一次。 能让钟芊雯提及的,要么是做账高手,要么就是跟杨沧海在感情上有纠缠。 上一次听到这么一个人,还是三年前了。 这些事在他脑海里一一过了次后,转化另一个想法:“这些天,小海住院,你的事等他醒来再说。” 柳桑田没有吭声,默然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打开门,长长的走廊上站两列人。 她拎着盒饭,从中间走过。 几十双眼,目光像狼一样的朝她看过来。 钟芊雯的眼神,如刀一样的劈刀过来,她向身边人说:“就是她,伤了沧海?!” 恶人先告状。 众人不敢说不是,但谁也不愿说是。 柳桑田懒得理她,低头继续往前。 钟芊雯站在她的身后:“柳桑田,你给我站住!” 柳桑田边走边说:“钟小姐,明天有重要的会议,我得回公司准备文件。” 钟芊雯疑惑的望着:“谁让你回去了?你还有脸回去?” 柳桑田斜她一眼:“我好像不是你的下属。” “你!” 柳桑田压了压内心的火:“这是医院,如果要耍威风,麻烦等到明天。” 夜深人静。 病房外的走廊里,空空如也。 姜医生的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 杨子权的腿上多了一条毯子,他向给他盖毯的人看了一眼:“姜澜,不必了,早就没有知觉了。” 姜澜眼色温柔的说:“还要保温的,这里的冬天,温度很低的。” 杨子权不再执着,而是问:“我家老三的病,什么时候能好转?” 姜澜:“看他个人的意志,他这个突发情况,应该是心绪不宁造成的。三天后,没有再恶化下去,会慢慢好起来。以后不要再受强烈的刺激就行了。” 杨子权:“受刺激,杨家的孩子,他是最坚强的一个。” 姜澜:“现在谁跟他比较亲近?” 医生的意思要让亲人来看一看。 但杨家这种家族,有谁会跟一个能力超凡的私生子,亲昵。 杨子权张开嘴半天,心底有一个人选,但才叹了一声说:“没有。” 姜澜:“那至少是他不讨厌的。” 杨子权想了一圈,苦笑。 姜澜:“实在没有,那走廊外那些,就不要再出现在医院了。特别是重症病房外,于杨总的病情无益。” 从办公室里出来,有人就报告了他走廊上正在发生的事。 他对手下说:“送我去。” 杨子权一出现,所有激动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钟芊雯也如捏住了嘴巴一般,脸上堆笑的迎上来。 杨子权只说:“你们都离开。” 钟芊雯脸变色。 杨子安上前:“那公司的事?” 杨子权:“你暂代。” 杨子安立即向钟芊雯看一眼,两人眼中定了定神,满意的低下了头。 杨子安接过轮椅的扶手,推着杨子权说:“大哥,我送你回酒店。” 杨子权点头,看到柳桑田正在等电梯,按下了他望了她一眼:“你上去?” “是。” “五楼?”杨子权问。 “是。” “看谁?” 柳桑田拎着盒饭晃了晃:“杨总吃饭喜欢有人陪。” 所有人都看着她,像看怪物。 她接着说:“他现在只能鼻饲,我想把这些送给他。” 不等杨子权开口,钟芊雯插进来:“有医生在,用得上你吗?” 正好,电梯门打开,柳桑田走进电梯里面,定着外面的人说:“我能为杨总做的不多,但能做的,会坚持下去。” 钟芊雯上前,想拦门。 杨子权看了她一眼,神色极为严厉。 钟芊雯神色一慌,止住了脚步。 “所有人等一下部电梯。”杨子权语气威仪的说。 眼年电梯数字从2变到5,一行人都在等。 钟芊雯说:“大哥,她就是那个让沧海心神不宁的人,你怎么能让她留下?” 杨子权拿帕子捂住鼻子,轻轻擦了擦,心道,原来钟芊雯也知情。也是,杨家老二让她拿得死死的,没有人能跟她叫板,出了一个柳桑田,她自然是不高兴的。 不过,杨家让一个女人说了算,不像话。 他说:“他会醒过来,他的事让他自己处理。” 杨沧海住院的第二天。 办公室里弥漫出一股将要旧貌换新颜的气氛。 钟芊雯和杨子安上午十一点,才姗姗来迟的出现在会议室内。 柳桑田被指去了去茶水间泡咖啡。 刘春拱到她的面前,心事颇重的搅着勺子问:“杨总怎么样了?” 柳桑田疲惫的摇头。 刘春看着她的眼里的红血丝,发黑的印堂,悄声说:“柳桑田,你要不去洗手间补个妆吧。” 柳桑田摇头:“我不化妆的。又不是今天才这样。” 刘春挤了挤眼睛:“你没见很多人都化妆啊。” 柳桑田诧异,她进公司后,的确没有注意这个。 整个人头有都点昏,晚上也没有休息好,闭上眼,杨沧海那只怪异的左眼,流着暗红色的血,看着她。 回头看到两个同事,顶着红唇进来,脸上的粉把原本的肌肤盖了个严严实实,哪里看得到皮肤本来的模样。 如此专注外表,也不能都怪她们。 能进华阳的人,自然已经在各方面进到了一次比较彻底的筛选。 而要入杨家太子的眼,虽然是一位站不起来的轮椅太子,那怎么也比天天挤公交地铁的要强上一个马云,毕竟,只要跟对方搭上关系,天天晒包、晒吃喝、晒三千一晚,能站在夕阳下,与东方明珠来个夜拍什么的,也是极能满足虚荣心的。 柳桑田只作没有看到,低头端着茶盘往外走,到了会议室门口,看到钱西西直一身新装的站在外面。 一见柳桑田过来,她上来,直接伸手:“你不用进去了,我送给他们。” 柳桑田微愣,心道,桐城华阳,易主了? 她错愕的目光一闪而过,很快面上恢复成往日处变不惊的脸色。 钱西西,她今天也是淡扫峨眉的,一股浓烈的香水,似曾相识。 杨子安重掌华阳,等于是钟芊雯可以在华阳发号施令。 钱西西一直就是钟芊雯心爱之将,也是应该她上场了。 职场与旧时皇朝一样,换个头头,就要换一批职员。 这样的时机,千载难逢。 手中一空,她泡好的东西到了钱西西的手。 路过的同事看到,无不侧目。 会议室的门打开,正好能看到里面端坐的几人,柳桑田的目光落在了杨子权的身上。 今天的他一身白衣,脖子上围了一条灰色的围脖,离得远,只能看出颜色朴素无华。 他的眼睛也正好看过来,即使钱西西转身关门的瞬间,他的目光也没有移开过。 柳桑田觉得他的眼神跟杨沧海很像,同样的冷静与锐利。 只是杨沧海的眼神里装着黑色的光,多了一份凌厉。杨子权的眼里,隐着无穷的故事,多了一份沧桑。 “瞧把她得意的。”刘春跟柳桑田两人被排除在外,坐在秘书室里,她忿忿不平的说。 “做事吧。”柳桑田翻着手头上,三张单薄的纸,一张订餐,一张是通知股东开会的通知,还有一张……李秘书的请假条。 李秘书请假,自然是要杨沧海批准的,老总在医院里,假没有人批,那为什么她能安心不来呢? 刘春转着手中的笔,她这下更没有事干了,却也不高兴。 伸脖看了一眼李秘书的位置:“我们老大姐没有来?” “请假了。”柳桑田扬了扬手中的纸条。 “?” 刘春八卦的问:“李秘书为什么不来?这是让我们在这任人宰割吗?” 她一副死了父母的模样,好像敌人就攻破她的安乐窝一样,过一会又说:“为什么她的请假条在你这?老实交待,她为什么这么信你。” 又是老样子来了。 做事没有见她聪明,这种事她却计较。 柳桑田把纸条往她桌上一拍:“你想送请假条啊?给你,送人事部吧。” 刘春瞥了一眼,看到上面的请假原因,居然是“儿子生病住院”,她扯了扯嘴角:“李秘书要避开杨家大公子,也不用撒这么个谎吧。” 可不,柳桑田也瞧出不对,儿子已经被保送了,考大学的事可以没有压力,这病也病得不是时候吧。 儿子,李秘书从不向公司里的人提及过儿子的事,除了跟她讲过,需要让儿子上一个好的大学,让她出力说服杨子安帮忙……李秘书为什么呢? 想起她跟杨子权的对话,也没有觉得什么。 唉! 她脑中闪过那几句看着平淡无奇的对话,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第 67 章 自打会议室开会后,柳桑田变得异常的沉默,柳桑田只在中午打了一个电话给李秘书,问了一下她儿子的情况,便有些无心做事了。 李秘书电话里没有多说儿子的事,只说,要是有人问起她,把请假条给对方就是。 她向来跟人不怎么交往,杨沧海出了事,她都不曾主动问及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什么与她都无关,或是她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一样。 柳桑田本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她,想到她儿子病了,便不好意思再烦她。 到了吃饭的时间,柳桑田已隐隐感觉不对劲,平时刘春会拉着她早早的去排队,今天刘春却突然说不想去了。 柳桑田拿出手机,翻找着“美团”推荐,刘春转着椅子,移过来:“点餐呢?” 柳桑田滑着着手指:“你吃什么,一起下单。” 刘春冲她努嘴,示意她看时间。 是饭点,没错。 刘春压着嗓子说:“会议室还没有散呢。” 柳桑田会意的点头,这时候都不散会,那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有达成一致吧。 柳桑田站起往会议室去,刘春一把拉住:“柳桑田,别去,小心咔擦!” 她夸张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甚至俯在她耳边说:“你还没有看出来吗?这是要裁人了。” 这一点她早有想到,但如此快的裁员,有些急不可待的意思。 华阳集团裁人,不是因为业绩不好,而是因为改朝换代! 想到这里,柳桑田忙将这个念按下。 没有了杨沧海,她何处立足? 她转身进了茶水间,捧着一杯热茶,想让自己暖起来。 但身处极寒之境,不是一杯水能拯救自己的。 墙角,黑灰色花纹的狸猫踱步出来,虽然办公室里开了空调,但茶水间里的中央空调风口,并没有给它的一亩三分地送风。 可怜呀,主人住院,它就没有人理了。 狸猫过来,蹭着柳桑田,甚至伸出两只前爪子,求抱抱。 猫怕冷。 尽管狸猫出名的高冷,但扛不过这寒冷冬季带来的低温。 柳桑田抱上它,它友好的用头顶蹭着她的脖子,然后依偎在她的胸前,小脸安然的抵着她的胸口。 “猫大爷,你爸爸住院了,以后跟我混吧。” “喵……” “清水,猫粮,猫沙盆,还有你的单人间,都给你备下。” “喵……” “不过,这一切承诺建立在我还能留下的基础上。” “?” 狸猫没有答应,抬起脸,右眼睁得又圆又大。 可怜的猫,我就算失业了也会收养你的。 “喵……”狸猫发出一声尖叫,从她怀里跳下,一溜烟的跑开了。 不行,连猫都不放弃,她也不能。 回到会议室,她打开抽屉,从里面翻出几张外卖宣传单,单子下面压着钟芊雯送的一个病历袋,这东西杨沧海看过后,便让她收好。 她也就一直放在柜筒里,今天一看,才发觉自己从未拆开过。 她瞥了一眼,锁好,起身往会议室去。 “你有事?”柳桑田推门进入,钟芊雯第一个神情冷淡的问。 柳桑田环顾一圈,总监级别的人还在,坐在主位边上做记录的,居然是钱西西。 看得出,有意要把杨沧海身边的人都排除在外。 她看了一眼许高,好歹对方曾是自己亲自请回来的,许高有了高位高薪,她并没有得到一丁点的好处,今日,连一个眼神都再给她。 这就是职场啊,她心中的一抹失意涌起,呆呆站了一会。 钟芊雯又高声说:“没事,出去!” 柳桑田低声说:“我看时间已过十二点,觉得应该给大家点些餐备着,毕竟这会一时半会还不会结束。” 她手里握着五颜六色宣传纸,放在了桌上。 钟芊雯皱眉,随口说:“李秘书呢?” 她的意思在座都明白,应该是说让李秘书来处理吃饭这样的事,才是够级别的。 随后她又说:“她在哪,叫她来。” 柳桑田本已转身,听到这句,嘴角向上扬了扬,回头时神色又如刚才,略带沉稳的上前。 “这是李秘书的请假条。”她说着往杨子权眼前一放。 杨子权低眼缓缓的看了一下,钟芊雯伸手过来,他却极快的拿文件往上一盖,神色甚为凌厉。 钟芊雯一愣,没有见过杨子权对她发过火。刚刚的举动虽然什么都有没说,只是一个动作,却在座的人,立即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如果说,在二十分钟前,杨子安被捧上了天,把重回桐城一把手的位置,看得比他结婚还要高兴的话,现在这个当口,他只能勉强的保持一个中立态度,甚至于看自己老婆钟芊雯的神色,都没有了身为一把手的淡定。 尴尬不止他。 还有总监们。 钱西西欲言又止的看着,眼中露出同情之色。 杨子权看似无意的问了一句:“你送来的菜单,不会全是湘菜吧。” 柳桑田微微一笑:“有一个菜单,是朋友推荐的。” 她伸出手机,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三道菜。 “京酱肉丝、蒜容广心菜、罗宋汤……”他看了一眼,又抬眼看柳桑田,眼底带着笑意,“就这些好了。” 柳桑田扬头看向众人:“各位要点些什么?” 钟芊雯没有吭声。 杨子安恍然的应了一声,才发话了,“大哥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好了。” 柳桑田没有急着走,而是向杨子权看了一看。 杨子权微笑:“我吃得清淡,你们只怕不喜欢。这样,柳桑田,你让食堂的大厨师,现炒一桌菜送上来就行。” 他提都不提要让大家点菜的意思,看着体贴,实则没有人有发言的机会。 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后勤和大厨师领着人,送餐上来。 柳桑田让刘春领人进去,自己则拐进了楼梯。 背着门口的一个人,转过脸来,将手中的提盒送到柳桑田的手。 柳桑田接过,那人什么也不没有说,转身匆匆忙忙从楼梯往下走。 十八层,她就这么一阶一阶的往下走去。 柳桑田提着盒子,盒子外表还是温的,她在楼梯口站了一会,振作精神,转身送进了会议室。 打开盒子,柳桑田才发现,精致的食盒内,三道菜,还是热气腾腾,也不知道做菜的人,花了多少的功夫。 杨子权扫了一眼后,每个盒中的食物,都挑了两筷子,饭也只吃了几口。 然就是这么少饭量,这么几筷子的菜,居然让杨子安大惊小怪叫:“大哥,你二十年都不吃的东西,今天怎么就爱吃了?” 杨子权目光一挑:“怎么?” 杨子安说:“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他嫌弃的说,却伸筷子来夹,“啪”一声,杨子权打在他的筷尖上,他虎口一震,虽然力量不大,却让人能感觉到杨子权并不高兴。 他吃了些后,回头看还站着柳桑田:“你呢?” 柳桑田说:“等会再出去吃。” 杨子安摇了摇头:“这些你吃吧。” 要她吃他剩下的东西。 杨子权待人平和,即使有人犯了错,也不会在大厅广众之下,疾言吝色。 可是他待人这份平和,却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难受。杨沧海曾说他不喜欢高档饭店里坐得很远,端着架子吃饭的样子。 现在想来,远的不是距离,而是只能吃别人让你吃的,别人下吃了剩下的,那种被人踩着脸的感受,像刺一样扎进了心里。 柳桑田假意欣然接受的说:“正好,免得去点了。” 众人都朝她看过来,皆露轻视之色。 钟芊雯甚至直接嗤笑的用眼角扫着她。 钱西西看着剩下的东西,忙低头扒着自己碗中的饭和菜,心想着,还好不是让她吃,让人吃过的再让她吃,真比吃活章鱼更让人恶心。 柳桑田利索的收拾完,端着往外走,杨子权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在她出去后,还久久没有把目光收回来。 柳桑田刚出门,刘春紧赶着跑来。 她拍着胸说:“还好我跑了,要不然,那些都要我收拾。” 柳桑田笑:“你怎么不想想,他们可能留下你一起共进午餐。” 刘春忙摇头:“才不要,大少爷坐那,谁吃得好?要我吃剩的,我立即辞职走人!” 柳桑田垂下眸光,神色淡淡的。 刘春继续说:“你为什么要吃这些东西?我们是打工的,不是他们杨家的狗!” 她越说越气。 看起来很小件事,却让她生出很多的恼意。 柳桑田想起自己在小学时,中午学校吃的五块一份的午餐,要是刘春吃过的话,就不会对这份剩下的东西这么生气。 柳桑田说:“我以前一天吃两顿,省下一顿买书,或是攒钱买电脑。” 刘春莫名看着她,好像柳桑田说的是她的父母亲那个时代的事,撇嘴把脸一移,耸肩走开。 道不同,不相为谋。 柳桑田懒得跟刘春说太多。 柳桑田的手机响起,她滑了一下,接听。 “他吃了吗?”电话那头问。 “嗯,每一样都吃了。”柳桑田如实相告。 边说边坐下,开吃。 钱西西正好走进来,她脸上带着看戏的表情,掠过柳桑田手中的筷子。 她不相信真有人会吃别人剩下的东西。 见筷尖挑起肉丝,放进嘴巴里的柳桑田,吃得很香,而且并没有什么勉强的表情,她有些站不住了。 “柳桑田,你还真吃?” “唔,当然要吃,味道不错。” “你还有自尊心吗?” 柳桑田对手机里说了一句:“我等会打给你。” 挂了电话,端起汤,吹了吹,视线微抬瞥见钱西西,脸色极不好看,厌恶与鄙夷轮流在眼中转圈,刚刚吃过饭的她,口红已掉了色,她却混然不觉的盯着柳桑田。 我吃,你不高兴,难道我不吃就顺了你的心? 柳桑田似乎窥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无法是来看看落魄的她,好平了之前因她输给自己,而不平的心意。 她眼中冷光闪过,嘴角微微抽了抽,看着柳桑田喝下最后一口汤后,开口说:“柳桑田,我有时真想不通,你这样死皮赖脸呆在这是为了什么?” 柳桑田放下筷子:“你有你做,我有我做,钱西西秘书室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钱西西咬了咬唇角,终于把方才在会议室忍了许久的话说出来:“你怎么知道杨家大哥喜欢这三道菜?” 柳桑田看着眼前的食盒,四层,青瓷碗外面包了一层竹编,这样的盒子极少见,看了一眼盒子的提手,居然印着二十年前的徽印。 她脑中千思万绪,突然一念划过。 柳桑田微一凝神,手抚着食盒问:“你又怎么知道杨家大哥喜欢这三道菜?” 她不语。 柳桑田转念想,应该是杨子安那句,“这菜你不是二十年不吃了吗?” 她心头一阵翻涌,隐隐觉察到了什么。 原来如此,她心不由得一惊。 钱西西看她突然不吭声了,在发呆,也有些疑惑。 柳桑田想了一会,她回过神,拿起盒子打量:“我没有必要回答你。” 言下之意,大少爷喜欢吃,你急什么?你是他什么人? 钱西西头一扬,单手虚扶着电脑屏,语意甚寒的说:“的确是,我没有必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踩着高跟鞋走了两步,又回头再度扫着柳桑田:“连李秘书都懂得要明哲保身,你却还在钟小姐和大少爷和二少爷前晃,真是不知死活。” 柳桑田冷笑看着她,声音平稳不躁的说:“一份工作而已,倒是你,给人定生死的样子,让人可怜。” 钱西西气恼的瞪着她,正巧人事部小易过来,瞧了她一眼。 她立即脸上变得意起来。 眼角斜着小易。 小易站在门口,冲柳桑田招了招手,小声说:“柳桑田,总部的人因为要暂代杨总的位子,你们手上的资料移交。” 来得真快。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 职场里没了上司,谁还会理会她这种小兵角色,新来的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烧向了秘书室。 刘春刚进来,听了到这句,整个人气鼓鼓的,工程部的人,上来直接拆了她的电脑主机,拿走了她的笔记本。 而柳桑田也没有逃过此劫。 两个人难姐难妹的互相看着,刘春在她耳边恨恨的说:“你还好心给他们订吃的,你看看,你连饭都没有吃完,他们就来砸你的饭碗了。” 柳桑田心口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稳着神色,目光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想到此前所做的努力,再想到为了朋友跟杨沧海起冲突,导致他病发。 有因就有果。 她不后悔为了朋友出头,但又深为自己激怒杨沧海而自责。 看着自已为之奋斗的一切,半年光景便惨淡落幕,不由得心底生出一片空虚失落。 小易上前,“柳桑田,钥匙。” 她要的是抽屉的钥匙。 柳桑田没有跟她争,平静的交出去。 抽屉里所有文件,连同小小的便利贴,都被小易全部装走。 她又问:“李秘书的东西,你们交出来。” 柳桑田摇头:“她没有交待。” 小易:“你们打电话给她,如果今天不来,就做开除处理。” 柳桑田眼内闪出一丝寒光:“小易,开除不是口头上通知就行的。” 刘春一听整个人都不敢说话了。 小易:“这是总部的意思。” 柳桑田道:“总部?我没有看到书面通知前,我都视作没有这回事。” 小易脸一沉:“柳桑田,你要保安来撬柜子吗?” 柳桑田扬声应道:“杨总只是住院,他还是我们的上司,能做这事的只能是杨总。暂代杨总的职位,也只是过度而已,凭什么秘书室要被清理?” 小易有些气结,手一挥,叫保安上前就撬。 刘春一见,大喊起来:“你们是强盗啊?李秘书请假一天,你们不能等明天吗?小易,总部开除我们!告知书在哪?” 她对小易吼着:“我舅舅是银行行长,我告诉我舅舅去!” 她声音又尖又亮一下子吸引来许多同事过来围观。 办公室里从未如此热闹过。 一旦离开了公司,再回来就难。 柳桑田本以为不过是被总部晾上数天,或是几周,总要等着杨沧海身体好些,再做打算的。 没有料到对方如此决绝,连李秘书都是不肯放过。 很快保安小志与小勇两各抱着一大箱的文件等物,站在了室内。 柳桑田抬头看到,小志与小勇眼中各有异色。 特别是小志,底头久久看着箱中之物,再抬头时,神色相比之前坚定,多了一份迷茫。 他抬眼看了看柳桑田,神色微有不自然。 小勇则大方一些,只说:“只是把文件上交给上面看看,别的我们并不知情。” 他希望柳桑田不要为难他们。 柳桑田叹了一声:“当然,文件是公司,总部要看,我们自然不能说什么。只是,文件这种东西,要一眼就能明白是什么,倒不容易。毕竟有些来龙去脉的,只我们做资料的才明白。” 说着,她上前:“我跟你们一起去见杨子权。” 杨子权三个字,说出口,大家脸上都微微一怔。 毕竟,这里没有谁敢直呼其名。 正在会议室内,跟几个总监询问南海项目的杨子权,一边闭目听着,一边默默的点头。 忽闻会议室外吵声很大,一直静心听着汇报的他,也听不清别人的声音。他半睁眼的看着门口:“怎么回事?” 人事部经理跟着转头望去,想起什么说:“我去看看。” 钟芊雯忙使了个眼色,杨子安也跟着站起来,“我去处理一下。” “砰”的一声,门当即推开,只见刘春带着泪痕闯进来。 杨子安见状忙叫住:“你干什么?这是开会的地方,你有话出去说。” 不等刘春发话,杨子安便叫人把她往外撵。 柳桑田跟在后面,一把扶住刘春,捏了捏她的手肘:“别哭,春儿。” 刘春泪没有止住,反带出更多的情绪,她抬眼看着柳桑田说:“柳桑田,他们要让我们交出资料,还要我们搬离办公室,这是赶人呢!” 柳桑田默然。 刘春望向杨子权,嚷起来:“我要跟他谈,凭什么要赶我们走!” 柳桑田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了,谁会替他们出头? 杨子权抬眼看了她们,他的眼神,如同看到吵着要抱的小孩子一样,目光里带着无奈: 柳桑田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几个总监没事人一样的,假装看资料。 许高默然望向杨子权。 白艳艳则眼角带狠色的冲着跟进来的保安说:“开会呢,让她们离开。” 小志和小勇难为的走向柳桑田。 刘春甩开来拉她的手:“我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气,你们谁作的决定?是谁?站出来!” 她闹一闹也好,至少心底的委曲得有地方撒出来。 柳桑田坚定的站在刘春一边,拿纸巾擦过刘春的泪水,握在手心里,湿湿的,她紧了紧指间,将那团湿纸捏成一个纸球。 扬脸对小志说:“志哥,让我说两句,说完,我自己走。” 刘春哭泣的看着柳桑田,“柳桑田,咱们就要个讨个说法,我们没有犯错,不能这么对我们!” 柳桑田点头,握了握她发抖的手:“春儿,放心。” 说着她缓缓向前一步,看着杨子权,开口说道:“我听到的是,总部要我们交出资料,请问你们谁代表总部?” “……” 会议室内一片沉默。 柳桑田又说:“我和刘春,加上李秘书,三人手上各持有公司的财务、业务、对外联系的资料,虽然分工,但互有交叉重叠的地方。特别是财务结算这一块,已经由我在做。这份东西事关公司最高的利益,也就是偿还银行贷款,清付工程款,还有销售款项收入这一块,决不是一箱子纸就能交接清楚的。” 说到此处,杨子权默默点了点头。 “你不就是为了多拿些工资。”白艳艳插嘴说道。 “华阳集团,面临上市,栽员这种消息本就不利,现在杨总还在医院,公司不能乱。”柳桑田不紧不慢的说,“一个上市的公司,怎么会为了职员一两个月的工资去计较?” 柳桑田眼内精光一闪:“何况刘春的舅舅本就是银行行长,她能进入公司,也是杨总的精心安排。” 杨子权迅速看了一眼钟芊雯。 钟芊雯说:“退居二线了。” 刘春脸色惨白。 柳桑田冷冷看着钟芊雯:“人走茶凉,是中国的一句俗语,可钟小姐,你别忘了这是在桐城,杨总还在,刘春的舅舅也还在,人在人情就还在。建立一个好的资金关系,需要不只是资本。” 钟芊雯冷言道:“你啰嗦什么?没用的人,留下吃白食吗?” 柳桑田并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轻声细语的问:“据我所知,桐城华阳之前情况并不好,杨总到了后,这几年有了起色。不过,今天的华阳,还是杨家的华阳吗?华阳还是杨家的人做主吗?” 第 68 章 杨子安立即附和:“当然是杨家人做主。” 说着神色中带着几分勉强,眼向钟芊雯看去:“她是我老婆,她说的就是我说的。” 柳桑田并不在意钟芊雯的话,杨子安的话才是重点,她听这话时,去看杨子权的反应。 杨子权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眼神都不曾有任何变化。 柳桑田心中一沉,难道自己错看了杨子权? 想起李秘书跟她打手机时,说过一句“秘书室的后台永远是最硬的”。 现在看来,杨沧海一倒,她们就要被扫地出门,被人踩在脸上了。 嘴硬不过资本。 柳桑田假装作负气的说:“我一直以为我为杨家工作,现在看来,不过是在为杨家的媳妇在打杂。” 会议室死寂无声。 谁不是为了杨家打工。 而且总监级别的,都是杨沧海亲自招进来的。 相处有三年多,论公,他们理应对钟芊雯有所保留,不可能没有一点戒心的跟着对方做事。 论私,钟芊雯毕竟是女流,在地产界,成事的还没有哪一位女性能站上顶峰。 最多能胜任管管钱,控制成本核算这一类的工作。 几个总监适时的沉默,却又避免与杨子权对视。 此刻的杨子权,目光里隐着一抹探试的向他们的脸上缓缓扫去。 柳桑田看了一眼被惊住的刘春:“无故开除员工,要赔偿一定的薪资。刘春,去算算,你能拿多少。多的我们要不到,少了,我们也不能这么算了。” 刘春“啊”了一声,任她拉着,打算往外走。 一直沉默的杨子权,抬起双眼,直视着杨子安,说出一句:“等一下,没有人赶你们走,我说过,有些事,要等杨沧海来决定。” 柳桑田只在一旁说:“好,既然这样,我们的文件交出来,各位过目后,觉得有用的拿去,不明白的随时问我们,不用的……请还给我们。” 刘春拼命点头,她觉得柳桑田说出了她要说的。 钟芊雯再次出手:“东西放下,你们立即停职,等到沧海醒了,再说你们的安排。” 这算是她最大的让步。 还是看在杨子权开口的份上。 刘春半张嘴良久,又去抽柳桑田的衣袖:“怎么样?我说还是要开了我们吧。” 她哭着。 柳桑田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看着两只放在杨子权跟前的箱子,心中蓦然一个念头闪过。 “东西放这可以,我把自己的东西拿走。”说着也不再理会他们如何想,直接走到纸箱前,边翻边说,“公司的东西属于公司,我私人自然也不能留在这里。” 抄了抄,看到了上面一纸病历,她随手扔在了桌面上,又继续翻。 杨子权瞥了一眼,很快目光盯在上面一动不动。 柳桑田假借翻东西的当口,悄然瞟了他一眼,又说:“李秘书的东西,你们也抄了来……” 果然,杨子权的目光看向了另一只箱子。 柳桑田一眼看到了上面一只相框。 这东西想来是小志收的时候,没有拿出去,他不清楚交接东西,到底是交接什么内容。 柳桑田嘴角不易察觉的向上微微一扬,将相框看似无意的放在了桌上。 然后继续翻找。 钟芊雯在一旁哼了一声:“柳桑田,你搞什么,有这么多私人物品吗?” 柳桑田看了她一眼,神色保持平静的说:“私人的东西,说多不多,只是意义非凡。” 说完,伸手预备拿桌上的相框,目光略过杨子权的脸,他目光像是磁石遇见一铁矿,被深深的吸引住。 直到柳桑田伸手拿相框,他都没有发觉,一直到柳桑田用手中的病历,换了相框离开,他都目光都一直保持着一个状态。 柳桑田和刘春离开,会议室内的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钟芊雯向几名总监示意,继续。 再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这些人说得多么用心,都没有再让杨子权有过一丝关注。 他遥遥的看着会议室的门,像是急着出笼的困兽,因为失去了双腿,而不得不被迫留滞。他几次打断了发言过长的内容,甚至直接说话:“与南海项目无关的,不要提,没有进展的不要说。” 这样下来,只余下投资方面的内容可讲。 钟芊雯把着会议的节奏,见他没有兴趣,转而支开那些高层,单独跟杨子权说:“大哥,公事谈了这么多,我们谈谈私事。” 杨子权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病历袋上:“什么事,连子安也不能听?” 钟芊雯脸色一僵,随即说:“柳桑田留不得。” 杨子权没有吭声。 从会议室出来,柳桑田一直保持着轻松表情渐渐变得沉重。 停职,预示着她没有办法再接近南海项目。 她并不是第一次挑战权威,而这一次,却是拿着她为之奋斗了四之外的目标,在跟钟芊雯以及她后的人在对抗。 她孤立无援,甚至连一个吐露真话的人都没有。 想到戴菲林,她痛苦的摇了摇头,一生唯一的朋友,不能再让她冒险。 头抵在冰冷的墙壁,眼中的泪一次次冲击着她的眼眶。 她抬头看着天花板,握着手机对自己说,不要倒下,不要放弃,等待杨沧海的醒来。 内心里又一个声音响起,杨沧海是被你所累,他过不了这一关了。 那个声音,像咒诅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在耳膜上划着道道,令她头痛欲裂。 暂时离开强烈对抗后的她,软成一团,半靠在茶水间的台板上,连站着都分外吃力。 她按着心口,回忆起杨沧海倒下时的情景,失血的脸,没有了知觉的身体,曾经像山一样的人,就这么被击垮了。 迟来的愧疚,成倍的发酵成搅动内心宁静的棍子,不死却痛到抽搐。 看到杨家都依着杨沧海已死的态度处置着他建立的公司,心中一道极不愿意的念头闪过。 他若死了,她应该怎么办! “柳小姐。”小志进来,低头看她,伸手想扶她。 她退后,让开在一边。 小志有些难过的看着她:“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我是为了工作。” “你没有错,志哥。” “我也是临时接到通知,要不然我会跟你提一下的。” “不必。”柳桑田不想再让一个好人受累,“志哥,没事的。我没事。” 小志说:“你看有什么东西还要拿的,我可以帮你。” 他眼神闪烁。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通常被公司开除会要求一小时内交待工作,结算走人。停职的话,也是参照以上规定,只是暂不结算。 但人是不能再留下的。 柳桑田强撑身体站直,“我有私人东西。” “什么?”小志急于帮忙。 “它!” 她指了指窝在猫窝里的狸猫。 “这是杨总的。”小志惊讶。 “我知道。杨总住院没有人照顾它。” “是。”小志想起公司很多人都被这猫儿伤过,故而觉得有必要提醒,“这猫很野。” 柳桑田伸手摸了摸狸猫,自顾自的说“猫大爷跟我走吧。” 狸猫听话的缩成一团,安静的让她抱,然后把脸埋进她的脖内,很粘人的样子。 小志翻着白眼:“这猫是公的,没有绝欲。” 柳桑田说:“没事,我不喜欢太监猫。有胆没泡的。” 小志听了有些悻悻的。 抱着猫拿了包,柳桑田走出大厅。 前台正在指挥几个保安,把大厅内挂着的南海图给撤下来。 柳桑田看了一眼小志。 小志解释:“这是总部的意思。” 柳桑田反问:“是钟芊雯的意思吧。” 小志默认的闭上了嘴。 柳桑田看那副画,一下子泪涌了上来。 她突然对身边的小志说:“志哥,你能不能让他们住手。这画是杨沧海题的字。” “啊……”小志不知所措。 “志哥你听我一句,真的不要把事做绝了。杨沧海的脾气我知道,他对于背叛者,下手极狠,到时失去不只是饭碗。” 小志拧眉看着那画,又看看柳桑田,一个女孩子,都敢站出,他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没有种。 他突然大喊一声:“停下!” 众人一愣。 “不拆了?” “志哥,不行吧。” 他吼道:“拿块布把这画蒙上就是,拆什么拆?公司还是杨家的!” 几个保安立即停手。 小志回头看柳桑田:“柳小姐,我只能做这么多。” 柳桑田站在大厅里,眼看着画被巨大的白布盖住,鼻内的酸意越发的重了,什么时候,杨沧海的一切成了她要守护的,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哟,什么时候,华阳是一个停了职的人,能在这指手划脚的。”钟芊雯的声音像一道指令一般,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 她手里端着一只杯子,黑色的,上面腾着白汽,一股茶香味飘来,似曾相识。 那是杨沧海的茶杯,柳桑田一眼就认出。 连杨沧海的办公室也被她给撬了,果然是淑女的外面,暴力的内心。 柳桑田回首:“钟芊雯,华阳不是你的。” 钟芊雯斜眼看了看壁画,又望了一眼杨子安:“还等什么?你不是等这一天很久了吗?” 第 69 章 杨子安狐假虎威的上前,叉着腰,带着几分去不了油滑之声音:“摘了摘了。” 前台和保安目光齐刷刷看向柳桑田。 柳桑田没有急着表态,硬生与之对峙了几分钟后,才吐出一句:“原来杨家打江山的没有几个,摘桃子的倒是人不少。” 钟芊雯听着气恼不已,早看柳桑田不顺眼,加上自己对杨沧海的旧情加持下,她对柳桑田可以说恨不得她立即消失。 但杨沧海护着她,她把之份妒忌转为了恨,连同杨沧海在内,她都不想让对方好过。 报复的快感,让她失去了控制。 她向杨子安挑唆:“拿回公司的经营权,不是你一直想的吗?这原本就是你的,他不行了,你还能让一个小职员给吓住?” 经过会议室那一战,她明白什么事,只要让杨子安出手,就都能名正言顺。 甚至杨子权也不会说什么的。 柳桑田冷眼看着她:“钟芊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钟芊雯横她一眼:“你这时候应该想着找退路,打——工——妹。” 转而对小志说:“柳桑田立即离开公司,不得让她再踏进公司半步。” 柳桑田站在原地,倒了几口气,才让自己忍住没有去打她。 她郁闷的看着躲在老婆身后的杨子安,心里骂道,怪不得杨家宁愿接回身份并不光彩的杨沧海,也不想在杨子安这株歪脖树上等死。 这样的男人,何愁家业不败。 她冷冷的看着两人:“我还会再回来的。” 钟芊雯眼只透着阴毒的光,怎么可能让她再回来,她可是下了血本,将莫耐带入这次纷争,才一举击败杨沧海。 事情顺利得很,而且快到不可思议。 杨沧海居然输在了对柳桑田的感情之上。 谁能说清,到底杨沧海是因为爱上了柳桑田而怒气攻心,还是柳桑田妒忌莫耐的存在,激怒了自负的杨沧海。 总之,这是钟芊雯要的完全结局。 她一生不输于人,就算杨沧海不能成为自己的男人,那也不能成为别人的,身体也就算了,心里让他永远的空着。 反正那颗心也不属于他本人。 想到此处,她笑了起来。 看到柳桑田握着手机,正在拍拆除壁画的视频,她勃然大怒,命令道:“把她手机里的内容全部删除,有关公司的一个kb都不许留下。” 此时,贵宾梯已经降下来,透明玻璃里面,映出几个人影。 柳桑田的手机正好被人夺去。 手机屏锁了。 那人看向钟芊雯请示。 钟芊雯上前,伸手示意给她。 那人递过去。 钟芊雯却没有接住,手机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落地声,沉闷如钟。 碎裂的屏幕,闪出一片变形扭曲的花白色。 柳桑田怀中的猫,突然跳脱出来,冲着始作甬者扑了上去。 “喵——”猫儿怒意十足的一声嘶叫,尖利瘆人。 同时,钟芊雯捂住脖子后退两步,嘴巴里发出一声痛呼。 狸猫全身软毛乍起,尾巴竖成一支旗般,看那样子,还要来上第二波攻击。 “打死它,给我打死它。” 钟芊雯嘶吼着。 人群开始骚动。 柳桑田看到狸猫跑得并不快,在地上奔来跑去的,有些慌不择路。 她冲上去,大声叫着猫的名字,试图保护它。 猫被逼入了一处死角,有人拿着拖把,往它身上捅。 有人拿着应付意外的钢叉往它的头上戳。 它团着身体,缩在角落里,发出一声接一声凄厉叫声。 它防备着所有人,因为所有人都没有顾及到它只是一只流浪猫。 柳桑田冲入人群,挡在狸猫的跟前:“它只是一只猫。” “这猫老伤人。” “它伤了你?” 那人一愣:“伤了别人。刚刚就伤了人。” “它不是伤人,是反抗而已。” 柳桑田看到人群后有人自动让开,心想若是让狸猫在自己手上出了事,那也太窝囊了。 于是放下身段,声音恳求的说:“这是杨总养的,我想着他住院,帮忙照顾几天。” 刚刚气势汹汹的几人,听到杨总两个字,马上怂了。 有人去看钟芊雯。 钟芊雯看着手上的血,尖声说:“给我弄死,出了事,找我就是。” 柳桑田快要失去杨沧海,狸猫是怎么样都是不能让她给杀了。 她抬眼看着对方,良久才说:“钟芊雯,这是杨总的猫,你杀他的猫,你是要向谁示威?” 钟芊雯一滞。 这话来得狠。 别人可能只是觉得柳桑田牙尖嘴利,却不知道,她这话字字都是说给后面一直袖手旁观的人听的。 杨沧海住院,杨子权虽然立即赶到了医院,安排了最好的医生,可是转眼就杨子安掌控公司。 看似是在让杨家人顶上,可谁都能看出,分明是钟芊雯在公司拍板定调。 杨子权到底怎么想的?柳桑田不明白。 但看他膝头放着她有意留下的病历袋,柳桑田心头一凛。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望着杨子权,他亦带着疑惑和审视,看着她。 良久,他才轻咳一声,伸出一只手,向着柳桑田所在的方向,唤了一声:“罗宋汤,过来。” 声音温柔亲切,像是在招唤久不相见的至亲之人。 狸猫警觉的往声音的方向看,迟疑的睁着右眼。 “罗宋汤,汤包,罗宋汤,汤包……” 声音再度响起,叫它的人也近了些。 狸猫歪脖,透过人缝看到了什么。 人群散开。 狸猫警惕的走了两步,又抬头看人。 柳桑田蹲下,“猫大爷。” 狸猫闪电般的掠过她,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猫跳到了杨子权的脚边,带着疑惑矛盾看着他。 “罗宋汤,你好。” 杨子权伸手,猫慢慢抬起一只爪,试探着触了一下。 杨子权说:“跟我走,还你去见你的主子。” 说着,伸手抱起狸猫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柳桑田赶紧跟上去,没有人敢阻拦。 钟芊雯在后面瞪着杨子安,“你就看着吗?你老婆被人欺负成这样!” 杨子安:“那是大哥送给老三的猫,谁让你招它了。” 钟芊雯:“一只猫,一只猫,猫能跟人比?” 杨子安:“你想杀猫,我回头买给你几只去杀。” 钟芊雯:“……” 柳桑田听到,嘴角牵起一丝笑意,她拿眼瞟向杨子权,他腿上放的照片,她有意留下的。 正是李秘书和她十八岁的儿子的合照。 儿子抱着瞎了眼的狸猫,看起来很亲近。 照片上,十八少年笑得阳光灿烂,丝毫看不到身为单亲家庭的那种自卑怯懦,反而自信十足,特别是双眼,生得极漂亮。 这样的眼睛,很像坐在轮椅上的这个人。 然,大家都忙着取代杨沧海住院后,留下的权力真空,没有人去关注这一点。 柳桑田进入公司这么久,从未见过这张相片。 偏偏今日李秘书请假,又恰好钟芊雯要求她们交出资料,停职。 相片突然出现,时间精确到,令人惊讶这个放置相片的人,是经过了多少次的绸缪,才算得如此准。 悄无声息,让人无从顾及,做得不露痕迹。 杨子权在上车时,问了站在车外的柳桑田一句话:“你打算去哪?” 柳桑田说:“我去医院,陪杨总。” 杨子权眼中微愕,想了想,又觉得柳桑田只有这样做,才能合情合理的解释,她为何被钟芊雯如此的嫉恨。 女人的妒忌之狠,世间罕见。 明明钟芊雯已经嫁给了老二。 他抚了抚腿上的狸猫,“你既然要去医院陪老三,这猫,我先养着。” 柳桑田点头。 她伸手关车门,见到杨子权腿上的毛毯掉落,低下身子捡起,给他重新盖上,随后说:“天冷了。” 杨子权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门关上前,柳桑田听到杨子权的声音从车内飘出来:“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下?” 她没有回头,只侧了侧身体,看着十八楼,杨沧海办公室的窗口,那里已经不再灯火通明,她幽幽说:“我在等他醒来。” 杨子权:“这有什么意义?” 杨沧海已在医院里的重症里,她并不是医生,也无医学知识,在病上面没有任何的帮助。 柳桑田身体晃了晃,声音坚定的说:“我想他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我。” 说完,她抱着自己的东西,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杨子权对着开车的小汪说:“她跟杨沧海很要好?” 小汪说:“是很好。” 杨子权:“好到什么地步?” 小汪想了想:“把车开到她楼下,看着她家的灯,发一夜呆。” 杨子权撸猫的手一顿:“?” 医院。 柳桑田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地方。 她不喜欢那个以卫生为名的消毒水味,不喜欢满眼的白色,更不喜欢随处可见,愁云惨雾的病友。 而今天,她成了病人家属里的一员。 头几天,别人跟她说起什么,她还遮遮掩掩的。 后来,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给动手术,不能下床的女朋友倒屎倒尿后,她觉得自己应该要面对现实了。 生老病死,才是人生最大的苦。 没钱,已经不是那么烦了。 拎着便当坐在五楼,开吃。 有病人被推出来,送去太平间,她放下筷子,默哀了一分钟,然后,又扒起了饭。 死不可怕。 她对自己说。 吃到最后,看了一眼杨沧海所在的病房,她磨了磨牙:“杨沧海,你别死,不然,我会心疼死。” 自那天后,柳桑田一直守在医院。 护士看到她天天来,来了,便站在窗口盯着。 一天…… 三天…… 一周…… 柳桑田的坚持,让姜医生注意到。 姜医生四十几岁,有老婆孩子,对于年轻女子这样痴等,本来嗤之以鼻。 杨沧海这种富二代,扑他的比这个医院里病人只多不少。 以前以一个叫钱西西,也是这么守在医院里。 小护士跟他说起,他只说:“她不过是在重复别人的路。” 小护士:“我觉得是爱情。” 姜医生:“傻站着有什么用?有本事,把病人从昏迷中唤醒。” 小护士:“这种昏迷,不是对病体一种修复吗?过些天,会自然醒来的。” 姜医生点头:“所以我说,她很聪明,知道对方会醒来。” 小护士撇着嘴:“姜医生,如果医生觉得有人守着是别有用心,那以后,我们病了,谁守着我们。” 姜医生语塞。 “杨家不是有钱吗?没见那些有钱的人来守啊。” 姜医生想了想,没有出声,走了出去。 这天夜班,姜医生值班,下午三点多过来接班。 他看到柳桑田又站在了窗口处。 他上前:“柳小姐是吧。” 柳桑田点头。 “你天天来,不上班吗?” “我辞职了。”柳桑田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自己只是少吃了一顿饭一样,又补充一句,“专心等他。” 第 70 章 “我辞职了。”柳桑田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自己只是少吃了一顿饭一样。 “哦……” “要不你留下手机,我们有什么事,打电话给你。” 姜医生觉得自己是个尽职又贴心的医生了。 柳桑田摇了摇头:“终究还是等在这里好,我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姜医生皱眉,她不是直系亲属,不可能第一个通知她的。 不过为了让对方死心,他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这样吧,我们会尽量通知到你的。你站在这里他也不会醒。”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你是他什么人?” 这句话难倒了柳桑田。 她默了一会,抬起目光:“我以后是他的爱人。” 姜医生愣住,这个说法,很奇特。 不过,她说是他的爱人,那就不能这么无情了。 下午,换班完成。 姜医生正好看到小护士在说:“网上的人真是作死。” ? 姜医生看到换了便装的小护士,拿着手机指着上面的画面:“看,把病人的照片挂网上了,这得多恶毒。” 姜医生一看,照片里不是别人,正是杨沧海。 这还不算,拍的照片,将他整张面孔露出来。 他的左眼,是义眼,眼珠跟正常人有所区别。 看起来怪怪的。 就是这样一张相片,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 姜医生忙说:“千万别跟别人说。” 小护士:“这话你跟发照片,转发、点评、跟评的人说吧。” 照片的事件,开始在华阳内部发酵。 杨子安被股东堵在了公司的门口。 南海项目的投资人,纷纷出动,讨要说法。 一时间杨子安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最难堪的是,他还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就这么被一脚踢得,从华阳执行总裁的位子上蹦起来。 要应付这些股东,花言巧语是没有用的。 对方只信真金白银。 他们只认曾经给他们带来丰厚收益的杨沧海。 钟芊雯,最是擅长跟这些人打交道,却也只是勉强让对方暂时回去,第二天,他们要求股东大会上,给一个说话。 杨子安在办公室里打转:“谁透出的风?怎么国外都知道了?” 钟芊雯刷了一下手机,看到照片,咬了牙:“应该是她透的。” 杨子安:“柳桑田吗?” 说完又摆手,他不信。 钟芊雯:“我希望是她,可不是她。”她翻着眼皮,从联系人一栏里,找到莫耐的名字:“莫耐,有件事,需要你出面。” 钟芊雯把事情说了一遍,希望她以未来儿媳的身份,用她的家族为杨家做保。 莫耐那边并没有多少心情听这些:“我跟杨氏也就是生意上的往来。有钱一起赚,他病了,找个好的顶替他就是。” 钟芊雯:“可他是你未婚夫啊。” 莫耐冷淡的应答:“我们联姻,只是华阳上市的工具,现在上市都不可能了,还要这个工具做什么?我没有空。” 手机那边的钟芊雯唇勾出一丝笑意:“既然这样,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把打了我们脸的人,好好教训一下。” 女人的妒忌,像一只生在了脚趾的鸡眼,平静下来,似乎是没有的,一旦走动起来,如针在肉。 每走一步,都刺痛最敏感的神经,让人不得不想办法除去。 钟芊雯嘴角露出一个很有把握表情,等着莫耐的话。 手机那端商在华阳银城酒店的窗前,遥看着白雪下华阳集团的标志,轻轻的说:“芊雯,杨沧海若是醒来,知道了我们对付柳桑田,你说他会怎么办?所以,你最好别再动她了。” “哦……”钟芊雯眼色微微一变,“你有把柄在她手上?” 手机那端沉默了一会。 “不就是跟岳峰那点事,大不了,你嫁过来时,陪嫁多点,杨家的人还是通情达理的。”钟芊雯笑着说。 “钟芊雯,你在说什么?” “没有,就是2047的视频,不只她有,我也有一份。” “你!” “莫耐,其实杨家待人宽容,你只要在投资时,向着我们杨家一点。那些又算什么?” 莫耐眼色阴沉的看着窗外,羞耻、恼恨、化作一声冷笑:“你真的是为杨家在打算?” 钟芊雯仰天大笑,过后神色蓦然一敛:“你又真的喜欢过杨沧海吗? 莫耐,我们在各自的家族里,永远没有被视可以跟兄弟们平起平坐的角色,最多只是他们用来彰显富贵的点缀品。 我不想永远只做服从者,我要自己掌握话语权。” 莫耐眼皮跳了跳:“好啊,那就各凭本事,争风吃醋这种事,一两次无伤大雅,多了,没面子。” 钟芊雯直入正题:“杨沧海不醒,你不打算继续投资了?”她以为手上有莫耐的把柄,即使杨沧海死了,她也会跟自己继续合作。 不过就在一个小时前,总部那边已经通知,莫氏暂停相关的注资。 “他醒了再说吧。”莫耐说完,挂断电话,眼露狠色的盯着窗外华阳标志,暗暗说了一句,“我会吃下你的,杨沧海!” 柳桑田停职的消息,一经流出,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秘书室里,唯一没有被驱逐的李秘书身上。 柳桑田听闻,刘春有打电话给对方。 但还不如不打。 刘春跟柳桑田抱怨地说:“李秘书,一听到我的声音就说她很忙,然后挂了。” 柳桑田早知会如此,倒也不奇怪。 刘春又说:“我不被她待见,她也不用见瘟神一样吧。” 柳桑田侧目:“这是你的第一家公司啊?” 刘春点头。 柳桑田:“多几次这样的经历,你就习惯了。人走茶凉,这很正常。出了华阳的门,别说是同事旧情,其实连陌生人都不如。” 刘春有些怨恨的说:“还有人欠我的饭钱没有给我呢。” 柳桑田带着预知的结果的笑:“对方是不是把你拉黑了?” 刘春惊讶:“你怎么知道?” 柳桑田露出过来人的表情:“所以大方这个词这用错地方,别人会觉得你傻。” 钱借出去了,情谊没了。 这就是世道! 刘春捏了捏手机,想了想,突然站起:“我要去公司堵人,欠钱不还,我咽不下这口气。” 柳桑田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停职,又不是不回去。欠你的你记着,以后让人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刘春睁大眼看着她:“柳桑田,你还想着回去?那种破地方,请我回去,我都不回呢。想起那天,所有人都在看着,还有被查柜子,翻得跟红楼梦里抄检大观园一样,哪时像是给我们回去机会的意思。钟芊雯就是在撕我们的脸。” 现实让人心冷,柳桑田再强撑,也还是明白此时说打气的话,就跟自欺欺人一样。 别人要走,她只能尊重对方的选择,她望着刘春:“人各有志,以后常联系。” 刘春打开58同城:“不行,我要重新找工作,我住外面,二千块一个月的房租,不马上找到工作,欠的花呗下个月就没有钱还。” “停职没有工资,你平时没有存点?”柳桑田问。 “没,月光。” 柳桑田心沉下来,也是,刘春估计从没有想过,她会以这种方式离开华阳。 一旦重新换工作,意味着自动放弃华阳的职位,以后就真的回不去了。 金钱社会,没有钱寸步难行。她也是不得已。 刘春见柳桑田眉头不展:“你难道这样让钟芊雯那母夜叉耗着你?那种人最是无情无义。” 柳桑田回问:“你怎么知道她无情无义?” 刘春张了张嘴,似乎是有话说,半天才说:“你等着看,我们俩停职了,李秘书也会被扫地出门。” “刚才不说李秘书对你很冷吗?” “唉,她有个儿子要养,自然比我们更想留下的,不计较了。” 柳桑田一笑,刘春这人,有不少毛病,但心不坏,有着普通女人的缺点,却也有同情为人母的善良。 两人聊过后,互相留下了私人联系号码。 刘春瞥见柳桑田的私人号里只有几个号而已,心道,柳桑田的朋友真少。 再看自己的号,上千个,心中有些得意:“你才这几个号?” 柳桑田点头:“是啊,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 刘春一听,愣住了。 她好奇的问:“那我排第几?”说完又说,“不用排了,我看到有个国际号码,我肯定排在那个后面啦。” 柳桑田眼内微微闪过一片光,随即安慰:“同事里,你排第一。” 她有点感动,也跟着笑,再看自己那一长溜的电话号码时,她感叹一声:“我发现自己联系人里,并没有几个是我想联系的。” 柳桑田:“我电话二十四小时不关机,除非停电,否则一定回复。” 刘春:“好,一言为定,做彼此同事里排第一的那个人。” 互留号码后,柳桑田去了医院,守在重症的门外。 而刘春则忙着去找工作。 一周后,刘春约柳桑田见面。 电话里两人约定,一个出钱,一个指定地点。 柳桑田琢磨这位大小姐,估计才找到工作,还是简单点好。 “去兔子哥那吃吧。” “嘴巴性感的那个?” 柳桑田举头想了半天,嘴巴性感?兔唇老板的嘴哪里性感了,她的审美,真的一言难尽。 但这位大小姐好像很乐意的样子。 “叫他留个包间。” “包间?两个人呀,占地方了吧。” “我有料暴!”刘春神秘的说。 柳桑田比刘春早到,进了包间,跟兔唇老板交待做一份糖醋鱼,又另点了一个时蔬,外加两杯果汁。 十分钟后,刘春裹着羽绒服,踩着马丁靴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刚坐定,刘春便探着脖说:“知道我在哪家公司上班吗?” 柳桑田看她满面红光的:“在你舅舅的银行?” 她点头又摇头。 “这个什么意思?”柳桑田有样学样的重复刘春的动作。 刘春有些小得意的说:“我舅舅又安排我一家房地产公司。” 果然是有人罩着不一样。 估计那家公司也是找她舅舅贷款的。 但也不至于眼睛里闪着这么兴奋的光芒。 柳桑田打趣:“那家公司老板看上你了?” 刘春瞪大眼:“没有的事,你猜那家公司老总今天下午跟谁见面?” 她藏不住事,一想起下午的事,就恨不得把上跟柳桑田分享。 柳桑田吸了一口果汁,含在嘴里,等她的下文的表情。 她不打算猜,正主说出来更好。 正主比她急。 刘春呵呵一笑,像是捡到了特大新闻的娱乐记者:“老总居然跟莫耐见面了。他们在谈投资全作的事,好像在说要搞一个南海影视城,专门拍摄一些像在视频网上播放的爱情网剧。” “网剧是火,现在跟房地产开发都挂上勾,的确有商业头脑。” 柳桑田点评道。 “重点是,我听到他们说,要求莫小姐,只能二选一。投资华阳,就不能跟她谈下去。” “什么?还有这么威胁资方的?你没有搞错?” “你知道那家公司谁开的?” “谁?” “岳山。” 岳山这个名字……跟另一个人名有些像。 两人对视一眼,柳桑田猜到什么,问:“岳峰的兄弟?” “嗯。”刘春表情郑重无比的点头,“所以我猜测,岳山是要争取莫耐的,而且是在为他的好弟弟在争。” 柳桑田脑海里立即跳出2047里面的香艳画面,唉,都是那东西引发的事…… “公司规模大吗?”柳桑田放下心思,转而问。 “怎么说呢,反正现在看起来,不如华阳气派,但是……运作的模式,跟华阳一模一样。” 柳桑田本没有多少想法,随口问:“公司不都是大同小异的,门口保安小哥,前台小姐,再是人事部,成本部、财务部什么的……” “我说的不是这些架构,我说的是他们内部文件的格式,抬头,签字栏,跟华阳的一样,最主要是,合同这类的东西,细节条款措辞跟华阳一字不差。” 就算是用的格式化的行文,也不可能一字不差,出现这种情况除非是在同一公司旗下的子公司,否则不会撞得这么巧。 柳桑田也是呆过几家公司,就算是一个工牌,一张请假条,或是通告什么的,也是各有各的行文用语,绝对不会一模一样。 世界上没有什么凑巧,一切都是安排。 一种人的主意,一种上天的旨意。 柳桑田心里一念闪过:“那你工作还顺利吧。” “就那样,工资跟华阳差不多,然后……事情没有人帮忙了。以前那个离职的听说是被原配堵在办公室里……那种事你懂的。”刘春没有细说下去。 柳桑田含笑歪头看着杯中的橙色液体:“很多做秘书的,都容易出这种事。” “老板要是敢对我那样,我是不会犯贱的。”刘春说。 “这女的就这么走了?” “听说搞得很僵,那原配要女的把送的包、化妆品、还有一套房给吞出来。” “啊?”柳桑田侧目,“房子要回来是对的,化妆品跟包要回来做什么?自用还是膈应人呢?” 这时菜上来。 一尾酸甜口的糖醋鱼,朱红色浓汁、金黄色的鱼身,香气扑鼻,勾人食欲。 刘春一见大喜:“这鱼,我没吃就觉得好。” 兔唇老板笑:“试试,好久没有人点这个口味的了。我都没有让徒弟做,亲自来。” 柳桑田冲兔唇老板举杯:“谢谢老板重出江湖。” 刘春喜滋滋的吃完,柳桑田盯着她看了许久。 刘春放下筷子问:“怎么了?你怎么不吃。” “我停职快半个月了,天天在这吃呢,你吃吧。” “哦,你钱够不够用?” “没到山穷水尽。” “真没钱,我借你。” “算了,月光美女。” 说完柳桑田冲她笑。 刘春哈哈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又夹块鱼塞嘴里,边吃鱼刺边从嘴里冒出来,好像天生就是吃鱼达人。 柳桑田看着刘春,刹那间有些羡慕她的干脆利落,不爱什么,抱怨什么,都可以大方方的说出来。 她只能忍着,不能像她一般,换个地方,又可以没心没肺的开始月光的生活。 刘春看她眼睑下一圈黑,虽然不上班,但人已没有当初的朝气进取,反而显得很忧郁。 虽然柳桑田一直努力的维护着表面的坚强,可是眉宇间的淡淡闷色,总是散不掉的。 “我知道,你是为了杨总在坚持,”刘春语出惊人,边说边露出一丝苦笑,“我也喜欢过他的,但是想想而已,我家里不会同意的。” 柳桑田眼中淡然,但又听到一句,她眼中光芒一震。 “他心脏是换过的,这样的男人命不长。”她的眼里带着深意,“柳桑田,我拿你当朋友了,我才跟你说实话的,就算他也喜欢你,你们可以结婚生子,可是一旦他不在了,你怎么跟孩子生活下去?杨家是不会接受你这样背景的人。” 说着她又解释:“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就是我在说实情。你看莫耐为什么愿意嫁,因为杨总没了,她依旧可以得到杨氏的股份。跟你说,越是有钱的,感情越是虚伪。就算有一点真情,也被金钱给冲淡了。” 柳桑田静静的看着刘春:“你怎么知道杨总做过换心手术?” 刘春:“我也是今天知道的,莫耐跟岳山在谈工作时,提到了一个药名,叫什么‘莫’……” “西罗莫司。”柳桑田轻轻的念出来。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我查了。”刘春说,“你别熬着了,钱够花就好,咱们赌不起的。” 柳桑田低低的说:“春儿,这件事由我起,我等一个结果出来。无论好坏,我需要求一个心安。” 刘春疑惑的看着她,她并不知道,杨沧海是因何住院的。 “可是杨家,钟芊雯,他们都对你有很大的敌意。” “是吗?”柳桑田淡笑一声,“太抬举我了。我还能掌控杨家的财务大权不成?” 华阳上市在即,莫耐却在这时跟别的公司接触,这是犯了大忌。 三天后。 柳桑田向往常一样,起早,买了一笼包子,边吃边赶公交车,去医院。 像她这样,死守在医院重症外的,算是头一份。 护士们看她又来了,互相使眼色,转去办公室里,嘀咕起来。 “这女的说是病人的下属,怎么天天来?” “……”大家互相看了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个情况。 “我看着挺可怜,快过年了,别人都跟家人团聚,就她一个人在走廊上呆着。” “我觉得她喜欢里面的病人。” “喜欢的人多了,谁会这样守着?” 一名护士说:“我老妈病了,我也没有这样守,我要工作。” 另一名护士揶揄了一句:“你生孩子时,你妈你爸,比你男人还守得多呢。” “嘻嘻,爹妈的爱跟老公一比,老公就真的掉价了。” 说话间,护士站的铃响了。 小护士看一眼,立即放下手中的事,冲了出去。 柳桑田看着白影闪过,心底微微闪过一丝同情,以为又是哪个病人挂了。 同情的看着重症的门,不出十分钟,应该会有病人被宣布死亡被推出来。 “快叫姜医生,不好了。”护士边打电话边去敲门。 柳桑田听到姜医生三个字,条件反射的冲向了重症的大门。 里面,杨沧海身边的仪器一边警鸣声。 那嘴跳动的数字,起伏的曲线,还有刺耳的声音,每一秒都在提醒的着她,守候多时的人,就要离开。 柳桑田快速地走上前,低头看着病床上的人,惨白的脸,紧闭的右眼,唇上有一层白色的皮,消毒水的气味侵蚀着他的呼吸。 她的视线移到了他的左眼,义眼已被取下,蒙着白色的纱面,她哽咽了一下,低低的,轻轻的唤了一句:“杨沧海、杨沧海、杨沧海……” 他沉默得如同失去灵魂,躺在眼前,一动不动,她摸了摸他的手,冷像冰。 泪很快涌上来,门外响起急速的脚步声,医生要来了。 她快速的把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放在他的手里,“这个你不喜欢,我取下,放在你这里,这样总可以相信我了吧,醒来吧……” “出去!”姜医生冲她严厉的叫着,说着,人已到了近前,指挥着护士备药,神情极为凝重。 柳桑田守在门外,姜医生出来后,环顾四周,问:“杨家来人没?” 第 71 章 小护士说:“打了,没有人接。” “杨子权,杨子安的都打过了?” “打了。就留了两个联系人的号码,我全都打过。” 姜医生皱紧了眉头。 柳桑田心咯噔一下,但还是强行振作地说:“我可以通知他们来的。” 姜医生看了她一眼:“算了,我亲自通知吧。” 柳桑田没吭声的退到一边,转去走廊的尽头。 姜医生转身拿坐机给杨子权打电话,那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无人接听。 姜医生无奈的走出来。 清冷的走廊里,柳桑田还站在那里,双眼直直的望着重症室的大门。 大约没有见过如此冷静的女人,他有些感慨。 作为心外的主任,他年轻有为,给有病人主刀,无论贵贱,一刀下去,对他来说,都只是给各种组织里修修补补一番。 他手中的刀,救过人,也不少人在刀下没了。 这样执着的等待,而又冷静的面对病情起伏的人,一定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 他着意的看了一眼站去窗边的柳桑田。 年轻的脸庞,微有些憔悴,柳桑田看了看他,没有等他开口,便读懂了他双眼里的含意。 他没有能打通电话。 柳桑田什么也没有说,拿出手机,走到一角,按下了杨子权的号码。 手机铃的回应,并没有等太久,但柳桑田却觉得漫长而折磨。 只是她没有想到,那端一直没有人接听。 坚持再打了几个都被挂断。 她苦笑一声,回望姜医生,姜医生面色更加沉重了。 柳桑田没有时间却抱怨,只说了一句,“我再找人。” 很快,她打去了李秘书的手机上。 那边接通。 “李姐。” “小柳,有事?” “医院有事找杨家人。” “哦。” 柳桑田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直接挂断。 转身姜医生在她的身后。 姜医生问:“你打给谁?” 他其实听到了。 柳桑田如实相告。 姜医生犹豫了一会开口说:“我们医生也是尽人事,听天命的。” 柳桑田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双手用力在袋中握了握,衣襟被她大力的拉成了两条挂在脖上的直线,她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柳小姐,”姜医生声音极缓的说,“有些事,病人家属才能决定,你在这也于事无补的。” 柳桑田快速的抬起眼,看着姜医生,心底琢磨着他这话的意思。 “我只是想陪着他,哪怕……”她眼底有些酸,但忍住了,“如果真的出现不好的情况,我希望我能在他身边。” “好吧。”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理解和同情。 姜医生已经不是第一个赶她走的,可是她像一块能隐身牛皮糖,粘在了重症室的门上。 但凡2号室有动静,她便显出人形。 “这几天是很关键的,我们从国外获得了进口药物。但这类药只在小范围的富人圈中才能使用。因为药极为昂贵,所以临床病例极为稀少。” 柳桑田静静的听着姜医生的话,后面他又说了一堆的专业术语,她总结归纳为,杨沧海可能会因此药醒过来,但也可能走向生命的终点。 她瞪大眼,仔细的听,听不懂,就记下,一个字都不敢落下。 “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没有办法联系杨家的直系亲人,我想……我想不能再拖了。” 杨子权和杨子安都在回避这件事,不想承担责任。 说到底,是在等着杨沧海自生自灭。 连主治医生都看出来了。 柳桑田等了一下:“姜医生,你是说,这药没有人签字,就不能用?” “是。” “我可不可以。” 她渴望的看着姜医生,她愿意签这个字。 但很快从他眼里读到了否定的答案。 “可我……我真的尽力在联系杨子权了。” 她有些慌张,像当初失去柳颂消息一样,那种迷茫乱猜,还有事后得知真相的痛苦悔恨,曾经像毒药一样的腐蚀着她的内心里的信念。 “你再想想还有谁能联系到。” “老爷子?”柳桑田想到这个名字,姜医生立即打断,“他不会来的。” “不来!?那打电话确定,视频通话总行吧。” “据我所知,老爷子,是杨夫人在照顾。” “那我就去找杨夫人,她是杨沧海的继母。” 柳桑田说着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极蠢的错误。 连杨子权都不肯露面,杨夫人又怎么会容许,一个跟自己儿子争夺家产的人,再有机会? 没有人了,真的没有人可以救他了吗? 哪怕她就站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家人,冷漠的等着他死去。 姜医生的叹气,印证了她的猜测。 她怔忡的盯着姜医生的脸,“我可以签字的,我可以的,请相信我。” “柳小姐,医院有规定,非直系亲属……”姜医生为难的看着她。 “可只有我是真心想他活过来的,”她打断姜医生,“这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想他醒过来,让我来签吧,姜医生。” “签字很简单,可是后果你承担不了的。”姜医生摇头,“人命关天的事,不是你一句能担得起的。” “……” 生命之重,她的确无力承担。 深夜。 一栋待拆的五层民房前,停着一辆本田。 车门打开,里面钻出一个纤瘦的身影。 她快步前行,在进入楼道内的前一秒,停下了脚步。 回身看了一眼,停在车库门口的车。 那辆车,在路灯下看,就显得有些不同。 她走近些,看清了车牌,又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灯光。 人刚到门外,便听到里面传来游戏里的声音。 这是现在年轻人都爱玩的一款游戏,柳桑田听了一会,听到一个年轻人高叫:“快杀快杀!” “完了,完了!” “为什么不补血给我!” “你会不会玩,教你三遍了,还记不住你的技能?” …… 年轻人一连串的数落。 也不知道陪他的人,是太蠢,还是太老实,就任由他骂骂吵吵几分钟。 门外的人刚想敲门,听到年轻人又高叫:“妈,怎么天天有罗宋汤!” “这个你杨叔叔喜欢吃。”女人的声音传出来。 “杨叔叔,你得跟我妈说,你喜欢吃重庆火锅,冬天,吃火锅才对!” “好。下次我带火锅来。”中年男人的声音传出来,“海底捞打包带来。” 站在门外的人,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望着门数秒,里面的人居然是他们。 忽然有些想不明白的事,一起涌上心头。 里面洋溢着合家欢乐气氛的一家人,是李秘书和她的儿子,还有一位是柳桑田怎么都想不到的杨子权。 柳桑田蓦然觉得,当初发现杨子权看相片时的神情不对,再加上相片上男孩子跟他有着相同的眼睛,原来真被她猜中了。 她眼垂下想了想,抬起手,敲响了房门。 门开了。 李秘书一身家居服的站在里面。 一个高大的男孩子愣愣的看着她。 他向自己的母亲说:“这谁?” 李秘书没有出声,身体挡在门口,没有让柳桑田进的意思。 柳桑田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恶意,低低的说:“李姐,我来给你拜个早年。” 她把一袋水果伸向她。 李秘书神色窘迫的看着她,也没有接过去的意思。 柳桑田又说:“你不方便啊?” 李秘书迟疑的点了点头。 “那我在门外等你。” 柳桑田没有多说,放下袋子,退了一步。 眼前的门,在关闭的一瞬间,李秘书仓皇的眼神一闪而过。 柳桑田笑了一下:“李姐,不用像上次那样等十分钟吧。” 李秘书眼神一震。 上次,自然是指面视那一次,她给了李秘书纸条的那一次。 门“砰”的一声关上。 至此柳桑田更加肯定,里面的人不仅是杨子权,更是一个与李秘书儿子有着莫大关系的人。 她不动声色的退到角落里,伸手拿出手机,拔通了那个她从不打算打出去的电话。 电话里,她只说了一句:“于阿姨,小汪今晚就接你回桐城。” 挂完电话,柳桑田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一会儿,身后响起开门的声音。 她没有立即转身,把手机收好,才回头,此刻已是面带微笑。 “那个,我妈叫你进来。”男孩子在门口叫。 柳桑田走进去,不大的客厅,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显得分外的打眼。 他手里拿着游戏机,脸对着电视屏。 柳桑田扫了一眼,游戏机,电视机,都很新,有几张说明书放在电视柜上。 电视机的屏幕上,正放着最近很火的游戏,上面显示,已经到了第四关。 柳桑田没有开口,轮椅上的男子正兴趣盎然的嚷:“李从扬,快点,我快死了。” 李从杨从柳桑田的身上蹭的一下跑出来,抄起桌上的游戏机,半跪在电视机前,手忙脚乱的在补位。 两人连玩两局,每一次都在最后被反杀。 在玩的过程中,轮椅上的男人似乎都没有发现,屋里已然多了一个人。 然,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柳桑田不信。 第三局就要开始,李从扬回头看了一眼柳桑田,见她一直站着,有些好奇,出于青春期男孩子对异性的陌生与神秘感,他回头打量着她。 过了一会,又向轮椅上的男人看了几眼。 柳桑田适时插话说:“苹果笔记本用得还顺手吧。” 她声音很温柔,像姐姐在问弟弟一般。 李从扬自然的回头看她,“你知道我有苹果的笔记本?” 柳桑田笑了一下:“对啊,是我送你妈妈的。” “原来是你。”李从扬忘记了游戏,匆忙的间按下暂停。 这样下来,轮椅上的男人不得不注意到她。 虽然,他可能并没有想好如何面对,柳桑田这个不速之客。 “大少爷,杨总的猫还好吗?”柳桑田看着他问。 “能吃能睡。”杨子权面无表情的答,随手把手中的游戏盘放下。 柳桑田目光回到饭桌上的三菜一汤,很简单的几道菜,里面有三道菜很熟悉。 李秘书上前:“小柳,吃过没有,不嫌弃的话……我给你下碗面吧。” 此时的李秘书,全然没有了办公室里冷冰拒人千里的模样,十足的家庭主妇。 柳桑田默然的看着她,她亦眼色复杂的凝视着柳桑田。 李从扬凑近过来:“要煮面吗?泡面我家常备。” 说完去看杨子权:“杨叔叔,你刚才没有吃多少,要吃面吗?” 杨子权温和的一笑摇头:“我过了六点就不进食的。” 李从扬说:“那我做不到,我还得吃,因为以前老妈总是十点才回来,我就养成了十点以后还要吃东西的习惯。” 杨子权温和的眼里多了一层怜爱之色,他伸手过来,去拉李从扬的手,感觉到手骨比同龄孩子略瘦些,不由的皱起眉头:“你以后要多吃些。” “我妈不让。”李从扬无奈耸肩。 李秘书看着一老一少的互动,眼痴念的看着,一动不动。 那一刹那间,柳桑田突然间明白,是什么让李秘书如此坚持的守在华阳集团里。 她在等这一天,等着让儿子见到父亲,哪怕现在他们不能相认。 李从扬陪着说了一会话,回房间睡觉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柳桑田、李秘书和杨子权。 气氛一度十分沉闷。 李秘书虽说是一家之主,可在说话前,却尽量不显眼的偷偷打量了一眼杨子权。 杨子权倒是一派镇定的坐在轮椅上,不急不躁的。 柳桑田看到他俩的模样,像是考场里作弊多年的老手,不需要语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她看到了李秘书耳朵上,那对价值十万的耳环,嘴角有些欠欠的上扬。 李秘书神色微变,她感觉到了什么。很快,她准确的捕捉到了,柳桑田目光的含意。不过她脸上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有一种心安理得闲适。 女人啊,无论到了多少的年纪,总是被感情羁绊的。 多年冰冷的面孔,此时有了一抹难得温和。 她冲柳桑田深深看了一眼,转身进了另一间卧房。 在她进去返身关门的一瞬间,柳桑田说:“李姐这是你的家。” 李秘书手一顿,随后门发出老旧的吱吱响声…… 柳桑田看到后,心中微叹,实在为李秘书不值。 她眼中带着对杨子权的质疑,走过去。 因为杨子权是坐着的,她站着,虽然并不高,可在杨子权面前,她算得上是居高临下。 杨子权的视线因她的迫近,而被动的抬高,他仰起头,一张四十岁男人的脸,保养得当,若目光不从他的脸上移开,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一张完美的脸。 从各个角度都完美,她想。 她移到了他的双腿上,上面盖着一条毯子,轻,很轻,柳桑田摸过的。 这毯子,是用稀有的藏铃羊的皮毛所制,一条上万美金,而织一条要上百只藏铃羊的毛,一只美丽的生命只值一百块。 “你找我?”杨子权问。 “对。”柳桑田答。 “是为了杨沧海?”杨子权脸上有些许的不耐烦,她打搅了他的私人时间,特别又是在房间里面的两人面前,这让他没办法像平时一样,这一点让他极不开心。 他保持着应的风度,漫不经心的问。 他并不想积极处理杨沧海用药的事,那么柳桑田来这里也就算是白来了。 他的心思,柳桑田何偿不知道。 柳桑田觉得心底的寒意悄然漫出来。 “刚才是。”她神色微凉的说。 “现在呢?”杨子权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来这里,也就是向他买功。 她还有事? 这个女人,不就是当年的钱西西一样,除了守在医院里,伺候老三,想捞想好处罢了。 不过,这只是杨子权的想法。 柳桑田马上振作的说:“私事先放一边,我来是想告诉大少爷,莫耐现在已经停止向南海项目注资,而她眼下正跟另一家名叫‘冠鼎’地产集团接触。” 杨子权抚着膝上的毯子:“冠鼎?” 他没有听过。 桐城何时有这样一家公司? 柳桑田:“我查了,前身是五岳集团,法人代表岳山,也就是岳峰的哥哥,名下两家子公司,注册时间三年,也就是在半年前刚改名这现在的冠鼎。” 杨子权:“这代表什么?” “他们的项目,也在南海,主打酒店影视城开发,针对的客户群是十六到四十岁的情侣……” 杨子权眼中隐着寒色,却笑着说:“中国那么大,莫家投资不可能只在我们杨家。” 柳桑田搓了搓手,往前又走了一步,杨子权身子向后一靠,目光警觉。 柳桑田的手在提包里掏了一会,嘴里嘟囔了一句:“怎么找不到了。”手指戳破了夹层的布,摸到了一个拳头大的口子,手指一抠,“找到了。” 手再拿出来时,多了一只手机。 她打开,滑开屏幕。 低头说:“里面的照片,是他们意向合同……你看看……”她伸过去。 杨子权的视线犹豫的转到手机屏上,第一张照片过去,他的目光就定住了。 随着无声的电子屏翻页,四五张纸,他一一浏览了一遍,看到一行“不得向除冠鼎以外的第三方投资”时,他的目光陡然凝重起来。 坊间有传,华阳集团的业务,在近三年间,莫名的被一家公司半道截取。 之前不过是些小项目,总部也没有人向他报告这类的事,数目不过千万以下的工程,他也没有在意。 后来汉商建筑被杨沧海踢出南海项目,钟芊雯和杨子安都不服气,一度找过他。 他觉得杨沧海的地盘,他不便插手。 现在回忆起来,正好应正了柳桑田所提供的资料属实。 有人在挖杨家的墙角。 他看了一会,再抬头时,神色却轻松自在的问:“你怎么拿到的?” 柳桑田半蹲下身子,与杨子权平视:“我虽然停职,但我心里是向着杨家的,无论重症病房里的杨沧海是好起来,还是离开,我只要还是华阳的员工,我就为杨家做事。” 杨子权嘴角牵动,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人,他眼色阴沉起来,带着鹰般的锐利:“杨家,姓杨的有三个,你又为哪一个姓杨的工作呢?” 柳桑田迎着他的目光,内心反复掂量他话中的含意。 杨家三个儿子,都说老大是个极温柔儒雅的男子,有着典型的东方男子的书卷气,举止如同高知学者,却不想…… 杨沧海躺在冰冷的医院,等着救命,大少爷杨子权竟在这里私会情人、私生子,一家人温馨快乐。 “我是杨沧海招进华阳的。”她表明了立场。 “我以为你是为杨子安工作。”杨子权眼含讥讽。 在柳桑田去留的问题上,杨子安并不像钟芊雯那样决绝,反而将开除提议,改成了停职,他为柳桑田留了退路。 当时,杨子权还暗自骂自己的蠢弟弟,居然把这么一个隐患搁置在华阳内部。 现在看来,他想的是对的。 柳桑田很危险。 “杨子安?”柳桑田意识到,自己做账的事,杨子权极有可能知情,怪不得杨沧海对这件事处理得有些微妙。 她到底年轻,不及他们老道,此时再后悔也来不及,只得强硬的说:“大少爷,医院需要你去签字。” “你为了他用心了。”杨子权轻描淡写的说。 “他是您的弟弟。”柳桑田。 “他?也配是杨家的儿子?一个连母亲都不知道是谁的人。”杨子权笑着说。 柳桑田一滞, 他才是杨家人里面,说话最毒的那一个。 内心对他有了重新认识,柳桑田对他再不抱任何的幻想。 她冷笑:“大少爷是个痛快的人。” 杨子权:“看在你还有些能力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机会,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谁效力?” 柳桑田眼半眯,下巴一扬,朝向了李秘书所在的卧室,杨子权的目光没有半点改变,当她把目光偏向了李从扬的房门时,杨子权的眼神突兀闪出一道狠色。 那是飞鹰保护雏鸟时,张扬翅膀,露出利爪的凶悍。 人总是有弱点的。 杨子权也不例外。 柳桑田嘴角微微拂起一个笑意:“大少爷,你又为哪一个姓杨的在提供庇护?” 第 72 章 杨子权眉头微动。 柳桑田继续道:“没有躺在重症里的杨沧海,何来今日的……一——家——团——聚?” 她笑得很甜美,却说得咬牙切齿。 她眼底带着羡慕,眼眶却迅速的红起来。 杨子权目光微微垂下,看着某处,不发一言。 柳桑田又往前一步,双手扶住了轮椅的把手,身体前探,脸几乎怼到了他的脸上,在他耳畔轻轻如风的说:“你们杨家一个一个见死不救,我不怪你们,可是如果还有谁阻止我去救他,我会让那个人,不对,是那一群人,都深度体验一下,亲人背叛的滋味。” “呵呵……”杨子权眼角闪着隐眼寒光,“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威胁到我。” 他说到“我”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目光迎向柳桑田:“上一个威胁我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是吗?”柳桑田脸移到他的正面,“可我不是人啊,你们杨家,除了杨沧海,谁把我当人呢?一个疯了的怪物,会被你的警告吓到吗?” “你可以试试!”杨子权寸步不让的说,“别以为你给杨子安做账的事,我就不知道!” “哦……”柳桑田拉了一个长调,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随后勾下头,冷森森的笑冲着他笑,“那有什么用?你那个查起来没有十天半个月动不了我的。可我作起来,只要一张照片,一段视频,一篇洒狗血的豪门私生子故事……啧啧啧,反正杨家从来上梁不正,还能要下梁不歪吗?” “你敢!” “我跟杨沧海怎么上的头条?我能在头条上一周不下榜。我也能让你的事,七天成热搜!” 杨子权目光一滞,眼中矛盾的神色交相替换。 直到手机屏闪了一下,顶端一行飞幕移动出一段话,“亿万身家私生子窝居贫民窟”后,他整个人,像鼓起的汽球被针扎破,精气神一下子,蔫吧下来,再也没有了刚刚的强硬。 他嘴角牵扯了几下,定定看着柳桑田出神。 不过短暂的沉默后,他快速调整了策略,换了一个口气:“柳小姐,我可以你五百万,你只要不插手杨沧海的事。” 柳桑田笑:“我刚给你的料,足以让你挽回华阳近五亿的商业损失,五百万?你好抠啊。” 杨子权:“再给你南海项目财务专员的位子。” 柳桑田眼珠一闪。 杨子权又说:“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位子吗?我给你,没有人动得你。” 柳桑田垂眸想了想,他怕了,好,那就不要放过他,她掀起眼皮:“钱比亲人重要啊,要真是这样,当年那个怀着孩子的女人何苦在要在桐城等待。她完全可以借着肚子,大赚一笔。” “住嘴!”杨子权脸上青筋暴起。 两张门同时打开。 李从扬从里面冲出来,李秘书死死的拉住他。 李从扬眼神愤怒的看着杨子权:“你是谁?!” 杨子权全身一震。 李秘书一直隐藏的平和,被揭掉,她慌乱的说:“你进去,进去睡。” “要我装睡,装不知道?”李从扬恨恨的说,“我现在问你不说实情,将来有一天,你还期待我相信你说的话吗?” 李秘书畏首畏尾的看一眼杨子权,又看向儿子,艰难的摇头:“现在不是时候。” “要等多久?我就这么见不得人?”李从扬伸着脖子,上面青筋暴如蚯蚓,嘴中一字一顿的说,“既然这样,你们为何要生下我?你们问过我了吗?” “叔叔,说了是叔叔。”李秘书苦苦的安慰着儿子。 “妈,我是在问,他是我的谁?”李从扬目光如剑的劈向杨子权。 李秘书心底发冷,呆呆看着李从扬,身体软得快要站不住。 这半个月来,李秘书和他精心的铺垫,被柳桑田一语戳破,再谎言美丽如花,但被真实这面镜子一照,就露出了狰狞丑陋的面孔。 柳桑田站直身体,手执着手机,早在进来前,就按下的视频键,此时也不过是过了去了个把小时,还早,好戏才刚刚开始。 她目光盯着杨子权,他的嘴角一直在抖,从来高高在上的眼神,此时居然被一个年轻人逼视得带着愧色。 也不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到底有何种魔力,能将见惯大风大浪的男人,逼成了犄角旮旯里流蹿的野猫一般。 空有野性的皮毛,却再无往昔自信威仪的神态。 “他是我父亲吗?”李从扬问。 杨子权不答。 李秘书含泪看着。 李从扬回头看自己的母亲:“妈,母亲一定是自己的母亲,但父亲就说不清楚了。” 李秘书勾着头,百感交集。 李从扬冷笑:“我真是隔壁老王的种?” “闭嘴!”李秘书,“不许你这样说!” “你这是侮辱你妈。”杨子权的声音与李秘书的话,同时喊出来。 前者,痛彻心扉,十八年里所受的苦楚,不及儿子这一句话威力。 后者,恼羞成怒,一直以为自己把握全局,却不料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侮辱?”李从扬一把拖过他的轮椅,“是我对她做下那些事吗?是我让她未婚生子吗?是我让她十八年,下班后就独守空房吗?” 杨子权表面强硬的说:“没有人想这样。” “你承认了?当年侮辱我妈的人,原来tm是你啊,杨家大少爷!”李从扬把着他的轮椅,眼中除了冲天的怒气还跟杨子权一模一样的阴狠,“从我第一天看见你,我就怀疑我跟之间的关系,你真能忍啊,我佩服你。” “有些事,不能急。” “你在等dna的鉴定书吧。” 两个人,一模一样的眼神,像斗鸡一样,各自伸长脖子,互相瞪着对方。 李从扬的眼睛里跃起两把红色的火一样,映在了杨子权的瞳孔里,闪出摄人的光芒。 李从扬的逼视,让能言擅道的人,都再也狡辩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杨子权几次欲开口,几声“我我我……”后,看到李秘书与儿子同样的目光后,便凝结出极压抑的一句,“这是杨家的规矩。” “无耻!”李从扬怒吼着,一把推开手中的轮椅,杨子权整个人在椅子上不受控,跌下了椅子。 “什么?”一直处在旋涡中的李秘书,突然挣扎着往前,低低的叹出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问话。 柳桑田看着李从扬失控中冷静表现,有些不忍去看李秘书的脸。 她那张长年面无情绪的脸,此时扭曲成一团,像一块静美内敛的香云纱,细过月岁的洗涤,皴皱成一团。 她还是不敢质问杨子权,只转向李从扬:“儿子,你怎么知道他要验dna?” 李从扬:“妈,那天我生病,你带我去医院,我被抽了血,还被要求提供咽试子,拔了头发,剪指甲。哪个感冒要做这些?” “你那天为什么不说?” “因为你从来也不是什么事都跟我说。” 所以……杨子权也许早就知道他们母子的存在。 李秘书眼睛瞪得很大,失望与迷茫,痛苦与羞愤如泄洪般表露无疑。她缓慢的转过头看着杨子权:“如果没有从扬,你是不是永远都不想再见到我。”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柳桑田能听到这一家人每个人都渐渐加重的呼吸声。 杨子权坐在地上,挣扎要站起来,可几次试着支撑起身体,都失败的再次跌落在地上。 “我问你,你是不是从来就不相信我的话?”李秘书扑到他面前,泪水在眼中打转。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杨子权别过脸去,他又无奈又无力。 “为什么?你看不出儿子像你吗?你就不知道当年我是真心想给你生孩子吗?” 李秘书泪目看着他。 杨子权捶着自己的双腿:“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身体,谁会相信我还有一个儿子?连我自己都不信!!!”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杨子权的嘶喊。他愣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秘书。 “我李素,爱着你,从未改变过……你不信我,你不信一个爱了你二十年的人。这是对我最大的侮辱!”李秘书用尽全力说着这些话,说完,整个人都虚脱了一样,声音变得轻飘飘的,“你从来就会不爱,连最后的一点信任都不给我。” 杨子权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放在二十年前,谁跟他说这些话,他都觉得是个笑话。 而这话,从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如花女子,变成了眼前二十年后被岁月留下痕迹的中年女人的嘴里说出时,他才有一点触动。 他负了她的一片深情。 “拉我一把。”杨子权伸手给李从扬。 李从扬从身边绕过去,回到房间里,拿出各种电子产品,像扔垃圾一样的抛在杨子权的脚下。 手机、平板、电子表、游戏机……像一个个的冰雹砸在他的身上。 李秘书退向一边,看那些被杨子权称之为弥补的零碎,如果初初有些小小的感动,再到这些日子来,他每晚的陪伴的情真意切,自李从扬捅破了实情后,就再无温情。 她那颗心刚觉得重新有了温度,此时再次落入极地深寒一般,僵硬的一碰就会碎掉。 柳桑田垂下目光,看着他,带着报复的快意。为自己,为杨沧海,为那些被权力践踏尊严的人。 …… 柳桑田被送下楼时,已近子夜。 楼外的下水道前几日破了,这一夜的风雪过后,在外面结成了巨大的冰挂,陈旧的楼房,像极被装上了外挂的士兵。 站在昏黄的楼梯口,两个各自为战的女人,互相看着。 李秘书拢了拢散下的发髻,强打精神的说:“你为何要来?” 柳桑田握着手机,沉默的看着自己刚刚录下的视频,手指悬在上面,扬眸看一眼李秘书:“这要问你了。” 李秘书:“什么?” 柳桑田掀了掀眼皮,从容的说:“我打过电话给你的。” 李秘书目光心虚的一闪:“是我疏忽了。” 柳桑田鼻中哼了一声,不信的瞥她一眼:“你也希望杨总死在医院里面吧。” “我没有。”李秘书急忙辩解。 “好,那从这一刻起,你做一件事。”柳桑田吩咐道,“让杨子权去查冠鼎的底。” 李秘书:“他不会听我的。” 柳桑田歪头看她:“李姐,你有这个能力,只要你肯。” 李秘书还是摇头:“我不能做。” 她想安稳的过余下的日子,不想被动的拖入杨家的事。 柳桑田翻着手中的手机,按下了发送键,“女人可以笨,可以蠢,可以软弱,但不能不是个好的母亲。” 李秘书身上似乎压着千斤的担子一般,不敢也不能放下,她往里面缩了一步,摇头。 看来不下猛药,她身上那个叫懦弱的根子,去不掉。 柳桑田眼神定定的看着李秘书:“你看到我给你的纸条,通知了杨子权,对不对?” 李秘书神色一滞。 柳桑田缓言慢说:“因为你早知道那个叫于兰芳的女人存在,你也知道那个女人存在的意义。” 李秘书目光躲闪着,她知道柳桑田心思厉害,再瞒,只怕更多的事也让她一个个查出来:“你停职这些日子,就在查这些?” “我有娱乐圈的朋友,人肉一个人不难。” “戴菲林?” “不止她。” “……” 两个人的目光在冰冷的空气里交战,李秘书脸色难看的说:“小看你了。” 柳桑田说:“身处低位的人,总有一些自己的朋友,也要有些自保的法子。” 李秘书眼里透出了些了然:“你是不是在苹果笔记本里装了跟踪软件。” 柳桑田愣了一下,这事她还真没有干过。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借莫耐的话,谁手上还没有一些黑料,只看要不要抖出来罢了。怎么样?要不要合作一把,至少你做的只是帮助杨家铲除一个对手。” 李秘书勾头半晌不出声。 柳桑田:“你做人失败,别做母亲也失败。李从扬若是知道一直给她母亲工作的杨沧海,死在了医院里,而他的母亲没有为对方出过一点力。你觉得他会怎么看你?” 李秘书皱眉看她:“你威胁我?” 柳桑田:“哪一个拿死工资的人,在职场不被威胁,只看你拿不拿住对方的弱点。” 李秘书警惕的看着她:“你想拿我儿子怎么样?” 好,她终于不再是一张死鱼脸,有了些人气。 柳桑田进一步说:“你爱他,就好好保护他,我说过,人肉一个人对我来说不难。” “我可以去告你!”李秘书斗志昂扬起来。 不怕她叫,就怕她装死。 柳桑田扬了扬下巴:“杨子权那样对你时,你都不敢吭声,你就一个熊人。保着位子想跟儿子好好过,那你为什么要背叛杨沧海呢?于兰芳被送出国的时候,我就怀疑你了。” 李秘书脸冷得可怕。 柳桑田摇头叹气:“都是做母亲的人,她为杨沧海吃尽苦头,你为李从扬做了什么?……啊对了,你都不敢告诉他,他爹姓杨,是杨子权。” 李秘书脖子僵硬的梗着,她逆来顺受的坚忍,换来的真不是自己内心隐隐期待的局面。 鸵鸟的生存法则,在这里根本就是一种可怕刑罚。 于兰芳虽然受尽了苦,却赢得了杨沧海的认同,保护,甚至不惜与杨家决裂,也要保护自己的母亲。 而她……她只是苟且的活在杨家给的一点冷汤之下,用杨子权那点可怜的喜欢,来麻痹自己的眼睛。 突然楼外响起了汽车的发动机声,这个时间会有什么人来? “这是杨子权小三的窝。” “就这?” “视频上,那种户型,全桐就这几栋没有拆了。” 李秘书心烦意乱的看了外面一眼,柳桑田扬了扬手:“好了,我得走了。” 李秘书追出来,外面几个人已在楼下徘徊。 她受惊的往回退,退回到楼里。 “柳桑田!你欺人太甚!”她骂道。 “李素!”柳桑田人已走出楼道,站在漫天雪花里,仰天迎着片片雪花,雪花在天空中美胜鲜花,落入人手,立即化作一滩水去,再看李素不敢上前的畏缩在昏暗的楼道内,风雪漫舞出一片白茫茫,柳桑田更加笃定自己会赢,“是你执迷不悟!” 兄弟同戕,天理不容。 安静的小楼下,热闹起来,窥视者们,纷纷亮出他们的手机、单反,对准每一个将从楼内出来的人…… 柳桑田从他们的镜头里脱身也费了些时间,冲上本田时,里面的司机早已等成了雕像。 柳桑田拍她:“姐,咱们走。” 戴菲林取下罩头上的围脖,“不行,我来一次不容易,这么猛的料,我怎么能不拍点私货。” 柳桑田伸手在戴菲林的脖子里贴了一下。 戴菲林惊得大呼:“冰死了。” 柳桑田搓了搓手:“这种料不要也罢了,怎么说你跟华阳有合约在,搅进去对你不好。” 戴菲林双眼转了转:“混华阳的个个狡猾狡猾滴,我不能不留一手。” 柳桑田取笑:“你把经纪公司给艺人留黑底那一套,用在杨家人身上?小心你以后接不到活。” 戴菲林:“杨家人有什么能耐?不就一盖房子的泥瓦匠。” 柳桑田噗嗤一笑:“沧海要听到,会从重症里坐起来。” 戴菲林:“太惊悚了,说得他能通灵一样。” 柳桑田摸着脸,捂了好一会:“姐,走吧,现在脱身还来及。” 戴菲林极为不情愿的发动了车子,倒车,从一堆拍客的车里倒出去。 中途她问柳桑田,上去谈得如何。 柳桑田却只顾着看时间。 “你要去哪?” “机场。” “?” 车子向右偏了一下,随后导进正途。 “你真把姐当车夫使,也得给姐休息的时间吧。” “我来开。” “啊?”戴菲林看她一眼,“你技术行不行?” “来吧,你男人教的。”柳桑田大言不惭的说。 “哦哦哦……”戴菲林连着几个助词,生生把后面的置疑换成了,“你小心开车,这车有些小脾气,你轻踩离合,慢给油。” “知道……” 说话间,车子“吱”一声停下,一辆车停在了她们的前方,看着像是故意截停的。 戴菲林脸微一变。 车门打开,里面下来一个男子。 看体态走路,很年轻。 戴菲林嗖一下,往车座下出溜。 “躲什么?”柳桑田皱眉头看她。 车窗被人敲了数下。 柳桑田按下开关,一股冷风夹雪的往国内吹。 冷! 男子勾下身子,上半身趴车窗上,往里张望。 “孟飞!”柳桑田嘿嘿笑。 “戴菲林呢?” 柳桑田拿眼往车座下瞥。 孟飞看见了,只是当没有看见,他说:“她今天有点感冒,我来送药的。” 柳桑田觉得对不起朋友,连拍带扯的把戴菲林揪出来:“你男人给你送药来了。” 戴菲林唉呀说:“不要”,手比谁伸得都快。 孟飞一把拉住她的腕:“还跑吗?” 戴菲林:“我没有跑,就是出来拉个活。” 孟飞:“我养你不活了?” 戴菲林:“没,就我晚上出来看看。” 孟飞捏她的手用力紧了紧:“不老实。” 戴菲林:“你先回,我去去就回。” 孟飞:“你去哪?” 戴菲林看了一眼柳桑田:“机场。” 又有谁要接机?! 联想到有个小鲜肉之前在电视台频频对戴菲林示好,孟飞脸一笑:“好一起去。” 唉,这不好吧。 “唉,你你你……你别上我的车” 说着间,车门打开,孟飞直接挤进来。 两人共一个位子,身体紧紧的挨在一起,看着跟长在一起的连体人一样。 很快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抢钥匙,一会你摸我的腰,我掐你的脸,我在你额头亲一口,你在我嘴角啃一下…… 柳桑田没眼看,别过脸去伸手拍孟飞:“教练,车钥匙。” 孟飞这会子反应奇快,话音都没有落,直接拍给她。 柳桑田拿了他的钥匙,上了他的车。 然后,回头看一眼戴菲林和他。 嘶……她心直叹,男孩变男人后,怎么形容才贴切? 呃……动物凶猛! 两辆车停在机场的一刻,柳桑田才发现,这是多么明智的决定。 还未进入机场内,她便留意到停车场里,小汪的车外,已有人在走动。 这样的时间,又是这样的寒冷的冬季,谁会舍了温暖舒适的室内,在冰天雪地里走? 第 73 章 那人脸很生,她却留了个心眼。 停好车,她打电话给戴菲林:“姐,你们去第三航站楼等。” 戴菲林说:“怎么了?” “分开走,我觉得有人在堵我们。” 戴菲林想了想:“那你小心点,对了,不行就记得。” “报警对吧。” 柳桑田已经把她的口头禅背下来了。 戴菲林咯咯笑:“不是。” ? 她说:“撒泼!” ! 大姐,果然是大姐,出手不凡。 柳桑田看着她的车开去了另一条路,自己才安心下车。 约定的时间到了。 客人陆续出来。 柳桑田伸脖看着往外走的人群。 此时,接机人群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柳桑田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是钱西西。 她身后跟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正是在小汪车边徘徊的男子。 她为何会知道自己来了这里? 她的目标是谁? 柳桑田快速掏出手机。 小汪的手机已接不通。 就在此时,一身黑色棉袍的女人走出来,那件衣服,曾是柳桑田替于兰芳选过的一款,她一眼认出。 女人开始向她所在的方向走过来,手里仅提着一个轻薄湘绣锦包,那是柳桑田所选里面,最轻最中国风的一个。 而钱西西则一直低头看手机,像是在对照比什么一样。 突她手一指,侧头向身边的两个男人说了几句话。 两个男子的目光,便向人群里冷峻的扫视过去。 柳桑田回头,看到了戴菲林,她急匆匆的往这边赶。 那两人,有一人已经堵住了去路,另一人则绕到另一侧,封住了出口。 钱西西站在人流快速分散的方位,直直的看着走过来的于兰芳。 一步。 两步。 十步。 踏地的声音催促着拦路人的神经。 于兰芳眺目向柳桑田挥手,她也认出了柳桑田。 她张嘴喊:“……” 柳桑田冲入人群,逆行到她几步之处,向她摇头,随后回头一把推倒往上赶的钱西西。 钱西西尖叫倒地。 柳桑田看到男子都往于兰芳身边围去。 柳桑田心一横,拦在了钱西西身前,撕着她的大衣领,喝骂:“不要脸的,敢跟老娘抢男人!” 说着扬起手,一个耳刮子甩下去。 钱西西立时懵逼,她几乎整个人要倒地不起。 人群也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变得大乱。 柳桑田抖着发红的手,扯开骂街的架式大声喝斥:“快说,你们打算私奔去哪?” 钱西西这时才看清来人:“柳桑田?你疯了吧!你为什么打我?” 她挣扎想甩开柳桑田已经揪住她衣领的手。 柳桑田,左腿一勾,身体狠压下去,两人同时倒地。 柳桑田手死死按住她,不依不饶的:“抢男人还有脸了?快说,你把他藏哪了?快说!” 她一副正宫捉奸气势,一下子引来众人围观。 “疯婆子,神经病,谁抢你男人了?”钱西西面红脖子的粗的争辩。 “等我找出他来,看我不跟你算总账!”柳桑田戏做足全套,没有半点心虚的嚷着。 钱西西边架住她又甩来的手,一边向那两男求助:“快把这女人弄走,弄走。” 她先是叫喊,后是嘶吼,仿佛,柳桑田压着她的,不是她区区的身体,而是她这一生所追求的梦想一般。 柳桑田身子并不健壮,但此时暴出惊人力量,任她如何挣扎,也跟钢筋铜锁一般,缠着她。 有人来了。 抓住了她的胳膊,她用牙咬对方。 有人揪住了她的头发,她发狠的用脚踢对方的裆部。 初中时,跟人打架时,她就没有落过下风,一个人跟三个人打,衣服被扯落,脸被抓破,一个眼睛包围着紫黑的青肿。 她拼命时,柳颂来了。 那个最不擅长打架的人,为了她,跟三个女孩子打了一架。 用一件衣服,把三个人綑了个结实。 然后记录下三个人的惨样,告诉她们,再来找他女朋友的麻烦,让她们的事暴光。 那段往事,在脑子翻腾,跟现实中的柳桑田所处的境况相似。 只是她不再想会有人来救自己,而是不遗余力的将整个事情搞大,再搞大,搞到不可收拾。 混乱不堪的场面里,她被人扣住,披头散发的她,在狼狈之中,还看了一眼往三号航站楼去的方向,两个黑色的影子,往那边急急的走,她笑了。 她一直坚~挺的身体慢慢软下来,扣着她的人,手里发沉,定睛一看,她的嘴角渗出血丝,双眼失焦的看着天花板。 “她怎么了?” “受伤了。” 她吐出一串血沫子,声音微如断线的风筝,轻飘飘的:“你把小汪怎么了?” 钱西西已然发现,于兰芳不见踪影,突然她明白了什么:“柳桑田你在干什么?” “我都做了,你还不清楚吗?”柳桑田擦了擦嘴角的血,脸上露出胜利的表情。 钱西西又恨又恼,额角原青筋都暴出来:“你敢跟钟小姐做对?!” 说完,她才意识到什么,马上闭紧了嘴巴。 可一切都太迟。 一句话便暴露了,是谁指使她来的。 柳桑田嘲笑:“果然是钟芊雯养的狗。” 钱西西暴怒,揪住柳桑田的头发伸手便打。 柳桑田把两个男人拧住了胳膊,没法还手,更不能躲闪,生生挨了她两下。 顿时,鼻腔内隐隐作痛,一股微湿的暖流涌出来,流到嘴巴里,腥味充斥着整个口腔内。 呼吸道里粘稠的红色液体,滴落,打在雪白的光滑的磁砖上,像红梅般绽开。 钱西西不死心,她伸手掐着柳桑田的肩头:“柳桑田,你把于兰芳交出来,她那么信任你,敢冒险回来,你说出来,我放过你,我不追究你的责任。” “什么责任?”柳桑田缓缓的问,有气无力的,跟刚才一副生龙活虎撕小三的原配模样,根本不是一回事。 “你故意打我,我受伤了,我可以报警,把你关起,让你吃官司。你不想有案底吧,哪一个大公司,会要一个有案底的会计。”见柳桑田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她又进一步,“而且一旦有了案底将来你结婚生子,都会影响你孩子的未来。你自己就算了,你孩子的前程都不顾了吗?他会恨你的,会恨你影响了他。” 柳桑田目光垂下去,有些发虚,她笑了一下:“我打你那一巴掌,跟你和姓钟算计杨沧海做的那点事相比,不值一提。” 钱西西彻底被激怒了,她疯狂摇憾着柳桑田:“你到底知不知道,杨沧海是生是死也不会是我们这种女人的,我以前也像你一样疯狂的照顾他,可是我得到了什么?我陪伴了他半年,那半年我比你做得更好,那又有什么用?他病好了,又去相亲了,又一个接一个的跟那些财团的女儿们见面,恋爱……而我们永远只能是一个用完就扔的抹布。” 因爱生恨的钱西西,将怒火都发泄在了柳桑田的身上。 她疯了一样的撕扯着柳桑田的衣服,像是要毁掉一件比她永远得不到的礼物一样。 2号重症病房的走廊上,一张轮椅缓缓的行过。 姜医生把着轮椅的手把,对轮椅上的人说:“恢复得不错。” 轮椅上的人,点了点头。 于兰芳上前:“你想去哪?” 轮椅上的人说:“她在哪?” 于兰芳:“呃……今天应该就出来了。” ? “去哪?”于兰芳看到轮椅上的人,已经往电梯滑去。 “去找她。” “小汪会带她过来的。” “杨总,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李秘书上前,汇报。 杨沧海没有表情的看着电梯数字变化,出了电梯口,到了车前,李秘书发现杨沧海并不上公司的车,忙问:“杨总,您要去哪?” 杨沧海:“你不用知道。” 李秘书还没有被杨沧海这样怼过。 她悻悻的退向一边,肢体还是保持着一种恭敬的态度,就在杨沧海被小志扶上车时,她说:“我能上车跟您谈谈吗?” 杨沧海的眼中,表露出质疑与冷蔑,简直就是在说“有必要谈吗?”的意思。 “有关柳小姐的。”李秘书谨小慎微的说。 杨沧海理都不曾理她,目光看着前方,下令:“开车。” 小志开着那辆半旧的二手车,一脚油门上了公路。 车内,于兰芳说:“这半个月,李秘书医院、公司两头跑很尽力的。” 杨沧海眼半合,神色不在冷冷的,而是温和的看着于兰芳:“妈,你能重回我的身边,知道是谁在出力吗?” 于兰芳一愣,马上说:“是柳桑田,和她的朋友,那孩子为了把我送到医院,她跟人……” “咳咳……”小志咳嗽。 于兰芳马上改口说:“她应该在公司了吧,你回公司就能见到。” 杨沧海翻了翻手掌里的手机:“她电话都接不了,怎么可能在公司。” 小志说:“柳小姐现在很忙的,每天都忙得见不着人。” 哼,十五天都见不着,鬼信。 他捏着手里的戒指,“跟小汪联系上没有?” “?” “算了,我打电话。” 杨沧海翻出手机,刚要打,小汪的电话打进来:“杨哥,你能来派出所一趟吗?” “好。” 于兰芳听到,问:“小海,那边在等你开会。” 那边,是于兰芳代指杨家人的一个统称。 她以前提及时,都充满着愤怒,现在,在儿子的身边了,特别是他九死一生的活过来了,她便暗暗发誓,只要儿子好,什么她都放下不再提。 所以,刚刚的口气,也是平和的,不带感情的。 杨沧海侧目:“妈,你觉得我跟那边相比,谁重要?” 于兰芳:“当然你重要。” 杨沧海又问:“那边给你一个名份跟我的命相比,谁重要?” 于兰芳:“当然你的命重要。” 杨沧海点头:“杨家那个位子,跟柳桑田相比,我的桑田最重要。” 于兰芳不再言语,她的儿子自然是像她的。 她给了一个鼓励的笑:“桑田是个好妹子,我也喜欢她。” 派出所。 在给柳桑田办理手续时,杨沧海看着那一张纸上的担保人一栏,要注明关系。 在他停笔时,办事人员说:“直接写名字就行了。” 他笔尖在纸上悬停了半秒,然后郑重的写下几个字——男朋友。 然后拿出手机,拍照,拍完后,抬头对一旁的小汪说:“我的字好看吗?” 小汪在这里磨了三天,也没有把人保出来,杨沧海一来,三十分钟搞定,果然还是有钱人有有钱人的好处。 他在一旁各种长吁短叹,乍一听,没有回过神来。 再看杨沧海一脸期待的看他,像男性之间,需要得以同性的认同感一样。 他眨了眨眼皮,装模作样的盯着那几个字:“这几个字不错。” “哪几个?”杨沧海来了兴致。 “男朋友。”小汪说。 “我也觉得。”杨沧海得偿所意的瞥了小汪一眼,随后又不好意思的笑了,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像初恋的十八少年,被同龄人知道了心事一样,自豪又羞涩。 “当”一声金属的撞击声响了一下。 杨沧海快速的回头看。 出来几个体态发福的中年妇女,听说都是因为在超市偷盗被抓。 杨沧海的目光穿过她们,向看后,甚至想站起来,但他太虚弱,连支撑着来到这里,都是在勉强。 每一个人脸上都呆纳的往前走,然后弯下腰,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签名,随后匆匆离开。 杨沧海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麻色的连衣裙,外面套着风衣,他眼皮跳了跳。 等那人到了近前,他才发现,衣服是那件衣服,人却不是那个人。 他有些疑惑,又有点失望,看小汪。 小汪在边上低声说:“拘留就是这样的,里面会有狱霸抢住在一起的人的衣服。” 杨沧海皱头一锁,他略知道些。 只是不想这种事情发生在柳桑田的身上。 “柳桑田!”有人叫了一声。 他这一次没有再等,而是推着轮椅往前。 小汪立即跟在后帮忙往前推。 她就站在走廊的出口,后面是铁制的栏门,上面有挂锁,从杨沧海的角度看去,里面还有几个人。 她身上的衣服是一件普通的过时毛衣,毛衣的袖口花了边,露出里面的保暖内~衣,冬天的阳光照在她的带着青淤的脸上,像是安抚半残的墨绿梅花一般。 他怔怔的望着,有些不敢相信。 她也看到了他,削瘦、憔悴、嘴唇泛着白,一直挡在左眼上的头发,又长了一寸,侧弯在耳上。 右眼下有黑色一圈,病状十分的明显。 他不必来的,她想。 把目光移开一下,再把目光转回来,然后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无比,于是嘴角扬起一个笑容。 但很快,泪水滑过脸颊,原来死别与生离,都痛得叫人不想说话,不能呼吸。 上车时,于兰芳特意坐去了副驾上。 柳桑田觉得有些不太好。 于兰芳主动说:“我晕车。” 柳桑田想想那她坐后面,还是有孝心了。 于是心安理得的坐在了后排。 杨沧海坐进来时,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刚刚在空旷的地方,她没有觉得味道多重。 当车门关上时,才发现,这味道跟医院里一样。 小志边发动车子边说:“杨总出了医院直接来这接你。” 柳桑田侧过身子看杨沧海:“其实小汪也能把我领出去的。” 杨沧海没有说话,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缓缓的滑进她的指缝里,然后紧了紧,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我不放心。” 柳桑田目光落在他心口的位置,有些心虚。 杨沧海没有想到这些,只看着她脸上的伤说:“上医院做个检查吧。” “没事。” “脸上有伤啊。” “这点小伤,以后会好。” “女孩子脸上不能有半点伤痕的。”他坚持。 柳桑田说:“那里面没有镜子,我现在很丑吗?” 他拧眉说:“我差点认不出你。” 柳桑田有些难为情:“真的很丑?” 他认真的端详:“不是丑,是看不出你本来的样子。” 柳桑田:“哦,我还是不要去医院。不想再被别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杨沧海想了想:“好,那回家。” 回家? 柳桑田想她从不知道杨沧海在桐城的家是什么样子。 三十一楼,带楼顶的房子。 那种房子是电梯高层里,最便宜的。 柳桑田暗暗的想杨沧海挑房子的眼光,以价格为主,嗯,实惠。 进电梯时,看到他告诉于兰芳:“妈,家里没有吃的,你订些外卖回来吧。” 于兰芳惊奇的看他:“这怎么行?要是停电怎么办?” 他说:“停电就不下楼了啊。” 于兰芳:“我买些菜和米回来,停电了,也好自己做。” 杨沧海说:“还是买些泡面回来吧。” 于兰芳没说话,去看柳桑田。 柳桑田是个勤快人:“大不了爬楼吧。让别人送楼下,自己下来接。” 于兰芳想起三十一楼就腿软,杨沧海说:“家里有应急的救援绳,不用自己下来,绳子上栓个篮子扔下去就行了。” 正在说话时,又进来几个人。 四大一小。 一对老年夫妻,和年轻夫妻,拉着一个五岁的小娃娃。 电梯里瞬间很挤。 小娃娃看到杨沧海说:“这个人怎么坐椅子上?” 杨沧海没有吭声。 小娃娃说:“你病了吧,上次我奶奶病了,也坐这种带轮子的椅子。” 杨沧海把脸转过去。 年轻的母亲拉过孩子:“过来。” 孩子好奇的盯着柳桑田的脸:“妈妈,你看她的脸。她被人揍了。你看,快看。” 柳桑田觉得有些尴尬。 大人们都不好知道说什么才好。 中间的老人出声:“几位住几楼。” 杨沧海冷冷看着电梯数字,上面只有一个18,一个31,这几个人按的18,他自然是31,还用问? 柳桑田手掩着脸上的伤,也不想说话。 于兰芳平静的说:“我儿子和儿媳妇住31楼。” “哦,你们住一起?” 于兰芳:“我不打搅年轻人的二人世界。我有自己的住处。” 说得那一家五口中的四位大人有些不不悦。 老人说:“我住的是1801,一百一十个平方。三室一厅。” 这种户型,是常见的三代同堂的户型。 于兰芳说:“我儿子儿媳,住31层。” 几个大人纷纷看向杨沧海,又去看柳桑田。 柳桑田当成没有看到,只去看变化的红色数字,余光里看到年轻夫妻面有不忿。 老人执着的想问个清楚,自顾自的说:“两楼四户,最大也就是一百四十二个平方的了。3104号吧。” 老人报出房号。这类户型的房子,01到04排列。 04是最大的户型,但买的人比小户型少了很多。 大约老年人间,就喜欢显摆自己的儿女们住的房子够大,这样就显得比别人要强一样。 柳桑田想杨沧海一个人住的地方,九十平米足已。 不料,于兰芳开口,语气颇平淡的说:“31层,整层。” 柳桑田听了侧目迅速看向杨沧海,他只盯着跳动数字,根本没有听到母亲跟别人的谈话内容。 对方脸上显然不太相信的样子。 出电梯时,还不忘记丢下一句:“住一层楼,真会吹牛。” 事实证明,于兰芳真的没有吹牛,而是真的。 柳桑田进去时,觉得自己进的不是住房,而是宾馆。 于兰芳把柳桑田领到一间卧房,亲切的拉着她的手:“这里,是你的家了。” 柳桑田有些愣。 于兰芳终于有些控制不住的抱住她:“孩子,你受了很多很多的苦,为了他,你还被……我以前觉得我是最爱我儿子的人,现在他又有一个你了。” 柳桑田心中戚戚,有些惭愧。 一定是戴菲林,为她说了不少的好话。 没有人知道杨沧海到底是为什么旧病复发的。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现在连他的母亲都视她为杨沧海的救命“恩人”。 “你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以后你就留下来,做我的媳妇,当他的老婆。” 于兰芳很直接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在这十几天里,知道太多关于杨沧海跟莫耐间的传闻。 作为杨沧海的母亲,她觉得不能让儿子好好的成长,又被杨家当然联姻的工具,已经失败之极。 这次若不是杨沧海病危,柳桑田冒死把她从日本接回来,只怕永远失去杨沧海。 能在杨沧海最危难时不离不弃的女人,只有柳桑田一个。 她得为儿子好好留下这女人。 第 74 章 柳桑田有些羞涩的低下头:“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于兰芳:“我不管外界怎么传,我认定你了。” 认定,简单的两个字,慨括了于兰芳的心境,就像是杨沧海隔着车窗玻璃,在听到车外的柳桑田叫“柳颂”的名字一样。 爱情降临时,从来不打招呼,甚至没有道理。 来了,就是一次铭心刻骨。 “你去洗澡,我去买些东西回来。”于兰芳说着,像母亲一样的开始叨叨,“家里的米油菜都没有,冰箱跟个衣柜一样,又不是装衣服,那么大,要买多少东西才能填满。” 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我还是先给你买药回来,再出去买菜去。” 柳桑田看着她,穿鞋,拿袋子,一切就像2010年代那会的大妈们一样,去超市抢特价商品一般。 柳桑田跟在后面,悄声说:“其实可以让人送货上门的。” “不行,自己亲眼所见,比看照片定的好,现在到处是照骗!” 于兰芳很精明的说着,后来柳桑田听杨沧海说,他妈被骗太多次了,所以再也不图方便,宁可自己去超市买。 送走于兰芳,柳桑田进了浴室,站在镜子前,看到鬼一样的自己,才觉得还好是被杨沧海接回这里,要是去她的幸福小区,估计会作为流浪人口被保安给盯上。 洗完出来,身上套一件宽大的白色厚重的像披了一件被子。 她可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厚的浴袍。 进门,便看到杨沧海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他勉强让自己看起来好了很多,事实上,他的伤在里面,从外表看,完好无缺的。 可是那种伤,从他的眼角眉梢里透出来,灼得她的眼睛总是酸涩。 她快步上前,半蹲在他的面前,仰头看着他,打湿的长发披在后面,曲成一条一条黑色缎带,水滴在木地板上,闪着晶莹的光芒。 他看着她,笑:“你把头发吹干吧。” 然后按了一下窗边小几上的一个“小太阳”,桔红色的一轮,在她的脑后转着圈,吹着暖风。 “很高级,不用手拿了。”柳桑田跟着笑,很享受的眯起眼,下巴尖搁在他的腿上。 他伸手握着她的手,“你还冷吗?” 她摇头:“我不怕冷的。” 因为地暖热哄哄,不像派出所里的,冷得像块铁。 “你累了吧,睡吧。”他说。 柳桑田以为他有大把的话跟她说,却只得这一句。 她摇了摇头:“我在那里面睡了十几天,精神好得很。” 说完又玩笑的说:“你精神看起不好,你睡啊。” 他眼里闪着光,低下目光看着掌心里的手,指腹摩挲着,轻轻的说:“我怕睡了,就见不到你了。” 柳桑田泪一下子充满了眼眶,抬起脸,轻轻的贴到他的嘴角,动作有些大,牵动了伤口,她龇牙咧嘴的让开一些,“我不走了。” 他嘴角勾了勾:“那好,我先睡会。” 他眼底疲惫在这一刻打开来,整个人发软。 柳桑田把他扶上床时,才发现,他是那么的虚弱,连支撑身体的双腿,都打不直。 她勾着他的后背,蹲下放下时,他直接躺了下去。 “睡啊。”她看他强睁着眼看着他。 侧躺的他,左眼上的长发掉落,露出左眼上的纱布。 他神色平静的指了指了左眼:“这里是坏的。” 柳桑田坐在床沿低头看着:“我知道。” 然后,勾下头,在左眼的眉骨上方亲了亲,“好的坏的,都是我柳桑田的。” 他笑,伸手过来,把她揽进怀里。 要柳桑田有丝毫的不愿意,他那点三岁孩子一样的力量,根本拉不动她。 可是很神奇,柳桑田的身体轻飘的像羽毛一般,信手拈来的蜷在了他的怀里。 在感觉到他如此虚弱时,柳桑田下令道:“睡觉。” 他嘴巴埋进她的长发里:“我睡觉不老实的。” 她说:“我是杨总这块大砧板上的肉,你为刀俎想怎么鱼肉就怎么鱼肉。” 他叹了一声:“你就会气我。” 柳桑田醒来时,耳边已有人走动的声音,视线内,一条透明的细管子挂在床边,小指粗的一截滴管内,一颗一颗的水珠往下砸。 沿着那条管子往上看,看到一个输液瓶就悬在那,写着葡萄糖什么的。 她觉得整条左手臂都是凉的,抬了抬,才发现,手背上扎着针,贴着医用胶布。 好在身上盖着蚕丝被,轻薄但却很暖和。 杨沧海在床的另一边,她伸右臂就能摸到的距离,其实他的左手一直握着她,两个人牵着手躺城床上。 他的右手上一样挂着点滴,整个人安静的躺着,她一动,他便侧过脸来。 两人相视一笑。 “早。”她说。 “晚。”他说。 柳桑田这才发现,窗外已经灯火通明,不再是昨天中午的阳光。 “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桑田。”杨沧海轻轻的说,嘴角上扬着。 “哦……”她也跟着不自觉的扬起嘴角。 实在没有这么安稳过,她竟然睡了一天还有多。 此时才发现,自己需要的不过是一张床,一个牵手共枕的男人。 而他,不用多有钱,不用多帅气,甚至于他只有一个半缺的身体,只要能感受他的体温,就安心。 她看了一眼床边的输液瓶,瓶身里的液体嘟嘟冒着泡儿,已快打完了。 她坐起顺手抽掉针头。 “嘿,你干嘛?” 他看着她,握了握空了的左手。 “你睡,我去做饭。”她说。 “我怎么办?”他举了举左手,空的。 他喜欢上握着一个人的感觉,突然消失了,他不习惯。 粘人的男人,她暗暗的笑,拿了一只枕头塞到他的手里:“这个先代替一下。” “这怎么能代替?”他的眼里充满了反抗与不解。 “我饿了。”她笑着说。 哦? 他才想起,柳桑田陪了他一天,一直没有吃过东西。 柳桑田轻巧的伸出双脚找到地板上的拖鞋,随后带上了房门。 于兰芳在厨房里正忙着,抬头看到柳桑田,招了招手。 她小跑过去,扫了一眼餐台上的四碗四碟,压着嗓子问:“您吃过了吗?” 于兰芳笑:“我这一天做了不少,全放冰箱里了。” 柳桑田打开冰箱,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餐盒,红绿蓝的盒盖,分成了三份。 “早中晚,三餐的,你们要是还不醒来,我看这冰箱也装不下了。” 于兰芳看着桌上的四碗四碟,正想着要是十点不起来,她又要打包进盒了。 柳桑田脸微微红,悄声说:“阿姨,你可以叫醒我的。” 于兰芳看一眼虚关的房门:“我是想叫你的,看到我儿子攥着你的手,跟长在你身上一样,我就想着委曲你一下,让你多陪他睡会。他出院后,很虚弱,很需要休息。你不会怪我私心重吧。” 柳桑田连摇头,她也很贪睡,拉手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身边的睡觉真的不想醒来。 “你去洗洗脸,等会我把吃的热一热,你就过来吃。” 于兰芳指了指洗手间的门。 柳桑田走进去,所有洗漱用品是新的,粉色系。 另一边是深蓝色的,看着半旧的样子。 她拿刷牙捅着牙槽走出来,含着泡沫问:“阿姨,你的东西放哪了?” 于兰芳指了指另外一个洗手间:“在那边。” 柳桑田过去参观一把,房子大就是有好处,不用挤着用洗手间。 于兰芳又说:“那边还有两个洗手间。” 这是客房吗? 这么多洗手间。 她很有兴致的把另外的洗手间也一一看过,“阿姨,杨总的房子要这么多洗手间做什么?” “不知道,说是早就装修好了,卧房八个,洗手间有四个。”她边说边摆碗筷,“有时我儿子也不是什么都跟我说,你去问问他。” 房门开合,一回头,杨沧海站在了门口。 他还举着吊瓶,光着脚,一副刚醒来的模样,正刷牙的柳桑田盯着他的脚,弯腰去找拖鞋,刚走过去,他左手一拉,把她圈在怀里:“哪去?” “我没刷牙,没洗脸,巨丑。”她半遮着脸。 他左手虚环在她的腰间:“更丑的时候我都见着了,不在乎这时的丑了。” 她回头,嘴里插着牙刷,冲他龇牙,他只是笑:“别人丑,是吓死牛,你连丑都是丑得惊心动魄。” 他指她从派出所里出时的样子。 的确吓人得很。 柳桑田随口回他:“别说我丑了,我也见着你丑的样子了,你也被我看光光了。” 他咯咯笑,松开左手,挑起左边发帘:“怕不怕。” 她踮脚,打算去亲,却发现,踩着拖鞋的她,比起光足的杨沧海高拔相差有点远了。 无奈改了目标,咬在了他的鼻尖上,他退后了一点,眯着眼看她:“你很爱咬人哎。” 柳桑田故做诧异的反问:“我属狗的,杨总。狗的特点之一,就是看到喜欢的,会情不自禁啃啃咬咬的。” 他无可奈何的:“那能不能别含着牙膏咬。” 回应他的是一串呵呵的笑声。 柳桑田捡了拖鞋出来,扔在他的脚下:“快穿,快穿上。” 他不情愿的说:“不穿。地板又不凉。” 柳桑田吧唧着嘴里沫子:“穿不穿?” 他挑眉:“就不穿。” 她作势要亲:“那我就咬你了。” 他笑:“咬吧,咬吧,反正下了床我是你的肉。” 柳桑田回味着这句话,感觉他在下套,她立即不出声了,爱穿不穿的白了他一眼,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是,他手上的吊瓶已经打完,正低头贴止血布。 于兰芳在摆碗筷。 抬眼看到柳桑田,还穿着浴袍,指了指卧室:“柜子里我新买了两套衣服,你随便穿穿。” 于兰芳自从由日本回来后,整个人也想通了不少事。 不再为着过去的事自怜自艾的。 戴菲林说过,没有人能替她回到过去,也没有人真能体会她的伤。 不如好好跟自己在乎的人,又在意自己的人,一起生活下去。 她问戴菲林是什么好好的活。 戴菲林说,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把自己最好的给最爱的人。 她现在只想对儿子好,对儿子的女朋友好。 她觉得,很满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满意。 柳桑田听话的换了出来。 杨沧海坐在椅子上,勺子往汤碗里探,看到眼前光影明灭,余光看到柳桑田一身旗袍装的走出来。 空气很安静。 他眼睛直直的看着,肆无忌惮的扫视着她的身体,直到她坐过来,目光才微微移动到手里的汤面上,随后轻咳一声:“妈,你给桑田买的?” 于兰芳颇欣赏的看着自己杰作,拉过柳桑田站起,上下打量,笑眯眯的说:“身材真好,真好,像刘亦菲。” 杨沧海白了于兰芳一眼:“妈,她才二十二,这个年纪跟关晓彤差不多。” 于兰芳:“在我心底,神仙姐姐,就是刘亦菲那样的。你说的,我不认识。” 杨沧海:“你刷刷剧就知道了。” 于兰芳盯着杨沧海看了一会:“你喜欢个子高的?” 柳桑田有些尴尬的挺了挺胸,以示自己不算矮子。 但于兰芳已近一米七,她穿高跟鞋才达到她那个身高。 不由得有些气短。 杨沧海吹了吹汤,喝了一小口:“身高不是问题,她这样更好。” 停了停,又说,“只要生下的孩子不随她就行。” 于兰芳被他一本正要的样子,弄得哈哈笑。 柳桑田拧着眉头,暗想,谁给你生孩子,婚都没有结呢。 吃饭过后,于兰芳早早收了碗,去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外面的灯光像星星一样,闪烁在窗外,跟屋内的灯光交相印照。 他窝在沙发里,环着她,左手跟她的右手交握着,静静的看着彼此。 身边的她,带着微温的手,还有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围着他,他说:“要是能有一双儿女,我就更满足了。” 柳桑田羞笑瞄他一眼,不能想像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此时这么亲昵跟她讨论生孩子的事:“这样不是很好吗?”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现在我们都还没有恢复,你有一大堆公事要忙,我也有自己的事情没有完成。” 他手微微一紧,挨近一些,不再说话,或者说他不想柳桑田提及跟别人有关的事,哪怕是公司的事,他一点也不想在这个家里听到。 在他的“家”,柳桑田正式的呆了三天。 她看杨沧海的唇色有了些血色,便在他摘下输液针头时,拿了一杯茶,端到他的手边。 “我们这没有装wifi”她轻轻的问。 “你想上网?”他接过茶,看着她。 “我需要了解外面的情况。”她说。 “外面……”他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闲适的表情已经缓缓换成了凝重,他看着窗外腾起的烟火,“桑田,陪我过个年吧。” 过年。 柳桑田这才想起,今天已经是初六了。 她在大学四年,从没有觉得过年是一件高兴的事。 一个人在餐馆打工,赚钱当生活费,看着一家一家人,在餐桌上热聊畅饮的。 见她发呆,杨沧海说:“过年了,公司也放了假,有些事,出了十五,才能解决的。” 也是。 中国春节,没有什么公司会在这时开工的,即使有什么天大的事,也需得暂时放下。 考虑到杨沧海还在恢复期,出门是不可能了。 两人便在家里一起看看书,做做饭,没有网络,看看电视里的各种婆婆妈妈剧,而杨沧海喜欢看的是体育台的赛车。 他能一看,就不换台。 柳桑田坐在他的身边,看着赛道的车,一个圈一个圈的绕,突发其想:“杨总,你为什么喜欢赛车?” “赚钱。” 他简单的说。 “你在日本赛车?” “是。” “很赚钱?” “赢了才有钱。”他有些得意的看了她一眼。 “你是有多缺钱啊?”柳桑田靠在他肩头问。 “你以为有钱人家的小孩,就个个有钱?” “嗯,”柳桑田向另一间卧室看了一眼,于兰芳的身份摆在那,杨沧海这个私生子,又怎么能让杨夫人容得下。 要不然也不用送他去日本。 那里排华,黑~道合法,加上av行业盛行,让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独立在那生活,等于是把他扔进了狼群堆里。 所以他虽然做到了现在的位置上,可是身上总有一股子说不出的不羁味道。 “他们不养你啊?”柳桑田问得白痴。 杨沧海侧目过来,半天没有说话,过后才幽幽的看着电视屏说:“杨家的人,除了杨大兴在法律上跟我有点关系,别人没有养我的义务。” 他说这话时,没有半点不忿或是郁闷,好像本应如此。 既然如此,那莫耐跟冠鼎的事,跟他说也应该不会很生气。 她简单的把事情经过跟他描述了一遍,全程他都没有看她,只是看着电视。 直到她说到机场环节时,他才转过头,凑近过来。 “桑田,你的伤还没有好全啊。” “啊?!”柳桑田本以为他听到这一节,会说她太冲动,或是点评她做事不周全,不料他的点居然在她的脸上。 她摸了摸:“那这种伤,天天上药也要个把月的。” 杨沧海没有再说话,把脸调去,看到比赛结束时,他才说了一句:“等你伤好,我们一起回公司。” “你要是身体可以的话,我没有问题,随时……”柳桑田想说的是,华阳不能被钟芊雯控制住,一旦杨子权也倒向了她。杨沧海真的是没有回天之力了。 杨沧海眼中的光微微一闪,他压下来,柳桑田侧滑倒在了地毯上。 他看着她的眼睛:“你想回去,是想着南海财务专员的位子吧。” 他声音很安静,没有情绪。 休闲的纯黑色外衣,领口下垂到她的胸口上,她目光往里瞄了一眼,看到他胸口上像树枝一样的疤痕,那是开胸手术留下的,纵横交错在她的眼前。 她微微把目光移上来,对上他的眼睛:“杨总,那是你的公司,也是我工作的地方,我们总归要回去的。” 她尽量让自己说话声音,放慢放软,就像妻子在跟丈夫讨论家用一样,她需要那份工作,因为生活开销的压力。 杨沧海说:“你不用工作的,我能养你一辈子。” “条件很诱人。”柳桑田笑,“可女人若是太弱,会被看不起的。” 杨沧海手撑得有些累,身体一侧,平躺在她的身边:“可你太强了,才让我害怕。” 柳桑田把脸别向他,手抚着他的下巴:“我没有家世,没有背景,连学历都普通,如果工作都没有了,我们之间会失去一种平等的东西。” 杨沧海手一勾,手按着她的后脖,掌着:“桑田,我何时能跟他平起平坐?” 柳桑田:“……” 他手揪住脖领,左右一拉,她像出壳的春笋,躺在一堆笋壳中,白滑温热的身体,陡然受凉,泛起一层微微鸡皮。 他抚了一下,展开双臂包围上来。 柳桑田本能的挣扎,可很快手指触到了他胸口上的疤痕,那几道东西,约半指宽,如同章鱼的触角,粘进他的皮肤里。 她指尖轻轻戳了了戳,带着弹性,他低下头看她正在移动的手指,停下了他正在做事,静静看着她。 他做过换心手术,刘春的话在耳边响起。 柳桑田的手指都能摸到心脏的跳动,是怎样一颗心肝在那里面搏动,曾经因为她,而停止,此刻她不敢再像上一次一样。 这一次她很快安静下来,抬起脸时,他额角隐隐显出一片红色,眼珠是墨色的,冷静的观察着她。 应该主动还是被动,她也不清楚,下意识的去遮挡,他的手总是温柔的覆上来,又缓缓的移开。 这样三番几次的,他的动作越来越来亲昵。 外面烟火又一轮又一轮上演,好像源源不断的冲天火焰,才足以宣泄这一年的努力、委曲、所得、失去……燃尽心底里的阴霾。 “今天不行啊。”她挡着他的入侵。 他抱着她,“可我想,你不想吗?” 柳桑田被扯到了床上,她预知要发生什么,现在若是要跑,杨沧海是拦不住她的。 但现在她不跑,她也是拦不住杨沧海的。 他焦急的凑近过来,贴上她,像八爪鱼一样,缠绵在她的身体上。 软和的被子像海水包裹着他们,翻涌在里面时,像在游泳般,受着限,却又极致享受海水带来的舒适感。 过程像是晕浪一般。 “来。”他凑近到她的脖边。 五指扣在她的掌上,压在她的脑边,隐约间,听到他的呼吸。 寂寞的黑色,被燃情的烟火点亮,银白色的光芒明灭在他的脸上,光线半昏暗的房间,活色生香。 ※※※※※※※※※※※※※※※※※※※※ 为一个一直留言的天使在坚持更新。给自己加油打气。 第 75 章 杨沧海的体力真的很弱。只不过短暂的时间后,他就倒在一边睡着了。 柳桑田瞪着天花板,焦燥的身体,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恢复平静。 看时间之前,以为不过是十二点,仔细看,才发现已经一点多。 柳桑田有些面红,不是他体力不支,是她需求旺盛。 凌晨。 他才醒。 手伸在被子里摸了摸,握到什么,才停下。 过了一会,手慢慢探出被子,发现是一件外套,他半睁开眼,四处打量。 卧室的窗帘拉开了一半,她站在晨光里,正在梳头。 他从暗处支起身体,响声惊动了她。 她回头,看到他正在看着自己笑,笑容很纯真。 她坐过去,指着脸上的伤上:“好多了呢。” “是吗?”他伸手过来,眼神很温柔,与公司里开会时威仪,与跟客户门交流的精明,与站在人群里清冷,完全不同,很普通,但很真实:“被我治好的。” 柳桑田脸一红,戳他的腰眼子。 他缩着倒下床里,但他很坏,把柳桑田一起带倒,然后用腿压着她。 柳桑田叫:“你晚上欺负完,白天还要欺负?” 他笑:“还有力气叫,晚上怎么没有听到,你这么扯着嗓子叫呢?” 柳桑田闭了嘴巴,脑子里过电一样的回放起昨晚的情景。 他脖子勾着她的锁骨窝:“让我看看你。” 她眨巴着眼:“你不是看到了吗?” 她的意思是,她就在他的眼前。 他笑了一下,手伸向她的脸:“不够近,看不清楚。” 柳桑田这才想起,杨沧海只有右眼能视物,加上重病一场,她凑近些,“这样?” 他说:“你还是那么坚强美丽。” 即使脸上的伤痕已过去了十几天,还是能想到,那天她所处的境地是多么的惨烈。 她轻松的一笑,有些痛,把笑容收敛些,忍着痛说:“你也很英明神武。” 他握着她的手说:“我从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女人,像我的母亲一样勇敢,像我的母亲一样为了我跟全世界做对。” 她扬了扬脸说:“说不定,我给你捅了一个大篓子呢。” 他也学她扬着脸说:“是啊,如果我连给你,收拾烂摊子的本事都没有,怎么能坐稳现在的位子。” 他自信的看着她。 她揶揄的说:“你就欺负我的时候,本事大。” 他笑:“你不是说,你愿意任我鱼肉吗?” 她反唇相讥:“你技术太次了。” 他略沉思的想了想,然后很认真的说:“嗯,你的见意很好,晚上我们一起研究一下大片……” 柳桑田白眼,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样快活的日子,柳桑田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降临到自己的身上,好像身边的男人,就是全世界,她的世界里只有这个男人。 童话里写的,爱情可以遮蔽掉对方身上一切的缺点,就连缺点,也被她理解接受。 她想,她是真的服从了内心的需要的,身体的欲望,两者都被他掌握得牢不可破。 这种满足感,让她不再尖锐,敏感,甚至还有一点点傻傻的。 十五元霄节。 于兰芳说要去买一些元霄回来。 这是春节的最后一天,柳桑田也吃吃喝喝太久,她自告奋勇去楼下转转。 于兰芳担心她的脸。 她摸出遮瑕膏,经过一番粉饰,竟然能瞒天过海。 套了一件厚实羽绒服后,想起自己的包,从派出所里拿出来,就没有用过。 在柜子里找出来,钱包完好,只是手机早坏了,被处理掉了。 她习惯微信、支付宝支付,钱包里很少。 卡还在,就是不方便。 数钱时,夹层里掉出她和柳颂的合影,她不知为何,心中一片惆怅,抽出来看了许久,又放回钱包里,随后拿了几张零钱出门。 她前脚出门,杨沧海后脚便来到了衣柜前,他熟练的打开了她的钱包,翻到夹层,过塑的相片夹在他的指间,相片里,女生一头长发,笑容傻傻的,有些拘紧。看起来初中生的年纪。 男的一脸阳光,手在女生的头顶比着两只兔耳朵,很老旧的拍照方式。 相片的后面,写着三个字“结婚照”,字很秀气。 他定定的看完,眼中带着一抹冷意,过了一会才慢慢的塞回去。 下楼买元霄的柳桑田,去了对面街的超市。 不知是不是从暗无天日的派出所出来,直接进了杨沧海的家,她久未出来,一见到超市里人来人往,居然莫名的亲切起来。 在货架前,看到了方便面,想起在幸福小区的楼里,他给自己煮过的双蛋面,不由得弯了眉毛,伸手把货架上的牛肉味和爆辣的都扫进了购物车内。 实在是带的钱不多,在元霄促销的地方,先试吃了一个后,才买了一包芝麻味的。 看到身边两个年轻人领着小孩子,三个一人端一个小碗,等着试吃,才突然发现,这三个正是住十八楼的那三位。 小孩子对她好奇看了两眼,然后跟他妈说:“这个姐姐会变脸。” 他妈说:“变什么脸?” 小孩说:“她脸上的脏东西没有了。变没了。” 孩儿他妈骗他说:“是洗掉了。” 孩子说:“用汰渍去污洗的吗?” 柳桑田白了那三人一眼,嘴巴多。 她恨恨的推着车,去付账。 排在后面的她,看到一排排的避孕套,神情犹豫的扫了一眼价格。 到她了,她把兴高采烈的选的方便面全退了,然后不显不露水的摸到一盒避孕套,扔在了付款台上。 收银员看着花花绿绿的方便面,被搁在一边,面色虽不佳,还是忍着没有说话。 就在快扫码时,柳桑田骤然发现,避孕药的盒面上印着不同的数字。 完了,还有尺寸之分。 那个……她随便拿的是特小号的。 主要是看着那几排里面,这个颜色的最少。 应该比较受欢迎。 没想到最受欢迎,不代表合适杨沧海的尺寸。 她忙说了句:“等等。” 然后慌张的重新拿了一盒大号的。 眼速瞥了一下上面的尺寸后,内心莫名的更乱。 收银拿眼盯着她,仿佛在说“这种东西自己还不清楚”。 柳桑田强装镇定的换了那只盒,放回原处。 不料手在半空,突然一空。 一个小孩子跟在她后面,抢过来看,“这什么?” 柳桑田噎住。 “口香糖?!” 他发现了新鲜玩意。 柳桑田根本不敢看他。 “好吃吗?”他天真的看柳桑田。 柳桑田背过身。 后面等付账的人吃吃的笑。 孩子然后大声问他妈:“妈,我要这个行吗?!” 此时柳桑田的手,正伸向自己买的那一盒,被孩子这句话,弄得问心有愧一般。 孩子妈:“这东西不是吃的。放回去。” 孩子爸爸说:“算了,买一盒吧。” 孩子妈:“你用得着吗?也不看看。” 看看?看尺寸吗?柳桑田刚刚羞涩的心一下子感觉到自己没有那么尴尬了。 那孩子兴奋的插嘴说:“我要这个绿色。” “你爸用不上!” “我就要这个!” 柳桑田不敢去看后面大人的脸色如何,快速付钱,抓起自己的东西往口袋里一塞,然后勾头匆匆忙忙往外走。 就在出门的一瞬间,她余光看到了一道黑影,那人隐在了一堆人后面,虽然隔着人群,可是她觉得那人的目光像影子一样的跟在她的身后。 走了几步,她不放心的回头,看到人来人往,人人都拎的大包小包,但总有一份元霄在手中。 出于防备心理,她没有直接回小区,而是绕了一小段路。 只是这里她并不熟悉,沿着马路走了两百米,便不敢再往前走,而是折回来。 过了马路,进了小区,穿过一片绿化带,她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越发的近了。 她回头,没有看到人影,她这才安慰自己是太紧张所致。 进到电梯里,按下关门键后,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也不清楚自己在怕什么。 回到屋里。 她看到杨沧海站在了窗前,手边燃着一支烟。 屋内的也充满着烟的气味。 门开时,他并没有回头。 就连她走到他的身后,他亦没有回头。 柳桑田看他面色沉郁的看着外面,轻轻走过去,开了一点窗。 外面的冷空气,见逢插针的钻进来。 他看了她一眼。 “我去买了元霄,今天十五,打折买的。”她清理着地面上的烟灰,把未燃尽的摁进了烟灰缸内。 “哦。”他久久的才应了一声,回过神来,“外面那么冷。” 她笑了笑:“走着去了对面,很快回来了。” 她没有说出绕路的事。 他也没有问。 她端上元霄时,杨沧海和于兰芳已坐在饭厅里等着了。 于兰芳吃了两个便不再吃了,找借口说要看国内的晚会,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杨沧海吃着她没有吃完的,问:“过节想要什么礼物?” 柳桑田说:“随你送。” 杨沧海说:“我送什么你收什么?” 柳桑田说:“杨总出手,必属精品。” 杨沧海咬着元霄,慢条斯理的说:“那换个钱包吧。” 说话间,他从手边推过来一只盒子。 柳桑田随手打开,里面还真是一只羊皮手包。 握在手里,刚好。 她笑着说:“你这包的价值,准比我放里面的钱还贵。” 他淡淡的说:“不打开看看。” 她说:“吃完就看。” 他静静的看着她,勺子里的汤元没有再送入口,看样子她不打开,他是不会再吃的。 柳桑田放下手中的勺,打开,小包里面跟简单,三层,有一个透明层。 她手指往里戳了戳,他看到了,语气随便的说:“选一张照片放里面。” 她说:“不用选了吧。” 他抬眼:“为什么不选?” 她说:“有现成的。” 他没有吭声,盯着勺子里的元霄。 “怎么不吃了?”她问。 “饱了。”他说。 柳桑田看了一眼他的碗,不过八个而已。她都没有饱,怎么他倒是先饱了。 第 76 章 夜晚,她醒来,右手空空的,没有再被握住。 翻了个身,看到杨沧海正坐在书桌前。 没有开灯,电脑屏上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安静而肃穆。 “怎么了?”她披衣起来。 他随手按掉电脑开关,站起,走到窗前,向外看了看。 楼下很黑,一辆车从不远处开进来,打着远光灯,照亮了一楼的道路。 柳桑田看到杨沧海赤足站在地板上,身上也穿得单薄,把自己的外套就势拢在了他的肩上。 一件穿在她身上宽大无比的风衣,挂在杨沧海的肩头,就像一把雨伞一样,只能遮住有限的空间,拦不住满城风雨。 她过来:“在看什么?” 他说:“我在等人。” 她歪头看他:“还有谁值得我的男人去等待?” 他紧皱的眉头微微上挑,伸手揽过她的肩头,“我以前一直想着,哪天能让那个痛苦纠结的人,向我低头。那时我一定是最高兴的。” 他说的人,自然是指杨大兴,那个被告之,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他的一生都在被那个人左右着,他痛恨这个人,又离不开这个人,他想毁掉那个人,最后却被他一点点塑造成那个人的升级版。 比如当下,他虽然在家里养病,有柳桑田陪着,母亲守着,但在另一个世界里,他却一直在策动自己养的网军,在网暴那个叫做“杨大兴”的人。 只是他做得很隐秘,网军来自港媒,在他学生时代注册的小型网络科技公司,平时接一些自媒体后期制作类的活。 养了多年,今年才算正式开始上战场。 就在刚才,他刚浏览了一下网上的情况,舆论的焦点,都聚焦在了杨大兴愧对“于兰芳”的身上。 于兰芳十七岁被有钱人诱~奸,独自带着孩子隐姓埋名的生活,却被夺走了孩子,自己深陷国外不能回家。 多年后回国,又遭遇劫持,不能与亲子相认。 所有的故事,真实又狗血,让人不敢相信。 很快又有人挖出杨沧海就是悲情母亲的私生子,同时暴料国外财团莫氏的小女儿,莫耐就是杨沧海的未婚妻。 一切朝着杨沧海所预料的方向在发展,只等杨家和莫家人的反应。 可这些,他不能让于兰芳知道,更不想柳桑田也搅进来。 就让两个女人,都宁静快乐的生活在他的身边,外面的一切,由他挡着。 柳桑田静静的听他说起他快乐清贫的童年,母亲在矿山里,找了一份做饭的事,那里不缺少基本的生活物资,所以他可以吃饱饭,穿暖。 唯一缺少的父爱,也被那里从黑色洞口冒出的一张张黑色的脸给替代。 矿山里的矿工,都喜欢他,而他从小就爱坐在轨道旧的运煤小车里,从洞口,一下子滑进暗不见天日的洞底。 速度很快的小车,装着小小的身躯,碾过单行道,从洞外的白天,进入到洞内的黑夜,不过数秒。 后来她的母亲被人诬陷偷了煤,被抓了。 他一夜间成了孤儿。 不过三天后,他便被人收养了。 当时对方说,给他一笔钱,能保释他的母亲出来,他就这么在同意书上,把自己给卖了。 卖了九千块钱。 八千是保释金,一千是给妈妈出来用的。 柳桑田听到这里,泪水止不住的在眼中打着圈,“那你很爱很爱你的母亲啊。” “我母亲有一头长发,长到膝弯那种,她做事时,怕我被人抱走,让我握住她的头发,没事就扯一扯,她痛了,就知道我还在。”他拥着柳桑田,沉沉的说着小时候的事,这些故事,从没有人知道。 现在柳桑田听到了,在为他流泪。 他感叹生命里那些如过江之鲫的女人们,从不会有谁愿意,或是能够让他这样放下防备,把自己最软的地方露出来。 童年,他最弱小的时候,却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之后,再多的物质扔在他的眼前,也换不来他曾经的天真。 “有一次,我逃学在网吧里上网,跟人打架,把别人打伤了。没有钱赔医药费,我妈,把她的头发剪了,卖了一千块。”他说着,抚着柳桑田一头长发,“我刚开始没有什么感觉,觉得我妈很懦弱无用,明明我也受伤,为什么赔钱给对方。后来才知道我打的是矿长的私生子。可笑的是,那小痞子骂我是私生子呢。” 他说这个时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像是在说一个淘孩子般,又好气,又好笑。 “后来,回家我看到我妈狗啃一样的秃顶,才知道,我妈的头发不是自愿被剪的,是被人押着剃掉的。”他说到这里时,眼里闪出了一道森森的冷意,“是那个姓杨的指使的。” “杨子权,还是杨子安?” 杨沧海说:“我听到是,杨子安叫人来打我的母亲,杨子权说,不要动粗,所以改剃了她的头发。” “杨家兄弟从小就这么恶毒?” “他们家有钱,能摆平普通人家不能摆平的事,能用钱挑战一切所谓的规矩。”杨沧海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掌握金钱的人,并不是他们多恶毒,而是他们的金钱把恶毒粉饰得合情合理合法。这是最恶毒的。” “他们用钱买通了矿长,诬陷了你的母亲。” “算是吧,很拙劣的方式,漏洞百出,而我太弱了。那个时候没有力量反抗他们。” “你从小就知道这些,可你还是认了杨大兴做……父亲。”柳桑田感叹,“你在等有一天,能为母亲讨回公道?” “是。”他点头,“公道。我就要一个公道。” 柳桑田偎在他的身边,内心不禁轻轻的暗问,“所以,你能明白我,为什么一直在为他(柳颂)不平吗”? 杨沧海仿若知道她的心声一样,手掌覆盖在柳桑田的手背上,唇贴在中指上面,盖住白色的戒痕:“如果你需要一个公道,以后我还你。” 她眼一亮,看着他的眼:“真的,你真知道我要是什么?” “当然。我是谁。”杨沧海笑了笑,极力让自己看起来是轻松自信的,学了一声“喵”叫,随后眼含深意的说:“我这把刀俎已经把你鱼肉不知多少次了。” 她一愣,立即明白过来,不示弱的张嘴来了一串“汪汪汪“的狗叫:“哼,你是我的大棒骨,我也把你啃得干干净净了。” 杨沧海被逗得哈哈大笑,手伸进了她的外套里,摸到了一个盒子,他拿出来,仔细看了看盒子,随后皱眉严肃的看着她:“这是做什么的?” 她理直气壮的反问:“你不懂中文?” 他气节:“……” 她:“或者,杨总一直用的是外国牌子。” 他瞪眼。 她笑:“传闻,你每隔一段时间就跑到国外去。面对国内的小明星们,反而冷淡。” 他白她一眼,随后嘲笑:“看来你很早就注意我了。” “当然,我可是对杨总虎视眈眈了四年之久。” “四年?”他有些意外。 “嗯。”她点头。 “所以,你对我是蓄谋已久?”他问。 “……”她笑。 “怎么不早说?” “我才不会上赶子倒贴呢,我很有原则的。” 他郁闷:“在你眼里,我这么没有底线?” 她:“事实证明,底线这种事,在床~上还真没有。” 他磨了磨了牙:“坚持原则,值得表情。” 说完,扑了上来。 “干嘛?” “奖励你。” 醒来时,已到午后。 柳桑田窝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转头看到洗手间的门关着,里面传来水流的声音。 她看着模糊的身影,拿被子裹紧自己的身体,不知怎么的就燥热起来,怎么这么容易动情,昨天晚上才被他吃透透的。 她吃吃的笑着,咬着被角想,下次一定让他起不来,让他求饶,让他说“女王手下留情”。 水流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一会安静无声,以为他要出来,她赶紧背过身去,闭紧了眼。 过了一会,没有听到声音,她披着薄毯,赤足悄然走向洗手间。 隔着门,听到他在里面说:“过了今天再说。” 他在打电话。 用得着洗着澡,还讲电话吗? 看来是公司的事,他不得不处理。 春节已经过完。 他没有理由不回公司去。 她想了想,转身,打算回到床上去,继续装睡。 “吧嗒……”洗手间的门开了,伸出一条长臂,她被他拉进了浴室里。 身上的薄毯踩在脚底下,他亦一身无挂的站在她的跟前,轮廓分明的脸,带着侵略感,喉结的突出的那块,已经能让她看出他的情绪,比如他平静时,那里很舒缓。 要是愤怒时,皮肤会向上缓慢拉起。 要是激动时,那里会不自觉的滑动。 要是情难自禁时,会隐隐的颤动。 这些微小的表情,都在表达出他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 他并不是像外表那样,除了面对利益才有所触动,其余都是漠然的。 呼吸,让他胸膛上的刀痕,一张一弛,她不是第一看到,却是第一次看得如此的真切。 她侧耳贴在那里,听着胸腔里有力的跳动,轻声说:“你要好好的呆在里面,不要跟他较劲,让他好好的活着。” “你在跟谁说话?”他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 被锁了。改了,大家将就看吧。 第 77 章 “我在跟心脏的原主人说话,希望他在天有灵保佑你啊。”柳桑田眼睛湿湿的说,她想她没有再次面对杨沧海倒下的勇气,所以她愿意祷告,恳求那颗无名者的心脏。 杨沧海伸手抚过她的头顶,手指尖抵在她的下巴,勾起她的脸,眼色深深的久久看着她:“你都知道了。” 她点头。 “对不起。”他沉声的说。 柳桑田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他深切的凝视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最终只说了一句:“我会好好跟他相处。不跟他较劲。” 那颗心,带着原主的一些习惯,甚至带着对某类人莫名其妙的亲近喜欢,他到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见到柳桑田后,会发生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 三年后的他,不愿意跟任何女人亲近,并不是身体的问题,而是心理排斥。 是这颗心脏的主人,一直躁动不安的在寻找本属于他的爱人。 过了昨晚,他是彻底明白了。 然而这些眼前的柳桑田却并不知情。 她伸手攀了住他的手臂,目光从上往下移,再也移不动。 腹肌,啊……如此让人着迷,她内心轻叹。 他很享受柳桑田的目光,走上前,贴着她,悄声说:“房东,我要住店。” 早上,柳桑田去扔垃圾。 在一楼时,又看到了那一家三口。 小男孩奔跑着冲到了垃圾桶边,跳起就一脚,分类垃圾箱,被踢得“咚”的一声巨响。 保安听到声音过来。 小男孩马上很乖的站在父母的身边,一副他刚刚出来的模样。 保安看着上面的脚印,欲上前理论。 小男孩却指着地上一个烟蒂说:“爸爸,你看这里没有扫干净。” 男人一看,摸出手机拍照:“发业主群,让物业管管他们。” “好啊扣工资”小男孩拍手用胜利的目光瞪了一眼保安。 保安立即上来捡了烟头扔掉,随后还陪笑说好话。 柳桑田看着那一家子,耸耸肩头,再高档的小区,总有几朵奇葩啊。 不知怎么的,她勾下头看自己的小腹,心想,以后她会不会也生一个这样的小魔王。 想起杨沧海跟她说小时候的淘气样,再加上她小时候也不是安分的孩子,那不是像杨沧海说的,以后生一堆魔世子……越想越觉得心里甜甜的,马上又想到保安很可怜的,于是暗下决心,要是自己生敢这么淘,就打他屁股,不给他吃糖。 胡乱想了一堆东西,不知不觉进了电梯。 一家三口也正好进来。 门刚关上,小男孩跳脚去按18数字键,柳桑田随手帮忙按了,小男孩却瞪她:“谁让你按的?你知道我要去几楼?” 柳桑田什么也没有说,长按了一下18楼,亮起的桔色按键成了灰色。 小男孩这才满意的伸手去够。 小魔王,她心里暗暗的骂着。 就在这时,门突然再次打开,一个银发男子走了进来。 大约是对于银发人,大家都有的共识,所有人都向银发男子看了一眼,随后,每一个人脸上都变了脸。 那一对夫妻,先是女人的眼睛亮了一度,看看银发男子,又看看自己的男人。 柳桑田扫那女子一眼,看到帅哥,也不用这么花痴,傻笑痴呆加上如狼似虎的欲扑状。 男子脸上侧显出一副对好看男人的戒备。 小男孩尖叫:“老妈,这不是你手机上的孟飞吗?” 孟飞看都没有看他们,伸脚抵住电梯门,下巴向外一扬冲柳桑田说:“出来。” 柳桑田在一众异样的目光里,走了出去。 走到一处拐角无人地,孟飞直接了当的问;“戴菲林要我来的。” 柳桑田:“啊。” 孟飞:“你跟谁在一起?” 柳桑田不打算瞒他们:“杨沧海。” 孟飞了然的点点头:“你们同居啊。” 柳桑田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孟飞看了她一眼,默然摸出手机:“你跟菲林说吧,她以为你失踪了。” 柳桑田接过手机,那边已经拨出去,孟飞做事很直接,也不绕,这倒是跟戴菲林很像。 戴菲林的声音传出来:“找着没?” “是我。” “柳桑田!”那边压着嗓子,“你怎么不报个平安。” “我……长话短说,”她不想说钱西西告她故意伤害,让她被关了十几天,“我跟杨沧海住在一起。” 那边默了三秒,戴菲林像是在消化她地位的转变,好半天生憋出一句,“柳桑田,我知道你很爱惜名声的,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莫氏宣布跟杨家联姻,杨家三天后,也就是杨沧海的生日当天,将举行订婚宴。到时很多媒体会参加报道,另外,我家的孟飞要上台表演。” 她一口气说完,柳桑田在手机那头一直没有吭声。 直到戴菲林在手机叫出警报器的声音后,柳桑田才平静的回了一句:“姐,谢谢你告诉我。” 还手机时,她问孟飞:“孟飞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孟飞看了看她:“还记得我给你的u盘吗?” 柳桑田想起来了,那只u盘,从外观上看,就是一个袖扣,也可以当耳夹用。 她拆了上面的usb接插口,拿来当了发夹。 孟飞看了一眼她头发上的夹子:“这东西上有一个小芯片,以前装在我家宠物身上,后来我装在了u盘上。” 柳桑田眼陡然一睁,不敢置信:“这招谁教你的?你不会是一开始跟莫耐接触,就留了后手吧。” 孟飞:“我没有害人之心,但别人想害我,也不是那么容易。” 少年说完,拿眼角扫她:“现在头条上都是你跟他那点事,小心点。” 柳桑田勾头想了想:“孟飞,帮个忙。” “先说什么事。” 他对人很谨慎,就算她是戴菲林的好友。 也对,作为戴菲林的男朋友,对别的女人保持距离是对的。 柳桑田说:“给我买部手机,往里面充些钱。” 孟飞皱眉,大约是对柳桑田这样,已被有钱人“包~养”,却还向别人要钱的做为,有些不太理解。 “我可以问他拿钱,可是我不想在他的控制下做事。你懂的,杨沧海要控制一个人,花多少钱他都花得起。” 孟飞对这一点很赞同,就像现在他明明是被莫耐设计了,却不能对外说一个字。 因为他的合约还在莫耐的手里捏着。 他说:“可以,怎么给你。” “三天后,是他生日,你送个生日蛋糕过来时,放一起就是。” 孟飞久久看着她,他一直以为柳桑田已经恋爱脑上头,杨沧海想怎么摆布她,她都会很配合听话。 甚至别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现在看来,她并不是因为爱情,而丧失底线的女人。 他不排斥去帮助一个聪明的女人。 三天后,柳桑田下楼,接到了预订的蛋糕。 孟飞交给她手机的一刻,说:“戴菲林要我带句话。” “说吧。”柳桑田接过手机,正要按下开关键。 “你打开手机,她在里面有留言。” 柳桑田打开手机,这是一台最新款的手机,里面没有留下任何人的电话。 有一通视频录音。 她打开。 戴菲林的头像出现。 “田田,姐劝你一句,杨家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杨沧海极有可能也脱不了干系,你最好离开他。”柳桑田的目光暗淡下去,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里面的戴菲林一脸焦急,“别人处基友,就是为朋友两肋插刀,骂渣男,什么的,我戴菲林只有一个原则,就是我觉得这事会伤害到你,我就会实话实说,你就算跟我绝交,我也要说真话,杨沧海那种人,很有魅力,你爱上不奇怪,但是……听姐一句劝,不要怀上他的孩子,你的现在给了他。可你的未来不能任性。” 视频并不算太长,戴菲林的话可谓是语重心长。 只一遍后,视频便自动消失删除。 柳桑田一惊,看向孟飞:“你用什么软件?” “阅后即焚啊。”他轻描淡写的答。 小心是对的,他被人计算过。 “也对,本该如此。”柳桑田赞赏了一句,拎着蛋糕,转身进了电梯。 再回来,柳桑田看到杨沧海已经坐在窗前。 她拎着蛋糕走过去,才发现他手里夹着烟,这一次没有点燃,打火机在他手里翻转着。 “你刚去哪了?”他看似随便的问。 “去楼下。”柳桑田心知瞒不住他。 “见谁?”他一边把玩着打火机,一边把烟往嘴里送。 “见一个朋友。”她如实的说。 “男的?”他声音低了一度。 “是。”柳桑田放下蛋糕,很自然的说。 “你昨天晚上跟我……很晚才睡的。”他说话的口气,充满了回味,带着诱惑的意味。 柳桑田脸上微微动容,的确,晚上,她永远是被他撩拨得不能自已,就像现在这样,他带着磁性声音跟她说话,她都全身会有反应。 她把这归结于太过于敏感,而这种敏感,来自于她多年的压抑。 有些事,不碰永远神秘而美好,充满幻想,但是一旦神秘消失,原始的欲望抬头,一切都会尊从身体的感受。 柳桑田斜斜看着杨沧海,半倚着沙发靠上:“我想着今天是你的生日,订了一个蛋糕,跟送蛋糕的快递员问了一下离这里最近的电影院在哪。” 杨沧海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动容的拉过她的手,“我是看你这几天好像总呆不住,今天又这么早出去……” “你以为我会跑?” 他摇了摇头。 “那你是怕我会见到什么人?” 他愣住。 柳桑田一笑:“我现在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提前退休了一样。我这样一个退居二线的人,对谁还有价值呢?跟个食物收纳机一样,除了消化功能在增强,别的都退化了。” 他有些歉意的看她:“那今天,我要出去一下,你好好呆在家里行不行?” “你生日,要出去……”她看到他神色很自然,不像瞒了她事情的感觉,由得心头一酸,真不想看到心中预想的事,她说,“是要去应酬吧。华阳集团的事,你还需要亲自去处理的。” 他感激的握住她的手:“我会尽早赶回来。” 柳桑田笑:“不用太赶,反正晚上你不在,我还睡得更多呢。” 他捏住她的下巴,摇晃:“不许偷懒,欠我的都要补给我。” ※※※※※※※※※※※※※※※※※※※※ 感谢为我投雷的天使,我最哇塞同学。你的留言一直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爱你!! 第 78 章 中午,杨沧海还是早上那一身休闲装,并没有换衣。 照理说,他要去那么重要的场合,不会这么随便的。 柳桑田故意问:“怎么不穿正装?” 他回头,目光深深的看着她。 她又说:“你穿正装,很出彩。” 他笑了笑:“那你去帮我选。” 她眼一挑,似乎来了兴致,兴冲冲到衣柜前,给他挑。 暗蓝的丝绒料,领口绣着同色的云纹,领带用的是浅两个度的蓝色府缎,衬衣挑的是白色的雪棉料。 她用心的给他换上,随后还用设计师般的目光,围着他打量了一番。 然,却挑剔不出哪里不好看。 他目光追随着她的举动,有些欲言又止的沉默。 临出门时,他泡了一杯牛奶放在柳桑田的手边。 “早上你就没有吃什么。喝点。” 白色的汁液在杯中荡漾起一股奶香,温度刚刚好。 柳桑田正对着镜子,看自己眼处的伤口,因为是撕裂伤,上面结痂的部分有部分开始脱落,露出粉色的重生皮肤。 他说:“看,你重生了。” 她看着镜中的脸,极力让自己显得平和无异,十足养尊处优的幸福女人模样,顺着他的话说:“是啊,你的新生,我的开始。” 他俯下身体,脸轻贴着柳桑田的颊,下巴轻掠过她的嘴角,青色的胡碴,扎着她缩了一下。 “痒!” “哪?” “嘴。” “下面……”他手不老实起来,“嗯?” 她扭动身体,掰起他的下滑的唇,轻轻的吻上去,他目光垂下来,眼色迷离。 □□像隐晦曲折的一出戏,前奏拉得越长,后面的期待就越激烈。 她的手捏在他的手臂上,不许他多动一下,但唇却在他的身上四处点火。 杨沧海身体蓦然一僵,大约不曾见过这样主动的柳桑田,他有些飘飘然。 他想站起来。 腰使不上力。 脖间有股力量牵引着他只能弓着身体。 柳桑田左手握着领带,从末端一圈一圈的往上,缓慢的绞在自己掌心里,直抵到他的喉结处,他不自的仰起脖子,这样才能呼吸顺畅些。 柳桑田的唇便停在那,轻轻的啃噬着。 杨沧海闷声憋着气,一动不动的由她胡作非为。 突然,脖上有一痛。 他身体向后一挣。 退开半臂远,看到柳桑田的嘴上有一抹血痕。 他惊觉后,摸了一下脖子,被她吻的地方居然破了点皮。 他诧异的看着柳桑田,“桑田,你为什么咬我?” 柳桑田半眯着眼看他,商人就是商人,他都要去跟有钱家的小姐订婚了,此时,还能如此的镇定自若跟自己缠绵,他不觉得自己无耻吗? 柳桑田不闹也不吭声,从椅子上站起,指尖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带着挑衅的姿态看着他脖上的那一点红:“你破的那点皮,不过几天就好了。我可是被你……那东西只有一次,我觉得很珍贵,贵过你所有能给我的东西。” 杨沧海脸上的错愕淡去,凝视着她,想了想,换上笑意,伸手过来,抱住她。 她笑着推开,抚平他衣上的折痕:“别弄皱了,让人看了笑话。” 他只好停下手,看了一眼桌上的牛奶:“记得喝,对皮肤好。” 她浅浅一笑:“你说的,我都不会忘的。” 目送他到了门口,门开的瞬间,柳桑田的心也跟着起伏了一下。 他就这样奔着自己的前程去了。 这一去,大约他们之间也就完了。 想到此处,她赫然往前走了半步。 左腿迈出去,全身的力量却还放在右脚上。 已经迈出去的杨沧海,突然折回来。他快步走到她的跟前,弯下身子,紧紧的抱住柳桑田。 柳桑田身体一紧,感受到他身体的体温,还有不断收紧的力量,他像要从她的身上汲取力量一般,鼓励他自己一样,声音沉沉的说:“桑田,感谢你把她从日本接回来。” 柳桑田的双手垂在身侧,心底五味杂陈,这样一个孝子,怎么可能为了外面的女人,去欺骗她呢? 她虽然极不想承认,可是他却一步步的在做。 她抱着最后的希望,轻声在他耳边说:“今天可是你的生日,也是母难日,你能不能……” “我真的得走了。”他松开了手,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身体上的温暖之躯,陡然的抽离,她觉得自己身体的一半温度也半带走。 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门“砰”的一声关上,就像她曾经的敞开的心门,再次紧闭一样。 她怔怔看着门几秒钟,幻想杨沧海会再次打开门回到她的身边,可是门纹丝不动的关着。 她突然冲上去,握住了门把手,拧了几把,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她心狠狠一沉。 原来如此,他早就在防着她了。 亏得她还期待他真的只是去处理公务。 怎么那么蠢? 她暗暗的骂自己。 颓丧之气一下子冲涌进心头。 “田田啊,牛奶放凉不好喝了。”她回首,看到于兰芳从卧房里出来,正端着刚才杨沧海泡的牛奶走过。 柳桑田手还扶在门把手,再试着拧开,随口回应着于兰芳:“是杨沧海泡的。” “哦?他真是疼老婆,我还没有喝过他泡的牛奶。”于兰芳有些吃味的说,随后笑了笑,“看,我吃我儿媳妇的醋了。” 柳桑田眼内光芒一闪,应付的给了一个笑脸,同时手从门把手上滑下来。 她想了想抬头说:“阿姨,这牛奶我不想喝。” “这是他泡给你的。” “我……牛奶过敏。”她撒了个小谎。 “这样啊,那你可得跟小海说,过敏不是闹着玩的。” 说着,她喝了一口,“不怎么甜。” “纯牛奶,本来就不会太甜,那种甜的,是加了人工糖精。” “也是。” 于兰芳三两下,把余下喝完。 柳桑田看着空杯子,手指一根一根的蜷进掌心里,极力控制住已经暗涌流动的心潮。 于兰芳看了一眼桌上的蛋糕,轻声说:“田田,其实杨沧海从来不过生日的。” 柳桑田一怔:“为什么?” 于兰芳苦笑:“小时候我给他过,后来听小汪说起,他跟在杨沧海身边这么多年,他从不过生日。” 柳桑田:“小汪什么时候跟着杨沧海的。” 于兰芳:“在他第一次进入杨家后,小汪就跟着他一起。” 柳桑田:“小汪是杨家什么人?” 于兰芳:“算是有点亲吧。不清楚。” “阿姨,你带的手机还能用吗?” “我回国后,手机号停了。” 柳桑田:“那多不方便。” 于兰芳一脸有子万事足的表情:“我不需要那些身外之物,日本那么多好东西,我走时,一件都没有带。就拎着包回来了。 我当时就想,我愿意用我所有东西,去换我儿子的命。” 柳桑田唏嘘的摇头,母爱与情爱真的不是一回事。 她不由得想,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不像于兰芳那样对自己。 “阿姨,我想去楼下买些东西。”柳桑田算着时间,现在杨沧海应该已经快到那地方。 “哦,我拿钱给你。”于兰芳翻包,拿出几张百元大钞,说,“现在都用手机支付,看来还是得有个手机才行。” 柳桑田伸手去接,钞票却散落到地上。 于兰芳身子一软,人坐进了沙发里,一会功夫,就迷迷糊糊的,像是很困倦的样子。 柳桑田心一沉,抄起地上的钱,起身把蛋糕盒里的手机取出来。 上面粘了些奶油,她拿纸巾擦了擦,开机。 是新手机,里面很多应用软件没有装。 她快速的输入了一个号码,打出去。 不料,手机里提示,无法接通。 低头看,才发现手机的信号格微弱。 她走遍整个屋子,信号格始终没有反应。 这时,她才发现,杨沧海屏蔽了整个三十一层的信号。 进了卧室,柳桑田打开了电脑。 电脑开机后,跳出开机密码。 柳桑田试着输入了几个组合,姓名加生日的,但无论怎么组合,也没有办法。 最后她只能用,然后又编成文件,放到了信息定时发送里面,不放心还特别输了孟飞和戴菲林两个人的号码。 她在阳台找到了救援绳,把装了手机的袋子,直接绑在上面,从三十一楼,往下放,直到放到了十八楼,突然绳子卡住了。 艹! 她急得不行。 但也没有办法。 只能求手机能在半空中,不再被屏蔽信号,自己设定的时间内,信息能发送到戴菲林的手上。 时间过得很慢,柳桑田都恨不得把自己捆绳子上,逃离这个“家”。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她不能冲动,万一绳子不牢,或是自己恐高症发作,直接摔下去,那就太不值当了。 想了一圈后,她终于认命的靠在阳台上,等着自己最后的希望降临。 二十分钟后,一辆半旧的本田,吭哧哼哧的开了进来。 柳桑田拿出一只盆儿,卖力的敲打起来。 车里下来两个人,隔得远,她又近视,只能隐约看出是一男一女。 也顾不得来的人是不是她要找的,她敲打声音更猛烈起来。 门打开的一刻,柳桑田觉得自己这一生,还不算太失败。 坐进戴菲林的车,戴菲林还在哇哇的说:“你真要舍了杨沧海给你造好的金窝,去捅那个马蜂窝?” 柳桑田看着后视镜里,脸部有些失真的自己,目光有些直愣的说:“要么当老婆,要么分手。我不做小三。” 戴菲林清了清嗓子说:“有钱人,明面上一个老婆,私下再里养几个,很普遍。” “我知道。” 戴菲林:“我不是打击你,只是想告诉你,你私下跟杨沧海和平分了,以后的路会好走些。” 柳桑田目光凶凶的扫过戴菲林。 戴菲林忙找补:“当然,他渣你在先,欺骗你的感情,你要撕他,也不能怪你。” 话都被她说了。 柳桑田郁闷的看她:“姐,你站哪边的?” 戴菲林流利的开腔:“我说实话,这个世道,同情你遭遇的人,是不能为你分手面临的现实买单的。看清一个渣男,其实也时就是擦掉自己不喜欢的口红一样,扔了就是。一定要把口红弄碎,你会发现,丑的是你自己。跟那种有钱男人谈忠诚,就跟向老板要一份永久雇佣合同一样,利益一致时,那合同有用。利益散尽时,那就是一张纸。 撕了烧了毁了,怎么样都不能现继续了。” 柳桑田叹了一口气,戴菲林说的没有错。 她在楼上等她来时,就想过了。 可她还是要去。 第 79 章 她盯着后视里,素面朝天的脸看了一会,回过头去看戴菲林。 戴菲林是经纪人,混在娱乐圈里,她常以淡妆示人。 柳桑田见过她不化妆的样子,野猫般的眼,足以让男人深陷。 可她从不化眼线,只点口红。 自从跟孟飞好了后,她连口红都挑得很淡了。 柳桑田问:“姐,等会给我化个妆吧。” “?”戴菲林迅速看她一眼。 连一直沉默开车的孟飞也斜了一下眼睛。 “你真要去砸场子?” “不是吧……”柳桑田心底也不确定,但有一件事,她想得很明白,“我就是想看看,杨沧海怎么当着我的面,跟别人订婚。” “……” 车内长久的沉默下来。 戴菲林在一家名为素格形象的设计室门前停下了车。 这里是她朋友开的。 “老三,过几分钟,你的老婆就要到门口了。”杨子安一身华服的站在杨沧海的身后,嘴巴里咀嚼着口香糖。 一名女服务员过来,给他们送上热饮时,他把嘴里的口香糖拿出来,随手扔进杯子里。 手在女服务员的胸前一抹,服务员的胸花到了他的手上。 他捻着花问:“交个朋友,叫什么?” 女服务员瞪着眼:“热饮四十八一杯。” “这么贵啊。插片酸柠檬而已。” 在欣赏着女服务员,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后,他又笑嘻嘻的说:“不过几块钱的水,换个包装,就成上百了。” 女服务员不理他,低头走人。 杨子安斜眼看着杨沧海,手拍着他身上的衣服:“这料子不错,我明天也去订一身。” “你穿上,也不是太子。”杨沧海揶揄着,肩头错开一个身位,转向大厅的另一个方向。 正好,门打开,杨子权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走出来。 他的身边随行的是杨夫人。 杨子安看到杨夫人,面色微惧,皱眉:“我妈怎么会来?” 杨沧海眼角瞥着正向自己这边看过来的母子:“的确,她不必来的。” 杨子安虽然跟杨夫人不怎么亲,但那是他的靠山,他还是要畏惧几分的。 手拿着花,上前去跟杨夫人打了个招呼:“妈,借花献佛。” 杨夫人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有接花。 杨子安又对杨子权说:“大哥,你也来了。” 杨子权冷言:“你跟钟芊雯怎么说服莫耐答应这场订婚的?” 杨子安得意的笑:“拜你所赐。” 一个月前,也就是杨沧海人在重症病房里,杨子权与杨子安两人,都默契的对于杨沧海的病程,报喜不报忧。 杨家人,这种天生的洞察局势变幻的能力,让两人都在抢救需要签字时,不谋而合的选择了回避。 那夜雪天里,柳桑田闯入李秘书的家,以杨子权私生子的事为要挟,让他去查莫耐与冠鼎间的往来。 这让杨子权一时间,没有精力顾及到医院里的事。 杨子权是个重利之人,他还是想着杨家的利益并不是只在杨沧海一人的手里,来日方长。 何况他压根没有想到柳桑田居然快人一步,把于兰芳接回了国内。 于兰芳,是杨沧海的生母,在医院各种需要签字的文书上面,她才是当之无愧的直系亲属。 杨子安和钟芊雯,虽然出力阻止过,但失败了。 也是为了修复与杨沧海之间的裂痕,至少让老爷子看不出兄弟三人之间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杨子安在钟芊雯的提示下,向莫耐提出订婚的事。 说来也好笑,订婚应该由杨沧海向莫耐提才对。 杨子安算是越俎代庖一次。 不过,令杨子安最为惊讶的是,在他通知杨沧海时,杨沧海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似乎他默认了这桩婚事。 用钟芊雯的话说,杨沧海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他已经知道自己孤立无援,想通过跟莫耐订婚,巩固在杨家的地位。 要不然,依着老爷子那个霸道的个性,只怕一听到杨沧海不娶他定下的儿媳妇,立即会让于兰芳消失在这个地球上。 老爷子的手段,老旧了点,但对杨沧海还是有用的。 站在大厅中的杨沧海一身盛装,他才是今天订婚宴上的主角,此刻的他,无论是受到了重视,还是在杨家老爷子的心里,都是无人能及的。 而且他的神情自信潇洒,看起来对订婚并不排斥。 杨夫人向杨子安看了一眼,随后走到大厅的一角,杨子安会意的跟过去。 “你是怎么说服杨沧海的?” “老三这个人,其实没有你说的那么绝情。”杨子安得意洋洋的说,好像他手里握着什么把柄一样。 杨夫人是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小时候没少做过出格的事,那种暗中让人欺负杨沧海的事,海了去了,不过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外来子。 只要不搞出人命,她都觉得一切合理。 “我告诉他,我查到了于兰芳的藏身之处,如果他不跟莫耐订婚,我就把这事抖出来。” “哦?”杨夫人想了想,眼含欣赏的看着杨子安,“你长大了。” “对啊,完成老爸的心愿要紧,他要当孝子,就得为杨家的做出点贡献。” “他根本不喜欢莫耐啊。”杨夫人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喊叹,甚至还有点同情的意味,“一辈子面对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真是一场精神凌迟。” “老妈,你别好心了,老三是艳福不浅才对。”杨子安越发得意起来。 “说起来,你大哥知道这事吗?“杨夫人。 “还是大哥指点我,我才想到这一招。”他不忘记把杨子权拉出来。 “他指点你什么?”杨夫人。 “于兰芳在非洲那点事。”杨子安没有明说,他的手里握着是于兰芳在非洲迫于生活,被人欺凌的视频内容。 并不是兄弟情深,而是要让杨夫人清楚,订婚的事,他是主谋,可是幕后的推手却是大哥。 如果这事办成了,是他杨子安的功。 要是杨沧海中途出了什么岔子,让杨家和莫家下不了台,那也不能全怪他一个人的头上。 杨夫人啐道:“就你滑头。” 杨子安笑得直甩肩,总算有一件事,得到老妈的赞许。 杨夫人叮嘱:“等会你爸爸也会来,记得不要乱说话。” “爸也来?”杨子安有些意外。 “他自然是来的。杨沧海订婚,他也是他的爸爸。”杨夫人语气有些不忿,杨沧海订婚,她并不高兴,莫耐的家世比钟芊雯还要好,嫁给了杨沧海,以后只怕两个儿子加起来,都不能让老爷子多看一眼。 毕竟老爷子的心愿,便是要在南海项目上,打造一个能跟世界级的,与迪拜的帆船酒店平分秋色的旅游城。 男人的野心,儿子们的前途。 “这道门,我们进不去的。”戴菲林的车停在了古香古色的大门外,指了指门口的一排保安,“这地方,只有贵客才能进,我们得从侧门入。” 柳桑田略看了一眼:“行,从哪进无所谓,能站在里面就行。” 去了侧门处,那里保安明显少了。 柳桑田的脸上戴着半张眼罩,因为右眼受了伤,伤未好全不能化妆,化妆时,化妆师便给了这张面具。 正好,能让混进去。 只是柳桑田刚下车,就发现站在侧门的保安居然是小志和小勇,这两个人,可是公司的安保队长。 柳桑田赶紧跟戴菲林嘀咕了两句。 戴菲林皱眉:“小田田,要不咱们不来趟这混水了。” 柳桑田摇头。 戴菲林又力举撕破脸的坏处,重点是,柳桑田已经被关过一次,她可不想好友被那些人欺负。 孟飞手插在口袋里,取下帽子在手中转着玩,时不时看看他们俩。 听了支言片语,又看到莫耐的车已经到了正门,此时正在一群保安的护卫下,钻出车门。 这样多的人保护着,柳桑田进去,真是送上门让人打脸的节奏。 他不耐烦的走过去:“戴菲林,你不能让她自己做主吗?” 戴菲林转过脸:“她是我老友,我不能再看她挨打。” 孟飞:“现在杨沧海和莫耐搞这么大的订婚礼,这就是在打她的脸,她跟杨沧海同居了,你要她怎么过心里那关。” 戴菲林一怔,一时也挑不出孟飞哪里错。 孟飞继续说:“那张门里的,哪一个不是顶着一张假面具,在跟人做戏,他们做戏,我们陪着做戏好了。让柳桑田进去,看清楚那些为了钱不惜作践自己感情的人渣。 这会让人很痛苦,但至少比用假话来麻醉自己,欺骗自己要强。 柳桑田扬起脸,看着正被众星捧月一般,被迎进去的莫耐,心底的火呼呼的往上蹿,她一再告诫自己要冷静,却发现真的看见那张脸时,反倒没有了来时的冲动。 只是一阵阵的痛感,在心底缓慢的缠紧出一句话,“他若负我,绝不宽恕”。 “好,我陪你。”戴菲林无奈,只得说,“你只是要一个结果,并不是要去拼命对不对?” 柳桑田还望着莫耐的方向,此时他已从门里出来,正春风满面的走向今天的女主角,柳桑田木讷的点点头:“姐,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对付一个背叛者。” “行,我们进去。” 一见柳桑田,小志一眼便认出来,他条件反射的挡在了柳桑田的前面。却在看到柳桑田直怔的双眼时,又有些犹豫了。 “柳小姐。”他为难的叫她。 “志哥。” “你怎么没有在家养伤。” 他的目光很真切,不像是在装作关心。 柳桑田淡淡的看着他,把面具取下来,“志哥,我想进去。” 小志为难的说:“柳小姐,这真不行。” “志哥,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是进去看看。” “你一定要这样吗?”小志的对讲机里传来杨子安的声音,“小志,你那边看紧点,别出岔子。” “是。杨先生。” “等会有个叫丽春的妹子过来,记得给人放行。” “是。” “送到三号房里。” “是。” 小志说完,握着对讲机沉默了一会。 第 80 章 小志回头对柳桑田摆手:“柳小姐,真的没办法,我们就是个打工仔。” 也是,打工的,怎么可能跟老板较劲。 领薪水的人在钱的面前妥协,并不丢人。 柳桑田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另找门路,戴菲林在一旁看了一会,“田田,杨沧海这是早就在防着你了。” 柳桑田点头,他应该是知道瞒不住的,她越想越气,可又无法像上次在机场那样,撕破脸跟人干仗。 说到底,她还是不想跟杨沧海闹得下不了台。 戴菲林说:“既然这样,你长痛不如短痛。等他出来,问他要一个说法。” 柳桑田扫了一眼侧门,不远处一个戴着兜帽的年轻人,向这边走来。 刚才她来时,就看到了他,本以为只是偶遇,现在看来,对方有备而来的。 于是,她向戴菲林说:“姐,你和孟飞先进去,我随后到。” 说着她向来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戴菲林虽不认识那男孩子,却看着有些眼熟。 柳桑田低低的说:“李秘书的儿子。” 戴菲林秒懂,拉着孟飞先行离开。 柳桑田则迈步向李从扬走去。 李从扬在前面走了一会,突然回头。 被帽子遮去半张脸的他,目光冰冷的看着她。 在认清跟在后面的人是柳桑田后,他的目光缓和了些,但还是带着一丝戒备。 “你……跟着我?”他带着疑惑。 “是。”柳桑田抬起戴着面具的脸,“你认出我了?” “戴着面具,很扎眼呢。”李从扬看着她右眼上的黑羽银丝面具,“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他从网上知道的。 自从柳桑田大闹机场后,她跟钱西西打架的视频,便上传到了网上。 后来柳桑田的身份被扒得干干净净,连她在哪所学校毕业都被一一晒到了网上。 网上的评论分为两大阵营。 一部分网友说她敢向第三者发威,是升级版的秦香莲。 另一部分则攻击她有失体面,应该去撕渣男,而不应该去为难一个女人。 柳桑田对这些一概不知,面对李从扬依旧底气十足,没有觉得自己脸上有伤,就丢人了。 李从扬只略提了一下,也没有再细说,他想到自己的母亲,跟眼前这个一比简直太逊了,为什么当年母亲会那么懦弱呢? 他转而只问:“你跟钱西西争的男人是杨沧海?” 他的脑子转得快,从网上看的视频,加上华阳集团最近发生的事,还有现在柳桑田出现在杨沧海订婚现场,便推断出柳桑田跟杨沧海关系不一般。 柳桑田没有否认,只问:“你来这,应该也跟我一样吧。” 李从扬看她一眼,嘴巴扯了扯,露出不屑的笑,说:“我怎么可能跟你一样?” 大冷天,站在侧门一直不走,难道是为了在这喝西北风? 显然不是。 柳桑田从他盯着来来往往人看的神情,像是狩猎的猎人一样,猜他也是在找人。 “你在找杨子权是不是?”她追问。 李从扬一愣,目光有些不自然。 “你想让他当着全桐城上流社会,承认你的身份是不是?”她继续逼问。 李从扬刚刚从容自负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忐忑,他勾下头,眼中透着迷茫与渴望,同时还有来自对柳桑田点破心事的警觉。 “你想干什么?!”他脚尖拧着地面,头别向一边,压着嗓子说。 “我们可以合作。”柳桑田镇定的说。 李从扬的脚一顿,猛然看她,他不相信她能帮助自己。 “我们都是为了得到一个认同,对吗?”她目光直直的看进李从扬的眼底,“你只要把我带进去,到了里面,你认你的父亲,我找我的男人。” 豪华的水晶灯,像一朵巨大的冰花,盛放在大厅的穹顶,照耀四方的光芒,映衬着像征百年好合的百合花。全厅基本以白色为基调,到处是白色的鲜花。 而地上铺陈的红色长毯,一直延伸到宽敞的舞台下,像一柄红色的利剑,插在了这片白色花海里。 而巨大的喜字在舞台的电子屏上,暴闪如烟火,远远望去像一片片血染的残云。 而在大厅内四处游弋的宾客们,脸上都露着,与订婚宴上应有的喜气不同的表情,嘴角各自衔着笑意,却掩饰不住看戏般的观望之色。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婚宴对杨家的三公子意味着什么。 可是,杨沧海却有一个名叫柳桑田的女朋友。 这一点,从她入住了杨沧海的私人往所得到了印证。 网上早就疯传他们住所的照片。 而此刻,订婚的新娘,却浓妆艳抹的在这里设宴,实在是让人莫名的感叹,金钱的力量。 莫氏的财,杨家的势,合二为一,绑定这场情爱争夺战里,所有人的命运走向。 莫耐坐在一侧厅内,一身白纱造型,手里拔弄着手机,脸上不屑的跟钟芊雯说着什么。 她被迎到这里已经有半个小时,可是仪式却没有开始的迹象。 要不是老爸老妈一再盯着她,又以岳峰的事压着她,她早就坐不住了。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此时与外面等待不同,这里显得极为冷肃。 柳桑田和李从扬,从后厨进来后,两人各换了一套衣服,一路摸到到了这里,门外虽然看不到人,但当有人走过时,就会从各处冒出人来盘问。 杨家的安保措施跟别家的不一样,保镖们总是藏在暗处,不见外人也不会轻易露面。 柳桑田正发愁怎么进去,竟看到李秘书领着两个服务员,端着酒水、果盘、点心往里送。 她正想,李秘书在,李从扬可别让她发现了。 结果,李从扬直接走到服务员跟前,伸手拿过托盘,二话不说的盯着自己的母亲。 柳桑田心一下子提起,静静的等着李秘书的下一步动作。 “哦,你来了。”李秘书从容的说着话,支开了那名愣住的服务员,“你下去吧,我来送就行。” 说完,抬眼看到柳桑田走了出来。 李秘书脸上表情瞬间起了变化,一直冷静的表情像被抽了丝的绸,不再光洁无瑕疵。 柳桑田平静的看着她,而李秘书的眼神却变得极严厉。 柳桑田默不出声的站着,李秘书看出来她并不会善罢甘休。 李秘书深吸了一口气,装作镇定的又对另一名服员说:“你的交给我。” 支开了服务员,李秘书盯着两个不速之客看了半晌:“你们要做什么?” 订婚宴,华阳集团的人能来的都来了,柳桑田上前一步:“华阳老总订婚,我来讨杯喜酒。” 柳桑田为杨沧海被关的事,人尽皆知,谁都知道柳桑田已是杨沧海的人。 严防死守她进来闹场,应该是比订婚更让人紧张的事。 李秘书很老道的说:“柳小姐,有些事等过了今天再说不迟。” 过了,就没有不迟的说法。 她说:“让我们自己面对吧,李姐,我不是个依靠谎言生活的人。” 李从扬在一旁也说:“妈,怕什么,我们又不欠他们的。” 李秘书:“从扬,你想在最糟糕的时间,办最棘手的事吗?!办不好的!” 李从扬眼神委曲的看了一眼母亲,语气忿怒:“从我出生的一刻起,我就成了你眼中的这个棘手吧。我的存在,从来就不是杨家需要的,又有什么好与不好?” 柳桑田说:“李姐,你到底在怕什么?” 李秘书勾下头,仿佛极难做决定一样。 柳桑田犀利的说:“今天说出来,李姐你会难受、甚至被羞辱,但这又何偿不是一种解脱。” 李秘书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她是想让李从扬认祖归宗的,不为自己也要为儿子的前途想。 只要杨家认同了李从扬,至少她就没有白白辛苦这二十年。 门把手转动,容不得她再想。 那道门打开,房间里的欢声笑语,一下子涌出来。 杨夫人已笑盈盈的站在门内,她看到了李秘书,催促道:“我要的水果到了吗?” 李秘书不得不直面杨夫人。 她嘴角自然的扯出一个职场里,得体又不失恭敬的笑容,抬起头迎接着屋内投来的目光。 她向杨夫人一笑,然后移步让开一条道。 李从扬和柳桑田两人,一个一个托盘,端了进去。 柳桑田进去,放在房中的加湿器喷出的白汽,正好裹住了她的上半身,她步了几步,放下托盘,抬眼便看到杨子权的膝头放着一只普通的牛皮纸袋。 他依旧是风度儒雅的坐在沙发上,静静的抚着盖在膝头的毛毯,手指停在毯子上绣的一个杨字上,轻轻的点着。他跟斜卧在长椅上,玩手机的杨子安形成鲜明的对比。 前者若有所思,后者却事不关已。 放下东西,按理是要出去的,柳桑田没有看到杨沧海,心中竟然有了一丝轻松。 她只想快点离开。 余光看到,杨子权的目光投射过来,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李从扬。 他目光轻轻一触,便不自然的收回去,移目向李秘书看了一眼。 李秘书脸上保持着她几十年的素养,不动声色的略看了杨子权一眼。 那目光就像是掠过了出自米开郞基罗的雕塑,仰慕中带着小心翼翼期待。 李从扬大约没有想到,杨夫人在场,一时间,他内心乱了节奏。 再想为自己正名,也不能不顾及他的母亲,李秘书。 要揭开当年的伤疤,需要太大的勇气。 就在柳桑田想走,李从扬踌躇之际,柳桑田瞥见看到杨子权的目光动了一下,他的目光追着李从扬的身影,惭愧而热切。 而一直闲懒的杨子安却突然头也不抬的吩咐:“把水果切了,每切一种水果,要洗刀子,别窜味了。” 杨子权脸色不佳的瞥了他一眼。 柳桑田拉着李从扬去了角落里,李秘书送上一把水果刀,和菜板,声音低低的叮嘱:“别切着手了。” 只是再平常的一句话,却引来杨子安一顿嘲笑。 “李秘书,你儿子怎么混得这么差?要来这种地方打杂了。” 柳桑田快速的看了一眼李从杨,他本来就有些紧张,被这一说,刀锋一偏,极快的滑过手指,一下子食指鲜血直涌。 李秘书见状,“呀”低叫了一声,忙去抽纸巾。 这边杨夫人皱眉看着,说:“换个人来吧。” 李从扬没的吭声,拿纸巾包着手指,按住出血点。 柳桑田接过他的刀说,用眼睛示意她来。 李从扬没法,只能握着手指,站在一旁。 杨夫人见他不走,有些诧异。 李秘书在一旁解释说:“今天是杨总订婚的日子,见血出去不太好。” 杨夫人一听,看着他手指上的血的确还在渗,想着处理完再走,最好不要让人看到为最好。 于是点头说:“快点止血出去,别让人发现了。做事毛毛糙糙的,也不知道他母亲是怎么教的。” 语气中透着责备之意。 杨子权抚在毯上的手指一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药盒:“这里有止痛的药。” 他长年坐轮椅上,为了不压坏肌体,常备活血散。 这药也能止血镇痛。 李秘书悄然接了过去。 一直盯着手机在于的杨子安,眼角扫一眼,神色冷淡又无所谓,他叫了一声“死了”,正在完的游戏结束,他骂骂咧咧的坐起来,“又输了,艹,有人背后插刀。” 杨子权淡漠的侧过头,仿佛早就习惯了弟弟这个样子,只抖了抖腿上的毛毯。 柳桑田已切好水果,端到杨子权跟前时,他脸上突兀的显出一丝了然之色,好像对于柳桑田的出现并不在意,甚至是知情的一般。 伸手用小叉子挑起一颗葡萄咬在嘴里,随后嘴巴一动一动的盯着她看,心底在说:“你来了。” 柳桑田亦迎视着对方,不卑不亢的,心中回应:“总要面对。” 诺大的房间里,两人肃穆的对视着,各自眼中隐隐含着,酝酿已久的,一股对峙已久,演变成不可逆的暴风雨前奏。 杨子安在一旁笑着说:“小兄弟看着年纪很小啊。” 李从扬说:“十八。” “你是李秘书的儿子吧。”说着他目光落在杨子权的身上,带着深意,“你读大学的学校,还是我给你举荐的呢。” 表面是在卖好,实则是在敲打屋里那个连站都站不起,却能压他一头的杨家长子。 柳桑田起初还一度以为杨子安是个草包,现在看来,他实则表面糙,内里还是有些手段的。 助李秘书的儿子上学,哪里是在给她柳桑田面子,不过是……她暗笑,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话真不能用在上流圈子里。 假和虚睦的亲情,不要也罢。 柳桑田退到一边,观战。 杨子权捏着小叉的柄端,一转一转的,静静说:“这次老三能答应订婚,你做了不少事,南海项目的里的子项目,你自然要占一个的。” 拿亲情,交换利益。 杨子安这一招比起杨沧海打拼多年,要省事少时得多。 杨子安笑:“都是兄弟,老三能找一个莫耐这样的,我也替他高兴。大哥这么说,见外了。” 杨子权嘴角微带冷意:“最好这事能办成,要不然你办赛车这么多年,公司每年都要花上千万的钱在这上面,谁来平这个账。还不是靠老三吗?” 杨子权一说,目光向柳桑田看去,柳桑田做假账的事,被拿来敲打杨子安,她说不出高兴还是担忧。已隐隐后悔,当初的决定太过激进,果然像杨沧海所说后患无穷。 她只叹自己年轻气盛,做事不计后果。 此时再去看杨夫人,她正站在窗边,盯着刚刚李从扬滴落血迹的位置在看,似乎心事重的。 杨子权用叉子戳了戳膝头上的牛皮纸袋,看向杨夫人,“妈,今天是老三的好日子,我不想为难任何人。” 杨夫人一言不发的走过来。 杨子权将纸袋上的白色线圈一挑,袋口崩开,里面露出一沓厚厚的a4纸。 他轻轻抽出其中几张,看都不再看,郑重的放在茶几上。 杨夫人赶紧过来,伸手翻看,“这是什么?隆城这几年的财务报表?”她起初翻看的时候还还着笑意,看到后面几页,看到年月日跟前面的一样,但是账面数字变化惊人“怎么?”,她目色狐疑的说,“怎么三年前开始,账上就都是赤字了?” 隆城的账,每年都要从桐城这边走一次,变相由杨沧海监督着。 如果不是杨沧海放水,那就是杨子安做假账。 杨子权选在今天,把这件事挑明,也是因为杨家一直以来,因为杨沧海没有成婚,所以华阳旗下的公司,都归于老爷子的名下。 每个儿子虽经营着自己手中的公司,但是所有的账均要向华阳总部报备。 有些项目投资人,没有老爷子的点头,也无法进行。 但是一旦老三跟莫家联姻,那分家势在必行。 莫家,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带着丰厚的资金,去填另外两个杨姓人的窟窿。 杨子权此时拿出杨子安公司里的账目,便是在向杨夫人声明,杨子安没有能力掌管更多的杨家产业。连一个隆城华阳都让他败了三年,再给他更多的公司去经营,只会让杨家的钱都扔水里。 杨夫人的质问,杨子安不得不回应。他冷瞥着杨子权:“大哥,你热心让老三订婚,原来是想着快点分家,分家时还要踩上我一脚是吧。” 杨子权扬起目光:“我这个人从来公正,你经营不善,自然不能再分杨家的东西。要不然,都败你手里了。” 杨子安大笑:“哦,不过三年亏损,我就不能分杨家的东西了,杨家不轮不到你做主。”他挨到杨夫人跟前,大言不惭的说,“妈,你得说句话。我跟老大都是你生的。” 杨夫人看着账目,翻到最后一页,上面一个个鲜红的数字,直刺眼里,她闭了闭眼睛,真不敢相信,三年就损失了这么多钱。 杨夫人说:“照你这种作法,再多也能让你给败了。” 杨子权颇郑重的说:“妈,以后就让杨子安拿些股份,分分红好了,他不能参加公司的经营。” 杨夫人一遍一遍的看着那些数字,商量的问:“这账,是真的吗?” 杨子权说:“妈,我会陷害自己的亲弟弟吗?” 杨夫人无言以对,直摇头。 杨子安玩着手机,啧啧两声:“又背后捅刀子”,随后抬手指了指杨子权,“你别逼我。” 杨子权不以为意:“不给你一点教训,你不记得你姓杨。” 杨子安把着手机的手一紧,“收起你那套!” 兄弟俩互不相让,整个房间内漫出浓烈的火~药~味。 柳桑田一旁看着心冷,看得出杨子权是对杨子安绝不会留情。 还是杨夫人发现,这里说着家事,李从扬和柳桑田以及李秘书并未回避,立即出声说:“这些事,以后关起门来说,这是在那个人订婚宴上,你们都给我安静点。” 说完,示意李秘书让他们都出去。 柳桑田也懒得听下去,李从扬侧欲走还留的慢慢移着步子。 门打开的一瞬间,杨子安在后面高声叫:“妈,他们不是外人。” 柳桑田全身一震,内心早已波涛拍岸般的隆隆作跳。 李从扬眼内一闪,快速瞥了一眼杨子权。对方的目光正好也在看他。 李从扬憋着气,手指上洒了药粉,指上痛苦减少,但心口却像被又扎了一刀一样。 李秘书惶恐不安的去拉李从扬,可是她不顾一切想逃离的表情,没有能逃过他的眼睛。 而杨子安在说到“外人”两个字时,他的视线正与刚进来的人撞个正着。 杨子安扯了扯嘴角:“终于来了。”说着向柳桑田看去。 她听到门外传来安保人员的话:“夫人到了。” 随后,杨沧海的身影,像山一般阻在一行人的面前。 他一眼便认出正要出去的柳桑田,他先是一愣,冲她看了一眼后,随后恢复正常的看着屋内的人,“正好,人都齐了。” 柳桑田目光一直在杨沧海的脸上,带着微微的恨意,但听到他说话时,心又硬不起来。 一瞬间,她觉得戴菲林说得对,当你还爱着那个人时,即便他正要做伤害你的事,你依旧会为他担心。 就像现在这样,杨子安和杨子权两人已经在争夺杨家的家产,她会担心杨沧海会身不由的卷进去,也会担心他孤身一人,无力对抗人多势众的那一家人。 她内心里的思绪万千,皆化成一瞬的波涛涌动,嘴动了动,终是没有出声,压下所有的话,很快当作不识杨沧海,平静的向外走去。 李秘书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齐挤在了门口,好在两人都不胖,能过去。 李秘书拿眼示意杨沧海让一下。 柳桑田目光冷冷的看着杨沧海,脸上带着轻蔑。 李从扬停在原地,回头看杨子权,那个人有一种魔力,让他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当男人当得连儿子都不敢认,真他妈怂!”杨子安“啪啪”的拍着手,带着指责与轻视,肆意的骂着,“李从扬,这个房间里,你才是那个最窝囊,最无用,最不是男人的人。 你妈白养你这么多年,有些人的儿子,为了妈宁可瞎掉一只眼。 可你呢?你就是人家给你递刀子,你都只会切自己。” 李从扬双目怒睁。 一下子冲了进去,揪住杨子安的衣领:“给老子闭嘴,你谁啊,你谁啊,有几个钱就骑在我们这些人头上骂娘,谁稀罕你的钱了?” 李秘书手指抠着木门,寒森森的瞧着。 柳桑田略略抬眼去看杨子权,他此时倒时镇定的很。 佩服,真是忍者神龟。 儿子的娘被如此羞辱,他都能一副事不关心的模样。 门外一阵嘈杂,似乎又人来了。 柳桑田站在杨沧海的跟前,看不到,李秘书站在门边,向来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忽然她神色慌张的叫了一声:“老爷子。” 屋内的剑拔弩张一下子停止,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李秘书所说的人身上。 柳桑田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惊道,“这就是杨沧海的父亲,一身西装,普通的长相,却自有一种成功男人的气度”。 不过那只是金钱包装出的效果,走近些,松弛的皮肤,眼中略带浊色的瞳孔,都预示着他已不复当年勇。 他的目光扫了一眼门口,在杨沧海身上停了一秒,微带不悦,在柳桑田脸上仅是滑过,没有在意,直到目光落在了门中的三人之中的李秘书时,眼中竟露出一丝见到故人的表情:“李素?” 第 81 章 李秘书忙让到一边,神色恭敬的微微低下头:“老爷子。” 杨大兴点头:“二十年过去,你也老了。” 李秘书看一眼里面的李从扬:“儿子长大成人了,我当然就老了。” 一语双关。 一下子让老爷子注意到了正要打人的李从扬。 柳桑田暗为李秘书的见机行事,叹了一声,果然久混职场,真会把握机会。 倒要看看传说中,在杨家说一不二的老爷子,会如何面对自己的亲孙子。 杨大兴望着李从扬出神,缓步走进来,站在血气方刚的孙子面前,他面色和气的问:“小朋友,你想打他?” 李从扬没好气的回道:“他骂我的妈。” “哦……”杨大兴点了点头,“的确应该教训一下,没有母亲,就没有儿子。” 杨子安一听,不乐意了:“爸,你到底帮谁?” 杨大兴:“你这么大了,自己保护不了自己吗?” 杨大兴,信奉狼性教育,三个儿子,从来不干涉他们互相殴斗与算计。 在他的心里,儿子们连自己的兄弟都搞不定,怎么能面对商场上那些如狼似虎的竞争对手。 更何况,要成为杨家的掌门人,最应该学会的,就是自我保护。 李从扬听到杨大兴这样一说,反而不好下手,晃了晃杨子安的脖领子,说一句:“再多说,老子叫你看好。”的恐吓之语,便打算放手。 不料,杨夫人突然蹿出来,“啪”一声,向李秘书狠狠的甩了一个耳光。 柳桑田在一旁看着,手马上不自觉的捂在了脸上。 李从扬不过是拎了一下杨子安的脖领子,杨夫人居然直接打李秘书的脸。 这母夜叉,比莫耐还要狠。 看着贵气逼人,原来修养都是装出来的。 杨沧海不动声色的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她的前面,柳桑田翻眼看着高出一头的杨沧海,呃……其实她打架还是没有输过的。 “李素,今天杨家要办事,你赶紧把你儿子领走,这么没大没小的人,也敢放出来脏我的眼。” 杨夫人声音尖利的说着,她已听出一些眉目,但现在老爷子在场,杨沧海又戳在这,她是不能出这个丑的。 李秘书全身紧绷绷的走过众人身边,拉住李从扬,眼中含泪:“儿子,我们走。” 李从扬目视着李素,“妈,我不走,我要一个说法。” 李秘书忍了许久,虽然想过让儿子被杨家认同,但她不敢拿自己儿子的未来去赌,刚才杨子安话都挑明了,她不是没有期待过。 可是杨夫人一个耳光打醒了她。 她这种被杨家资助长大的孩子,别说生下了李从扬,就是把命献给他们,只怕也换不来他们的认同。 那个圈子里的人,从不需要亲情、爱情、友情,他们的生命里,只对金钱的权力有感知力。 并用手中的金钱和权力,去换取他们视之为玩物的感情。 比如她。 她为杨氏工作,只是一个工具,一个由杨家打造出来的高级工具而已。 她拉着儿子,向着杨子权深沉的看了一眼,突然一笑:“儿子,我们为什么,要让那些人并不在意我们的人,去认同我们?我们自己有自己的活法,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路去走。” “妈,姓杨的欺负了你,你不能便宜他们。” “儿子,你要他们的钱吗?” “不,我要他!”李从扬的目光像利箭一般穿过所有人,直接落在杨子权的身上,“道歉!向我的母亲道歉,向所有人说清楚,我是就是他犯的错!这是他欠你的。我要讨回来。” 杨夫人听到这句,眼神色变得凌厉,快速的向杨子权看了一眼:“子权,今天不是处理这些事的时候,你让他们走。” 杨子权两难的看着李秘书和李从扬。 这边杨大兴面色深沉的看着,双眼寒森森的说:“夫人的意思是,沧海的事要先办,子权的事先放下。” 杨夫人面如霜雪咬着牙:“当然。” 杨大兴又看向杨沧海:“你呢?怎么想?” 杨沧海面色无波,扫一圈屋里的人说:“老爷子,大哥的事怎么办,我不插手。只一条,我刚刚跟你提到过的事,现在必须要有一个结果。” 柳桑田心中一跳,杨沧海一直没有举行仪式,原来是跟他家老爷子谈事情去了。 难怪进来时,两人的面色并不和睦的样子,倒像是不如不见的陌生模样。 若要放在平时,杨大兴,可以找个各种借口遮掩过去。 可今天,偏偏杨沧海撞个正着。 他不好过于偏袒,只恐杨沧海不肯订婚。 被架在事情的当口,杨大兴无可奈何。 他冷冷地说:“好,儿子大了,每一个都自己的想法,今天就把你的事,他的事,你们三个人的事都一一说清楚了。”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无关的人全部出去。” 柳桑田环顾四周,除了她,是个外人,别人都算是跟杨家沾亲带故的。 她才不想留下。 正想提步,不料杨沧海先她一步。 他扬声说:“老爷子,这里已经没有外人。” 说话间,直接将门一关,把她留在了房间内。 众人心里对李秘书和李从扬的身份皆是默认,但是面对藏于他身后的柳桑田,还是感到不能认同。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的看向柳桑田。 柳桑田咽了一口口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哼,”杨夫人尖利的声音响起,“这又是谁?” 杨子安嘻嘻一笑:“妈,这是老三的相好,在热搜上……” 杨夫人立即打断:“胡说,今天是他订婚的日子,哪里来的相好?他只有莫耐一个未婚妻。” 柳桑田内心风暴般的在嘶叫,外表却静如无风的湖水,此时她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 真的就如戴菲林所说,有钱人,可以在花心思,哄你上~床,但却没有能力阻住这一波又一波的现实吊打。 即使她人已站在了杨沧海的身边,即便她也认为,杨沧海对她的感情不是杨夫嘴中的莫耐小姐可比。 可她都无力改变一个事实。 一门之隔的外面,穿着昂贵婚纱,正等着跟杨沧海结百年之好的人,不是她柳桑田。 她嘴巴里泛起一丝苦意,眼睛不可抑制的起了一层蒙胧的雾气。 杨夫人压着怒意:“女人无论到了什么年纪,都不要为了钱,这么不要脸。插足别人的感情,无论对方有没有感情在,第三者永远是第三者。” 她说这话时,李秘书几乎站不住。 李从扬上前扶住她,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柳桑田看到她,恍惚间看到了二十年后的自己一样。 她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眼中的泪一点一点的蓄满,就在快要溢出时,她努力的笑了一下掩饰过去,平静的看向杨沧海,说:“既然如此,我走。” 她失落的转身,身后人的目光,鄙夷、同情、惋惜各有不同。 唯一相同的时,绝对不会有挽留之色。 “桑田,”杨沧海叫住她,伸手握住她的腕,用力紧了紧,“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反正以后都要见面。” 柳桑田听得有些恍惚,什么叫“以后”,她跟杨沧海还可能再见面吗? 要是杨沧海想占着锅里的看着碗里,那她手起刀落,切了他作奸犯科的“工具”。 杨子安脸上显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老三你想玩金屋藏娇啊。” 杨夫人扬声道:“做了我杨家的儿子,就由不得他胡来。” 杨沧海冷冷瞥了她一眼:“夫人,你还是先管住你自己的儿子。” 这一句话直接打脸杨夫人。 她还欲说话,却看杨子权一直苍白的脸上,憋闷出一股叛逆之色。 终于他在杨夫人还要说话时,极不耐烦的喝止:“妈,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处理,在这屋里,无论是谁今天都会得到一个说法。” 杨夫人上前:“子权,你想把事闹大吗?那我们杨家就永远没有太平日子过了。” 杨子权冷道:“妈,你想要的太平,只是眼中的虚假平静,我要的,你给过吗?” 说完,一掀自己腿上的毛毯,裤腿下隐着两条看起来僵硬的腿,但却没有腿部应该有形状。 杨夫人看到的一刻,脸上升起一抹悲痛之色。 杨大兴叹了一声,语重心长的说:“就让他去做想做的事吧,他也四十二了。” 事情有先来后到。 杨子权的事,摆在了台面上。 杨子权抚了一下手中的牛皮纸袋,眼角细微的抽动了几次,紧紧绷住的下颌动了下。 半晌,他指了指李从杨,“我儿子。” 虽然答案已经不是秘密。 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依旧引来众人的侧目。 李秘书痴痴看着杨子权,双眼痛苦又难受。 两人凝视着对方,久别重逢的喜,百感交集的苦,交织在一起。 杨子权面色说不出的温柔,语气温暖又真挚,还带着几分愧疚,“他十八岁了,很聪明,长得也很好。这次我回桐城,就是想认回他。” 他说到这里,一双眼都有了生气,跟那一双没有失觉的腿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照,他无限感叹:“我和李素……是我辅导她高考时有了从扬。是我喜欢她,是我给了她这个孩子。” “是吗……”杨夫人她神色郑重盯着杨子权,转向李秘书时,眼色变得极度鄙夷,“她高中就勾引你?你那个时候已经有了未婚妻。你怎么跟你……” 杨夫人说不下去,这让她联想到了杨沧海的身世。 杨夫人说的话,让在一旁的柳桑田,立即勾勒出苦情剧里,少爷爱上了家中仆人之女的桥段。 她挑了挑眉毛,去看李秘书,怪不得李秘书能一直呆在杨家,她跟杨子权这种有关系,只怕并非他人所想的,为了攀上有钱人。 杨子权居然对她有教导之情,两人又同岁。 可以说是青梅与竹马的爱情。 杨夫人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杨大兴,两个人颇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杨夫人便领会了杨大兴的意思。 她上前,取走了杨子权手中的牛皮袋,从里面抽出鉴定书。 第 82 章 那份东西出现得有些微妙。 而杨夫人在翻看时,也并不是极度陌生的样子。 她直接翻到检验单的某页,看到上面的红色戳后,一直找碴般的眼神,顿时暗沉了下去。 柳桑田不知为何,想到了杨沧海,当年的他,是不是也是依靠了一份这样的dna检验报告,才得以顺利进入了杨家。 想到这一层,柳桑田都替杨沧海的经历不平。 而李秘书的神色反而镇定下来。 杨夫人眼色更难看了,她握纸的手几乎在发抖。 “妈又不是第一次确认这种事。”杨子安嘴欠的催促。 杨夫人恨恨瞪了他一眼,手却极快翻到最后一页。 杨夫人目光快速的找到了最后一行字,基于15个基位……xxx与xxx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 她整个人都失去了支撑力,骄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些微的失败感。 她无力的垂下手,把目光别向一边。 杨子安一脸看热闹的接过,想看,被杨大兴无声目光盯了一眼,吓得赶紧亲手交到了杨大兴的手里。 杨大兴不悦的瞥了杨子安一眼,倒是平静,不动声色的接过,从第一页开始翻看,看得极慢。 整个过程,房间里没有人敢出声,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众人屏息看着杨大兴不慢不快的翻阅。 柳桑田却只去看杨沧海,假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她怀上了杨沧海的孩子,却要用这种方式才能得到所谓的认同,那真是其耻大辱。 男女关系里的第一条,便是彼此忠诚。 身体上的忠诚,与精神的专一,可以说一直女人追求爱情的信条。 若是没有了忠诚,那就退而求次的要求握着丰厚的财物。 用金钱去消弭,感情缺失带来的空虚与痛苦。 能把这种事情料理得清楚又不失体面的,自然得得把感情放在最末尾的人。 比如眼前的杨夫人。 她居然能以杨沧海母亲的身份,出席他的订婚宴,这既是打自己的脸,也是在打杨沧海的脸。 可就是这么奇葩的举动,却是众人所赞赏的有容人的风度。 杨大兴目光停在最后一行字上,那张千年不变的脸上,终于有一丝裂缝,他皱眉深吸了一口气,才缓慢的抬起了眼。 他看着李秘书,语气压迫的问:“李素,你要什么?” 他的直接,让柳桑田大感意外。 老头子这么好说话,李秘书为什么要坚持这么多年,不说出实情呢? 转念一想,从杨子权去验dna这一举动来看,李秘书的人品被质疑,大约是她不想再次被侮辱的原因。 李秘书手扶着李从扬,摇头。 杨大兴目光锐利的一闪:“有我们杨家血统的孩子,我们是不会亏待的。” 哦,那孩子妈呢? 出租子宫的女人? 李秘书只淡淡的说:“我是大山里被资助读书的人,能在高中时考到最想念的学校,又能完成大学学业,这些都是杨家的钱帮助下完成的。”她蓦地苦笑看着杨子权,“我这种人,家庭贫穷,能嫁的人也是跟我一样的人。可我偏偏喜欢他,不想草草的把自己交给一个不爱的人。我从来只要一个跟他一样优秀的孩子罢了。他已经给我了,我很满足。” 众人脸色皆一愣。 杨大兴凝视她片刻,目光无意间扫到了柳桑田,话却是对李秘书说:“杨家资助你上学,给你工作,不是让你为杨家生孩子的。杨家孩子的血管里,不应该流着你这样的人的血液。他今年十八岁吧,若是早些年送回杨家,可能还能有些能力。现在看起来,毛头愣青的,并不出色。” 李秘书嘴角泛起冷意:“我的儿子,不必别人来评价他是否出色,他是我生我养我教,现在姓李,将来也姓李。你们不用对他做什么,那纸鉴定证书在我李素看来,就是一张废纸。我儿子不会去沾杨家半点光。” 柳桑田暗赞,李秘书倒是个拎得清的人。她给喜欢的人生了孩子,但也不去纠缠他。 这种爱,倒底是两情相悦的爱情,还是她青春年少时的一厢情愿。 她明知身份悬殊,即使被杨家承认了,也不过是多几套房,多些钱罢了。 可她不要这些。 只要那个男人身上的那点基因。 内心强大的女人,自然不在乎对方是不是给钱养她和孩子,她能养活自己,也能养大儿子。 杨大兴眼中微微一震,鼻子不由得哼了一声,他看不懂李秘书。转身向杨子权时,他儿子的表情却是痛苦而歉疚的。 杨夫人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嘴巴几次在动,终于也忍不下李秘书的清高,她夺过那一叠纸在手中挥动:“真那么有骨气,就别在桐城华阳做事,你还是赚杨家的钱,还在用杨家的钱养儿子!” 李秘书神情清凉的望了她一眼,颇为不屑,转而看向杨沧海时,目光里却多一份尊重:“我在华阳做事多年,是杨总给了我工作的机会。他虽然姓杨,但他比你们其中任何一个都懂感情。” 这话听着是在恭维杨沧海,可是柳桑田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李秘书轻蔑的说,“杨总也是杨家养大的,可是他能这样的人品,自然是因为像他自己的妈。” 好一张利嘴,简单一句话,便将杨沧海的生母推到了台面上。 如果方才杨夫人听到自己儿子在外面有了私生子,她觉得做母亲失败,那么现在,李秘书嘴中的那个“妈”,便像猫爪一样,挠开了她私在内心的伤痛。 顿时,她炸毛的喝斥:“李素,我在说你的事,你扯到杨沧海身上去做什么?” 李秘书倔强的扬起脸:“我的事,不用你多说。我李素凭本事赚钱养孩子,并不欠你杨家什么。” 杨夫人挥着手中的鉴定书:“就凭资助你读书这一条,我就能骂你不知廉耻。” 李秘书气说不出话,李从扬直接冲上来,“我妈读书的钱是多少,我还你们!砸钱就能压人一辈子,骂她一世?钱不是她从你们手里抢的,是你们为了标榜自己仁慈,扔了一把连你们零花钱都算不上的几张纸给她。是你儿子那个有妇之夫,搞大她的肚子,你儿子才是那个最应该骂的人。” 李从扬年轻气盛,他才不管什么杨家李家的,他自有自己的想法。 争吵得面红脖子粗时,李秘书拼命拉住他,目光里含着祈求之意。 李从扬可怜自己的母亲,“妈,这话我只说这一次,要是不说出来,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我们问心无愧。”李秘书攥紧李从扬,“你想说的,已经说完。可以走了吧。” 李从扬怔住,看着母亲,想了想再说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向杨沧海和柳桑田身上看去,“我的事,我本来只要杨子权一个道歉而已。现在我才觉得何必呢。我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在意。我有什么好在意的。我感谢你让我跟你姓,没有让我去跟那个“脏”了姓。” 他拉着李秘书走时,路过柳桑田的身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看到没有,再有钱的男人,在感情面前从来就不是强者。” 说着,他瞪了一眼杨沧海,“杨子权做不到的事,你以为你能做到?!” 李秘书即刻出声喝止:“扬扬,不能这么对你杨叔叔说话。” “没事,男孩子,护母心切而已。”杨沧海大方的表示。 听闻此言,柳桑田看了一眼杨沧海。 李秘书和杨子权的事,杨沧海早已知道,他为何护着这对母子。 毕竟以他的立场,没有道理让杨子权骑在自己的头上,还帮他照顾家人的。 而且,这次杨沧海住院,杨子权是见死不救的。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李从扬的出现,让杨子权的形象一落千丈。 而且杨大兴身为大家长,最不能容许家里出了大事,是他不知道的。 而李从扬的存在,偏偏,他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杨沧海一直帮助李秘书,莫不是为了应对今天的局面? 如果是,那他早就几年前便布局了。 天啊,好可怕的男人,谁要是惹到了他,只怕是要被他玩死。 想到此处,柳桑田向杨大兴望了一会。 那老头还挺好,只是看着,并不动怒的样子。 只见他挥了挥手:“一家人,气头上的话说说就过了。”和稀泥的态度让人哭笑不得,但这只是柳桑田的想法,其余的人个个面色凝重。 因为后面他又接着说了一句:“李素,记住你刚刚说的,这件事烂在心里吧。杨家资助你一场,你跟子权那点事,也算是两相抵了。以后不要再提。” 李秘书什么也没有再说,只在出门时,深深的望了一眼杨子权。 杨子权亦是怔怔的看着她,神情很是悔痛,但并没有要拦下她的意思。 门关的一瞬间,杨子权紧绷的脸,刹那间萎靡下去。 他目光向杨沧海身上一挑道,“老三,你瞒得我好苦。” “哦?我今天才知道。”杨沧海轻松的说着,演技真是一流。 杨子权气得嘴角微颤,数秒后,才定了定神向柳桑田说:“柳小姐,你还要呆在这儿看我出丑吗?” 柳桑田倒是坦诚的看着他:“大少爷,你儿子很出色。至少在我的眼里,他像个男人,不玩阴的。”说着话锋一转,“好像这间房里,能做主让人走或者留的,不是大少爷你。” “哼,腿长你身上。”杨子权冷道。 “可我想,”她转目看向杨沧海,“我的运气是不是跟李秘书一样差呢?我这个人虽然没有背景,可在感情这件事上,我还是能做得了自己的主的。” 这话意有所指,说得杨子权无话反驳。 他默然向杨子安扫去目光,杨子安便发出咯咯的大笑,双手一拍沙发靠:“桑田小姐,玩手段,谁比得过杨沧海啊。把你养在三十一层,这边跟莫小姐订婚,两边都能摆平。” 他向来大嘴巴,出声居然无人喝止。 杨夫人眼见摆平了李从扬母子的事,又强撑精神振作起来。 刚要开始,杨大兴手一挥,她便立即住了嘴。 杨大兴冷眼盯着杨沧海片刻,如苍老的狮王,面对年轻雄狮的挑战一般,虽然雄心有余,却耐何力不从心般。 他缓缓起了一个调,沉声问:“小海,刚才的事你看到了。不要去招惹你不能娶的女人,否则李秘书就是你身边女人的下场。不要以为你大了,我就管不了你,我当年能让于兰芳消失,现在我也能再做一次。” 柳桑田听到“再做一次”时,还为于兰芳的安全担心,但看到对方向她投过来的目光后,心中顿时一凛。 只听他扬声说:“订婚的事,不可更改。” 杨沧海定定的对视着杨大兴,在进来之前,他便提出了条件,当时杨大兴并没有立即答复他。 现在柳桑田在身边,杨大兴倒是马上划出他的底线。 从杨大兴处置李从扬的事情来看,他已经表明了态度。 要被杨家承认的女人,不是能生孩子就行。 这是杨大兴给杨沧海定的规矩。 柳桑田隐约感到事情有些不对。 杨大兴又说:“我也年轻过,知道感情这件事,是有时无法自拔的。不过,拔不出来,不代表旁人不能帮助一下的。”他蹙着眉遥遥看着柳桑田道:“青春年华不要浪费在一段没结果的感情上,赚钱打扮自己找个普通人嫁了,感情这东西要是把对方一家人搞得鸡飞狗跳的,那就放手最好。” 没结果,普通人,在他杨大兴眼里,就是对杨家没有用的人。 柳桑田直直看着杨大兴,想象不出,于兰芳当年是怎么喜欢上这样一个人的。 杨沧海只说:“老爷子,她为了我进过派出所的,不是你嘴中的无用之人。” 杨大兴表现出意外,然后才说了一句:“你住院的事,我知道,不是好了吗?” “是她请人在病危书上签的字。”杨沧海说。 “嗯,子权办的。我知道。” 糊涂如此?不会,他这是在逃避一个人。 凉薄如此! 于兰芳真不值。 柳桑田暗为她难过。 见柳桑田和杨沧海都不说话,他也不想再逼问出什么自己不想听的话,万般为难下,才说:“你要实在是离不开她,就藏好些。别再抛头露面。” 柳桑田听到这,极为难受,怎么就让一老头这样摆布了。 难道,她就真的这样缺男人? 我去。 杨大兴却自作主张的对柳桑田不屑的说:“杨家给你的钱,自然不会是你打工赚的那些。安分就行了。” 柳桑田抚了抚眼角上的面具,徐徐取下,扬起下巴说:“我就是来要一个结果的,不是让你们给我定我的生活的。” 杨子安接口:“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换作是那个女人,当年可是被……“他正说得得意,杨夫人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疼!”他伸手去揉被打的地方,杨夫人也是急了,下手重了些,他跳起说,“有什么好怕的,让桑田小姐先知道一下,免得以为杨家的门这么好进。” 杨夫人喝令:“你少插嘴。” 杨子安一脸委屈:“妈,莫耐还是我老婆钟芊雯给说动的,你别忘记了。” 说着立即向杨大兴看一眼:“爸,只要订了婚,就分家,分家时别忘记,我们的那一份。按人头分还是按户头分。” 柳桑田冷眼瞅着杨家人的嘴脸,怪不得订婚的事,个个都上赶子的在逼杨沧海,亲情爱情不过是用来掩盖分家的事实罢了。 想到这,越发对杨沧海有些失望。 谁能抵住几十亿家产的诱惑,抛去这多么年的坚守和打拼不顾,只跟她柳桑田共渡一生。 那样的事,只在小说里。 那样的人,也只是被人幻想出来的。 杨大兴看到杨子安问及家产的事,神色微一沉,含笑看他:“你小子,哪次不是多拿多占。” 杨子安:“我是你亲生子,不给我你给谁?” 杨大兴点头,爽快的说,“他们订婚后,就全力推动华阳上市的事,南海项目建成后,钱就只是账上的一堆数字了。“ 两人说得起劲,全然是在把订婚当下棋。 杨沧海看破这些,并不生气,也不发怒,只踱步到那爷俩跟前,弯下腰说:“我能分多少?” 杨子安说:“你?老爷占五成,我跟老大各占四成,便宜你了,你占一成,桐城华阳归你。” 说着,又猥琐的看向柳桑田:“桑田小姐,你选人的眼光不怎么样,选了杨家最穷的那个。” 柳桑田冷冷扫着他,忽然想起,这段时间电商巨头在海外玩女人,玩得进了监狱的事情。 后来有个网上的顶流级富家子说,钱没有给够,要不然玩什么女人都不会出事。 当时,还有一群人为此言论点赞。 柳桑田感叹自己居然也遇到了这样的人。 她之所以还站在这里,只是在看杨沧海最后的态度。 别人,她是根本不屑去看对方一眼的。 更何况他说的话,全是噪音垃圾一样。 杨沧海拍拍杨子安的肩头,声音里好似有着兄弟般的关切:“大哥那有你隆城华阳的假账。你占余下的四成?你配吗?” 杨子安一怔,立即说:“那事有什么大不了。杨家不缺钱。比起老大跟外面的女人搞出私生子,会让杨家失去刘家的投资的事相比,我这根本不值一提。” 杨子权被人再提及此事,心中恨得咬牙,却不能为自己辩白。 杨沧海很随意的看着杨大兴:“当年我记得进杨家时,夫人,扔给我一本什么杨家的规矩什么的。说是一天背不下来,不用上桌吃饭。背错一个字,打一下手板。我当时双手打肿了。唉,当时就想,这到底是家还是监狱。” 杨大兴立即去看杨夫人。 后者一派失忆的表情,好像当年打杨沧海的不是她,压根没有此事一样。 “旧账有什么好翻的,都是胡涂账。”杨子安说。 “哦,大家都在等着我订婚,等着上市,然后把手中的股票抛向市场。分到最多的蛋糕。”杨沧海边说边去翻杨子安的账本,“你们做的事,你们做账,都可以一笔勾消,然后还要用我的婚事,来分享最大的利益。你说我会成全你们吗?” “杨沧海,你这话就过份了!”杨夫人第一个跳出来,“没有杨家栽培你,你会有今天,你会娶到拥有莫氏这样的财力雄厚的女儿。你的一切都是杨家给的。” “夫人,我不是李素,不是你养大了我,更不是你培养了我。”杨沧海语如浪声,一句惊过一句,直击众人的耳膜,“我是被你们杨家,从我母亲身边抢走的。你们在我身上做每一件事,我都记忆深刻。是时候给你们提个醒。” “你敢! 但凡过上了杨家这样生活的人,都不可能拒绝杨家带来的金钱、地位、人脉。就像从小扔在狼群里长大的孩子,回不去人类的世界。 你享受了杨家的荣耀,又不想承担责任,你以为只是杨家不会放过你。 你会失去整个圈子里能带给你的一切。 你输不起的。”杨夫人声音拔高的说。 杨大兴听到这里,面色有些微微不悦,他这种男人,只要没看到表面的伤痕,就觉得孩子过得去。 虽然杨夫人不会向对子权和子安那样用心的养杨沧海,但也不会要他的命。 他只是想,既然对方生的是个儿子,拿回家养着也算是有良心了。 再者,当时他最重视的杨子权车祸又腿瘫痪,他也怕子安不能担起责任。 因而留下杨沧海,给杨家当备胎。 这些心事,杨夫人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会同意接回杨沧海。 不过杨夫人低估了于兰芳在杨沧海心的位置,有心接纳这个孩子,可是却无从下手。 一来二去的,两人的芥蒂深种,早就没有了亲情。 她见杨沧海,还不如一个陌生人,此时母慈子孝那一套也不再装了,撕破脸,露出了本来面目。 杨沧海早已习惯:“夫人,你试试,看看老爷子会不会让你这么做。南海项目开工了,杨家除了我,谁能做这个掌舵的人。是你大儿子,还是你的小儿子。” “你!”杨夫人恨毒的看着他。 他说的是事实。 就在年底的董事会上,公司里的股董都在问杨沧海何时回公司上班。 上市那边的推进,南海项目的开展,无一不是由他在主持。 杨家的大半身家已经押在这个项目上。 用杨大兴的一句话,每天一睁眼,银行的利息就是以万在计。 每隔二十四个小时,就不断有人在逼问进度。 杨夫人气不过,转脸去看杨大兴:“你看看,这就是你当年要带回来的人!他眼里还有我吗?” 杨大兴侧目看了一眼杨沧海,好像什么都不能让他有什么情绪上波动一般,“小海,我说过,订婚不能更改。”他停了停,似乎是在深思熟虑后做出的让步,无奈的说,“我可以让于兰芳出席你的订婚礼,让她见证你的婚事,这是我能做的最大的让步。” 杨沧海眼中一闪,他快速的去看柳桑田。 柳桑田眼中的希翼一下子乱如秋风,寒意瑟瑟。 杨沧海对她的注视,让房间内所有人都关注到了。 柳桑田并非一个可以呼来唤去的人,她不再是一个旁观者,仿佛成了整个事件的中心人物。 杨大兴眼皮挑了一眼:“我也不是你说的那样绝情,毕竟,她能赶回来给你签字,也是费了一些苦心的。” 说完,他略过杨夫人的脸,那目光,就如同在说她,“生母毕竟是生母,为了儿子可以不顾一切”。 相较而言,杨夫人担了母亲的虚名,却未尽母亲之实。 这也就是为何杨大兴在李子安告之柳桑田的存在时,他并没有对柳桑田有太多的敌意。 毕竟柳桑田是为了救杨沧海,才进了派出所。 他内心存着私心,想着杨沧海的订婚不可取消,就总要抛出些足以让杨沧海让步的筹码。 有得就有失。 杨沧海有些诧异的看着杨大兴,声音略着凉薄:“怎么这个时候,你又肯承认我的母亲了。” 谁都听出话里的负气之意。 杨夫人冷着脸,出声反对:“那样的人怎么能出现在这种场合。” 杨大兴皱眉:“莫家最不能接受这个。”。 杨子权嘲讽:“早就满城风雨了。” 杨子安双臂夹在腋下,做扑打状,从喉咙里发出“咯咯达,咯咯达”的鸡叫声。 这种声音就像孩子间戏弄嘲笑一样,模仿着动物的声音,指责比自己弱小的孩子,就是那动物一样。 气氛一度极为尴尬。 柳桑田见他们在提及于兰芳时,个个都是鄙薄不已,特别是杨子安最为过份,真恨不得捏住他那些臭嘴。 于兰芳被偷运到非洲,过着非人的生活,却让他如此粗鄙的嘲弄,自然是为了报复杨沧海举报他做假账的事。 杨沧海的目露寒色,视线直勾勾的盯着杨大兴的脸,半晌才出声说:“我妈要以什么身份来?” 第 83 章 “身份?”杨大兴喃喃自语般重复这个词,目光不经意的瞥向了柳桑田。 柳桑田脸上如针扎一般,是啊,她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 杨沧海的女朋友? 那是她以为的。 说她完全不在乎周围人的眼光,她空有那份心力,却真无那层厚颜。 特别是杨大兴的目光,含着身为杨沧海的父亲的份量,用近乎“挑刺”般的目光一点一点的揭掉了她强行振作的面具。 她心骤然觉得一股寒意来袭,击得她溃不成军,坚定的目光也因此黯然下去。 她低语了一句:“于阿姨可能来不了。” 杨沧海一愣,刹那间目光里透出一丝了然,那杯牛奶,看样子是被他母亲喝下了。 要不然,柳桑田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他拧了拧眉毛,柳桑田面色也不太自然。 杨大兴:“她不来,是自知知明。” “她不来才对!来了她坐哪?坐主人位?她配吗?一个站街的。”杨子安极尽粗词的说着,为的就是讨杨夫人的欢心,杨夫人听到这句,心底畅快不已,眉头也舒展了。 杨子安还不忘记抬高杨夫人:“我妈才是杨夫人,她坐主位上,喝媳妇茶,给改口费。”言语间分明炫耀的成份更多,“她来了,跟观礼的宾客一样,不过就是看一眼新娘长什么样子,还能让对方叫她一声妈不成?” 他这话踩一个捧一个,可字字也说出了事实。 订婚宴上,所有宾客非富即贵,几十桌的人。 杨大兴自然是挽着自己的原配出席,站在礼台之上,走那些流程的。 于兰芳,就只能隐在人群时在,远远的看一眼。 而这样的事,只要是能混进订婚场子就能办到,却被杨大兴拿来要挟杨沧海。 真是会打算盘。 杨子安全程放屁时,杨沧海静如青松站着,只在“站街”一词出现时,眼底才微微有光,但也不过一瞬间,变消失不见。 后面听到“杨夫人坐主位”一句时,他嘴角微微上扬,眼里隐藏许久的恨这才泄出一星半点。 他猛然侧目,因为动作太快,盖在左眼上的发瞬间掀出一个弧度,那只眼的光芒诡异难测,目光触到即让人生出瘆人恐惧。 杨子安眼中一抖,闭上了嘴。 柳桑田倒是见过的,没有什么惧色,却也感觉到杨沧海潜在心底的恨与怒,如狂龙在内心翻江蹈海一般,那枚咽喉之下的逆鳞,已露出发出灼灼的光芒。 杨子权冰冷的目光亦是阴沉如苍鹰,嘴角浮出一丝报复后的快感,向杨子安瞥去。 杨子安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做出一个识相的封口之色。 这场订婚宴是他们一家人强加给杨沧海的,又有谁会在乎,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杨沧海挑眼,突然问杨大兴:“你有没有后悔认回我这个儿子?” 杨大兴诧异他为何有此一问,因而当即说:“我很高兴,你愿意当我的儿子。三个儿子里,唯有你才最像我。不过,小海,既然当杨家的儿子,就要为杨家效力。 结婚,只是生意场上用来给自己家买下的一个保险。 这个保险,在平时也就是一张纸。 等真到了紧要关头,这层关系,会让你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这只是交易?”杨沧海问。 “……”杨大兴没有直接回答,只淡然的道,“你说的感情,其实就是利益权衡后一种交换。 女人用美貌换取金钱,男人用金钱换得年轻的躯体。 你看看现在的女人,要是没有生孩子的能力,她们拿什么跟男人交换?” “她,是你用钱换的?”杨沧海冷冷的瞥了一眼杨夫人,质问着杨大兴。 “……”这一次杨大兴被堵得说不出话。 杨夫人却满脸忿懑。 她可是带着丰厚嫁妆,凭着娘家深远的人脉背景,嫁过来的。 “杨沧海,别给脸不要脸,她什么她,她也是你妈!”杨子安立即跳出来维护杨夫人。 杨大兴脸色一沉,喝止道:“子安!”转而又对杨夫人说,“小海的事,你不要出面了。坐在下面就行了。” 杨夫人的双眼如冰般冻住,愣住数秒,在确认过杨大兴的话后,下颌颤抖的别向了杨沧海,阴毒的盯着他。 杨子安和杨子权快速的交换眼神。 他们的表情倒是像放松了一些。 只要订婚能进行下去,他们的妈能不能以母亲的身份出现,并不重要了。 “小海,我已经处理好你母亲的事了,你的事情也应该给个交待了吧。”杨大兴意有所指的看向柳桑田,眼前这个年轻人在这,后面的事情不好办。 杨大兴在逼杨沧海做决断。 杨沧海半晌没有出声。 于兰芳是杨沧海的软肋,柳桑田是知道。 柳桑田看到杨沧海怔忡的神色,突然嘴里脱口说出一句:“让于阿姨坐在主位上,让她以母亲的身份主持杨沧海的婚礼,我柳桑田,可以离开这里。” 杨沧海的目光一滞,身体缓慢的转向柳桑田,眼里满满的不可置信。 柳桑田淡淡的一笑:“不过一个虚名,大家不都是为了公司上市,好分到更多的钱吗?既然如此的简单,那就索性做得更让杨沧海不能拒绝。” 说话的瞬间,她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但她的声音却从未如此的坚定与清楚过。 她极力把发抖的声音,转化为诚恳无比的请求:“让一个生母给儿子主持婚礼,于情于理于法,都说得过去。” 说完,嘲讽的笑意漫过嘴角,看着刚才还洋洋自得的杨子安,目光滑向杨夫人,那两人都不知所措。 杨大兴则首次用生疑的目光凝视着柳桑田,他从没有把哪个女人当成过对手,因为他的对手只有金钱,金钱的多少,总是更快的逼他做决定。 只有这一次,他发现了一个比金钱更让他意外的人,一个年轻女人,普通得一如外面的服务生一样,只有恭敬听话的份,哪里会有反驳他杨大兴的可能。 可偏生她不一样。 他身体在椅子上晃了一下,用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对着杨沧海说:“这就是你喜欢的女人?” 杨沧海目光一振,他的确想让自己的母亲名正言顺的生活他的世界里。 但决计没有想过,这件事,由柳桑田说出来。 她越是这样帮自己,他越内疚。 他眼神里传递出内心的疑问,“为什么?” 柳桑田亦悄然无声的看他一眼,“没有你,我也能活得很好。只是记住,你欠我的,杨沧海”。 虽说无声,杨沧海却很快明白了柳桑田的用意。 她现在是在反将一军。 此时的杨家人,没有人能看透柳桑田心里在想什么。 她是为了杨沧海而来,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并不是一个随意就能打发的角色。 她那么不起眼,可一句话,四两拨千斤。杨子权都暗赞她一声,厉害。 “柳小姐的提议,让人真的……很难接受。”杨子权似是表面在帮着杨夫人的说。 “我都能接受他跟别人订婚,你们怎么就不能让一个母亲,站在自己儿子的身边?”柳桑田扫过杨夫人的脸,“十几年了,是时候把儿子还给她了。” 柳桑田和杨沧海心中已有默契,让于兰芳以母亲的身份,主持婚礼,这是踩了杨大兴的底线。 杨大兴眼角的皱纹微微牵动,眼内的厉色隐隐闪过,但长年在生意场中浸泡出来商人,总是在各种压力下,很快的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取舍。 比如当下,他已发现,自己不能再像过去一样,随意的操控自己的儿子。 杨沧海羽翼已成,心怀异思。 这次的订婚,只怕是他最后一次能用父亲之名,让杨沧海给家族带来的最大受益。 他长久的沉默着,极度不想承认,自己败给了一个普通女人跟他生的儿子。 他向柳桑田看了一眼,话却是对杨沧海说的:“那样的女人,不过是给了你一条命,你让她出现,并不会给杨家带来半点光彩。” 杨沧海寸步不让的说:“那就取消订婚!” 杨大兴声音拔高:“休想。” 杨沧海:“你已经没得选!” 他的目光里带着不退让的逼近。 房间里的气氛再度令人窒息。 杨大兴闭上了双眼,无奈的点了点头。 杨夫人不愿意相信的看着杨大兴,腿一软,一下子坐在了沙发上。 杨子权沉默的看着母亲,微微叹了一口气。 杨子安则四顾一圈,生气的嚷开:“疯了吗?今天可是来了很多客人的,还有媒体,这是要把现丑吗?” 杨沧海不容置疑的说:“就按她说的办。否则订婚取消!” 房间的门突然大打四开。 众人都向门口看去。 “这婚订还是不订?” 人未到,声音先来。 莫耐一拖着纱裙,踩着高跟鞋,走到了房间中央,扬声问。 跟大她身后的钟芊雯快速的向杨子安看了一眼。 两人四目一触,又很快的移开。 杨子安呵呵笑,出来打圆场:“大嫂,这是急了啊。” 杨大兴脸色阴沉,在见到莫耐后秒切换成亲切长辈的模样。 “莫耐来了啊。” 说话间,他向杨夫人递了个眼色。 杨夫人本是郁闷无比,强忍住内心的不快。 刚刚还无比难受的脸,却在抬脸间改头换面的展出一个慈爱的笑脸:“你跟小海的订婚宴,我们可是要慎重再慎重的,这不……”她一扭脸,扫光扫过杨沧海和柳桑田,“正在处理一些事,免得到时惹你不高兴了。” 莫耐被捧得很享受,脸上的愠色渐消,转目看到柳桑田还站在那,不由得皱眉。 “这是你要处理的……事?”她停顿一下,向众人看去,带着嘲笑与不悦,“我以为你们早就打发好她了。我不想看到这个人。” “保证她不会出现。”杨子安接话说。 柳桑田扬了扬眉毛:“在等老爷子一句话而已。” 莫耐看向杨大兴。 杨大兴半勾下头,沉思了一会,慎重地的问:“小海,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杨沧海唇角浮出一丝冷笑:“出生、结婚、死亡,我只想有一次,能掌握主动权。”说完,眼里闪过一丝又极为隐晦的歉意望向柳桑田。 他跟杨大兴谈了整整一上午,没有能做成的事,居然因为柳桑田的出现,得到了转机。 可他没有预想中的喜悦,更多是自责,内心空空的,胜利来了,他只感觉自己输了。 消息一经传出,杨子安立即重新布置。 杨沧海作为准新郎,只需要站在舞台上,等着莫耐上台去就行。 而去接于兰芳的车,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柳桑田与杨沧海在门口,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左边直通大厅。 右边是通到后厨,那是她来时的路。 各走一边的两人,背向而行。 走廊上的服务员一个个鱼贯而出,手里端着的是从身边走过,她一直保持的冷静与清醒,步子平稳的向前迈着。 转角,后厨的旁边有一间休息室,她的衣服还在那。 进去,戴菲林已在那等着她。 看到她时,隐隐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怎么样?”戴菲林问。 “我……”柳桑田一直平静的眼,突然瞬间的一黑,她低下头沉默着。 戴菲林伸手抚着她的肩头,“那小子是不是……” 戴菲林看到服务员上餐前点心和酒水,就发现不对劲了。 再看柳桑田失魂落魄的出来,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我去找那姓杨的!”戴菲林正欲往外走。 柳桑田拉住她的手肘,叫住她:“姐,是我自己选的。” “这是你选的?你就这么被他白白玩了……柳桑田,姐不是那封建的人,你跟自己喜欢的睡了,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就当是做运动了。但是,他欺骗的你的感情,这就不对了。”戴菲林咬着牙,“至少你应该要的,不能少你一分。你以为的真情,不过是他用来玩弄你的手段。这种人,娱乐圈见多了。” “姐,要钱的话,我不用为他去拼命。”柳桑田极力劝说,“我跟他之间,肉眼可见的差距。我不是想抱有钱人大腿的网红。他也不是在玩我。只是我们之间横着杨家,莫家,助他更上一层楼的台阶,而那些是我无论如何也给不了他的。就算他不在意,他也不可能跟我结婚。” “你们可以不结婚啊。”戴菲林,“谁说一定要那张纸,不过,杨沧海不可以另娶。” “那以后呢?”柳桑田反问道,“我不想闭着眼将就,用感情去换钱,那种事我做不来。” “别说有钱人男人,没钱的男人,一样不能跟老婆白头到老,你看看那些离婚,再婚的,哪一个不是打着没有感情,要找真爱的借口,重新找一个女人过日子。”戴菲林,“你活得现实一点好不好?” “我就是认清了现实。让我和他的感情结束在彼此还真诚时,这样是最好的。“ 戴菲林鼻子重重一哼:“你神经病吧,哪个像你这样?你这样的个性放在社会,会让男人欺负死,会让人骂白莲花。” 柳桑田任凭她如何骂,再也没有回嘴,戴菲林不知道,柳桑田的心里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她要查柳颂的死因,无论跟杨沧海结果如何,这件事情,她都不会放弃。 争累了,戴菲林也没有办法,看到柳桑田精神不好,她转而安慰:“没事了,我就是替你不值。但这事,你能看开了,我也就放下了。孟飞等会要登台,我可能走不开,你是等我们一起走,还是自己先走。” 柳桑田扶着额头说:“等于阿姨进来,我就走。” 戴菲林本已平息,听到这句,火气又上来了:“他自己都跟别人订婚了,你还给他看着妈。” 于兰芳的喝下了杨沧海给给柳桑田准备的牛奶,当时就昏睡了过去。 柳桑田内心还是有些不安的。 看到她平安,自已再走至少对得起良心。 就像少年时,跟柳颂吵了架,说再也不理对方,可是不到几个小时,就会偷摸去看他的朋友圈,去查他的qq是不是在线。 甚至会对着他发的微博,想着那上面的文字,是不是跟自己有关联。 感情哪里是说断,就能立即断得一干二净的。 柳桑田摇头说:“姐,我不是小孩子,那种我我我,全天下只有我最委曲的想法,我已经没有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大家都有自己的苦衷。” 戴菲林一怔,找不出话来驳她:“你这样的个性,要是混娱乐圈,肯定能混出头。” “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行。这事在我这翻篇了。” 柳桑田离开休息室,去了大厅的侧门。 一会儿功夫,于兰芳被人扶了进来。 她斜靠在小志的身上,眼半搭着,看得出来,于兰芳还很困。 柳桑田听到小志向杨沧海说:“我们去接时,发现她昏倒在沙发上。” 杨沧海摸了摸于兰芳脸上的水。 小志说:“我们用冰块给冰敷了一下。” 杨沧海没有说什么,只唤了一声“妈”,于兰芳强打精神应了一句。 “没事,等会能上台就行。” 他转头,余光看到了躲在角落的柳桑田,两个遥遥对视着。 各自脸上都生出不舍的表情。 柳桑田做了一个“对不起”的表情。 她在为那一杯牛奶道歉。 杨沧海摇了摇头,眼中隐出蒙胧的雾色。 母亲和女朋友,这一次,他选择了为自己的母亲正名。 柳桑田又点头,随后淡淡的一笑,骄傲的说:“我柳桑田,从不缺男人喜欢。” 说完,转身,大步的向外走。 刚走几步,眼中的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掉。 她吸了吸鼻子,拼命忍回去,加快步伐毫无目标的向前奔去。 跑进一处角落,她擦了擦眼泪,抬眼看了一圈,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 不远处,一个鬼鬼崇崇的男人,戴着帽子行色匆匆的一闪而过。 柳桑田只看到对方的背影,没有清脸。 正想着什么人,要掩藏自己的行踪,穿得跟采花大盗一样,忽然想起网上传的,关于蹭各种婚宴的惯偷情节。 要不提醒杨沧海呢,啊哈……让他们破点财也是应该的。 凭什么她一个人孤单走,他们在那双人喝交杯酒。 想到这,她甚至邪恶的希望,对方最好能偷了他们的订婚戒指,这样才能安慰她受伤的小心灵。 负气的想,却不能真实去执行。 她笑自己给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拿纸巾捂住鼻子,擦了擦,才发现脸上的妆已经掉得差不多。 白瞎了,全都是自讨没趣。 腹诽之时,有一队人马走过来。 为首的男子看到柳桑田后问:“柳小姐,刚才看到什么人过去没?” “?” 柳桑田抬头一看,是小志,她心思一闪,做摇头状。 小志说:“那人好像岳峰,过年期间被开除了。” 莫家手脚真快,这里要跟杨沧海订婚,私下里,便立即解决了莫耐的情人。 这应该是老爷子的意思,他那个人,自己可以花天酒地,但是绝对不能允许女人给杨家戴绿帽子。 这也算是杨家坚持下去的底线。 “那个人很危险,您小心点。”小志说。 柳桑田猜测那个行踪诡异的男人,极有可能是岳峰,只是她现在反而同情起他来。 她想,岳峰最多是来闹个抢婚什么的,到时看看全城瞩目的杨莫两家联姻的插曲,也不失一种报复。 虽然杨沧海的面子会让人踩在脚下,可这是他应该要受的。 反正……又不她做的。 她顶多算是吃瓜群众。 想到这,她坚定的指了一个方向:“我想起来,往后厨去了。” 小志一听,马上带人走了。 柳桑田整理了一下衣服,打算离开。 转身,一道人墙挡在她的身前。 “你?!” 订婚宴。 宾客们已久等。 站在礼台上的杨沧海,神色冷漠的看着主位上人。 左首坐着莫耐的父母,家人。 右首坐着杨大兴、杨夫人。 而他的母亲,由两名服务员模样的人扶着,站在侧门处。 杨沧海凝视着于兰芳,内心期待与自责共存。 而于兰芳对于除他以外的人,几乎直接无视,她只久久的看着台上的儿子。 于兰芳来时的路上,一直不明白,杨沧海为何要接受这种安排。 来这里时,听到一些风声,已知道,这是杨沧海为她争来的机会。 见面后,杨沧海对她说:“妈,不躲了,从现在起,你光明正大的生活在我的身边。以母亲的名义。” 十几分钟后,新娘才出现在红毯的一端,脸盖在一层薄纱下,人们看不到她此时的神色。 音乐开始了。 似乎她并没有听到,而是四处在看。 作为新娘不应该去看台上的新郞才对吗? 杨子权向杨子安望了一眼:“她不会中途生变吧。” 杨子安自信满满的,这点事办不好,那他别想在分家时,得到他想要的了。 订婚嘛,只是一个形式,最要紧的是让这个消息,成为上市后的一个利好。 他可想着套现,得利呢。 “放心,这件事,对于莫杨两家,有利无害。连老爷子为了能上市成功,都承认了于兰芳。” 在座的宾客没有注意到,在主婚人一栏里,杨夫人的名字,不见了。直接改成了于兰芳。 只是前面的抬头,没有像莫家那样,直接写上“母”这个字。 再看,站在主婚人位置的人,莫家那边换成了莫耐的哥哥,杨家便只有长辈于兰芳。 杨子安对于自己这种安排,颇为得意。 杨子权看到已经进行一半的仪式,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他皱眉叹了一声:“但愿不再出事。” 他的话,与正在跟柳桑田低语的一个男人正好相反。 “我们一起来看他们出丑吧。” 第 84 章 “岳峰,放狠话有用的话,我就不站这里了。”柳桑田缓缓摇头,“有本事,你跳到舞台上,抢一个试试。” 岳峰阴笑:“傻缺才做的事。” 柳桑田看似随意的问:“你能翻出什么花样?” 岳峰眼底狡猾瞥她一眼:“你在套我的话。” 被人戳穿。 柳桑田立即闭上嘴。 混进来的岳峰,一身风衣的站在柳桑田的身边,似是对柳桑田把于兰芳推到了台面上,不太认同,他向柳桑田勾下下头:“你居然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跟别人订婚,你就是个白痴。” 柳桑田恨恨扫他一眼,反怼回去:“你不也站在这里看,蠢货。” 岳峰阴笑了一下:“你等着。” 他说“你等着”时,手里多了一把遥控器,他推了一下柳桑田:“见证精彩的时刻到了,抬起头来。” 说话间,他轻轻一按,大屏幕刚刚正在播放杨沧海的照片,还有大学时代的一些成长经历视频,突然间黑屏。 宾客们集体发出“啊”的一声,不少人伸脖四处看。 等了一下,屏幕再度亮起。 宾客们纷纷聚精会神的望向屏幕。 此时,屏幕上切出了莫耐二十岁生日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莫耐许愿,要嫁一个样貌、家世、人品、都与她匹配的男人。 那时的她,美丽高贵,连说话都带着几分浪漫天真。 而那个跟她分享蛋糕的男人,并不是台上一表人才的杨沧海,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男子。 宾客们皆是一愣。 柳桑田只扫了一眼,就认出画面里的男人。 她仰着头,神色轻蔑地笑:“小儿科的东西。” 岳峰的眼里却充满了温柔:“你懂什么。” 回忆是美好的,眼前是残酷的。 柳桑田叹了一声:“你这样做,莫家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你的。” 岳峰看她一眼,嘴角浮出一个阴毒的笑意,在沉默中再次扬了一下手。 里面切出莫耐二十四岁生日时的视频。 四年后的莫耐,成熟了不少,然她却在跟一个男人喝交杯酒。 喝酒的男人还是上一个男人。 这时,莫家人有些坐不住了。 杨家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主持人马上说:“莫小姐真是魅力无限。” 说着手势,让下面的人赶紧换内容。 在控制台的人,按了几次暂停,重新播放,但是画面却总是切不出来。 死机了。 两个工作人员看傻了眼。 一时间他们也找不到原因。 小志,疾步上台,在杨沧海的耳边低语了一句:“控制台被人侵入了。” 杨沧海什么也没有说,看了一眼莫耐。 对方底着头,正在整理盖在脸上的头纱,一副不过就是些过去记录片,她向杨沧海挑目:“你会吃醋吗?” 无所谓红唇,挑衅的双眼,报复的快感。 杨沧海没有答,只转身走向大屏幕,伸手拔掉了开关。 顿时,正在播放的内容,变成一片黑暗。 新郞的态度,让莫家人松了一口气。 杨大兴眼中无波的看着台上的杨沧海,暗暗的提了一口气。 杨夫人低低说了一句:“丢人!” 主持人佩服杨沧海的镇定,马上接话说:“看来,这是新娘在考验新郞的风度与智慧。” 他把话筒递给杨沧海,切换话题:“请问新郎官,你跟身边这位美女,有什么记忆深刻的人事吗?” 杨沧海不语。 主持人转问莫耐。 莫耐皮笑肉不笑的回应:“上次他住院,让人印象深刻。” 杨沧海眼中微微泛起红光,听到主持人接话说:“当时你一定陪伴在他左右,才让他有了战胜病魔的勇气。” 主持人在上面搞气氛,把这件事说得天花乱坠,连台下的杨子安都听得直鼓眼。 杨子权微微摇头叹息。 岳峰向柳桑田揶揄:“看见没有,明明是你救回来的,现在成了莫耐的功劳。这就是有钱人的丑陋。” 柳桑田耳朵嗡嗡作响,已然听不不去。 主持人还要继续煽情时,杨沧海突然伸手拿过话筒,做总结性陈词般的说:“刚刚说的一切,全是张冠李戴。” 主持人尴尬不已。 宾客们哄堂大笑。 主持人只得打圆场:“现在有请双方的家属上台给新人送祝贺。” 莫家的大哥先上,他一口流利的英文,说得深情并茂。 下面的人,一半以上听不懂。 一半以上听懂了,只笑笑。 柳桑田也在笑。 岳峰问:“他说什么。” 柳桑田轻叹的摇头,岳峰不太会英文,难怪莫家不给一点机会给他。 她瞟了瞟他,言不由衷的说:“没什么,就说说她小时候的事。” 其实台上是在解释陪莫耐过生日的男人,只是一个家里的佣人,而且已经离开了莫家,是个不值一提的人。话峰一转,说到了杨家和莫家的未来,大意是双方都很满意这门婚事。 不想刺激这位仁兄,柳桑田根本就是胡编乱造了一段话。 轮到于兰芳上场了。 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台上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含着泪。 柳桑田的心一下了提起来。 岳峰皱眉:“这不是杨夫人。她是谁?” 柳桑田不敢透露。 台上的莫耐也好奇的打量着于兰芳。 柳桑田暗暗觉得,莫耐的表情很古怪。 她对于兰芳的神情,傲慢与置疑,多过尊重。 虽然于兰芳不比杨夫人,但好歹是以长辈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却像看到一个陌生人一般,眼中凝聚出隐隐的不屑。 她眼角斜着于兰芳,用英文问:“她是谁?” 杨沧海淡淡一笑,“你可以称她为母亲。” 他用的法语。 莫耐冷眼一抬,眼中透出了然的表情,切换成法语:“是你那见不得光的生母?” 杨沧海眼色一沉,“她不比你们家族任何一个女人差。” 莫耐隔着纱的脸,透出阴寒:“我是不会称这样的人为母亲的。” 说着,扯下头纱,冲自己的哥哥说:“我不能跟他订婚。” 莫朝看着妹妹,“别闹。” 莫耐一指于兰芳:“她,她不是杨夫人。” 莫朝多少从杨子安那知道些,只说:“她是长辈。” 莫耐一听,连哥哥也知道了于兰芳,心里更是不服。 之前视频的事情,她一直记恨着杨沧海,同意订婚,也是因为钟芊雯同意将视频给毁了。 刚刚上台前,她检查过了,视频的确已经从源头上删除。 莫耐扬起头,一把将罩在脸纱掀开:“什么长辈?杨家的吗?” 杨沧海并不着急解释。 杨子安立即从位子上站起,一副看戏的表情:“这是他杨沧海的长辈。” 莫朝接过话:“对对对,就是。杨沧海的长辈也就是杨……” “唉,听清楚了,是杨沧海的长辈。”杨子安格外提醒。 说着向于兰芳看了一眼:“你自己说,你是杨沧海的什么人吧。你看我大嫂,都被你儿子弄糊涂了。” 于兰芳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终究是说不出口。她有些拘谨的向杨沧海的身边靠了靠,半是激动,半是无奈的冲着他摇头。 “这人是谁?”莫家的人向杨大兴问起。 杨大兴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杨夫人紧紧的绷着嘴角,拼命维持着她脸上的假笑。 杨子权默然的看着空空的酒杯,倒了一杯红酒,握在手中摇晃着。 主持人看了一眼,忙说:“这位,曾经照顾过杨沧海,算是亲人了。杨家向来重情重义,不会忘记她曾经的付出。” 虽说,莫家人将信将疑,可是好像也听不出什么纰漏。 莫朝马上说:“就是,等会改口叫妈的时候,不还是要向杨夫人,杨老爷子要红包。” 他巧妙的把杨夫人抬了出来。 台下的杨夫人立即昂起了头,脸上显出身为杨沧海母亲的骄傲自恃。 她盯着台上的于兰芳,冷笑,带着不屑与傲慢。 莫朝说:“别为难长辈了,莫耐,今天你才是主角,来来来,交换订婚戒指吧。” 托盘上的戒指着到了两人面前。 莫耐看着戒指,迟迟未动。 杨沧海倒是把戒指拿到了手里,很随便的举起端详了一番,五克拉的顶极圆钻,在灯光的映射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那光映在了他的右眼里,同时也刺痛了台下柳桑田的眼睛。 她别过去头,不忍看下去。 而身旁的岳峰,死死注视着莫耐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莫耐是被她哥哥,强行塞入了另一枚戒指,远远的,虽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可是肢体动作上,她僵硬而不配合。 这一点从她不愿去看于兰芳,更对伸手过,对她发出邀请的杨沧海视而不见看得出来。 正好这一幕柳桑田也是看到了的。 她叹,莫耐何尝不是这场交易中的棋子。 只是……她比起自己,似乎更没有反抗的能力。 因为她不可能跟自己富足的生活割裂。 她是莫家的财团的成为南海项目投资人的助力,也能因此得到更丰厚的回报。 感情的天平的一头,一旦压上了能满足她未来生活的物质,那颗向往爱情的心,也会变轻。 莫耐半推半就的拿起了戒指。 因为电子屏被杨沧海直接给关了。 现场没有音乐,只有人声。 “新人交换订婚戒指。” 台下一片欢呼。 人群之中,柳桑田默然看了一眼岳峰,说:“如果我是你,我会放手。” 岳峰冷着眼说:“爱情是自私的。” 柳桑田摇头:“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岳峰:“她只能跟我在一起。” 柳桑田:“只能?你能给她什么?爱情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婚姻里,是你能带给她要的。她能给你,你期待的。要不然,走不到头的。” 岳峰:“我才不管那些。我现在就是不能看着她嫁给别人。” 台上的人,开始向各自的中指上套戒指。 只要这一步完成,仪式就算成功了。 柳桑田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转身,心如死灰。 结束了。 我的爱情。 即使结束得那么不甘心情愿。 可是她又觉得自己做到了体面退出。 取下面具,小指勾着面具的眼眶,像一个尽心演出后,结束表演退场的演员。 身体空虚而乏力,整个人都在拖着走。 身后的欢呼雀跃,如此尖刺,一把一把的往耳膜里扎。 门开了。 一股寒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 车水马龙的声音,奔走忙碌的行人,那才是她的世界。 扶住门框的一刻,柳桑田全身一震。 身后传来了“接吻,接吻!”的啸叫声,婚礼行进曲,像冰水一样的灌进了她的脑子里。 这冰冷,远远胜过门外的寒风。 岳峰望了她的背影一眼,笑,突然手掌一翻,掌心里多了一个黑色的遥控器。 一触,红色的灯点闪了一下。 原本黑色的电子屏前,放下了巨大的白色帘布。 全场灯光唰的黑下来。 一盏追光灯,打在了舞台中央。 “哇哦!”人们一片惊。 已迈出脚步的柳桑田,听到了异动。 她慢慢回头,看到了一束强光下,杨沧海逆光站着。 虽然被华服包裹,美女在侧,他的脸上却显出格格不入的疏离。 他只冷漠的看着前方,入定般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时刻。 莫耐的手指翘起,银色的圈,一点一点的往那根头上套去。 同时,柳桑田看到了他们身后的从天而降的白色幕布。 宽如天幕的雪白,将黑暗一寸一寸点亮。 刚刚还暗如子夜的大厅,被这帘白色,映射出一片光亮。 大家都以为这是仪式的安排,并没有太在意。 直到大厅内,突传出呼呼的风声,环绕盘旋的声音,将欢快的喜悦的仪式,一下子撕开一道口子。 “这个女人在哪?” 一声如地狱般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所有人面面相觑。 “想知道照片上这个女人在哪,得留下一点东西。”另一个声音带着骄横。 “我可以给你们钱。” “我又不缺钱。” “股票,我给你们入股我的公司。” “我不喜欢看报表,开会,应酬。” “那你想要什么?” “你除了钱,公司,有什么值得我要的。” “我可以为你做事。” “哦,那行,我只要你一点东西。” 柳桑田看着白色的幕布,没有表情,瞳孔一点一点的缩小,又极缓的放大,她整个人已经蒙了。 她从进入这里开始,一直以为杨沧海想借着婚礼,让于兰芳得到真正的自由。让她从此被杨家承认,成为一个能抬头挺胸的母亲。 直到看到幕布上……不对,准确的说是听到了大厅音响里,传来的这段对话后,她蓦然发现,这个订婚宴里,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引导着订婚进程,往另一个方向去。 比如现在,连台下的杨家人和莫家人都被搞糊涂了。 这段音频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谁都听出来,刚刚,第一个出现的声音,正是新郞——杨沧海。 而另一个声音……柳桑田走近几步,人已到了台下,她看到台上的于兰芳盯着莫朝在看。 高台上的杨沧海,像冰雕般一动不动,目光苍桑了他年轻的脸庞。 他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台下的杨大兴。 杨大兴嘴巴微张的盯着画面上的那一幕,眼角的抽搐着,人都快要站不稳。 莫耐的手指,在戒指套上的前一秒,垂下来,她诧异的去看莫朝:“哥,怎么是你的声音?” 莫朝面色微微一变,却镇定的说:“怎么可能是我?” “你要我什么东西?”音频里,杨沧海的声音在继续。 “我跟你做个交易。”另一个声音说,“你选一样东西给我,那我想告诉你什么,就是什么。你没得选。” “……” 声音停顿了一秒。 那让柳桑田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还是我跟你做个交易,你要什么,只要我有,你从我这拿,但是,我想要什么消息,你就得给我什么消息,我来定。” “哈哈……”里面发出悚惧的笑声,很快的说了一声好。 这声音,别人不知道,可是莫家人再熟悉不过了。 所有人都向着莫朝看过去。 杨大兴甚至是直接站了起来,走到了台下。 莫朝被逼视得有些窘迫,喃喃的说:“真不是我。” “……” “啊!”一声男人的嘶吼,响彻整个大厅,那声音像是有什么在撕扯男人身上的皮肉,又像是被什么重创了躯体上最脆弱的部分。 吼叫的声音,连绵不绝,光是听声音,就能感到绝望与崩溃。 就在这时,白色的幕布上闪现出一段影像。 黄沙漠之中,一顶蒙着细沙的帐篷,鼓鼓的风吹着,两个男子出现在画面之中。 其中一个跪着,另一个站着,手里拿着匕首。 镜头一闪,匕首的尖端刺中了跪着的男人的左眼。 受伤的男人撕心残裂肺的发出哀痛的号叫,呼啸的风送出千里之外,撕扯让人毛骨悚然的求救声。 而另一个男人,却随手拿起电话,对着电话的另一头说:“安,事给你办了。记住你答应的事。” 柳桑田仰头看着定格的画面,整个人都被雷劈了一般。 不能言语,不能动弹,心口绵荡起跟着呼吸而至的痛楚。 好半天,才缓缓的转动脖子,目光越过躁动的人群,看着高处挺立的杨沧海。 画面的两人,执刀的人,打了马赛克,受伤的人正在今天的男主角。 一脸漠然的他,抬起了刚刚拿戒指的手,撩起了左额上的发帘,露出那只异于常人的左眼。 她想过他左眼的伤,可能是缘于意外。 但从没有想到事情能坏到这个地步上。 最坏的是,连她都能看出来,莫朝就是那个执刀者。 杨沧海保持着撩开头发的动作,左眼因为没有焦距,而在探照灯下,显得有些诡异。 莫耐惊得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呈现出,看到王子变恶魔的惊悚之色。 事情的发展像是脱轨的列车,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疾奔而去。 莫家人里,反应最快的便是莫耐的父亲,莫博盛。 他当即站起,向莫朝使了个眼色。 随后,听到扩音器里,传来:“订婚仪式就此结束”的话。 宾客们皆是满腹疑问,互相交头接耳。 杨大兴向身边的杨子安耳语了几句,杨子安赶紧叫人前来。 话音刚落,侧门大开,小志领着一行黑色制服的人进来。 他们三人一组,为首的走向各个餐桌,然后恭敬的请他们离开。 那些人都是过来喝喜酒的,算是双方的宾客。 三十几桌人,有序的从侧门离开。 也不过就是几分钟的时间里,刚刚还高朋满座的大厅,只余下了杨家和莫家的大家长。 不过几分钟时间,热闹喧哗的宴会,一下子变得冷清。 莫耐惊骇的往后退,莫家的人很快上前,扶住她下来。 莫朝也趁机想下台。 “站住!”杨沧海喝止道。 莫朝的身前立即围上了数名安保人员。 莫朝不愧是在外国兵团里服过役的人,面对气势如日中天的杨沧海,他并不惊慌。 也许,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发生在妹妹的订婚宴上。 “杨沧海,你怎么认出我的?”他问。 “三年前。”杨沧海答。 “三年前?”莫朝有些意外,“没有想到你会等这么久?” 杨沧海并没有多愤怒,反而还还在浅浅微笑着,他遥遥的扫了一眼某个方向,“那是因为他直到今天才把视频交出来。” 杨沧海嘴中的他,莫朝是知道的。 岳峰,那个跟他一起,在兵团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曾经救过莫朝的命。 莫朝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妹妹当保镖。 像众多狗血言情小说里的剧情一样。 骄横刁蛮的妹妹,居然喜欢上了岳峰。 他冷笑的说:“你拿什么让他听你的话?” 杨沧海不语,只说:“你不需要知道,现在你只需要按我的话去做就行。” 小志走到柳桑田的跟前,“柳小姐,请你回避一下。” 柳桑田怔怔的看着白帘上的画面,那个左眼如血洞的男人,没有丝毫准备的被展示在众人面前,他最不堪的一面,被撕掉了遮蔽的伪装。 他用自己的方式,在与这个世界,针锋相对。 她一动不动,“志哥,我要留下陪着他。” 小志也是刚进来,刚看到那些画面,他大吃一惊,一个大男人,看了都觉得心中说不出的恐惧,更何况那让人心惊害怕的画面,一直定格在眼前,他说:“还是不要……” 柳桑田平静推开他的手臂,面如常色的说:“他的世界,只有我懂。” 于兰芳看着那些,整个人被电击了一样,目光呆讷了一会,她张着嘴看着自己的儿子,眼泪充满着整个眼眶,随后目光移到了莫朝的身上,嘴巴颤抖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大兴正要开口,杨沧海手一抬,叫住他:“老爷子,我的事,我自己来。” 杨大兴喉间哽咽了一下,点了点头,目光如刀般,狠狠劈向杨子安。 莫朝的双亲,莫博盛和莫夫人,简直像失了魂一样,两人双手在桌下交握了一下。 莫博盛张了口:“女婿……” 杨沧海打断他:“叫我杨沧海。” 莫博盛难堪之极:“这件事,你需要我们莫家做什么?” ※※※※※※※※※※※※※※※※※※※※ 感谢在2020-10-30 09:32:09~2020-11-01 10:5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最哇塞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5 章 杨沧海笑:“你比你儿子痛快。” 他们家的把柄在杨沧海手上,不痛快点,只怕杨沧海会给他们一个痛快。 莫博盛说:“我会在给莫耐的嫁妆上,再加一倍。” 杨沧海冷笑:“我没有说要娶她。” 莫博盛想借婚事,压下莫朝对他的伤害,的确算盘打得精。 莫博盛说:“可你们已经订婚了。” 杨沧海将五克拉的戒指举在眼前,半眯着看了一会,然后手一伸,对着柳桑田温柔无比的说:“过来。” 柳桑田如被神召,走了过去。 他上前,走到舞台的边沿,低下头,看着台下的柳桑田。 柳桑田静静的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杂念。 他冲她说:“桑田,你都看到了。“ 柳桑田仰视着他,眼睛里涌起雾气,拼命压制住排山倒海的震憾,重重的点点头。 杨沧海苦笑:“你不应该来的。” 柳桑田懂他的意思:“我只恨自己不是那把刀。” 杨沧海:“如果你是呢?” 柳桑田眼中光芒一闪:“我宁自毁,也绝不会做他人手中的伤你的工具。” 杨沧海一震,仰天去看头顶的水晶灯,他难得的笑了笑,眼角似有一抹泪,随后定定的看着柳桑田,郑重的一伸手:“送你。” 简单的两个字。 他探下身子,因为个子太高,他单膝跪下,手执着那枚戒指,握住柳桑田的手。 柳桑田看着他,把银色的戒圈往她的中指上套,被他捏在手中太久,金属圈带着杨沧海身上的体温。 她指尖略抖了一下,不敢相信。 他说:“不贵。” 她说:“别放过他。” 他说:“回家等我。” 她摇头:“你在哪,我在哪。” 他手指掠过她右眼上的伤痕,目光深深的看着,随后调皮的眨了一下右眼:“好,听说你以前校散打队的,等下要是狗急跳墙,你可是要保护我?” 连这他都摸得一清二楚,果然老板很腹黑。 但她还是自信的一笑:“别忘了,我属狗的,我才是王。” 他挑眉:“嗯,你在哪都是我的女王。”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莫家人都去看杨家人的脸。 杨家人,没有人站出来说一个不字。 做完这些,杨沧海站起来:“杨家和莫家在一年前约定的联姻,就此作废。” 杨家人轰的站起。 杨子安快速的向杨子权看一眼。 杨夫人则去拉杨大兴的衣肘。 杨沧海又说:“莫博盛,要想你儿子伤我左眼的事私了,可以。投资南海项目的款项,修改成无息贷款,不再作为入股的方式,这,就是我开出的条件。” 这回轮到莫博盛快要气得背过去。 “你胃口太大了。”他红着眼说。 莫夫人害怕的拉住莫博盛,拼命摇头:“答应他,答应他吧。” 莫朝没有想到,杨沧海居然用这个来要挟莫氏无息提供贷款,那可是十个亿的大手笔,转眼不是投资成借钱。 “是吗?”杨沧海解开了上衣的钮扣,衣服落在手中,他轻轻一挥,小汪上前接过。 他走到了订婚蛋糕前,拿起蛋糕边上的刀,随手往下一劈,八层的蛋糕,“噗”的一声,一切到底。 白色的奶油下面,黄色的蛋糕露出来,深紫色的葡萄纷纷滚落下来。 他刀尖一挑。 一颗葡萄粘满白色奶油,此时,插在了刀尖之上。 深紫色的汁液像血一样的流出来,沿着刀身一路蜿蜒而下,缠在了他的手指缝里,手背上。 他举着刀,回身,那刀上的葡萄,跟白色屏幕上的图面重叠,令人一下子产生了奇异的联想。 好像杨沧海手中的刀上,插着不是一枚水果,而是一个人的眼球。 莫家人骇然往后退去,有人直接瘫在了椅子上,拿手遮住眼。 杨沧海神态从容不迫的从莫家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去,看了一眼葡萄,又指了指自己的左眼:“那我这里,需要一只人眼,你们谁觉得自己的可以摘下来。” 集体沉默。 杨沧海笑了笑:“看来,你们也觉得自己身上的东西,跟作为身外之物的钱没有可比性。” “我只能说,前期投资的钱,我不收利息,后期,不能再追加。”莫博盛强硬了一把。 杨沧海没有吭声。 当有人伤受了你,你用什么讨回。 如果放在读书那会,第一个念头就是以牙还牙。 现在。 杨沧海握着刀的手,稳定而干燥,连一滴汗都没有。 他深吸了一口气,单手将刀一挥。 “哎呀!”一颗紫黑色的葡萄像子弹一样打了出去,直接打在莫朝的脸上。 “吧嗒”一声,葡萄掉落,弹跳的在地上翻滚了几下,直接滚到了莫博盛的脚下。 他惊得脚一缩,退开一步,双眼恐怖的盯着地上的东西,那东西也像人眼一样的盯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的原因,还是因为心虚,莫博盛觉得那就是一颗人眼,这令他心惊胆颤的快速去看捂住脸的莫朝。 “怎么样?”杨沧海把脸转过来,调整角度,用那只看不见的左眼,端详了一番众人的表情,指了指眼睛,“怕什么?大不了跟我的一样。” 妈呀! 莫家人再也坐不住了。 一个个抖腿的从位子站起来。 可是离开不到三步,就被小志带着人“请”回到原位上。 “急着走?”杨沧海不紧不慢的看着最先跑的人,那个人是莫朝的弟弟,十六岁,看得出没有受过什么风浪。 他勾了勾手:“带过来。” 那少年耸着头,不敢看他。 “怕了?” “……”少年不答话。 “其实跟你玩的沙漠猎狼的游戏一样。”少年眼色闪烁。 “打中眼睛,上分快。”杨沧海说着,掂了掂手中的刀,“要不要试试。” 少年距离杨沧海很近,看到他的左眼,脸都吓白了,拼命摇头。 “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游戏,一只眼而已,刀不插在自己的身上,怎么知道痛是什么样的。” 说着杨沧海刀轻轻往少年的肩头上一放,少年吓得尖叫,僵硬的拗着脖子,冲着莫博盛大叫:“爸爸,爸爸,爸爸……” 莫博盛:“你别乱来。” 杨沧海脸一板,声音阴沉的道:“你儿子就可以乱来?!” 莫博盛:“我……我真不知道。但是你要的实在是太多,什么都是有价格的,可以谈谈,再谈谈。” 杨沧海:“哦哦哦……”他嘿嘿的阴笑两声,眼角露出一个抹傲慢狠决的轻蔑,“啊呀!”一道寒光闪过。 少年肩头的布料掀飞,露出里面的皮肤,隐隐能看到上面泛起一层鸡皮。 莫博盛站在原地干着急,莫夫人几欲冲上来,都被他阻止。 莫博盛道:“我投资南海项目,提供无息贷款,十年之内,不问你杨家取半分利润,但你们必须在项目完成后的第一年开始,向我们莫家偿还贷款。为期十年,必须还完。否则……” “啊呀!”少年又发出一声尖叫,刀直接砍在了他的肩头。 他慌张的号起来:“我的手,我的手没有了。” 莫夫人哭叫:“快答应他,快答应他。你不答应,大的要坐牢,小的受伤,莫家还有什么指望?!你那些钱几辈子花不完,你是要留给谁?!” 莫博盛在外面养着私生子,也不是什么秘密,莫夫人边哭边骂,“你给贱女人在香港住大屋,她女儿在米国念书,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就是偏心!” 莫博盛心力憔悴,被夫人一骂,更是难堪。 莫耐倒是对弟弟爱护,上前道:“爸爸,你的钱比小弟的命还重要吗?” 杨沧海不理会她,只将手中的刀往下压,少年的身体跟着重力往下蹲,直到半跪到地上。 终于少年憋不住了,裤子下一片湿,他哭着喊:“爸爸,爸爸,爸爸……” 莫博盛握紧双拳,梗着脖子,突着眼冲着杨沧海怒吼:“我答应了,我答应了。” 杨沧海眼睛向小汪看了一眼,小汪拎着黑色的包上前。 里面抽出一沓文件,放在桌上。 一台笔记本就对面着莫博盛,开机,他的脸出现在视频里面。 “请签字。”小汪说着,把笔放在莫博盛手边。 字签完,小汪立即收走所有的东西,很快消失在大厅内。 柳桑田的瞳孔,不受控制的缩小再缩小,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莫耐抱住刚从刀下逃出的弟弟,“你怎么样了?” 少年虚弱的说:“姐,我的手,我的手。” 莫耐忙去看,只见肩头肌肤上,只有一条红色的压痕,像一根红色的线嵌入了皮肤里一样。 她深深吐纳出一口气,神色不似方才那么紧张:“没事,没有破皮。” “可我痛。” 柳桑田伸脖看一眼,应该是刀背压的,压制了经脉,再加上少年精神过于紧张,所以一度失去知觉,其实并无大事。 莫家人一下子都拥到了少年的身边,个个面带担忧。 此时,早过了婚宴的时间,大家吓的吓,饿的饿,都是心力憔悴。 莫博盛安抚过小儿子后,强打精神的站起。 莫朝一脸阴郁的站在台子上,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没有之前掌握一切的自信与霸道。 可他并无悔恨之意,反而目光狠狠的盯了一眼远处的岳峰,恨声道:“原来是你!” “哒、哒、哒……”沉重的军靴鞋底踏在冰凉的地板上,敲出震令心魂的声音,一直隐在幕帘后暗影,缓缓的走出来。 光影交错间,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明灭在大厅的水晶灯下,他站在了红毯的中央,看着顶端扶着莫家小儿子的莫耐,悄然伸出手:“莫耐,跟我走。” 莫耐看清来人,整张脸都变了色,她发抖的看着来人,开始流泪摇头。 柳桑田站在三步之遥的地方,心中唏嘘不已,如果有一个男人用这种方来抢婚,那这个男人,的确很可怕,也很可悲。 岳峰,没有办法带给莫家利益,于是用了最狠的一招。 让莫家受到重创。 任谁都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再选择这样的男人。 莫耐止住了哭声,转而去看杨沧海:“你不想跟我结婚,直接拒绝就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沧海冷笑:“谁打了我的脸,我就要打回来。我等了一千一百一十九天。” 莫耐:“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直接找莫朝算账,为什么要把我拉进来。我没有伤害你。” 杨沧海脸上微顿,随即说:“订婚的事,是莫家跟杨家定下的,你是棋子拒绝不了,我只能顺水推舟。” 莫耐还欲说话,一直久未出声的钟芊雯上前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在她耳畔低语:“别在激怒杨沧海,你不是他的对手。” 说完紧紧捏了捏她的手腕。 莫家将莫耐视为家族联姻的棋子,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连自己的哥哥,都败在了杨沧海手里,她就更不在话下。 打小只有他们兄妹俩欺负别人的份,这一次,算是将二十几年的自尊和骄傲,一并折在了杨沧海的手里。 她颇不甘的斜了杨沧海一眼,目光向柳桑田的身上扫去。 柳桑田握着手里的戒指,分外刺眼。 她怒气冲天的说:“那戒指,是我喜欢的款式,就算这场订婚用不上了,我也绝对不便宜别人。” 柳桑田“哦”了一声,神色平淡的瞥了她一眼,手一抛:“拿去,就一块破石头。” “当啷”一声,光闪闪的钻石被她随手扔在了地上。 莫耐捡起,似乎没有了这场订婚可以,但拿不回这颗钻石,才会让她脸上无光。 杨沧海对于这种事情,已经见惯不怪。莫家人对于金钱的痴迷,比起脸面来,前者才是他们最着紧的。 莫博盛强撑着说:“事情就这样结了。杨沧海,你记着你的承诺。” 杨沧海抬头仰望着半空中的水晶灯,右眼里的光,与左眼里的异彩,交相辉映,此时已分不清是他的眼睛更亮些,还是那头上的水晶吊坠更光芒四射。 他喃喃的说:“承诺不可靠,只有我手里的证据,才能让一切变得可靠。” 莫博盛不愧是商场的老手:“那视频,你何时删除?” 杨沧海斜斜挑了一下眼角:“南海项目正式束结束后,视频自然会消失。” 莫博盛心有不甘,却也不也多言。 他一跺脚,拿眼去看莫朝,心中想着儿子总算是暂时保下来,那心痛钱的心又平衡些。 他带着众人往侧门走,透明的玻璃门,被缓缓推开,冷空气倒灌进来。 他和身后人一齐打了一个寒战,不敢再多说一句,忐忑不安的离开这事非之地。 杨沧海伸出手中的刀,拔弄过一条椅子,坐在上面,沉默了一会,抬脸向杨家人看去。 柳桑田隐隐觉得,莫朝的事被揭发出来,并不是结束,而只是一个开始。 就像方才,她已经要走出大厅时,岳峰突然发难一样。 杨沧海不会那么简单的放过,曾经伤害过他的人。 杨子权握紧拳头,眼神没有丝毫温度的看着他,平静的眼底下竟有些许佩服之色。 而杨子安则嘴角抽了抽:“老三,算你狠。” 杨沧海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眼神安静的注视着他,这种眼神,就如海啸来临前的死寂一般,让人恐惧。 此时的杨子安,已是骑虎难下,杨沧海的枪口已对准了他。 杨夫人小心翼翼的走到杨大兴跟前:“我的子安不是个坏孩子,他不是……” “小时候是吧……”杨大兴面色哀伤的看着画面上被刺中左眼的杨沧海,那种绝望到极致的痛,像斧子一样,劈在了他与杨子安的父子亲情的纽带上。 他已对杨子安小错不断,司空见惯,可这一次…… “你早知道是吧。”杨大兴痛心的问。 “我……”杨夫人装不出伤心,索性认了,“是,我是知道。我不是一直让子安不要再乱来吗?” 柳桑田也终于在这时,明白了为何杨沧海对于于兰芳如此的思念,因为他不仅从没有得到过杨家的感情,而且一直被伤害。 “子安,去给你……弟弟说声不好意思,请他大人不计小人过,你呢以后不再犯就是了。”杨夫人作假的拍着杨子安的肩头。 杨子安默不吭声。 杨沧海玩味的看着杨夫人和杨子安做戏,他对于同父异母的兄弟,最多的感觉大约是大家都有一个“姓氏”而已。 杨夫人见杨沧海没有退让之意,忙向杨子权看了一眼,示意他出面说几句。 杨子权本来对杨子安没有多少好感,只是基于是同一个妈,此时他想的是,杨子安若是被父亲重罚,或是杨沧海执意要剥夺掉杨子安手中的权利,那极有可能,杨沧海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 十个杨子安,他都不在话下,可是十个杨子安也不及一个杨沧海。 他权衡轻重后,只得帮腔说:“三年前的事,是一场误会,那时老三夺了子安在桐城华阳的权利,所以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兄弟间的意气之争。” 说着去看杨大兴:“爸,莫朝的事,杨沧海已经为自己讨回了公道,子安还是自家人,能不能放他一马。” 杨夫人附和道:“儿子是我生的,儿子犯了错,自有我做妈的担着。”说着向杨沧海一扬脸,“你有什么冲我来,我知道,你是对你不满,我养你这么些年,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此话说出口,杨大兴眼神已变得更为不满。 杨沧海阴沉的盯了杨夫人一眼:“你真的担得起吗?” 杨夫人昂首上前,嘴角浮起一个鄙夷的藐视之色:“有什么担不起的?那画面上只有莫朝一个人,并没有我儿子。” 这话倒是说得在理,虽然她向来护短,可是应该精明的时候,还是很厉害。 她又说:“杨沧海,你做这么多,不过是想让我的两个儿子在他们的父亲面前丢脸,这些年你见不到他,就把这些事攒到今天,一下子向他摊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就是为了杨家的家产。” 初听之下,的确有几分道理。 只有柳桑田觉得,并非只为了钱,那只是表面上的。 果然,杨沧海只轻笑一声:“杨家有钱,可杨家太贪了。连我的婚事都要拿来做上市利好的消息,可见为了钱是有多不要脸。不过这些都是小儿科,不如你常金淑做的那些事的九牛一毛”杨沧海的眼里渐渐燃出一团红焰,像火一样的在眼底跳动。 杨夫人许久未被人直称其名,她有些茫然的看着杨沧海。 杨沧海声音缓慢的跟着他身体的走动,传出来:“把春丽请来。” 杨子安惊惶的看了一眼杨沧海。 柳桑田对“春丽”这个名字大约有些印象。 大厅之中出现了一个操着一口北方口音的五十来岁的女子。 她一出现,犯困的边走边抱怨:“整的什么事?把我晾在那,自己在这好吃好喝的。” “哟,杨先生,你怎么才让我出来,憋死老娘了,”她停住脚步,上前,杨子安别开眼睛不回应,她不高兴了,“怎么,装不认识了。” 春丽是在日本生活的侨民,开了一家模特经纪公司。每次杨子安去日本办车赛,就会找她安排一些模特小明星什么的去助阵。 这一次,春丽回国来,还正是受了杨子权的邀请。 只是,她在三号房里呆了近两个小时,也没有人来招呼一下。 现在出来了,好像又不太对劲。 这种女人,见惯了场面,她很快一堆人里面,看出了谁才是说话管用的。 她向杨沧海好奇看了一眼:“都说是杨先生有请,怎么见着装不认识?” 杨沧海目光一闪:“他不认你,不要紧,我需要你认个人。” 春丽笑:“我就认得杨先生。别人哪会认得出来。再说等这么久,我都困了呢。” 杨沧海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扔给她。 她一接,眼睛立即亮起来。 杨沧海说:“好,杨子安叫你来做什么的?” 春丽半老的双眼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目光与于兰芳一碰,立即堆起了笑意:“这不是小芳吗?村里来个姑娘,叫小芳,长得那叫一个俊。” 众人都知道这种人做什么的,脸上顿时不自在起来。于兰芳勾下头,将脸埋下,不敢看人。 杨夫人一脸寒意的瞪着于兰芳,直到杨大兴质疑的看向她时,她才有些不自然的把目光移开。 柳桑田陡然一惊,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杨沧海脸上波澜不惊,心底的一直隐藏的伤疤被利刃割开,痛的同时,血水一并流来,那烂了许久已经腐朽的地方,被搅动得让人不可忍受。 他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旁观者,可眼里的神色已漫漫生出冷肃的恨意。 他问:“你认识小芳是什么时候?” 春丽:“在非洲时。” 他问:“几年了?” 春丽:“得十几年。” 他声音顿了一下,再问:“她怎么到的非洲?” 第 86 章 春丽眼中透出一股不愿意明说的江湖气:“这不合规矩。” “好,我不为难你了。车你开走就是。” 春丽大喜。 眼前的杨沧海比起杨子安可是大方太多。 几个问题而已,居然能有一辆这么好的车。 二手的,也是辆豪车啊。 她转身便走,杨沧海看了她一眼,她手上的戒指样子老旧,看着就有些年头,随口说:“这戒指漂亮。” 春丽笑着摆了摆手:“嗯,说是从圆明园里弄出来的东西。金贵着呢。” “上面有个可是有个‘宝’字?” “对呀,宝,宝亲王,就是当年的乾隆爷呢。” 杨沧海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而是狠厉的看向杨夫人:“常金淑,你的陪嫁,怎么到了他(她)的手上?” 杨子安大叫:“跟我无关,不是我。这老东西胡说。” 杨夫人脸上蒙着霜雪一般,一语不发的死盯着某个方向。 春丽边走边鄙夷的扫了一眼杨子安:“当年求着我办事的时,一口一个姐的叫。我艹,就这点胆。” 杨子安顿时大怒,手一扯,将她拉个趔趄,挥手就是一记耳光:“我跟你就不认得。” 他吼叫的声音,不如耳光响亮,而这声音却更像是在打杨夫人的脸。 杨夫人嘴角微不可见的扯了一下,目光沉如寒夜。 春丽捂脸看是清杨子安后,目光错愕,却无惧色:“不认得我,叫我去三号房等是什么意思?” 杨子安这才发现,自己不打自招。 “不就是你当年把年轻小妈偷运到非洲,给那里的外派工人做……” “不要再说了。”杨夫人喝止道。 杨沧海听到这里,也不再发问,他的目光移到一直作龟缩状的母亲身上。 时间倒退,光影轮换,刚刚找到母亲的画面一下子涌在他的脑海里。 在他找到她时,他没有立即认出来眼前的人。 只凭着儿时藏下的照片,还有他跟母亲耳朵上的三个耳洞,才认出来。 接回国后,他才发现,那段令人屈辱的往事,如鬼影一样缠住了她。 入夜,她便会像疯子一样的哭号,颤抖,自残。 刚刚,就在春丽被放进来的一刻,小志从她身上找到了一个u盘。 里面的内容,让杨沧海怒不可遏。 全是十几年前,于兰芳受辱的画面。 这种东西被带入订婚宴,自然不是来助兴的。 “原来是你。”于兰芳走出来,双眼如锉刀一样,一下下凿在春丽的身上。 春丽见她神色如此,立即觉出不对劲,她笑笑:“你也混出头了,不说了,走了。” 于兰芳嘴里如堵了一块恶心之物,想吐吐不出,想咽,却只叫她更难受。 她双眼死死盯着对方:“把车钥匙留下。” 春丽眨着眼:“这可不成,这位先生说了,给我了,给我的,就是我的。” 于兰芳:“就凭你那几句话,你就想要一台车,你以为你是谁?” “小芳,别以为回了国,你就重新做人了,告诉你,做那种事的,做过一天就是一辈子的事。”她说着,腥红的唇动了动,半笑半得意的说,“给人做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以后低调点,大家谁也不认得谁。只一样,别人五人六的,跳出来跟我春丽甩脸子。” “世界上就是有你这种人渣作恶,才毁了我的一辈子。”于兰芳怒骂。 “渣子!哈哈……”她笑得轻蔑,挑起眼帘眼波里一副老鸨子的徐娘模样,“毁你的怎么是我?要怪就怪那个甩了你的男人。” 春丽说着,眼珠儿子一转,“再说,谁让你得罪了不应该得罪的女人呢。” 她意味深长的一笑,撩了撩头发,转身便走。 柳桑田默然看着她扭着包裹在皮毛大衣的身体,大摇大摆的走向侧门。 于兰芳掩面而泣,全身无力的靠在扶着她的人身上。 杨沧海从头听到尾,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手中刀,一下一下敲在地面上,沉重而缓慢。 要捉捕这种在海外贩卖人口的蛇头,取证极难。 就算有了人证,可是事情发生在遥远的非洲,人能回来,已是大幸。 要得到一个公道,真是想都不要去想。 这一点不仅于兰芳知道,杨沧海也是清楚的。 因而,杨夫人和杨子安面对事情败露后,他们担心的不是被人告发,想的只有杨大兴对他们的态度如何。 杨大兴的脸抽了抽,目光久久的停在于兰芳的身上。 要不是为了订婚的事,他是不会想起这个人是谁。 也许他在看到杨沧海的脸时,恍惚记得有一个女人,为他生下了一个还不错的儿子。 这个儿子,是三个孩子里,最有出息的一个。 能忍,能算计,也最记仇。 他身为男人,不得不来面对小儿了跟妻子与两个儿子的纷争。 以前再怎么闹,不过是钱多钱少。 今天,已经关乎杨大兴的脸面。 他起身,走到杨子安的跟前:“谁让你这么干的?” 杨子安翻眼向天。 他又问了一次:“是你妈?” 杨子安没有吭声,眼睛不自在的瞥向母亲。 杨大兴闭了闭眼:“金淑,是你吗?” 杨夫人脸上不耐的浮出一个漠视的表情,杨大兴眼如凶狼的注视着她,像是能撕了她一样。 曾经杨夫人一副大人大量的模样,只要他不把人领回家。她就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想来,她什么都知道,还纵容杨子安做了太多他并不知道的事。 他这个人风流是风流,可有一样,处处留情,也不会去让老婆跟那些外面的花花草草较劲。 自以为能降住家中的老婆,拿钱摆平外面的情~妇,没有想到就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了这种事。 杨沧海的眼睛,于兰芳被卖到境,杨子安做假账,他都感到自己是如此的被眼前这个女人玩弄于鼓掌间。 这些事,不挑明,也就是一根刺扎在心里。 一旦被揭开,那种滋味,直击他最在意的男人脸面。 可眼前的女人,她只嘴动了动,眼珠向外一突,死盯着于兰芳寒意森森的说:“我是为了杨家,我为了让杨沧海安心呆在我们杨家。” “这跟小海有什么关系?”杨大兴痛心的问,“你这样做,你让小海怎么面对外面那些人?怪不得莫氏那边,一再用小海的生母的事,跟我要这要那。” “你眼里只有钱,何曾有过我!” 杨夫人嘴巴咬合得像在撕扯什么最难咽下的食物一样,吐出的却是一个接一个的痛意。 说完,她神色痛苦的看着杨大兴,每一根神经都极质的在抽动,让她全身止不住的发抖。 杨大兴没有再追问下去,有些愧色的看了一眼杨沧海:“小海,这件事,是他们不对。” 哼,哪里是“不对”。 柳桑田在一旁听了,心里也是痛怒交织。 她惊讶于杨沧海的平静,好像这件事,在他心底早就演过成千上万次一样,丝毫没有新意。 第一次,柳桑田看到杨沧海的右眼,散发出的空洞无神的沉郁。 要是杨大兴但凡有一个父亲的样子,只怕也不会允许别人是这样践踏杨沧海的尊严。 而且,春丽来的时间,正是杨沧海的订婚日。 这不是巧合,只是杨子安的算计,没有得逞罢了。 杨沧海并不去接杨大兴的话,只盯着戳在地上的刀尖,闷声问:“我妈,是不是从此太平了?” 杨大兴虽不情愿,却也点头。 杨沧海抬头,看向杨夫人:“我在问她。” 杨夫人咬着牙,硬是一个字也不说。 杨大兴说:“小海,念在她有病,你高抬贵手。” 杨沧海讥笑:“有病啊?” 杨大兴点头:“是。” 杨沧海:“什么病?” “……” 杨沧海:“答不上来?” 杨大兴无奈的说:“杨子安是不能再呆在华阳集团了。” 杨子安眼睛恨恨的瞪着杨沧海。 杨大兴又说:“你跟你妈,都去外面吧,以后华阳的事,不要再插手。” 杨子安不服:“爸,我才是你儿子,他算什么?他能做的,我也能做。” 杨大兴大怒,声音沉重又嘶哑:“你就是太能作了,无法无天。我现在不管着你,将来你会出大事的。” 杨子安:“能有多大的事,只要钱砸够了,哪件事摆不平。” 杨大兴怒极反笑的盯着杨子安:“是吗?你从小到大,摆平事的钱是谁出的,你赚过多少?你又花了多少?你败完了你那一份,还要来败整个杨家吗?” “爸,你上了杨沧海的当,他才是要霸占杨家所有财产的那一个。” 杨大兴摇头直叹,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转目向手下说:“送他出国去,越远越好。” 事情一走了之就能平息,那这世上就无公道。 柳桑田看到杨沧海的目光悠远的看向门口,那里人影绰绰,似乎有人在这边走。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疾步进来的小汪。 她注意到小汪的手里拿着一只托盘。 托盘里,盖着一块白色的纸巾,中间一团红色浸出来。 门外隐约传来警车的声音。 小汪从则门过来,低声对杨沧海说:“刚刚那个开着你车出去的人,出车祸了。东西拿回来了。” 杨沧海平淡的点了点头,用刀背推着托盘到杨大兴的跟前,然后静静的看着他。 一根血肉模糊的手指,指上套着一只嵌着宝石的戒指,此刻就在托盘里放着。 杨大兴脸色大惊:“你这是做什么?” 杨沧海闲聊般的说:“杨家的东西,我替老爷子拿回来而已。” 杨大兴:“小海,你!” 杨沧海说:“你说过,从杨家拿东西,就要付出代价。这个是我讨回来的,不亏吧。” 杨大兴脸一沉,去看杨子安和杨夫人。 小汪又说:“开车撞人的司机,是阿南。” “啊南啊?”杨沧海饶有兴趣的望了一眼杨子权的双腿,重复着。 “近些年一直在日本比赛的一个外籍赛车手。他……是二少爷车队赞助的一个人。” 杨子权目光一闪,迅速的向杨子安看了一眼。 杨子安不些不自在的回避,低下头,什么也没有说。 刚才的忿忿不平已然换成了只想逃离之色。 杨沧海向杨大兴说:“今天要是我坐这辆车出去,是不是死的人就是我呢?” 杨大兴眼里光越来越冷,冷结出一道冰光,直奔杨子安而去。 杨子安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计划中,用春丽来逼杨沧海订婚。杨沧海是个孝子,怎么可能让母亲在非洲的那些事暴光。 但是凡事要留一手。 毕竟,他要对付的不是一般人。 多年前交手,他多次落败。 这一次,他想了一个更狠决的。 杨沧海一天不订婚,杨家的家产就一天不会分割。 与其等,不如主动出击。 赛车手阿南,就是他准备的最后一招。 要是杨沧海不肯执意离开订婚现场,那就让他成为下一个“杨子权”。 毕竟,十四岁时,他就干过这种事。 年纪小,不要承担法律责任。 而且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无心之过。 他轻哼一声,假作无所谓的说:“天灾人祸,这只能说老三你吉人有天佑,你看看,连天都帮你呢。” 杨大兴心中越听越冷,他虽未当下直接说破,要他再将杨子安当成小时候那个熊孩子看,已然不可能。 自我保护的本能,让他意识到,三个儿子里,最冷血的是眼前这个阿斗。 杨子安马上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爸,你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人,我会这么蠢,做这么蠢的事吗?” 他越是如此,杨大兴越是恨,他还在哔哩吧啦说个不停时,他便狠狠的抬脚,踢在了杨子安的膝弯处。 杨子安噗通跪倒,跪在了杨沧海的跟前。 他要爬起来,杨大兴喝骂:“畜生,跪着。” “爸爸!” “你跪着,什么话也不许说。一个字我都不信你的。” “爸,你偏心!” 这话听得让人狂笑。 连柳桑田都发觉出,杨大兴是在救他,而不是真的罚他。 杨大兴恨恨的说:“闭嘴,你的事,不能这么算了。” 杨夫人不忿的插进来:“杨沧海好端端的在这,你发什么疯?” 她去拉杨子安:“站起来,给他跪什么?他是什么东西。” 杨子安:“妈,爸偏心杨沧海。” 杨夫人:“你爸爸,疯了。” 杨大兴眼角抽了抽:“是你,是你疯了,你个疯女人,教出来的好儿子。子权的腿是怎么出事的?” 所有的声音都沉静下来。 众人的目光皆投射到了杨子权的身上。 杨沧海拿刀的手在手中挥了挥,抹了一把上面的奶油在指尖,往嘴巴里一衔,嘬了一口:“老爷子,你说三个儿子里谁最聪明?” 杨大兴沉默不语。 杨沧海目光凝滞在杨子权的身上,眼中闪出一丝心照不宣的神色,直叫杨子安看得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他慢慢的冲杨子安笑了笑:“别人的家的孩子,是老大傻,老二奸,还有一个老三宠无边。可我们家……”他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笑,边走边把刀放在了蛋糕的旁边,推着杨子权的轮椅到了正中央,蹲下,搓揉着下巴,仰视着他,“嘿,老大,我能问到了,都帮你问出来了。十几年前,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出的事,你想明白没有啊……” 杨子权握了握拳头,目光如刺一样的扎向了杨子安:“阿南是谁?” 杨子安胸口起伏了一下,身体有些佝偻,他偷看了一眼杨子权,“大哥,他只是一个赛车手。” 杨子权手一扬,之前小汪放在桌上的笔记本上,立即弹出一个画面,是地下车库,一个男人鬼鬼崇崇的在一辆德系车旁边打转。 很快画面切到那人的脸上,杨子安马上露出一丝紧张之色。 杨子权恨恨的说:“他就是阿南,在杨沧海车子的发动机上动了手脚。” 杨子安分辩:“他做什么我怎么知道?” 杨子权痛恨的说:“为什么跟我当年出事的车,发动机改动的手法一模一样。” 杨子安眼神闪烁;“阿南是赛车手,我只请他赛车,别的怎么会知道,你当年出事,我才多大?” 杨子权一拍椅背,嘴中极怒的吐出一句:“我把你日本赛车改装车的那些全拆下来看过,改车的方式,出自同一人之手,那个人曾在十六岁时,因非法改车入狱,却在几个月后,被人保释出来。钱是从我们杨家的账面上流出去的。” 杨子安立即否认:“我那时,还在读书,我哪里能调动公司的钱。” “不是你,还有谁?” “不我出的钱。” 几字出口,他立即后悔。 杨子权极不愿意承认,又不得不面对的一个名字,他久久看着怔怔愣神的杨夫人,冷冷的笑:“妈,你对一个替父亲生孩子的女人,如此的阴毒,怎么就对一个改车的混子这么大方。五十万的保释金,那可是十几年前啊。” 杨夫人双眼呆呆的看着杨子权,眼色重沉,她几近崩溃的踉跄到他的跟前:“子权,子权,他没有……” 杨子权眼中亦是含着泪,沉痛无比的呐喊道:“妈!” 杨夫人再也编不下去。 杨沧海旁观良久,幽幽说道:“警察就在外面,车子改没有改过,他们不用骗人。” 杨子权低声泣道:“我昨晚就叫人看过了,我叫人看过了,我还叫人查了那个叫阿南。” 杨夫人心焦不已,杨子权的腿没了,这件事,她事后才知道的,可是为了她心里的那个太平,她替杨子安瞒了下来。 这此年也拼命补偿杨子权,冷落了杨子安。 可还是瞒不住。 她悔恨的说:“你要相信他不是故意的。真的,子权,妈是爱你的。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最爱你的人。” 杨子权木然看了她一眼,再也不说话。 杨夫人一把揪过杨子安,按他在地上:“快跟你哥说,你当年就是淘气,你不过是好玩。跟你哥说对不起,以后你都听你哥哥的话。” 杨子安被扯得心烦,加上之前种种都已暴露,他倒是轻松并不在意起来。 如果年少时还有一点愧意,此时也早被多年里商场上追名逐利的欲望给磨灭了。 他一甩手:“有什么大不了,他不活得好好的吗?你们老了,以后只能靠我了。杨沧海那么恨你们,他会为了你们养老送终吗?还有你,杨子权,天天拿大哥的身份压着我。没事就告我的状。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送去外面念书,我不喜欢念书,我就喜欢开车玩。” “的确,爱之深责之切。”杨子权分外平静的说。 可能别人看到这里,会认为杨子权极有可能迫于压力,会原谅杨子安。 而柳桑田心中骤然一紧,那样心如死灰的神情,在杨子权眼底划过时,她看到了海啸来临前的异象。 “噗”一声响,伴随着一声响彻整个空间的号叫,柳桑田眼前出现一片血雾。 时间停止,一切都快到只一个颜色的画面,刺目的红色冲天而起,跪倒的杨子安在地,伸着双手指着杨子权,“啊……”的痛叫被瞬间放大数十倍。 柳桑田有一种冲动,要用装点餐桌的白布给他止血。 可是当她看到在角落里的被人扶着的于兰芳,看着屏幕上仰天哀嚎的杨沧海,她的内心便停止了动荡不安。 她平静的看着红色的液体,一股一股的从杨子安的双膝下涌出来,浸湿脚下的红色地毯。 空气里本来弥漫着奶油的香甜味道,此时也变成浓重呛鼻的血腥之气。 再看杨子权,他从容的拿起桌上的纸巾,在刀柄上擦了两把。 把刀扔在地上,仰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含着他兄弟味道的空气,神色居然有一抹胜利的放松。 再看杨大兴,站在两个儿子跟前,一副无力回天的模样,整个人的精神一下子萎靡缩皱成最无用的老人,他嗫嗫的蹲下,查看伤势,又叫人过来抬走,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有人来清理时,问要不要报警时,他才捂着胸口无力的摇头,那一刻,他跟田间地头再也扶不起铁犁,扛不起锄头的老者一样。 除了沉暮如钟的叹息声,再也发出一句能让人敬服尊重的话语。 到此,所谓的订婚宴,变成了杨家揭老底,互相拆台的戏码。 柳桑田看得目瞪口呆之外,也唏嘘能在杨家成长起来的孩子,那真是得有三头六臂才行。 转眼看见杨沧海,正在松领口的勾扣,她才蓦然发现,他其实并不是表面上的轻松。 这一环套一环的设计,若不是提前做好准备,将所有意外皆算计进去,杨沧海就成了杨家被分的那块大蛋糕。 他只有挨刀的份。 再看杨子权,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腿上的毛毯,他抬眼望了望于兰芳:“小海,我没有想到,你能说服你的母亲。” 要让一个母亲,在儿子面对承认过去的不堪,的确是比杀了她还要难的事。 但于兰芳做到了。 于兰芳虽不及杨夫人能言善辩,却极为坚强。 杨子权又开腔说:“你成功让莫氏投资南海项目,又除去了最挡你路的杨子安,以后这杨家是你的了。” 杨沧海轻笑:“各取所需,老大,我最在意的并不是这些。” 杨子权说:“我没有你命好,你有爱你的如命的妈,还有一个为你拼命的柳桑田。” “我的桑田,的确,很好。”他心里低低的说。 “我们都低估了你,你赢了。”杨子权推着轮椅上前,腿上的毛毯掉在了地上。 “难得,大少爷认同我一次。”说着,杨沧海为他捡起,弯腰给他盖上,头低下时,杨子权在他耳畔说:“我的好弟弟,这还只是上半场……” 杨沧海一怔,侧目看着杨子权嘴角含着的笑意:“好,我等着你的下半场……” ※※※※※※※※※※※※※※※※※※※※ 感谢在2020-11-03 12:22:18~2020-11-04 16:1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最哇塞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7 章 第 88 章 柳桑田和杨沧海在车里过了一个记忆深刻的良霄。 在后面一个月的时光里,她和杨沧海偶尔说起生日时,杨沧海都会调侃她一句:“没想到你这么开放。” 他的生日记忆,从此被柳桑田的热情填满,那些曾经扎在他心头的刺,被拔掉,伤口如历经严寒后,等到了春天的花草树木,一点点复苏,生长。 杨大兴曾经派人送来一些补品之类的东西。 杨沧海看都没有看,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柳桑田等他离开,就跟在屁股后面收拾。 后来,送东西的人,明白了。所有东西往柳桑田那儿送。 这天办公室快到下班的时间,小志打电话到柳桑田的座机上。 “柳小姐,你能不能跟那边说说。” 柳桑田正埋头填写南海项目人员派遣单,看着自己的名字和出发日期,她觉得自己努力的一切,没有白费。 听到“那边”停下了来。 “这次又是什么?” “送了油画。” “啊?” “很大一幅。” “送去家里吧。” “好。”小志在那端说,“以后送这么大的东西,其实可以直接送到你家里去的。” 柳桑田想了想,杨大兴送的东西,决计是不能直接送到家里去的,于兰芳要是见着那边的人,那估计又会发病。 她一直靠药物控制,一般的药物剂量已经不能安抚她了。 总之一切小心为好。 于是她说:“还是不了。辛苦了。” 伤痕造成了,弥补不过是事后的一种修复,长年累月的裂隙不会好的。 这边电话刚刚挂断,手机响起。 看来电显示,是李秘书。 她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现在在另一家公司做事。 说起来,她也很独立,没有再找过杨家人。 柳桑田顿了一下,才接起。 “李姐。”她先打了招呼。 “小田。” “嗯。” “杨大兴,快不行了。” 李秘书说完这句,停了一下,继续说:“他想见见杨总。” 柳桑田没有出声。 李秘书:“他也联系不上杨总。” 他——是指杨子权。 柳桑田和杨沧海回公司上班后,从没有再提及杨家的任何人。 两人默契的把自己的生活,从杨家那边剥离开来。 于兰芳才是他们认定的家人。 所以…… 杨沧海做是比她要绝决很多。 除了在公司层面,要跟总部那边打交道,因为南海项目的推进,一直由他负责。 可以说,整个杨家的资金和运作,都在以这个项目为中心。 因而总部那边,也极少对桐城华阳提出什么异议。 现在,私事掺杂进来,柳桑田有些为难。 李秘书在那边叹:“子权,要从扬去一趟杨家。我是不愿意的。” 柳桑田眼中透出一丝笑意,仿若看清她的真实用意:“李姐,你是想问,杨总去不去吧。” 李秘书那边一滞:“是,杨总若是去。我就没有道理拦着从扬了。” “好,我转告。” 柳桑田握着手机,想了想,径直向杨沧海的办公室走去。 她敲了门。 等了几秒。 门打开,他在那边讲电话。 她进去,关上门,站在门边,等他。 听到杨沧海在说:“杨家不接受我母亲,我不强求,但你凭什么要我去看他?” 柳桑田心头一沉,李秘书的电话,并不是试探,而是来告之她这件事的。 杨子权要想跟杨沧海联系上,哪里用得着她呢? 杨沧海回头看她时,电话已经断了。 她站在那里,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再提杨大兴的事。 过了一会,杨沧海平复了情绪才问:“有什么事?” 柳桑田说:“哦,想问是吃火锅,还是吃日料。” 杨沧海长长呼了一口气:“总算听到一句我喜欢的话了。” 柳桑田随口说:“那吃日料吧。” 杨沧海:“你不是说日料又贵又吃不饱的。” 柳桑田想了想:“老公出钱,就得吃贵的。” 杨沧海笑了:“你不是说在公司,不许老婆老婆的叫吗?” 柳桑田扬了扬手机:“杨总,下班时间过了五分钟了。所以,现在是我柳桑田的时间。” 杨沧海配合的走过来:“老婆的时间,我还是要遵守的。” “嗯。”柳桑田面带嘉许之色,眼挑了挑,“得奖励一下你。” 杨沧海凑近过来:“怎么,今天可以睡一张床上了吗?” 柳桑田脸快速的红了,咬了咬牙:“杨总,办公室不要调~情。” 杨沧海“哦”了一声,做了个抱歉的表情,随后去收拾桌子。 车停在日料店前,柳桑田先行进去订位子。 两人间的小包间,相对而坐。 菜上的得快。 柳桑田默默的陪着他吃。 杨沧海喜欢吃日料,并不是天生的,算是后天陪养。 用他自己的话说:“生活在那里,就要隔入那里。” 柳桑田觉得清淡无比,但为了杨沧海,还是让自己看起来很享受。 吃了一半,隔壁那边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你能不能再等几年?” “我们大一就在一起了,现在都快研究生毕业了,不能结婚吗?” “我们没有钱,要是结婚,得有房吧,首付就几十万,我到哪去弄这么多钱?” “我们租房吧。” “租房?”男生的声音大了些,“租房的钱可以在外面吃上几顿饭了。” “我们可以不在外吃,自已做啊。”女生央求。 “你做吗?你会吗?”男生语气缓缓的说。 “我不会,你就不能做吗?”女生说。 “一天三顿?” “早上外面吃,晚上做。” “天天做?” “就周一到周五。” “大小姐,我哪有那么多钱。” “你就知道钱钱钱。你没有钱谈什么恋爱?” “那你去找富二代啊,你认识我时,我就这样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行。 柳桑田本还和杨沧海正在说公司上的事,声音都被隔壁给盖过去了。 她皱眉头:“这两人走不到头的。” 杨沧海夹起一块生鱼片,蘸了点酱,褐色的汁水挂在银色的鱼肉身上,慢条斯理的滑下来,凝成一颗褐珠吊在尾端:“你边跟我说话,还在边做情感分析员,一心二用啊。” 柳桑田没在意他的揶揄:“我站女生角度,觉得她挺……怎么说呢,男生跟女生对于未来的规划不一致。” 杨沧海:“那是因为男的规划里,爱情其实是用来掩盖性~欲的借口。哪有那么深的了解,不过是见色起义后,想办法尽快跟人上~床。” 柳桑田侧目想了想:“嗯,先欲后爱,然后再谈责任。你是这个意思吗?” 杨沧海把蘸好料的鱼生,用筷子递过来,左手接在下面:“张嘴。”柳桑田探出脖子,含住,他才放下筷子说,“欲望是爱情诱因,那些奔着面包去的,奔着颜值去的,都可以理解,就是别把自己说得跟完人一样,别人就是一块煤渣子。那样的人,要么自卑,要么自恋。” 柳桑田咬着嘴里的吃食,托腮盯着杨沧海看。 杨沧海低头,吃了一块白嫩的豆腐,抬头时看到柳桑田还在他,便问:“怎么了?” 柳桑田眯了眯眼,声音略着浓浓的鼻音:“那你是奔着我什么而来的?” 杨沧海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个地方说,我必须跟你在一起。” 柳桑田不懂:“那万一我们不在一起了。或是以后感情不合分了怎么办?” 杨沧海白了她一眼,又夹了一块鱼生戳进酱里面,还在里面翻转了个三百六十度,浓浓的包了一层汁,再拿眼瞧着她时,有些咬牙的感觉:“那我的心会跟着死掉的。” 老土又没新意的用词。 柳桑田不满意的撇了撇嘴。 原来小说里哄女生高兴的话,在现实中没有几个男人会说。 那些让人脸热心跳的词,全是些小甜文的网文作家自己癔想出来的。 想到这,深为自己的花的那些晋江币不值。 曾经那些文有多甜,现在就有多没味道。 杨沧海似乎看出她的失落。 还不忘记补一句:“跟我分手是你的损失。” 我去。 直男。 自恋。 腹诽中,眼前多出一块鱼生,他目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带着命令的口气:“张嘴。” 柳桑田委曲的咬住筷子端,忿忿的咀嚼着。 他在用吃堵她的嘴。 真是一点也不给她一心二用的机会。 两人就在叫着隔壁小情侣的分手式餐桌对话中,慢慢的消灭端上来的日料。 终于在吃到第六口时,柳桑田再度点评:“男的压根不想跟女的结婚。什么钱、做饭、会不会,都是借口。” ? 杨沧海埋怨着的看她:“你跟我在一起时,能不能不管别人的事?” 柳桑田不理会他,自顾自的继续:“这些事两人在一起后,很快就知道,几年了,还拿这个事说事,只能说他只想吊着对方,没想过真的跟这女的过一生。” 杨沧海有些不悦,柳桑田身体往隔壁移了移,冲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杨沧海没有想到柳桑田会八卦成这样,半推半就的挪过去,盘腿坐在她身边,不忘记端着一盘生蚝做吃瓜群众。 在了隔档处,她听一句,就学人家一句,他便喂一个生蚝给她吃。 生蚝喂完了,那边还没有吵完。 两人偷笑着,听隔壁继续吵嘴。 柳桑田看他喂了她,又用同一双筷子喂自己。 这样不讲究,她第一次见。 “呃……杨总。”她想提醒他,他没有换筷子。 他拿眼看她,嘴嘬着筷子上的夹的生蚝,吃得津津有味,“什么?” “你喜欢吃生蚝?” 她其实想说,那生蚝刚刚她舔了一下,觉得太淡了。 “嗯,很甜,很软。”他笑,含在嘴里,细细的品偿。 就一块软肉,哪有那么好吃的,她想。 看到他吃得太香,不好破坏他的食欲,只好说:“喜欢多吃些。” “嗯,”他随中说,“就是还差点什么。” “差什么?”她问。 “差点你的味道。”他伸手过来,扣住她的后脖,按下,搅进她的嘴里。 同样的味道,互相交融。 柳桑田僵了一下,想脱开,竟被咬住,只能任由他作威作福。 加了他的味道,果然不再寡淡。 一挡之隔的那边,传来女生的抽泣声:“你知道吗?你爱吃这死贵的日料,可我喜欢吃路边摊上的烤串。你喜欢看科幻,我喜欢看爱情片。你喜欢足球,我喜欢看韩剧。你喜欢游戏,我喜欢美妆。可从来都是我一直在迁就你,我已经打了两次了,不能再这样下去。” 男生半天不吭声。 女生下最后决心的问:“你到底跟我结不结婚,就算不买房子,没有婚礼,结婚证总要跟我去领一个吧。” 男生依旧不出声。 女生急了:“我今天带了户口本,把你户口本拿来,明天就登记去。” 柳桑田听到这,冲杨沧海小声说:“你信不信,那男的一定不会答应,而且男的可能要出国了。” “我的户口本不在我手上。”男生说。 “什么?” “我正在办出国。”男生老实交待了,“我觉得我们还年轻,以后有更多的可能,不要太早把两个人的关系绑定。” 柳桑田听得直摇头,杨沧海侧很意外她的表情。 再听下去,只怕还有更让人不爽的内容。 杨沧海匆匆忙忙付了钱,拉着柳桑田出了饭店。 柳桑田在笑:“你这么急做什么?” 杨沧海一边扯着她疾走,一边很不悦的回头看。 柳桑田说:“你还怕那两人跑你跟前吵吗?” 杨沧海一声不吭的把她塞进车里,发动车子。 柳桑田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他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倒车。 “刚刚不是好好的吗?” 他什么也不说,车一路向北开去。 到了兄弟饭店门口,柳桑田才反应过来,“杨总,你没有吃饱啊。” 杨沧海很认真的说:“日料你不喜欢,以后都不要吃了。吃你喜欢的。” 柳桑田有些意外。 她哦了一声,目光缓慢的从他身上移到店门口,杨沧海平时不是那么在意这些事的。 怎么他转性了? 进了店,他向兔唇老板要了老三样,开始了他的饭前自我批评:“我应该吃你喜欢的东西,融入你的生活习惯的。这样,你才会认同我。” 他是不是病了。 柳桑田突然有些不适应。 他又说:“这一个月,我们都来这里吃。” 她咬着筷看他:“杨总,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杨沧海说:“少放点,还是能吃的。” 菜上来。 他三口饭,一口菜,十分努力。 “杨总,你别这样,”柳桑田摸不清他为何突变,想到于兰芳神经有些……不好,问题严重了,“要不以后我回家做给你吃吧。你看你又有洁癖,又不喜欢辣。” “桑田,我觉得你最近一段时间,特别迁就我。其实不用的。”他有些低落的说。 柳桑田的确是在照顾他的情绪。 他其实脾性很直,商场上的假面,在她的面前会卸掉。 所以私下的相处,柳桑田让步的时间居多。 连吃东西,她尽量跟着他的口味走。 她越是这样,杨沧海越没有安全感。 他有些烦,觉得她在刻意的讨好自己。这不是他想的那样。 她会不会变成公司里面的那些人一样,看着他的脸色做事,揣摩他的话,他的意思,做奉迎的事。 “我没有故意,就是想着我都行。”柳桑田找不出借口。 她以前打工的地方,老总们怎么过份,她都应付得来。 他幽幽的说:“可……你要去南海了。” 柳桑田猛然想起,刚才那对情侣说的话,男的也是要离开了,所以不跟女的结婚。 所以……杨沧海的意思是,她会一去不回? 她忙说:“那是为了公事啊。” 杨沧海越发的打不起精神:“公事,对,公事。我们的开始,就是因为公事。” 他话有些隐晦。 之前柳桑田拦车求工作,后来为了升职,一路风头出尽。 正是在公事上,柳桑田的一往无前,深深的吸引了杨沧海。 他见过太多为了功利而奋斗的女人,所有人最终的目标,都离开不一个“钱”字。 唯有柳桑田,几乎是以嫉“钱”如仇的态度,在争取着她要的位置。 这个表面三句话不离“钱”的女人,最在乎的其实是感情。 她是他的稀有之物。 他突然生出不舍。 当一个女人不爱男人的钱时,那她要跟对方分开时,也会走得潇洒而干脆。 这个关于去南海的问题,没有继续下去。 在兄弟饭店处,补了一顿后,柳桑田觉得饱得不行。 结账时,兔唇老板热心的问:“什么时候请喝喜酒?” 杨沧海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很自然的笑。 柳桑田随口说:“我要去南海工作了,那项目得好几年。” 兔唇老板:“那领了证再去。”他眼里闪着为她着想的神色,“大家都安心。” 柳桑田笑:“我没有什么不安心的。” 杨沧海侧目看她,神色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兔唇老板在旁边说:“你年轻又独立,不缺人追求。杨哥,可是被他们那个圈子给封杀了,没退路了。” 杨沧海和莫耐没有订婚,但是莫家在南海的投资资金上,一分不少的投进华阳公司。 已经让他们所在的富人圈子,啧啧称奇。 再加上杨沧海生母身份的暴光。 一来二去,大家都风闻了一些杨沧海的手段。 自然,在联姻时,不会在考虑将女儿嫁给他。 柳桑田不了解这些。 只当是兔唇老板在贬低杨沧海。 于是她笑了笑:“大家搞事业才是正道,结婚这种事,就是锦上添花,慢慢再说吧。” 杨沧海默默听着,脸上的笑容不复存在。 她提议两人回家去。 杨沧海没有反对。 车开到一半时,柳桑田觉得路不对。 “你这是去哪?” 杨沧海双眼看着前方:“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车子驶入幸福小区。 杨沧海搭手在方向盘上:“桑田,到了。” 柳桑田:“怎么来这?” 后面的话没有说,其实她一直知道杨沧海很介意柳颂。 而她一直住在柳颂曾经租住过的房子。 杨沧海看着她:“就想来看看这。” ? 柳桑田莫名其妙。 杨沧海说:“这个地方,对你来说很重要。对我来说,也一样。” 两人上了楼。 进门后,柳桑田四处打量了一下,开始收拾。 房间其实很简单,也没有东西可去整理的。 杨沧海站在门口,看着她这里摸一下,那里看一眼,目光里流露出不舍的样子。 他说:“桑田,你有些东西并没有带去家里。今天就一并带走吧。” 他用商量的口气说。 她犹豫的看着他:“我还是想留下这里。” 他说:“我那里足够大,装得下你的所有。” 他话中另有深意。 柳桑田回头看他:“我不是马上去南海做事吗?这里又交了一年的租金,不着急退的。” 杨沧海在小小的房间里走了一圈,从柜子里摸出一包方面便,他看了一眼生产日期,“已经到期”。 拆开袋子,闻了闻,他说:“桑田,什么东西再喜欢,总有一个期限的。” 所以…… 她看着他。 他晃了晃手中的包装袋:“过期了,就扔了吧。” 当一声,方便面落入垃圾桶内。 柳桑田心口起伏了一下。 他在暗示她,柳颂就是那个已过期的人。 可是,对于她来说,并不是。 感情跟方便面,是不能等同的两样东西。 她能做到的就是在杨沧海面前不提罢了。 要说忘记,其实并不这么强求。 她说:“他都不在了。杨总,人要跟一个只剩下名字的人,去争什么呢?”她淡淡笑,“而且,很明显的,他在我柳桑田这得到的,远不及你得到的多。” 杨沧海定定看了她一会,良久才说:“你想保留这里?” 柳桑田点头。 杨沧海:“多久?” 柳桑田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多想。 杨沧海:“给个期限吧,一年,两年,还是……桑田,我以为你应该明白我的。” 柳桑田:“杨总,我想留个念想。当初我们认识时,你告诉过我,你的底线是你的母亲。而我的底线,就是这里。” 杨沧海:“可是你的人是搬到我家去了。你的心不肯跟我走。” 柳桑田不否认,她的确牵挂着柳颂的事:“杨总,可能很多女人,只要跟人睡了,衣食无优后,就很快的忘记过去的事情。 人是贪恋金钱带来的便利的。但是,我能有今天,全是另一个人不求回报的付出。 我做不到,一边享受着他给我带来的美好生活,一边彻底的把这个人从记忆里删除。 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杨沧海:“你跟我之间,一定要多一个他吗?” 柳桑田:“你不能把他当亲人,我可以理解。但是他是我的亲人,请你也理解。” 杨沧海眼底一震,她很会说话,一下子让他无话可说。 他默然的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好吧,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搬’回来。” 他出去时,很失落的说:“我一度以为,我才会是你最亲的人。” …… 第 89 章 柳桑田这一夜是在自己的住所里度过的。 夜里失眠,因而到凌晨才睡过去。 手机嗡嗡作响。 她的手从被子里摸出来,触到一块方形的东西,翻转过来。 迷糊的点开,看到三个未接来电。 分了三个陌生号码打进来,她想了想,把手机扔一边。 在洗手间里刷牙的空隙里,她不经意的瞥了瞥手机上哪里个号码。 心中暗想,如果再打一次,她就接了。 放下牙刷的瞬间,手机还是一动未动。 原来,他的耐心也只有三次而已。 她负气的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返入洗手间开始洗头洗澡。 丰富的白色泡沫,在头顶上慢慢堆高,她的耳朵,却是一直竖起的。 突然,手机铃再度响起。 她想也没有想,直接裹着毛巾冲了出去。 “喂!” 她没有来得及看手机号,直接接了。 “?”手机那端的人有点迟疑。 “呃……请问是柳小姐吗?” 陌生的声音。 “?” 轮到柳桑田愣住。 三秒后,她恍过神来:“什么事?” “有一件东西,请你出来签收一下。” “这么早?” “十点了。” “啊?!!” 柳桑田赶紧拿了件睡衣披着,去开门。 她的脸,从门缝里透出半张,冲外面的人看了一眼。 快递小哥,拿着单子让她签收。 一张纸塞进来,她略扫一眼,只有一个字“画”。 没有寄件人名和电话,只有留下了她的。 一块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放在门边。 东西收进来后,她弯了弯嘴角,没有急着去拆,而是颇高兴的再次冲进洗手间里洗澡。 这次,速度明显加快。 再出来时,她擦了两把头发上的水,但扑到包裹跟前,小心翼翼的撕开上面厚厚的包装纸。 是一副画。 露出的欧式画框来看,应该是油画。 她嘴角勾起,杨沧海喜欢画,也收藏了不少画作。 不知道这个画,到底是什么样子。 看到画的瞬间,她愣了一会,对着画上的肖像看了许久。 西方人的面孔,中世纪的着装,没有名字…… 她拿出手机,将画作拍照,然后在网上输入搜索…… 这一次去公司上班,柳桑田没有像往常一样的坐公交,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 车停在大门口时,她对着车子的反光镜以指当梳,扒拉了一下五成干的头发。 下车,看到几个总监也才刚到。 她快步往前。 工程部总监看到了她:“柳小姐?”诧异的声音,引得众人都回头。 柳桑田脸上快速的染上一抹尴尬的红。 她自从进华阳集团起,从不迟到。 就算是订婚宴回来后,公司上下都知道她是杨沧海,不惜与家族决裂承认的准女友,她也是朝九晚五,从不懈怠的。 白艳艳在人群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切”,随后浮起一个嘲讽的笑意:“果然今时不同往日了。” 众人心照不宣的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人事部的总监圆滑:“一起,正好今天有个会。” 大家三三两两的让开一条道。 柳桑田自然而然的跟上,人群合拢之际,她站在了财务总监许高的身边。 许高冲她友好的笑笑。 别的总监也同时堆笑的看她。 有人开玩笑说:“以后跟着柳小姐的步伐,不会打迟到了。” 经过前台时,前台小姐姐们,纷纷起立。 打招呼时,也都没有落下柳桑田,而是亲亲热热的称她一声“柳小姐。” 柳桑田低调的点头,保持着微笑,作为回应。 飞上枝头的感觉,让她有些不太适应。最要命的是,昨天她跟杨沧海正闹别扭中。 等电梯时,她看到杨沧海刚走入大堂内。 他身边跟着钟芊雯。 而钟芊雯的身前,坐在轮椅上的杨子权正看着手机。 柳桑田沉默的看着他们,直到钟芊雯上前打招呼。 “刚才一起用早餐时,沧海说,‘你昨天太累了’没有起呢。” 她语带讥诮斜了她一眼。 那意思很明显,杨沧海在替她撒谎。 柳桑田淡淡一笑,拨弄着发梢:“基本上他比较累,我还好。毕竟白天要应付那么多人和事的,晚上就……” 钟芊雯脸蓦然一变。 杨子权悄然别过脸去,有些想笑,又不好意思当着面笑的掩饰了一下,目光回避着柳桑田大胆而直接的视线。 杨沧海刚刚冷然的眼底,微不相见的闪了闪。 他昨天晚上就根本没有睡,心里怒气没有消,好几次想打电话,又觉得自己为柳桑田做了那么多事,可以说掏心掏肺了,却还是不能让她一心一意的住在家里。 他理解不了。 他双眼平视前方,目光看似随意的避开了杨沧海,径直往专用电梯走去。 钟芊雯推着杨子权跟上。 进到电梯里,杨沧海站在门内,按着开门键一直没有松开。 钟芊雯提醒说:“还要等谁?” 说完,才觉察自己多此一问。 杨沧海随口沉声说了一句:“桑田。” 柳桑田正跟众人在等电梯。 人事部总监,很识相,她指了指旁边:“那边在等你。” “啊?!” “杨总在等你。” 柳桑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边还真的没有关门。 “去吧。”总监小声说,“没事的。” 柳桑田心说,要不要这么搞特殊,不是说好了,在公司里,他是老总,她是小会计吗? 唉呀…… 心里埋怨着,脚已经开始移动。 进门时,看到钟芊雯一脸憋气的瞪着前方,好像她进来了,正踩着她的尾巴一般。 柳桑田见着她,刚刚的不适应反而一下子好了。 她挺挺胸,站去了杨沧海的身边,然后亲切无比的说:“杨总,早啊。” 杨沧海淡淡的“嗯”了一声,侧目看到她的湿发:“头发没有吹干吗?” “是。” “你早上洗头?” 语气责备中带着不悦。 “是。” 她简单的答着,理直气壮中带着负气。 杨沧海侧目过来,“很容易生病的。” “嗯。” 她知道。 “以后不要这样!”杨沧海补充道。 她不吭气。 在外人面前教训她,哼,才不要听。 “听到了没?”杨沧海强调。 她倔强的闷声一句:“我一直就这样。” 声音很小。 电梯里,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听得到的。 可凡事有例外。 杨沧海的耳朵估计长她嘴上了。 她蚊子叫的音量,一字不落的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眼沉沉的看了柳桑田一眼,不相信治不了眼前的小女朋友,于是拿出电话,“人事部吗?今天早上迟到的全部取消年底评的优秀员工奖。” 这句话说得很大声。 聋子都听得到。 柳桑田咬了咬牙,眼睛死死瞪着门,等到门开时,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钟芊雯阴笑的瞥了一眼杨沧海。 扬着手包,带着几分扬眉吐气的表情,走了出去。 杨子权默默看向杨沧海,“怎么,你要打她的迟到?” 杨沧海一脸公事脸的说:“她没有到那个级别,不能搞特殊。” 杨子权:“可明天她都要走了。” 杨沧海的目光突然一暗。 开会。 会议里谈及了南海项目的启动,以及人员派驻的情况。 柳桑田低头快速的在看财务方面的资料,在看到承建商报价一栏时,赫然发现里面出现了“汉商集团”和“鼎冠”。 一个是岳峰有股份的建筑商,另一个则是岳山的商业房地产开发公司。 这两个公司同时出现,让她立即产生了警觉。 整个会议里,说了什么,她都没有怎么听,脑子里一直在想,为什么这两家公司进入了南海项目。 “柳小姐,明天你就要跟随工作团队去了,你手上的工作移交得怎么样了?”人事部的总监在问。 她一动不动的坐着,没有出声。 总监又问了一次。 她还是一副神游太虚状。 会议室的人都等着她。 旁边的同事看不下去,伸手推了推她。 她像刚从梦中惊醒一样,“啊”了一声。 随后一脸蒙的看着众人。 白艳艳冷笑:“柳桑田,这是上班时间,你这人都还没有去南海呢。” 座位上的人互相看了一眼。 眼里透着,怎么这个样子的质疑。 柳桑田仓促的说:“不好意思,我刚刚看……”她本想说,“看财务资料入神了”,但马上改口道,“就是有些受凉。” 她的头发是湿,出门后就感觉到寒冷的空气,像针扎进了毛孔内,生痛不已。 杨沧海默默的听着,他边翻阅边说:“她的工作不论有没有移交完,都是要跟团去南海。” 人事部总监马上说:“可是她手上的工作,要来谁接替呢?过年后招的几个,还在新员工培训之中,都不能立即接手。” 众人的目光从柳桑田身上,回到了杨沧海的身上。 杨沧海沉吟了一会,当即拍板:“让李秘书回来,接下她手上的事就行了。” 说完向杨子权看了一眼,仿佛在说“没问题”吧。 杨子权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杨沧海能让李秘书继续回来。 他不动声色的点头:“她应该会高兴的。” 杨沧海并不在意他的意见,而更像是知会到杨子权一下,他一扬首:“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会议室一片安静。 一会儿,大家都起身出去。 钟芊雯等到柳桑田起身时,叫住她。 室内只留下了杨沧海、柳桑田、杨子权和她时,她才开口:“沧海,你真的要让柳小姐成为财务专员。” 杨沧海不容置疑:“这是早就定好的事。” 钟芊雯深深的看他一眼,又转向柳桑田:“那好,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毕竟明天她就要走了。” 杨沧海看向柳桑田:“她做决定就是了。” 钟芊雯嘴角一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什么时候,杨家人的事,轮到一个外人决定了。” 我去。 吃个饭。 杨沧海也就是女士优先,绅士风度一下罢了。 她牛什么? 柳桑田眼一瞥,声音无比清楚温柔的的说:“大哥去吗?” 这声“大哥”叫得钟芊雯脸一怔。 连杨子权都有些意外的看着柳桑田。 柳桑田冲他微笑点,清楚的又叫了一声:“大哥。”杨子权这时会意过来,点头,等她下面的话。 柳桑田继续:“我这个人吃什么,在哪吃都不计较的。” 杨子权着意的看了一眼钟芊雯。 柳桑田这话来得轻松,可是潜台词“重点是看跟谁一起吃”却令人耐人寻味。 柳桑田反过来向钟芊雯说:“大哥去,我岂有不去的理。不过,大哥我能邀请两个人一起来吃吗?” 杨子权看起来心情不错,欣然同意。 杨沧海也放下了手中的手机,看着她,等她的后话。 她目光闪着笑意说:“我想请李秘书和从扬过来。” 钟芊雯的脸赫然一冷,嘴角紧紧的绷着,表情肌微微抖着。 杨子权却是眼中含着温和,略带笑意。 他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李从扬了。 那孩子,倔强得很。 他忐忑的说:“只怕他不肯来呢。” “我去请。” 柳桑田走开打了一个电话,只对电话那边的李秘书说了一句:“大哥想你们了。一起吃个饭吧。” 李秘书那边略等了几秒,便答应下来。 钟芊雯脸色明显不悦,却也不敢直接反对。 柳桑田挑眼看她:“都是一家人,吃个便饭而已。” 钟芊雯默不作声。 她作为总部派下来的督导,虽然没有实权,却还是有着随时向总部报告工程进展的权力。 算是一个监工的角色。 柳桑田一度以为杨子安出了那种事,钟芊雯会跟杨家另外两个儿子决裂,但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能坐在一张桌子上,还能心平气和的讨论工作。 如果说,她是一个能把家族利益放在个人感情之上的人,那此时她向杨沧海柳桑田发出吃饭的邀请,那简直就是非人类才能做出的事。 而这种非人类的事,她一直延续到吃晚饭的时间。 饭桌上。 柳桑田翻看着菜单,看到有三文鱼,便随手一指,服务生忙记下。 钟芊雯要了份牛排。 杨子权没有点,把权力交给了李秘书。 李秘书问李从扬吃什么。 李从扬勾着头,玩手机,随口说了一句:“随便。” 李秘书照着他们的喜好,各点了一份。 说到“罗宋汤”时,杨子权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李秘书。 李秘书眼底眉梢如春风拂面,嘴角衔着笑意。 杨沧海看了一眼菜单,没有点。 等菜的过程不算久,杨沧海一直拿着手机在摆弄。 柳桑田坐在他的对面,无聊的看着窗外。 包厢里,瞬间陷入了沉默。 包厢外面,一个男人缓缓的走过来,快到门口时,有人拦住了他。 男人抬眼看着拦他的小志,取下口罩。 小志眼中闪过一丝熟悉的光:“兔子哥?!” 兔唇老板笑着点头,然后把手中的提的东西交给他:“杨哥点的。” 小志一脸蒙的看着手里的东西。 什么? 在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让兔唇老板送他店里的东西过来。 这也太扯了吧。 门打开,小志提着东西送进去。 杨沧海抬眼一看,拿眼示意他送到柳桑田的跟前。 一股青椒辣香味扑鼻而来。 柳桑田闻着心情顿时愉悦。 她内心期待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份青椒炒肉、一份水煮鱼、一份麻辣羊排,光闻着,口水就止不住往外涌。 柳桑田低头暗暗的笑,侧目偷看了杨沧海一眼。 他正经危坐,好像这事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甚至脸上写着,不是我,不是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的装酷样。 柳桑田拿出自己带的筷子包,悄悄把筷子放在自己的左手边,自己则拿起勺子,看似乎没事的菜碗里扒拉着。 一会儿,上菜了。 杨沧海的跟前赫然多了一份鱼生。 服务生特意向他说:“是这位小姐,为你点的。” 杨沧海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谢谢,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好像柳桑田为他点个菜,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随后,他伸手去摸柳桑田放在边上的筷子包。 钟芊雯简直是看不下去。 “沧海,你不是一直用不了别人的东西吗?” 杨沧海手没有停,拿过筷子包,熟练的取出筷子。 然后对所有人说:“开动吧。” 他直接无视了钟芊雯。 钟芊雯不死心:“这样的筷子,你也得消毒一下吧。” 柳桑田手一顿。 杨沧海挑起一块鱼生,醮了点汁,送进口里,边咀嚼边说:“我喜欢它(她)的味道。” 杨子权听了低头喝汤。 李秘书微微把目光移向柳桑田,有些羡慕的冲她一笑。 李从扬在一旁说:“鱼生的味道不错。给我来一点。” 杨沧海笑:“让你爸爸给你重新点一份。” 李从扬:“我试试它的味道,不要一份。” 杨沧海护食的道:“但我这一份,我要全吃掉。” 李从扬:“小气,我们学校里,时常拼菜,四个兄弟,一人两份菜,绝不重样,这样一个人能吃到八个味道的菜。” 杨沧海:“我口味单一。只爱吃它(她)的味道。” 李从扬:“杨叔叔,你从日本回来,不知道中国有八大菜系,你应该更广泛的去了吃,多吃才能知道自己真的喜欢哪一种味道。” 杨沧海无所谓的看他一眼:“有些味道,试一次,就知道最合适自己。” 李从扬笑了:“那你太亏了。” 他正要继续他手试菜之理论,李秘书一筷子子鸡肉塞进他嘴里,恨恨的瞪他:“少说话多吃菜。” “唔……妈……”他一口肉被噎得直翻白眼,头挣扎着别开,“你干嘛?你不会用公筷子,很不卫生的呀。” “你都是我这样喂大的。”李秘书板着脸教训,“还敢嫌我?!” 说完又向杨沧海抱歉的笑笑:“杨总,孩子就是这样心直口快的。”说着向柳桑田不好意思的望了一眼,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 柳桑田直接白了李从扬一眼,心道,这傻子,压根没有听懂。 李从扬咽下了鸡肉,还打算继续他的卫生论,李秘书急了,拉着柳桑田一起离了桌。 两人一出门李秘书忙给柳桑田陪笑:“那孩子,就是单纯了些。” 柳桑田笑:“没事,他还没有女朋友吧。” 李秘书点头:“嗯。” 柳桑田:“直男本色。” 李秘书叹气:“得罪人也不知道。跟子权当年一样。” 说着眼神暗淡下去。 杨子权的双腿断在了杨子安的手上。 这是一个令她极为震惊的消息。 刚刚看到钟芊雯在场,她就一直很膈应。 只是碍着杨子权的面子,她才不吭声的。 现在出来了,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 柳桑田理解的看着她,“都过去了,大哥都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两人去了走廊里聊天。 谁都没有发现,有一个人悄然进入了包间里。 那人出现瞬间,杨沧海愣了一下。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并不熟悉。 钟芊雯刀切下一块牛排,咬在嘴里,闭着嘴,活动着牙齿,好半天没有出声,只拿幽幽的眼神盯着对方看。 那人站在门口,向杨沧海点头示意,随后开腔:“钟小姐,这是您要的调查资料。” 钟芊雯不急不慢的吃着,眼向杨沧海一别,那人会意的把手中的笔记本,放在了杨沧海的跟前。 “什么意思?” 杨沧海抬眼看着男子。 男子恭敬的向他一欠身:“杨总,一些资料,对于了解一个人有所帮助。” 说完,他点了一下回车键。 屏幕里跳出一段视频。 等到柳桑田和李秘书再进来时,刚刚进来的陌生男子已经离开。 柳桑田看到桌上多了一台笔记本,有些诧异。 “有人来过?” 她问。 钟芊雯手中的刀又切下一块牛排,正准备放入嘴中,听到后停下,说:“刚刚我跟他们说起了一个故事。” “?” “什么故事?”柳桑田拉椅子坐下。 她注意到筷子包已经还回来。 但杨沧海的那份鱼生,并没有吃完。 钟芊雯坏笑着说:“我们说起了一个外国故事《基督山伯爵》。” 柳桑田想了想:“那故事,跟中国的卧薪尝胆一个意思。不过一个因为家仇,一个因为国恨。” 钟芊雯接着说:“我在问沧海,要是他身边出现一个为了报仇,委身蛰伏在华阳,他会怎么样。” 柳桑田“哦”了一声。 没有再说话。 杨沧海突然问:“桑田,如果真有这样的人,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柳桑田心底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杨沧海又问:“我是应该把她留在身边,还是让她走得越远越好。” 柳桑田低下头,很久才说:“谁能赢得了杨总。” 杨沧海眼色沧凉:“是吗?” “当然。” “你这么肯定,我不会输?”他执起柳桑田的手,吻了吻,沉声说, 第 90 章 “你这么肯定,我不会输?”他执起柳桑田的手,吻了吻,沉声说。 她的手指轻轻一抖,很快脸上恢复平静,故作开玩笑的说:“要不杨总跟我一起去南海,这样你天天看着我,我难道还能成为复仇的基督山伯爵,或是……” 她说到这里,目光从杨沧海的肩头上掠过去,看着冷笑的钟芊雯,目光里仿若带着“原来那幅画是你送来的”的了然,眼底微寒,“成为复仇的勾践吗?其实,越王与勾践之间,一个灭国被奴役,那种亡国屈辱他不反抗就只有死。 现在华阳上市在即,很快将成为亚洲最大的商业地产开发帝国,要说跟华阳有仇的,应该是那些被挤占了市场份额,关停并转的地产公司。 除此之外,真想不起有谁会对杨总不利。” 她停了停,看到杨沧海脸上质疑之色少了些许,转过话锋说:“不过,外敌好处理,就怕家族内部不和,跟某国的三亮集团一样,那就难说了。” 三亮集团掌门之位争夺,几十年,三代人,每一代人不是坐牢,就是不明不白的死在异乡。 每一个坐在掌门之位的人,能力超群,但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下手极为阴毒。 他们的家族争产故事,一直就是编剧们素材库。 什么样的情节都有,而且真实残酷得让人闻之色变。 柳桑田只轻点了一下这个著名企业后,钟芊雯的脸色已经不复之前的嚣张,相反,她内心已经感觉到不寒而栗。 杨沧海的眼闪了一下,默默重新扶起筷子,去夹碟中的鱼生,一口一个,虽然是同一盘菜,刚刚吃味道鲜甜无比,带着熟悉的愉悦味道,但现在再入嘴里,已经味如嚼蜡般。 他试着再多夹几筷子,可还是觉得难以下咽。 最终,他放弃了吃了一半的鱼生,从口袋里摸出烟来,别在了嘴上。 一直没有吭声的杨子权悄然抬头,向钟芊雯望了一眼:“说好了是家宴,又是给柳小姐送行,大家都放松一些。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李素,你去结账吧。”杨子权拿出卡,递给李秘书。 李秘书立即恢复成,为老板打工的工作态度,恭敬的接过,立即出去。 李从扬坐在位子上,颇不高兴的瞥了杨子权两眼,那样子像是在说“要不是看着他坐轮椅的份上,他直接会开骂了”。 杨家人欺负他妈太久,所以这种跑腿的事,支使到她的头上,他就莫名生气。 李秘书很快回来。 她小心的把卡送到杨子权的手上,不料他并没有收,只淡淡的说:“拿着吧。” 李秘书说:“这不合规矩的吧。” 杨子权浅笑,略带不好意的说:“当作家用吧。” 李秘书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握着卡,手心微微发抖。 一直笼罩在头顶的沉重感,在这一刻,变得轻若无物一般。 李从扬皱眉欲要开腔,李秘书快速用眼神压住他。 他嘴巴动了动,忍了下去,不过,却再也坐不住,一下子站起来。 柳桑田马上开口:“我送你们啊。” 李从扬很痛快的说:“好。” 杨子权留恋的看着李从扬,小声的说:“听说你想考车牌。” 李从扬淡淡的哼了一声:“嗯。” 杨子权摸出一把钥匙:“我有辆车,一直没有怎么开,反正也开不了。你拿去当练习用吧。” 李从扬惊愕的看了一眼杨子权,他又看看李秘书。 李秘书是高兴的,明显她乐见杨子权对李从扬这么关注。 她热切的看着李从扬,眼神里充满了催促之意。 悬在半空中的钥匙,只要交到了李从扬的手中,就意味着李从扬开始接受这个从没有抱过他的父亲。 李从扬犹豫了一会,伸手,柳桑田眼色黯然,到底是金钱万能,只要多到一定的数额时,就能抚平太多旧日的伤,人啊,毕竟是活在现实里。 李从扬手一挥。 所有人都期待他接过钥匙。 不想,他却打掉了伸过来的手,神情冷漠的说:“我自己贷款买个二车本田开开就行了。反正课余做网约车,送同学老师什么的,赚钱。” “你一个学医的,怎么可能有时间开网约车?”钟芊雯突然插嘴,带着三分算计,三分揭老底,余下便是看笑话的想法,“你爸爸给你的,你当然得拿呀。” “不用。”李从扬强硬到底 说完,他向李秘书看了一眼,准确的说,目光是落在那张卡上。 他定定看了许久,才说:“妈,我知道你养我很苦,可我觉得我很快乐。因为你给我的爱一点不比有钱人的少。” 李秘书手一颤,差点拿不住手里的银行卡。 柳桑田望着杨沧海,两人都沉默不语的悄然退场。 把空间和时间,都留给这三口之家。 回去的路上,柳桑田和杨沧海都没有怎么说话。 在一个红绿灯前,杨沧海问了一句:“回家吗?” 柳桑田想了想:“我还有东西在小区。” 杨沧海随口说:“去南海买一样的。” 柳桑田坚持:“有些东西,不好买到的。” 杨沧海皱眉:“网上什么没有?” 柳桑田转头看他,静静的说:“记忆。” 杨沧海:“……” 到了幸福小区,柳桑田下车。 杨沧海斜倚在座位上,发动机声音轰鸣着,他一直看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 走了几步,柳桑田折回来,他眼内光芒一闪。 等她走近,他按下了车窗,坐直了身体,眼底充满期待。 隔着车窗,柳桑田弯下腰,跟他说:“你先回吧。” 他眼内的光瞬间一沉,没有吭声,直直的望着她。 她说:“我这一去好几年,那里有太多的……” “不要说了。”他生硬的打断,开始打方向盘。 手刹一松,给油,倒车,车身在柳桑田的眼前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随后扬长而去。 住所。 柳桑田正在客厅整理衣物。 她发现,有些衣服已经磨破边,或是退色很厉害。 这些年,她的钱除了租下柳颂生前住的地方,就是用在寻找柳颂消息之上了。 只要跟他有关的,她不惜金钱。 她看到钱包里那张笑得傻瓜一样的相片,拿出来在指尖抚了抚,想着,如果能见到他的坟墓,她要跟他好好谈一谈。 “当当当……”门外有声音。 开门,柳桑田看到杨子权坐着轮椅,在外面。 她愣了一下,向外面看。 “没有别人,只有我。” 杨子权温和的说。 按说他向来是个有规矩的男人,大晚上的,来一个独住女人房里,很不像他的作风。 “有什么事?”她问。 “你去南海前,我想把家里的一些事,跟你说说。”杨子权平和的说。 “?”柳桑田有些意外。 “必竟你叫我一声‘大哥’。”他说。 “大哥。”柳桑田叫了一声,她本意是气气那个钟芊雯,不过叫着叫着,反而叫得顺口了。 她有些不自然的说:“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没有吧。”杨子权轻声说,“我从没有听过谁叫我大哥的,包括那个人和老三。” 他此时已对杨子安直呼“那个人”,带着淡淡的轻视和恨意。 柳桑田让他进来,不过在关门时,她只轻轻带上虚掩着。 杨子权看到,苦笑了一下:“你放心,我这个样子,不可能对你做什么的。” 柳桑田脸一红:“我只是等会要回去,所以……” 她找了一个不算高明的借口,但好歹不让彼此太难堪。 杨子权看到地上的箱子,还有钱包后,目光四处望了一圈,在角落里,一张油画分外扎眼。 “基督山伯爵?”他看着若有所思。 “今天吃饭时,钟芊雯提到的人。”柳桑田索性把话题挑明。 “她这个人是很精明强干的。”杨子权点评,“你也很厉害。” “我就是个会计,她怎么对我防火防盗防两抢一样。”柳桑田半开玩笑的说。 杨了权:“柳颂在总部做财务时,是个很能干的人。钟芊雯曾经跟他一起共事。那画,是柳颂在一次小画展时,买下的。” 柳桑田一听,精神顿时一振:“那这画为什么到了钟芊雯的手里?” 杨子权眼色闪烁,没有回答,而是自推轮椅,到了她的钱包跟前,声音微凉的说:“你想过嫁给老三吗?” 柳桑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钱包上的照片,想来他也知道了柳颂的存在,“……” “你可以跟我直说的,我对你没有恶意。”他说。 “他并没有向我求婚。” 不好意思,把事情往杨沧海推。 柳桑田内心还是有点小小的歉意。 “你是不是心里一直有他,你进华阳是为了查他的死因吧。”杨子权直接了当的说出了她的底细,让她瞬间觉得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如果对面是杨沧海,她有把握改变这种被动的局面。 可是他是杨子权,能跟杨沧海联手,扳倒莫氏家族,也能令一家之长的杨大兴凄凉退隐的大哥。 如果说杨沧海心深似海,眼前的杨子权便是个最无情的人。 他能跟所有人合作。 也能手起刀落的解决至亲之人。 狠决更在杨沧海之上。 “……” 杨子权淡淡的说:“我劝你不要去查了。查了你可能无法拥有现在的幸福。” 他的神情看起来如长者般,循循善诱,没有半点私心的模样。 “钟芊雯想把你的情况全跟老三说,是我阻止了她。我想有些事,不知道的好。” “我的确是为了柳颂进华阳,杨总是知道的。”柳桑田摸到不清他的想法,小心应对着。 “可他不知道柳颂死的那天发生的事,足以让你离开他。” 杨子权的声音淡似在跟她聊家常。 却听得柳桑田内心一凛。 她极力稳住心神:“大哥,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杨子权轻笑,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商人精明,“你去南海做事,财务上面,要另外向我报告。” 柳桑田顿了顿,“大哥,南海项目的财务,只向杨总和总部负责。据我所知,总部现在是你的控制之下。这不是多此一举。” “你只照我说的做,这样我会祝你跟老三幸福美满。”他语带游说之意。 “如果我不肯呢?”她的反问。 他一笑,拿出手机,手机屏上正在直播清明扫墓之类的小视频。 她看到在一片海,海上不少的人正在撒花,还有撒骨灰的。 这是海祭和海葬。 镜头一转,海边山上,一群人正在捧着菊花,插在坟头上。 她看到了一块花岗岩,上面有一行字清晰无比。 “柳颂之墓”! 第 91 章 她怔怔看着那四个字,刹那间呼吸变得困难,心脏处,如同被人猝然,插入了一把刀一样。 她的人不自觉的,往杨子权面前走。 他面色依旧儒雅,甚至带着长者才有慈悲,可双眼却阴冷无比,让人联想到佛口魔心这个词。 他冷笑的移动手机,她的身体就跟着移动。 他把手机放低,她跟着蹲下。 那一刻,她像一只提线木偶,灵魂被掏走,线牵在握着“柳颂下落”的人身上。 突然手机黑屏,她眼前失去了光芒,全身一震。 反应过来时,看到杨子权对着手机说:“每一周去扫一次,要弄得干净整洁。别让人给偷了去。” 柳桑田木然的看着杨子权,原来他才是柳颂之死的知情人。 她没有立刻说话,努力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不至于扑上去。 她以为,自己不再是那个听到“柳颂下落”,就奋不顾身的人。 可是,眼前的情况很快打了她的脸。 她脑子里,甚至想过,如果能逼问出他的下落,就是把杨子权绑了,也未偿不可的。 “那地方百度地图上找不到的。”他一句话,凉水般泼下来。 这让她快速燃起的斗志,立即熄灭掉。 调整了几次呼吸,她很快的平复下来。 然,脑子里飞快的忆起了什么。 杨子权调查过他当年出车祸的车,也排查过日本赛车的发动机,也就是说,他一直对于杨子安的动向,是留意了的。 或者说,他早就怀疑杨子安,只是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出手。 跟杨沧海联合,铲除了杨子安,同时逼宫杨大兴。 而杨沧海愿意跟他合作,只怕多半的原因是,于兰芳的身份,在杨子权的眼里,并不是多丑的一样事。 因为他和李秘书之间的感情,一样有着不可见光的地方。 各有各的心思,一拍即合。 现在利益均分后,他立即向南海项目下手了。 无休止的争权夺力,让柳桑田感到困惑又悲伤。 只是这么多的思绪,在她的心底不过几秒的时间,便明了其中的关窍,杨子权从现在开始,他要的不再只是他那一份,他想要更多。 野心就这么直接抛在柳桑田的跟前,没有半点遮掩,正是因为他手中有柳桑田的软肋。 “我想知道,为什么汉商建筑和鼎冠地产,能进入项目部,而且最终确认人是杨沧海签的名?”她问。 “你问得很好。”杨子权眼露出欣赏之色,“你倒底是老三喜欢的女人,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保护他。” 其实柳桑田只是想着,她的财务报表,交给杨子权没有问题,但要是钟芊雯也来插手,可不妙。 她极有可能,利用她人在总部的优势,用财务报表上的资料,对杨沧海不利。 毕竟她曾经做过假账这事,一直被他们夫妻俩捏在手里的。 “因为你替杨子安做过事,杨沧海为了保你,只能答应了钟芊雯的要求。加上这两家公司,背后的实际控制人,是钟芊雯,杨子安也会跟着受益。这样一来,他们夫妻二人,从利益层面上,并没有吃亏。” “所以,老爷子、杨夫人觉得能接受,算是变相的承认了,杨沧海在家族的领导位置。” “他的风头,无人能及。必竟,是他为杨家争取到了莫氏财阀的资金投资。” 杨子权说得言不由衷,面上还有淡淡的不屑。 “那是杨总用自己一身的伤换来的。”柳桑田为杨沧海不平。 “柳小姐,你不也用你的感情,换来了老三对你的另眼相看吗?”他揶揄着,“他重感情,不过太重的感情,给杨家带来的并不是利益。” “我要是按你说的做了,我可能要失去他。”柳桑田看向窗外,喃喃的说。 “难说。”杨子权假意叹了一声,“就当作是对你们感情的考验吧。金钱往往是爱情最好的试金石。” 初恋、爱人,金钱,正义,亲情,友情,地位,名誉,利益,公平……每一个词在她的脑中都过了一趟。 各种情绪在内心纠结缠斗,一时间分不出胜负。 我选哪些? 她暗暗在心底问。 她没有答案。 柳桑田转头看着杨子权,安静的像一个等待命令的战士。 “说吧,我怎么把资料给到你。” 杨子权脸上重新布满了算计的表情,好像刚刚的平和,只是他用来伪装的保护色。 变色龙! 柳桑田暗骂道,可嘴里却说:“大哥,你赢了。” “你每周把财务报表送到指定的地方,时机到了,我就会告诉你柳颂的坟在哪。” “大哥,”柳桑田说,“能不能现在告诉我?” “你觉得,在兔子没有出现前,我会放出猎鹰吗?” 柳桑田明白,杨子权为了这一天,早就布局,她嘴角微微扬起冷笑:“大哥,他在那多少年了?” 杨子权:“四年。” 柳桑田:“他有话留下吗?” 杨子权停顿了一下才说:“没有留给我。” 柳桑田:“真的吗?为什么?” 杨子权:“因为他来不及留下。” 柳桑田还想再问什么,杨子权已变得不耐烦。 他极少出现这种表情,只能说他是极为在意南海项目的账目的。 他残缺的生命里,一直等待着有东西来弥补。 李从扬的出现,让他意识到,他是一个父亲了,可是却是一个在儿子生命中缺失的人。 这跟他失去双腿一比,更让他难受。 腿没有了,是身体的缺憾。 儿子不认他,才是心底的遗憾。 他想跟李从扬亲近,能想到的,就是在他有生之年,给那个孩子留下丰厚的家底。 说起来,他这个人,做情人失败,做丈夫冷漠,只有这一方面,他还算擅长。 他见柳桑田已经答应,然后说:“既然你如此痛快,那我也开诚布公,你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早在三年前就在我的名下。如果你好好做,将来这房子我送你了。” 柳桑田冷笑:“原来你早就知道我。” 杨子权不否:“柳颂这个人,很能干,跟你比起来,有相似的地方。同样的豁得出去,同样的不为钱,同样的很重感情。” 他无不惋惜的说:“但凡听劝一点,他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柳桑田默然听着。 他突然问:“他是上面派来的财务稽查对吧?” 柳桑田好像没有听到似的,转身,低头整理行礼。 杨子权眼内闪了闪,很快的又说:“明天我让李素去机场给你送行。” 柳桑田还是没有出声。 杨子权没有再说话。 柳桑田拉上箱子拉链时,抬起眼向门口望了望。 门开着,昏黄的灯照暗淡无光,看不清在外面的走廊。 确认杨子权已走,她“腾”的站起来。 - 杨沧海的车在公路上飞驰,内心的声音,和脑子里所想正在打架。 他本人想法是不惜一切,将柳桑田的留下,不让她进入南海项目。 但他心,那颗从别人的身上移植过的“心脏”却在不停的在说:“她是对的,她所做都是为了心中的那个信仰。” “吱”一声,车身与迎面而来的一辆车擦身而过。 银色的辆身,像一道闪电般劈向他。 他的手猛打了一把方向,才避开。 车子侧滑出去几十米,才停住。 长长的车辙印,像一根从天而降的鞭子,将他的车挥出了公路,冲进了绿化带内。 好在,他是赛车手,在打方向时,有瞬间的肌肉记忆。 角度不是太狠,前冲时,调整了方向,让偏离的车,不致于冲出绿化带,撞到人行道上的门面上。 他冲后视镜看了一眼,银色的车,看不清,车尾灯闪了两闪,拐进了夜色中。 内心的那个声音缓缓响起:“杨沧海,柳桑田是最好的助力,南海项目太多人觊觎,她能当你的眼睛。” 他恍了恍神,手机响了。 拿起一看,是戴菲林转发给他的网络上的热搜。 “富家子女朋友做假账”各种截图,已经占据了大多数网站的头条。 他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的把手机关掉,倒车,打向盘,冲着来时的路而去。 柳桑田还没有睡,她合衣坐在床上,身边的手机不断传出“嗡嗡”声。 刷新。 【攀上富二代的素颜美女是假账高手】 【被富二代利用,做账洗~钱】 【傻白甜为爱情做假账】 【失~身又失格女白领涉嫌违法】 【华阳集团财务专员揭秘】 每一条热搜,后面都跟着有关她做账的描写。 而且甚至贴出了财务报表。 下面的评论声讨的声音透过屏幕,都能感觉到阵阵寒意。 每一个字,像冰挫一样,狠狠的扎进她的眼里。 她努力了那么久,拼命接近南海项目,眼看就能成行,却在这一秒功亏于溃。 柳桑田心口静静的起伏了一下,又刷了几条,实在无法看下去,她向后一躺,整个人都陷入了被子中。 震惊、懊恼、后悔、混乱、愤怒一波一波的冲击着她的心防。 她的手缠着被子的一角,用力绞着,直到手勒出白印。 门响了。 她没有去开门。 只是怔怔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一会外面安静了,她的耳朵虽然能听到,却没有太强的感觉。 只想一个人呆一会的她,把整个人放空,盯着一个虚化的目标。 杨沧海拿钥匙捅开了房门。 直奔柳桑田的床前。 床上的白炽光芒像一层冷月包裹着她的脸,清冷而阴郁,她的眼直直的看着上方,游魂一样。 他挨着她坐下,身体缩在一张小椅上,半勾下脸,对着她。 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柳桑田眼珠动了一下,手抬了抬,又放下。 目光和他对上。 她声音微抖的问:“杨总,我还能去南海吗?” ※※※※※※※※※※※※※※※※※※※※ 走剧情的时候,想起了一首歌,“孤独站在这舞台……” 哈哈,我是一个 第 92 章 杨沧海温和的握了握,她抬起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无比,他缓缓的说:“无论你在哪,我都会养着你的。财务专员,只不过是一份工而已。” 她快速的合上眼睛,眼角抽搐着,极力将泪忍回去。 再睁开眼前时,听到杨沧海说:“这是杨子安在搞鬼,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听我说,桑田,今天晚上我开车送你机场,你先订最早的一班飞机出国。” “出国?”柳桑田坐起来,“不,不,不。” 她连连摇头:“我不能走,我一定要留下。” 杨沧海声音发闷:“走吧,留下来,你只会被调查。” 柳桑田倔强的说:“我为了能留下,花了这么心思。我不会走的,我做不到这样逃走。” 她跟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放着光,像是进入了某种神经质的状态。 杨沧海不想看到,她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只好转而说:“那我送你去香港。那里是中国的地方,不是国外了。” 说着伸手拉她。 她不肯起来,反抗的甩开他:“香港?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那件事,你是清楚的,我其实没有……” “做错”两字她说不下去了,因为的确是错的,事实证明,杨子安已经被激怒了,他在用鱼死网破的方式,报复杨沧海。 而这一点,正是杨沧海心里极为内疚的。 如果他没有联合杨子权,扳倒杨子安,打击杨大兴,挫伤杨夫人,也许柳桑田做假账的事,就能被他一力隐瞒下去。 可现在。 她不断的求着他:“能不能让我去南海,我一定要去那里。” 他的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在发抖,好像他成了她最后一根草,如果他撒手,她会坠入万丈深渊。 他有些迟疑的问:“你为什么不能,听我一次劝呢?” 她拼命摇头,眼里带着祈求的神色,他不知道南海,对于她柳桑田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用尽所有的力量近于哀求的说:“沧海,我有重要事要去做。做完了,我就回来。应该我承担的我会承担。可是现在不能。真的不能。” 他目光在她的脸上移动:“你是为了柳颂吧。” 她眼底快速的涌出一片雾气。 他继续说:“你是为了见他对吧。我做了这么多,不及他吗?我将来还会继续对你好,不行吗?你为什么,为什么?桑田!” “你让我去。”她还是那句话。 “你不听我劝告吗?”他急了。 “你让我去。”她声音加重了些。 “你要这样,我可以马上让小汪送你走。”他气了。 她的身体忽然停止了抖动,目光直直的瞪着他的脸,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让我去南海?” 杨沧海愣了一下,他没有想过自己阻止她去南海,让她产生了怀疑。 他试图解释:“我说过,一码归一码。你的事已经在网上传开,我不可能让你去接触这个项目。” 柳桑田的从床上跳起来,一下子推开他:“你跟柳颂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有回答。 柳桑田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他是不是阻了你们赚钱,所以你……不对,是你们杀了他?” 杨沧海的脸上表情刹那间像冰块一样僵直。 时间像一列永远不回头的动车,一路轰轰烈烈的呼啸着,穿过他和她之间。 过去的记忆,像泄洪般的奔涌而出。 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 柳颂跟他在一辆赛车边上起了争执。 杨沧海拿着厚厚一沓文件,摔在柳颂的脸上:“你搜集华阳集团这十年的账目做什么?” 柳颂任他如何盘问,就是不开口。 杨子安让柳颂过来安排赛事,他是负责人之一,手上很多事要忙。 用当时柳颂的话说,杨沧海挑了一个最不合适的时间,来问了一个,他永远不会回答的问题。 那晚后,柳颂消失了。 他也车祸入院。 记得车祸就发生他赛车的最关键时间。 在素有“发夹弯”之称的秋明山,杨沧海已经不知道开过多少次的地方,他出事了。 但那一天,他的制动系统似乎出现问题。 他的车,失速后,无法控制方向,撞向了在路边,做组织安排工作的柳颂。 记得他爬出车时,看到被撞压在山根下的柳颂时,一度看到他还算正常的脸,直到视线下移,才骇然发现,柳颂的一条腿已经完全撞断,血像自来水一样的哗哗往下流。 几秒后,地面已经血流成河。 他拼命的往他身边爬去,看到柳颂苍白的脸,手伸向他,想要求得一线生机。 他至今天都记得柳颂的那张脸,充满着对生的无限渴求。他的双眼由明亮到黯然失去光芒,最后眼中空洞一如失去灵魂时的那过程,让他不敢去回忆。 面对曾经欣赏的一个下属,就这样的枉死在自己的车轮下,他极度的自责与难过。 更让他伤心的是,当时他求赶来的杨子安救人。 然,杨子安却兴灾乐祸的把他的头踩在血水里,“老三,你亲手除掉了一个背叛者,老爷子一定会重赏你的。” 这种赏赐,就好在伤口上撒盐,痛苦更加深刻。 当时他也受伤了,加上失血过多,很快就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躺在了钟芊雯家族开的医院里。 全身插满了管子,听到女人的声音在报一些他听不懂的数字,听到男人的声音在说:“有合适的供体,马上准备换心手术。” 一个月。 在那三十天里,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受大脑支配。 一个陌生而强大的血液循环器官,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控制着他的躯体。 那么陌生,那么不可抗拒。 他的目光穿过柳桑田的双眼,仿佛看到了那个人的模样。 曾经模糊的,现在渐渐有了轮廓。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不能停下。” 这句话,是柳颂在一次深夜加班后,笑着对他的说的。 他当时只以为是员工为了表忠心而已。 而现在,看到同样执着的柳桑田,他意识到,她和他一样,他们要目标不是升职加薪,面是在完成一项,不可拒绝的任务。 柳桑田和柳颂要做的就是他不愿意承认,又不得不正视的事,查华阳!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几乎能断定,杨子安就要对柳桑田下手了。 他沉默了稍许,内心做了一个决定:“桑田,我送你去南海。” 柳桑田脸上闪过片刻的惊喜,马上又犹豫。 “你说真的?” “真的。”他拍着心口说,“我真心希望你快乐,不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以你快乐为前提。” 柳桑田眼珠转了转,低头看了一眼行李箱,快速的从里面翻出钱包,随后拎一身衣服:“走。” 她怕夜长梦多。 “现在?”杨沧海有些意外。 “对,你要送我,就现在。要不然我自己走。” 她强硬起来。 “好。” 他罕有的放软语气。 上高速公路的路上,车子塞得严重。 桐城堵车,是常态,特别是子夜之前,在环线上堵车,更是天天在上演。 杨沧海放慢速度。 旁边很快有一条车影滑过。 坐在车内的人摇下车窗,冲他比了一个中指。 他没有去看。 只是像完全没有看到那个人一样,直直的看着前方。 两辆车并行,他等那辆车先走。 柳桑田向杨沧海看了一眼。 这很不像杨沧海的风格。 柳桑田定睛一看,那辆车的外观,跟杨沧海的一模一样。 能开得起这样的车,人品怎么这么差。 她心里嘀咕着。 车子移到了十路口,绿灯亮起。 柳桑田看到那辆车,抢头彩一样的冲向上对面。 别的车主在车里骂,抢着去投胎。 “呯”一声巨响,那辆车被撞得腾空而起,车子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飞出十来米,最后重重的砸在了安全岛上。 柳桑田在影视剧里看过车祸,知道一两吨重的车子,被掀翻的样子。 可是在眼前看到的这三秒钟,却比任何大片里的飞车撞车都要来的惊险刺激。 一辆渣土车,和一辆小车相撞。 就像是皮糙肉厚的大象跟美丽娇气的宠物狗打架一样。 绝对实力的悬殊差别,让大象只抬一只脚就能砸死一只宠物狗。 严重扭曲变型的车子,摩擦着地面,滑向了远处,地面上的冰碴子在车身上,划出一道一道深痕。 刺耳的声音撕裂着在场人的耳朵。 柳桑田条件反射的缩了一下脖子。 过后,又伸脖去看,车子的情况。 一会儿,碴土车的司机,慌里慌张的下来,走向那辆小车。 他拿出手机,转着车身拍照,又举着手机前前后后走了四五圈,在蹲下查看车内情况时,甚至看起从容不迫的样子。 那人居然跟车内的人还聊上了,他递了一根烟给对方。 然后,去一边打电话。 过了一会,他突然往路边走,走得很急,走到柳桑田的他们的车前时,停下。 柳桑田想这人怎么不去救人? 转念想,可能他刚刚打电话,也是报120急救。 果然,不远处响起了120的急救车声音。 红色的车顶灯,“兹瓦”叫着驶过来。 终于有救了,她想。 当那人往前走了几步后,她以为一切到此结束。 突然,前方的车,“嘭嘭”几声冲天炸雷声音,撕裂了金属质地的车皮,一团红色的火球,夹着滚滚的浓烟,被风催得燃烧出桔红色的光芒。 风吹来一片温热,带着汽油的铅味,很快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呆呆的看着火燃烧的方向,那一刻,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她惊愕的去开车门,嘴里连连说着:“救救人……” 他下去了。 快如猎豹的速度。 他奔向那团火球,站定在不远处,几乎与120救护车同时停下。 此时,人群从四面八方的车肚内吐出来。 一个接一个的往那里涌。 柳桑田这才看清楚,杨沧海手里提着一只灭火器。 十几束白色的泡沫像喷水一样的,直扑起火的汽车,车子不断发出哔哩吧啦的炸点声。 “灭火!车里有人!” 第 93 章 “救人!” “火太大了!” 刚刚还哭号的声音,已经势头渐弱。 挣扎的一团火人从车里往处跑。 那人的手伸出车窗乱舞乱动,凭着求生的本能,向外面发出求救的呼号。 白色的泡子扑到他的身上,很快又复燃,等到有人拉出他时,他已站不稳,也看不清面目。 最后直接倒了杨沧海的跟前。 杨沧海脱下衣服,快速的扑着对方的余火,就在那人翻转身体的瞬间,他看到了对方衣服。 柳桑田也看到了。 她迅速的往前冲。 有人却拖住了她。 那个人,正是肇事的司机。 她一抬眼,整个人都不好了。 刚刚还看着像是急着要救人,甚至也拿了灭火器救人的司机,此时眼底闪过一丝阴沉。 他在柳桑田的耳畔说:“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应该在逃亡的路上。” 柳桑田呆呆的看着对方,那人的神色又一变,恢复成一个制造车祸司机的惊慌和无助。 他跑到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伤者身边,大呼救人。 随后,120赶上了,抬人。 一直奋力救人的杨沧海看着那人被抬上救护车,一句也没有说,只深深的望了一眼,立即朝柳桑田转过身来。 目光穿过救人的人群,看闹热的围观者,像是历经千难万险后走散的伴侣,在寻找对方的身影,那么焦急、心慌而热切。 直到柳桑田仰头迎向他,他的目光像锥子一样扎过来,眼光好像要刺穿她的身体,感谢上帝,她好好的。 她不应该被拖入这场杨家的纷争。 他更不应该为了私情,强留她在身边。 她也不能成为第二个柳颂。 柳桑田走过来,他第一时间握紧她的手,“桑田,离开这里,现在,立刻,马上。” “刚才那个人!”柳桑田看见了。 “活不了了。”杨沧海艰难的摇头,眼底含着泪,“我答应我,马上走。”他把车钥匙拍在柳桑田的手中,连着钱包一起塞进她的手里。 柳桑田感觉到不妙,他的举动应证了她的猜测。 杀戮已经开始,屠刀指向了杨沧海最在乎的人。 杨沧海坐在医院的长椅上,静静看着手术室的方向。 时间不太长,烧伤科的主治大夫走出来。 他立即迎上去:“怎么样?” 大夫:“危重,现在她已没有痛感,你准备一下吧。” 他腿有一点软,但理智不允许他倒下。 过了一会,他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时,眼一花,把“于兰芳”三个字,看成了“柳桑田”,他笔一顿,几乎扔掉了手中的纸。 护士以为他为自己的母亲太过伤心,忙安慰:“家属尽力了。” 杨沧海疑惑再看了看上面的名字,顿时眼泪再也忍不住。 不是“柳桑田”,他的心一样的痛啊。 在这三天里,他一直守在医院里。 公司里的事,由杨子权代理。 而重要的文件,则由李秘书带过来给他签字。 第四天,于兰芳只能依旧身边的呼吸机,呼吸。 他坐在椅子上,底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纸,上面写着危重症,这几个代表,母亲随时会离开他。 仿佛间,他站起来,走到呼吸机边上,伸手送掉了氧气。 病床上的人,心口像海浪一样掀起落下,整个人抽搐着,无助又无力,只能像吸干了灵魂的尸体一般,留下一具再无活力的皮囊。 站在一旁的杨沧海,眼中含着泪,在于兰芳落下最后一口气,手抬起又落下的瞬间,终于再也挺不住。 他蹲在床边,像小时候抓住母亲的长发,用力抓住了被角,死死握在手心里,额抵床沿,嚎啕的叫:“妈,妈,妈……我对不起你,是我错了。” 突然他惊醒过来,发才现,这只是一场梦,第一反应去看呼吸机,却发现,心跳数,脉博数,血压已全部归零。 他眨了眨右眼,从椅子上坐起,低头看着被白色纱布缠身,已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脸,默然了三分钟。 画面突然切换成了柳桑田,她周身裹着白纱,半睁着眼,静静的躺在病床上。 他内心猛然一跳,痛得他直不起来。 缓了一会,还是不行,他快速的从口袋里拿出药瓶拿了几颗,往嘴里一扔,干咽下去。 他不能情绪激动。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再乱方寸。 他还有柳桑田,还他最后的亲人。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他摸出电话,跟兔唇老板说:“兔子哥,到医院来一下吧。” “杨哥?” “嗯。” “要送餐吗?” “不是。”他面无表情的说,“送葬。” “?”那边一顿,“谁啊?” “我妈。” “啊!?”那边惊声。 “你先来办我妈的事,放殡仪馆里,放一段时间。我还有点急事要马上去办。” 兔唇老板本还想说,什么事比死了妈还要急。 但是,毕竟多年的朋友,杨沧海对于兰芳的感情他是清楚的。 只怕他要办的事,并不是钱能打发的事,也不是别人能替代的事。 极有可能,那件事非他不可,而且不能再拖延。 他没有再多问答应下来。 杨沧海从医院出来,直奔杨府。 那里距离桐城遥远。 春天里,雨如烟,花如海,很是湿润。 他一路开车过去,气温也是从冬到春。 沿途花香绿树,下车时,眼前却是满院子的绿植已残败无光。 院前的台阶上,一个佝偻的身影没有表情的望着路上,直到看到一辆德系车突然出现,才醒觉一般的转动了一下僵直的脖子。 杨沧海从车内下来,走到杨大兴的跟前。 “我来找杨子安。”他单刀直入。 “哦?”一声极为苍老的声音,混浊在几十年的肺腑间,缓慢的拖出喉腔,双眼依旧空洞的看着前方,没有丝毫希望样子。 “叫他出来。”杨沧海压着性子。 “你有七八年没有回来过了。”杨大兴说。 “你不是说我是个讨债鬼吗?”杨沧海鄙夷的说。 “那你今天是来要债的?还是来还债的?”杨大兴问。 杨沧海抽了抽嘴角,亮出手中的手机,点击视频播放。 画面里,一个全身上下裹包着白纱,露出部分也是焦黑色的病人,躺在床上,周身没有一片好的地方,时不时发出痛苦的□□。 杨大兴眼皮跳了跳,脸上的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他刚才略带倨傲的表情,此时变得心虚,声音中透着慌乱:“你想讨多少钱?” “钱?”杨沧海轻扯嘴角,他不需要了,藐视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你能想到的一切办法。” 杨大兴:“他已……”杨大兴意识到危险,马上改口,“柳桑田昨天已在跟他谈了,你放弃她,不要跟子安较劲……” 不等他说完。 杨沧海弹跳而起,从台阶下,一步跃起,直奔门口。 八年未回来,陈设还是一模一样,连大厅内,三只红木椅,还是那么老成的摆放在大厅的正中。 大厅内有一张双开的门,那张门,是从安徽常家的祠堂取下,装上的,很有些来历。 一门之隔的里面,通常是用来宴请宾客的。 之前会常开着。 今天,门是虚掩着的。 几步跨到门前,他轻轻推开一条缝,调整了一下呼吸看了一眼,没有人。 “咣啷”一声巨响,楼上发出一串呼叫。 声音很闷,很沉,却能听出是女人的声音。 他几乎立即知道,是在哪张门内发出的。 凭着多年前的记忆,一口气跑到了“惩戒”屋,来不及说什么,提气冲着门口,就是一脚。 门被踢得嗡嗡作响,内里又发出一串叫声。 叫声一声比一声凄惨。 杨沧海顾不得那么多,身子一侧,双臂紧抱于胸,狠狠的向着门口撞去。 连撞三次,肩头撞得生痛,身体上的痛,却没有让他有停下的意思。 “老三!”走廊的另一头传来声音,他回头,没有看到人。 只见不远处,一道金光闪闪的鎏金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一只轮椅安静无声的滑出来。 他微喘了一口气,心咚咚的跳,当他大步走到对方的面前,眼都不敢再眨的看着她。 他以为她走了,没想到她居然敢直接來找杨子安。 但这才是他认识的柳桑田。 柳桑田歪在轮椅上,身披着毯子,双眼微微的垂着,眼角带着泪痕,纤长的睫毛上挂着一颗泪,悬在上面,映着窗外投而来的光芒。 那样一张如春花般鲜艳活力的脸,此时,却阴郁无力的低垂着,他蹲下,挨近些,手指在她的鼻下探了一下,微微的气流染上指尖,他心口跳了一下。 指头勾住她的下巴,慢慢抬起她的脸,才发现,她的眼里布满血丝,黑/色瞳仁里没有一丝光,像失去了生存意识的植物人一般。 他呼了一口气,不晓得要怎么样开口。 或者说他不知道,柳桑田知道了多少。 那些他一直以为可以带入坟墓的秘密,是不是已经不再是他杨沧海一个人的秘密了。 突然,她像是复苏了一样,眼珠一动,安静的看着他。 他叫了一声:“桑田。” 柳桑田眼睛从他脸上,落到了他的心口,神色复杂,但嘴里还是答应着:“嗯。” 他看着她眼内瞬间的变化,心再一度下沉,不敢问她,只好言其他:“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 “……” 柳桑田沉默了一下:“你又为什么来?” 杨沧海:“我来找杨子安,让他收手。” 柳桑田抖了一下,好像意识到什么:“于阿姨呢?” “……她……解脱了……” 柳桑田情绪微动,眼中隐隐有恨:“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能不能出国去?”杨沧海恳求的看着她。 “我可以说不吗?” “……” 他摇头。 她安静的说:“那让我去一趟南海,我想带着柳颂一起走。” 杨沧海一怔,她什么都知道了。 杨沧海无地自容的闭了闭眼,不敢去看柳桑田的眼睛。 她是如此的痴情,可惜她却不爱自己。 他眼中难过无比,微微叹了一声,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你,有没有爱过我?” 第 94 章 柳桑田嘴皮发干,整个眼冲得像桃子,几乎睁不开,天知道她哭了多久,才能累得不去撕眼前的这个男人。 她有力无气的看了看他,“现在,问这个有意思吗?” 杨沧海:“你的回答,决定着我接下来怎么办。” 柳桑田扯了扯嘴角,想坚强的笑一下,却不料,嘴巴裂口挣开一道血口子,她皱了一下眉头:“你的意思,我回答得让你不满意,你就要把我扔出去,给你们华阳洗钱的事,顶锅对吧。” 杨沧海心虚了一下,“我没有这么想。” 柳桑田冷眼看他:“杨子权这样想,杨子安也会这么做,还有杨大兴,他一定赞同的,毕竟这是你们杨家一贯的作风。出了事,女人顶着。李秘书,我,还有你妈。” 杨沧海眼色一滞,带着几分恨意看着她,过了一会,看到她哀伤心死的模样,才压下那份怒意,负气的说:“对,我的脑子里就是这样的想的。” 果然。 无毒不丈夫。 杨沧海,却来却像杨大兴了。 “你真不愧是杨大兴的儿子。”柳桑田咬着牙说,“连私生的子都这么会做生意,你们家的钱怎么能不多呢? 多到可以将一条一条的生命,一份一份的尊严,玩弄,践踏。 可我柳桑田不稀罕啊,你的钱,让我憎恨,你的人让我恶心! 你伪君子,不及杨子安真小人可爱呢。” 柳桑田极尽所能的讽刺他,挖苦着,内心痛却不曾减少半份。 相反,她觉得每一个字说出去,就加十倍力量都反弹到自己的软肋处。 痛并悔恨着。 可不这么做,她觉得对不起那个四年前的人。 杨沧海猛然握住她的双肩,把她从轮椅上拉起来。 几乎她没有发力,就像一根面条一样,被一股强势的力量拉直。 他摇晃着她,试着把她从愤怒之中带离。 直到她甩手打开他,他才停止。 不过,马上又逼近过来,眼色痛楚万千的看着她,指着柳桑田的心口:“再问你一次,你爱我吗?” 柳桑田抬起眼,狠狠的瞪着他,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个“爱”字给硬换成:“不会。” 他扯开衬衣,露出心脏的位置,上面的深褐色缝合瘢痕,像一道闪电裂入他的肌肤里。 那里面,跳动的是柳颂的心。 他指着那位置:“我这里说,我必须爱你,只能爱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柳桑田目光久久的看着那里,杨子安的话言犹在耳。 柳颂的心脏一直活在这个世界上,活在仇人的胸膛里,活在她真心爱着人的身体里。 她艰难地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静下来,半晌,她扯开自己脖颈领。 雪白的肌肤下,一片碧色的浪花像花一样,盛开在锁骨处,肌肉最少的地方,是最痛之处。 当两人再次四目相对,什么也不用说,都知道,对方的意思。 他觉得柳桑田比他可怜,如果说他是身不由已的爱上她。 那她真是阴差阳错的错爱了他。 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甚至觉得愧对她的深清。 柳桑田一字一泪的说:“沧海,别问了。 你把他的坟告诉我, 我愿意走, 我愿意跟他去地狱。 杨家的事,我从此不插手。” 杨沧海喉头哽了一下,不能去看她锁骨上的刺青,更被“地狱”两个字,扼住了喉咙。 感觉她一瞬间离自己很远。 他的心脏,不能自控的,痉挛了一下。 喘了几口气,他身体有些立不稳,脸色苍白的,伸手从口袋里摸出药瓶。 回过身,悄然无声的塞进几粒到嘴里。 再回头,她的目光一如秋水般沉静。 没有报怨,没有恨意,只有深入骨髓的哀伤。 他勉力的保持着镇定,手轻抚了一下,那处属于他的地方,他以为这一块刺青,就是他跟柳桑田的永恒。 杨沧海情不自禁的将头一低,唇抵在那上面,声音的像是自责:“我只想打造一个天堂给你。” “沧海,这世界上哪有天堂?哪有地狱?只有无所不能的金钱、权力、物欲支配的灵魂。” - 三天后。 柳桑田到了海南,又是一个三天,才第一次被告之,可以出去了。 小汪陪着她在海边。 遇到了兔唇老板。 他递给柳桑田一只紫檀木的盒子,肃穆的说:“四年了,保存完好。” 柳桑田平静的看着盒子,接过,手轻抚了抚,神色温柔的说:“柳颂,别来无恙。” 兔唇老板和小汪互视了一眼,各自站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 柳桑田抱着盒子往前走,走到海浪能扑到的距离时,小汪说了一句:“杨哥说,这事办完,你要马上出国。” “出国?”她自问了一句,又看看眼中的盒子,点头:“是啊,我答应杨总。” 小汪说:“那请上车,我送你去机场。” 柳桑田抱着盒子坐进车内,头靠着车窗,脑子里一遍一遍的闪断着那天在杨府,跟杨子安见面的画面。 那天早上。 她人已到了机场。 正在犹豫要不要关机时,收到陌生号码的电话,手机响了多次,她都挂断了。 登机的一刻,手机再次执着的响起。 旁边的人有异样的目光看她。 她等了一会,还是接了。 “你以为你能走得了?” 手机的声音,阴森恐怖,带着深深怨气,隔着屏幕,都能听出对方来者不善。 “杨子安,你想怎么样?” “到春城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发动机账目的事吗?我告诉你,我是从犯,你是主谋,大不了,我认了这事,你也休想没事。” “我怎么会这样对你呢?你帮过我,我记着呢。来春城,有你一直在找的东西。” “是什么?” “老大给你看过的东西,你就觉得那是全部内容了吗?”杨子安说,“关于柳颂的事,我手里的才是真相。” “地址,发过来。杨子安。” - 杨子安,坐在杨府的院子里,端详着手中的一只金刚鹦鹉,逗弄着。 柳桑田进来时,他没有抬头,而是对鹦鹉说:“养了你这么多年,怎么连个鸟蛋都不下一个的?” 鹦鹉扑扑翅膀,一根羽毛掉下来。 他捡起,放在手心里自顾自的说:“再爱美,也得生孩子对不对。” 说完,仰脸看看柳桑田:“来了。桑田小姐。”然后他按了下轮椅上的按钮,椅子转了个方向,往大门滑去。 到了有台阶的地方,轮椅的轮子收起,出现了一个爬坡的履带,一会平稳的上了台阶。 柳桑田跟在后面,四顾了一圈。 一个篮球大小的院内,居然没有一个人在他身边。 柳桑田没有说话,悄无声息的随他进了大厅内。 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之前,日本见面时,他身边保镖随从众多。 美女更是什么模样肤色的都有。 印象里,杨子安,很爱玩,也很享受玩,是杨家最出名的败家子。 他能娶到钟芊雯,在外界传闻,都是因为杨沧海做过换心手术,钟家觉得他活不长久。 钟家在意的不是嫁给谁,而是嫁给谁能为钟家谋得最多的利益。 因而,最后成了杨家的二少爷,娶走了钟家的大小姐。 那时,杨沧海还在养病期间。 作为补偿,钟家让钱西西成了他的看护。 杨子安歪头看着柳桑田:“那张门里,有你想要看到的东西。” 推开门,里面很黑。 柳桑田摸索了一会,打开门。 里面瞬间亮起。 里面,是一副油画。 西方人的脸,中世纪的着装。 画下有落款。 名字很陌生。 “这是我十六岁时,临摹的一副画。” “基督山伯爵。”柳桑田记得这画。 只是眼前这一副,显得斗志昂扬,带着青春特有的热情笔触。 用色更为大胆鲜明,写实之中,透着现代的叛逆风格。 “那一副也是你画的?” “那一副,是柳颂拍下的。是我二十六岁时,临摹的。” 柳桑田不解的看他。 杨子安絮叨着,说起往事。 杨家总有一些不干净的钱,无法洗白。 于是想出了一条,在拍卖会上,拍画的方法。 真正的好画作,价值极高,收藏可以,却无法达他们洗钱的目标。 而如果是普通人的画,又觉得会引起怀疑。 所以,他们选择了让杨子安做临摹。 即使他这样,称不上大师的人,画上一些,拿去拍卖,可以将账面上的钱洗干净。 又不用担心有人去查画家,或是买画人的底细。 一切做得天衣无缝,让人无从下手。 那时的杨子安,一度成为家族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个生性活泼好动,爱热闹的性子。 却偏生有着对油画极高的天赋。 能临摹出画作的精髓。 十四岁时,已经被欧洲的盗画团体注意到。 因为有人在意大利收藏名家的家里偷画,事隔月余才被发现。 为何这么久才知道,是因为盗画的人,将他画同款画作,挂在了收藏家的家里面。 家里的仆人根本没有人发现。 收藏家也是在一次办沙龙时,请到了画作的原作者,才发觉眼前天天见的,已不是当初自己买下的。 可见他画画的本领的确让人倾佩不已。 可是也在那年,他被哥哥训斥了。 并且将他画画用的工具一把火给烧掉了。 可金钱的力量,让哥哥也改变了,从反对,到把他推上了专为家族牟利的位置,只用了一夜的时间。 有人找到了杨子权,提到了洗钱的中遇到了一些麻烦。 精明的杨子权,想到了家中的老二。 从此,杨子安被迫再拿起画笔,十年的光阴,就在哥哥的磨砺下,一点点的失去了峰棱。 杨子安的目光穿透画布,时光一点一点的,从青春退色成现在的模样,如今坐在画面前的他,已经不复当年勇。 再画出的画,远不及那时的灵气。 只有空空的外壳,再没有亮眼的光线明暗变化。 而他一直不敢再反抗,因为杨夫人总会在他暴躁不安时,或明或暗的说起杨子权的双腿。 他带着赎罪的心,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他说完,整个人都虚脱了,看着自己的腿,开始笑。 柳桑田走到“基督山伯爵”那幅画前,“我来,不是听到说这些的。我没有兴趣。” “很快就说到他了。”杨子安止住笑, 第 95 章 “几年后的一天,我遇见一个知音。”杨子安的声音有了微微的变化,带着惋惜,“柳颂,你的前男友。” “前男友……” 柳桑田嘴巴轻轻嚅嗫着,视线缓缓移向杨子安。 “他是个鉴赏高手,特别是西方的油画,和玉器饰品之类的……”他说着,眼底透着难逢知已的感叹,“如果他是我的兄弟,我想我们会相处很好。” 在沉浸在某种短暂的情绪后,他的思维立即从过去抽离出来。 “可那又如何,还不是不在了。”他说完,眼神显得冷血而凉薄。 柳桑田没有说话,如果告诉他,柳颂是组织,专门训练挑选出来的。 而且早在他加入华阳集团前,就握有这家集团里的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之事。 那杨子安。还能这么,高高在上的说这些吗? “你是不是那个ijcx组织的人……”他突然眼内精芒一闪,目光久久的盯着柳桑田的脸。 柳桑田内心翻江蹈海,外面却看不出一丝变化。 这些年的专业训练,已经让她懂得如何将真实隐藏起来。 虽然离开了组织,可是学会的东西,就像长在她的身体里,流进了血管里一样。 特别面对杨子安这样的人。 她更是早有应对之心。 当一个人防备对方时,就会对所有意外,处变不惊。 杨子安有点失落,他以为他能一下子找到她的破绽。 在定定看了柳桑田足足十秒后,他并没有死心,很快又扬了一下手中的摇控器。 基督山伯爵的那幅画,转了个方向,背面是一面电子屏。 漆黑的屏幕一闪,白光再现。 金色秋明山,蜿蜒如巨蟒的盘山公路,像风光片一样展在眼前。 镜头一闪,柳颂和杨沧海的身影出现。 两人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画面画质不算高,可是能依稀听到,有关账目,假账之类的字眼。 很快镜头一闪。 画面上出现了柳颂被撞击的画面,杨沧海从车里爬出来。 看到这里,柳桑田的身体微不可见的晃了一下。 杨子安的声音鬼咒一样的在她耳边喃喃低语:“看到没有,你的前男友,死在杨沧海的手上。 啧啧啧……我当时在想,过去的那些女人可以在敌人杀了自己丈夫后,依旧给仇人生儿育女,那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 后来我才明白,这其实是女性的天性。女人啊,真的除了脸好看,能用姿色去勾引男人这点本事。 别的就不能再要求了。” “你也就是入了杨沧海的眼,要是知道你接近他的真实目的,我想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柳桑田转目,一句不说,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画面,带着不可表露的哀伤,尽量让自己正常起来。 像个前女友一样,去面对柳颂的死亡真相。 “你为什么离开你们的组织?”杨子安又突然发问。 柳桑田握手指紧紧的贴着裤缝,不出声。 “是因为他死了,你就放弃了?” “还是你觉得,在组织内,你永远找不到他死亡的真相?” 柳桑田目光锁定在柳颂的脸,泪水在眼里打着转。 杨子安逼近到她的跟前,加大声音:“你以为我伪造车祸吗?是真的,没有截图,没有ps,没有技术处理,这是原版。” 柳桑田不动声色的,足足看了不下十遍,的确是真实的,虽然画面经过了修复,但也只是还原而已,没有刻意的加不真实的画面在里面。 “我在现场。”杨子安阴毒的说,“他最后有话想说,可是伤太重了,说不出来。” “……”柳桑田终于说话,嘴巴里的声音嘶哑而低沉,“他被埋在哪里?” “你应该问,当时有没有人救他?其实有的,杨沧海想救他的,不过……杨沧海也受了重伤,伤在心脏。杨家……杨家真的很……”杨子安说这到里故意停下,看柳桑田的态度。 直到看到她跪下去,仰头看着柳颂像被钉在十字架上,殉道般的画面,双眼空洞得像失去灵魂一样,他才恶毒的说:“他的心脏还活着。知道吗?” 柳桑田全身发抖,抖到无法支撑自己跪住。一下子,整个人栽倒在那画面之下。 倒下的一刻,双眼的视线依旧粘在画面里的那张脸上。 杨子安低下头俯视着,推着轮椅在她身边转圈,目光里透着自双腿残疾以后,最为真心诚意开怀大笑。 柳桑田一动不动的任凭他这样耻笑着自己,因为她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除了那张脸以外的东西。 整个人的灵魂被关入了无间地狱一般,锁死在黑暗里。 杨子安满意的看着地上的柳桑田,笑了笑,“杨沧海看到你这样子,你说他那颗心,会不会心痛而死。” 死亡真是最简单的瞬间。 活着才是人生的漫长艰难。 - “柳小姐,船快开了。” 小汪的声音,像定时的钟一样响起。 柳桑田有些恍惚的看着他。 “杨哥为你订了游轮旅行。”小汪把票亮给她,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盒子,“两张票。” 柳桑田愣了一下,迟钝的的看了一眼,上面写着“豪华情侣包间”二十八日游。 去到码头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巨幅海报。这一次的游玩活动,是一场纪念电影“泰塔尼克号”爱情之旅。 巨轮的外观,完全复制了电影里的模样,让人一下子就会联想到电影里开头的画面。 穿着水手服的服务生,略带着傲慢气质的大副,还有络腮胡子的船长。 她从未跟杨沧海说过,她喜欢这部电影,更没有提过,想要这样一场旅行。 可是他却知道了。 这些事,只跟一个人说过的。 柳桑田看到一对情侣走过去,男的高,女的一头长发飘飘。 男生大包小包,拿了所有的东西,却是脚下生风一样。 跟在后面的女生,身上背了一只小小包,一路小跑,还跑得气喘不过气来的模样。 男生停下来,等着女生。 到了检票时,那男生对女生说:“你终于上了我的船。” 女生大方的笑:“对呀,上了你的贼船。” 男生呵呵笑了两声,低头,叼着两张船票,然后兴奋无比的去找自己的包间。 女生一路跟随,进去后,突然跑出来。 柳桑田被撞得向后退了几步。 女生惊慌的说:“不好意思。” 不等柳桑田说话,男生追上来,“你跑什么?” 女生一见男生,马上拉下脸:“你说的包间,怎么会有八个人住?” 哦,原来女生想要单独跟男生住在一次旅行。 柳桑田不由得重新打量对面的人。 男生一脸窘迫,拉着女生要走。 柳桑田觉得男生眼熟得很。 抬眼细看,那男生不是别人,正是李从扬。 显然李从扬并不想让女生看出柳桑田认识自己。 他仓皇的拉着女生往另一边去,一边低声说:“小月,听话。” 柳桑田嘴角微微一动,连他都避开自己了。看来做假账的事已经让杨家人,都对她有了防备之心。 也不全是这样。 至少杨沧海对她一如既往。 甚至有些格外的照顾。 就像宫中的皇帝不忍杀掉犯错的妃子一样,匆匆忙忙送她出来,却又用心的为她铺好退路。 她佯装不认识李从扬,低下头看自己的票。 她的,上面写着两人间。 再看票值,是李从扬手中船票的四倍。 所以,一分钱一分空间。 这个……好像没有问题。 李从扬为难的求哄了很久。 小月一副打死不入住的表情。 柳桑田反正也觉得闷,便靠在甲板上,看风景,顺便看看八卦。 她一直在暗示自己,需要找些事来分散注意力,要不然永远停留在柳颂的事上,她会疯掉。 这种自我的催眠功能,在白天人多时还真有作用。 至少,她能平静的看着船上来来往往人,海平面上翻滚的浪花。 海上看夕阳落下,那种美,能让人觉得大自然的慷慨,直白的把一切展现在眼前,没有丝毫的隐藏。 当太阳慢慢的一点点消失在海平面时,如夜的心情陡然作祟起来。 柳桑田很快这样的夜晚,一直以为被柳颂占据的地方,会闪现出杨沧海的面孔,那两个人,总是一前一后的出现,时而会融合在一起。 这种把两个人,当成一个人去思念的想法,让她觉得有罪恶感。 想起谁都对不起另一个。 忘记谁,她又做不到。 入夜了。 甲板上举行了小型的舞会沙龙。 那个不肯入住的小月,一脸忧郁的从甲板的一头走到另一头。 服务生都警觉地的盯着她,怕她出现意外的出现在她的左右。 小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冲那服务生说:“你走开!” 服务生一脸蒙,来了句英文。 小月比他还蒙。 她四处看,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跑到了柳桑田的身边站住。 中午时,她去餐厅时,看到过小月。 她望了小月一眼,小月在约是觉得柳桑田是个女的,应该没有危险性,相比船上七成以上的西方面孔,柳桑田算是跟她同为黄种人里,年龄最接近的。 她上前:“你是中国人吗?” 第 96 章 柳桑田点头。 她立即说:“我想问你一下,这船什么时候可以靠岸?” 柳桑田上船后,并没有注意这些,“我不知道。”她如实的说。 小月愣了一下:“我就是问一下,我想下船。” 柳桑田问:“为什么?” 小月看了一眼远远看着自己的李从扬:“我男朋友骗了我,我想下船。我不想挤八人间,一点隐私都没有。我要住两人间。” 她一口气说出来,看得出来,很生气。 柳桑田淡淡一笑。 这也算骗?不过是一个荷包不太丰满,又想在女朋友面前装x的不成熟男生罢了。 她随口说:“这不算骗。” 小月瞪大眼:“这还不是骗人吗?他用了话术,说是包间,为什么是八个人,他把网络播主那套,劝人买买买的话术用在我的身上,就是职业欺骗。” 小月说得振振有词。 柳桑田望了一眼小月:“那你之前有要求,只住两人间的包间吗?” 小月摇头。 “你们的费用是aa吗?” 小月露出一个,这种钱应该是男生花的理所当然不屑。 她反问:“你跟你男朋友是aa吗?” 柳桑田一怔。 她应该怎么说呢? “我一个人。” 她顿了一下,“或者说是三个人。” 小月莫名看着她。 “可你是两人间啊。三个……”小月早就注意到了柳桑田,但听到“三”这个数时,整个人都蒙掉。 柳桑田懒得解释。 一会,小汪过来。 他说:“柳小姐,晚上风大,请回去休息吧。” 他也担心柳桑田想跳海。 的确,甲板上,像她这样,一个人一站一整天,无论谁上来说话,都没有什么话的人,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柳桑田摇了摇头:“我睡不着。” 小汪苦着脸说:“柳小姐,你不睡,我也不能睡了。” 是啊,好像从她离开桐城的一刻起,小汪再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 有时,他尽量不出现,但是她也知道他在附近。 偶尔听到他向电话那边的人抱怨:“为什么要送她去海上,应该安置在大别墅里,才安全。” 那边人是谁,她不问也知道的。 他越是这样,她连恨都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小汪恳求完,柳桑田看到小月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说:“你要是不想让你男朋友变成杰克,快去找他吧。” 小月坚决的摇头,大约是看到柳桑田,居然还有随从在一旁嘘寒问暖的,内心有些不平。 她拿出最后坚持说:“骗人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我不能饶了他。” 柳桑田有些无力,她看了一眼快站成“雕像”的男生,摇头自叹,怎么就能为这种事,跟男朋友扛得像要跳海一样。 她说:“你可以去看舞剧,或是去享受美容护理,不用站在这里吹冷风啊。” 小月脸上有一丝不好意思:“那都是收费的,很花钱的。” 柳桑田一听:“反正花你男朋友的。” 女生低头想了想:“我就不想见他,别的没有什么。” “我一个人住一个包间,很空,你可以过来住一晚上。”柳桑田说,“明天,就不行了。” 女生犹豫了一会,跟在了柳桑田的后面。 第二天船停在了岛国。 女生刚打开舱门,就有一团东西跌进来。 她叫了一声。 柳桑田正在洗漱,握着牙刷出来。 看到男生正揉着眼,女生正捶打着男生的肩膀。 正好,李从扬抬头,就能看到正抽刷着牙刷的柳桑田,那一刻,他很尴尬。 柳桑田走上前,等着对方的反应。 是继续装不认识吗? 她的眼神在表露这个意思。 李从扬看着她:“我们谈谈吧。” 一直背向着柳桑田的小月,不知道,反而拿脚去踹他,嘴里说:“骗子,堵门口来了,我不会跟你去八人间的,我不去,不去,不去。” 小月尖叫着,大力的踢打着他。 柳桑田看了一会,皱眉。 李从扬纵然骗了,但是她有什么大的损失吗? 柳桑田望了一会,开口说:“把你女朋友领走吧。也折腾一晚上了。” “我想跟你谈。”不料,李从扬再度开口,“她不想跟我住在八人间里,下午到日本,下船,我送她上飞机回国。” 柳桑田愣了愣。 小月停止了哭闹,一下子冷静下来,揪住对方的衣领,直接拽进了包间。 “呯”的一声,舱门着上。 柳桑田向两人看了看,呀,这位姑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这是要三人共处一室的节奏吗? 呃……她柳桑田才是这间包间的主人啊。 有必要提醒一下。 “这私人空间你们可以使用十分钟,十分钟后,你们得离开。” 说完,她的回到洗手间,洗脸,收拾,听到外面很安静,于是伸脖出来,对外面两个互瞪时间超过三分钟的男女,皱眉催促:“还有五分钟啊。” 那意思很明显,要吵从快,要骂从狠,要分从心,总之,别在这里推拉个不停,痛快点。 “把衣服脱了。” 李从扬第一句话来得有些脑筋急转弯。 柳桑田惊得手中的毛巾都掉了。 她刚刚还想,只要不打,随便他们,可这首句话就……内容太他妈劲暴了。 她立即从洗手间探出头,打算制止这种不雅行为。 可小月已经在罩在外面的羽绒服,露出里面的一件圆领打底衣。 虽说已是四月,可是春寒还在。 “你?!”柳桑田倒吸一口气,暗想,你也太配合你男朋友了吧。 “裤子也脱了。” 我天? 原来更猛的在后面。 小月也很听话,手在解裤头上的皮带,看样子,她是打算完全放弃自尊,但凡李从扬能说出来的,她都做。 照这种节奏脱下去,柳桑田觉得能脱光。 她得出来说句公道话。 擦了擦脸,她上前:“李从扬,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李从扬看过来,脸上再无十九岁男生的羞涩感,像是变脸一样,神色变得很……公务员。 他严肃的一指小月脱下的衣服:“柳桑田,换上。” 什么? 柳桑田蒙了。 “为什么?” “这船会在十分钟后,靠岸日本,等待补给,而且游客也会下船,就近游玩。” “所以呢?” “这是你摆脱杨子安和杨子权的唯一一次机会。” “唯一?” 她并不相信这个词。 “杨子安要对付杨沧海,只会一个一个折磨他身边的人。至于杨子权,他要的是整个杨家的家产。一个人要人,另一个要钱。杨沧海现在只能二选一。” 柳桑田低头想了想,缓缓摇头:“他不会放弃其中任何一个的。他……其实很贪婪的。” 李从扬:“他是什么人,我不太清楚,但是我不想你有事,你走吧。” “如果我不走呢?” “于兰芳怎么死的,还不够惨吗?”他声音变得激动,“你想成为她那样吗?” 她很想反驳一句,可是李从扬手一指放在床头的紫檀木盒,“他都死了四年了,还在被杨家利用,你不知道杨家人有多狠吗?” 她如何不知道。 她在组织里,就是以杨家的所做所为了解过。 钱让杨家发达,也让杨家堕落,现在杨家已为之疯狂。 李从扬又劝道:“就算杨沧海再怎么喜欢你,他一个人能保你几时,他真能保你,就必须彻底毁掉整个烂到根上的杨家。但他本身就是杨家人,他怎么做得到? 杨家的每一分钱,都有他的份。 杨家洗钱的那些账目,他也脱不了关系。” 柳桑田一怔,这种话怎么能从一个十九岁的大学生嘴里说出来。 他明明是学医的。 不对,哪里不对。 柳桑田快速的扫他一眼:“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李从扬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这算是我替我妈还你之前的人情。” “你跟踪我上船?”柳桑田警觉起来。 因为一切都太巧合,这么条旅游船,为何他偏生知道。 再看他身边的小月,也没有初见时,小情侣的模样,反倒比李从扬还成熟几分。 小月拿起柳桑田搭在床边的衣服,不由分说,直接往身上套,连裤子、鞋子也一并换上,同时从她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顶短发,戴在头上。 若是不露出脸,乍一看还像柳桑田。 她一套流程做下来,又快又麻利,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做完后,她走向柳桑田:“我代表组织来找你,希望你暂时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呆着。等杨家的事查清楚,你再回来。” 柳桑田看看小月,又看看李从杨。 不敢相信的摇头。 她脱离组织已有一年多,就在她收到华阳集团的录取信时,她就打定主意,不再跟组织联系了。 她要独立调查柳颂的死因。 她要还他一个清白。 小月催促她:“你快走吧,无论杨家什么人说要跟你谈条件,你都不要再相信。你也不要再一个人去查柳颂的……” “他没有背叛。”柳桑田打断她,“从来没有,到死都没有!”她指着床头的盒子,“是你们把他列为失踪,他不是失踪……” “我们也是才知道他的死讯。” “他不是死,是牺牲!” 柳桑田郑重的说着“牺牲”两个字,瞬间蛰伏在心头,被她刻意忽略的痛苦,一下子被勾起。 “这个需要证据来佐证。” “我就是证明。”柳桑田内心在呐喊,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她太人微言轻了。 “这件事,没有你想的简单。”小月坚持劝说,“以后会弄清的,现在我们需要你能安全。” 柳桑田扯了扯嘴角。 小月:“我答应你,如果有了证据,一定证明柳颂做过的事。不会在报告上没有他的名字。”顿了顿又说,“当然,为你的安全着想,需要你把华阳最近十年往来的账目交给我。” “如果我不答应呢?”柳桑田问。 第 97 章 小月叹了一声,看了一眼床上的紫檀木盒:“那柳颂以前所做的就全白费了。” “四年前,你们为什么不查?”柳桑田强硬起来。 小月:“这事我也不清楚,但能告诉你的是,现在正在着手查华阳集团了。” 现在? 柳桑田喃喃念着这两个字,“不觉得太迟吗?” “迟……总比尸沉大海要好。”小月极力申辩道,“华阳有着几十年的根基,后面的牵扯的利益太多。你不是乖乖在学校,拼高考的学生了,你应该明白,所有的事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 柳桑田冷笑两声,抬步逼近到小月的跟前,鼻尖抵在对方的眼前:“拿我们的命换他们的高升吗?柳颂回不来了,我在国内也呆不下了。这就是你们嘴里的正义吗?” 小月握紧了拳头,瞪着眼看着柳桑田:“你在质疑组织?” 柳桑田苦笑,视线望了望床头的盒子:“你知道那是什么?” 小月说:“这正是我来找你的来意。我想看看那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柳桑田说:“你以为是什么时候账目吗?” 小月明明这样想,却说:“我只是要确认一下,你带的东西是不是安全。” “笑话!” “给我看看,我也好跟上面一个交待,再者我们真的需要确认,柳颂的死亡。”说到这里,小月的声音明显低下去,显得没有底气,“或者是你嘴里的牺牲。” 不给她看,柳颂永远得不到正名。 而他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有盒子里东西是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她能为他做的也极为有限。 争取名誉,是柳桑田唯一能做的。 盒子打开,里面不规则的灰色块状物露出来,她捧到小月的跟前,面色淡然的站在那里。 小月看了一眼,伸手沿着盒子摸了一圈,声音微微哽咽的问:“我能拿一块吗?” 柳桑田有些诧异。 小月那张公事公办的脸,一下子变成了刚刚上船时的女生模样,眼低微红的说:“我,我也找了他四年。” 柳桑田看了她许久。 小月哀伤中挤出一点点的酸涩笑容:“如果你不肯,就算了,毕竟,你才是他女朋友。” 柳桑田心中闪过一丝拿到主权的甜蜜,可是瞬间又觉得苦涩无比。 柳颂那么优秀的人,有人喜欢也很正常。 他化成了灰,还有人思念着,大概眼前的小月,并非是她所想的那样,只有任务,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她盯着小月的考虑了一会,面无表情的合上盖子,随后说:“不必了。我的男人成了灰,也是我的。何况,我不喜欢劈腿的男人。” 小月吃了憋,有些沮丧。 柳桑田又说:“人都死了,就别自已折磨自己了,总要活下去。” 小月快速的抬起眼,“我会帮他恢复名誉。” 柳桑田嘴角轻蔑的一笑:“在我心底,他最好,谁都诋毁不了。” - 游轮靠岸的汽笛声,悠长的响起,将所有人的讲话统统打断。 过了一会,船舱外,不断响起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说着各国语言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进柳桑田所在的包间内。 小汪,从他的包间出来,走到舱门,轻轻敲门。 “柳小姐,日本到了,要下去看花滑表演吗?我订了票的。” 等了一会,他又说,“这是日本老中青三代人的男神级花滑选手,羽生结弦的商演,票很难搞到的。” 又等了一会,他开始大声的对着门说:“柳小姐,你听到了我的话吗?” 里面依旧没有人回应。 他开始大力的拍门。 很快里面传出冲水的声音,又传出哗哗的流水声,等到水声停下,门打开了一条缝。 他想进去。 里面伸出一只手。 女人的手,白白净净的。 小汪松了一口气。 把票递到手上。 “柳小姐……”小汪还要说什么。 对方手一缩,门“呯”的一声闭上。 小汪觉得不对劲,拍门:“柳小姐,你要去,我送你下船啊。” 里面终于传出一句:“知道了。” 小汪仔细听了听,是柳桑田的声音,悬着心放下。 故事本应该就这样结束了,可是并没有。 下船的不是小月,而是提着一个紫檀木箱的女人。 八小时前,柳桑田跟小月,在包间里面换了衣服。 柳桑田什么也没有带,只背了一个包,穿着小月的衣服,跟李从扬一起下船。 而小月,则呆在她的包间里面。 上了出租车,柳桑田简单的说了一个地址。 司机也没有说话,便发动了车子。 其实上了车,柳桑田就将李从扬交给她的安全地址给扔了。 她不想被任何人摆布,只想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就像现在这样,她想去的不是什么,能安稳过上半年的富士山下。 只想去秋明山的脚下。 车子开了一路,进了加油站。 司机嘀咕了一句:“不好意思去厕所”之类的话,就下车了。 柳桑田坐在车里,驾驶位上的手机响了。 响了一会,她好奇看了一眼,手机号码的开头数字,正好是“86”。 她一直恍惚的神经,一下子清醒过来。 此时,司机也匆匆忙忙的往回走,直奔手机而来。 在他拿起手机的一瞬间,柳桑田看到他在打量她,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她没有吭声,只是打了个呵欠,把脸转开。 那司机拿起手机,略带迟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去付油钱。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又回身,把钥匙拔了下来。 柳桑田依旧一动不动,直到司机再次进到加油站的小店内,她才打开车门,悄然无声的溜走。 柳桑田离开出租车后,如惊弓之鸟般,快速的躲进了一处茂密的树林里。 直到出租车,从加油站开出来,她都一直呆在原地盯着那车的动向。 人跟车是不能比速度的。 她计算过,无论她多能跑,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根本没办法躲过车辆的追踪。 唯一的办法,先让出租车离开,自己再沿路拦车逃走。 等车的时间,很是漫长,柳桑田不敢在路边逗留太久,都是看远方有车过来,才钻出树林子,站在路边挥手。 好几次,等她跑出来时,车子已经开过去。 或是直接无视她开走了。 柳桑田看了一下自己的打扮,抱着盒子,身上有些脏,脸色看着很憔悴,大约让车主觉得不是什么能给得起钱的主。 她叹了一口气,开始回忆来时的路上,有哪里有民宿,或是小商店的,想了一圈才发现,自己放空的时间太久,根本就没有印象。 之前抱着去秋明山,跟柳颂告别的心,甚至想过,不如死在那算了,可是真的当困境来临时,她内心里求生的欲望在慢|慢的升起。 渐渐的人不再那么消极,反而开始重新考一些问题。 比如,如何先到秋明山。在这之前,千万别让杨子权或是杨子安的人,抓住才行。 那就不能这样在路边等车了,找个地方先住下。 步行了近十公里,两个小时后,她见到了一家隐在路边树林里的一片小小的屋顶。 - 杨沧海的手机响起时,他正在跟股东们开会,讨论如何应对相关部门的调查。 他看了一眼。 是日本那边发来的。 “柳小姐,离开游轮。” 他垂下眼,眼底微不可见的闪了一下,然后抬头,目光正好与杨子安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对方在笑,好像知道杨沧海刚刚看到了什么一样。 有关应对调查的会议开了近三天,没有人站出来说要如何办,只有扑天盖地的指责,推卸责任。 华阳集团表面上是商业地产开发集团公司,但是私下里,一直在做着非法资金合法化的事情,只是一直没有证据,被有关部门抓到。 可是现在不同以往,各种迹象表明,已经有人在对公司下手了。 从刘行长被调查开始。许总被控行贿……曾经华阳集团经营了近二十年的上层关系网,正被撕开一条口子。 牢不可破的利益同盟们,此时正站在各自的立场,珠锱必计的计算着他们已经失去的,还有即将失去的。 如果能用钱就能搬平的话,那也不用如此惴惴不安。 但这一次,显然无所不能的金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我在南海的屯的地,已经被收回去了。” “我的银行资金账户被冻结了。” “南海项目资金能不能挪出来一点,给我周转一下。” 各路人马在数落完杨沧海后,开始打他手中主项目的主意。 杨沧海摇头:“我们这也查得紧。” “能不能通过海外转账给我们。” 杨沧海脸一冷,“这些海外资金账目,并不由我掌控,是总部在负责。” 有人讽刺:“你是杨家掌门人,这点事,只要你肯,杨子安和杨子权会不肯吗?” 杨子权一副坐壁上观状。 杨子安半斜着身体,看着杨沧海被人围攻,很是享受的这个过程。 听到有人点名自己,他看了那人一眼:“我们华阳出了叛徒,现在自身难保。” 这话一说,立即有人附和:“是不是杨总的女朋友?杨总这件事你要给大家一个交待。” 杨沧海没有吭声,向杨子安警告的望了一眼。 “是叛徒,那就直接把这些事,都推到她的身上。” “就是,上面来查,就是要找个人顶雷。” “以前不也这样做的,大家都好过。” “对,杨总,你把人交出来。” “交出来。” “女人而已,你不好动手,我们可以代劳。” “就是,有钱,大把年轻女人排队等着上门。”。 杨沧海的目光在会议室扫了一圈,不为所动的说:“听说各位的老婆孩子都有取得了外籍身份,而且在国外定居。” “……” 众人瞬间安静。 “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谁动了柳桑田,谁就是跟我杨沧海过不去。” 杨子安满不在乎:“我是觉得杨家出了这事,杨沧海已经不能再做ceo这个位置。”侧身对一直不出声杨子权说:“大哥,我看好你。你来坐这个位子,一定不会被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杨子安!” 杨沧海喝了一声。 “在呢。”杨子安拖腔拿调的。 杨沧海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将目光调向杨子权。 “老大怎么想?也想坐我这个位子?” 第 98 章 “大家投票吧。”杨子权一副当仁不让的表情。 杨沧海定定看着杨子权,他并不奇怪,杨子安跟杨子权联手对付自己。毕竟在这个家里,除了杨子权能跟自己较量一下,别人还真的入不了他的眼。 身为老大的杨子权,无论是在股东们心中,还是在老父子里的眼里,都是杨家产业最终的继承者。 或者他杨沧海,将南海项目重新启动,拿到了莫氏的投资,可以短暂的,成为他们眼里的“掌门人”,可是当项目进入正轨后,他便成了弃子。 冲锋时,他在前。 胜利来临,他这个元帅就被抛弃了。 连同他带领的人,都被杨子权视为清除对像。 他心里对这种反复掐来夺去的事,有些厌烦,而且于兰芳的死,也一直压在心头,加上柳桑田在游轮上失踪,心里的憎恨更加多少一成。 杨沧海成为大家围猎的目标,但他对这些没有反应,只一动不动的看着手机上的号码。 直到那个号子再次响起时,他一下子站起,也不顾众人的目光,冲了出去。 “人找到没有?” “没。” “去哪了儿?” “不知道啊。” 杨沧海闭了闭眼:“你也知道?一个大活人你都看不住。”他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那边小汪都快哭了:“杨哥,要不报警吧。” 杨沧海骂道:“报什么报,你想让这边也知道她在哪吗?” 小汪不敢出声了。 杨沧海挂了电话,神色没有了刚才的愤怒,反而有一丝平静。 再转身,看到杨子安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杨子安很得意的在笑,抬眼的瞬间跟杨沧海对着,然后冲他举起了手机:“看到没有。” 手机上是杨子安买的热搜,事关柳桑田。 里面充斥着对她本人,做账的攻击。 现在连柳桑田毕业的大学,也晒出了一则申明,开除柳桑田的学籍,从此她不再是那所学校的学生。 而不少曾经跟柳桑田同学,同校,甚至是同过事的人也纷纷出来站队,网上扑天盖地的网暴,正极尽所能的,将一个普通的柳桑田,扭曲成魔鬼。 甚至柳桑田被人肉出在幸福小区的住址,门外,走廊上,喷上了“罪犯”“败类”“无耻”“下贱”这样的字样。 好像骂得不够狠决,不能显示出跟风者是个多么遵纪守法的人一样。 除了口诛笔伐,连同她曾经的朋友,戴菲林和孟飞也被骂上热搜。 杨子安说:“杨沧海,你等着,她很快会被通辑。她这样的金融犯罪,帮助洗钱的人,就应当受到惩罚。” 杨沧海一把将他从轮椅上拽起。 杨子安大笑,“生气啊?心痛柳桑田?快去救她啊,再不去,她得死在那里。跟你妈一样的死法好不好?” 杨沧海重重把他一扔,“噗”一声,他像沙袋一样,砸向了轮椅。 轮椅没有定住,杨子安的身体撞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杨沧海骑在他身上,一掌掐住他的肩头,脸色铁青的说:“我留你一条命,你居然要她们的命?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杨子安呲牙张目的吼叫:“你耐我何?杀我啊?来啊?” 他的双腿不能动,只有双手胡乱的挥动着,那双手,曾经是个属于一个绘画天才。 杨沧海脑子一个念头闪过,来不及细想这样做的后果。 只听“啊”的一声,杨子安的右手大拇指,被折断,指头向后贴着手背,以一个非常人的方式,仅以皮肉相连。 杨子安痛得握着手大声呼着气。 强烈的痛感,刺激得他开始口不择言,他狠毒的瞪着杨沧海:“你个私生子,你以为你姓了杨,你就成了杨家的男人了?你敢再动我,你就会失去杨家的家产。 你以为,上次订婚宴,你让莫家退了婚,又拿到了投资,就成了里面那些人心中的,杨家三少爷了。 你只是替杨家打工的打工仔,你挣的每一分每一厘,都不是你自己的。 杨大兴要收回去时,只要一个董事会,几张投票,就能把你弄死。 你还以为你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我告诉你,你让于兰芳出现在婚宴上的一刻开始,咱们的老爷子,就容不下你了。” 他的声音惊动了会议室里的人,大家纷纷往外走。 看到地上的杨子安,还有怒气冲天的杨沧海,有人想上来拉架。 杨子权在人群后面淡淡的说:“只是杨家的家事,大家散了吧。” 很奇怪,众人似乎一下子把杨子权的话,当成了圣旨,刚刚人挤挤的走廊,瞬间空空荡荡,只留下杨家三兄弟。 杨子权上前:“老三,教训够了没?” 杨沧海看向他。 杨子权继续说:“柳桑田的事,我想跟你谈谈。” 他打算揭开底牌了。 杨沧海淡定的看了他一眼,呼了一口气,“她的事,我无可奉告。” 杨子权一点也不意外,接着说:“柳桑田跟柳颂曾在一个调查组织里,你知道吗?” 杨沧海没有否认。 杨子权:“你早知道?” 杨沧海反问:“你不也知道?” 轮到杨子权沉默。 杨子权:“从公事层面上,柳桑田做假账,是杨子安的授意。所以她也就是个枪手而已,我们杨家不会把她怎么样。” 说到这里,杨子权停了一下,看着在地上痛得发抖的杨子安:“杨子安,你要为假账的事负责。” 杨子安脸上的痛苦一下子更重:“老大,不是我把柳桑田的事搞大,你能在这捡现成的。” 杨子权看了一眼杨子安,像是在看一个跟不合格的谈判者。 自以为拿了稳操胜券的筹码,其实,不过是连底裤都要输掉的赌徒。 杨子权本来还想再利用柳桑田,在南海项目上,找到杨沧海的破绽,到工程结束后,将他告到法院,从此撑握整个家产。 却被杨子安横插一杠,将事情的走向完全打断。 好在他很快调整了方法。 在杨子安撒狗血热搜时,悄然在后面推波助澜,效果显著。 这对曾经的死敌,因为暂时的利益,而站在了一起。 现在柳桑田已经流亡,杨沧海乱了阵脚,只需要再来上一脚,他就能成功。 杨子安被杨子权看得有些不自在:“我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吗?” 杨子权像看一滩烂泥般的嫌弃的扫一眼杨子安,转头,对杨沧海说的:“老三,于兰芳的事,就是交通肇事,人已经抓了,对方愿意赔你三十七万。我看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一台二手碴土车的价钱。 换一条人命。 这算计,真绝。 杨沧海静静的看着杨子权,眼神里带着压迫:“如果我不肯呢?” 杨子权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我是站在杨家立场在解决问题。当然,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承担假账的事,会是你杨沧海的事。到时,别说你要为于兰芳讨公道,就是柳桑田你也护不住了。你跟她都会成为杨家的背叛者。我会以大哥的身份,用杨家的方式处理你们。” “杨家的方式!”杨沧海喃喃喃自语,目光锐利得能戳穿杨子权温雅的外表,“像我妈那样?还是柳颂那样?” “一切皆有可能。”杨子权冷冰冰的说,“劝你不要反抗,你对抗不了杨家几十年构建起来的背景。你这十年所见的只是最微小的一部分而已。你赢不了。” 杨沧海冷冷的看着他:“你威胁我?” 杨子权:“是告之你。” 杨沧海:“杨子权,你不要忘记,我赢过一次。” 杨子权嘴角浮起一个阴沉的表情,目光让人生畏,带着不可一世的自负:“你指的是订婚宴赢的那一次?是我让你赢的。在杨家,我想让谁输,谁就会输一辈子。” 杨沧海一怔,杨子权从何时起,变得如此的可怕。 他的冷血,甚至超过了杨大兴。 他脑子里快速的闪过一些片段,突然想起了自己得到于兰芳在非洲消息时的情景。 是李秘书在无意间给他说起,杨子安去非洲看狮子。 但他查过那一趟航班,那个地方,没有狮子,只有大量的黑工厂。 他默默看了杨子权数秒,“连李素你都算计进去了。” 杨子权有一刹那,眼中闪过一丝愧意,但也仅一秒而已。 他说:“那只是想试试你的能力。一个订航班的消息,就让你推测出于兰芳的下落,并且你还真把人带回来了。显然,你的能力已大大超出了我的想像。 这让我第一次有了遇到对手的感觉,老三。” 他承认了。 杨沧海心也跟着狠狠一沉。 最后那点亲情顾念再也没有。 杨家,于他不过是座表富丽堂皇的城,他曾试图占领那座城,至今天才发现,牺牲了那么多,每前进一步就要付出血代价。 每得到一片空间,很快就会像今天这样,连本带利的失去。 那里的规则,他学会了不少,唯有一条,不顾人命,他做不到。 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说,柳桑田不能再出事。 “我可以退出杨家,但你记住,柳桑田,谁也不能动。”杨沧海盯着杨子权说。 杨子权并不在诚心的回了一句:“当然。” 杨沧海又说:“我需要一个保证。” 杨子权:“拿我的人格担保。” 杨沧海冷眼看了看,神色平淡直接走到了杨子安的跟前,看着他捧着右手,随口说:“我妈为什么会在是那辆车?” “吃了点药。”杨子安说。 “她长期服抑郁药,普通的药对她的作用,不会超过五分钟。”杨沧海像跟病人家属聊天一样,语气淡然。 “用的那种东西,你懂的,”杨子安坏笑着。 杨沧海哦了一声,从口袋里抽出一包烟,拿出一根点燃,吸了一口,杨子安看着眼红,他伸手。 “给我一根,老三。” 杨沧海沉默了一会,把烟递给他:“老二,你坏得很真实。” 杨子安痛苦的吸着烟,对天比了一个中指。 杨沧海站起,盯着杨子权看了一眼:“老大,别再动柳桑田,否则……”他一把抄起杨子安,将他整个人放在窗台之上, 第 99 章 杨子安小腹压着半臂宽的窗沿,大半个身体头朝下挂在窗外,人失去了重心。 不知道是太突然,还是他已经麻木了。 没有不由自主的大喊大叫,也没有像常人一样苦苦求饶,反而很快冷静下来,看着十八层下面的地面,双眼发愣,心底想,死亡原来离得这么近。 “你有种就放手。”他不甘示弱。 杨沧海手突然一抖,他的身体向着外面又移了一掌宽,头重重的磕在墙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这回他醒了,痛醒的。 他想反击,发现自己的双手不听使唤。 他想动腿,却没有任何知觉。 杨子权冷冷的看着眼前一幕:“你想杀了老二?于兰芳活着也是受罪。死了才是解脱,再说老二已经废了,何必呢?” 看似在劝杨沧海不要杀人,却是重提于兰芳的死就是老二造成的。 连杨子安都听得出,这是在激怒杨沧海。 他大叫:“杨子权,你个扮猪吃老虎的,当年我怎么不让人一车撞死你!” 杨子权嘴角扯了扯,眼神空洞无魂:“我教过你,做男人,一不做,二不休。你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杨子安:“我没有你贪,你想要全部家产,你想连我这份也吞掉。” 他喊出了杨子权正在做的事。 杨沧海怎么会不懂。 杨沧海挑眼看着这两兄弟,看似联手对付自己,可是哪一方都希望他把另一个干掉。 压着杨子安两条腿的杨沧海,眼色如剑的戳向了杨子权:“老大,想杀人,你自己来。” 说着他拍了拍杨子安的屁股,像小时候两个人打架,他打赢了后,会拧杨子安的屁股肉一样,用力掐了掐。 以前杨子安会大叫,救命”之类。 现在,杨子安没有知觉了。 杨沧海手一扯,将他拉回了窗内,他像打断了脊骨的狗,滑向地面,半靠着墙面,上身发着抖。 “乖乖给他当狗吧,我就是拿你这条狗,给你们杨家的话事人打个样板而已。”他看着阴冷的杨子权说,“下半场,别犯规,杨子权。” “是吗?”杨子权冷冷的说,“规矩从来在我的手上。” “好,杨子权,别再逼我回来。” 杨子权给了他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三个月后。 日本的樱花已落尽。 柳桑田坐在树下,看着远处那只叫“小送”的秋田犬,它是自己在日本流浪时,捡到了的小奶狗。 如今巴掌大的小东西,已经长得有模有样,天天在外面浪,浪到黄昏后,就会屁颠屁颠的跑回她的脚下。 这一天,小送的身后跟着一只脏兮兮布偶猫和英短的混血猫,长毛,一张严肃的圆脸,洋气的皮毛,略呆滞的表情,十分搞笑。 柳桑田一直觉得猫狗是死敌,也不晓得,这猫怎么就赖上了她养的小送,反正不走。 虽然外表不怎么讨喜,甚至对于她好心喂的小鱼干,总是保持着倨傲的拒绝表情,但是却会在小送吃东西时,上前来上一口。 后来她的房东说,应该是这猫被狗妈带大的,所以,跟狗亲。 但猫总归是猫,混狗界是要被打的。 于是它除了跟小送成了死党,别的狗都是见一次掐一次。 偶尔它惹到了小送,上演一场你追我爬树上呆着,逗傻狗玩一玩的戏码,两只从没有真的干过仗。 这天,天特别热。 柳桑田在房东的小吃店帮忙。 来了一拔客人,大声说着什么。 房东夫妇,很想提醒对方声音小一点,但又无法交流,于是柳桑田便大才小用的上场了。 一打招面,柳桑田直接上去说:“这里有包间,要不要去包间里。” 客人们不太高兴的样子:“我们坐外面,才能看到外面的风景。” 全是树,要不就是山,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跑日本来,就是看树的? 柳桑田声音温柔的说:“这里距离秋明山近,其实吃过饭去那里看看,风景比这乡间马路好看多了。” 柳桑田以为“秋明山”这个名字提出来,对方会有热烈的反映,没有想到,每一个人都是一脸蒙的样子。 “秋明山?” “清明拜祭的地方?” “……” 柳桑田闭上了嘴。 外交失败后,柳桑田想出一计,放出在院子里睡觉的小送和混血猫。 两只非人类物种一出现,立即让那群人有了兴致。 他们没有见过这么相亲相爱,走哪跟哪,打个盹都要粘在一起的和谐画面。 有人举着手机拍。 小送大大方方的找镜头。 混血猫慵懒的伸着身体,摆出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任你怎么拍,我也不看镜头的拽样子。 一下子高谈阔论的几个人,都变得安静了很多。 柳桑田很满意这两只亲善大使的出征,看来,人跟人打交道不一定好使,还得换一个方式。 低头收拾桌子中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几个人当中,有人将手机对准了她。 以后的几天里,那群人没有再来,只是其中一个,天天来。 来了,点一份鱼,一份大骨汤,一份面。 先是对着桌上的菜一顿拍,说是要上传到抖音上,好好介绍这里的美食,然后,会问柳桑田猫猫和狗狗在哪。 客人的需要,就是他们的工作。 柳桑田在这里虽然只是帮忙,但工作能让她平静,也能让她活在当下,不至于天天呆在死灰的世界里。 她会很配合的唤出两只亲善的大使。 混血猫坐在客人的桌前,矜持着望着鱼。 小送大大方言的坐在客人的正前方,一只狗腿的距离左右,流着哈喇子,目标明确的盯着骨头。 在这样的凝视中吃饭,很难不被打扰到的。 不过那人很享受这个过程。 嘴巴吧唧着,总是一副这是天下最好吃的食物的表情。 柳桑田每每见到,不忍直视的把脸别开,要不要这样,这清汤寡水的。 十天过后,房东老板娘瞧出点什么,在跟柳桑田一起擦碗时,提了一个问题:“那位先生,好像很喜欢这里。” 柳桑田想了想:“对,喜欢你做的菜。” 老板娘很有自知知明:“他明明是喜欢这里的人。” 柳桑田把话题引向别处,答:“老板很热情,您的厨艺又好。他们喜欢。” 柳桑田的日语表达力,仅了限这个层面,要再往深了说,她就没有词了。 老板娘并不认同,她忍了忍,忍不住,说:“我觉得,他是来看桑田小姐的。” 柳桑田听到,轻松的表情下,有一丝苦涩,眼底闪过淡淡的忧伤,“……” 老板娘又说:“姑娘,你还年轻,有些事,可能记在心里是一辈子,但生活,跟秋明山脚下来来往往的赛车一样,年年有人来,年年有人走,改变的只是过往的人。 但那座山,没有变过。” “……” 老板娘看了一眼外面,见没有人,才低低的说:“我也是二婚呢。现在这个老公,没有以前那个帅,没有以前那个有钱,也不怎么说甜蜜的话。可是很踏实呢。” “踏实?”柳桑田看了看这间只有两个人打理的小饭店,寥以度日而已。 “就是他心里只有我一个,哪怕我曾经有过什么,他都不在意。老实男人,过日子,安稳。” 柳桑田还是有些疑惑。 老板娘低头一笑,此时柳桑田发现这个年过半百的女人,虽然包裹在最没有简单的服饰里,却自有一番风情,好象在哪见过一样。 对了。 她想起了日本最神秘的一种职业,艺伎。 那是一个门槛极高,等级森严的歌舞从业者。 以艺娱人。 服务的对像都是有钱有权的人。 这种人,见惯了场面上的男人,阅人无数。 要下嫁到乡下来,的确需要无比的勇气,还有拒绝金钱名利诱惑的坚持。 “我是东京都的艺伎。”老板娘眼中含着淡淡的回忆,“出了些事,离开了那个圈子。” “我听说,艺伎不能结婚,而且一入此门就不能……” “哪有什么以此一生的事,”老板娘说,“只是外界把这件事拔高美化罢了。不过是高级一点的而已……”她眉目一转,“人老珠黄时,你看还有谁去追捧?” 这倒是真的。 这种行当,的确消费的就是青春和美貌,艺这件事,不过是锦上添花,能多赚些钱的本事。这本事,她有,别人也有,当容颜不在时,这种艺变得无足轻重,留不住一掷千金的客人。 “说到底,还是出卖色相而已,”老板娘看透一切的说:“女人,不要自苦,在什么年龄就与之相应的决定。你这个年纪,就是谈爱的时间,有合适的嫁给对方。不适合了,也要放手。” 她说着看了一眼柳桑田的房间:“过去了的,让他走吧。来的,你好好留下他。” 晚上,那个位柳桑田戏称为“猫狗天使”的人又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坐下,点餐,而是直直的走向了正在煎秋刀鱼的柳桑田。 老板娘在一旁暗暗看着,没有说话。 那人站了一会。 老板娘用鼓励的眼神望了他一眼。 那人脸憋得有些红。 老板娘一直注视着他,看他木头一样的戳着,实在是看不下去,时不时拿眼往柳桑田身上瞟。 那个人终于开口了。 “老板娘,我叫谈尚贤,来自中国桐城,是一名律师。” 他用的是日语。 老板娘瞪着对方。 “刺啦啦”锅中的鱼四溅着油花,翻一个面,柳桑田低头铲出来,放好,然后把菜端到桌上,说:“请慢用。” 谈尚贤还站在那,背挺得很直。 柳桑田只好唤了声“小送”“混血”后,冲谈尚贤的方向指了指。 猫狗大使出征,将谈尚贤拉回了正常。 谈尚贤,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柳桑田倒是没事人一样的,又去接待新的一波客人。 晚上,老板娘又来问:“他在向你表白呢?” 柳桑田淡淡的说:“做自我介绍。” 老板娘:“他付钱时,跟我说,他认识你,在中国时就认识。” 柳桑田叹了一声,很认真的说:“可我不认识他。” 老板娘:“?” 老板娘犹豫了一会,把手机打开,指了指上面的照片,“他跟我说认识你,你看。” 毕竟在房东这里住了这么久,柳桑田还是得配合一下,老板娘的八卦之心。 她随意的看了一眼。 是一段视频。 画面里,她正在说话,大意是要对方删除偷拍视频,而画面的右后方,站着一个英俊的男人。他虽然坐着,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柳桑田的背影,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威慑之力。 后面就是一大串关于自报家门,显摆身份的内容。 她这个人有个毛病,一旦听过的话,特别是在特定的场所听到话,很难忘记。 当杨沧海的声音加入进来时,记忆的门,轰然打开,有关杨沧海的点点滴滴一下子涌进来。 这种刻意去忘记的方式,对于她来说很不起作用。 顶多是控制自己不要去回忆而已。 柳桑田眼内一闪一下,足足有三秒,平定内心的波动,然后跟问了价格不合适的菜一样,很平淡的把目光别开,去看别处的菜一样:“很久了以前,不太记得。” “?”老板娘眼中带着一丝失落,悄然无声的把手机收好放进了口袋里。 晚上,柳桑田突然去找老板娘:“我想看看那段视频。” 第 100 章 老板娘惊讶的看着她。 还是转发给了她。 她说了谢谢后,转身回了房间。 第二天,谈尚贤又来了。 他吃到一半的时候,摸出手机,对着猫狗大使拍照。 小送歪头找准镜头后,冲里他张了张嘴,看起来像笑的样子。 混血则一脸清高的瞪着眼,盯着镜头,拒人于千里的模样。 柳桑田走过去,唤了一声“混血”,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顶,“混血”的眼神一下子少见的温柔起来,歪在她的腋下,很狗腿的开始蹭抱抱。 柳桑田抱起,逗它:“你终于开恩,愿意让我抱了。” “喵~”,混血将自己柔软爪子踩在她的掌心两下。 “盖章了!”她笑,握了握混血的爪子。 谈尚贤说:“看来你过得不错。” 柳桑田抬眼看他,“嗯,我这根中国柳,插哪都能成活。” 谈尚贤点了点头,开始摆弄手机。 手机是华为折叠手机,这一款手机并不是劳苦大众能用得起的。 至少,柳桑田是不会用这么贵的手机。 谈尚贤摆弄了一会,见柳桑田没有走,抬头扬了手中的手机:“买的。” 柳桑田笑了一下。 “在一个小混混手中买的。” “……”柳桑田没有出声,本已转向的身体,顿了一下。 “我去秋明山玩,看到一群开飞车的,有个人向我兜售这只手机,”谈尚贤边说,边观察着柳桑田,“他说只要8000块。” “哦”柳桑田抱着猫,侧目看了看他手中的手机,注意到手机壳的颜色是定制的沧海蓝,上面有激光烙刻一句诗,她问,“人民币,还是日元。” 谈尚贤说:“当然是日元。” 柳桑田眨了眨,又等了一会才说:“那你赚了。” 谈尚贤:“我赚了吗?” 柳桑田说:“人民币兑换日元的官方汇率是,1人民币兑16块左右,8000日元,也就是500人民币,你就是去国内买最低档的二手华为,也不止这个价。” 谈尚贤微微点头,又叹了一口气:“的确便宜,不过,这手机不能使用。” 说着,他把手机屏那一面亮出来。 手机屏被锁了。 用的是指纹锁。 这很常见的锁屏,并不奇怪。 谈尚贤说:“手机通常是很隐私的东西,我想这台手机的主人,应该是不会愿意落入‘其他人之手的’,你说对吧?” 不愧是律师,说话做事情极有目的性。 柳桑田没办法视而不见。 他也正是在赌柳桑田的反应。 如他所愿,柳桑田一直半抗拒的态度,有了一些转变。 至少,她坐下来,开始很正式的面对他。 她坐在谈尚贤的跟前:“你想找人打开这手机,应该去找手机的主人。” 说完,柳桑田有些后悔。 谈尚贤故作不知:“谁是他的主人?” 柳桑田别扭了一下,忍耐着说:“杨沧海。” 说出来,她发现,这个名字也不是那么难以叫出口。 谈尚贤笑了笑,有些微微的得意,说:“我找到了他。” 柳桑田脸上的淡然立即消失,她愣了好一会。 杨沧海在日本,这一点她有想到过。谈尚贤能找到他,证明他是在秋明山一带。 他也来了秋明山,他把手机弄丢了,可能遭遇了抢劫。 想到这里,柳桑田心底微微一沉:“他不会是找你打官司,要告别人抢他的东西吧。” “哪里,”谈尚贤说,“我也想在他面前一展才华,不过人家不给机会。” 谈尚贤的确是从小混混手中买下了手机。 他愿意出钱,也是因为看到了手机壳上的字,那是杨沧海独一无二的标志。 而最巧合的是他在秋明山看赛车比赛时,看到一个中国赛车手。 杨沧海。 他扎在一堆十六七的日本赛车手里,很打眼。 毕竟他已快三十。 毕竟他出众的容貌,让太多女人会注意到,男人会妒忌。 毕竟他居然没有副驾,没有跟随者,只孤魂野鬼一样的在赛场上游荡。 柳桑田听到这里,神色还算平静,告诉自己不去想“他”过得如何,甚至心中有一丝小小的报复的快感,内心在说“看吧,报应来了”。 谈尚贤大发感叹:“谁能想到,华阳的老总,居然落魄到输了比赛,连手机衣服,随身物品全都给当掉的地步。” 他的感叹里,得意洋洋里有一点点同情的意味。 柳桑田故作轻松说:“这不正好,报了上次的仇。” “你是说手机给扔汤里的的事?!”谈尚贤有刻意的说,“那可是你扔的,他在替你背锅呢。” 柳桑田脸上的轻松表情僵了一下。 谈尚贤说:“手机我给他赎回来了,想着还是放你这。” 柳桑田:“为什么?” 谈尚贤:“我担心他再把这手机给当掉,到时不会再有,我这么好心的中国人,给他买回来。” 柳桑田喉咙哽了一下,异物感明显,她低头拿起一杯水,借着喝水的空档,掩饰了一下内心的波动。 “我跟他没有任何联系。”她说着,又补充道,“也没有任何关系。” 晚上她躺在床上,看到桌上的手机,半晌不能入睡。 光是想着手机被转了几手这件事,就能感觉到杨沧海这段时间一定过得极不顺当。 连她这个日语现学现卖的,也能活得人模狗样的。 他那个在日本留学多年的,怎么可能混得这么差。 到日本后,她断绝了跟一切人的联系。 就连最好的姐妹戴菲林,她也不敢跟对方有一丝的牵扯。 她害怕因为她,影响戴菲林,和戴菲林的男朋友。 毕竟他们还要在中国生活下去。 杨家的势力这么大,涉及的领域又广泛,一个不小心,就能被他们给下套。 于兰芳都死在他们的手里,连杨沧海都对此事无能为力,只能自我放逐,可见杨家为了掩盖洗钱的事,是下足了决心的。 情人、私生子,一并成了他们金钱机器下的牺牲品。 连带她这个无足轻重的…… 呵呵,她自嘲的笑了笑,要真是这么微不足道,为什么杨家的两兄弟都轮流拿她练手呢。 只是因为那份,她悄悄交给组织的假账吗? 脑子里很昏沉,想着不如泡个澡,让自己放松一些。 这三个月来,她每天都是晚上十点睡,但是直到凌晨也未真正有一分钟睡着了。 这种症状,曾经在柳颂死的那一年也出现过。 直到她找到了一个新目标,成为了组织里的一名成员,才渐渐好起来。 现在,她再也没有什么目标可以去追求,整个人凭借着本能在求生。 求生的欲望,在白天时,能支撑着她平静的生活。 但是一到了夜晚,她脑子里一个名为“思念”的东西,就被连皮带肉从身体里拖出来。 痛苦而难熬。 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放水,像放满了一缸的催眠药一样。 坐在浴缸里,试着让自己放空内心里杂乱的过往,身体,感觉到有无数只手抚过,那感觉熟悉又令人上瘾。 “不要”她低低的说了一声,整个身体却没入水中。 水下,呼出一串的泡泡,感觉到千根针尖刺穿了肺,整个人在水里挣扎,想起身,却像是在海底被水藻缠住了手足,无法挣脱。 再醒时,老板娘蹲在她的枕头旁,一脸忧心忡忡的看着她:“柳小姐,你发烧了。” “嗯?” “你泡在冷水里做什么?物理降温吗?” 这是柳桑田在还算清醒时,隐隐约约听到的声音。随后,她又进入了昏迷的状态。 这一次,她不知道睡了多久,期间听到有各种各样的声音。 日语的,英语的,还有她的母语,中文。 她睁开眼,第一眼看到是穿着和服的老板娘,她伸脖子看着柳桑田时,表情很夸张的样子。 她几乎泪都要掉在柳桑田的脸上,“终于是醒了。” 她絮叨的说着:“医生说你有严重的失眠症,估计是太累了,在浴缸里的昏睡过去了。唉,就是差点淹死,真是多亏了你捡回的猫。” “?” “是你那只猫,大晚上来挠我的门。我跑去看,才发现你整个人沉底在浴缸里了。” 她说得惊悚恐怖片一样,直咂咂嘴的。 “哦……” 柳桑田眼珠微微动了一下,“混血”每天都跟她一起睡,小送则守在门外。 “混血”比较冷淡,一般不会缠着她,但是她一旦躺下,它会立即蹲在枕头边,凝视着她。 好几次她跟它一直对视到“混血”觉得,她跟它属同一物种,喜欢睡觉时看着别人。 其实她是失眠。 混血实属爱盯着她看。 老板娘惊魂未定的捧着粥过来:“吃点吧,” 柳桑田说:“我很累。” 老板娘说:“那你出去玩几天,放松一下。” 柳桑田没有出声。 老板娘又不放心:“只是玩几天,还是要回来的。” 她怕她想不开。 毕竟,医生说,她这种把心事闷在心里的人,已经是抑郁症了。 只是平时看起正常,可是天天被“自杀、失眠”所困扰。 她好心收留柳桑田,并不希望人在她这里出事。 柳桑田理解她的意思,当即表示,会出去玩一玩,还开玩笑说,会带一个大帅哥来做客。 老板娘这才放心的笑了,把粥吹了吹:“那就好,有爱人陪伴了,就不孤单了。” 爱人,她想她的确有过。 含在嘴里的粥软绵清甜,她喝了半碗后,精神好了一点。 看了一眼柜子上的药,写着日文,连猜带蒙的想,应该就是安眠之类的药物。 老板娘收了起来,娓婉的说:“无论多爱一个人,别忘记你属于你自己,要先爱惜自己。” 柳桑田点头,心里暖意升起来。 陌生人的救助、劝告、善意,总是让人感动的。 老板娘把手机放在她的枕边:“这个是那位先生送你的吧,人不错,试着交往看看呢。” 她很好心的搓和着。 虽然她误会了谈尚贤的来意,柳桑田也没有揭穿,只是笑了笑,接口说:“他人的确不算坏。” 说完,伸手拿手机,打开折叠屏。 屏幕突然一亮,一道亮丽的光闪过,一直无法打开的手机屏保,被打开。 背景图片,是动漫视频,一片蔚蓝色的大海,波涛翻涌,浪花与浪花互撞,迸出白色的浪花。 浪花在屏幕上开出一朵花,花间有一个女人的照片,她一眼认出,那是她怀抱“混血”,脚下卧着小送,坐在小店树下时照的。 她手一抖,差点握不住手机。 第 101 章 “你找我有事?”柳桑田握着折叠手机,双手搁在桌上,平静的看着谈尚贤。 “是啊,”他有一些紧张,“我这两天,没有看到你。” “有些事要做……所以不在。”柳桑田隐去了自己差点淹死在浴缸里的事,只轻描淡写的说,“现在没有事了。” “我……们都很担心你。”谈尚贤说了后,有些不好意思。 柳桑田有些意外,她从没有想过,谈尚贤会担心自己。 她已经对这种挂念式的表达,无感很久。 这次是在异国他乡,她没有表现得太过冷淡,算是了领了他这份情似的说:“那谢谢,你们。” 过后几天,他一直都来,聊一下国内的事,别的也不怎么提。 因为他是律师的关系,说的也是有关他同事,接到了各种商业纠纷案子,因而牵出了地下钱桩的事。 他提到了一个“冠鼎地产”的名字,这家公司是个空壳公司,专门用来做假交易流水,洗钱。 柳桑田像一个同个段子听过几次的观众,素质良好的保持着适度的微笑,以示在听,同时,又无聊的想着他将要讲到的内容。 没有新意,因为这些都是她提供出去的资料,只是通过的是极为隐秘的方式。 “好奇怪,这个提供线索的人,突然人间蒸发了。”谈尚贤看似遗憾的说,“要不然,极有可能挖到华阳集团洗钱的证据。” 他很在意能不能查处华阳集团的违法行为,但却买下了杨沧海的手机,送到她的手里,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柳桑田眼内闪了闪,嘴角微微含着一丝了然的淡定,瞥一眼桌上的鱼说:“你老点同一样的东西,不腻味吗?” 谈尚贤呵呵笑:“我这个人,吃东西跟做事一根筋。这是杨沧海跟我说的,听说他自从离开中国后,没有了收入,一直靠着赛车维持生计。” 柳桑田垂下眼睛,低头去看在脚边蹭来蹭去的“混血”。 谈尚贤说:“你说,他是不是知道华阳要出事了,所以及时抽身。嗯,他这个人的确谋略过人。不像杨家那几个,正抱着钱四处打点呢。” 谈尚贤走后,柳桑田拿起手机登陆了国内网站。 网上对于华阳集团只有一则消息:杨沧海先生,因个人原因,辞去华阳集团所有职务,三年之内不得从事与公司相关的行业。后面特别注明,华阳董事会享有对于杨沧海先生任内所经办工程项目的永久追诉权。 下面附有一张,杨沧海的亲笔书写的申明。 她有想过,杨沧海被迫离开华阳,她也想过,杨沧海的离开,是因为于兰芳的死,因为他没有办法,像杨子安那样,决绝的向另一个生命举起屠刀。 他虽然在商场上杀伐果断,谈判时能争到最大的利益。 就像是他居然利用自己曾经受的过的伤,在订婚宴上,一举拿下莫家的无息十年投资一样,他永远做不到主动伤人。 更别说杀人。 他或者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也不是让人打了不敢还手的老实人。 但他,一定是个有底线的男人。 知道什么时候要忍着,什么时候应该连本带利的索取。 但下面的那一张申明,则有一行字,显示出他并不聪明的一面。 内容很短,不过寥寥几个字。 本人任内所有财务往来账目,皆由本人负责,若有问题,都由本人一个承担,与他人无关。 他人? 柳桑田怔怔看着那两个字。 目光再往华阳集团公司名义发出的那一则通告上移。 两篇内容联系起来看,在外人的眼里看不出什么。 但她却明白,为何杨沧海要亲手写下与“他人”无关,这句看似很不专业的话。 因为这种话,在法律上并不能为而他要护着“他人”免责。 特别是财务方面,一旦触及了国家法律,不是他杨沧海一句“与他人无关,由本人承担”就能说了算的。 而华阳集团写着的“终身追责”,带着极强的针对性。 那是在暗示杨沧海,如果他敢反抗,或是对付华阳,会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围攻。 华阳要他一辈子,不能反抗。 谁能让一头豹子,收起利爪,藏起獠牙,放弃最擅长的奔跑,只能苟且的活在无助的荒原上? 柳桑田默默的把那则申明又看了一次,这一次,眼睛里蓄满着“心痛”。 她擦了擦眼睛,有些无力的看着远方,秋明山的山脊隐在斜阳的光霾里,像弯着背的兽,无声的守护着他的“信仰”。 - 谈尚贤没有想到冷了他几天的柳桑田主动找他。 他有终于被接纳的感觉。 柳桑田直接了当的说:“你留在这里,是想从我这里套消息吧。” 他并不意外柳桑田这样问,她从一开始装不认识,到后来装傻闭口不谈杨沧海,是有意的回避。 谁都不想跟将要出事的华阳三公子拉上关系。 但她看出了他的来意,的确不简单。 他定了定神,小声的说:“是有些事。” 柳桑田波澜不惊的看着他:“你先亮出你的身份吧。” 谈尚贤这回有些惊愕。 她能猜出他的身份,还是在诈他。 他说:“我就是一律师,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淡淡的一笑,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正是老板娘转给她的:“这位是小月,你们认识?在兄弟饭店那次,她也在。” “小月!”谈尚贤神色微变,马上四顾看了一圈,压下声音说:“你还记得她?” 柳桑田说:“先说你是谁。” 他一滞,去摸手机。 柳桑田说:“她让你来找我,又把杨沧海押出去的手机赎回来给我,她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谈尚贤喜欢柳桑田的聪明,她之前一直装不认识,或是真的不记得他也好,总之她并不是想像中的糊涂。 相反,她有着惊人的应反能力。 什么时候要掩藏起来,什么时候要直面问题,她总是拿捏得特别好。 这样省了不少事。 谈尚贤说:“你们见过面的,只是当时你很拽,不让人接近。” 他这样,变相的承认,他跟小月是一个组织里的。 这个组织,很隐秘,柳颂、柳桑田也曾是里面的一员。 看得出来,组织从没有放弃过,调查华阳集团洗钱的事。 怪不得,那天杨沧海在面对谈尚贤时,也显得格外的强势。 并不只是偷拍的问题,而是他也觉出不对劲。 柳桑田点头说:“你当时的表现,很主流。” 谈尚贤:“没有办法,让你抓到了,杨沧海又很厉害,我手机里的重要资料一下子全泡了汤。” 柳桑田不以为然:“总有备份吧。”说完,她直接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你们要的东西,我没有。” 谈尚贤:“华阳的财务资料,你有什么就提供什么好了。现在他们ipo发行在即,如果不马上拿出有利的证据,以后只会出更大的事。” 柳桑田:“你现在不做律师了?” 谈尚贤:“做的,换个地方。算是编外的法律资询。” 柳桑田笑了一下:“你为国家做事了。” 谈尚贤:“是。”这次他没有了之前的拘紧,有一种莫名的使命在肩的感觉。 柳桑田的心微微一动,很快又没了波纹,她以前也曾向往这种感觉。 领着够用的钱,做着带有责任感的工作。 “这算是约谈吗?”她浅浅一笑,问。 “不算,你已经离开华阳,只是希望能在你这里找到一些资料。” “我级别有限,能接触的真实账目不多。” “……” 两人聊了会,谈尚贤看到有人进来,马上摆出一副追求者姿态,“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柳桑田余光看到有人进来了,她配合的笑笑:“可以,不过地方我选。” 谈尚贤说:“好,哪儿?” 柳桑田叩了叩桌面:“这儿呀。” 两人说完,像老熟人一样的笑笑。 后来,谈尚贤再来,柳桑田也就放松了许多。 老板娘也以为自己促成了一段佳缘,天天打探柳桑田回国的消息。 直到有一天,老板娘发现谈尚贤到了晚上打烊时还没有来,问柳桑田。 柳桑田才说:“他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 “我拒绝他了。” “?” “他不好吗?”老板娘觉得柳桑田有些错过天降良缘的意思,“你不喜欢他现在的职业?” 柳桑田淡淡的摇头说:“他做的事,比我有意义。是我再也做不了像他那样。” 老板娘:“他是律师,你以前也是律师?你不是会计吗?” 柳桑田一笑:“您说得没有错,我只是一个会点点钞票的小会计。” 老板娘却摇头说:“他说,他等你回去。” 回去? 他难道不知道,柳桑田回去意味着,将在未来的某个时间面对杨家洗钱案吗? 到那时,她想见的不想见的,爱着的,恨着的都会走马灯一样的轮番来刺激她的眼睛。 她很累了,累到已经负荷不起,谈尚贤嘴里说的那个“信仰”。 她愧对那个两个字。 七月底。 柳桑田拿着三个月的工资,去了秋明山。 下午到的。 在秋明山的山脚下,找到那家面馆,去到曾经坐过的位置上。 因为随身带着猫狗大使这两位大人,她点了一份面条,一根一根的吸着,面条清可见底的淡水,没有什么油。 她吃了一半,听到有人进来点面条。 老板说:“没有了。” 柳桑田刚吃完一碗,腹中还有点饿,她随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再来一碗。” 老板说:“马上就煮。” 那名客人很不高兴的质问起老板来。 那老板笑眯眯的说:“这位小姐的男朋友,上次点了很多,他们没有吃完,我们一直给她存着呢。” 是的,上次点的的确很多。 杨沧海付了能租下整个店面三年的现金,就请柳桑田吃了几碗乌冬面。 连老板都记得她啊。 她笑了笑,一会儿,心里某处涌出一股忧伤。 想忘记的人,一直就在。 那个人已经渗进了她的生活里。 她忙把小送抱在怀里,脸埋在它的脖下,想从它的身上吸取一种名叫“勇气”的力量。 小送头往上顶了顶,甩了一下身体,伸出粉色的舌头,在她的嘴角舔来舔去。 第 102 章 杨沧海又输了一场。 他坐在车内,打开钱包,看着里面,一沓钱,十张,昨天赢的,今天,就要输给人家了。 他抽出来,手搁在车窗上敲了敲。 那名车手,没有马上接,弯腰,对上杨沧海脸:“你要不要再来一场。” 杨沧海摆手:“我没有钱了。” 那名车手看了一眼杨沧海,看着价值不菲的钱包说:“这个当赌注也行。” 杨沧海摇头:“我输了这个,以后拿什么装万贯家财。” 车手笑:“你输的日子多,赢的时间少,怎么还用得着在乎这个钱包。” 杨沧海:“我输赢多少,我心里有数。” 旁边有女伴过来,在车手身边说:“他现在连睡旅店通铺都没有钱了,在车里睡呢。” 车手大笑:“那不连抱妞都要缩手缩脚了。” 两人笑着,开着不闲不淡的玩笑。 每个月总会有一天,在入夜后,真正的赛车手们,会开着各自的赛车,悄然混进来比赛。 运气好的话,能遇上退役的赛车手。 上次那个赢走杨沧海手机的光头车手,举着一只日本小旗过来。 “嘿,来一局。” 杨沧海眼看着某个方向,轻轻摇头。 “赢了我,给三倍的钱。”光头车手,捏着几张票子,在他眼前晃。 杨沧海叼着烟,吐了一口气,烟喷到那钱上。 光头车手瞥了杨沧海几眼,“不敢?” 杨沧海咬着烟,烟屁股在嘴上一动一动的:“是不想。” 光头车手又说:“替我赛车,我养你。” 杨沧海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讥讽的笑:“我不搞基。” 光头车手有点尴尬,脸色不悦。 旁边的人听着也掩面偷笑。 杨沧海发动车子,打方向盘,打算走。 光头车手,一把将日本小旗子,插在了他车子的后视镜上。 杨沧海的车已开出去十来米,此时不断有赛车进场,做夜场赛车的准备。 现场探查照灯,上千瓦的照明灯,都悉数打开。 转眼,太阳落尽。 夜色披在了秋明山峰顶上,一泄而下的墨色,与山脚亮如白昼的灯光相遇,一个随风潜入,一个逆风照耀,各不相让。 光和影,叠加成一暗一明的风景。 山顶是黑暗而孤寂的,山脚是明亮热闹的。 秋明山的“白夜之战”开始了。 杨沧海的车,上面有一片蓝色的南海喷漆,晚上被灯光照出海水般的光晕,而后视镜上的红色太阳旗,在蓝色一片的颜色里,很刺目。 赛车的外表,通常是喷个人喜欢的图或是赞助商的标志,不会出现这种旗子。 杨沧海的车被插上后,有几辆相对而行的中国赛车,“嗡”的一声,便围堵了上来。 杨沧海的车被四面团团围住,他踩下刹车踏板,一言不发的把着方向盘,环顾那几辆车。 几个中国少年,从驾驶室钻出来,冲着他的车指指点点。 他看着那几个人,没有动。 有一名少年,上前直接说:“你是中国人吧。” 杨沧海含着烟屁股,嘴唇咬了咬,烟管上下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了他的问题。 “那你挂着这东西做什么?” 少年说着就要去扯。 杨沧海眼中精芒隐隐闪着,没有吭声。 少年一把将那旗子扯下,冲着杨沧海挥了挥:“你不敢比,就不要来这时赛车。我都看见你输了很多次了。” 杨沧海掀起眼帘,“说完了吗?” 少年:“我是说,你别来这里给中国人丢脸。” 杨沧海斜着对方:“你的车是你自己的钱买的吗?你留学生吧,一个月生活费多少,一年的学费多少,你哪来这么钱买这种顶级配制的车? 你跟我说不要丢中国人的脸,你以为你手里捏着块布就给中国人掌脸了?” 他含着烟,边吸边说,带着三分痞气又有七分教训:“拿着你老子那点钱,在我这找存在感,你找错人了。先用自己的钱买车,再来谈脸面的问题。” 少年嚣张的说:“没钱就没有脸面,你管我花自己的还是爹妈的。” 杨沧海阴沉着脸,盯着少年:“小朋友,把路让开。” 少年:“我不让,你开过去啊。” 杨沧海:“你那车,是用来占道还是来比赛的?” 少年:“关你屁事。” 杨沧海:“你正管着我的闲事呢。” 少年:“你插着这玩意离开这里,就不行。” 口气不小。 杨沧海有点想笑,歪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原来是这东西面碍着他的眼了。 他说:“小子,你那么爱国你爸爸知道吗?” 少年:“?” 他又说:“泡着妞开着几百万的车,在日本学到了什么?爱国啊?你来教育怎么爱国?” 少年脸微红。 他嗤笑一声,吐了一口口水,顺带把烟蒂给吐在了车窗外。 倒车,原地调头,他一气呵成。 回转的车身挤在了正要出发的车队后面。 光头车手过来:“改主意了?” 杨沧海把钱包,往正在收钱的中间人手上一扔:“开始吧。” 光头车手伸手揽过一个身材丰满的女人,说:“你赢,我把我的妞给你用一晚上。” 杨沧海看都不看一眼:“我有女人。” 那女人凑近上来,眼波流动,目光滑过杨沧海的脸,颇有风情的说:“她怎么会有我好。” 说着手伸进车窗,指尖似触非触的从他的脖子,往他下面探去。 杨沧海左手一抬,架开,亮出左手中指的一个银圈。 银圈平常无奇,中间缀着一颗红色的——瓷片。 那女人眼尖的说:“这什么玩意?” 杨沧海:“结婚戒指。” 女人用“这也能当戒指”的表情瞪了他一眼,大约车手都有些爱好。 也许眼前这位,就爱好,拿一块破红瓷,当钻石镶在戒指上,当个摆设。 女人有些不甘的说:“你天天戴着不烦吗?” 杨沧海手指抬了抬,想了想:“烦啊,每天都要解释我结婚了。算上你,这是今天第三次说这个事了。” 女人:“你有女人,为什么带上。天天在这装苦情男?” 杨沧海眼神一暗,拍了一下喇叭,惊得那女人尖叫的跳开。 光头车手正好看到中间人,在打开杨沧海的钱包,夹层里面有一张相片。 相片上的人,一闪而过,但能肯定是个女的。 他回头,接住被惊着的女人,把她推开到一边,自己上前,搭在杨沧海的车窗前,坏笑:“嘿,我赢,钱包归我。” 杨沧海眼一滞,侧目过来,眼色凌厉中带着轻松,低声说:“我赢,把这个□□车头上。围着秋明山跑一圈。” 光头车手一看,是一面旗,红色的。 他脸上马上挂不住了,往后退了一步。 不等他完全站直,杨沧海伸出头来,一把揪住对方衣领,往车窗上一带,光头佝偻着,两个眼对着眼,互相对峙着。 杨沧海挑衅的看着对方:“怎么怕了?!” 怕也来不及了。 比赛在一片人群的啸叫声,和汽车的发动机“嗡嗡;”轰鸣声里,开始。 - 比赛,十几分钟后就结束了。 杨沧海很神奇的在最后一个发夹弯处超车。 快了光头车手一个车灯的位置。 这样的身位,如果不是有视频监控拍下,根本是看不出输赢的。 赛车道两边的灯光闪了闪三闪,在庆祝今天的胜利者。 山脚,三排车队,齐齐打开了远光灯。 刹那间,曾经被发动机轰鸣声统治的山间,变成了人声呐喊的海洋。 一轮又一轮的尖叫、喝彩、掌声,卯足了劲的响起。 与这一方热闹的场景不同的是另一边。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面包车内,有一个女人,正静静的看着这边的狂欢。 她没有多激动,反而眼神微凉。 直到看到杨沧海从车内走出来,胡子啦喳的,随意套了一件洗得起毛边的t恤,脚下的鞋子,有一只没有鞋带。 他走入人群时,不时有年轻女子往他身上扑。 挂在他身上,献吻的,一个接一个。 他像是极不喜欢这种亲近的直男,左右手一个接一个的推开,推得极不留情面。 几个女子翻着白眼,却不生气,反而一副习惯的表情,跟在他的身后。 他走到中间人那里,去取钱包时,车内的女子眼中有一丝痛苦。 这样的他,她第一次看到。 他拿过钱包,打算走,身边快速的闪过一条人影,钱包到了别人的手上。 他有些无耐:“嘿嘿,你输了。” 光头车手抄开看了一眼:“是没有几个钱。” 然后扔还给他。 杨沧海接过,指了指光头车手:“旗子我贴你车窗上了,你开着从这上秋明山一趟,我们就结清了。” 光头车手点头。 杨沧海打量了一眼对方车窗上贴的旗子,移目到之前围观的几个中国少年身上,冲那几个正在摆拍的少年,轻蔑的看了一眼,说:“看到没有,这叫脸面。” 少年们互相看了一眼,刚刚见识了杨沧海的车技,不得不说,过弯技术,真不是吹的。 那样的过弯速度与技巧,就算是平地上练习好了,也不一定敢真的上山道上开。 那是如同电影里的情节,又快,又惊险,好几次,有半边轮胎都压在了悬崖边上。 只要稍有偏离,就是万丈深渊。 仅管这样,他们还是能看出杨沧海在开车时,依旧有所保留。 在最后关头,杨沧海并没有尽全力,所以只赢了对方一星半点。 就是这一点点的输赢,让光头车手极为烦躁。 要是输得多了,反而无所谓了。 可输了一根头发丝的距离,那真的让人觉得极度憋闷。 杨沧海跟那几个少年打完招呼,下意识的打开钱包。他有一个习惯,每次比赛完,要看一眼钱包里的相片。 这一次打开,装相片的地方空空如也。 他刚要再翻,突然想起什么,迅速向光头车手看去。 他的车已经在路上,往上山的路上开去。 他骂了一句“老子剐了你”后,便钻进入了车内,一脚油门,直接追了上去。 正好,一直看着他的女人,打算走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改变了主意。 她停住,迎面看着杨沧海的车向她疾驰过来。 坏了,被他发现了。 她想躲来着。 看到他车速急快的与她所在的位置擦身而过,快到根本看不清车身,连停的意思都没有,她怔了一下。 红色的车尾灯,明灭在眼底。 从山脚一路沿公道往上,拐个弯不见踪影。 她站在原地,凝望着上山的路,一会一个小小的红色的亮光出现。 耳边飘来喝彩声。 “娘的,这才是车神。” “那个甩尾怎么做到的。” “以前怎么没有看到他有这个速度?” “光头抢了他老婆?” “哈哈……他有老婆吗?没见过。” 几个人一边议论一边看着,行车记录仪传回监控里的画面。 “飒!” “我去,又弯道逼近了。” “外道超了,超了,超了。” “第二个弯道就超了。” “他疯了,怎么弯道不减速呢?” “啊……进弯道……点刹……转向甩尾——过——弯……我看到他修正方向了,我看到了,真的很快,很快啊,不可思议。” 正在观看比赛的人,已经忘记这只是一场追逐。 而是把他当成真正的比赛。 几个人的激情,演变成一群人的观注,最后成了山脚都在瞩目的热血之争。 柳桑田走到监视器前,一眨不眨的看着,蓝色车内的人,眼神由平静,到投入,最后到忘我。 原来,他并非真的像外界说的那样,懦弱可欺。 一下子就被常金淑的两个儿子,整得丝毫没有还手的能力。 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隐忍、压抑、坚持、目标。仿佛他放弃的一切,都皆因他能因这些放弃,而获得更多一样。 可实事上,杨沧海什么也没有得到。 他没跟柳桑田在一起,只是在玩命的玩赛车。 像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一样的,玩着赛车游戏。 她有一点失落看了杨沧海的车尾灯一眼。 他真的放下了一切。 手机响了。 是那只折叠手机。 柳桑田看了一眼。 看号码是国内的电话。 名字显示是兔子哥。 柳桑田犹豫要不要接听。 必竟手机是杨沧海的。 手机铃停止了。 柳桑田想了想,她就是来还手机的,现在听了人间的电话算什么回事呢。 想到这,她耐着性子,等在山脚下。 几个少年开着车过来,看到她,慢慢停下来。 一个少年伸脖问:“要搭车吗?” 柳桑田没想搭理他们,把头一偏,往终点的方向走去。 少年有些悻悻的,但不死心,直接倒车,跟着她。 倒车是很需要技术的活,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倒车,车多,牛人多。 少年的倒车技术不错,一会将柳桑田逼得走不了。 他开始倒着车,以柳桑田为中心,绕圈子。 三百六十度,每一圈的速度不都能计算到柳桑田步行前进的距离,正好在她的身前绕过去。 柳桑田干脆不走了,停在路中间,瞪着山顶看。 少年也是被柳桑田这种淡定给惊到了。 平时用这种方式撩妹,十个有五个吓哭,三个吓呆,还有一个能直接躺地不起。 柳桑田是个例外,看来心理素质不错。 少年,从车上下来,冲柳桑田说:“嘿,我送你回去,住哪?” 柳桑田一言不发看着冲到半山腰的两辆车。 那里是弯道最为危险的地方,她的心,跟着车灯一闪一闪的节奏揪起,完全不在乎身边开着跑车的少年。 “喂,跟你说话呢,听不懂吗?”少年伸手在她眼前挥。 柳桑田不耐烦的挡开,喝了一声:“干什么?” 少年见她能说一口中国话,立即来劲:“美女,我也是中国人,来旅游啊?” 柳桑田没有好气的拉下脸,又走开些。 少年嬉皮笑脸的不走,围着她哔哩吧啦的说着。 大约觉得自己长得不错,又有香车,只差美人的,因此少年已经不能说是在搭讪了,简直就是骚扰。 柳桑田一忍再忍,直到看到杨沧海的车紧紧的咬着领先半个身位的红色小车时,她说了句:“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把车移开。” 少年笑:“你怕我的车被撞到啊,没事,我家这种车有好几台,撞了正好买新的。” 说到这句时,杨沧海的车已经直逼红色小车,而红色小车,不让位置,直接向前开,同时一直占据路中央的位置。 为了超车,杨沧海的车向右猛然一偏,车子压着边线直冲而去。 一个回旋,甩车尾,车子的后轮平移旋转,整个车身连转三个圈,最后一圈堵住了红色车子的去路,同时也撞开了一直停马路边上的另一台跑车。 少年惊叫着去看车。 杨沧海从刚停稳的车里跳下来。 他直接冲到红色小车跟前,伸手一把拔下车内的钥匙,同时将光头车手,从车窗内拉出,拖到车外,膝盖往上一顶,将对方一下子撂倒在地。 不等对方起身,他单膝锁喉,一掌打在那人的光头上,“啪啪”作响。 “还我!”他发出震天的一吼。 所有人围过来。 柳桑田站在人群之外,一直看着。 杨沧海没有发现她,只自顾自的抽打着光头,每抽一下,都用尽全力,恨不得把对方的脑花子给拍出来一样。 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 杨沧海红着眼,吼着:“还我!” 光头车手哼哧着:“什么?” “装!给我装!” “啪啪”又是两记重击。 有人说:“你要他贴旗子,他不是贴了吗?” 杨沧海回目瞪着说话的人,样子像是要吃人:“相片,我的相片,我老婆的相片!” 光头声音带着哭腔:“刚才你追得凶,我车窗没有关好,飞出去了。” 杨沧海怔了怔,伸手在光头的身上一通摸索。 那力道,简直是在撕人。那种手法,跟抢劫没有区别。 可就是这样,没有人敢上前劝。 都知道杨沧海输钱时从来痛快的给,但是钱包从不示人,没有想到,里面不是有值钱的东西,只是有一张被他“老婆老婆”叫的相片。 光头带来的女人,叉腰看着打架的杨沧海,觉得很欣赏。 可心中想起杨沧海打架是为了另一个女人,那女人长得一定很神仙,要不然也不会为了一张相片就能跟人拼命。 扬起了尘土里,一张相片凌空飞出,大家的目光都没有在那上面。 光头的手指,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往上方一指。 这在男性的世界里,是极端的挑衅。 于是他又挨揍了。 刚才只是被用力摸了摸。 现在是实打实的皮肉之苦。 终于有人捡到了那张相片。 是刚刚那群少年。 少年的目光停在上面几秒,期间耳边不停传来:“我还你了,我还你了……别打……别打脸……”之类的求饶声。 那少年叫同伴一起看相片,四个人的目光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齐齐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直神色戚然的柳桑田。 然后有位少年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还有就是不想车神打架太累,这样以后看不到偶像比赛的想法,悄然上前,拉住还在狂揍某人的杨沧海,指了指柳桑田所在方向:“那个,你老婆来了?” 他猛的停住,然后头也不抬的说:“她不会来。” 光头在他身下,刚缓过一口气,一听这句,双手捂住了脸,“相片而已,我又没有搞你老婆!唔唔唔……” 他带着哭腔抱怨着。 杨沧海挥起手,还要打,一张相片悄无声息的递到了他的眼前。 他一怔。 抬眼。 看到她。 不知道她在山脚下呆了多久。 看到她站在灯下,头顶上的灯光洒在她的身上,像一层洁白的轻纱,长发飞舞,桔色的裙摆在腿上飘荡。 他下意识的接过相片,起身。 站在她的跟前。 他瘦了。 也黑了。 从监控里,看不真切。 此时就站在她的跟前,柳桑田以为自己看到的,只是有一张相似脸孔的,另外一个人。 杨沧海的气质大变。 没有华服在身,头发数月不剪,流海像像一把黑色的刀,长长的斜挂在额前,将脸的左右两边切出一道泾渭分明。 胡子也冒出许多,包裹住他曾经很漂亮的下颌脸颊。 众人开始起哄。 “是你老婆吗?” 第 103 章 “是吧。” “哪里像,相片里是短发,穿西装。女白领。” “这个……” 柳桑田来到日本后,气质也变了许多,少了青春的锐利,多了一份秋之静美。 只是几个月,在她的面孔上看不出来,但是心底却如过了半辈子那么久。 她看到他追着人要相片时,心中的那层隔阂一下子撕裂出几道缝。 他过得并不好,甚至很差。 可他并不在意这些,好像这就是正常的。 正因为这样,柳桑田的心里底更加不舒服。 他有什么错?她问自己。 杨沧海见到她,看了几秒,没有太多的表情,他说:“她不是我老婆。” 怎么会呢? 至少有些人不这样认为。 因为相片上的人,此时就站在这。 他向那些质疑的声音说,也是对自己说:“我老婆,在国内。” 说完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柳桑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僵硬。 柳桑田不记自己是怎么转身离开的,总之,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若无其事的,在“真不是他老婆”每一个人说这句话的各种语气里,慢慢走出众人的视线。 到了马路上,一辆早早停在那的车里,走下一个人。 谈尚贤上前:“谈得怎么样?” 柳桑田站在那里,看着不远处小店的方向:“我的‘小送’和‘混血’还在等我。” 谈尚贤:“你有没有说服他,回国自首?” 柳桑田猛然转目:“自首?他被通缉了吗?” 谈尚贤:“我不能说。” 柳桑田想了想,有些明白为何杨沧海刚才装不认识。 他有案缠身,不认她,就是保护他。 刚刚心底泛起的那股惆怅,此时越发的难受。 柳桑田说:“他的事,我做不了决定。” 谈尚贤:“你去找他,他主动回去,比我们拿着那纸逮捕令去捉他强。” 其实,是因为没有引渡的权力。 他们也没有办法。 只能以非官方的方式,找中间人做劝服工作。 柳桑田,是小月和谈尚贤能想到的最有用的人选。 毕竟,杨沧海的母亲于兰芳已死。 没有谁能在杨沧海面前说上几句话了。 柳桑田摇了摇头,百念过后,只想不要再让杨沧海被抓了。 这种想法,她一直就有。 她坚决的说:“我不能,也不想做这件事。” “你不能因为爱着他,就害他!”谈尚贤声音紧迫起来,“他身体有病,不服药控制,撑不了多久。你想过没有?” 柳桑田身体有些凉,七月的热风拂过,也暖不了她的心。 “还有,他做过换心手术,体内的那颗心脏是柳颂的,你想让‘柳颂’活,就得让‘他’也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这四个字如雷贯耳。 显然,杨沧海现在这样过,无异于游戏生命。 哪天一个不小心,他就会死在秋明山。 柳桑田打了个寒战。 有点明白,为何杨沧海选择在秋明山赛车。 他不是颓废了,他是放弃了未来。 他在以自己方式,向柳颂赎罪。 谈尚贤在柳桑田跟前一直游说,律师出身的人,说话一套一套的,每一句都能直指对方的软肋。 提及的就是“柳颂”那颗还在跳动的“心”。 柳桑田有点发懵,听了一气后,心中越来越乱。 她甩开手,想走。 谈尚贤上前拦住,手抵在了她的肩头,“你真的这样一直躲下去吗?现在杨沧海在,可能杨家不敢动你。他死了呢?你怎么办?杨家分分钟会弄死你!” 这话如当头一棒,震住了柳桑田。 她的确没有想到杨沧海有死去的那一天。 她不怕,什么都不怕,可是她却很怕他有事。 柳桑田目光躲闪的看向一边,“你能不能不要逼我。再说,我死了,也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谈尚贤,“我不想你有事。不想看你在外面流浪。” 柳桑田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谈尚贤不自然的垂下头。 “我没有立场这样说,但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很真诚,带着几分羞涩。 - 回到小饭馆,‘小送’和“混血”双双围在柳桑田的足边,蹭来蹭去。 这种行业,通常是因为主人离开久了,小动物想把自己身上的气味留在主人的身上。 算是一有点占有欲的意思。 “小送”蹭完了,就去门口守着。 “混血”没有这么大方,直接跳到柳桑田的膝头,拿脸贴她的胸口,模样很色的样子。 柳桑田搔着它下巴的毛,“你要不要这样啊,我就去了一天而已,又没有说不要你了。” “喵~”,混血很严肃的瞪着眼,大约在在说,她不爱它了。 动物很单纯,你不陪着它,它看不见你,就觉得会失去你。 他们没有时间生命的概念,只有一天一天,一分一秒的陪伴。 柳桑田感叹:“人应该像你们学习,过好当下的日子,那些什么条条框框,又也谁会守一生,不过是拿出来框住人的思想的。” 混血觉得主人的手,很勤劳的在给它理毛发,四只软足踩在她身上,转了几个圈,身体团成一个球,很满足的半闭着眼,安稳踏实的小憩起来。 “小送”回头看着他们,摇了摇尾巴,然后卧在地上,看着远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谈尚贤站在了门前。 柳桑田如以前一样,起身,迎他进来。 他站着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听到他在门外说:“杨沧海被抓了。”柳桑田擦桌子的手一顿。 “什么事?”她看着光滑的桌面,手缓慢的移动着。 “非法赛车。”谈尚贤说。 “你们的人做的?”柳桑田侧目,还着质问的意味。 “不是。我们都是中国人,怎么会做这种事呢。”谈尚贤语气肯定。 “是光头吧。”柳桑田想起那个被揍得哭的日本人。 “可能吧。”谈尚贤也有同感。 柳桑田又继续擦桌子:“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谈尚贤想了想才说:“我现在见不到他。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柳桑田握着毛巾的手紧了紧:“……” 谈尚贤走后,她向老板娘请了假,然后去了药店。 买一种护心的药,买完了,才发现,自己没有门路见到杨沧海。 连他关在哪里,她也不知道。 她不是没有想过去找谈尚贤,但找上了他,以后就再也没法面对他身后的人了。 生命和自由,她选择了哪一个,另一个就即将失去。 - 再见到小月,柳桑田已经大致肯定,她和杨沧海都在被监视的名单里。 只是他们做得不算过火。 给了他们一定的自由度。 用小月的话说,这算是一种保护。 相比杨子安和杨子权的手段,他们的确是在暗中“看”着他们。 柳桑田在看见对方时,心底有丝排斥,可不得不说,在异国见着同胞,依旧让人会心生亲切。 如果小月不是组织里的人,或许她们能成为朋友。 此时,柳桑田身边,也只小月能解决她的问题。 小月笑了一笑:“你还是来找我了。虽然有些迟。” 迟,的确是,杨沧海已经被关了。 可她真的已经没有退路了。 小月要奚落就让她去吧。 柳桑田直接说明来意:“我想见他。” 小月:“见了之后呢?” 她在要柳桑田做决断。 见一面,就要解决他们迫切需要的东西。 “你们要什么?”柳桑田觉得自己没有谈判的筹码,她只有听从。 小月微笑,没有直接问她要东西,只是提到一点:“我可以卖你这个人情,以后,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告诉杨沧海,别存侥幸。” 柳桑田吸了一口气:“好,我见到他,会告诉他的。” 小月进去打了几个电话,大约也就是十来分钟的时间,柳桑田坐在外面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小月出来时,柳桑田立即站起来。 “怎么样?”她问。 小月迟疑的说:“你去了,他愿意见你吗?” 柳桑田反问:“如果不是你们出现在我身边,他又为什么要装不认识?” 小月:“……” 柳桑田去了警局,果然如小月所说,杨沧海不见她。 柳桑田站在那里反复问了警察,都是这个答复。 陪她一起来的谈尚贤拉她到一边说:“他是不是觉得,你是组织人,来说服他回国的?或者,他已经不再信任你。” “不是。”柳桑田冷硬的吐出两个字。 “我是男人,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不见你的。”谈尚贤强调,“谁会都不会相信一个,曾经出卖过自己的人。” “我没有。”柳桑田说这句话时,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她真的从未有过吗? 并不是。 那两个合作商的资料,就是她查出来的。 也正是这份资料,让上面顺藤摸瓜,查到了华阳的头上。 见杨沧海行不通,柳桑田把药交给了警察,至少她尽心了。 走出警局时,后面有人叫住他们。 那个警察提着她给的药,原封不动的交还给她:“他不要。” 柳桑田愣了一会,眼睛有些酸涩。 从警察局离开后,柳桑田坐在外面,漫无目的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车,第一次有了一种不知应该放哪里去的感觉。 谈尚贤在一边打电话,向小月报告情况。 柳桑田听了一会,有些烦。 谈尚贤在电话里说:“很奇怪,我们去找人时,居然有一家地下赛车行的老板也找来了。” 小月在那边说:“别让他进那种圈子。” 谈尚贤:“我连人都见不着。” 小月:“那种圈子,就喜欢用这种方式诓没有钱人,替他们去地下赛车。” 柳桑田心中一念闪过,她起身离开,没有打招呼。 - 找到光头时候,已经是晚上。 在秋明山脚下的一家小酒馆内。 柳桑田一个人,站在门口时,看到里面十几个花臂男,还有一个妖娆地女子,正跟对方在拼酒。 听谈尚贤说,这个人并不是这里土著,从东南亚偷渡过来,找了当地一个女人,漂白了身份。 算是顶着别人的日本皮,混在日本底层的一个人。 他这样的,有一群。 过着有今天,没有明天的日子。 因为不知道哪一天,他们的身份被揭穿,就要被遣送。 他们的国家还能接受这样他们吗? 柳桑田闻到扑面而来的酒气,那个女子最先看到她。 “杨沧海的老婆来了。”她说。 “去她的。”光头摸着脸上的伤,“他没老婆。” 柳桑田一步踏进去,径直走到光头的那一桌,看了一眼桌上四瓶刚开的酒,低声说:“警察局说,只要签了谅解书,他就可以出来。” “哦?那件事!”光头坏笑,杨沧海打他的事,让他面子都丢光了,他口气淡淡的,“他很厉害的。” “男人打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柳桑田说:“不过,你希望他作为你的对手永远留在秋明山,还是从此离开那里?” 这句话没有头没脑的,在场的人谁都没有听明白。 但除了光头外。 秋明山的赛车,有非法的有合法的。 他属于那种,只能私开赌局,放放高利贷,收钱敛财的角色。 不少没有背景的赛车手,都有过一段野蛮生长的岁月。 他是这一拔人里,长不到地面见光的那一种。 但他不想有一个杨沧海这样的人存在。 技术好,却不想进入正规的比赛。 只在秋明山游荡。 只要他在,他想赢谁就能赢谁。 什么样的车,在他手里,都能赢。 这样的人,成为了那里崛起的新力量。 他当然不希望杨沧海在那里扎下根。 光头的心思被柳桑田一语中的,一直满不在乎的眼神,终于定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手一挥,十几个男子起身退开。 光头支着下巴,抚着伤口说:“你什么意思?” 柳桑田面无表情的说:“他是中国国内的赛车高手,因为非法赛车被驱离了。现在他的组织想找他回去,不过被你送进去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让他回中国去,远离秋明山。 这样,你以后永远是秋明山车神。” 光头有些暗自得意。 他并不是车神,只能算得上是混些饭吃的车痞子。 不过,让人恭维成车神,还是很受用的。 的确,他是发现有人在接触杨沧海,但那群人不好惹,他又不想杨沧海找到靠山后,占了他的利益,因此才这样做。 不过居然杨沧海这么有来头,连中国那边都有人在找他回去。 思来想去,让他离开,比把他关起来,的确更好,一劳永逸。 只是……眼前这个女人说的算不算数呢? 他说:“我不信女人的话。” 柳桑田笑,拿一起一瓶酒,向他敬酒:“女人喝酒吗?” 光头:“喝,不过都是拿杯子。” “我,不用杯子。”柳桑田没再废话,只一仰脖子,嘴对瓶口,一下子干掉。 光头一惊,这样喝法,头一次见。 他坏笑:“连喝四瓶,我就信你了。” 跟痞子谈事情,没有道理讲。 柳桑田拿出一张谅解书,拍在桌上,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拇指一推,笔帽掉下来。 她说:“四瓶,你签字。” 光头不语。 柳桑田笑:“你应该不是文盲吧。” 光头翻了个白眼。 店内所有人都往这边看。 都盯着他手边的笔,他不悦的说:“我会写自己的名字。” 柳桑田微笑,“会写名字就行。” 柳桑田拿起那张纸,说了一句:“您的字,很漂亮。” 光头眼睛闪了闪,大约没有被人夸奖过,特别是被眼前这种具有知性美的美女赞赏过。 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在柳桑田出门的一刻,光头说了一句:“你男人,不是我把他关进去的。” ? 柳桑田才不信,不过也不在意了,他不是签了谅解书了吗? “我没有那么小气的。”他说着冲柳桑田伸出一个大拇指,冲天顶了两下,“你男人,是真带种。” “谢谢!”柳桑田受用的微笑,“我男人,的确有种。” - 警察局内。 柳桑田和杨沧海面对面坐着。 柳桑田的手边放着谅解书,上面有签名,还手印。 警员说:“有这些不行,不知道是不是他本人所写。” 柳桑田看了警员一眼,对方一脸神圣法规不可侵犯的表情。 柳桑田亮出折叠手机,手指按在指纹锁上,手机屏打开。 警员第一次看到折叠手机,好奇多看了两眼。 柳桑田点开一个视频。 里面,正是光头,在众人的围观下签字的画面。 一连看了三遍,确认是他亲手所书,还有没有受到胁迫,警员哼了一声:“不行。” 柳桑田有些不服气的看向他。 他说:“需要直系亲戚来,才能办保释的。” 柳桑田说:“他妈死了。” 说完向杨沧海看了一眼,有些抱歉的意思。 杨沧海眼底闪了闪,手指在下颌处摸了一下。 柳桑田注意到他手指上的戒指没有了,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色印子。 警员脸别向他,“你妈死了?” 杨沧海目光不看任何人,只盯着某处看:“我妈的确死了。” 警员又说:“爸爸呢?” 柳桑田没有吭声。 警员又重复一次,“你爸爸在哪呢?” 杨沧海眼内没有一丝光,像是警员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 警员看向柳桑田:“他爸爸呢?可以让爸爸来保释的。” 柳桑田斟酌了一会,才说:“他老婆,应该是第一监护人吧。” 警员眼色微微一亮:“他入境资料上写着未婚。” 不会又加一条不如实申报的罪吧。 柳桑田赶紧找补:“未婚妻。” 警员侧目:“女朋友?” 柳桑田郑重的强调:“未婚妻。” 警员向杨沧海看了一眼,有些鄙薄的说:“他是你未婚夫?” 柳桑田提着一口气,连连点头。 警员说:“那么,你怎么证明你是他未婚妻。” 柳桑田目光移向杨沧海。 也难怪对方这样问。 打从她进来进,这位老大就没有抬眼看她一眼。 怎么说,她也长得不差,周周正正的,稍微收拾一下,也算得上中上姿色。 就是现在这种素颜情况下,也吸引了不少警员侧目。 她抬了抬下巴说:“他生于1990年,二月十八,身高183公分,左眼是义眼,在五年前做过心脏移植手术,在大阪回春私立心外做的。 我们曾在去年的九月订婚。 订婚后,两人同居。 他喜欢吃鱼生,生吃那种。” 杨沧海的眼内光芒一闪,缓缓抬起了眼。 柳桑田说着说着眼中带着微微的光,鼻中酸涩的说:“后来我们为结婚的时间和地点吵了一架。他生气,就来了这里散心。” 警员听得一愣一愣,低头去看手中写的笔录。 信息吻合度很高。 柳桑田还说了一些,只有夫妻才会知道的细节。 比如…… 柳桑田抬起自己的右手手指,上面有一圈浅浅的白色痕迹:“我们没有钱买戒指,他就用一块红色的瓷片,镶在上面当钻石。那种瓷中国南海独有。” 警员立即去翻被收掉的随身物品,里面果然有一枚戒指。 警员见过吵架的情侣,彼此不认的情况,所以也能听得下去柳桑田的举证。 他随后拿出戒指,随口一问:“你的呢?” 柳桑田怔忡的望着杨沧海,他也望着她,冷淡中带着“你没有戒指”的置身事外之色。 没有戒指,说不过去。 柳桑田嘴角浮出一个笑容,举起右手手指看了一圈,突然她把中指伸进嘴里,狠狠的咬下去。 一股腥味直冲喉咙,一丝微咸的味道在舌尖染开,柳桑田双眼直直的看着杨沧海,一点一点的张开嘴,把手指从嘴巴里拿出来。 中指的指节上,赫然多了一圈的牙印,红色的血渗出来,像是一枚戒指深刻进骨肉之中。 她嘴角一抹残血,凝视着杨沧海,“这是我的戒指,我一直戴着,不喜欢示人。” 杨沧海轰的站起来,伸手来抓她。 警员一下子冲过去,按住他。 他挣扎。 又上来两名警员,反剪他的双手,将他的头按在桌面上。 他躁动着的踢开椅子。 马上有人拿锁拷住了他的双足。 他左右摇晃身体,一只手甩脱出来,不等他站直,立即扑上一个人银色的手拷卡住了他的腕,很快另一只手也被一并拷在一起。 他不服输的翻转着身体,重重的砸着桌面。 隆隆的巨响,引来更大的镇压。 他的脸被按在桌面上,整个身体加上三个成年男人的重量,高大的躯体,压得不能动弹。 五行山下的孙猴子,也不过如此。 可他的眼睛,依旧死命的冲着柳桑田所在方向,嘴里不断的咆哮:“你走,走啊,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第 104 章 她看到他的右眼已经泪光闪闪,眼底一撮红色的焰灼灼的烧着。 她眼底也闪着光,声音却是安静的:“你在哪,我就在哪!” 他声音无助又嘶哑的念着:“你没有看见我是瞎的吗?你也瞎啊? 好好的人不做,做我这种半人半鬼的老婆? 你有病吗? 你缠着我做什么? 老子没得钱! 老子养你不起啊!” 他的声音并不大,每一句在心底练习了千万次。 他知道,她会找来。 以为自己能平静面对。 可他妈,做不到冷静克制,就在刚刚看到她咬破手指的一刻,他整个心都炸裂了。 一个念头不断的从心底涌出来,他应该在那场车祸死掉,他应该在非洲救母亲时死掉,他应该在十岁那年不去反抗。 只要这三件事中,哪一件随了他的愿,就不会让他此时此刻,觉得自己无能之极,不堪一击。 这些情绪,催动着他极速的想逼迫对方离开。 很快,转换成现在他嘴里正在说的,不三不四的话,“那小子给你的钱来保释我吧,你哪来的钱?拿什么换来的钱?” 语气已经变得玩世不恭。 接受了谈尚贤的钱,他得听他们的摆布。杨家若知道了,不会放过他和柳桑田。 她看到他被按得死死的,一双手撕扯着他的头发,头皮紧绷,眼角斜斜的盯着他,胸膛像困兽一样上下起伏,张大嘴巴呼吸着空气。 她中指抖了抖,一串血珠,缘着指节,流向手掌,分裂出一张红色的网,她含着泪,一字一顿的说:“杨沧海,我们就注定是鱼肉,他们天生是刀俎吗?” 杨沧海死死盯着她。 “你命是我的,是柳颂的,不是杨家的。” 杨沧海眼里的瞬间暴裂,星星点点从黑色的瞳仁出里扩散出来,灼热又刺目。 “你问问他,他想这样窝囊下去吗?” 他? 她说的是柳颂。 那个让杨沧海曾经欣赏的男人。 如果不是立场对立,可以引为知己的男人。 他死前的那一幕,在他的眼前一次又一次的重演,身体对那个死去五年的人的心脏,还在依赖着。 连同他的一些习惯,甚至是面对柳桑田的感觉也在一点一点的变化。 占有欲第一的他,开始在柳桑田面前,愿意服软,为她着想。 就像现在这样,他想过用自己的后半生,保柳桑田的平安一样。 他的心咚咚的博张着,每一次有力的张弛,都似乎在告诉他,不能让有柳桑田有事。 他身体由不可控制到平静,只用了几个深呼吸的时间。 柳桑田看见他对抗的力量渐渐软掉,她伸手,擦掉了他右眼的一滴泪…… 回身对警员说:“我男人,脾气不好,上次也是这样跟我吵的。” 说着,她手指在手机指纹锁上一按,快速的点开几张微博里的图片,亮给他们看:“这是他和我。” 警员看了几眼,柳桑田很好认,杨沧海……用了一点时间,但肯定是他。 警员瞧了瞧杨沧海:“你手机都在人手上,还用她的指纹当指纹锁,还说不认识吗?” 杨沧海脖上青筋一突一突的,他无法开口说话,只死死的盯着柳桑田右手中指上,一圈渗血的红色。 “可以了,去交保释金吧。” 柳桑田听到这句,内心松了一口气。 - 小饭馆里迎新人。 只是这位新人,衣服有点旧,人有点臭,还有全身上下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一个词——流浪汉。 老板娘站在门口,看到柳桑田一脸疲惫,但又如捡到宝的喜悦之色,有些说不出怀疑。 但她出于礼貌的问:“桑田小姐,这位是?” 柳桑田说:“男朋友。” 老板娘眼神呆掉。 柳桑田不好意思的笑笑,转身去看杨沧海,“你身上有钱吗?” 杨沧海摇头:“没有。” 他说的是真话。 柳桑田像被五斗米压得要直不起腰的小媳妇,抱歉的向老板娘笑笑:“从我工钱里扣吧。” 老板娘一万个不愿意,用看“病人”一样的目光,在柳桑田身上犹豫了三秒,才不情不愿的说:“好吧。” 她那意思很明显,上次那个律师才是柳桑田的cp。 柳桑田从老板娘那要来了小店后院的一处温泉小包间的钥匙。 反正这么大热天的,泡的人少。 她愿意出钱去泡澡,老板娘也看在钱的份上,不在对她回来的“浪子”不待见。 不待见,就是不见的意思。 尽量不跟杨沧海见面,这样老板娘,才能安心的去厨房做事。 柳桑田拿了些衣服,走到那一池温泉的旁边。 白汽袅袅的水面,平静无声。 柳桑田侧身放下衣服,身后响起水声。 她没有回头,只认真的把衣服整理好,然后自顾自的解衣。 回头,他正站在水里。 荡起的清泉,在他的腰间。 她能看到他胸口龟裂的褐色疤痕,齐肩的黑发,湿淋淋的贴着脸颊。 因为温度的原因,他的皮肤发红,润泽,整个人被滋润过一样,有了活力。 柳桑田抬脚,缓缓的没入水里时,他眼睛里的火跳了一下。 要让死的灵魂快速的复苏,用什么方法? 柳桑田一直在想这们问题。 在去给杨沧海准备衣服的过程中,她发现自己的身边,没有一个男人的衣物,只有柳颂的骨灰。 那些东西,于她是珍贵的,但对于别人而言,就是无用的。 但柳颂留在杨沧海体内的那颗心脏,现在是于她最为珍贵的东西。 就像杨沧海时不时会话由心生的说出一些,柳颂曾经说过的话。 杨沧海说过,他是不由自主的。 那颗心正渐渐的主宰着他。 他也正在接受这颗心的摆布。 像是重新给杨沧海灌注新的生命之源一样,那颗心将他引向了柳桑田。 正如现在,他的脑子罢工了。 进入泉池之中的柳桑田,身体像一缎丝绸一样的光洁无瑕,湿湿的手指勾起他的下巴,眼波流动在他的脸上,气息笼罩着他的全身。 他像被点穴一样,一动不动的站着。 柳桑田手指轻轻一点,他便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坐在了泉池边上的突起的一块石头上。 他咽了一口口水,目光盯着她。 她若无其事的划了一下水,手里多了一样亮晶晶的东西。 她命令道:“抬起。” 他站了起来。 她一愣,手按在他的胸膛,往下摁,嘴里嗔怪:“下巴抬起,你抬哪呢?” 他脸上微微一滞,又坐了回去,扬起下巴。 下巴处嗡嗡作响,柳桑田正拿着剃须刀给他一点一点的刮胡子。 先是左边,她不太会用的样子,但很认真的盯着他的脸在操作,时不时,手指尖按着他的脸,把他的脸扳向一侧,又扳过来。 这样忙了一会,左边才刮好,她端详了一会,点头,身体凑上来,开始向右边操作。 身体很近,鼻子几乎抵在他的脸上,吸气吐气,都在他脸部的范围内。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往她的脖子下面瞟。 很白。 很软。 很…… 他的脑子里勾勒出两人在一起的画面。 她喜欢有灯光,微微的光,淡淡的桔子香味,手指也像现在这样,勾起他的下巴,有时会不留情的咬。 不轻的感觉,像羽毛一样刷过他的敏感的感官。 与他极富画面感的想象不同,柳桑田像个忠于职守的美容小工,但又要装大师风范的在他的胡子上面装模作样。 这种折磨人式的刮胡子,像某种事情要开始的仪式,他必须忍耐。 还要很配合的任她摆布来,摆布去的。 等了约十几分钟,他的手已握成拳头,柳桑田轻轻的一瞥,眼波一闪。 他立即把手指松散成无力状,像个装病的大男孩,一副拿不起一根针的模样。 柳桑田满意他的表现,又拿起剃发的推剪,往他的头上推。 他偏了一下头。 柳桑田一手握着推子,另一只手扳过杨沧海头,“别动。” 杨沧海脸对着她的胸部,深呼吸一次。 她挨近了些,他呼吸又深了一点。 她边推边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男人留长发做什么?招蜂引蝶的。” 杨沧海撇了一下嘴,手在水下僵僵的保持着不动的姿势。 他在心里嘀咕,他哪有勾搭女人。 明明她招了一群窥视者。 虽然她不是故意的。 可想想还是不太高兴。 剃完头,柳桑田的手有点酸,放下手中的东西,拉远一点距离。 杨沧海立即贴上去,垂下眼睛看着她的脖下,声音微微烫嘴般的开口:“忙完了吗?” “啊?”柳桑田背着身,拿水往身上浇淋,一边摸脖子,抚手臂,擦着淡淡茉莉香的肥皂。 该死的性感!坐后面的他,手在她腰上轻轻挨了一下。 她侧身,皱眉看他:“干嘛?” 他目光灼灼的说:“你干嘛,我就干嘛。” 大意是得一礼,得回一报。 柳桑田拍拍了水面,身体往下沉,他手寸劲上来,搂住她。 她说:“好好洗。洗掉那些晦气。” 他歪头看她:“我洗不到。”一副大爷状的表情。 他不洗,那她来了。 “搓澡而已”她想,不就是拿块布打上香波,一通猛擦,比刚刚举个刀而刮来刮去的,要安全太多了。 “行。”她心情不错,答应他的无理要求。 再转身,去拿香波时,看到门开了一条缝。 老板娘端着一只托盘在外面站着。 柳桑田向杨沧海看了一眼。 他略仓促的拿起一块布往水面上一抛,将柳桑田,往身后一带,给挡了个严实。。 她头从他的身后探出,冲门外说:“老板娘有什么事?” 老板娘目光微微探进来,“方便进来一下吗?” 柳桑田向杨沧海望了一眼,他脸上的警惕之色稍轻松了些。 随手一拉,拿了块白色的布圈住了自已,背过身去,不再看门外。 柳桑田愣了一下。 这男人,怎么怕被别人看到? 转念一想,他身上伤痕、疤痕的,不想让人看见也正常。 “做了些吃的,我送进来吧。”老板娘好心的说。 柳桑田想,这个真不太方便。 不过好像这里风俗不怎么介意这种事。 她说:“没事,我们出去吃就行。” 老板娘坚持:“你出去这么久,也没有吃什么。” “好,我过来拿。” 柳桑田看到已转过脸的杨沧海,他戒备的眼神里充满着被打扰后的忍耐。 她起身,身体从水里□□,像是一根白藕,从清冽中升起,杨沧海觉得自己的灵魂出壳,跟着一起出去了。 她回眼,眼睛里有勾子。 他的手不自觉的往前探,指尖在在她站起时,滑过她的长发,软如游丝,纠缠在他的指端。 感觉到有一丝痛意,她低低的唉呀了一声,矮下身体,侧着在他的额头上啄了一口。 “等等。”她风情万种的说。 他全身一个激灵,眼睛跟着她的身体,手握着她的腕,眼中透着“不准走”三个字。 男女间的力量对比。柳桑田远不及他。 他也正恨恨得心痒,想把她按倒。 可她,灵巧的回视了他一眼,带着笑意,略有些安抚之意的意思,像阿姨看到淘气宝宝般,又爱又有威仪的意味。 他忍着,强迫自己不要冲动。 只一个不留神,她已自己披了一件衣服出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原地不动的看着她去应付外面的事,眼里的火慢慢的在燃。 第 105 章 柳桑田转身拉上移门的瞬间,看见杨沧海的正仰卧在温泉池里,蒸腾的白汽掩饰了他脸上表情。 当门彻底关闭时,他淡然的右眼,隐隐明灭着一团红色骤然亮起。 老板娘送上托盘,在柳桑田的耳畔轻轻说了一句:“那位先生,想找你谈谈。” 柳桑田抬了一下眼皮,回望里面泡澡的杨沧海,有些窝火的想,这个点来找她,谈尚贤是不是有点故意的意思。 但是她能顺利见到杨沧海,并将他保释出来,谈尚贤是出了力的。 在国外,多个朋友多条路。 她也不是什么用完朋友,就翻脸不认人的主。 还是得去谢谢人家的。 她点了点头,端着托盘打算先进去跟杨沧海说一声。 老板娘身体前倾的悄然说了一句:“他带了人的。” 柳桑田脸色微微一沉,“知道了。” 放下托盘,立即套了一件宽松的长裙,直奔饭厅而去。 老板娘没有骗她。 饭厅内坐了三个人。 柳桑田走过去,目光向在座的人扫了一眼,谈尚贤和小月,这两人柳桑田不意外。 但另一个……她愣了一下。 对方主动打招呼:“桑田。” 从李从扬的嘴巴里,这么亲亲切切的叫出她的名字,柳桑田一下子有些不适应。 连小月了侧目看了一眼李从扬。 她看到李从扬脸微微发红,人站起时,双眼在放光。 李从扬眼里,久别重逢的喜悦,跟柳桑田淡淡的点头致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从扬有些窘迫的坐了回去。 柳桑田落落大方的抬手给三个人倒茶。 李从扬飞快的接过,眼里带着笑意,仿佛眼前的柳桑田,此时已经不是国内那个在他母亲手下做过事的小会计。 柳桑田没有心思去细想李从扬的态度,只向谈尚贤说:“谢谢你们。”说这话时,她向小月看了一眼。 小月接话说:“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柳桑田:“我跟杨沧海会离开这里。” 小月:“哦……” 小月显然有这个心里准备,她向谈尚贤看了一眼,之前谈尚贤极力说服她帮忙时,曾提过杨沧海若是被关了,很有可能出现意外。 无论从同是中国人的角度出发,还是从她的任务来看,她也不想杨沧海这条线索断了,答应下来帮忙,但是她也是想得到回报的。 杨沧海是华阳洗钱案的关键人物。 可以说,拿下杨沧海,等同于将华阳这座几十年攻不进去的城堡,一下子从里面打开了一道门。 那是事半功倍的效果。 可这样的人,要拿下,何其的难。 折损的人已经不少。 谈尚贤坐的位置,正对面后院的门,那张门一直是关着的。 此时,已是下午四点,阳光正照在那门上。 门上突然映出一截人影。 从高度上看,应该是个男人。 谈尚贤不动声色的掏出一张卡,说:“桑田,我们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以后能不能跟我保持联系。” 说着将卡推向了柳桑田。 卡里有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柳桑田望了一眼,沉默着。 谈尚贤说:“这算是一点心意,谁还不遇上一些事呢。我希望帮助到你。” 柳桑田还是没出声。 谈尚贤说:“你是怕杨沧海介意吧。可现在的他,真的很难在这里马上立稳脚跟的。离了杨家,他跟一个普通打工仔没有区别。” 柳桑田掀起眼皮,把卡推了回去,说:“我在这里也是打工的,自己养活自己,挺好的。” 谈尚贤:“可你们需要钱。” 柳桑田:“需要的,我们自己去挣。” 谈尚贤说:“那算是我借给你们的。” 柳桑田摇头:“只能喝粥时,我不会借钱去吃肉。我这个人对于物质要求不高。” 谈尚贤看了门上的影子一眼:“你要求不高,杨沧海未必。” 柳桑田目光一冷:“他经历过的,别人未必扛得下来。” “那留下我的号码,”谈尚贤没有放弃:“你们以后可能还会遇到事,你联系我就是。” 柳桑田目光垂下:“我真的不希望我们再遇到什么事。” 谈尚贤:“以后谁说得准呢?谁能保持一直不变。再说,事情总会过去的。在过去之前……” “在过去之前,我们能自保已经是最后的低线。别在逼他了,他跟养他的人决裂已经落得如此下场,你还要他怎么样? 大义灭亲吗? 这件事,落到谁的头上,都不一定能做到他这样。 何况,谁都有求生的本能。” 柳桑田声音硬气的,打断了谈尚贤的话。 再联系,大家都为难。 李从扬插嘴道:“有什么不能的?我就能做到。” 柳桑田略瞥他一眼,叹息的说:“你从小不知道自己姓杨。你姓李。” 李从扬满不在乎:“我现在知道了,所以我要把他们所做所为统统揭发出来。” 柳桑田嘴角勾起,看了看李从扬手腕上的手表,轻声说:“这款手表,得十万块,你一个学生哪来的钱买的?” 李从扬抬了抬手,眼神微闪:“是我妈买给我的。” 柳桑田笑:“你妈拿着杨子权的卡,当家用,你知道的吧。” 李从扬刚刚还一脸正气的脸,瞬间垮掉。 柳桑田握了握手里的杯子,里面的水荡起一圈水纹,她声音里带着历经苍桑的淡定:“以杨沧海的本来的心性,他只想得到杨家的家产,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如果不是柳颂的那颗心脏,在他的身上,他又怎么会愿意流浪到日本来。 小月,除非他本人愿意,否则到时候他自己身体的排异反应,就会让他因此丧命。” 饭厅里安静异常。 三个,六只眼都在盯着柳桑田的看。 小月默然良久:“柳桑田,你太感情用事了。” 柳桑田看了看小月:“我坚持你的,我保护我的。这个没有对错。” 小月目光赫然冷冷的向她射过来:“你以为你们都不说,杨家就会放过你们?就算放过一时,你们能躲一辈子?你跟杨沧海可以这样躲,你们以后的孩子呢?” 柳桑田一怔,孩子? 她从没有想过。 她摇头:“我不打算要孩子,现在一个人都那么艰难了。” 小月气结的看着她,说不下去,向谈尚贤使了个眼色。 谈尚贤立即说:“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留下吧。” 说着推向柳桑田,柳桑田没有收,只说:“不用。” 三个人离开时,李从扬走在最后。 他出去后,又跑回来,他对柳桑田说:“如果我是杨沧海,我一定让杨家那些人,全部坐牢。只有他们被清除了,你才安全。” 柳桑田愣了愣,没有想到李从扬这么单纯,他这是被人保护太好,以为正义战胜邪恶,只要一句口号就行。 他不清楚,这里面夹杂着各种利益牵扯,甚至是有太多的家族也跟这些东西绑定在一起。 她仰头看着又长高了李从扬说:“从扬,我们做这些事,如果要不断拿人命去前行,那就拿我的命吧。 柳颂已经死过一次了。 还要再赔上杨沧海吗? 我只有一个他了。” 李从扬不相信的看着她,网上说,柳桑田图杨沧海的钱,杨沧海图柳桑田精于做账,不过是一场钱色交易。 现在看,并不是。 他又嫉妒、失落,同时又有些感动。 他说:“你会遇到比他好的,为什么要跟一个……这样一个风评不好的人在一起?” 为什么?柳桑田也答不上来。 杨沧海和她之间的感情,真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 可眼前的少年,很执拗的想要一个答案。 她想了想说:“他不完美,但是他把完整的感情,都给了我。” 李从扬皱眉,摇头,他无法理解柳桑田,完整的感情,什么是完整? 他上大学一年多,有过一段感情,但很快由激情支撑的爱情,一下子在现实面前溃退不成军。 那些学姐、学妹,有着亮眼的颜值,见多了,也就没有了感觉。 可他心底总是记得眼前这个,曾经送了一个苹果笔记本的柳桑田。 他想的,不是柳桑田要的。 柳桑田早早的把他还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看着李从扬走,柳桑田心底暗想,她读书那会,没有时间约会逛街打游戏,更多时间都花在了看各种账目上面。 单调的四年,但也是充实的四年。 要不然,怎么能遇到像杨沧海这样的人。 回头,杨沧海已经清清爽爽的坐在了刚刚谈尚贤坐的位置上,正在摆弄着刚刚她给客人们倒的茶水。 本不想让他知道刚刚来的是什么人,可他抬眼望向她时,已经带着询问的意思。 她立即换上笑容,走过去。 他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腕,往身边一带。 她就势坐下,歪在他的怀里。 他手揽着她的腰,轻声的问:“来的什么人?” “有你认识的,有你不认识的。” 他看着杯子里的水说:“他们有什么事?” 她看着一滴未动的茶杯,说:“他们想拯救一个他们眼里的世界。” 杨沧海右眼眨了一下,被剃成杨梅头的头发,发尖已经半干,他随手摸了一下,水珠四溅到柳桑田的脸上。 她闭眼躲了一下。 他头低下来,嘴唇亲在她的脸上,寻着她的唇膏,低声问:“你跟他们是一国的吗?” 她说:“我跟你一国呢。” 他眼微微的湿:“真的吗?” 她掸了掸右手的中指,上因一圈红色的印,已经结痂的咬痕看着像一圈突起绕在指节上,“看见没有,刻骨铭心呢。” 她笑着说的。 他却心里一痛。 他紧紧了揽住柳桑田的腰,恨不得把她的身体跟自己融在一起。 门外的“小送”跑进来,在杨沧海的身上嗅闻了半天,然后似乎对于这个抱着她主人的男人,有点排斥的往两人中间挤。 柳桑田的腋下,钻出它抗拒的狗头,末了还冲杨沧海龇了龇,它凶凶的门牙。 柳桑田抚着它的头说:“‘小送’,他在保护着我们呢。” “小送”迟疑的看着柳桑田。 柳桑田手抵在杨沧海的心口上:“你在这里活着,他好,你才好。我们才好。” “小送”嘤嘤了两声。 杨沧海把擦水的毛巾做成了毛巾卷,扔给“小送”玩。 “小送”看到,摇了摇尾巴。 听到杨沧海“咀咀……”的从嘴里发出逗狗的声音,它的尾巴晃动幅度大了一些。 试探的咬了咬,然后很喜欢的咬在嘴里,欢天喜地的跟杨沧海抢着玩。 杨沧海说:“‘小送’,别跟我抢桑田,我就喜欢你。” “小送”舔一下他的手背,爪子搭在他的腕上,像是在答应他。 夏日的风很热。 吹得让人莫名的慵懒。 柳桑田感觉到腰上有一股力量慢慢的加强,她笑了一下:“这是大白天。” 他下巴磨了磨了她的锁骨:“拉上帘子,就是黑夜。” 她抬手抚着他的下巴,轻搓:“才回来,你得好好养养的。” 他手一揽:“刚刚不是泡了一个小时温泉吗?” 柳桑田耳朵立即红了。 他还敢提刚刚。 刚刚他就不老实了。 他嘴巴伸过来,柳桑田拿手盖在他的脸上,笑着推开:“不行,这是做生意的地方。” 杨沧海手掐了她一把:“做生意?这什么点了,还有人来吃饭吗?” 柳桑田假意推他,实则在捏他的肩头,揉了两把:“是人就要吃饭,哪里管现在几点。” 说着站起。 他伸手握着她的腕,恋恋不舍的亲了亲,“你就一点不想?” 柳桑田瞪他,边往后厨去,边有些不好意思的四下望了一圈,嘴里喃喃的说:“想什么想,这种事白天想都别想。” 杨沧海看着她的背影,鼻子哼了一声:“你等着。” 柳桑田正准备晚上的食材,手起刀落正在搞定中午送来的秋刀鱼,听到这句,举起刀冲他比划了两下。她两眼满满威胁之意。 他还以一个飞吻,极度撩人的模样,看起来很骚的模样。 柳桑田受不了,直接红脸把眼挪开。 过一会,抬头,看他支着胳膊,托腮看着她,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 柳桑田看着他,摇头,手脚麻利的剥鱼,三秒一条,比平时快了许多。 老板娘路过,看到杨沧海的侧坐在桌边的样子,笔挺的腰身,略翘的臀,一条沙滩裤下,两条长腿随意的搁在桌下,有点放不下的感觉。 不看脸,就让人心动。 目光往上一抬,杨沧海的刚刮过的脸,一身白t打扮,成熟中带着些桀骜不驯的味道。 唉,又是个为色迷失的女人。 她同情的看看柳桑田,走上前,细声细语的说起今日的家长的里短。 柳桑田配合的点头,微笑,手脚更快的做着手中的事。 老板娘说起之前一位姐妹,喜欢上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后来为了对方离开京东,结果男人的家里不接受这个女人的职业,最后那女人只能自已找个老实的男人嫁了。 言下之意,好看的男人,太多人惦记着。 守不住。 柳桑田连连点头:“所以,找个有缺点的男人,也许能白头到老。” 老板娘说:“不求白头,只求在一起时,踏踏实实,不用担心他会跟别的女人有一腿。” 柳桑田:“那不行,我是没有办法想像,哪天我不在了,他跟别的女人,在我睡过的床上温存。” 老板娘有些不解的看她:“柳小姐,你看起来很明白事理的样子,怎么会觉得一个男人,真的能一直坚持跟一个女人好下去,不可能的。” 柳桑田想了想说:“我这个人,在这方面就不是太讲理。” 老板娘说:“当两人没有感情时,自然是会分居,做伴也好,做一个熟人也罢,或者好合好散。”说到这里,她很感慨,“别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时,才发现一直坚持下来的,其实并不是最爱的呢。” 柳桑田抬头看向杨沧海:“最爱?爱一个人,有什么最爱,普通的爱区别。不过是因为太贪心,去比较,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我爱一个人,从不拿他跟别的男人比。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你只爱过一个人吗?” 老板娘声音柔柔的问。 柳桑田却听得心里一沉。 只爱过,或者都爱过,还是因为柳颂和杨沧海已经分不出彼此,他们融合成了一个人。 就像杨沧海对她的感情,杂着柳颂的一些记忆。 她顿了顿说:“我很幸运,我爱着对方时,恰恰对方也爱着我。” 老板娘向杨沧海的方向望了一眼:“你打算养着他吗?” 哦,老板娘绕了一圈,就是在提醒她,杨沧海是个没有稳定收入的人。 “秋刀鱼,不会自己跳到盆子里来,给人做食物。还是要用钱买的。” 老板娘语重心长的说。 柳桑田猜测,这大概是老板娘最终选择嫁给小饭馆老板的原因。 因为对方能提供秋刀鱼给她当食物。 柳桑田一笑:“我自己会钓鱼,所以能养活自己。至于他……他也很好养活,他就爱吃鱼。生的也行。” 老板娘:“……” - 晚上,柳桑田歪在杨沧海的腿上,手机搁在“小送”的身上,滑拉着抖音视频,十几秒的搞笑段子。看一会笑一下,然后伸手勾下杨沧海的脖儿,“亲爱的,看到没有,这猫能下水捉鱼吃。” 杨沧海头低下,看了一眼:“明天我去钓一条回来。” 柳桑田笑:“你去哪钓?这里又没有海。” 杨沧海想了想:“那去海边钓。” 柳桑田白了他一眼:“不去,为了一条鱼,花油钱去海边,不如去菜市场买一条。” 杨沧海歪头看了看她:“那我从中国跑到日本,不就是为了钓你这条大鱼吗?” 柳桑田假意受到刺激的坐起:“我鱼刺多,小心卡着你。” 杨沧海舔了一下嘴角,手指敲了敲门牙:“我牙尖嘴利的,还怕你的刺。” 说着,去拉窗帘。 八点过后,太阳才算落尽。 柳桑田憋笑:“你拉什么窗帘?” “没有看出来吗?我要吃鱼了。”他恨恨的揪着帘布,冲着窗外说着,回头眼里带着欲望,“外面黑了。” 刺啦一声,布帘被拉得严严实实。 他走去关卧室的门。 关上后,又向卧在房间中央的猫狗大使看了一眼,眼睛暗示他俩,应该出去放风了。、 “小送”不情不愿的站起。 “混血”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柳桑田,那模样,像是它的专属位置,被杨沧海抢走了。 开门的瞬间,“小送”冲杨沧海望了望,杨沧海给了一个笑脸:“明天给你吃大棒骨。” “小送”百无聊赖的迈开步子。 “混血”则冲杨沧海瞪眼不走。 杨沧海蹲下,学着猫叫“喵喵~”几声,直叫得“混血”败下阵来。 门关好,杨沧海背着手,挨着柳桑田坐下,什么也没有说,拉开她的手臂,头枕在她的身上,大爷状的说:“很晚了,你也应该休息了。” 柳桑田只好说:“我一直失眠,不到十二点,睡不着的。” 他愣了一下,伸手摸到她的脸颊:“是想我想的吗?” 柳桑田把脸仰起:“嗯。” 他伸手把她抱住:“我都在你身边了,你还会想着睡不着吗?” 柳桑田想了想了,放下手机,定定看着他:“有点像做梦。在这之前,这种画面只会在梦里。” “做梦?”杨沧海对于这个说法,好好消化了一番,过了一会才幽幽说,“怪不得睡不着,连梦里都是我,你得多累啊。” 柳桑田眨了眨眼:“很累吗?” 杨沧海嘴巴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当然累,我在梦里,只想对你做干一件事。” 柳桑田看了看他,欲望的光,一点点的从他的眼底漫开,笑意里,带着成年人思欲。 “你天天就想这个?”她暗暗的吃惊,这得多饥渴。 他凑近过来:“呆过那种地方的,都不喜欢晚上。可我喜欢,晚上就能跟喜欢的人……“他停了一下,“你在想什么?” 她斜他一眼,他还敢问,这种话用得着说得这么明白吗? 他也斜着眼瞧她,带着取笑的意思,目光垂下看着自己的胸膛说:“我跟住在我心里的那个他说,‘我在替他保护你,要他放心。我还说,我跟她在一起了,要他不要吃醋,因为让这么美丽的桑田孤单一个人过,他也会难过。’我可从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 “他……答应你了?”她轻声问。 “他说‘多谢’。” 明知是杨沧海在胡编乱造,可柳桑田还是很欣慰。 他算是跟身体里的那颗“心”彻底和解了。 “以后都不许去那种地方,”柳桑田眼含警告的说。 “遵命。”他说。 突然她感觉不对,看到某人的手在忙碌,“嘿,你做什么?” “宽衣。”他眼亮了亮说。 他行动快于一切。 这天柳桑田直至在十二点,也没有睡意,只有快意。 七月的夏天,黎明前夜不会太漫长,柳桑田再醒来时,眼角被太阳的金色的光芒一点一点笼住,她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身边的男人翻了个身,手抚在她的脑后,托着她的头转过来,他勾头吻住她的嘴,含着混声效果的声音低低说:“睡得好吗?” “嗯。”她缓慢的应了一声。 “我提供的服务周到吗?” “嗯。” “我想要一个morning call……”他轻轻的翻转过她的身体。 第 106 章 秋明山下的八月最是炎热,好在入夜便渐凉,不似白天的酷暑难捱。 这天晚上,柳桑田在收拾饭厅时,看到卧在门外的“小送”摇头甩尾的冲着远处,发出嘤嘤的声音。 熟人到了? 柳桑田第一个想到了谈尚贤。 他是喜欢喂“小送”的。 她伸脖一看,门外面站着的却是小月。 与平时一样,便装,简朴,深色系的衣状,这样的打扮,将她年轻的脸衬得有几分老陈。 柳桑田冲她一笑,侧身让开:“今天怎么一个人?” 小月只说:“有清净的地方吗?” 柳桑田一愣。 小饭馆,每天都有客人,但并说不上热闹。 她略向院后看了一眼:“后面一处温泉。” 小月说了一句:“还是到外面吧。” 说着径直往门外走。 柳桑田跟上去。 她从包里拿出一只牛皮纸袋。 柳桑田抽出一看,是关于柳颂的烈士申请表。 柳桑田眼亮了一下,随即黯然下去,等待了这么久,突然看到,没有想像中的欣喜若狂,只有心中一块石头落定的安然。 她看了一遍后,在落款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嘴角勾了一下:“不必写上我的名字的。” 小月说:“没有你提供的视频,我们是没有办法认定他因为什么而死。” 柳桑田一愣:“视频?我没有送出过视频资料。” 小月说:“不是你吗?”她沉默了一会,“我想不出,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会比你在意他的死亡真相。” 柳桑田问:“你什么时间收到的?” 小月说:“半个月前。” 半个月? 杨沧海保释出来后,一直在小饭馆里呆着,开车去采购一下食材,没有事跟猫狗大使一起玩玩。 只一次下大雨,他回来比平时晚了两个小时。 回来后,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晚上,他还拿着一根大棒骨,对“小送”说了一句:“上次欠你的,今天还上了。” 当时,柳桑田只以为是他在逗狗玩而已。 可一切没有证据,传送视频的人,用的是香港的ip地址,传完后,ip地址已经查不到人。 香港?柳桑田隐隐明白了什么。 她说:“我能看看这段视频吗?” 小月迟疑的看着她,柳桑田明白,如果她不是提供者,照规矩,她不能看。 就在柳桑田转身要走时,小月叫住她:“如果不是你提供的,我想告诉你,最好离开杨沧海。” 柳桑田脚下的步子停了一下,侧目:“为什么?因为他姓杨?” 小月说:“他这几年里接管杨家的一半生意,总是不再干净的人。” 柳桑田蓦然回头,目光直直的看着小月:“这个世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最黑的煤,能燃出最暖的火,最白的雪,融出混着灰霾的水。小月,他能做到这样,在我心里已是最好。换一个人,绝不会比他做得更好。” 小月无从反驳,幽然说:“但愿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柳桑田笑了一下:“我对过去做的事,不后悔,同样,为我现在的决定也不会后退。” 小月默了一会,才说:“桑田,如果你真的要跟过去划清界限,可以。但是在这之前,你能不能最后再帮助我们一次。” 柳桑田回首:“小月,你们是无所不能的,我不过一个小会计,要说帮忙,是你们曾经帮过我。” 小月眼里闪过一丝希望的光。 柳桑田又说:“华阳的案子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官方一直没有正式宣布,我想可能是证据链中缺失了最为重要的一环。” 小月几步走到她的跟前:“你能拿到吗?” 柳桑田目光一闪:“你们认为,在杨沧海的手上?” 小月没有否认。 柳桑田说:“他落魄至此,你们若有证据就抓他,我无话可说。但是我真的找不到你们要的,他有没有我也不清楚。” “你能不能查查他?”小月有些急切。 “你们帮助我,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吧。”柳桑田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苦涩表情,“我不是工作机器没有感情。柳颂用命换来的华阳海外洗钱账目,不翼而飞,现在要我去找回来。小月你说问题是在我的身上,还是在你们的身上?” 小月一怔,握住柳桑田的手渐渐无力。 她发现,档案里记载,柳桑田一向低调做事,从不多问,可是她的心思却无比的通透。 只是通过一个个细小的官方申明,再加上调查的进度,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同时推测出账目已经丢失。 这些事,本不是她这个层级的人,能够想到的。 她若是能再回归组织,比谈尚贤之流,要更加有用。 这回轮到小月无语面对柳桑田。 她什么也不能透露,只能苦笑的转移话题:“我还有一个私人请求。” “什么?” “能让我见见柳颂的……骨灰吗?” 柳桑田:“……” 小月离开小饭馆后,上了一辆车。 车内人问:“争取过来了吗?” 小月摇头:“即使柳颂的名誉恢复,她还是不肯离开他。” “当初就不应该让她去保释杨沧海出来。” “谈尚贤,这种事一码归一码。”小月看了看微怒的谈尚贤。 当初谈尚贤来跟自己提柳桑田要保获杨沧海时,给出的理由是,柳桑田应该是为了柳颂的事,所以一直不愿意回归。 现在看来,她不回来,是因为选择了生活。 小月抚着手中的包,里面装着柳颂的申请表,这张表格上的内容,皆是因为有了那一份至关重要的视频,要不然,什么都是空口无凭,“我们做好我们的事。” 谈尚贤:“那杨沧海一天不归国,我们的任务就一天就完成不了。” 小月:“所以,才需要我们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 谈尚贤闷闷的,小月瞥他一眼:“我们不能跟商人一样,以交易的心态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杨沧海被抓,就是活该!” “那得法律说了算,我和你,说了都不算。”小月平静的说。 - 转眼入秋。 柳桑田这天起来,比平时晚了一些。 起床后,哈欠不断。 杨沧海洗过脸从房间路过,看柳桑田一脸没有睡醒的模样:“你最近好像变……”杨沧海在打算说“懒”这个词时,看到了柳桑田一记刀眼过来,顺便改了一下嘴型,“胖了。” 我去。 比“懒”这个词,更让人生气。 柳桑田抡起枕头冲他挥了两把。 他笑着扶着门说:“看着吧,我总能把你养得虎背熊腰的。” 柳桑田扭着身体,从被中站起:“我家就没有胖子种。” 杨沧海打量她的腰,想着昨晚上,不由得切切的一笑:“等着,到时别后悔。” 柳桑田:“我再怎么吃也不会胖,哼。” - 上午,两人开车去了二十公里外的超市。 柳桑田拿着一袋杨梅闻了闻,隔着塑料袋,就闻到一股香香的酸味儿,她在杨沧海的跟前晃了晃:“这个不错。” “酸的?!”杨沧海记得柳桑田不爱这个味道。 他顺手拿起一包辣条:“这个怎么样?” 柳桑田看了一眼:“最近不喜欢这个味了。” 他放回去,默默笑着看她。 她看了一眼价格,“死贵,这么点,酸不拉叽,不要了。”说完,晃去了另一处。 杨沧海推着车,看了一眼柳桑田的背影,今天老板娘发工资,她怎么反而小气了。 顺手拿了一份,放推车里,柳桑田回头看他时,他假装整理车里的东西,拿刚刚买的一大包面,盖在了上面。 走到收银区时,杨沧海看到柳桑田正盯着一排排的小盒子看。 上面印着日语,但这东西,显然他比柳桑田要更熟悉一些。 前排也有一对男女,穿着情侣装。 女的拿眼瞟了一眼男的。 男的心领神会的上前,拿了一盒子套套,然后去另一个收银台付钱。 柳桑田觉得这样挺好,免得杨沧海总是说她买的型号不对,就是不戴。 以前在国内,他是戴的。 可是这次出来后,他就花样百出的拒绝。 柳桑田几次跟他推心置腹的说:“现在两个人,钱不多,就别再添一个小家伙来凑热闹了。” 他总是有些悻悻的,颇不高兴的样子。 让他自己选几盒,免得推三阻四的。 本着这个想法,柳桑田眼晃了一圈,回头向身后的杨沧海瞥了瞥。 杨沧海无动于衷的推着车上前,看也不看她暗示的东西,慢条斯理的将商品一件一件拿出来。 期间完全忽略了柳桑田闪得快流泪的眼睛。 柳桑田瞪了瞪他,眼看扫码完毕。 她只得压下不悦,自己拿了一盒。 眼观六路,没有人注意。 耳听八方,看到就看到,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大方方的扔在了收银台上。 收银人员看了一眼,拿过来,准备扫码。 杨沧海插话道:“这个不用了。” 收银员抬眼回道:“真的不用吗?” 杨沧海微笑的说:“这个牌子不好。” 收银员迅速向柳桑田看了一眼。 柳桑田:“哪不好?” 杨沧海:“对身体不好。” ? 柳桑田很想揍他,这明明对她的身体有保护作用。 杨沧海眼含深意的过来:“这是dhc店专卖的。” dhc店?柳桑田脑子里搜了一次,这个店名在广告上看过,不过没有怎么注意。 再说她也不太看电视。 她脱口说:“就是屈臣氏那一类的店子吧。” 杨沧海右眼微微眯起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真要买这个。” 柳桑田也不遮掩了:“当然。” 杨沧海无奈的让步:“好吧。” 店员眼底略带轻蔑的扫了一眼杨沧海,然后扫码,收钱。 回来后,跟老板娘对账时,老板娘看到了账单上最后一栏。 她悄然问柳桑田:“这个,你买的。” 都是女人,便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了。 柳桑田大方的点头。 “你先生,也要用这个?”老板娘疑惑的问。 柳桑田:“当然。不用吗?” 问完又想,老板娘这样的年纪,或者不需要了。 老板娘有些不解,但还是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 柳桑田看了一眼账单,把钱结算好,看到最后一项时,发现单价比之前的国内买的高出了很多倍。 心底叹了一句,他乡生活多不易,尽是坑人的钱的东西啊。 完了,又安慰自己,或者质量更好,才会贵这么多。 晚上,老板娘过来,“桑田小姐,能不能把你买的那盒东西,转卖给我。” 柳桑田:“?” 她想说,老板跟老板娘,也怕发生意外吗?一个快六十,一个已经绝经了。 呃……她不太明白。 老板娘微笑的说:“以前要去专卖店买,今年才开放了普通超市里出售,我们真的很想试试。” 柳桑田有点无语,不过老板娘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估计东西太好,好到她也不顾那么多,只管跟她要来着。 她回房取出盒子:“要不分你几个。” 老板娘一愣:“这个怎么分?” 这个不能分吗? 柳桑田觉得不对劲,打开盒子,看到一只带喷嘴的瓶子,当场愣掉。 延时喷雾! 老板娘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然后拿着小得跟香水瓶大小的精致瓶子,春风满面的走了。 只留下柳桑田,一脸蒙的站在房门口,一直保持着刚刚打开包装时的神色。 “怎么了?跟谁聊天呢?”杨沧海从浴室出来,腰间围着毛巾。 柳桑田冷着脸,回头一记刀眼:“你刚刚为什么不提醒我?” “??”杨沧海盯着她看了一会,注意到她手中的盒子,“这个有说明书,哦,你看不懂,我可以翻译给你听。” 柳桑田刚刚的理直气壮,一下子萎顿了。 她随手关上门,气势汹汹的一步一步往他身前走。 杨沧海:“?” 她举起盒子:“你这么了解这东西?” 杨沧海斜了一眼盒子上的字,神色极自然的解释:“在日本呆了这么些年,这东西当然了解。” 柳桑田气不打一处来,“就是说,你用过了。” 他一滞,才明白过来柳桑田生气是为了什么,现在质问他又是因为什么,他笑:“你不是也希望我用吗?” 柳桑田脸涨得通红,已经在一起多次了,可只要他说起这方面,她还是会不自然。 柳桑田一副吃大亏的模样,让他觉得被某人当成“海王”看待了。 其实他并不是。 他说:“这种成人的东西,多少了解一些。再说,这个国家也不避讳这些。” 杨沧海说的是实情。 在日本,这件事,的确不是什么丑事,而是一件跟衣食住行一样,可以平静对待的事情。 相比国人表面的三观要正,不可谈及隐私之类的警示之语,而另一方面,又是各种情~□□盖弥彰,他们倒是大方得很。 柳桑田轻咳了两声:“这个还是要谨慎一些好,我是个谨慎的人。还有,你哪里需要那个。” 脑海里闪过杨沧海和她欢娱的画面,轻叹自己哪一天才不要被他这样夜夜求欢。 杨沧海拿过盒子往柜子上一放,转身朝她淡淡一笑:“我也不是个随便的人。就是看见你了,才会随便一点。” 哪里只有一点,是一夜一夜。 柳桑田磨牙,眼里有刀子在挥动。 “那不一定。”柳桑田负气的鼓了鼓嘴巴,“那几年留学,你都在这个开放的地方。想想,谁能错过。” 杨沧海听了这话微微一怔,不过一会他开始笑,像是在笑柳桑田的无理取闹有些可爱,又是在笑她认不出两种东西的区别,傻得无可救药一样。 半晌,他才从笑声里停下,眼中闪过一些感叹:“你有时候真的像学生妹,以后怎么当妈。” “妈?我才二十三,我不要那么早当妈。”她抗议的嚷起来,想了想又说,“婚都没有结,当什么妈?!” 柳桑田说完,两人同时一愣。 杨沧海怔忡的看着柳桑田。 柳桑田默然低下目光。 他说:“累了吧。” 她静静的看着手里的盒子,随后拿了一条毛巾,往洗手间走:“我去洗洗。” 他说:“要我搓背吗?” 她停在门口,尽量给他一个笑容:“我自己洗,节约用水。” 他很配合的说:“那等会还是要一起洗的。” 她闪身进去,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一直小心翼翼的不去谈未来,不去想杨家的洗钱案,以为可以在这个异国他乡,生老病死的相互依靠的生活下去。 但是,当“孩子”这个话题出现时,两人都会不约而同的想到,孩子不能过他们这样的生活。 因为这本就是表面看着正常的生活。 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现实撕裂的一种假像。 - 国庆节假期,中国的狂欢,日本也跟着到了旅游的旺季。 杨沧海和柳桑田一起去机场接客人。 在安排人员上车后,柳桑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汪,只身提着一只包过来,看得出来他走得匆忙,包里只有几件换洗衣服。 当他见到杨沧海时,没有叙旧寒喧,只是从包里拿出一只牛皮袋,交到了杨沧海的手中。 “ipo已经停止发行。杨家整个资金链已断,现在南海项目的账目,已经被查封,资金一半以上,没有真正用在工程上。欠银行的各种贷款有大半逾期三个月。” 杨沧海正在给各位游客搬运行李,期间像是没有听小汪在说什么。 但当小汪问:“海哥,现在杨子权和杨子安狗咬狗,但是……很多东西是经你的手出去的,你要小心。” 杨沧海握着行李的手紧了紧,没有吭声,他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 放完行李,他只对小汪说:“你也去避一避,后面会撕得更狠。” “你怎么办?”小汪说,“这里已经不安全。” 这句话,柳桑田并没有听到,当她走近时,杨沧海向小汪使了个眼色。 他没有跟柳桑田打招呼,便已经离开。 柳桑田看着行色匆匆的小汪,心头有一丝不安:“怎么了?” 杨沧海安慰的拍了拍手中的牛皮袋:“朋友送了些钱给我。怕我在日本饿死。” 柳桑田没有揭穿他,顺着他说:“多少钱?一万还是两万。不会是日元吧。” 杨沧海在手里掂了掂,说:“日元太轻了,人民币才是硬货。” 柳桑田一笑:“小心点,这是在日本,你可是在给日本人打工呢。” 杨沧海:“我们出劳力,他付钱,如此而已。” 他不改商人本色,柳桑田也不做评价,只催他赶紧把一车客人带回小饭馆去。 小饭馆开发这种落地签的游客,带他们去日本民宿游玩,是柳桑田想出的点子。 他们拉客过来,让客人在小店里享受民宿的乐趣,体会日本温泉饭馆的气氛。同时因为店不大,一次只接待几个人的小团体,也不会有别人打扰到,很安全。 这是他们带的第一个团。 三代同堂,有老有少的。而且特别巧合的是,这一家人,就是他们在桐城的邻居。 年纪大的喜欢泡温泉,喝点清酒。 年轻的一对,骑车去山里野游。 那个六岁的小朋友,跟猫狗大使打成一片,每次柳桑田看到小朋友来了,赶紧让猫儿去爬树,狗子去外面浪,就怕让那小子逮到,给霍霍个没完。 小朋友,喜欢用他妈的眉笔给狗子画个“王”,用口红给猫涂上两坨腮红。 柳桑田很想教育对方一下,但小朋友立即扯着嗓子叫奶奶,那边有点耳背的奶奶,在此时一定会山呼海啸一样的冲过来。 “宝宝,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唉哟嘿……你把你妈的口红……怎么断了?眉笔!”奶奶一通呼天抢地,最后一口一个“祖宗,奶奶不说你了,别哭了,奶奶让你爸爸给妈买新的。” 柳桑田只能咬牙,骂一声“王八蛋”,背过身去,默念,“我要生出这种混世魔王,我掐死他。” 一到这时候,杨沧海会拿眼神幽幽的看她的肚子,好像在说“你又胖了”之类的嘲笑之语。 三天过后,小朋友跟柳桑田混熟了。 他吃饭时,问柳桑田:“为什么晚上,我看到你跟那个叔叔住一个房间?” 柳桑田其实很不想理他,可是他是客人,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 她笑笑,没有吭声,心里想的是快点结账走人吧。 小朋友又说:“你们是不是私奔的。” 柳桑田想拍他的后脑了。 旁边的妈妈说:“宝贝。不要乱说话。” 小朋友说:“妈,不是你今天早上起来,跟爸爸说,这个姐姐是私奔出来的吗?” 柳桑田正在给这几人添饭,实在听不下去了,很郑重的开口说:“我跟那位帅哥,不是私奔,我们结婚了。” 小朋友不以为然:“现在很多没有结婚的,叫老公,老婆的,我们班上,女同学也这样叫男同学的。” 柳桑田瞬间无语。 妈妈在一旁暗笑:“宝贝,你没有在班上叫谁老婆吧。” 小朋友看了一眼柳桑田,很认真的思考了几秒:“我要找老婆,就找这个姐姐这样的。” ?? 柳桑田快要举起手中的饭勺,敲醒他的白日梦。 妈妈还在笑:“那可不行,我们的宝贝儿,不能找外国媳妇,要找回去找。” 小朋友自顾自地生闷气:“回去找的,不会做饭,不会照顾猫和狗,不会陪我玩。” 妈妈:“我们不是一直陪你玩吗” 小朋友:“你白天跟爸爸出去玩,晚上你跟爸爸一个被窝。我每次醒来,你们都搂在一起。” 妈妈立即用筷子敲了一下小朋友的头:“别说了,吃饭。” 小朋友:“奶奶,妈打我。” 奶奶说:“没有打到呢。” 小朋友:“爷爷,快给你老婆买老花镜,这么明显的家暴,她都视而不见了。” 爷爷呵呵笑。 爸爸嗔怪:“乱说,群众的眼睛雪亮的。我就没有看到你妈打你。” 小朋友哭泣起来:“你们大人都是睁眼说瞎话。不跟你们玩了。” 他一哭所有人都上来哄。 站在一旁观战的柳桑田想笑,但介于这种时候笑了,就显得没有职业道德了。 于是,她憋着气,低头转身走开。 走到房门后,才开始笑,笑得一抽一抽的。 “笑什么?”杨沧海路过,手里端着老板娘送过来的一盆酸李。 “那一家子,真的太好玩了。”柳桑田说着,顺了一颗在嘴里,吧唧的吃着,丝毫不觉得酸。 “怎么个好玩?”杨沧海看了看她,闻到了从她嘴里发出的酸气,感觉被灌了一嘴的醋一样。 柳桑田混然不觉,正兴高采烈的,学着小朋友的语气神态,把刚刚发生的事演了一次。 杨沧海微微一愣,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柳桑田,蹲在她的面前,突然说:“你喜欢小朋友?” “没有啊。”她随手又拿一颗李子,边吃边摇头,“就觉得,那小子早熟得很,你是不是小时候也这样?” “我……的确早熟,刚刚看你学他的样子,就像个孩子活泼又多嘴。”他也拿一颗,轻咬了一口,酸得他捂住腮帮子,直吞口水。 “那叫童言无忌,我以前可没有他这么大胆,什么都敢说。就是想,现在的小孩,好有意思。”她咬得嘎嘎响,汁水填满她的口腔,兴奋中带着满足。 杨沧海默然看了她一会,伸手摸到了摸她的脸,温声唤了一句:“桑田。” “嗯。”她嚼着酸李,笑着看他。 “要不我们生一个吧。” 第 107 章 柳桑田停止笑,看他:“可我们连结婚都不行呢。生了,哪去打出生证明?我记得,你说过,不想自己的孩子是个日本籍。” 杨沧海眼内微微一闪,凑近过来:“你还记着我的话。” 柳桑田说:“你说的我都当真的。” “偶尔,也不用太较真。”杨沧海叹了一声:“你这个人,有时挺拧吧的。” 柳桑田笑:“是有底线。” 杨沧海:“大多数人为了活着,占尽便宜,底线早就没有了。” 柳桑田:“知道啊,钱的种子一旦种在心里,想要开出花来,必要吸干人的青春、尊严、精血、灵气……甚至于良心。有钱人,都忙着移民,把钱转移到海外。他们以为,有钱,在哪里生活都一样,而且比生他养他的地方更好。” 的确是的,那三代同堂的一家人,也在问移民的事,还跟杨沧海打听,移民日本好,还是去美丽国好。 其实他们也算不上顶级富豪,不过是有些东西不敢放在国内罢了。 杨沧海问:“你觉得我有良心吗?” 柳桑田目光微微一沉,看着他衣领下的位置,用手指抚了抚:“有。” 杨沧海说:“可我只能对你有心。” 柳桑田说:“我知道,有些事我不强求你去做。因为别人做不到的,要你去做,本就不公平。” 杨沧海:“我就是个普通人了。” “普通人的你,我更喜欢。”她把头贴在他的心口,听着里面的心跳,“我从小不认为自己会嫁什么有钱人,喜欢看‘霸道总栽爱上我’的那些小说,但权当是给自己苦逼的生活找点轻松,归根到底,我就想踏踏实实的跟一个人,好好生活下去。” 生活,跟喜欢的人,好好的一起活下去,他也想。 - 几天后,到了送走三代同堂的客人。 回来的路上,杨沧海说要去附近买些东西。 柳桑田有些累,就坐在车内等。 等了半个小时,还没有见人回来。 她发了一条短信。 杨沧海回复:“再等一下就好了。” 柳桑田闭上眼,斜倚车窗上,看着外面纷飞的红色枫叶,伸手捞了一片,捏在手里。 过了一会,手机震动。 垂眼看见,是杨沧海发来的短信。 【再等等】 柳桑田想什么事,他要一等再等,不就是躲着去抽根烟吗。 柳桑田知道他烟瘾犯了时,就会这样突然消失一会。用“等等”两个字跟她保持联络,同时,他也在推迟相见的时间。 不过,这一次,好像不只一根烟的时间了。 柳桑田恨恨的想,再不来,她开车回去,让他一个人走着回去。 天空中飞机飞过,巨大的声音提醒着柳桑田,刚刚他们送走的那一大家子,已经踏上了归国的路上。 终究还是回去了,这里再好,也只能做几日的停留。 她遥遥的看着飞机,心里有些酸楚。 为什么她自己走到了这一步呢。 因为杨家? 因为柳颂? 还是因为杨沧海? 个人的力量在金钱构建的庞大关系网中,像一只被粘住的蝶,再美丽的翅膀,也挣不开丝丝勾连,逃不到掉被网其中,消耗一生韶华的命运。 “嘀嘀!”两声汽车的鸣笛,把她从惆怅迅速的拉回现实之中。 她的车挡了后面的车子,得挪位置了。 她从后排,钻到驾驶室好坐,正要打火,手机再次震动。 瞥了一眼,心想手机上端,再飘过“等等”这两个字,她真的不等他了。 果不其然,真是那两个字,她一度以为,杨沧海是直接复制粘贴,字都懒得打了。 现实告诉柳桑田,男人真是不能由女人养着的,特别是漂亮的男人,这一养,就养成了儿子了。 心操得稀碎,男人却还是一脸貌美如花的花着她的钱,又懒成了一只“混血”。“混血”混吃混喝,晚上□□,他呢?他晚上不让柳桑田睡。 我就是当妈的命吗?nnd!柳桑田心有不甘的恶狠狠的瞪着前方骂道。 不能这么惯着他。 得让他受一下教训,也是为了他身体好。 打火,拧动车锁。 车子缓缓开上公路。 路上车不多。 柳桑田开得慢,时不时看看后视镜。 开了一公里,她特意停在了路边,盯着手机看。 距离杨沧海说去逛街,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她看到屏幕上多了几个未接电话。 柳桑田一笑,知道服软了,电话打过去:“你在哪呢?” 她打算去接他了。 他在那边说:“你先走。下一站枫叶林见。” 柳桑田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心里生出不安感,枫叶林距离这里得半小时的车程,她开过去不是事,杨沧海怎么去呢? 她想再打电话问时,发现对方的手机不在服务区。 不行,出事了。 柳桑田跳进车里,一改慢慢如龟速的车速,一中风驰电掣的往前赶。 途中,还打了四五个电话。 他一个都没有接。 柳桑田暗自说,等会见着,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 再也不要跟他一起出来了。 不对,再也不要让他一个人出去了。 正在喃喃自语时,终于看到了一片红色的枫叶林。 开到林边,路边站了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束红色的枫叶。 柳桑田不及细看,一路往里开。 每隔一百米,就有一个人,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拿着枫叶。 柳桑田想这这里莫不是在搞捡树叶的环保活动。 想到这里,车速也降下来,缓缓前行。 下车时,一群人围上来,一个年轻的女生冲她微笑,她下意识的回应了对方一个笑脸。 突然女生冲人群说了一句:“来了,来了。很漂亮啊。” “……” 柳桑田莫名愣住。 她的目光从人群的上方看过去,人群分开两边,从后面缓缓走出一个男人,手里捧着红色的枫叶扎成的叶球,像攒着一团火,映着他的脸。 杨沧海穿着最普通的黑色兜帽便装,虽然都是最简单的款式,但挂在他的身上,依旧像是穿着盛装的王子一样,光是看脸,就让人觉得这是微服私访的王爷之类的贵族。 相比柳桑田,一身麻色的连衣裙,肩头落着一片红透的枫叶,脚下踩着铺陈一路如红毯的红叶,像是刚下班赶来赴宴的小白领。 她有些期待的看着他。 这是等了一个多小时,他的安排吗? 今天是个好日子,她想。 可是她的生日并不是今天。 不及细想。 听到有人说:“结婚,结婚,结婚。” ? 这个词划过脑海时,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没有准备。 穿着小饭馆的打工服。 最关键,她连个口红都点抹上点,素颜站在一堆带妆女生之中,灰头土脸的。 杨沧海伸出手,把枫叶球举到柳桑田的眼前,秋阳的光芒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她看到细细密密漏光的小孔。 她眯了眯眼,如烟的光轻炒般笼在她的脸上,所有的小孔投射下的光芒,渐渐在她眼前清晰,是四个汉字 ——沧海桑田。 他转着花球,光影变幻,那四个字,幻化成了一副画。 画面上,是一片海洋,海洋上,三个手拉着手的人,中间那一个明显比旁边两个人要矮小,扎着两条小辫子。 人群向天空抛出红色的枫叶,一波一波的像红色的礼花,铺天盖地的红色,坠落时飘洒如雨般落下,一片红色的爆布包裹着柳桑田的身全。 她惊喜的发现,每一片叶子上都有只有一个“喜”字。 “啊,我也要这样的订婚。” “是结婚。” “结婚?”柳桑田还愣头愣脑的,没有反应过来。 等杨沧海把花球转了一个遍后,花球拆开,里面露出杨沧海和柳桑田的护照。 人群安静下来。 杨沧海勾下身子,右眼如星辰般闪亮,光折射进她的眼底,暖意悄然四溢。 他说:“桑田我们成家吧。” 旁边的人觉得有些怪,一般都说结婚的。 柳桑田明白他的意思。 家,意味着责任。意味着两人的命运从此真的绑定在一起。 “答应他。” “快答应……” “这么帅,结了呀。” “快答应吧,你不吃亏。” 柳桑田哭笑不得,好像她跟杨沧海结婚,就是冲着他那张好看的脸。 呃……不过,他的脸的确是漂亮的。 她笑了一下,说:“结婚了,你养我啊?” 他说:“对,我养着你。” 她说:“不许反悔。” 他点头:“至死不悔。” 众人一愣,结婚时怎么说这个词,。 “新郞,快吻的你的新娘。”有人起哄。 杨沧海摸了摸下巴,有些腼腆。 柳桑田知道他不喜欢人多时,表现得过份亲昵。 虽然私下里,他是极度亲昵的那一种。 决定放他一马,她一副老夫老妻口气说:“亲吻就是个形式,最重要是以后他人是我的,钱也是我的。” 哈哈哈哈……大家都在笑。 一会大这涌上来要拍照。 柳桑田很不适应这种明星般的待遇。 心想杨沧海哪里找这么多的群演来帮忙呢。 嘻嘻哈哈一阵后,杨沧海也被推过。 “新郎看着新娘!对,深情对望!” “新娘子别拘紧,你是正宫,不要偷摸看他。” “对,像女王一样的看自己的男人。” “新郞,蹲下一点,迁就一下新娘的身高。” 柳桑田气结的瞪着那个临时摄影师,然后掂起了双脚。 一下子高了不少。 杨沧海笑了笑,“还是我来吧。” 说着,手一揽。 “啊!”柳桑田惊呼,身体腾空而起,一股力量让她失重的瞬间,整个人拔地而起。 她被杨沧海,从膝弯处,单手抱起,他另一口手扶着她的腰,像爸爸抱女儿一样的,抱在怀里。 摄影师一通猛拍,一个劲的说好。 大家欢呼雀跃,柳桑田高于众人,看到的都是一片一片的人头,一张一张的笑脸。 身体跟着杨沧海的转动,三百六十度的转了两个圈。 就在她预备下来时,看到枫叶林里,一个身影闪过。 那个人手里拿着手机在拍,但跟别人不同,他的脸上没有笑容。 - 杨沧海跟华阳集团洗钱有关,在国内已经被锁定。谈尚贤一路跟踪他到了日本,一直在关注他的动向。 今天一大早,看到杨沧海跟柳桑田出去送人,他一度担心他们会出逃。 没有想到的是,杨沧海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直接在枫叶林,跟柳桑田求婚了。 他把这一些细节告诉了小月。 小月只说知道了三个字,就没有下文了。 谈尚贤急了:“杨沧海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善终,他跟柳桑田结婚,就是害了她。” “这个是他们私人的事。”小月提醒,“你记着,你的任务只是监视他们,不能插手他们的生活。” “看着柳桑田被这小子带到沟里去吗?” “感情的事,只有她自己明白。” “那种人就不配有感情。” 小月冷静的说:“感情里没有好坏之说,只有你爱的那个人,是不是也爱着你。” 从枫叶林回来,杨沧海少见的让柳桑田开车。 柳桑田笑他:“怕我不认路?” 杨沧海说:“不是,就是有些累。” 柳桑田:“昨天晚上我让你很累吗?” 杨沧海挑眉,眼睛望了她一眼,声音略带沙哑的说:“我就是死在你身上,我也是愿意的。” “呸呸呸!”柳桑田连连吐槽,“等会去登记,你别把这个字挂嘴上。” 杨沧海笑了笑,身体向后一躺,“你记得别开错地方就行。” 柳桑田一脚油门,飞快的说:“知道,登记处就在警局过去的街上。” 杨沧海侧目:“唉,你怎么门清啊?” 柳桑田坏笑两声:“上次去保你时,我就想,要让你做个安分守己的公民,是不是得用这一招,才能把你团结在我的身边。” 他哈哈大笑:“那你还推三阻四的,早知道,第一次来日本时,就把你领去了。” 柳桑田轻斥:“你早就打我主意了,杨总?” 他想了想,身体靠过来,“是我栽你手上了,逃不掉了。” 两人相视一笑,柳桑田余光瞥到一辆黑色的小车。 过了一个路口,车不见了,她放了心。 到了第二个路口,她鬼使神差的向右边看去,隔了一辆,旁边的出现了黑色的小车。 她多看了两眼,想着要不要跟杨沧海提一下。 此时,他正闭目养神的靠在车椅上,似乎很累的样子。 等红路的时间有些长,她想起那些来到枫叶林的人,随口问:“那些群演你从哪请的?” “他们是我大学的同学。” “啊?这么多。” “嗯,来了一百来个。” “为什么有八十一个女生?” 柳桑田口气微微的酸。 杨沧海没有睁眼,嘴角撇了撇:“男同学带的女朋友吧。” 柳桑田轻嗤一声:“我看他们在拍照时,在互留号码。女朋友有得着在这个时间留吗?” 杨沧海“啊”了一声,没有再接话。 “啧啧啧……”柳桑田感叹的说,“你的红颜知已真多,我就说她们一个个都是精致妆容,打扮得能去相亲了,想想就气。” 杨沧海噗嗤一笑。 “笑什么笑?” 杨沧海马上面无表情的装睡。 “快说,里面有几个跟你那什么过?” “没有。” “是谁都没有跟你那什么?还是你单方面没有。” “都没有。” “信你个鬼。” 她恨恨的拍了一把方向盘。 “那你还问。” “……” “绿灯了。” 他提醒。 柳桑田猛然抬头,真的绿灯了。 这家伙,闭着眼都知道转灯了,不愧是赛车手。 车子停稳,柳桑田没有立即熄火,杨沧海有所察觉的睁开眼,看了看她。 “办理结婚,要花点时间的。” “我就是观察一下,在哪停车比较好。” 明明停车标志很扎眼的戳在那,柳桑田却找了一个借口。 杨沧海了然的看了她一眼,顺手指了一个方向,“停那吧。” 他所指的地方,是在靠近地下停车库的地方。 车停好后,两人下车。 杨沧海拉着她往一辆黑色的小车走。 车内下来的人,很眼熟,是小汪。 两人坐进了车里,杨沧海接过小汪递来的牛皮纸袋,里面有各种投资票证、房产证、还有一把钥匙。 杨沧海翻看了一下,确认所有东西都在了,才抬眼,淡淡对小汪说了一句:“谢谢!” 柳桑田从没有听到他对谁说“谢谢”。 这个词在杨沧海的语言里,就从没有存在过。 再看那一叠东西,虽然并不重,可是每一张纸后面代表的,就是足够普通人奋斗一辈子的财富。 这些原来是小汪暂为保管着。 杨沧海从里面随手拿出一支票,拿签字笔在上面写了一个数,签上名,然后递给小汪:“拿着。” 小汪迟疑着。 杨沧海抬眼看他:“你应得的。” 小汪接过:“谢谢海哥。以后有什么事,我还替您办。” 杨沧海点了一下头说:“以后多多照顾你嫂子就是。” 柳桑田越听越糊涂。 正想问是怎么回事,杨沧海将东西往一只小巧的黑色的保险箱里一锁,说:“走,结婚去。” 说话间,柳桑田被拉下了车。 进到结婚办事处,工作人员要求柳桑田和杨沧海出示了各类的证明文件。 柳桑田望向杨沧海,悄声说:“要哪些证件,身份证吗?” 杨沧海说:“护照,身份证,未婚证明……”后面他哔哩吧啦说了一堆,边说,边往外掏。 柳桑田忍不住长说:“你早就准备了啊。” 杨沧海严肃无比的说:“准备这些花一些功夫。” 柳桑田小声嘀咕:“结婚真的很不容易吧。” 杨沧海点头,不再说话,好像生怕多说一句,就会让人抓住小辫子,不能让他和柳桑田结婚一样。 柳桑田支着头,看着工作人员一项一项的审核,拿过表格填写个人资料时,她写得比杨沧海快。 杨沧海边写边想,边写边询问工作人员,态度端正严谨,像是在签订一份世纪合同一样。 柳桑田早早写完搁笔,然后静静的等着杨沧海跟工作人员还在谈工事一样的,一次一次的确认着一些她听都没有听过的内容。 “这里我签字后,就属于她了吧。” “是的。” “她以后办过户时,我不用出现吧。” “可以签一份代理授权。” “这个多少天可以确权。” “十五个工作日。” “能加急吗?” “六千元,三个工作日。” “好,谢谢。” 杨沧海客气的说着,然后低下头,开始签字。 显然,他签的比柳桑田要多太多。 以至于柳桑田觉得,她和杨沧海不是在结婚,而是在签下一份有着身家性命的合同。 这种想法爬上心头,她就觉得怪怪的。 不过结婚这种令人喜悦的气氛,她舍不得破坏。 她像个一位,正在等待忙碌工作中的丈夫的妻子,恬静的看着他,不急不缓。 期间,杨沧海抬眼看了看她,怕她无聊,拿了一颗糖丢给她。 她以为他会像别的情侣结婚一样,剥开糖纸,喂给她,不料,就只是扔给她,然后低头去写写划划了。 刚刚枫叶林给的浪漫余波未散,这会子他也不再趁热打铁了。 柳桑田撇了一下嘴巴,捏了捏手里的糖,心想,她就这么把自己给嫁了。 没车没房的。 来的的是她不认识的男方女同学们,一堆啊…… 婚纱照也没有拍,她这些天晒黑了,得养白了再拍。 想着想着,去看杨沧海,那个侧着身体,专注写字的男人,还是有些优点。 比如智商高,长得不错,将来生下的孩子基因优良。 想到这,她低头暗暗的笑。 “好了。”杨沧海说了一句,把那份有关人个资料的表格交上去。 柳桑田本以为会有红本本之类的东西发下来。 没有想到,只不过是一张纸,上面写着他们两个资料,表示已结婚之类的证明发给他们两人。 柳桑田傻了眼,不适应的看着白纸黑字。 工作人员看她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有些奇怪的瞧了她两眼。 她问:“这就……没有了。” 她拿着已婚证明,心里有点飘浮。 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她问这话时,时间已过了一个小时。 工作人员都快要下班了。 工作人员问:“请问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杨沧海立即站起来,一把拉住她:“她明白的。就是第一次结婚,有点紧张。” 工作人员笑:“您也是第一次,也不轻松的。” 从里面走出来,柳桑田还有点晕乎。 杨沧海牵着她的手,走到车前,挺郑重的说:“后悔来不及了。” 第 108 章 柳桑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已婚证明,点头,“知道。” 她感叹自己,在几天前,还在说,不想生个日本籍的孩子。 今天,居然就着了魔一样,愿意跟随他的意愿,跟他结婚了。 等等,结婚了,可以不生孩子的。 对,不生孩子,就跟以前一样,他和她一起生活,没有太大的改变。 一番心理建设后,她给自己的决定点了个赞。 捡到宝一样的冲杨沧海一笑:“这张证明,哪哪都好。” 他看着她,多久没有看到她这样发自内心的笑了。 这笑容,他要好好珍藏,记住。 “要是红色的就好了。” 她觉得有些美中不足。 “可以啊,咱上网p成个红的。” 他很认真的说。 “大红色。” 她很快跟他达成一致意见。 “红色就是红色,有什么区别吗?你们不都喜欢粉红色吗?” 他觉得两者没有区别。 “大红色,原配用的颜色。” 她很有研究的说。 看小说看得有些心得体会,对于”原配“这个词,用得极是时候。 她还记着莫小姐的事。 杨沧海轻咳两声,心想有些事忘记其实比记住要好的。就是眼前的小女人,好像记忆力太过惊人。别人记着衣服鞋子包包的价格,哪一年的新款。 她记着的全是账目,还有他的黑历史。 虽然不说,可是眼里总是似有似无的露出一点,“他有小辫子在她手中攥着”的表情,他一见着,就要英雄气短几分。 杨沧海决定,主动一回,他用“觉得她脑回路有些异样”的眼神盯了她一眼,反击道:“你觉得我会找小三吗?” 柳桑田半眯着眼,手指在他的下巴处捏巴了两下,乐呵呵的表情,却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语气说:“今天来的还少吗?全都在一副愿意等你的模样呢。” “从哪看了来的?” “从她们穿衣打扮,从她们用的香水,还有她们眼神里透出的每一个道眼神,都写着‘杨沧海怎么栽在这女人手里了,也不怎么样嘛’……” 她气哼哼又带着胜利者的愉快。 “我很抢手。”他对些习以为常。 “所以,你不许再跟她们有联系,手机,钱,统统上交。”她马上提出要求。 “这么绝吗?”他有些迟疑。 “现在马上立即!”她不给一点时间缓冲,一定要把任何女人,对她男人的幻想,按灭在初始阶段。 “是不是太快了点。”他微笑的看她。 “一点都不!时间就是金钱。我家的肥水只能肥我家的地,不能流到外人的水沟里去。” 她坚持贯彻落实到底。 “好。”他把手机拍她手里。 她笑眯眯的收起。 他伸手说:“你的,也上交!” “!?” 他说:“男女平等。” “我很自律的。”她不肯。 狡猾的狐狸,怎么斗得过精明的猎人。 杨沧海说:“刚刚求婚时,我看到至少三个以上,陌生、年轻、高挑、男人的脸……” 本来他还想说英俊的,但是,这是他目前为止,最为骄傲的优点,所以只说了以上的几点。 “哪有……”柳桑田拼命回快,也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印象。 “我说有就是有。”他霸道的把手机收走,关机,然后很老道的把手机卡给拔了。 - 上了车,柳桑田拿着杨沧海上交的手机,美滋滋的坐上了副驾。 杨沧海理所当然的坐在驾驶位。 期间两人都莫名的在笑,只要看着对方,就想笑。 不看也笑。 最后为了他能专心开车,她不再看他,而是在反光镜里悄悄看他。 走了半个小时的路程后,杨沧海说:“你喝点东西吧。” 她接过来,喝了一口。 “要不睡一下。”他说。 柳桑田嗯了一声,闭上了眼。 车身不断的摇晃,柳桑田很快睡着。 期间,听到各种各样的车鸣声。 她已经很少听到这么杂的声音了。 再醒来时,她看到车子停在半山腰。 车窗外,是一栋别墅。 “来,到家了。”杨沧海说。 她伸了个懒腰,下车。 “你把车开这来了?不回去吗?”柳桑田惊呆的看着自己所在的地方。 “不回了。”他简单的说。 开始从车上卸下行李。 两只大箱子。 外观居然跟那一家子的箱子一模一样。 想起上次陪那一家人去购物,女主人喜欢衣服包包和化妆品,在免税区大买特买。 奶奶喜欢小家电,也是刷卡刷到暴。 后来杨沧海帮忙去买了几个箱子,他原来悄悄的给自己也弄了两个。 他早有离开小饭馆的打算,可是在这之前,真是瞒得滴水不漏。 连送行李出来,都是选在送那一家人回去的时间里。 太缜密,太设计了。 但这也是柳桑田一直在计划中的事。 只是她的赚的钱不够他们从日本买上两个人的飞机票离开。 所以,她一直在存钱。 想尽办法结省开支。 同时,也尽量去接一些外送的活和小型旅行团。 比如这一次,她有小赚一笔。 这些心事,都没有跟杨沧海说过。 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她不想再给他压力。 只想他,像个普通男人一样,跟她一起生活就好。 而他想得比她一点都不会少。 甚至,跟她结了婚,把他领到,曾经给于兰芳买下的别墅里。 他在给她一个家。 柳桑田回头看着他在搬东西,一动不动的足足看了十秒钟。 他回头,很随意的说:“乐傻了吗?快去看自己的家?” 柳桑田回头看了一眼车子:“这车,是老板的。” 他一笑:“你压了两个月打工的钱在他那,这车,算是你向他们买的。” 商人,就是精明。 “那重要的东西……你都带了吗?” “一直带着。”他停下,看了她一眼,“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她想问的不是这个。 可是,看到他真诚又期待的眼神,柳桑田被弄得不好再提及那件东西。 于她意义非凡。 于他却是一个疙瘩。 “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把我给拐带来这里了?”她随着他的意思,假装半是嗔怪,半是惊喜的说,“怎么说,也要给我一点时间作准备。” 他“啊”了一声,算是对她责怪的回应,左右手各一个箱子,下巴勾了勾:“那个你自己拿。” 柳桑田顺着他说的方向,一个黑色的布袋,放在后排。 她弯腰进去,摸到那东西。 四四方方,硬硬的。 突然手一顿,手捏了捏,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把东西捧出来,站在门口,犹豫着看着院子里面的灯光。 杨沧海已在大厅里整理他带来的东西。 一会进卧房,一会进书房,一会走杂物间。 他整理了多久,她就在外面站了多了久,看了多久。 “怎么不进来?”他手拿着一包牛皮纸袋看着她。 柳桑田张了张嘴,磨磨蹭蹭的走进来,这次停在大厅外。 “进来。”他的目光落在她捧着的黑色包裹上,眼神平淡看不出情绪。 柳桑田低头抚了一下,说:“他你也带上了。” 杨沧海眼闪了闪,里面有一种特别的东西,第一次,柳桑田看到了他的眼,打开了从不示人的一面。 他微微带着酸意说:“如果我拿我身家性命跟你换你手上的东西,你愿意吗?” 柳桑田:“……” 杨沧海幽幽看着她,目光投向另一侧,有些感慨万端:“我过去很欣赏他,后来,我敌视他,直到遇到你,我开始羡慕他。” 他都死了。 “有什么好羡慕的?”柳桑田淡淡的问,走近大厅里。 他目光垂下来,看着她抚在黑色上面的右中指,上面一圈细细的疤痕,那是为了他而咬出来的。 他当时就在想,这个女人,一定是上天可怜他,送给他最珍贵的礼物。 因为,他拥有的东西,很多,可是从来就没有温度。 而柳桑田,像太阳一样,总是在所人把他践踏入刺骨寒冰时,给他带来温暖。 就像柳颂,在他跟杨子安争夺桐城华阳,设下陷阱时,给了他帮助。 他手盖在柳桑田的手背上,揉捏着她的中指:“我羡慕他……跟你一样,精神世界很纯粹。” 夜晚。 柳桑田和杨沧海各睡在自己的房间。 柳桑田睡在上次来日本时,杨沧海给她安排的卧室里。 里面的东西一点没有改变。 就连用过的牙刷毛巾,都是一年前的。 子夜时,她去厨房,想找点水喝,打开冰箱,看到里面空空的。 想起于兰芳跟他们一起吃饭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也许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这里会成为她的家。 她的家,很大,很干净,可也很安静。 十几间房,只有两个人。 她和杨沧海已经没有亲人。 柳桑田想到于兰芳,才想起她的后事不知道是谁打理的。自己之前没有参加是因为不安全。 现在,她终于安全了。 一大早。 杨沧海是被一股烟味熏醒的。 他打开门,看到院子里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供果和一些点心。 他跑出,站在桌子打量了一会,看到上面有两个牌位。 一个写着“母亲大人于兰芳”另一个写着“柳颂之位” 看墨迹,刚刚写上去的样子。 这种年代,还搞这个? 杨沧海极度诧异。 柳桑田穿着一红色走出来,盯着杨沧海看了两眼,指了指桌上放的一块红布:“穿上!” 杨沧海不适应眨了眨眼:“这做什么?” 柳桑田一本正经的说:“举行结婚仪式啊。” 什么? 杨沧海差点叫起来:“你看小说看多了吧。” 柳桑田很认真的挺起胸,走到桌前,说:“严肃点,这里长辈都在呢。” 她抖了抖红布,往杨沧海身上一披,在腰上围了几圈,然后打了个结在他的胸前。 “喂,这什么意思。” “吉服。” “你这个,你真要喜欢,我们可以订做啊。” “订做不要钱啊。” “我出钱就是了。” “你哪来的钱?我的钱全在我这。”柳桑田麻利的拿着几个别针,在他“新衣”上的关键位置别上一根,“转身,往左转,对了……好抬头挺胸,嗯。” 她满意的拍拍手,一副用二尺布,做出了霓衫羽衣的顶级设计师表情,很陶醉的说:“我真是天才,找块红布就把你捯饬成史上最帅新郞。” 杨沧海小声逼逼:“跟个麻袋一样。” “你说什么?”柳桑田瞪眼。 杨沧海马上温和的说:“我说你能干。” “这不因陋就简,应地制宜,婚礼仪式可以简朴,但是!”她精神百倍的说,“我们的诚意可是一点都不能缺少的。” 说着拍拍他的屁股:“跪下吧。” ? 杨沧海宁死不屈的说:“不跪。” 柳桑田笑了笑,冲着于兰芳的牌位说:“妈,你儿子说他……” “噗通”一声,杨沧海麻溜的跪在地上。 柳桑田满意的看了看比她矮下去的杨沧海,腿一弯,跟他并排跪下。 她冲着牌位的方向说:“妈,我和杨沧海正式结为夫妻了,你给做个证婚人。” 说着往地上磕下去。 杨沧海看着她款款拜倒,虔诚无比,心里默然了一会,也跟着拜下去。 柳桑田转了个方向,看着柳颂的牌位,声音微微带着歉意和不好意思:“柳颂,我今天要嫁人了,你会祝福我的对吧。” 杨沧海本还有些不舒服,不料听到这一句,心“咚”的跳了一下。 柳桑田继续说:“当时,我们说好的,如果哪天你因为你所做的事死了,也不要难过。就捐献器官给需要的人。我就当你还活着。 唉,没有想到,一句戏言,成了真。 ……你现在活在他的身上。 ……他待我很好。 ……他给了我一个家。 ……家很漂亮。 ……” 她还在絮叨着什么,杨沧海的却还停留在她的第一句。 他感觉有层东西挑了去,他和柳颂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 看着黑色木牌上写着字,他赫然一阵眼热。 等到柳桑田向那牌位磕头时,他不由自主的跟着一起磕。 柳桑田起身看着他,有些愣住。 他吸了吸气,沉沉的说:“桑田,我很幸运。遇到你们。” “谢谢你,给我一个五星级的家。” 晚上。 柳桑田正在铺被,杨沧海正在电脑前鼓捣。 这段时间,他都不太主动。 今天还是“拜堂日”,他却一切之前的热情,像是激情耗尽般的,萎在电脑前,一副要跟电脑时游戏洞房的意思。 她特意换了一件宽大的睡衣,端了杯茶,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晃了大约五分钟,坐得笔直的杨沧海,目光终于从电脑屏上,移到了她的身上。 “桑田,你喝的是什么?” “茶。” 他手指在鼠标上移动着,几秒钟后,说:“别喝茶了。” “为什么?” “我去给你泡牛奶。” 说着,起身去了厨房。 他去厨房? 泡奶给她喝? 想起上次在桐城,他给奶里加了料。 有些不太美好。 当一杯奶香四溢的白色液体,端在他的手上,缓缓向她走来时,柳桑田一瞬间愣住了。 他把奶杯送到她的手上,托腮看着她。 她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白色的液体,有些没有胃口。 “怎么了?” “不想喝。” “不想喝也得喝啊。” “为什么?” “为了你好。” “可我闻到这个味就想起……” 上次的阴影太重,他了然的看着她:“那我加点蜂蜜,这样甜一些。” 他又起身,柳桑田拉住他:“我没那么矫情。” 他说:“在我面前,随你怎么矫情。” 她笑:“那我要是说,我不喝,拿着牛奶洗脸,你会不会说我太奢侈。” 他侧目想了想:“你是想美白对不对?” 她不想承认:“……” 他又说:“你是想取悦我是不是啊?” 没想过是假的,她嘴角扯了扯。 他自我感觉良好的说:“你现在越来越注意外表了。是不是担心我太帅了,被人抢走。” 哪有,他这是怎么了? 这还是他吗? 不过她也好像不是像原来的她了。 我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她暗自给自己催眠的说。 不过立即做贼心虚去瞟镜中的自己,面色不太红润,曾经饱满的胶原蛋白,也汲汲可危的在缩水中。 他说:“我受伤后,就觉得自己如果不是钱,像我这样的半残的人,估计很难有谁会因为爱情嫁给我。” 有钱人的烦恼。 柳桑田安慰性的拍拍他的心口:“我喜欢的人,无论站在珠穆朗玛峰那样的顶端,还是低到马里亚纳海沟里的洼地,我都愿意嫁。” “……”他嘴含笑意的轻轻吹了吹牛奶,喝了一口,送到她的嘴边说,“其实你白不白,漂亮不漂亮,我也都愿意娶。来,乖,喝吧。” “嗯。” 他右眼的笑意里,握着牛奶的手,轻轻放下。 她盯着他的嘴角的一抹淡淡的奶白色,心想,以前觉得他并不是什么白净书生,怎么被她金屋藏娇四个月,居然白成这样了。 要不是她是个女的,依靠天生的软弹肌肤基因撑着,估计,早让他给比下去了。 被她盯得有些久了,他说:“看什么呢?” “看帅哥。” 她开始不顾形象的说。 “你也喜欢长得好的?” 他又迷之自信起来。 说话时,还甩了眨了一下右眼。 他不正经的样子,跟工作的样子,差得也太多了。 她拉了拉被角,眼波闪闪。 他手摸进来。 她扭了扭,欲拒还迎的身体,恨不得綑住他。 他手热络起来。 她歪在他的怀里,勾着他的脖子,轻轻的吻着他的下巴。 他一低头,她冲他笑一下,有些羞涩。 你眼中有勾子,这是他每次跟她睡之前的必用之语。 她身体一热。 这次…… 他手从被子里□□,把牛奶举到她的跟前:“亲爱的,喝牛奶,有助睡眠。” 她愣了一下,然后他便起身,回到电脑前,坐定后,还冲她做出,老公要努力奋斗养这的表情。 天啊! 柳桑田欲哭无泪的看着他。 这位大爷是怎么了? 一整晚,柳桑田都在自我怀疑中,然后迷糊的睡去。 醒来时,他在他的房间里,睡得极为惬意。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柳桑田觉得不对劲。 吃饭时,她淡淡的问:“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适?” 他给她盛了一碗波菜豆腐汤,推到她的跟前:“我一直还好。” “哦。”柳桑田喝了一口,汤很淡,菜香极浓,但就是喝不下。 “你是不是喝不习惯。”见她没有胃口的样子,他说,“明天做别的。” “我在想,你是不是经济上有压力,所以……”她斟酌了一会,但不得不说出来,“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出去工作。我可以养家的。” 希望不要伤了他的自尊才好,她想。 “不必。”他口气轻松的说,“你就好好在家里。” “哦,我想去外面逛逛。” 她是想尽快熟悉新的生活环境,搞不好,自己的一辈子,就要在这里度过了。 “以后吧。”他说。 听得出,他在极力把压力扛在自己的身上,不想让她多想。 柳桑田不是个不想事的人。 她凡事喜欢想在前头。 等着变数来临,然后再做出反应,通常只能被动的挨打。 “以后是多久以后?”她问。 “再等等。”他没有明确的答复。 饭桌桌上的气氛有点闷,柳桑田再也无心吃饭。 回到卧室,翻看手机时,后面有一双手伸过来,抱着她。 “别看手机了。”他递过一本书,“这个看看,能让人平静。” 柳桑田低头一看,是一本言情小说,看标题,就能知道结局的那种。 她翻了翻:“你哪淘回来的?” “上网打印的。” “盗版啊?” “不算吧。”他看着自己的封面设计,“网上到处可以下载啊。” “这些都有版权的,你这样,作者得哭死。” 柳桑田从小学开始看,看到高中大学时,已经知道要看文,得付钱。 “那种内容拿出来卖钱……”他表情一言难尽,大有,请他看,都是浪费他时间的意思。 “什么叫那种?我就是看这种内容的铁杆粉丝的!”柳桑田发威的瞪着他,“你不能一边看还一边骂,你出钱了吗?没有出钱是没有发言权的,不对,是连看都不对,你这是偷!哼!” 第 109 章 “哦哦,好好好,”杨沧海想不能一边让鼓励她看文打发时间,又说她的东西没有营养,而且这类文,还是很有观众缘的。 他决定做出一定的妥协。 “这样,你把喜欢的告诉我,我去全订,然后打印出来给你看。” “不用啊,用手机看,很方便。” 柳桑田执着于手机看书的便利。 杨沧海很坚决的不同意。 “手机,电子产品一律不要看了,就看看书,养养花,休息休息,然后……” 他没有说下去,或者是柳桑田没有听清楚。 总之,她有一种被圈养的感觉。 结婚了,就要失去自由了吗? 她可从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她凑近到杨沧海的跟前,凶巴巴的质问:“你是不是太久没有当老总了,现在把我当员工一样的管理呢。” 他笑,勾下头,热汽染在她的唇上,手臂贴着她的背,掌托着她的后脑:“哪家的小会计,会有这样的大房子住,有这样的保姆为她一日三餐,还有晚上提供通房服务?” 杨沧海的笑容里,暖意与暧昧十足。 柳桑田堵在心里几天的闷气,有些一点点的膨胀起来。 因为他提到了“通房”。 她恨恨的说:“我要投诉你这几天服务不周。” “哦?”他不解的看着她。 “你已经很多天,都没有跟我睡了。”她很强势的表达不满。 “……” “怎么没话说了?” “……” “你是不是身体有问题?”她又回到了上一话题。 他最不喜欢这个问题。 “没有,我身体很正常。” “正常?”柳桑田,“正常的话,你会睡得这么讲文明讲礼貌?哪次不是强取豪夺!”她近乎于控诉。 “啊……”他盯着她的脸颊,因为生气,她的脸上飞起一片绯色,“我下次注意,一定问过你。” “啊呀……不是这个意思……是……” 她嘟囔着,这个人怎么存心气她。 “什么意思?你要我夜夜……” 柳桑田迅速的吻住他的嘴,别说了,说得她是个求欢□□一样。 杨沧海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温度升高,她闭着眼,啃着他的嘴角,可爱又顽皮。 他的目光滑过她的小腹,手轻轻抚上去,她微一滞,觉得他的手无比的暖。 “去浴室。”她轻轻的说。 他内心再怎么拒绝,也抵抗不了她的声音,像中了蛊毒的男人,栽在了女妖的手里,一切都悉听尊便。 水像一把暖意十足的手,将两人推挤在一起。 叠合的身体。 缓缓的而来温柔。 感觉一触即发。 但杨沧海在最后时刻停住,柳桑田闭着双眼,微微睁开,看到他右眼睫上挂着的水珠,映着光,带着极力克制欲望。 “今天就到这吧。”他轻轻如呢喃。 “?”她扭脖看着他。 “现在我们不是两个人。” “?”她更加不明白了。 他还在介意柳颂吗? 不对,要介意的话,怎么会把柳颂的骨灰带上。 他这是。 “杨沧海,你你你不是真的病了吧。”她有些悲剧的看着他。 脑子里立即涌入,那些骗人结婚的男人的嘴脸。 其中之一就是没有了人道的能力,但为了颜面,还有自私的占有欲,哄骗女人嫁给他。 可是…… 她往他那看了一眼,明明很正常。 这说不过去。 “你不是双性恋吧。”她直接问出来了。 后面她没有说,他是不是想跟她结婚后,又跟另外一个为人知的特别朋友继续前缘。 他在日本呆过这么久,说不定,有旧情人。 唉呀怎么忘记了,求婚现场来了十五个男人。 一个个也长得不错。 有些一眼看过去,很有明星脸的模样。 天啊! 晴天霹雳的感觉。 她一通乱想后,有面色变幻如天气” 杨沧海轻笑:“笨蛋,你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还是得小心点。” “什么叫我得小心点?”她忿忿的说,“我健康得很。” 言下之意,她最近有些饥渴。 “这个得六个月后才安稳,所以再等等看。” “什么六个月,你要我等什么?” “你说呢。” “等等……” 柳桑田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的眼睛很温柔,带着一种向住的神色,期待的满足感,独独没有了轻狂的欲望。 目光慈祥的凝视中,有些老爸看孩子的感觉。 别人姨母笑,他是慈父式的注视。 “你是说……”她不敢相信。 “嗯。”他眼带暖意。 “真的。” “不会吧。” “你怀疑我的能力?” “你?”柳桑田马上联想到自从警局接出他后,他就拒绝戴套了,而且有时勉强他一下,他就像要了他的命一样。 好几次都是,唉,她咬了咬牙,马失前蹄啊。 “你那么肯定?”她瞥他一眼,“你又没有当过爹。” 柳桑田还是觉得应该确认一下,他嘴里说的惊喜是不是真的。 可是他拥着她,像是抱着浮木的求救者,那么紧,那么需要她,她不愿意去置疑他。 就算是一个误会,那也愿意跟他一起误会下去。 想到这里,她突然胃有些不舒服,干呕起来。 淋在身上的水突然消失,她抬头,看到杨沧海关闭了阀门。拿了一条毛巾给她披上,又是擦水,又是抱的。 她坐在浴台上,看到他转身去小柜子里拿什么。 取出来时,才发现是“验孕棒”。 这东西都买来了。 他是早就备下了。 不应该这么懂事吧。 转念一想,这才是他的风格,凡事做一步,看三步。 “来,验证一下。”他拆开,递过来。 柳桑田挣扎想站起。 他按住她:“还是我来吧。” “……” 浴室里静得只听到微微的呼吸声,她看到他的头顶,身体虔诚的半跪在跟前。 时间很漫长,长到她想快尽看到结果。 他背对着她,有几秒没有动过。随后,他缓缓举起白色的棍子。 “红色,两道。”不知道是他的声音太让人觉得不真实,还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体已悄然有了变化。 她都是一动不动的听着,心里却跳得发了疯一般。 “哦。”她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他回过头,把东西放在她眼前。 一分钟心跳六十次。 一分钟呼吸二十次。 一分钟,六十秒,她眼里只有那个代表生命的东西。 陌生而茫然不知所措。 甜蜜而期待。 她跳下浴台,他伸手接住她,从后面虚抱着她。 太紧怕勒着她,太松怕这幸福溜走。 他右眼角微微一闪,一颗蓄了很久的泪,无声的打在她的肩头,她脸色微一怔。 他少有哭泣,少年的经历,家族的争斗,他早就习惯于强势,硬扛。 这是他从不示人的模样。 今天在柳桑田面前,没有保留。 “以后我不再孤单了。谢谢你。”他有些哽咽的说。 这一刹那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融进了他的身体里,灵魂摸到了他的心,那里好软,好暖,也好孤单,从没有人碰触过。 他把脸埋进她的脖间,轻轻的抽泣着,自从于兰芳死后,他一度觉得人生坚固的防备,被人连根拔除。 他一直依靠的信念,再也没有了。 即便是柳桑田的感情,能给他安慰,可是那是与来自母亲不同的感情。 他也有软弱的一面,只被母亲知道的短处,再也没有人来守护他。 世界那么大,他相信到死都会爱着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柳桑田明白他的心境,她也失去过亲人,失去过当做保护神的柳颂。 那种感觉,只有体会过的人才会懂。 她转身过身,抱住他,两个干净的人,相拥在温腾的水汽里,第一次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基于对一个新生命的期待和热爱。 浴室里的水哗哗的流淌着,宁静的雾气升腾,凝结成小水珠,跟杨沧海的泪一起汇成一条条的过去,流走。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 要出门,杨沧海把车给洗了一次。 柳桑田看着哪着水枪在那勤奋劳作的人,心想,他动作熟练得能去开洗车店了。 “早,老公。”她自然而然的说。 “早,老婆。”他也不叫她桑田。 “洗车做什么?” 他洗车就是要出去。 可她不能去。 他笑着说:“我们一起去看一个人。” “谁?”柳桑田也顾不得是看美女,还是丑男,总之,能出去,就行。 “到了就知道了。” 柳桑田也不多问,一蹦一跳的往卧房跑。 他在后面老妈子一样的喊:“别跑,别跑,用走的,都多大了,用走的听到没有。” 他怕她摔倒。 她笑着像风一样的刮到他的面前:“我收拾好了。” “你?”他打量,穿得粽子一样,没有丝毫美感。 “这样你就放心我多逛一会。” “你……”他想说“你们女人是不是天生热爱在街上行走,也不愿意在家呆着看看书,写写字,养养花鸟虫鱼什么的。” 但看到她的肚子,他把这话可生吞了回去。 温柔的说:“很漂亮。” “是吗?我以为你会说我老了十岁不止。” “你永远年轻。” 啧啧啧马屁拍得不怎么样。 柳桑田没有戳穿他,只说:“上街,老公给买好的哈。” 杨沧海这才反应过来,“喂,你就是为了让别人看看你的穿着打扮后,纷纷来质疑我养不起你是吗?” “嗯,”她大方承认,“所以,老公,让我出去找工作吧。” “不行。”他又一次无情拒绝。 “好吧,让我出去也行。”她很快妥协。 就当是放风了。 彩超室。 柳桑田进来躺平在一张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有一丝微微的紧张。 医生:“放松,只是一个普通的检查。” 柳桑田点头,看着透明的“耦合剂”,像芦荟胶一样,冰凉的抹在小腹上。 探头伸过来时,她缩了缩。 杨沧海握了握她的手,发觉她指尖很凉,指腹搓了搓,另一只手覆盖上来,双手包住她的右手。 杨沧海看着屏幕上的一片糊状物,一脸懵逼状。 就这? 什么也看不到。 黑麻麻一片。 他脸转向医生,医生解释说:“那个地方,看到没有。” 他随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个点,在微微的博动,那种动,很奇妙,微弱得不仔细看,以为只是图片的明暗光线造成的。 医生说:“这是胎动。” 星光闪过眼底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柳桑田看不到,只看到杨沧海右眼放光的盯着前方在看,目光里少有的温柔与新奇。 她神色淡然中带着一丝神圣,被医生一句:“现在八周了,等20周时,四维彩超时,就能看出比较完整的人形。” 柳桑田轻轻弯着唇角,看着杨沧海的脸,想像腹中的若是男孩,那生下来得有多漂亮。 一会又想,民间传闻,男孩子像妈,女孩随爸,要是个女孩子,应该更好,因为会长得很好看。 转念又想,无论男女,都是他们的孩子,只要是个全乎的出来就行。 想了一圈,杨沧海已有点担心问:“这个b超对人有影响吗?” 医生说:“只是通过声纳的传递导出图像,对人没有影响。” 杨沧海又说:“我可以录下宝宝的心跳声吗?” 医生一愣,“你是第一个要录这个的家属。” 杨沧海神色一滞,解释说:“我有些迫不及待想跟他亲近。” 说完,拿出手机交给医生。 医生调出胎心音,把声音调到最大,用手机录了一段音频。 杨沧海拿着手机,小心的把音频重新放出来,听了一次,然后才将档案文件名,修改成“我的宝宝”存进了手机里。 一切做完,他满意的向柳桑田说:“要是个女儿,就好了。” 柳桑田一笑:“女儿是招商银行,你不用准备房子。” 他眼里冒着光,不屑的说:“谁说的,我的女儿,我一样给她准备房子。” “日本的房子吗?”柳桑田随口问。 杨沧海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怔忡,是啊,她不想孩子生在日本,她说过的。 看出他本来还喜悦的表情,在脸上一点点的消失,柳桑田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只要能好好生活,在哪不重要了。” 杨沧海没有再吭声,听医生叮嘱了几句,照顾孕妇的细节后,便和柳桑田一起离开了私人诊所。 上车后,柳桑田靠在车口,摇下车窗。 杨沧海默默伸手过来,手绕到她的身侧,给她系安全带。 系完,手掌在她跟安全带之间撑了撑,像是怕她被勒着一样。 抬眼,他看到只开了一条缝的车窗,二话不说,直接关上,坐回位置时,又调了空调的方向,还伸手试了试温度。 看到柳桑田身体往边上让了让,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盖在柳桑田的身上,再把空调孔调向他自己的方向。 开车上路,柳桑田就看到一辆一辆的车,风驰电掣的超过去。 以前,杨沧海见着了,会不动声色的,一辆辆的超回来。 他的开车技术真是太好,以至于,她坐车里,常常感觉是在坐赛车。 今天,肉眼可见的慢下来,缓下来,甚至跟新手上路一样。 柳桑田坐了一会,看到一眼后视镜:“今天你开车很小心啊。” 其实是嫌弃他太慢了。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点开了录音机,放出一首歌:“听听音乐,就不觉得慢了。” 他很自知知明。 “其实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你的技术我是信得过的。”她暗示他开快点没事。 杨沧海唇角一扯,瞥一眼她的小腹:“第一次当爸爸,还是小心点好。” 柳桑田不受控制地向上翘起,低头对自己的小腹说:“小东西,你喜欢你爸爸开快车,还是开慢车,还是明明是个赛车手,却开出新手初出上车的速度,真是……“说着,余光看到杨沧海踩在油门的脚,慢慢的在下沉。 柳桑田立即快乐的补充:“小东西,你爸爸好厉害呀,开车,又帅又飒。” 杨沧海嘴角轻轻扯了扯:“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小东西的叫。我的孩子是个东西吗?” “不是东西,是什么?” “是个人。” “还没生出来。” “没生来,也是我杨沧海的孩子。”他坚持,“不能叫小东西。” 他说得有道理。 “你给取名字吧。”柳桑田表示把取名权交给他。 他想了想:“还是你取吧。” 过了一会又强调一次:“总之不能叫‘小东西’。” 柳桑田微微侧目,他怎么对“小东西”这个词,这么反感。 - 生命真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从不知道他的到来,到知晓他的存在,到现在他已经变得令人不得不正视的模样,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距离上一次产检,过去了九十九天。 柳桑田窝在沙发里,看着杨沧海正撕去一页,关于他孩子的倒计时的扯历,然后又看到他很小心的,把那些扯下的纸收拾进一只小盒子里,那模样,跟在田间地头种果树的果农一样,一天一记录。 “这个留下做什么?” “告诉孩子,我多期待他的到来。” “以后你可以亲口告诉他啊。” “还是留下这些东西比较有说服力。” 除了扯历的事,他会亲自给孩子挑衣服,挑玩具,挑婴儿床,就连胎教,也是他亲自上网下载。 柳桑田甚至觉得,他可以做开一档第一次当爹的培训课了。 做生意的那一套心得体会,用到了对待孩子身上,真是难得感动,又觉得不适应。 这太不杨沧海了。 “啊呀!”柳桑田心里低叫了一声,估计是小东西知道她在腹诽他天下无敌的爸爸,又在踢她的肚子。 唉,真是个不安生的小东西。 小东西能不能安静一点。 自从上次杨沧海郑重的说,不许叫他的孩子“小东西”后,她都是默默在心里教训完。 抬眼看到杨沧海正捧着爱心牛奶过来。 “呃……”她实在是不想喝奶了。 “喝吧,喝了孩子才长得好。” “可我不想喝。” “不是给你喝,是孩子在喝。” “可是从我嘴巴里倒进去的。” “那我喂你。” 他低头尝了一口,伸脖过来,含着她的唇,缓缓的,一股奶液流进她的嘴里。 柳桑田投降的侧过头,心口微微起伏:“不要。” 这么个大男人,贴在她身上,眼中带着微微的坏笑,一呼一吸都是致命诱惑。 “要的,孩子的妈。”他慢条斯理的劝说。 “孩子的爸,我快成奶牛了。”她脸热心跳的说。 “奶牛?”杨沧海笑,“明明我是奶爸。” “你哪里成奶爸了?” 孩子明明是她怀的。 “我现在就是啊。奶着你呢。”他又喝了一口奶,送过来。 “不要!” 她欲跳起,却立即被他捉住,按在沙发里,膝盖打开,夹住她的两条小腿,整个人圈住她,半哄半求半强硬的。 “我——唔……”她拉了一个长调,又结结实实被吻着喝了一口。 “我喝,我自己喝。”柳桑田伸手去接杯子。 不料,对方手一让。 “还是我喂。” 他来劲了。 “喂奶就喂奶,为什么用嘴的,明明可以用勺子,用吸管,哪一种都比现在这种好。”柳桑田抗议。 他唇角轻轻扬起,吹吹奶液,抬起眼挑了挑,黑色的瞳孔里淬着微光,带着笑意低低的说:“明明你很享受这种吃法。” “你这是喂吗?很无语的操作!” 她指责他“假公济私”。 “为了我们的孩子,多无语,我也会坚持。来,乖……” 半强迫的被喂完奶。 他开始给她按摩身体。 先是额头,随后是肩头,后脖,手慢慢的滑下脖领下…… 她快速地摁住伸向她的魔王之爪,眼带嗔色的问:“孩子的爸,能不能不作呢?” “哦,”他手慢慢游移去别处。 一会,又移回来。 柳桑田脸红的打了一他手背:“大白天呢,注意点。” “我检查一下孩子的口粮装备,很正常。”他悄然握住,像一把温柔的刀,握住了她的心。 天啊,不是说女人怀孕才会作天作地的,怎么没有人告诉她,男人也什么发生质变。 柳桑田抱怨的一天又开始了。 “杨沧海,你快住手!” 第 110 章 柳桑田的预产期,要到第二年的春天。 而她的家里,已经早早的堆满了婴儿用品。 看着杨沧海,像是不要钱似的把东西往婴儿房里搬。 柳桑田站在里面随手拿起一包0-3个月龄的宝宝衣看。 粉红、粉黄、粉兰、象牙白,齐色齐码的婴儿服,足够几个宝宝同时换着穿。 她不禁问:“孩子的爸,你买这么多,怎么穿得完?” 他说:“孩子长得快,不好洗的,多买点,到时没时间洗,就扔掉了。” “什么?”柳桑田心里嘟囔,不能这么败家啊,“太浪费了。” “我孩子用多少,我管够。” “但是洗洗干净还是能换着穿着。” 他停了一下,把手中的两箱子纸尿裤放下:“这个就跟纸尿裤一样,脏了直接换吧。” 我天! 柳桑田很不适应他这种大爷作风。 “你好有钱啊。”她叹息着。 “是为孩子舍得花钱。”他纠正。 “我想当你的孩子了。”柳桑田吃吃的笑。 “哦?”他看看她,笑“你吃孩子的醋?” “没有。”她否认完,看完他搬的东西已经转战到另一个房间时,又跟在后面点头,“我还是当你女儿吧,爸爸。” 她捏着嗓子学着孩子的声音叫他。 他正躬着身子,装孩子的学步车,听到这句,全身一个激灵。 回头,看她,眼色奇怪。 柳桑田扶着大肚子,站在房门,一副给三代单传地主老财怀上孩子的小妾模样。 时不时,啃一口红苹果,嘬一口牛奶,富态十足的盯着自家年轻长工打量,眼神里满满都是傲娇又矫情的神色。 他站起,走过来,绕到她的后面,抱住她。 她觉得脖间痒,歪头笑。 他呵气在她耳朵里,说:“你这样看我,我做不了事。” 正好,她嘴巴里含着牛奶,听到这句,缓缓扭过头,勾了勾手指。 他配合的躬下身体,脸贴过来。 她伸手勾住他的后脖,拉向自己,嘴贴上去。他嘴里慢慢浸入了一股奶香味。 刚开始轻轻的,后来有渐渐伸进来嘴里,软、暖的东西占住了整个口腔。 良久,她让开一点,然后没事人一样的推开他,“去干活吧,爸爸。” 他:“?” “刚才是奖励。” 他:“!” “你这样看着我,我走不动路了。” 她把这句话还给他,说话腔调风情万种的。 他笑,手紧了紧,一下子吻在她的嘴角,这一次,他占据了主动。 她脸红手热的嘤嘤哼了两声。 他才勉强放开她一点,随即身体一拱,从后面推着她往卧房去:“走,爸爸疼你。” 她嗔怪: “大白天呢。” 他狡辩:“拉上帘子,就是晚上了。” 她一副宁死不从状:“杨沧海,你不要黑白颠倒。” 他摸了摸她的肚子:“我就是想听听孩子的声音了。” 哦……柳桑田咬了咬牙,他总是拿孩子当借口,这一招百试百灵。 “欲盖弥彰!”她揭穿他的小心思。 “你知道就不要反对了。”他得逞的笑,关上了卧房的门。 农历新年到来。 柳桑田的手机上,多了一条信息。 她觉得号码有些眼熟。 那个号码…… 她快速的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只有短短几个字:【柳颂忌日】 没有标点,没有颜图片,更没有再多的只字片语。 她愣愣的握着手机,杨沧海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他刚学会做的蛋糕,上面抹了一层薄薄的奶油,“快来试下我的手艺。” 他最近迷上了做各种美食。 好像要让柳桑田,把他这一辈子会做的食物,都尝一次。 每次柳桑田很配合,会立即夸赞他。不论好不好吃,总会表现出崇拜厨神的神色,这一点让他很满意。 今天……她半天没有回应,只呆呆的看着手机。 “怎么了?”他笑嘻嘻的端着蛋糕坐过来。 柳桑田下意识的把手机屏关闭:“没什么,就是想着我结婚了,可身边的朋友没有一个人知道。” 杨沧海切了一小块蛋糕,放到她的手边,轻声说:“怎么没有人知道。” “有吗?” 柳桑田顿了顿,想起那天到场的那些人……都是他的同学朋友。 就没有她的。 “谈尚贤、张小月、李从扬。”他说完,笑着看她。 从他嘴里轻松的吐出这三个人的名字时,柳桑田的神色就有微微的变化,她一直瞒着他,自己跟这几个人有联系。 她从不在他面前提及这些人。 而他则表现出,这几个人,虽然不在那天他求婚仪式上的,邀请之列,但看在柳桑田的面子上,他都能接受的神色。 柳桑田想了想,说:“他们对我没有恶意的。” “知道,他们希望你离开我。”他把蛋糕推送到她的手边,声音半是玩笑半是嘲讽的说,“他们的世界只有对错,不讲前因后果的。” 柳桑田默了默,拿眼看他:“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彼此互不打扰。” “他们真的能做到?”他问了一句,又自我安慰的说,“他们又不是杨子安,杨子权。” 是的,他们虽然极力劝说柳桑田离开他,但也只是劝说而已,不会用什么强制手段。这一点,杨沧海还是相信的。 柳桑田冲他一笑,拿起他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孩子,你爸爸很爱我们,我们也以他为荣对不对?” 他心头一跳,目光久久凝视着柳桑田,他何德何能,能让妻子和孩子都以他为荣。 只因为他提供住处,供养他们,还是他真的给他们打造了一个天堂般的未来。 “将来你一定要告诉别人,你爸爸是好样的,他会赛车、会做饭、会当老……” 她本想说,“会当老板”,可现在说这话,简直就是讽刺,昔日的华阳老总,正跟她躲在山里面隐居中。 她马上打住,转而挑了一块奶油,放进嘴里,有些夸张的说:“真甜。” 他会心的看了看她,揽过她的肩头,在她的嘴上啄了一下,“我尝尝。” 他舌头一卷,握了握她的指尖,蓦然发现她的指尖冰凉如冬雪,虽然她在笑,笑里却藏着化不去的一丝忧伤。 傍晚,柳桑田已经睡下。 杨沧海坐在电脑前,手边放着柳桑田的手机,他利用技术手段,恢复了她删除的内容。 看到发信人姓名一栏后,不动声色的移动着掌中的鼠标。 国内网站上,华阳洗钱案的消息,还是他一个月前看到的。 再查,外站的更新,也再无任何的进展。 大同小异的内容,全部止步于同一个时间段。 他的目光从电脑前抬起,遥遥看着沉沉睡着的柳桑田,目光移到她的肚子上,右眼微微闪出一片水光。 - “桑田,我看到他的脸了。好帅!”杨沧海不自觉的身体坐直,前倾的盯着显示器上的四维彩超,他看过画面,视线马上移到柳桑田的身上,欢喜的说。 柳桑田嘴角带着笑意,“你要不要录下他的心跳?” 他连连点头,拿出手机,边录边听,神色庄重又期待。 两人看了一会,杨沧海忍不住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医生指了指画面里,小婴儿的某处。 杨沧海神色微微一怔,有些意外。耳边响起自己离开杨家时,杨子权的话,“我可以保证你这辈子没事,但是你别跟谁弄出一个儿子来。杨家,将来是我儿子的。” 虽然,他对于男女是同样的喜欢,甚至想过,要生一大堆,可是他更希望在他带着柳桑田离开杨家势力范围内之前,他的孩子,是个女儿。 这样可以天然的避开伤害。 医生说:“男孩好啊,将来继承家业。” 杨沧海默然没有出声。 走出医院时,柳桑田扶着腰慢慢的移动着步子,他伸手去扶她,柳桑田反握住他的手掌,触到他的指节,感觉不到平时的温暖,反而寒意森森。 她不由一怔。 坐上车。 柳桑田拿着彩超的打印纸,看了一遍又一遍,期间还悄然观察了杨沧海的表情。 他从知道是男孩子开始,就变得没有之前兴奋,显得心事重重的。 一路上,她都握着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的,车子在公路上前行,都没有松开过。 直到一处红绿灯时,他冰凉的手,像是一直被雪水包裹着,都没有暖过来。 他转过头看她,见她面色平和的,一直保持着上车时看着他的姿势,心底有一丝愧疚:“你先睡会吧。” “沧海,这孩子,你不喜欢了吗?” “……” “你说句话吧。” “我喜欢,很喜欢,只是高兴坏了……第一次当爸爸,我不晓得应该怎么样做,才算负责任……”他握了握柳桑田的手,心底另一个声音在回响,“杨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竞争者的”。 这是他的母亲,从非洲救回来后,对他说过的话。 当初他以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 到头来,于兰芳还是被杨家的家规给处置了。 柳桑田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层,她开心的笑了笑,“你陪他健康成长,就是负责任。” 这是最低限度,一个能陪伴孩子成长的父亲,就算合格了,她想。 “好,我尽力。”他答应着。 车窗外,来自北方的寒风刮过,摩擦出绵绵不决的凄厉呼啸声,像是野兽吞噬食物前,因为将要获得胜利的快感,而从喉间吼出的嘶叫,让人毛骨悚然。 风吹过日本海峡,横扫中国腹地,国内的温度一降再降,也让曾经辉煌的杨家,失去了往日的热闹。 杨家老宅。 一直躺在按摩椅上的杨大兴,微闭双眼,面无表情的听着杨子权关于华阳被冻结资产的报告。 这些被冻结的公司,已经是外强中干,剩下一空壳而已。 账面的资金已经通过秘密渠道,流向了海外。 他的心思全然不在那上面。 跟他汇报了近一个小时杨子权抬眼看了看他,见他一直躺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便示意随从给他盖上一层毛毯。 刚要放下去,杨大兴坐起:“有小海的消息吗?” 杨子权脸色一沉,眼内的凉意从眼底,像水底的海藻,静静浮动。 “他要是在,公司不至于此。莫家撤资,钟家落井下石。”杨大兴叹息着,感觉冥冥之中似乎老天都不想他好过。 跟有着雄厚资金背景的家族联姻,本以为能锦上添花,没有想到风光了十来年的光景,现在被反踩一脚,败得个干净。 那个一直让他看不起的小会计,还有于兰芳,反而没有对杨家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要纵容这两小子,逼走杨沧海。 都是为了那点脸面,坏了大事。 他内心盘算着,接下来,极有可能,会有牢狱之灾。 到那时,想东山再起,绝无可能。 无论如何,得想办法让杨沧海赶紧回来。 “他可能还在为于兰芳的事生气。”杨子权淡淡的说着,目光却阴冷的射向了,刚刚进来杨子安身上。 经过几次手术的杨子安,已经可以撑着拐杖走路了。 当初自己下手不狠一点,杨子权暗暗咬牙自责。 杨子安拐到杨子权的跟前,垮气的抬了抬手中的手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瘫在了沙发上,有人送上茶,他推开,有人给他拿手杖,他反将手杖的一端抵在来人的腰上,“走开。” 随从互相看了一眼,悄然退开。 “出去。”他用手杖敲着冷硬的瓷砖。 大厅里瞬间只剩下三个人。 杨子权脸色不佳的问:“你又有什么事?” “我的事,比你的事重要多了。”杨子安坐直身体,有些挑衅的看着杨子权。 “有话说,别在这里耽误爸的时间。” “耽误?”杨子安反复念着这个词,点了点头,去看杨大兴,对方从他进来起,就没有睁过眼。 自从他和杨子权联手,将杨沧海踢出华阳后,老爷子,对他就是一副看到空气的表情。 同样是儿子,同样是对杨沧海没有手下留情,杨子权却飞升到了二把手的位置。 可以说,他现在要代替杨大兴,在杨家发个话,还是有一帮人听他的。 杨子安很不甘心,就这样被利用完,扔在一边。 他甩出一叠相片:“看看吧,老爷子。” 杨大兴没有出声。 “他在日本。” 杨大兴眼皮微动。 “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杨大兴:“随你。” 杨子安见老爷子这么倔,无奈,只得从几张相片里,挑出一张:“老三被抓了。” 杨大兴一下子坐起来。 杨子安挑挑眼,向杨子权示威般的看了看,仿佛在说“看见没有,杨沧海才是老爷子的心头肉”。 “他被谁抓的?” 虽然没有指明,但杨大兴用极为严厉的目光,注视着杨子权。 杨子权有些恼,他的确想守干掉杨沧海,可他不得不为自己辩解““真不是我。” “不是?”杨大兴死死的盯着他,“他可是你弟弟,他什么都没有了,你还不肯放他一条生路吗?” “爸爸,我也是你儿子。”杨子权忍不住,“你不能相信我吗?” “我就是相信,华阳才会交到你手里……看看现在都烂成什么样了。” 杨子权尴尬:“……” 杨子安立即兴灾乐祸,伸脖说:“爸爸,我可是你儿子中,最听话的那个。” 杨大兴重重哼了一声,扭过脸去,闭了闭眼,不想看杨子安。 他拐着腿过来,“爸爸,你是不是想让老三回来?” 杨大兴微微低下头,表情看不真切。 他继续:“他之所以不肯回来,是因为柳桑田一直缠着他。老三是个情种,在女人问题上看不开。只要找机会把柳桑田给除了,老三还是您手里最厉害的那把刀。” 杨大兴缓缓移目到杨子安身上,问:“柳桑田的身份你知道吗?” 杨子安答:“知道,跟柳颂一样的人。所以不能跟杨家人在一起,天生就相冲。” 杨大兴不由沉默的看着他,心想,这个老二也不是很草包,还是知道些东西,柳桑田的身份在杨家不是秘密,他一直留下她的命,就是不想再把事情弄大。 一个柳颂就让杨家曾经翻天了,好不容易解决,五年后又是一波调查。 对手虽然时隐时现,可是从没有放弃对杨家追查。 他曾亲口答应,只要杨沧海对杨家洗钱一事守口如瓶,他愿意放他一条生路。 可是他没有想到柳桑田还是跟杨沧海在一起。 这样一个女人就是定时炸~弹,不除掉,哪天杨沧海被她的温柔乡,给迷得忘记了曾经的誓言,只怕会将所有老底合盘托出。 他不敢想象,自己奋斗了一生的财富,就这样化为乌有。 他不能败在一个女人手上,特别那个人,还抢走了他最能干的儿子。 杨大兴思忖良久,缓缓把目光投向两个儿子,一个终身要坐轮椅,一个已经是个瘸子,他心中万般无奈,但也只能强打精神,沉声说道:“谁能让小海回归杨家。海外的资产,可以拿走一半。” 杨子安目送杨大兴出去,脸侧向一沉眼色暗杨子权,嘴角弯起:“杨子权,看到没有,杨沧海才是咱爸爸的心头好。” 杨子权没有出声,只欠身,把杨大兴拒绝盖在身上,随意搭在椅靠上的毛毯缓缓拿回手里,盖在自己的腿上,转而推着轮椅,打算离开。 刚到门口,轮椅突然不动了,他停下,往下看,轮椅的椅子下,赫然多了一条手杖。 他沿着手杖往上看,杨子安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杨子权:“做什么?” 杨子安凑近:“想跟你谈一个交易。” 杨子权看都不看他的说:“我不跟蠢驴谈事。” 杨子安笑:“你妒忌老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虽然毕业世界名牌大学,从小被定为继承者,可是……”杨子安的目光恶毒的移到杨子权的双腿上,用手杖敲了敲,咚咚作响。 他接着说:“杨家怎么能让一个瘫子,成为华阳的下一任继承人。你虽占着这个位置,可是都是在替杨沧海站着的。” 杨子权嘴角扯出一个平淡的从容的笑:“不用你提醒我。我们三个人,谁都别想坐上那个位子。” 杨子安没有想到大哥这样坦然的承认,自己失去了继续最大份额家产的机会。 转念间,他立即发现杨子权说这话时,并不失落,反而有一种并未输的坚定。 杨子安眼珠转了转,会意的拖了一个“啊”的长音,说:“你在陪养李从扬,你在为他争家产。因为杨三子之中,只有你,有一个儿子。” 杨子权不屑的掀了一下眼皮,难得的夸了一句:“你这次不算太蠢。” “哈哈……”杨子安突然大笑,笑了很久,久到杨子权并不想继续陪着他,在原地犯傻,骂了一句:“傻x,浪费我时间。” 他推着轮椅往前。 杨子安一把握住轮椅的把手,大力将他连人带椅的拖回来,俯身在他耳边,阴阴的说:“老三跟柳桑田要生儿子了。凭着老三的基因,柳桑田的超强数字记忆力,你说老爷子,会认他们的儿子强,还是你那个成天跟在cjc组织混在一起,查华阳的混小子强呢?” 杨子权成无表情的盯着杨子安:“你想做什么?” “你以为你把李从扬认回杨家,杨沧海就输给你了?”杨子安笑。 这一点连心高气傲的杨子权也不得不承认,杨沧海要是带回一个儿子回来的话,杨大兴会立即把所有希望放在那孩子的身上。 隔辈亲,他明白的。 他脸色陡然一变,很快又恢复成常色的说:“我赢,还是他赢,都不是你赢。” 杨子安手放开轮椅的把手,不怀好意的说:“杨家谁赢,我都不高兴。” 杨子权冷眼看他:“上半场,杨沧海赢了,下半场,我怎么都不会让他赢。” 他冷肃的按下轮椅的前行键,平稳的驶向台阶。 几个随从上前,左右各一人,抬着他进了车里。 杨子安一瘸一拐的走到台阶边缘,身子一歪差点掉下去,他急用手杖撑住,才稳住身形。 缓了一口气,他掏出手机,“钟纤雯,盯死杨子权,他要对杨沧海下手了。” 第 111 章 “呵,你还关心他的死活?”钟芊雯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讥讽。 “我关心他手里拿的证据。”杨子安并不在意,这么多年,钟芊雯对他从没有多少尊重,两个人不过是金钱夫妻。 只有利益一致时,两个人才能说得上几句话。 果然,钟芊雯马上换了一个口气:“什么证据?” “能证明,你们钟家就是地下钱庄的实际控制人的账本。”杨子安有些洋洋得意。 “你不是说柳颂拿的就是原件吗?他死了,东西就再没有人见过了。”钟芊雯意外的问。 “我是说过,但是我怎么知道,柳颂早就把东西,放在了杨沧海拍回来的紫檀盒子里。现在那东西就在杨沧海的手上。”杨子安压着声音说,嘴角带着些笑意。 手机那边沉默了三秒。 “那你想怎么办?”钟纤雯的声音冷冷传过来。 杨子安眼都不眨的说,“我已经透风给杨子权,他能搞定杨沧海的。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毕竟,你们相好一……” “……嘟嘟……”手机那边不等他讲完,直接挂断。 杨子安看着手机黑掉的屏幕,仰天大笑。这是第一次,他比任何人都聪明了一会。 - 回到家的杨子权,看到正在跟李素聊天的李从扬,脸上浮起淡淡的笑。 家政阿姨过来时,他示意对方不要出声。 自已悄然坐在外面,看着难得的温馨画面。 李素拍着李从扬的头说:“越来越像你爸爸了。” 李从扬把头一偏:“哪有,明明像妈妈。” 李素温言纠正:“他是你爸爸,你像他有什么不好?” 李从扬:“我有他那样的爸爸,才不能做我喜欢做的事。” 李素叹一声:“你不是学医吗?学医也是治病救人,也是体面又受人尊敬的职业。” 李从扬:“可我更想治治那些坏人。” 李素一惊,上前位住李从扬:“不许你在这里说这种话。” 切,他还不想来呢。 李从扬愤然的起身,往外走。 迎面碰到杨子权。 “吃了饭再走。”杨子权说。 “我不吃。” 但李从扬停在他的跟前。 “一年只有一个春节。”杨子权说。 “那又怎么样?”李从扬对于合家团圆没有概念。 “从扬,你应该陪陪你妈妈了。她很不容易。”杨子权声音诚意十足。 李从扬别过脸去看正痴痴看着自己的母亲。 “再说,你不是有事来找我吗?”杨子权温和的笑。 他看穿了李从扬的来意。 李从扬的脸突然变色,警惕的看着他,虽然他们在日本无功而返,但是就此停滞不前了,他做不到。 他来,真的是想从这里套些料出来。 他两眼不自在的说:“你知道我的来意?” “来,边吃边说。”杨子权笑容满面的说。 坐在桌上,三言两语后,李从扬开口了:“你能不能去自首。” 李素手中的筷子一滞:“你干什么?大过年的。” 李从扬来时就想过,反正拿不到关键证据,不如直接去吓吓杨子权,他们如今也是惊弓之鸟,说不定以为他们手中有料,还真的就不打自招了。 他说:“现在你去说清楚,将来会得到宽大机会。” “你们大学生就来做这个了?”杨子权笑,并不在意似的。 “我只是一个中间人,来递个话的。”李从扬说。 “哦,那你们的功夫用错地方了,应该找杨沧海,真的料在他的手上。” “他现在老婆孩子……”李从扬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他发现自己说太多了。 杨子权从他的嘴里听到“孩子”两个字时,眼底一闪,果然老爷子这么快要召回杨沧海是有原因的。 孩子,杨家的种,杨大兴不会不管的。 杨家对于血脉这一块,在某些时候,是极在意的。 他淡淡的说:“你喝点汤,过年又冷又干的,嘴皮都开裂了。” 说着给他递过一碗汤。 李从扬不接。 李素只好伸手。 杨子权却不松手,执意端在手里。 李素为难的看着李从扬:“快点谢谢爸爸。” 李从扬皱眉头:“放下吧,我自己有手。” 杨子权还是不动。 李从扬看着他眼角的深纹,目光移到他的双腿,有一丝不忍。 “我是残疾人,你还怕我不成吗?” 李从扬,扯了扯嘴角,伸手过来。 手刚要接到,“当”一声,汤洒了,淋了李从扬一身。 李从扬一下子跳起来:“你做什么?” “快去换衣服了。”李素拉起他,拼命往洗手间拖。 杨子权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淡定的看着李从扬,那一碗汤淋得很着实,整条裤子都浸湿,带着浓浓的鱼味,不换不行。 他们刚消失在他视线里,他立即拿过李从扬的手机,拆下电板,然后塞进去一张sim卡,那张卡表面上跟换出来的那一张一模一样。 一会,杨子权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看了一眼,里面是有关李从扬这半年,手机在国外漫游的地点。 他看到一个名为“川味居”的地点,目光凝重起来。 - 李从扬换了一条裤子,气冲冲的从杨子权的住处离开。 走了一段路,到了一片老旧小区时,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刚坐进去,他就兴奋的把手机掏出来,冲车内的人晃了晃:“看看,鱼上钩子了。” 坐在驾驶位上的谈尚贤,侧目道:“你把杨沧海的住处泄露给杨子权做什么?” 李从扬笑:“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去吃一顿便饭。” 谈尚贤:“你呀,不学好。” 李从扬:“对付坏人,善良就是犯罪。” 车内,气氛轻松。谈尚贤接到了一个电话。 “小月。” “谈尚贤,那件事办好了吗?” “宝山墓地买好了。风水宝地。就等刻名字了。” “嗯,谢谢。”小月轻快的说。 “春节快乐。”谈尚贤看着外面的烟火。 “快乐。”小月淡淡的应着。 手机里传来李从扬的声音:“小月,你在哪?” 小月说:“在应该在地方。” 李从扬心里突然觉得,自己把杨沧海的住处透露出去,还是有点风险,他不放心的说:“别把工作看得太重,应该来的终会来。过了今天,说不定事情会峰回路转。” “哪那么容易。”小月感叹的说,“金钱的力量,远远超过你的想象。特别是人一旦拥有了金钱,让他放弃,如同要他的命。” “那就看看,他们有钱人,是钱还是要命吧。”李从扬声音里带着不屑与轻视。 挂完电话,小月觉得李从扬今天有些怪怪的。 可能太年轻了,所以说话,就爱往狠里说,觉得这样才足够表达心意。 农历,年初一。 无名山的山脚下,缓缓驶来一辆白色的小车。 坐在车里的女人,看向窗外,隔着一道门,里面的情侣正在过年中。 门口贴了应景的春联。 门内的女主人,正欢天喜地的燃起烟火。 女人从车里下来,从后排座位上,拎起大包小包。 这是一些国内的春节年礼,湘西的腊肉、常德的绝味鸭脖、梅州的梅干菜、广东的烧鹅,都是早上刚刚从国内带过来的。 她掂了掂,想着这样进去,应该不至于被杨沧海给扔出来。 门开了。 杨沧海披着风衣出来,手插在口袋里,他看到门口堆成小山的礼物时一愣。 “我来看看她。”礼物堆的后面站着人。 “……”杨沧海没有让开的意思。 “她毕竟是柳颂的亲人。”小月很有技巧的提到了一个,杨沧海不能拒绝的人,他的心跟着咚的跳了一下。 “想着过年了,应该给你们的孩子送红包来的。”说着,她还真的从手袋里,拿出一个红包,厚厚的样子。 杨沧海瞥着,脸上的寒意少了些。 柳桑田扶着腰站在房门口,冲外面说:“冷死了,快进来了,孩子的爸爸。” “是孩子的妈。”杨沧海回应着,让开一条道。 小月笑了一下,拿着红包向柳桑田快步走过去。 屋内很暖。 厅内开着电视,正在放春晚。 茶几上,没有寻常所见的瓜子、花生、松仁,或是时苹果、桔子之类的水果,清一色的保胎食品,还一碗散发着浓浓草药味道的黑色汁液。 再看大厅的柜子里、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婴儿用品。 小月感叹的说:“桑田,你们这是打算生一桌能打麻将的啊。” 柳桑田笑歪了嘴:“他说要我生到不能生为止。” 小月:“那你朋友得破产了。” 杨沧海悄然坐在一旁,没有出声,听两个女人拉家常。 期间他看到小月拿红包给柳桑田看。 柳桑田当着他的面拆开。 里面是一沓红票子。 “这得一万吧。”柳桑田不好数,手指却在上面滑了滑,大约有这个数的,小月出手太大方了,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交情也只是一面之交而已。 “没事,大家的心意。”小月说。 大家,那得多少个人凑份子。 正想着,这份礼不好收的,里面滑出一张小纸条,打开看,上面一行字。 “田,你在哪,姐想你了,出门在外,穷家富路。这是姐的心意,不够管这个号打电话,姐给你寄钱。” 柳桑田看到姐这个字,一下子整个怔住。 戴菲林! 是她! 她一直不敢跟她联系,不敢告诉她自己发生的一切,就这么偷偷的在外面呆着,一度自我安慰,朋友无论处多好,都是人生的过客。 谁都是一个人过日子的。 可是真的看到昔日好友,给自己写的字,她的心一下了揪做一团。 朋友,无论你在哪里,你混成什么样,她还是那个记着你的人。 她看了看纸条,悄然握在手心里,拼命把快要出眼眶的泪忍回去。 抬眼说:“谢谢。” 小月笑一下:“我能为你做的,很少。” 柳桑田心里咯噔一下,她又能为小月做什么呢? 觉到杨沧海跟小月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聊天,柳桑田主动跟杨沧海说:“孩子的爸爸,我饿了,想吃你做的水煎包。” 其实她什么都吃不下,距离遇产期还有三个月,她老是要上厕所才是真的。 跟小月坐聊了一会,柳桑田就有些憋不住了。 她没办法,扶着腰起来。 小月看着她起来,也跟着起来。 “没事,你坐。” “你不在,我坐着不合适。” 小月总觉得,身在厨房的杨沧海,有第三只眼盯着她。 “没事,他其实就是对外人很硬,人很好的。” 小月就是外人,柳桑田这个安慰人的话,没有安慰到半分。 小月过来扶着柳桑田,“我还是来扶你的好。” “才六个月,怎么就这么死沉沉的。”柳桑田抱怨着。 小月看着她肚子:“是你以前太瘦了。” 柳桑田想想,好像对。 从洗手间出来,柳桑田看到,小月站在外面,不过脸望着另一个房间的门。 门半开着,里面放着两个牌位。 褐色的木牌上,柳颂两个字清晰可见。 柳桑田站在小月的身后,她没有丝毫的察觉,好像一个人身处在荒原里,只是在苦等一个不会出现人的痴人一样。 柳桑田恍惚间看到她在低声的啜泣,喃喃的在说:“你还好吗?” 柳桑田默默看了她良久,悄悄的转身,独自回到大厅里,坐在沙发上拿起摇控器,漫无目的的换着台。 日本的□□会,她没有兴趣。 小月离开时,似乎有话要说,但终是没有开口,只在上车的一刻,对柳桑田说:“桑田,大年初一,我们老家有给亲人上坟的习惯。你能不能……” 她没有说下去,只拿眼切切的看着柳桑田。 柳桑田注视着小月,眼前的女人,多像十八岁时的自己,痴情而又执着于一个人。 柳桑田握了握她的手:“好,我会挑一朵白月季,放在他的牌位前。” 小月愣了一下,显然她没有想到,柳桑田这么爽快的答应了,毕竟柳桑田对于柳颂的感情,是整个组织都知道。 她眼中的泪光闪了闪,恳切的小声央求道:“一定挑一朵最美丽的。” 柳桑田点头:“会,他值得最漂亮的花相陪。” 小月说:“我真希望,是中国的花陪伴他。” 柳桑田惆怅的看着小月,那件事,她现在没有办法办到。 小月又俯在她耳边细语了一阵,依依不舍的说:“如果条件允许,我会想办法让你回国去。” 说完,小月快速的钻进车里,向山下开去。 这边柳桑田话别小月,她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在她送小月出门时,别墅的外墙,已经有几个不速之客,在此久等。 进房门,她向厨房里看,这个时候杨沧海应该在里面煮饺子。 其实她想过留下小月一起吃,但是杨沧海这个人挺排外的。 这不,人前脚走,他后脚就煮。 摆明就是不给别人分享的机会。 她站在门口笑着说:“孩子的爸爸,你也太小气了吧,人家送了这么多礼物,你连一个饺子也不肯给对方吃一个。” “我留她,她未必敢吃。”厨房内传来杨沧海的声音。 “你们又不是仇人。”柳桑田扶着腰边说边往沙发上坐。 “难说。”杨沧海的声音冷淡中带着不悦,甚至有一丝敌意。 柳桑田顿了一下,转头,厨房的门推开,一幕让人意想不到的局面出现了。 柳桑田呼吸微滞,瞳孔不由得缩小。 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身上围着围裙,一副家庭主男模样的杨沧海缓步出来,他的身侧跟着一个人,对方的右手裹着一条艳丽的金色真丝方巾,包藏着什么东西,死死抵在杨沧海的腰上。 那人面如桃李,眼中略带疲惫之色,像是赶了很远的路才到这里的旅人,但脸上全无观光者的平和,只有满面的杀气。 是钟芊雯。 “好久不见。”钟芊雯语速平缓的说。 杨沧海稍有动作,钟芊雯立即向着门外说:“都进来吃饺子吧。” 门外一下子,钻入了四个人。 有两人直奔杨沧海的左右两侧。 有一人则持枪站在死角处,枪口对准柳桑田。 另一人则面朝外面,望风。 柳桑田一怔,对方有备而来,这次真是栽了。 她强打精神:“别来无恙。钟小姐。” 钟芊雯一乐:“你还认得我。我以为你跟沧海在这里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把故人都忘记了。” “不会忘的,我这个人记仇。”柳桑田冷笑一声。 说着她移动着步子。 “别动。”钟芊雯喝到。 “我是孕妇,站不了多久。”柳桑田扶腰看着钟芊雯,“你也是女人,不能体谅一个快做母亲人的烦恼吗?” 她说到“烦恼”两个字时,眼里充满着,将为人母的愉悦。 钟芊雯脸抽了抽:“紫檀木盒,交出来。” “什么?” “就是骨灰盒。” “?” “装着柳颂骨灰的盒子。” “!!?” 柳桑田错愕的朝杨沧海看去。 他一直淡然的右眼,闪出一道光。 盒子的夹层,装有华阳这些年来,所有洗钱的关键证据,柳颂把这些东西收集在一起后,来不及上交,落在了杨沧海的手里。 他不动声色的将东西放进了紫檀盒内,直到柳颂死后,他派人收敛了他的骨灰,连同一起埋在了南海。 当时,家族里仅有杨子权知道。 杨子权只知道骨灰的事,里面藏的东西,也不知情。 到底是谁把这么私密的事,捅了出去。 柳桑田? 杨沧海脑子想了一圈,不可能是她。如果她知道东西的存在,不会通知钟芊雯。 难道是…… 他一想到那个名字,再想到两拔人是前后脚到的,心中不顿感吃惊。 “东西交出来,我放你们一条生路。”钟芊雯冷硬的说。 “都没有你说的东西,交什么交?”柳桑田百念闪过,只想着这东西关乎的人太多,交给钟芊雯,绝对不行。 “我劝你,要做妈的人,别火气那么大。”钟芊雯阴笑一声,走过来。 “一只骨灰盒,有什么好争的。”柳桑田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着如何保下这只盒子。 钟芊雯从国内追到这里来,一定这东西跟她的家族有关。 这次杨家被查封,后面没有了动静,估计还是证据链不足。 钱消失不见了,但是从什么渠道消失的,又被洗去了哪个账户,这才是最重要的证据。 联想到小月走时,欲言又止的模样,难道她也猜测到证据其实被杨沧海带到了日本。 “那不是骨灰盒,那是杨沧海拿着保平安的平安符。”钟芊雯巧言说,“放在我这,我保护你们。以后别说杨家,就是莫氏也不敢动你们。我们钟家会好好待你们。” “放屁!”柳桑田丝毫不留情的说,“带着人,枪顶人脸上了,好好对我们?你怎么不去当网红,这样么会骗人的。” 钟纤雯嘴角微扯,抬手抚了一下长发,一会,手里多出一支一次性针管。 银色的针尖,闪着冷冷的光芒,对天推出一串细小的水珠。 一股特别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发挥后的气味,让人闻着有些头昏。 突然,柳桑田手臂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看,针尖刺透了她的衣服,扎在手臂上。 不等柳桑田有所反应。 杨沧海第一个跳起,作势上前。 两个男人直接按住他,一个直接一枪托,撞击在他的腹部,他痛得弯下身体。 等他再站直时,另一个人的枪口,已对准备了他的额头:“再动,先打死你!” 杨沧海额头青筋暴起,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躬着背,伸长脖子喘着粗气,像是被粗重的铁镣捆住了手脚,无法动弹的兽,涨红着脸看着柳桑田。 “不要动她。”他低低的说。 “沧海,跟她说,将出盒子。”钟芊雯命令道。 “我跟杨子权说过,我不会出卖杨家。但是你们也不要咄咄逼人。”杨沧海咬着牙,每说一个字,恨不得将眼前人撕碎一样的用力,“桑田是我最后的底线。” “沧海,她有什么好的?!”钟芊雯突然失控的吼起来,胸口大力的呼吸着,她双眼突得厉害,像是要把杨沧海生生钉死在她的视线内,那样才能甘心一样。 “如果不是我来,你以为你还有说话的份吗?”她痛楚的喝斥着,“华阳已经垮掉了,这个时候谁会相信你的话?只有我,只有我给想着你。 你睁眼看看,站在这时拯救你的人是我。 那个一直把你拖进地狱的女人,是她! 盒子里有证据,连杨子权都不知道,可我是怎么知道,杨沧海你想过没有?” 第 112 章 杨沧海目光抬起,幽幽看向柳桑田。 桑田讷讷的摇头,她真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她的眼神里透着“我也是刚知道”的惊讶神色。 杨沧海闭了闭眼,横下一条心:“钟芊雯,我在,东西在。你们要是不放心,那就抱着一起死。” 钟芊雯痛恨而忿懑的盯着杨沧海,足足十秒钟没有说话,突然她冲到柳桑田的跟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用力往下一扯。 柳桑田头皮猛然受力,整张脸被猝然拉紧,头发根部发紧发痛,整张头皮都要被揭下来一样的痛,像刺入皮肤的针,快速向头问蔓延开来。 她的脸被迫冲着钟芊雯,身体也站不直。 杨沧海心痛的往前冲,整个被压在了沙发靠上,脸颊被黑色的枪口摁得凹陷下去,连张嘴说话都极为困难。 “啊……钟芊雯……你放手……”柳桑田痛楚的叫着,但当他看到杨沧海奋力的想冲过来,又被人压制在沙发上,用枪抵着时,她选择了闭嘴,强忍,不屈。 钟芊雯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看了一几圈,心中的妒忌因久久得不到释放,而越发的扭曲变态。 她得不到的男人,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她的大拇指悬停在白色针管的尾部,声音阴冷的说:“只要我稍一用力,这针病毒,就会进入她的静脉血管内。 一分钟,六十次脉搏跳动,每秒就会有0.01mg的药物,进入她的神经系统。 只要一分钟的时间,她会死在你面前。 哦不对……是她先死在你面前,你跟她的孩子,会在她的身体里挣扎个几分钟,慢慢的慢慢的憋死。” 她声音甜美,甚至很是悦耳,可是说出的话,却让人寒彻肌肤,直刺抵人心的最软处。 柳桑田的心头,像是烧烫的岩石,被浇下上了冰冷的水,滋滚的怒火冒出腾腾的热汽,内心排山倒海般的恐惧,劈头盖脸的冲过来。 她梗着脖子,余光瞥着钟芊雯:“我从没有想过,你会为了钱杀人。” 钟芊雯轻松的说:“我没有杀过人。我只是不喜欢蠢人活得比我滋润。不过你是聪明人。” 说着,针又刺进去一些,隐隐有红色的回血,从针头逆流进针管里。 谁都惜命。 柳桑田也不例外。 但是,她不想说,她不想拿用柳颂生命换回的东西,去换眼前的“生”。 “你真的很蠢。”钟芊雯似乎忘记要东西最重要,她更想让柳桑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眼看针管里红色的液体在缓慢的推回去,那里面还不知道参杂多少药剂量。 “住手!”杨沧海声如惊雷一样的咆哮起来,抢先一步说:“在房间里,在西面。” 很快有人进去搜。 但出来的人,捧着两个盒子出来:“有两只。” 钟芊雯一看,骂了一句:“娘西,你们两公婆真是精。” 那人抬手冲着杨沧海的脸打下去,杨沧海闷哼一声,歪了一下,再抬头时,嘴角流出血来。 “哪个是柳颂的?”那人逼问。 钟芊雯一摆手:“无所谓,都带走。” 说着抢先往门外走去。 实事证明,钟芊雯急着走是对的。 就在他们出来时,外面望风的人,也正低头向里面发出警告:“有人靠近这栋别墅。” “权哥,我们已到达指定地点。干掉了两个暗哨。”一身黑衣的头领,脸微侧向一边低声说。 “不要恋战,岳峰,把杨沧海直接带回来。”手机那端的杨子权发出指令。 “他们人已经出来……” “什么,谁出来了?!”杨子权身子往前一倾,放在膝头的书猛然落下,砸在木地板上,发出“嘣”的一声。 在外面收拾的李素,推开房门,看到杨子权眼色凶狠的扫过来,她惊得退了回去,关上了房门。 手机的里传出呼啸的风声,同时送来三个字,“钟芊雯!” “她?!” 杨子权脑子里迅速想到杨子安,想到了之前杨子安在杨家老宅里所说的话。 老二,果然没有安好心,他偷偷在李从扬的手机里,发现了杨沧海藏身的准确地点,钟芊雯居然直接带人扑了过去。 杨沧海落在杨子安手里,或许他能捞得回来,要是落在了钟芊雯的手里,那后果不堪设想。 钟家一直想吞并杨家,只是少一个契机而已。 他整个人都亢奋起来,只用不到三秒的时间,立即下令:“人能带回来就带回来,回不来,就谁都不要留下了。” “好。”岳峰的眼睛深处闪出一道光,黑暗之中,让人不寒而栗。 “杀!”他向跟在身后人,只轻轻的吐出一个字,随后便将装了消音器的枪口往上抬了抬,做了一个散开的手势,十几条人影,如鬼魅般将出口、退路全部封堵住。 正值中国的春节,但是在异国他乡,只有黑暗的天穹,将众人笼罩于其中。 几道红色激光灯射下,刚刚出现在别墅门口的几个人纷纷倒地,偶有没有一枪致命的人,拼尽全力翻滚到了一边。 被押着出来的柳桑田,面色凝重的看着外面,来不及细想,拿了一件厚实的风衣,披在了身上。 钟芊雯带来的人,躲在大门后,向钟芊雯说:“钟小姐,他们有十几个人,封住了出口。” 刚刚已经解决了两个,还有十凢个……钟芊雯倒吸一口凉气,还是小看了杨子权。 他能这么快摸到这里,而且见面根本不问缘由,直接下杀手,可见杨子安之前说的,要快点动手,是对的。 杨子权,比杨大兴还要冷血。 一道光打进来,是岳峰肩头的探照灯,明晃晃照在钟芊雯的脸上,又移到杨沧海的身上,最后落在了柳桑田的身上。 岳峰打量着柳桑田的身体,目光在她隆起的腹部停了三秒,本已对准他们的枪口,向下移了三寸。 跟随他的人也整齐划一的,将枪口往向沉了三寸。 “女的带走。”岳峰说着转身要走。 杨沧海死死的盯着岳峰:“等等。” 岳峰看了看他,想起订婚时,杨沧海当场退婚的事,不由得停下。 “他们给你多少钱,你有命花吗?” 岳峰嘴一咧:“我以为你会说出三倍的价格。” 杨沧海摇头:“如果是上次那群人,我告诉你,他们不讲信用的。” 岳峰:“你什么意思?” 杨沧海:“我、柳桑田、钟芊雯,都看到了你,你觉得拿到钱后,你能活着。” 岳峰:“不用你担心。我们有我们的规矩。” 说着,手一挥,将杨沧海和钟芊雯押上了车,跟着钟芊雯的几个人走在最后面,背对着岳峰。 他望了一眼,看到其中一个身体突然一矮,往侧边滚去,抬手就是一枪。 另外两人见同伴已死,立即拔枪。 不等枪举起,两人身体一僵,一头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柳桑田只是抬脚走了两步路,等到了车门边时,后面“噗噗”的几声响后,就安静了。 她不敢回头,甚至连叫的勇气都一并失去,只扶着车门一动不动的站着。 寒风吹来,她全身打了一个哆嗦,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但脸上却是淡淡的表情,只有嘴角微微的颤抖,才暴露出此刻的害怕。 岳峰在她的身后说:“别想着逃,我这个人从来没有什么耐心的。” 坐上车,车门哗一声拉上,隔绝了外面的寒冷空气,可是柳桑田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像掉入了冰窖里。 不能思考,不能动弹,不能呼吸。 车开了大约一个小时后,柳桑田从里面往外看,只看到路越来越宽,随后到了灯火辉煌的红灯区。 这里是日本夜店街,三教九流各种风俗女子、牛郞集众的地方。 而这里,也是各种偷渡的黑市人口,流动频繁的地方。 这里表面的光鲜,却藏着看不见的阴暗角落。 一条条曾经鲜活的生命,只要落进来,就像黑暗吞没星辰一样,没有半点声音,甚至不会有人注意曾经有人来过。 柳桑田吞了一口口水,看着外面,整个缩成一团。 杨沧海倒是安静异常,钟芊雯侧冷着脸,一股傲气时时在脸上闪过。 “我只有两张回国的机票。”岳峰从怀里掏出来,“你们三个人当中,有一个人要从这下去。” 柳桑田把脸别过去,目光直接看向杨沧海。 他神色冷静而肃穆,像冰块一样,握着柳桑田的手,却是温热的。 岳峰看着他们彼此牵紧的手:“杨沧海,我认识你也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情用事了?” 杨沧海紧了紧手指,并不理会他,只是看着柳桑田,像是要把她此时的模样,深深刻进心里一般。 柳桑田一个恍惚,好像看到了柳颂的影子,就像当年她去参加高考的最后一场考试后,跟柳颂坐在车里,见的最后一面。 当时,她并不知道,这一次告别,就是最后一次。 以为他只是因公出差几天,最长也不过一周的时间。 那天,他也是穿着风衣,紧握着她的手,眼底千言万语,却什么也不曾说。 两人坐在出租车里,从桐城考场,一直开到了桐城出城的边界线上,途中她几次去看红色数字变得越来越大的金额,暗暗想着,要不要这么一直花这个冤枉钱。 后来,数字跳到200块时,她忍不住说:“柳颂,我们下车吧。” 他点头,两人手拉手下车时,才发现正好停在了一处情趣酒店的外面。 她有点感谢那个司机的机智。 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看柳颂。 他倒是大大方方的把她带了进去。 那一晚上,他们什么也没有做。 柳颂说:“以后,我们还有大把时间谈情说爱,生孩子。” 回忆像一把刀,一下子劈开她坚固的盔甲,她一直忍着不哭泣,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在害怕。 可是握着自己手的男人,此时,正用当年眼神看着她。 他不是柳颂,她暗暗告诫自己。 他只是移植了柳颂的心脏,可能有一些言行不自觉的受到了柳颂的影响。 就像现在这样,他正用柳颂握着她手的方式,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覆上来,像是合握着世间珍宝一般。 她怔怔看着他,听到杨沧海说:“我想跟你有以后,只跟你和孩子的以后。” 他,还是柳颂在跟她说话? 他在告别吗? 在说来世吗? 还是他们已经融为一体,不再分彼此。 一旁的钟芊雯侧一脸淡定的说:“我可以给你钱。” 岳峰冷冷瞥着她,“蠢女人,如果我是你,我就劝杨沧海把账本交出来。这样对大家都好。” 钟芊雯眼中闪出一道光,快速的瞥向杨沧海,目光里带着昔日初见时的直白与单纯。 她在试探,看杨沧海是不是会为了求生,而将那本记录着物欲与贪婪的账本,拿出来换得眼下的苟且。 然,杨沧海连眼角都不曾分她一星半点,甚至于身体都往柳桑田的那一侧靠过去。 这个男人,是有多厌恶自己。 如果是五年前的杨沧海,不用她劝,会立即审时度势,做出最符合自身利益的判断。 换心之后的他,已然变了一个人。 他的眼神,他的习惯,他对女人的品味,都无一不在复制着另一个人的模式。 这种变化,在杨沧海身上出现,不是一天两天,钟芊雯最清楚不过。 早知如今,当初她又为何用柳颂的心脏,拼尽全力将他救回来? 那是她用放弃日本医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才换来的。 因为钟家,已经认为杨沧海,将成为钟氏地下钱庄,最大的隐患。 他身上那股桀骜不驯的气质,让人觉得不可控制。 他又太过精明强干,在杨家各种打压下,总是立于不败之地。 他是私生子,是一个出生就被人轻视的人,可她却深深的爱着这个男人。 即使,现在他握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让这个女人怀上他的孩子。 不知怎么的,她鼻子一酸,瞬间泪涌上来。 岳峰见着,冷笑。 美人落泪很常见,钟芊雯落泪,第一次看到。 钟芊雯拿手背擦了一下眼泪,开始为自己找退路:“账本里的东西,很重要,可以用来跟杨家做交易。岳峰,你现在为杨子权做事,不过拿些买命的钱。不如跟我合作,我能让这东西,成全你跟莫耐。” 岳峰眼闪了一下,脸上带着笑意。 “吧嗒”一声,他推了一下枪的保险,黑色的枪口直抵钟芊雯的面门:“姓钟的,我tm最烦你这种有钱的女人,拿钱买快活,拿钱买感情,拿钱买人命!” 钟芊雯脸上抽抽着:“你不就是为了钱吗?我给你的,不是杨子权能给的数。你开口吧。” “噗”一声,钟芊雯脸上生受了一枪托,身子被打得歪倒在坐椅上,半天起不来。 岳峰“呸”了一声,转脸,目光凶狠的移到杨沧海的身上:“不想你的女人受罪,你选吧,你是男人。” “放了桑田。我下去。”杨沧海只有这一句话。 “你知道下去后,你会怎么样吗?” “知道。” “会比在非洲惨一万倍。” “知道。” “想好了。” “从来没有别的想法。” 听到杨沧海这么坚定的话,岳峰都有一丝动容:“杨沧海,你是杨家的三少爷,你不用这么拼命为一个女人……”他看了一眼柳桑田的肚子,“女人嘛,可以替很多男人生孩子,男人也可以让很多女人怀孕的。” “放了她。”杨沧海神情坚定的说。 “她其实是权哥最不想留下的人。”岳峰撇了一下嘴,但他有言在先,让杨沧海选择了,没有办法,不能反悔。 柳桑田全身发冷,感觉到她的寒意,杨沧海下意识把风衣脱下披在她的身上。 他给她拢了拢衣领。 她微扬起头,在他的手收回之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腕,死死的盯着他,嘴巴嚅嗫着,从喉间挤出几个字:“别再扔下我。” 他亦回视着她:“桑田,有些事,应当是男人扛的。” 她手指更紧的攥住他:“我跟你一起,怎么样我都不怕的。” 他温柔的看着她,手挑开左眼上的发帘,那只眼,散发着奇异的光芒,那是他的伤,为他的母亲于兰芳留下的永恒的伤,因为知道于兰芳曾经受过的苦,所以他不能允许柳桑田也去面对那样的事。 他一点一点掰开柳桑田的手指,掰到她右手的中指时,看到上面一圈隐隐的突起,那是她为救他时咬出来的,眉心一皱,低下头吻在那上边,声音微微发抖的说:“我怕你出事,孩子的妈,你已经是孩子的妈了。” 他的身体一点点的抽离,柳桑田整个人半挂在他的身上,恨不得能长在他的身上,这样就能跟他永远一起了。 门打开,凛冽的寒风倒灌进来,柳桑田身体一抖,赫然发现,枪口抵在了她的肚子上。 她手指微松了一下,杨沧海快速的从车内下去。 她往外冲,车门快速的拉上。 隔着玻璃,她听到杨沧海最后一句话:“盒子的秘密只有桑田知道。” 这是他对她最后的保护。 柳桑田先是一愣,她哪里知道账本的事,何况现在她也一点也不想知道,账本的事了。 她拼命去拉车门把手,杨沧海冲她摇头,用眼神制止她的疯狂。 她奋力的拍车窗,以为那样可以,拍碎隔绝他们的车窗玻璃。 岳峰看不下去:“防弹的。” 她觉得自己声音在喉咙里堵着,想喊,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那闷在心底的难受、懊悔、痛苦,一下子涌上心头。 有人出卖了她和杨沧海,那个人暴出藏在盒子里的账本。 虽然这一到她己清楚是谁做的,可是,没有机会挽救目前的局面。 眼前最坏的结果,已经在惩罚她和杨沧海。 就在这时,车门再次打开,钟芊雯被直接推到了车门口。 她变得惊慌失措,却没有大声呼救,只是极力往车内缩,以个别扭的方式,把脸拧过来:“岳峰,我告诉我莫耐现在在哪。” 岳峰冷酷的看着她。 她:“莫耐现在在一个岛上,我可以带你去找她。” 岳峰没有说话,手一伸,抓住她后脖领,将她拎回了车内。 柳桑田胸膛快速的上下伏动,在门关的一瞬间,咬牙将脚抵在了门口:“让我跟他一起,我要跟他一起。” 门被卡住,有人过来拉她,她拼命的往外挣,却听到岳峰冷冷的说:“你想你孩子生在一个地沟油都比这干净的地方吗?” 柳桑田身子一怔,看到人流快速地的淹没了杨沧海,她再跟下去,也不一定找得到他。 她颓然斜倚在椅子里,大口大口的吸气,缓了一会:“为什么不能带走他?为什么?让他回国去,不要让他在这种地方呆。” 岳峰长长叹了口气:“杨家的规矩,背叛者,暴死街头。” 柳桑田脑子里嗡嗡作响,呆呆的看着车窗外,看到一群人在奔跑,然后传来喝骂与叫嚣声,那种街头围殴的声音,像鼓点一样,密集的敲击在她的耳膜上。 她看到杨沧海满脸是血的站起,又跌倒,看到不断有人加个施暴的队伍。 车子重新开动,很快拐弯,她目光直直穿过车窗,一动不动的坐着,像是入定般,没有悲喜的望着同一个方向。 钟芊雯之前高傲的表情,在看到杨沧海被带下车,遭遇殴打的一刻,已经消失殆尽。 她目光飘忽不定的看着车内的人,少顷,她对岳身说:“我要打电话给杨子权,不对,我要打电话给杨大兴。他是杨沧海的父亲,他不会允许的。” 岳峰冷眼笑:“你还看不出来吗?杨家除了杨大兴希望杨沧海回去,就没有人希望他活着。” “那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动手?” “因为,现在他们才知道真正的账本在盒子里呀。” 他笑着抓起手机,对着电话那头说:“权哥,杨沧海发生了意外,柳桑田和钟芊雯在车上。” “办得好。”杨子权,“让柳桑田交出账本就行了。” “那人呢?” “我说了,我只要账本。” 第 113 章 第 114 章 “谈尚贤?!” 柳桑田吃惊的叫出对方的名字后,听到身后响起关门声。 他为什么在这里?他们早就在布局了。 等着她或是杨沧海一步一步进入这个局。 想起之前李从扬泄露盒子里的机关给杨家人,所以,他们是借杨家人的手,逼出真正的账本。 现在他们来收网了。 而她盒子里的账本,就是他们要的东西。 好一招抛砖引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可脑中闪过小月被大火吞没时的画面,她立即意识到,这并不是他们的错。 他们是在为自己的任务效忠。 谈尚贤上前,看着穿着单薄的柳桑田,再看到她隆起的腹部,初见时的喜悦,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李从扬站在后面,紧张的说:“你怎么在这?” “小月让我在这等着。” 小月…… 柳桑田快速的看了一眼李从扬,前者心中难过,后者难掩伤心。 谈尚贤问:“她呢?是不是在安排退路?” 李从扬刚要开口。 柳桑田飞快的说:“叫你们的人快点去爱邻第十七街区。” 谈尚贤没有过多询问,转身打了个电话。 收起电话,他立即对柳桑田说:“跟我走,离开这里。” 柳桑田瞥他一眼:“你熟悉这里?” 谈尚贤说:“我在日本留过学,这里呆过一段时间。” 柳桑田看着他,组织的安排,的确周密,派来的人,也并不是对西城这边一无所知的人。 出门前,柳桑田想到这一出去,估计会要奔波一段时间,天气很冷,她有些扛不住了。 放下一直没有离手的盒子,从柜子里拿了一件旧式的衣服出来。 是杨沧海的衣服。 披上,宽大的衣服正好掩饰了她的身形。 穿上时,她的脸上有一丝微微的痛意。 可现在真不是痛哭的时候,她要逃离这里,才能保住跟他的孩子。 正要再去拿盒子时,谈尚贤走到她的面前,快速的把盒子装入一个旅行袋里,不容分说的推着柳桑田的腰往外走:“你拿盒子不方便。” 柳桑田脸色一沉,无奈何地的瞪了他一眼。 这盒子关乎太多的秘密,谁得到,都不会有什么好方便的。 她手往口袋里一插,指尖摸到一块硬物,手握了握,好像是手机。 这件外套在一年前她曾看到过,是杨沧海旧年留学时所穿,有些年头了。 她不动声色的把手机握在手里,问:“谈尚贤,你在这呆多久了?” “刚来一会。”他说。 口袋里的东西不是他放的,那会是谁留下的? 她已快抽出的手迅速的往兜底一戳,不再出声。 三人一行,刚出门,尾随而来的一辆车停在了身侧。 车子尚未停稳,便只见谈尚贤抢先一步,打开车门,跳了进去。 柳桑田对于谈尚贤这种表面关心,实则自私的做法,只淡然扫了一眼,没有立即上车。 李从扬在一旁,急握住门把手,对柳桑田说:“快上车。” “他们的人就要来了,快跟我们走。”李从扬催促道。 谈尚贤坐在车内,并不关心柳桑田是不是愿意上车,只一个劲看着四周,警惕而防备。 很快街角出现了隐隐的人影。 “快点关车门!”他压着嗓子喊。 李从扬急了,往车内一钻,伸手拉柳桑田:“快跟我走。” 柳桑田什么也没有说,看到李从扬手里的手机,一下子夺过来,手狠狠的甩上车门,转身往小巷子里跑去。 事情发生得很快,李从扬看到柳桑田飞快的消失在夜色里,同时看到刚刚隐隐绰绰的街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西城多无业游民,各类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他不去想也知道,柳桑田这一走,将要面对什么。 他急得去拧车把手,扭了几下,车门纹丝不动。 李从扬:“让我下去!” 谈尚贤:“快走。” 李从扬惊讶去看他:“不管她了吗?” 谈尚贤:“我们的任务是这个,带回国。”他说着,眼神压迫的看着李从扬,示意他安静下来。 李从扬怒问:“没有她,我们得不到这个!” 谈尚贤硬生生的说:“走!” 这个“走”字说出口,李从扬立即脑海里闪现出小月最后的画面,她也是说“走”。 但眼前这个,显然不顾同僚生死。 这不是他所想要的结果。 “小月死了,是为了救我们!我做不到你像这样冷血!~”他拧动车门要下去。 谈尚贤厉声喝道:“我知道!” 李从扬迟疑了一下。 谈尚贤怔忡的看着前方漆黑一团的街道,看着后视镜里,远去的柳桑田,眼睛快迅的一红,声音略哽咽的说:“可人已经死了,任务完不成,他们都白死了……如果我下去,就可以引开那些人,我也愿意下去。” 说完,他把脸埋在盒子上,一言不发,只有双肩在颤抖。 李从扬瞪着眼半天才回过神来,原来柳桑田不跟上车,还有这样一层意思。 小月说过,柳桑田曾是组织里的一员,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自行脱离进入了华阳公司。 可是最近一年多,组织收到过几家地下钱庄洗钱的资料,一抓一个准。 但是提供资料的人,却一直是个迷。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做的事,很表面,很冲动,风头是出了,事也好像是办成了。 可是牺牲的代价,实在是在太大了。 谈尚贤半晌抬起头,向李从扬深深的看了一眼:“高调或许让你觉得做事痛快,不憋屈,可是你想过没有,那样会给身边人造成多大的伤害。能悄无声息解决问题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出租的车的尾部徐徐吐出白色的雾汽,很快消失在暗夜之下。 柳桑田说不清为什么不跟他们走,总之她觉得盒子将出去了,账本已经上交到组织,反正她也打不开,那又何必跟他们一起走。 她只想回头去确认一件事。 - 西城在二战结束时,曾经缔造了空前的繁荣。 经由丰富人力支撑起的城市,在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涌入后,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青春是热血而激情的,但也也消退的一天。 当丰沛的金钱带动起这一带的发展后,现代化打破了城市的规则。 曾经出卖劳力与年轻的人,弹指间老去。 肆意的挥霍,榨干了他们最后的能量。 四通八达的街道将城市相连,也将这里切割成贫富不同的区块。 走在西城的街上,可能这一秒身处繁华之地,转一个弯,就一步踏入贫瘠之所。 十点过后,这座城市里寄居的人们,纷纷在黑暗之中涌动着,拿着微薄的几张纸币,在各种饭馆、酒肆、便利店中穿梭。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身穿着过时起码十年的旧衣,匆忙走过的一个年轻女人。 在临街一家名为“鬼灭之刃”寿司店里,一名歪头接电话的店员,看到一个女人正被两个油腻的中年大叔纠缠。 店员对着手机说了一句:“我去确认一下是不是她。” 随后走出了门店。 “啊,你订的寿司准备好了呢。”店员笑着对那名女人说。 中年大叔诧异看着来人。 年轻女人向那个陌生的店员看了一眼。 店员很快上前,挽住她很热情的说:“怎么还穿着校服来看我,怕我认不出你吗?呀你变化好大呀,变胖了。” 柳桑田没有出声,店员在她耳畔飞快的说了一句:“跟我走,我是杨沧海的同学。” 同学,女同学,参加过他们求婚的女同学。 柳桑田早被一个又一个的突发事件,炸得没有了脾气,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她都不在有什么波澜。 她缩了缩脖子,随口应了一句:“是啊,好思念你做的寿司。” 店员热络得像久别重逢的老同学,一边笑一边指着店面:“走啊,去吃点东西。” 摆脱不怀好意者,只需要一个善良的谎言。 柳桑田进到店中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想吃点什么?桑田小姐。”店员问。 柳桑田此时腹中的确有些饿了,环顾一圈,店内的客人很多,所有的位子已坐满。 老板因此不得不加了几条椅子,在吧台的位置。 那些人,大多是些年轻的情侣,或是上班族。 她不知道自己能坐哪里。 店员把她领到吧台后,员工休息处坐下,“我们这快递员等餐的地方,他出去了,你先坐吧。” 挤是很挤,但是很温暖的地方,柳桑田觉得已经很好。 她看到一碗刚端给客人的面,也觉得胃里空空的,便说:“给我一碗乌冬面。” 热汽腾腾的面条很快摆到眼前,她挑起一筷子吸溜了一口,顿觉舒服。 一直伸在口袋里的手,这才慢慢拿出来。 手机,是国产的华为。折叠式,手机的外壳有杨沧海专用的标志。 她心咚咚的跳了起来,极力压制自己的激动心情,看着手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从手机被收走后,她要用电子产品都要经过杨沧海的同意。 以为他是管得太严,现在才发现,他的心思居然如此细致。 他居然算到了会有今日。 按了一下指纹开锁,手机亮屏。 她屏住呼吸,四下看了一圈,正想着能不能联系到杨沧海,虎口突然一阵麻。 她快速的把手机贴到耳边。 一阵嘈杂的人声,快速地进到她的耳道里。 “是你吗?”柳桑田忍不住问。 那边的吵闹声更大了。 柳桑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陌生的号码,是不是打错的。 她正想着,又试着“喂”了一声,却忽听到一句“她还在西城!” 她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又贴上耳朵,听到有人在说:“老大,锁定没有?” 柳桑田这才发现,杨沧海的手机不知何时已经装上了跟踪软件。 她全身一僵,在失去思考前,下意识的挂断了电话。 她什么也不敢说,也不敢动,呆呆看着小店,看着那个帮助她进来的店员。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震动。 她不敢再接,店员看出她神色有异,过来,接了电话。 电话那端的人,听到声音后,身形一滞,沉默了一会说:“让桑田听电话。” 店员又把手机递给柳桑田:“是他。” 柳桑田犹豫的看着她,接过来。 “桑田,我是杨沧海。” 柳桑田顿觉心头把揪起,她扶住桌沿,一下子站起来。 杨沧海在电话里听到椅子与桌子对撞发出的声音响,知道自己的突然出现,一定是吓着她了。 他站在西城的最高建筑上,静静的看着远处的灯塔,神色凝重的说:“我还活着。不是鬼。” 柳桑田一个机灵,头猛然四处望。 杨沧海好像知道她会搜寻他一样,马上说:“不要四处看,你就安静吃面,养好精神。等着我。” “手机被锁定了。”柳桑田有些懊悔,“我刚才接了一个陌生电话,是岳峰他们。” 那边静了一静,随即传来杨沧海的声音:“你还有手机吗?” “有。”柳桑田摸出自己“抢来”的手机。 “安全吗?” 这个柳桑田不敢肯定。 她说:“李从扬的。” “好,从现在起我说,你做。” 柳桑田心底“嗯”了一声,正要问接下来怎么做时,店门突然打开。 进来的人,眼神犀利,不看菜单,也不理会店员的询问,只一个劲的往男女一桌的位子上走去。 柳桑田当即立断,挂断手机。 她不动声色的拿起一件外送马甲套在自己的身上,将自己刚动了一筷子的面条快速倒入便当盒中。 依葫芦画瓢的装模作样的盖上盖子,放上新筷子,拿袋子装好。 进来人的还在挨个的找人,店员上前跟在后面,不厌其烦的大声的介绍店里的美食。 同时,店员背在身后的手,做着快走的手势。 柳桑田,拉低帽子,匆匆起身,推门往外疾冲。 那在店中找人的男子转了一圈,回头看到柳桑田的背影,喃喃自语:“美团外卖。” 因为说的是中文,店员没有听懂,但是店员却很快拿出一叠优惠券,拦着他做推销。 男子的手机响了,不知听到了什么,拨开店员,往外跑去。 同时在奔跑中的还有杨沧海,柳桑田突然挂断电话,这是个极不好的信号。 他被推下车后,跟当地的地痞打了一架,不过,这里曾是他生活过的地方,也认识有一些人,因而很快得以脱身。 本以为,只要他扛下这些事,柳桑田能被安全的带回国,到时候,他可以再想办法救出她。 只是,他没有想到小月他们横插一脚进来。 这个突发的事件,将他原本所设计好的退路一下子扭转。 他不得不快速的调动自己的在西城的力量。 留下手机,是他给柳桑田一个机会。 但手机号被人锁定,着实让他有些恼火。 这件事,一定是杨子权做的,只有他才会有这么周密的计划。 他已经在西城,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柳桑田和杨沧海往里钻。 柳桑田走出小店,看到了对面停着一个没有熄火的摩托车,车上一对情侣,正在街头热吻,亲得是难分难舍。 她按了一下杨沧海给的那台手机,重新开机,随后,径直向那对情侣走过去。 擦肩而过时,她把手机扔在了女孩厚重的棉衣的帽子里,随后若无其事的走开。 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情侣共乘一车,飞快的向相反的方向开去。 她拎着便当盒,继续往前,路过一个小巷子口,看到两个打电话的男人朝她走来。 她不急不缓的装路过,笔直向前。 一阵风吹过,几句粗暴黄的话的随风而至。 “妈的,跑了。” “刚刚进店,信号就断了。” “肯定是她发现我们了。” “等等,信号在快速移动。老大,往九号街区去了。” 岳峰听到后,下令道:“追,别他妈废话了。把整个爱邻区给老子抄翻了,也得把她给叉出来。” 柳桑田嘴角微微一扯,从容的站在十字路口,看到一个少年推着一辆半旧脚踏车路过。 后面有人大叫的冲他奔过来。 少年一慌扔了脚踏车,蹿入了一个阴暗的角落,一会不见了。 几个少年骂骂咧咧的追过去。 柳桑田看了一眼扔在边上的脚踏车,不发一言的走过去,扶起,骑了上去。 跑到大厦大厅的杨沧海,手机终于再次响起。 他也来不及看号码,直接接听。 听到里面店员的话后,他心一面为柳桑田的机智叫好,一面脸色越发的沉重。 前脚挂断电话,后脚,他直接去打自己留给柳桑田的手机。 打了几次,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杨沧海无奈的在大堂走来走去,目光望向外面的灯火辉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光明。 眼前是一片黑暗世界,心底里的那一盏灯塔,就要被暗无天日的黑夜吞没。 约莫过了十分钟,手机突然再度响了起来。 杨沧海握着手机,看到是一个来自国内的漫游号码,他心狂跳了几下,几乎站不稳。 “我出来了,这个号码,安全!”手机里柳桑田的声音沉着冷静,呼呼的风声在吹。 杨沧海沉声嘱咐:“现在开始,听我指示,不要乱跑。” “嗯,你说吧,我现在正好迷路了。” “好,这里,你要分辨道路,其实不难,他们在每一个巷子口,都立了路灯,路灯的标杆上,有标号,每一个路灯的标号不同。 你现在看一下,你所在了地方有没有路灯,找到标号告诉我。” 柳桑田默了一下,“电线杆那么高,我近视眼看不到。” 杨沧海呼了一口气,百密一疏,怎么没有想过,柳桑田的身高不够,视力也不太好。 平时戴个隐形眼镜什么的,现在怀孕了,那些劳什子也就没有怎么戴过了。 “你用拍的,对着标杆的三米处,拍下来。我来认。” “好。”柳桑田找到一根路灯,比划了一下三高的地方,想着就是杨沧海举起手再长一点地儿,拍了两张发给他。 看到回传的相片,杨沧海心中微紧,那地方距离他所在的地方足有六公里,成年男子都要走上一小时。 这一小时里,还得顶着风,躲着岳峰的人,难保不被抓到。 他脑子快速地回忆,距离这处路灯标号最近地方,他跑去找她,应该更快。 他刚要出去,看到玻璃门外,有人影在动,为首不是别人正是莫朝。 莫家的人,居然跟杨子权联手了。 杨家、莫家、钟家,还有那个一直跟柳桑田有联系的小月。 所有人,都是冲着杨家的那本账本来的。 他立即转身往楼道走去。 此时的他身上穿着的是一身服务生的服装,不仔细看,只会当成来大厦做临时工的研学生。 他刚躲进一间杂物间,就听到听到听筒里传来呼喝的声音,那是日本流氓通常跟人叫嚣时发出的威协之语。 他急声问:“柳桑田!” “麻烦,”柳桑田声音有些飘,随后,听到手机的她继续说,“我是鬼之利刃寿司店的送餐员。” 虽然这一带的流氓多如牛毛,可是对于在这一地区做事的,且是大门店里做事的人,还是不敢招惹。 寿司店,在日本境内有几十家连锁门店,能开到这种地方来,自然跟这里的地方势力是相识而且得到照顾的。 男子听到柳桑田这么一说,连点头哈腰的,恭敬的离开。 柳桑田摸了一下身上这件外卖服,向电话那边的杨沧海感叹:“看来职业不分贵贱。” 杨沧海听到她口气轻松,不像是刚刚面临过几场风险的人,反而还能调侃几句,有些心痛又宽慰:“好,现在开始,我告诉你走下一个路标。你往前走三百米,向右,有一家桑拿店,名叫久卧的,看到后,你走过去,那家的旗幡是黑底红字,不要弄错了。” 柳桑田骑着脚踏车,左拐右行,看到一排一排的旗幡,在路口飞舞,因为写的是日文,她要花时间才能辨认。 好在他说,是黑底红字,一片白底黑字,或是蓝底黑家的旗幡里,很快认出几面。 久卧,看到一个卧字,还有几个一脸满面红光的人出来,估计是泡澡才结束,认清后,直接骑了过去。 从桑拿店,到出口,一公里,她只用了不到一分钟。 她的喘息声,让杨沧海很是担心,其间不断说:“你不跑,不要跑,用走的,走过去。” 他并不清楚柳桑田是怎么在一分钟后,便对他说:“我到了,你收照片。” 但看到新的路标照时,他确信自己找的老婆是个中长跑的天才。 他在电话里疑惑的问:“你真的跑过去的?” “嗯。”柳桑田没有解释,只催促他,“接下来怎么走?” 这也没有办法,杨沧海再心痛,也只能忍着:“向右,大约一公里,一直往前,那里有一个福上公交站,上去后,坐三站,到西止站下,下来再跟你说怎么走。” 刚说到这,柳桑田看到有人向她这边张望,她立即说:“好像有人,不能直行。” 杨沧海马上说:“右拐,往前一百米。” 柳桑田:“到了。” 杨沧海:“看到天之马网吧没有,你进去,那间网吧有后门,你从那里出去。” 柳桑田嗬呀一声,一鼓作气,骑到门口,把车一扔,也不顾不得什么规矩,疾行进去,看到有人从对面过来。 估计那边就是后门,她几步快走,穿过长长的走廊,看到了一处矮门。 “有人堵门。”她轻声向电话里说。 第 115 章 “直接跨过去。”杨沧海强势的命令道。 呃……两条汉子,大喇喇的横在后门处,那里地面上有一个暖气片,正在往喷热气。 怪不得。 柳桑田憋气拎起衣摆,大步从那两的头顶上迈过去。 期间,那两人睁了一下眼,看了一眼,然后,又倒头睡去了。 “快往前走五十米,有一家按摩店,进去。”杨沧海催促她,又道:“进去后,你会看到店中的老板,他是中国人,你跟他说你是中国人,你男朋友带你来旅行,但是真实情况是想逼你在风俗街做生意,他会让你离开,记着走后门。” 这都什么? 柳桑田简直觉得杨沧海就是一个活地图。 不对,他是这座城里的一份子。 或者曾经把青春和热血洒在这片不属于他的遗忘之城。 “见到老板没?” “你出来了吗?” “你在吗?” “柳桑田!” 一条长长的甬道,走过之处,三三两两的女子,个个浓妆艳抹的互相调~笑,打趣着。 偶有一个男人出现,所有女人的眼都会注意到对方,拿眼打量过后,会有一个摇曳生姿的走出来,拦住来人。 而此时,她们的目光都齐齐落在柳桑田的身上。 一个穿着快递服,在低声对手机说着:“喂,喂,喂……” 中国人。 中国女人。 送快递吗? 手里提着一盒子“鬼之刀刃”的乌冬面。 那几个女人快速围了上来。 拿眼审视着她。 柳桑田听不到手机里的指示,硬着头皮救助:“我是中国人,网恋男友奔现,处了几个月,他把我带到这里来,说是让我在这里工作,我想离开。” 几个女人互视一眼。其中一个,看到快递服下藏着的校服,眼中闪过一抹惆怅,若有所思的看着柳桑田。 柳桑田这才想起应该说日语的。 惨了,日语,要说这么长,怎么说? 天啊,这不是日常对话级别的能力,就能说得清楚的。 呃…… 外语啊外语,平时多学着点就好了。 都怪杨沧海,这几个月天天让她听中国电视,读中国小说,说是要进行中国式胎教。 这下好了,宝宝还在肚子里,学没学会不知道。 孩他妈已经被带勾里去了。 突然一个女子向她走近,低声说:“妹儿,跟姐走。” 中文,地道东北口音。 柳桑田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迷宫般的按摩店,穿过了不知多少道门,又绕着走了多道,才到一处寂静地。 “妹儿,顺着这条路走,走到一株挂满红色福袋的樱花树下,往左走,那边有一间放杂物的房间,你进去,找到一个柜子,推开,就能出去了。 说着话,身后已经传来嘈杂声。 看到柳桑田似乎行动有些吃力,她一急,拉着柳桑田就要开跑。 柳桑田极力跟上她的步伐,小跑到樱花树下时,后面的声音已经近了。 柳桑田看到一处拐角地,那里似乎也是出口,便将外套一脱,用力向那边丢去。 不一会,有几个人的声音传过来。 “看到一男一女没有?” “没有。” “女的,这么高,长头发,大猫眼,男的,很高很瘦,像个大学生。” “没有。” “叫你们老板出来。” “我们老板忙。” “叫她出来接客!” 女子听到这话,脸一冷,一把将门推开。 回转身,她的手碰到了柳桑田的肚子,手一缩,意识到什么,快速的看了柳桑田一眼。 “我……”柳桑田没办法解释。 那女子脸色一怔:“有孩子了?我艹,渣男。” 她扶着柳桑田一齐进了小屋里,没有离开。 而是推开柜子,拍了一把钥匙给柳桑田,她说:“外面有电驴子,骑一辆逃命去吧。” 说着,从手腕上一撸,像搓泥一样的从腕上取下一个大金镯子,塞进柳桑田的衣兜里:“拿着,遇到难事,顶一下。” “你叫什么?” “嗨,你还想着我们会再见吗?”三月樱摇头,“这种地方,赚的钱不干净。” 柳桑田心中一动,握住她的手:“你的心是干净的。” 三月樱眼中一闪:“这话说的……你快走吧。” - 岳峰来得很快。找了一圈,没找到,就看到一碗“鬼之刀刃”的乌冬面,摆在一盏桔色小灯下。 他知道人又跑了。 他摸了一下面盒,微温。 跟着来的几人,一个个没头苍蝇般在按摩院内转。 他沉默看了一会,拿出手机,跟那边汇报。 “权哥,人又跑了。” “盒子呢?” “没有看到。” “李从扬跟她在一起。” “……” 手机那端停顿了一会,几秒后,阴恻恻的传来一句:“按我说的做……” 刚把柳桑田送走的三月樱,手里正拿着柳桑田扔掉的校服。 岳峰盘问了她几句,也没有为难她,只是比量了她的一下,说:“把这衣服穿上。” 三月樱愣住:“哟,真稀奇,这别的客人来了,叫脱,您看你,叫人穿这十年的旧衣。” “玩制服诱~惑?”跟在岳峰身边的随从问。 “妈蛋,脑子里成天想这些的。”岳峰一巴掌打在那人的后脑。 “老大,我以为你看兄弟辛苦了,所以……” “就是,这地方,难得来一回。” “就是,我们祖宗被日本欺负过,现在,换来我们欺负他们的子孙……” “啪!”岳峰一脚踢在那人的膝弯上,“你上!” “我?”那人不敢相信,眼里充满渴望。 “快点,上!”岳峰催促。 “脱衣服?”那人说,“我想确认一下流程。” “给她穿上。”岳峰暴喝。 那人一听,顿时没了兴致,但还是很狗腿的任劳任怨的上前,开始扒三月樱的衣服,边扒边说,“你好好一个中国妞,穿什么合服,穿校服,穿这个显年轻,显单纯……” 他嘴里吧啦着,跟着来的几个人,觉得欺负自己同胞姐妹有些不妥,纷纷别眼别开,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 三月樱一边反抗,一边问候他们家祖宗。 一口流利顺畅的国骂,字正腔圆。 岳峰不耐烦的拔下她头上的花钗,一下子怼到她的脸上,轻轻划了划:“又不是叫你脱,是叫你穿呢!” 三月樱安静下来,瞪着对方。 另一边,杨沧海已经失去了柳桑田的消息。 手机信号不通。 他焦急的等待着,不停的拔打着她手中手机的号码。 突然,手机响了。 他一看,愣了一下。 按下接听。 “老三。” 是杨子权的声音,画面里,他正闲适的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昂贵的羊绒毯。 “杨子权?”杨沧海心中咯噔一下,不由得皱紧眉头。 “柳桑田在我手上。” 声音如同地狱之鬼,阴冷而无情。 “你想怎么样?”杨沧海问完,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我不会为难她的。” 听起来,是个很温和的人。 “好,只要你放过她,你说什么我照做。”杨沧海反而镇定下来。 “我想要你的命,你给吗?”杨子权的声音轻松自在,像是猫儿在玩耗子一样。 把生命视为玩物。 “你要的是杨家绝对的掌控权。”杨沧海说。 这话点出杨子权的心声。 “你很了解我。”杨子权声音里带着笑意。 “的确,我从认识你的第一天,就在了解你。”杨沧海扬了扬脖子,他的桑田为什么还不打电话给他,真的如杨子权所说,已经在他手上了? “不过,她毕竟是你的人,你先看看她吧。再说,你这么精明的人,见不到人,怎么会跟我亮底牌呢。” 杨子权按了一下三方通话,一直处在接听状态的另一方——岳峰,他的声音和画面出现了。 身穿校服的长发女子,半跪在榻榻米上,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头发遮住了脸,几条像红色丝线般的血迹,沿着腿往下流,一滴一滴落在洁白的棉被上。 “我要看她的脸,让我看到她的脸。让我看看!”杨沧海冲着屏幕吼道。 这不是真的。 那不是柳桑田。 他不相信。 “好啊。”杨子权切换成自己画面,笑着说,“你久居日本,口味很重啊,那就来点刺激的,“浴血奋战”,怎么样?” “无耻!”杨沧海涨红的右眼,闪出一丝凶光,恨不得冲进屏幕里,掐住杨子权的脖子。 “这个世界,没有不无耻的,只是给的代价,不够让人们产生无耻的行动。 但,只要金钱足够多,多到能摧毁你们嘴中的道德、感情时,那时所有举动都是合情合理的。” 杨子权讥笑的看着他:“杨沧海,你的母亲是怎么样活下来的,你忘记了吗?现在你的女人,也会像她一样坚强吗? 我想未必。 毕竟,她所受的教育,她曾经效忠的组织,都是要求她做个完人的。 被玷污的人,成不了这个时代的英雄。 她只是别人领功时的一块垫脚石,就像当年的柳颂一样。 她会受到精神上的、肉~体上的折磨。” 杨子权长篇大论的话,像一根烧红的铁棍,一下下捅在杨沧海的心口上。 那颗心狂乱的跳动着,跳得失去了控制,让他一下子陷入了杨子权的语言陷阱里。 刹那间,他宁可被骗,不敢去赌。 “让我跟她说话。一句就好。”他无奈恳求。 “杨沧海,你还敢跟我提要求?”杨子权慢条斯里的,对第三方说,“岳峰,兄弟们这一天辛苦了,那个人,打赏给你们了。” 说完,他快速地按下三方通话,将那女子受辱的画面接驳给杨沧海看。 第 116 章 等柳桑田骑上小电驴开出一段路后,才发现手机已经不能再接电话。 长时间保持通话,这台抢来的手机已欠费停机。 她边握着手机,边在路上骑行,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去向何方。 远处,红蓝色的灯光闪烁着,几辆警车停在那边。 她看着消防车正在收水枪,看着吊车,把卡在小巷子里的一个烧得只有一个空铁架的车子拉出来。 燃烧的气味借着风向,传到了她的鼻腔里。 一张担架摆在街边,寒风吹过,蓝色的塑料布被掀起,焦黑色的一截东西露出来。 一股子皮肉烧焦的味道,呛得她猛咳了几声。 她骑着车,假装只是路过,听到身后有人在说:“不知道男女,要等尸检报告……现场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好像……大概是交通事故……” “可能又是一个偷渡过的流民,这种案子跟樱花一样,每年都有……” 后面的声音被冷风撕得支离破碎,柳桑田开过去,整个身体都僵得不行,因为太冷,因为穿得太少,因为她已经奔逃了一晚上,更因为她听到的……身体一斜,失去了重心,连人带车甩在了马路边。 她卧在地上,一动不动,麻木的四肢,让她感觉不到痛,只有寒意,无孔不入的从四面八方袭来。 一直搜索她的岳峰,在小巷子口留了人,正跟岳峰通过话后,知道杨沧海已经被莫朝给抓住了。 而最让留人得意的是,就在他刚刚接电话的功夫,就看到摔在不远处的柳桑田。 对方走到她的跟前,看了她一眼,用脚尖踢了踢她的肩头,对手机那头说:“老大,柳桑田自投罗网了。” 那一直没有挂断的电话听了,马上说:“开启视频通话,对了要对着柳桑田的正脸拍,让那只狐狸看清楚了。” 杨沧海被押上车时,通话还在继续之中,他一直坚持要跟柳桑田见面。 这回岳峰没有耽误太久,直接切了柳桑田躺在马路边上的画面,“看到没有,我说我捉到她了,你还质疑我。啧啧……怎么不说话了……刚刚是杨子权诈你……你也知道那女的可能不是柳桑田,可你不敢赌这一把。说到底,你就是太重感情了。” 杨沧海死死盯着画面里的人,嘴微微张开,带着不急切与不确定。 外面只穿着一件长毛线衣的女子,歪倒在地上,发紫的嘴唇上,裂开一道血口子,半垂着的睫毛遮在没有光亮的眼珠上,细长的右手手指上沾满泥。 他在电话里叫着一个名字,语气难掩焦急,“桑田?桑田?” 好半天,那边都没有反应。 直到有人把镜头怼她的眼前,拔了一下她的下巴。 她的脸才正对画面。 “桑田!” 他几乎沉痛得不敢看她。 柳桑田手抚在肚子上,眼睛在流泪,像一只护崽的流浪狗,身体已经严重失温,却还可怜巴巴的想护着自己的孩子。 “桑田,你听到了的话,就动一下手指!” 柳桑田的右手中指,下意识微微抖了一下。 画里的杨沧海在流泪,眼睛里藏着沉重的庆幸。 “桑田,你会没事的,我跟他们回国去,我去承担杨家洗钱的一切罪行。你会没事的,相信我。”杨沧海自责的说着,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的斗志,像是被浸满毒液的藤萝,缠住了命运的喉,只有服从,不敢反抗。 他以前,让杨子权找不以什么可以攻击的点。 拿他那点跟小明星的花边闻弄不出火花。 用同性恋的话题去打压他。 但这些都不曾真正动摇他在杨家的地位。 杨大兴看重他的个人能力,赚钱实力。这让杨子权对这个弟弟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做大。 直到今天,他终于拿捏住了他的致命弱点,一举夺得主动权。 沧海的死穴是桑田。 桑田最不舍沧海。 杨子权看着电脑屏上,切出的两个画面。 一个是被逼得再无反抗之力的杨沧海。 一个是倒地不起,奄奄一息的柳桑田,他嘴角浮起一丝胜利的笑容。 总算是不再受制于这两个人。 现在就算盒子里的电子账本被找到,只要杨沧海站出来顶罪,那他就会没有事情。 到时,杨家无论怎么被查,他都可以把事情推到杨沧海的身上。 损失会有一些,可是相比失去自由,那些钱算什么? 只要杨沧海这个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没有了,以后东山再起,就不会有障碍。 他的目光微微一侧,看到了柳桑田的肚子。 那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了的一个事实。 她怀着杨沧海的孩子。 又一个潜在的竞争者出现了。 他眼中寒光一闪,阴森森的命令:“老三,老婆跟孩子,你只能选一个留下。” 杨沧海眼中一滞,眼神充满仇恨的看着手机屏里的杨子权。 “我是为你好,你孩子要是生下来,知道有你这样一个父亲,将来会恨你,恨柳桑田的。”杨子权轻哄般的说,“出身就投错胎的感觉,你又不是没有尝到过。听大哥的劝,不要把自己曾经受过的罪,又传到孩子的身上,嗯?” 他的语气,像极一位溺爱晚辈的长辈,温和异常。 可是每一字,每一句,都包含着的恶毒的诅咒般,让闻者全身发凉。 “记着,无论如何都不要再生下这孩子,不要生,不要生……”他的声音哽咽得说不出来。 “……”柳桑田没有表情的眼睛突动了一下,看了看手机画面,终于有了一丝意识,杨沧海还活着,真好。 随后回忆起他刚才说的话,他为什么这样说,是谁在逼迫他? 账本已经交出去了,他应该对杨家就没有威胁了。 但她低估了杨家人的报复心态。 特别是杨子权,虽然账本是在各路人马争夺中,失去的,但是他认定错在杨沧海。 他要找一个替罪羊。 哪怕这只羊,曾经竭力保护过杨家。 但在此刻,这只羊,已经被利用完了。 也是,这就是杨家人。 只有杨沧海是个例外。 柳桑田眼色苍凉的跟视频里的杨沧海对视,有一刻,真想揪出那个躲在视频后面,看着她和杨沧海受苦的杨子权,想问问他,他到底是什么基因组合成的人类。 居然如此的不顾念亲情。 还是金钱的能量太大了,大到让这个男人敢去挑战一切人性的底线。 “如果我不肯呢?”柳桑田问。 视频里突出现另一个声音,像从不属于人类的世界从天而降一般,温情脉脉的,每一字一句却阴寒无比。 “那我可以帮助你,让你就像正在从你身后抬走的那个人一样。保护你不会像现在,躺在地上这样冷着。” 柳桑田去看担架,目光随着被抬起的担架移动,眼睛突然一怔,后怕、恐惧、心酸各种神色在脸上轮流走了一遭,复杂的心思翻涌在心头,但心中有个声音在说,“不能再这样一味逃避了。” 两个月后。 国内主流媒体发布了一则重磅消息。 新年结束,曾经在桐城标杆式的存在的华阳集团老总,因洗钱、扰乱金融次序、控制拍卖公司、非法侵占国有资源等等罪名,被批准逮捕。 而在这一则消息公布后,最为耐人寻味的是,整个上杨家,主要犯案人,只有一个——杨家能力最强的三少爷,杨沧海。 虽然他的家族,想以巨额保险金交保,可是皆因案情重大,牵连太广而被检方拒绝。 此时的杨家,正厅里,摆了一桌酒席。 能做三十人的大圆桌上,桌上三十套碗筷,摆得整齐有序,二十几道菜在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上齐。 热汽腾腾间,一条萧瑟的身影慢慢的从大厅的侧门进入,踱步向窗边。 深紫色的窗帘,拉开了一边,倒悬于窗外的冰棱,太久没有人去敲碎这些冰棱,如刀一样挂满一圈。 杨大兴看着窗外,等了一会,没有看到曾经熟悉的面孔出现。 “老爷,莫朝说不来了。” “老爷,钟家说钟小姐今天要出庭,所以就……” “……”杨大兴一抬手,仆人闭上嘴,小心看着他。 “子权和子安呢?” “都在国外。” “什么?” “听说要尽快处理一些事,在办移民。” 杨大兴叹了一声,办出国,离开这里,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他都七十几了,还要离开故土,真是副得没有路了。 过了一会手机响了,听到里面跟他传来杨沧海受审的消息。 他只问了一句:“要多少钱能保释?” “这次真不是钱的问题。” “一千万够不够?” “……” “我把南海项目的开发权无偿转让……” “已经被冻结了。” 杨大兴的脸被狠劈了一掌一样,有些站不稳,只不过两个月,动作可真快啊。 “老哥,快点给自己找后路,要不先飞香港,再转去泰国,再去哪里,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连合作半辈子的人都这样说,看来这一次是动了真格的。 “为什么这样?没有一点可以通融的?不能对杨沧海高抬贵手一下吗?” 第 117 章 电话那边的人说:“你去问杨子权的好儿子啊,他可是做死证的。连他爸爸给李素的那张卡,也被当成证物了。一个月上百万的家用,钱都是从那几个地下钱庄转过去,然后洗几次,汇到了李从扬的海外户头上。” “什么?”杨大兴一下子跌坐在躺椅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那人继续说:“你们这是窝里斗,孙子也是靠不住的,你还是自求多福了。” 坐在椅子上喘了几口的杨大兴,眯了眯眼睛,盯着桌上一道名为“多子多福”的菜,嘴角抽了抽。 真是莫大的讽刺。 过后,他重新振作般的冲屋内的人大声命令道:“给我把杨家活着,能喘气,能走,无论大小全给老子叫回来!” “是……老爷……那要通知李素吗?”管家小心翼翼的问。 “她也是吃我杨家的米才有今天的!” “那……李……”那人把“李”这个字发得很轻,在说“从扬”两个字时,声音大了些。 “他是我唯一的孙子,不论他做了什么,他血管里流着杨家的血!” “是!”管家的声音里松了一口气。 - 杨子权匆匆忙忙的让人推他出门去,李素追上来,悄声问:“这是去哪啊?” “老爷子找。” 李素叫住他:“你等等。” 杨子权不太情愿,但不好驳她的面子,只好让人退下,自己坐在轮椅上等着。 约摸过了五六分钟,李素出来,拿了几盒子昂贵的补品。 杨子权皱眉:“送这个做什么?他又不缺。” 李素小声的交待:“今天是老爷子的七十大寿,你是长子,应该送些东西的。” 杨子权不悦的看着那些东西:“现在不比以前,以后还是是省着点。” 见李素不太高兴的样子,他马上找补道:“钱花在自己人身上,我不心疼的,但不要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李素没有吭声,低下头,抖了抖手中的毛毯,黑色毛毯很大,很软,能把整个人都包在里面。 就在她张开毛毯的同时,一条人影悄然钻到了后备箱中,谁都没有注意到。 李素看到杨子权要坐最后一排,她上前说;“坐前排吧,你最近老咳,应该是肺不好了,前面空气新鲜点。” 杨子权觉得也是,于是听话的坐去了前排。 几个保镖要跟随,杨子权摆手说:“不用了,在家保护着夫人就行。” 李素眼内光芒一闪,上前:“要不我陪你去,这样不用别人护着了,你护着我。” 杨子权有些感动,苦笑说:“我现在只能用钱雇人护着你,我自己……”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腿。 李素有些不忍,忙打住,退向了一边。 目送车队离开的李素,悄然回到大厅里。 拿了一只菜篮子,便出门去了。 超市离住所也就过两条街到了,她如往常一样,不快不慢的向前走去,身后两个保镖距离五米之遥的跟着。 只要她停下,那两人也就停下。 自从柳桑田被关在杨子权的住处后,李素也被人看管起来。 她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会被第一时间通知到杨子权那里。 已近三个月,她一直表现得平平静静,对于家里突如其来的柳桑田,没有多大的反应。 用她跟杨子权平时闲聊的话来说,不过是买菜时,多买些一点而已。 进入超市,在门口宣传栏那,顺了一张特价宣传海报,边看边找今天的特价商品。 她转去卖酒的货架上,取了两瓶白酒,又买了些大凉山的黑桑葚。转到买甜酒的地方,来了两盒子贴着今日日期的。 买完了,她特别去包装区,让人打包,填写上送货地址。 店员问:“要加急吗?” 李素没有出声,看了一眼加急的金额,直接拿出手机给对方扫码。 店员一看给了双倍的加急费用,这是要现在立即送的意思。 再看地址,不远,三公里,小电驴,半小时内可以搞定。 完事,李素拎着袋子,扬长而去。 跟在后面的两个保镖上前问:“夫人,给谁寄东西呢?” “给我儿子。”李素淡淡的说。 “啊?” 两人向柜台靠近。 “今天是他爷爷生日,让他带些礼物当寿礼,你们不是连这也要拆了查吧。” 两人一听,马上停下。 的确今天是杨大兴的生日。 连杨子权都要去的。 李素不被杨大兴承认,可是孙子李从扬,还是杨家的长孙。 就算现在搞得冰火不相融的,但谁能说以后,杨大兴会突然对这个唯一的孙子另眼相看呢。 再说,一直在传,杨大兴正不惜代价的想保释杨沧海出来。 这不正说明,杨大兴是个很看重血脉的人。 两人悻悻的退开,不敢再过问。 在黑暗里已经呆了近一小时,柳桑田缓缓睁开双眼,花了好大的功夫,再忍住呛鼻的汽油味,侧卧了一会,感觉平稳了一些,昨天后半夜一直躲在狗窝内,身上还带着狗儿的毛毛。 那只大金毛,被她天天的喂鸡腿,已经喂出了革命感情。 连它的四个平方的豪华大别墅狗窝,也肯借她睡一晚。 感叹人狗情深后,柳桑田又对杨子权软禁自己表达出某种程度的担忧。 他从他把自己安置在他的家里来看,并不安着什么好心,更多的只怕是利用她,但是她还有什么好利用的? 想不通。 正想着,车身突然倾斜了一下,随后听到车厢里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李从扬。”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 “有事?”杨子权的没有跟他再谈下去的兴趣。 “杨大兴生日,我妈觉得我应该去的。”李从扬有些不情愿的承认。 听到对话的柳桑田心里跳了一下,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李从扬。 自从上次一别,李从扬就再没有出现过。 她小心的挪动的身体,想着要不要来个破盖而出。 试着用手顶了顶,后备箱的掀盖,发现跟个王八盖子一样,罩得严严实实,一点缝隙也没有留下,要不是她曾经看过孟飞修车,知道后备箱的里装尾灯的地方,可以直用手给扳开,估计这会她已经窒息而死。 借着那里的留下的孔,她试着把手指缓慢的向外伸去。 突然,什么东西把她的手指顶了回来,痛得她龇牙咧嘴的,就听到一个声音在说:“我跟你一起去,没有意见吧。” 车内的人沉默着。 他不是不知道杨大兴点名所有杨家人都要到场。 这是有大事要宣布的意思。 而这种事,以前从未有发生过。 就是把杨沧海从黑煤窑里接出来时,杨大兴都没有问过谁的意见。 只是在一次便饭时,跟家里人提了一句。 那句话,至今他都还记得。 “我要接回你们的三弟,他叫杨沧海。” 而在杨大兴的眼里,只是杨家以后会多一张嘴吃饭,多一个人姓杨的儿子,以后他就有三个儿子了。 李从扬拍了拍后备箱:“不过一顿饭而已,反正柳桑田已经失踪,再也没有人能打开那个账本了。” 杨子权透过车窗看了一眼李从扬,神色戒备而复杂。 这些柳桑田都没有看到,但能体会出杨子权此时的心情。 让儿子给告了,怎么着都不可能心平气和的,接受儿子跟自己,一起去看老爷子的。 他没有那么大的海量。 可是,李扬说出账本的事,这让杨子权又有些迟疑了。 现在杨沧海认下的罪,大多还在等着最后的证据出来应证,要是柳桑田不在他的手上,估计以现在的情况,杨沧海也就判个几年,然后放出来。 真是那样的话,柳桑田就必须永在他手里握着,否则他一旦出来,就能是猫变虎,瞬间咬死他。 现在的杨子权有些后悔,应该让盒子打开,证据摆上台面后,再出手拿住柳桑田,这样才能让杨沧海出庭时,当庭认下所有的罪,不至翻供。 可是谁能算到,在日本逃亡路中的柳桑田,居然将盒子交给别人带走。 她孤身一人,牵着莫朝、岳峰两路人马,在西城的爱邻街区兜圈子。 这个不声不响,看着斯斯文文,一巴掌打下去就能立即哭的女人,居然心机如此深城。 总是能在绝境之中,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像草原的野草一样,火烧之后可再生,连根拔起后,看着已经死透了,却是沾土就活的。 棋差一招啊,他暗暗痛恨这种感觉。 但,表面上他却保持着一贯的优越与沉稳,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前方,没有拒绝李从扬的要求,只对司机说:“走吧,他想跟,就让他跟着吧。” 唉,总算有一个跟杨子权不对付的人出现了,柳桑田心中有了一比安慰。 去杨家老宅,并不算近。 柳桑田卧在后面,一时间困意袭来,一会便沉沉的睡去。 再次醒来,四周安静极了。 她居然困到停车熄火都不知道。 尾灯的那一点点光还在,借此判断,应该是白天。 听到车子边上,有人在说话。 “开了一路,车脏了,拿去洗洗。”管家说。 “我来洗吧,反正我也不想进去看到他们。”这是李从扬的声音。 “你来了不去看他们吗?”管家好心提醒。 “东西必须送到,人到不到的,看心情了。”李从扬又恢复成倔强的样子,“再说了,等会子要是开祠堂,搞那一套让我认祖归宗的戏码,我可受不了。” 这倒是一句实话。 要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去理解一个七十岁老头想法,好比让老头子去参加年年在改革的高考。 那是看天书啊。 还好,杨子权这次并没有勉强他。 在他看来,李从扬总归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能少说一句让他跳脚的话,就少说一句吧。 柳桑田心下刚刚稳了稳神,突然车身躁动起来。 无论是发动机的声音,还是脚踩油门的节奏,与之前的平稳缓慢都不一样,车子再次发动,告诉她一个事实,这辆车,被新人控制了。 她在车内被颠了一会,随后到了一处地方,停下。 “呯”的一声,头顶上那个被她戏称为“王八盖子”的后备箱被掀开。 呼…… 第 118 章 新鲜的空气,像流水一样扑面而来,一下子灌到她的肺里。 她猛吸了几口,刚刚憋得快要缺氧的她,像是一下子扑到了氧气里,一下子心跳快了几拍。 只是,这种舒适感,很快被眼前一阵的眩光替代,春光太强刺眼。 她半眯着,拿手挡,适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暴露在阳光下。 过了几秒,手被人拉扯着。 身体从卧式变成坐式。 李从扬压着声音,面色凝重的说:“太危险了,快走。” 柳桑田扶着腰,拖着沉重的身体挪出后备箱,宽大的绒线衣,已经挡不住大腹便便的曲线。 她的肚子大到,她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脚尖了。 “走,我带你离开这里。”李从扬忠实的执行着他的想法,半抱半推的把柳桑田往另一处门带。 “你来过?”柳桑田扛不过男人的力量,被动的挪动着步子。 “我看过他们家的地图。”李从扬没有丝毫犹豫的说,眼睛紧张的四顾着周围。 “他们……”柳桑田没有说出口,只做了一个口型。 杨家老宅的主人,此时正在大宴宾客,而那主人,以及主人的儿子,是这座城里的首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成为跟他们有关系的人。 哪怕能沾点杨家的名气,也能生出沾沾自喜之色,在微博朋友圈里炫耀一番。 是个人都恨不得能拥有跟杨大兴,或是杨家随便哪个儿子扯上一星半点关系的机会。 而李从扬从出生就跟杨家羁绊上了,可是被他一个“他们”的用词,生生拉出陌生的,不可跨越的鸿沟感。 柳桑田内尽轻叹了一声,握住李从扬的手:“你放了我,你怎么办?” “不要管别人,你自身难保。” “是吗?”柳桑田眼中滞,“可我不能不管我的男人。” “他是罪有应得!”李从扬说完,有些心虚,但只是转瞬间,又自以为是的加重语气说,“这杨家,连喂的狗,都是吃着不干净的钱买来的狗粮。他是吃杨家米长大的,这是他的命。” “可我和他都是不信命的人。”柳桑田眼神之中充满着叛逆之色,盯着李从扬看。 对峙几秒后,李从扬只好放缓声音说:“那你也等待三天后的开庭吧,检方会指定律师给他的。这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柳桑田一听,七十多天来,关于杨沧海的消息一直闭塞不通,无论她如何央求李素,对方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终于在此时听到了最新的进展。 瞬间万念在脑海里如奔流一样,汇集在一起,只有一个想法让她马上做了决定。 她微一沉吟,手挣脱出桎梏,甩开李从扬,退后几步。 李从扬大惊:“你干嘛?我跟我妈,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在救你。” 柳桑田目光遥遥的看着远处的杨家老宅子。 金色的大门,是今年刚刚换上的,大门后面的人正享受着美酒佳肴。 他们没有人想到,这一刻平静,是谁给他们换来的。 柳桑田傲然的对着那大门的方向,说:“那里的人只要在一天,我们就永远处在风险之中。” “你!”李从扬发现自己居然无从反驳。 柳桑田扬起头:“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这样的人要过得谨小慎危起来,还不是因为我们动了那群人的利益。但那些金钱真的能是像山川河流,经得起时间的拷问的吗?” 她凄然一笑,“金钱綑绑住了正义,我们又能逃到几时。” 说完,她移步到车前,打开驾驶室的门,扶着腰慢慢的坐了进去。 李从扬惊觉到什么,忙趴在车窗处:“你要去哪?” “杨子权不是一直用我来威胁杨沧海吗?”她眼神决狠的盯着杨家老宅的方向,“那是因为杨沧海也不相信有谁能住我。” 李从扬忙阻止道:“你不要冲动乱来,现在我带你走,会有人保护你的。” 柳桑田冷冷看他一眼:“我已经被关了七十四天零十八个小时,现在你跟我说保护?你们连我在哪里都不清楚。”她淡淡一笑,“你还是去忙着起诉杨家洗钱的事吧。” “柳桑田!你得守规矩!”李从扬说,“站在我们的立场,我们没有并没有保护你的义务。可是还是有人为你死了。” “你怎么不说,是有人为了你的鲁莽而死!”柳桑田看到李从扬的脸瞬间垮掉,她咬了咬牙继续道,“小月不能白死。我孩子的爸,不是坏人,不是罪人,他同样是受害者。” 车子,在一阵轰鸣声中,倒退了数十米,逆着冲上了公路。 杨家老宅冷冷清清的,几辆豪车从外面驶入后,从车子里下来几个人。 管家笑迎他们进去,转身就冷下脸来,摇头叹息。 今时不同往日了。 又一辆车停下,下来一个身材很胖的女人。 她身上裹了一条驼色的披肩,披肩很宽大,像一个帐篷一样披在身上,借以掩藏她臃肿的身材。 管家站在门口迎客,一眼便出车子是杨子权的。 刚刚不是被李从扬开出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再看来人,一脸素面朝天的,直接往里走,有一种轻车熟路的感觉。 这人……来过? 莫不是杨子权养在外面的那些“xx小姐”,或者不是,而是李从扬的“女性友人”。 这小子,什么品位,这么胖的女人也往家里带,就算脸有几分姿色,这身材。 连管家都嫌弃不已。 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身上披着的……一张毛毯,是杨子权平时盖在膝头上的! “这位小姐,能跟你借一步说话吗?”管家几步追上,就在披着毛毯的女人进去大厅的前一秒,拦住她说。 柳桑田瞥他一眼,微笑:“要说在这说。” 管家一愣,没有见过这么横的,就是常淑金,也不从不这样说话的,他保持着礼仪:“那您是哪位带来的。” 柳桑田望了一圈:“带我来的人不在。” 管家脸上还有一丝笑意,眼底却是不屑的打量:“那不好意思,请您到偏厅去喝茶,吃些点心吧。” 他还是保持着风度。 柳桑田嘴一撇:“不了,我有点犯恶心。” 想起在车里闻汽油味这几个小时,她胃还真的不舒服。 说完,她往大厅里的桌边看,杨大兴坐在正位上,左手坐着常淑金,右手依次坐着杨子权、杨子安、还有坐在客人席上的钟芊雯,除此之外,只有零星几个杨家旧人在。 那些柳桑田一个也不认得。 满桌的好菜,高脚杯中倒入的红色液体,被这些人缓缓的喝入嘴巴里,每个人的脸色不尽相同的笑意里,藏着对杨沧海入狱之事的漠视与落井下石之色。 特别是其中有人,早就看到她,却装不识认的虚伪嘴脸,让柳桑田认识到,自己来对了。 杨子权早看到了柳桑田,他正不紧不慢的跟杨大兴说着什么,仿佛他从来不知道柳桑田存在一样。 杨子安有些错愕的看着柳桑田,他立即向钟芊雯使眼色。 钟芊雯也是很吃惊,但转瞬间,却冷淡的把视线一移,马上亲亲热热的跟常淑金互相寒喧起来。 而常淑金正喝着茶,余光看到柳桑田时,并没有在意,直到管家拦着她一个劲的要赶走她,她才抬眼仔细的看了看。 这一看,惊得她茶杯都拿不稳了。 她手肘碰了碰杨大兴,眼神示意他看门口。 杨大兴这才看见柳桑田。 他有些意外,挥了挥手,算是叫管家让开的意思。 柳桑田目光坦荡的看向大厅里,接受着各种目光的打量,直到杨子权开口说:“她还来做什么?” “就是,沧海就是她害的。”钟芊雯在一旁帮腔道。 杨子安没有吭声,他多少知道在日本西城发生的事情,虽然细节不知道,但是杨沧海最后听话的回国,还直接进了看守所,以华阳前老总的身份扛下了所有指控,足见杨子权是下了大力气的。 而且杨子权回来后,跟自己还亲兄热弟起来,一点也不提及他让钟芊雯去失账本的事。 那份从容淡定,将一切当作没有发生的模样,让人心惊胆寒。 当常淑金说“这不是那人的姘~头,让她走,看见她就烦”时,杨子安在一旁怼了怼常淑金的胳膊,说:“老爷子在呢。” 因为她喜欢用“姘~头”称呼于兰芳,所以,杨大兴对于这个词是极为反感的。 果然,杨大兴听到这个词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随后问:“你来做什么?” “替杨沧海讨个公道。”柳桑田淡定的说。 “?” 所有人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似乎杨沧海这个名字再度被提及,并不是一件让开心的事。 只有杨大兴听到时,眼睛亮了一下。 他说:“你以什么身份来替他讨?” 柳桑田说:“您觉得什么身份,才能为他讨?” 他说:“她母亲的事,他都不敢出声,你觉得你有什么能耐?你认为你能为他讨回什么?” 言下之意,杨沧海都办不到的事,她柳桑田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跟他要说法。 两方正僵持着,李从扬匆忙跑进来。 他一路疾行,路上无人能挡,连管家看到他,都是礼让三分,恭敬的给他引路。 直到他冲到了桌前时,杨大兴拿眼示意,管家立即为李从扬搬了条椅子,放在仅次于杨子安的位置上。 杨子安一下子跳起来:“我不跟背叛者坐在一起。” 他的话让气氛更加尴尬。 特别是杨子权,刚刚风轻云淡的跟杨大兴攀谈,一听这话,整个脸被电击一样,瞬间僵了一下。 杨子安拐着腿,左腿走一步,右后移一步,这样一步一移的拖行到客人席上,跟钟芊雯坐在了一起。 他在表明立场,有李从扬,就没有他。 同样也在向杨大兴示威。 不料,杨大兴眼角都不分他半点,“这没你说话的份。” 随后,直接看向柳桑田,问:“我们这桌有八个坐位,你觉得还有你能坐的地儿吗?” 第 119 章 主桌上,八位,本已坐满,是杨子安离席给李从扬腾了一个位置。 而要再坐入一个,那除非坐到桌面上去。 显然,那不太可能。 这是在赶客。 众人都看着柳桑田,眉宇间,均是一副看戏或是轻蔑的神色。 柳桑田往前迈了一步,目光定定的从每一个人的脸上移去,直到将所有人的目光尽收眼底后,才不卑不亢的说:“我是杨沧海的妻子,我和他本就是一体,既然是老爷子七十大寿,那我也算是替他来祝个寿。” 这话假到没有人相信,可是偏生柳桑田说得言辞恳切。 杨子安插嘴道;“你空着手来啊?还能再虚伪一点吗?哈哈……” 他嘲笑的声音如雷贯耳,让人侧目。 柳桑田并不去理会他,只说:“有一种礼,千里相送,礼轻情重。” “是吗?你送的鹅毛在哪?没有鹅毛,鸡毛、鸭毛、狗毛什么的,我们也算。”杨子安故意插科打诨的。 众人笑而不语。 “我要是你,早就不会出现在这。” “现在的年轻人太不要脸了,杨沧海不在了,还来要钱。” “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换票子花花。” 后面的话越说越不堪。 李从扬大喝一声:“闭嘴,闭嘴,你们能坐在这吃吃喝喝没事人一样,都是因为她男人在替你们扛事!” 众人冷冷一笑,掩面转过脸去,不再看柳桑田。 无所谓,站着就站着,反正刚才也睡太久了,就当是锻炼了。 李从扬并不去坐位子,而是走过她的身边,眼睛向她致意。 这什么意思?他不是最不愿意跟杨家人来往吗? 难道他刚刚受了什么刺激? 只见李从扬一改往日对杨大兴爱搭不理的模样,居然毕恭毕敬的双手奉上一只大礼包。 礼包的包装很是端装华丽,深褐色的锦面,上面锈着一百只有一蚕豆大小的寿字。 而在盒子的正上方,却是手写的一个大大的“寿”字。 笔峰苍劲有力,看着就是练过的。 “……” 大家都没有想到李从扬居然会送礼给杨大兴。 每个人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义的表情。 杨大兴脸上一滞,心口起伏了一下。 “这是我用自己打工赚的钱买的。呃……这个……希望您喜欢……” 杨大兴听到这句,嘴巴半张着看了李从扬半天。 这孩子此时的气质神态像极了杨子权当年二十岁的样子。 可是一场人祸,让自己的长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内心唏嘘不已,感叹,人老了,变得更期待亲情了。 “上面这个寿字,是我亲自写的。我练这个字练了两个月。” 李从扬不好意思的说,有些手脚不知道应该往哪放的尴尬。 杨大兴一听,哪里还管什么东西好不好,立即从椅子上站起,双手接过礼盒。 李从扬眼神一亮,立即顺势说:“您可以打开看看。” 杨大兴脸上喜悦之情已经掩饰不住,赶紧打开包装纸,揭开时,还特别的避开了李从扬手写的那个“寿”,妥帖的放在双膝上。 等盒盖打开后,他看到里面有两瓶高档白酒,适合老年人饮用,度数很低。 下面一排,就一瓶子黑色的桑葚,这个东西是清肝明目的一味药材。 最后下面,放了一碗甜酒,这个是他早年跟于兰芳认识时,于兰芳曾经做过的一道甜食。 他看到这里不免有些感慨万端。 正想着这些东西都准备有心了,突然看到盒子的右下角放了一只木制的娃娃。 他觉得稀奇,拿起来放在手心里端详。 精致的木制娃娃,大眼圆脸,穿着民族服饰,他握在手心里就像捧着一个小婴儿,不由得会心一笑:“从扬,你这是送我一个孩子吗?” 李从扬身子往前一探:“这是南海桑木所雕,名叫套娃。” 套娃?! 杨大兴眼中的光微微一变,手一推,小娃娃,一个谈两个,原来真的是套娃。他抬眼看向李从扬,又看了一眼柳桑田,随后笑了笑,把娃娃套回去,收好。 所有人都屏住呼息看着杨大兴,他目光温和的对柳桑田说:“柳小姐,说吧你来是为了什么?” 柳桑田还在想李从扬为什么会突然送寿礼给杨大兴,那几样东西,跟桌上这些人比,其实是拿不出手的。 但是杨大兴为何看到后,态度为何明显大变。 正想着,杨大兴给了她一个台阶。 她不及多思,往前迈了一步,目光定定的从每一个人的脸上移去,直到将所有人的目光尽收眼底后,才不卑不亢的说:“我是杨沧海的妻子,我和他本就是一体,既然是老爷子七十大寿,那我也算是替他来祝个寿。” 这话假到没有人相信,可是偏生柳桑田说得言辞恳切。 杨子安插嘴道;“你空着手来啊?还能再虚伪一点吗?哈哈……” 他嘲笑的声音如雷贯耳,让人侧目。 柳桑田并不去理会他,只说:“有一种礼,千里相送,礼轻情重。” “是吗?你送的鹅毛在哪?没有鹅毛,鸡毛、鸭毛、狗毛什么的,我们也算。”杨子安故意插科打诨的。 众人笑而不语。 “我要是你,早就不会出现在这。” “现在的年轻人太不要脸了,杨沧海不在了,还来要钱。” “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换票子花花。” 后面的话越说越不堪。 李从扬大喝一声:“闭嘴,闭嘴,你们能坐在这吃吃喝喝没事人一样,都是因为她男人在替你们扛事!” 众人冷冷一笑。 但,杨大兴却点了点头:“的确是,没有杨沧海,我们都不可能还坐在这里谈笑风声。” 常淑金眉头一皱:“都什么时候了,还提那个人做什么?” 杨子安眼神有意无意的向柳桑田的肚子上看去,意有所指的说:“杨家过去有他不多,现在无他不少。” 杨子权早已按捺不住,绝对不能让柳桑田有孩子的事,暴光在这里。 他眼神向管家看过来,示意他马上行动。 管家一抬手,后面跟着两名保镖,二话不说,左右两边直接架起柳桑田的胳膊,就往外拖。 柳桑田深吸一口气,上面三步,扬起下巴,手一松,身上披的毛毯从肩头无声滑落。 “孕妇?!” “怎么回事?” “谁的?” 黑色的毛毯,舞台上最后一道幕帘,本好好的挂在那里,掩盖掉了所有的一切,将最肮脏的一切,与眼前的太平盛世分隔成两极。 而此时,这道界线,被一个叫柳桑田的女人踩在了脚底下。 她点燃了杨家朽败规则下,埋了几藏了几十年的引信,咝咝地冒着烟眼神,燃起的天怒、人怨、家恨、都一并冲天而起。 常淑金手中的杯子,咣当一声落在地上,砸成几块,四溅的瓷渣在地面上弹掉着,和着红色的液体碎成一地污秽。 杨子安猛然站起,看着钟芊雯,眼神里闪着“为什么孩子还在”的表情。 钟芊雯则死死的盯着杨子权,脸色僵冷如北极冰上的狐狸,畏缩着脖子,心口明显的起伏了一下。她的印象中,柳桑田的孩子,应该是被打掉了的。 杨子权脸被抽了两耳光一样,高贵的脸上,首次显出怨妇般的眼神,直勾盯着柳桑田的肚子。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居然跑到这里来了,她是如何逃离的?她有内应? 李从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向柳桑田看了一眼,他不能再帮下去了,因为他已经是在犯规,犯了不可跟犯罪嫌疑人交往过密的错。 但他很佩服的看着柳桑田,他也很想像她一样,活得坦荡真实,敢爱敢恨,但他没有做好。 就如柳桑田所说的,组织里的任务,是由人完成的,人不是冰冷的法律条文、不可触犯的法规。 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都有自己的一套三观与处事之道。 别站在自己的立场,去看待别人,那样只会看到缺点、错误。 李从扬不理解柳桑田为何要救杨沧海,在他看来,杨沧海跟杨子权一样,赚钱的贵族、洗钱的败类,用着两副面孔,游走在他们的构建的金钱帝国里,称王称霸。 他甚至痛恨母亲会爱上这样一个金融犯罪,他认为母亲爱的是金钱供养出来的所谓权力、所谓安全感。 但他无法把眼前的柳桑田跟母亲李素划上等号。 他只能默默守在一旁,看着柳桑田,担心她能不走出杨家。 柳桑田扶腰扬眉吐气的向他微笑,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刚刚送礼让杨大兴有所触动,看起来有多么的小儿科。 管家吸着气,用夸张的眼神盯着柳桑田的肚子,有些慌张:“老爷,这……” 杨大兴:“不知轻重的东西!” 管家立即喝退两边的人:“对不住,柳小姐,我真没有想到。” 柳桑田看着开始从大厅里退去的保镖,此时才发现,明面上只有两个,可是在大厅的各处,看不见的地方,却藏了十几人。 天啊,杨大兴真是虎死不倒威啊。 第 120 章 柳桑田吞了一下口水,“我想跟您单独谈谈。” 杨大兴:“这是谁的孩子?” 柳桑田抚了一下肚子,露出欢喜之色:“杨沧海的。” 杨大兴有些不信。 李从扬默然把刚刚送出的礼盒,又重新打开,把礼物一件一件摆放到桌面上,礼盒空了,他把里面的夹层揭开,下在一叠a4打印纸。 拿出来递给杨大兴,指着其中一张上面的四维彩超:“喏,这个,杨沧海的儿子。” “儿子?”杨大兴有些慢半拍。 “看着,看到没有带把的。”李从扬老道的指着胎儿图上的某处。 杨大兴带着“你怎么知道”的疑惑,拿着那张纸看了一气,他并不在意纸上的婴儿的性别,反而看重上面的日期。 是了,那段时间杨沧海跟柳桑田在一起,这跟杨子安提提供的消息是一致的。 “你看那日期做什么?这还能造假?”李从扬轻声地埋怨。 杨大兴没理他,一张一张的看,从最初的b超,到最近一个月的彩超。 时间不算长,不过几分钟。 可是对于杨子权却是极度的煎熬。 可是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 因为他们也看到了,被管家领出去的十几个保镖,老头子连他们也是不信任的。 果然,杨大兴宣布:“桑田,你跟我来。”说着,看向其余人,“你们都回去吧。” “这算什么?老父子给您过寿呢,我还没有磕头呢。”杨子安第一个不同意。 耍赖他从来不落于人后。 杨大兴并不去看他,而是对杨子权说:“这几个月,你做得很好,辛苦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杨子权一动不动看着杨大兴,这些年,老爷子从不会对人说这种话。 哪怕是客套话,也不会赞美谁。 他心里一时拿不准。 便听到杨大兴接下来一句:“告诉你的手下,他们不要对柳桑田和柳桑田肚子里的孩子乱来,他们也是有老婆孩子的,杨家的钱可以一直养着他们,也可以随时往死里养。” 他说这话时,嘴角向柳桑田微笑:“以后,好好养胎,别的事,有我替小海罩着。” 柳桑田哽了一下,这老头的情绪转变也忒快了点。 刚才教训杨子权,不怒而威的模样,跟杨沧海有一拼。 放狠话,更是快准狠,他真是今天过七十岁寿辰的寿星老人吗? 还这么爱拿“死”字出来威胁别人,也不怕忌讳。 不过,她真的是来求救的,也顾不得那么多。 于是,她进一步的提了个要求;“那,老爷子,能让我坐下说吗?站久了腰痛。” “哦,”杨大兴笑了一下,“本来让你住二楼的,难得爬,你还是住一楼吧。” 说话间,管家已经心领神会的开始“请”人出去,一会功夫,只剩下柳桑田和杨大兴两人在。 大门关闭后,柳桑田先喝了一碗没有怎么动过的汤,又吃了一碗叫不出名字的菜。 老头子亲自给她又盛了一碗银色的半粘稠物,放在她的手边,轻声说:“这个适合你。” “呃……”柳桑田瞥他一眼,这老头子也不是相像中那么坏啊。 当然,她是母凭子贵,这一点她还是极清醒的。 她接过,喝了,说:“谢谢老爷子。” 杨大兴点头:“喜欢天天可以吃上一点。” “这粉丝汤不错。” “……”杨大兴疑惑了一下,明白过来,“这是金丝燕窝。” “呀,那老贵了。” “杨家虽落魄了,但这点东西,还是管够的。” 贫穷对于富裕有了一次深层理解,柳桑田内心啧啧暗叹了着。 总归一句,杨家不是地产界的虚胖,是实打实的强壮。 所以瘦死的沙漠骆驼比草原的马要大。 她擦了擦嘴才开始说:“老爷子,我来,就一个想法,我要见杨沧海。” 杨大兴:“这个好办。” 柳桑田:“我要救他出来。” 杨大兴:“这个难……” 柳桑田:“他出来,就会有人要进去,希望老爷子不要阻止我。” 杨大兴不动声色的听着:“……” “我儿子生下来,我想让他姓杨。我回国来生,我就希望他是个中国人,堂堂正正的做一个中国人。”柳桑田突然说了一句。 杨大兴愣了一下,杨沧海极有可能出不了那地方,眼前的小姑娘,还坚持为他生儿子,本以为是图的杨家家大业大,多少能得到一些照顾,至少,他能答应柳桑田,保她和孩子一生不用为钱的事发愁。 而他低估了眼前的柳桑田。 他看了柳桑田半晌,内心在重新评判这个孩子,蓦然发现她跟杨沧海有类似的地方。 那东西跟杨家的基因极度不同,可是他却还是忍不住赞赏这种坚持的力量。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另外两个儿子,为何不像眼前的柳桑田,为何一定要让杨沧海一个人去承担所有的罪过。 明明那些东西,不是杨沧海主导的,杨沧海也不曾获利。 可是,杨子权说过,让杨沧海一个人承担,比全家抱着一起死要强。 从利益的角度分析,杨子权没有说错。 只是杨大兴已经不是再是当年那个,在争夺家产时,对自家兄弟手起刀落从不犹豫的年轻人。 人会老,老了就爱回忆,回忆里有成功失败,他一生自负,独独在那次婚宴之上,尝到了前所未有打击。 一个人掌握的东西太多,太久,就会生出一股子执着。 三个孩子,每一个都从完好无缺,最后落得身残志缺。 他不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们,为了家产,再遭伤害。 杨子权做事,未免太过绝决无情,可是,他已经失去了对杨家的绝对掌控。 他给柳桑田盛了一碗饭,沉重的叹息:“人老了,没有了之前的锐气。” 柳桑田也不跟他讲什么大道理,活到七十这个岁数的老头,有自己的一道人生价值,她二十几年的经历,无法对一个过了半个多世纪的人,去下定论。 那个时代,有那个时代的枭雄、每一个成功的人,都要面临丛林法则,不过是换了说法,不变的是永恒的欲望。 吃吃喝喝一气后,柳桑田扶着腰慢慢站起来,她现在的行动,比起杨大兴还要迟缓。 “我知道,杨家除了老爷子,没有人想杨沧海出来。”柳桑田开门见山的说。 “……”杨大兴握了握手中的套娃,不发一言。 曾经他在这个家里,说一不二,可现在,“儿大不由爷。” “那就让我们来决定我们的未来。”柳桑田抚着肚子说。 杨大兴眼闪了闪,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一直未走的杨子权等人,突然大声的说:“大人的事,别拿孩子说事,都是做父亲的人,不要做得不如‘禽兽’!” 所有人都安静的听着,所有人都默契的向杨子权看过去。 虽然柳桑田进门后,就只字未提,她是如何挺着肚子,跑到杨家老宅来的,可是却有人早已嗅出了危险的气味。 这源头,在杨子权的身上。 杨子权在众人的注视下脸不变色,心不跳,只是一直扶着轮椅的手背绷得紧紧的,修长的指骨极力的握住把手,每一根都要皮肤下透出骨头的形状,像是要暴出来一样。 柳桑田擦了擦嘴角,打了个饱嗝,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不服?我就母凭子贵了。” 杨子权脸顿时铁青,恨恨的一字一顿,咬出五个字:“你,这,个,贱,人!” 三天后,华阳洗钱案就要开庭了。 在这三天里,杨大兴之前请的国内的律师团队已经飞抵异地法庭。 而就在开庭的时,柳桑田突然问了杨大兴一个问题:“老爷子,这团队,是您挑的,还是他挑的?” 杨大兴:“这还分我和他?都是花杨家的钱请的。” 柳桑田:“老爷子,因为之前不分,所以我肚子里的孩子差点保不住了,都是杨家的骨肉。” 杨大兴不满的瞪了她一眼,若是过去,谁这么质疑他办的事,他二话不说直接将人踢出杨家。 杨大兴:“那换人,我重新找。” 柳桑田皱眉一目十行扫着那些律师送来的答辩词,脸上渐起灰色。 这种东西,只是在钻法律的空子,根本没有说到点子上。真正的真相是,实际的洗钱组织控制人,以及洗钱的渠道都是杨子权一手打理的。 而这里面一个字都没有提到,直接把罪名安在了杨沧海的头上。 柳桑田的眼前仿佛看到无数条金钱流水线,流向海外,明明那些都不是杨沧海建立的,他只是被安排在了开闸的地方,到时间便借着他做的项目,一齐流出去,到了某一个地方,被分流出去,流向不知明的地方。 他被杨子权利用,成了渠道的提供者。 就像有人在杨沧海的树林里,撒下了罂粟的种子,起初没有人注意到,因为借由桐城华阳这片森林作为掩护,当开出美丽无比的花时,只以为是是收获了人间绝艳。 然罪恶的果实结出后,土地都被污染。 正义之剑挥向了他,无处可躲。 三天对于生活安稳的人来说,只是眼睛闭上三次,再睁开三次的时间。 而对于柳桑田来说,她争分夺秒的办了很多事。 有了杨大兴的保护,她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 她动用了自己所有力量,也赌上了自己和孩子的未来。 当她把所有资料发给戴菲林,请她帮忙扩散至网络媒体上去时,戴菲林跟她一再确认:“田田,你一定要拼命成这样吗?” “必须的。”她说。 “你若是输了,就没有了未来了。”戴菲林。 “我的未来,从来是拼出来的。”她答。 “网络的力量,比你想像的要难以驾驭,一旦失控,金钱也操控不了。” “我就是需要那股不被金钱操控的力量。”柳桑田望向天边的太阳,“没有什么挡得住光的来临。” 三天很快就到了。 法庭开庭审理这起案子。 一直悬在杨沧海头顶三尺的剑,终将落下。 杨家的各路人马,在看到审判席上的杨沧海时,个个如释重负。他们,对于法庭里的长达四个小时的举证质证的过程,已经听得有些走神。 把杨家最能干的人关进了笼子里,他们的世界从此恢复原状。 柳桑田坐下的一刻,双眼便没有离开过嫌疑人的位置。 中途休庭时,柳桑田一度站起,用尽力量,想冲到杨沧海所在的位置边上。 但他麻木的的配合着警察,低着头,不曾向后面看一眼,便飞快的被带离。 柳桑田站在他的身后,想大喊他的名字,可是张了张嘴,竟然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因为她是抱着来救他的心,来到法庭上的,可是她现在却成了一个跟那些人一样的看客。 杨沧海像木偶一样的被左右警察押在中间,双手戴着银色的铐子,如同形尸走兽。 他知道,他表现得越无助,无懦弱,柳桑田就会越安全。 他进入笼子里,才能成全柳桑田好好的生活下去。 他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深陷泥沼,每一条控罪,都是一道沉重的枷锁,把他往深不见底的泥里摁下去。 他要控制他本能的挣扎,一次一次的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反抗,不要抗拒,就这样,默默的保护着柳桑田。 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她的眼神越来越凝重,胎动得厉害,她赶紧的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马上,她又扶住腰,转头去寻找另一个人。 杨大兴。 此时他正跟律师团激烈的说着什么脸色沉重。 杨大兴: “会判多少年?” 律师:“至上十年以上。” 杨大兴叹气:“十年?” 杨大兴手按住胸口,似乎无法承受一样。 律师: “涉案金额太大。没有办法。” 杨大兴恳切的问:“能不能少一点,五年也行?” 律师摇头:“他是直接负责人,不可能少的。” 柳桑田听到,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老头子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洗钱,可是这十几年他又怎么会一点不知情。 他还是在护着杨家那一大群人。 就在这时,检方那边过来一个人。 柳桑田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回头。 ※※※※※※※※※※※※※※※※※※※※ 54万字了,为自己加油打气。金钱和爱情互样缠斗这么久,结局快来了。 第 121 章 是谈尚贤。 几个月不见,他身上的制服让她几乎认不出他来。 他看了柳桑田一眼,向外走。 他身后跟着几个人,有李从扬。 她跟过去,从旁听席,坐进了检方的休息室。 “这位是?”谈尚贤的上司张龙问。 “桑田。”她脸色沉郁,跟身为人母的身材并不搭。 “小月救的那个人?” “小月救的,是她?!” “桑田,柳颂遗书里提到了的那一个桑田。” “是华阳前总裁秘书,南海项目财务专员桑田,曾用名柳桑田。”她双眼冷淡得像墨玉一样,没有一丝活力,像是失去灵魂的人。 张龙与谈尚贤看了一眼。 谈尚贤问:“你来找我们有事吗?” “杨沧海所说的不是全部。”她眼神坚定的说。 张龙并不意外,他跟谈尚贤也知道,有些事早在十年前就在运作了,那时的杨沧海,只是在华阳下属的小公司,做项目的一个小小文职。 张龙向谈尚贤看了一眼,目光移到办公桌上的一个烟盒子上,他拿起示意谈尚贤问下去。 谈尚贤瞥了一眼烟盒,脑子里闪过小月被烧死在面包车里的画面,烧得看不出男女,成一块黑乎的熟肉一般。他胃一下子反刍,酸流冲上喉咙,弯下腰。 张龙看了一眼谈尚贤,有些无奈,他来开了头:“你知道南海项目资的流向?” “知道。” “我说的是南海项目是十年前的项目,从开始的第一年,到他被冻结,你都知道吗?” 她眨了一下眼,没有立即回答。 “你只进入华阳不太长时间,你知道的,也许就是我们掌握的。司法的资源是很宝贵的,重复的东西,不用再说。而且,现在已经进入了公诉的阶段。所以……桑田你想救杨沧海,有新的证据吗?” “我有。”她垂下眼,看着他手里的盒子。 “是吗?那之前为什么不汇报给组织,毕竟一直以来小月都想把你争取过来。”张龙质问,“你现在的身份,无论说什么都会让真实度打上折扣。” 她抬起眼睛,安静看着张龙,锐利的眼神像锥子一样,直接把人盯透,她问:“我现在的身份,才会让我所说的每一句话,真实可信,无懈可击。” “你是杨沧海的女朋友。”张龙很不好友的说。 “我是杨沧海的妻子。”她拿出一张婚书。 张龙愣住,接过,看着上面的日文,一时认不出这东西能证明什么。 他有些错愕,问:“这就是小月一直在接近的人?” 她反问:“我跟他结婚,会影响你们的调查、判断?” 休息室内,空前的一静。 柳桑田扶着腰站得吃力,但是腹中的生命这时很听话的没有过多躁动,就像知道自己的母亲在做一件极难事,他能做的就是安静一样。 曾经为爱不顾一切,赌上前途和命运,只为找出柳颂死因的那个少女,现在怀着另一个生命。 这个生命,让她强大,更甚以往。 张龙犹豫了一会,在想着要不要把审问杨沧海的一些事透露出去。 他说:“我得的消息正好跟你说的相反。” 柳桑田黑色的眼珠淡然的看着他,她在判断,这个消息是指什么。 张龙思考了一下,向谈尚贤示出询问之意。 谈尚贤眼中闪了一下。 多年同事,有了默契。 张龙说:“你跟杨沧海不是法定的婚姻关系,你在华阳获得的有关财务方面的资料,均是有人授意下提供给你的。也就是说,从你进入华阳的第一天起,你所看到的,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他想让你看到什么,就让你看到什么,他想隐瞒什么,就隐瞒了什么。你接触的不过是些……是些被加工的东西。” 柳桑田脸上微微闪过一丝怔忡,她快速的勾下头想了想。再抬头时,发现除了张龙一张没有表情的鲶鱼脸,谈尚贤和李从扬的脸上都透出同情的神色。 她深吸了一口气,李从扬上前扶她:“他是在把你摘开干净。让你不必参与进来的。” 她缓慢抬起眼帘,目光幽幽的向三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去,“他,是杨沧海吗?” 没有人回答。 “我问,这是杨沧海说的?” “……” “李从扬,你听到过这些吗?” 李从扬到底年轻,面柳桑田的质问,做不到面无表情,“我不知道。” 谈尚贤觉得没有必要下去,简单的说:“你不用为一个,不承认跟你有婚姻关系的男人,在这里拼命。” 说着打开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从扬扶着柳桑田手在用力,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要被人推出这道门。 这道门,曾经是她十八岁时,快要跨入的地方,可是……多年过去,她是以犯罪嫌疑人家属的身份,进了这道门。 兜兜转转啊。 她到底做了什么? 突然,她一笑,怔怔的看着张龙:“鼎冠地产,在2016年到2019年间,与隆城华阳公司,虚构了一次度假村地皮的交易。 那块地,价值十二个亿。原是六十年代的香***鹤纺织厂的职工宿舍。 其实那块地早在2000年时,破产被卖掉。后来改地名,成了中路铺城中村,又一次转卖。 但是那块闲置了十几年的地皮,已经不是当年的价格。 从五百万,到十二个亿,资金全由当地的商业银行贷款。 用国家的钱,先买下,再用华阳集团的黑钱再买一次。 洗白了不无法入账的钱,这些钱没有用来开发,而是转入海外账户。 那块地,至今没有开发。” 张龙脸上并不惊讶之色:“这些,到网上都能查到的,不能说明什么。” “或许是吧,海外账户的提供者,是钟氏钱庄,挂的名头,是钟氏拍卖行,注册地香港。而海外对接的公司,是莫氏旗下的鲸屯科技公司。注册地在英属开曼群岛。”柳桑田如数家珍的把这些一一道出来,就像一个会计,用手指快速的点钞一样,每一个细节都不差分毫,每个名称像报数字一样的精准。 当她停下时,张龙一直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动容。 谈尚贤早已关上房门,眼中透着光。 李从扬像个局外人,可是他也听出,这些绝对不是上网能看到的内容。 柳桑田深吸了一口气,拉了条椅子,缓慢坐下,“我想,我们可以开始谈华阳这些年洗钱的案子了。” 张龙霎时眉头一锁。 他垂下眼睛想了几秒:“你是之前匿名暴料人。” “或许……”她说,“算是整理了柳颂留下的资料,完成他的遗愿。” “为什么在那以后,不跟组织保持联系?”他问。 “我觉得不是时候,杨家根基太深,你们动不了。” 张龙的眼睛一下了突出来,谈尚贤像被电流击中一样,李从扬眼里已经泛起一片惭色。 柳颂、小月……都死了。 “另外,在那个环境里,我没有办法施展手段,个人的力量有限,我无法突破金钱构建起的堡垒,而所谓的证据显然被人为左右着。”她轻轻按着小腹,“就如现在,想让你们相信,我就要自暴,但谁来保证我的安全?” “我们一定可……”谈尚贤说到这里自己都停下。 小月的事,上面还没有定论呢。 张龙快速的切入他所关心的话题:“杨家这次洗钱已是铁证。足以将杨沧海判个终身。” “哼,这是你们要的。”柳桑田有些不悦,她要的不是这个。 “你是真的杨沧海?” “是。” “你知道这样的后果?” “知道。” 这跟小月所提到的柳桑田对杨沧海的态度一致。 但是,杨沧海在提审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对于柳桑田不闻不问,提到了,也只说她被他利用了。 半点看不出他对柳桑田有情有义的样子。 甚至于还带着点,玩弄感情的人渣味道。 所以柳桑田如此为他不顾一切,让张龙也感觉到疑惑。 女人,真的不能做这一行,原则性和毅力都不强,一遇到感情上的事,什么东西都可以放弃。 转念一想,杨沧海这么撇清柳桑田,是在保护她,不想让她跟这案子有半点关系。 “那只盒子你知道吗?” “柳颂的骨灰盒。” “怎么能打开?” “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的确不知。 现在只有口供,真正的证据都只有证明华阳资金流向不明,但是不明,也就意味着无法追回已经流出的钱。 等于抓了偷金的贼,可是不知道他把融化的金子给弄到哪里去了。 “杨沧海知道那些海外账吗?” “他应该不清楚。” “但资金是从桐城的南海专项账号出去的。” “总部有一个叫钟芊雯的,她才是管理这些。但我想,真正的执行人,应该另有其人,因为钟氏洗钱,向来有两套账,另一套账,是一个叫钱西西的,或是叫许高的在打理。” 张龙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重要的事,钟芊雯会让几个没有背景的人,去执行。 他快速的回忆起诉书里,提到的几个证人,的确有钱西西、许高这两个人。 可是,杨沧海似乎没有说到她们。 张龙问:“杨沧海真会为了你,扛下所有的罪名?” 柳桑田:“你当初不也不相信,我会为了柳颂,进入华阳,拿到隆城华阳洗钱的证据吗?” 几人同时一静。 的确,没有人想到过是她。 以为是跟华阳不对付的,搞打击报复。 张龙说:“靠感情,是判定不了罪犯的。” 她反问:“法律真的无情,那又为何有坦白从宽一说?” “杨沧海就从没有一句实话。”张龙有些气恼,沉声说。 “让我见他,他会跟我说实话。” “现在?” “对。” “不行。” 第 122 章 柳桑田:“为什么不行?” 张龙眼中闪过一丝强硬:“这是规矩!” 柳桑田:“不能网开一面吗?” 张龙坚持:“不能。” 柳桑田:“可是,我能帮助你们找到钱最后流向哪里。” 张龙:“这些,我们慢慢查,也能查到。” 柳桑田:“你在给杨家重新再来的机会?” 张龙:“胡说八道,怎么可能?” 柳桑田意识到自己有些过火,她是来求人的:“对不起,我口不择言。” 张龙瞥了一眼她的肚子,没有发火:“算了。” “你不是求过杨大兴了,他也做不到。这个案子,是上面督办的,没有谁可以破坏规矩。你要见他,就等判决后吧。” 柳桑田碰了一鼻子灰。 而她万万没有想到,面冷嘴巴臭的张龙,转身去见了杨沧海。 张龙:“刚才我在想,你为什么之在日本呆得好好的,又回国来了。” 杨沧海面色呆讷:“因为我思念故土。” 张龙:“你认罪是为了保柳桑田?” 杨沧海:“不是。” 张龙:“是不是杨家人,拿柳桑田的命在威胁你?” 杨沧海:“不是。” 张龙:“你爱柳桑田?” 杨沧海顿了一下,右眼微闭:“玩过而已。” 语气轻描淡写的,眼睛却定定看着某个方向,极力让自己冷静不要失控。 张龙:“为什么跟她是日本注册登记结婚?” 结婚,这个两字,张龙有意说得很慢,很清楚。 杨沧海磨了磨后牙槽:“因为日本对于外国单身男子查得严,加上我犯了事,要租房刷信卡消费不方便,只能借用她的身份。” 张龙:“那不用结婚,拿她的身份证就能办到。” 杨沧海语气微微的带着玩世不恭:“她很谨慎,又极聪,不结婚,能拿到身份证户口本吗?” 张龙:“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她?” 杨沧海默了一下,“能给支烟吗?” 张龙看了他一眼,从盒子里抽出一支。 杨沧海手刚要碰到,突然手一撤,金属的铐子哗啦作响,他沮丧的说:“不抽了。” 张龙鄙夷的一嘲笑他:“嫌弃我的烟太次了。” 杨沧海没有说话,眼神看似透着这个意思。 但他的脑子里响着是柳桑田曾经说一句话,“孩子的爸爸,坚持戒烟,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 张龙轻蔑的扫了这个男人一眼,自己别在嘴巴里,点火前手一顿,用像下班后,在夜霄摊上闲聊般口吻问:“那为什么把日本西川山间的那栋别墅,转到她的名下?“ 杨沧海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我这个人喜欢玩赛车,玩一把输赢就是你们一年的工资,所以,算是给自己留下一个睡觉的地方。” 张龙了然的看着他:“你做一步看三步,很会算计。” 杨沧海苦笑。 张龙:“你在日本爱邻区的旧公寓里,放了一台手机,是为了什么?” 杨沧海没有吭气。 张龙又问:“手机用来做什么?” 杨沧海脑子里快速的闪过柳桑田顶着六个月的肚子,拿着手机,一个人奔逃在黑暗里,没有人保护她,他不在她的身边,可她还牵挂着自己,不愿意离开日本。 他右眼有点湿,低头,声音嘶哑的“啊?不是你们监听了那台手机吗?” 张龙:“你明知道被监听了,还是把手机放在那里,你是想让我们的人去救她?你是想如果她拿着账本跟我们的人碰到了,她就得救了。而她能因为立功表现,得到帮助和保护?” 杨沧海沉默了。 张龙:“你爱桑田?” 杨沧海:“……” 张龙:“可你算漏了两点,第一点,不仅我们监听了,连另外一方,也监听到了你的手机。 第二点,你没有想到,她如此的痴情,因为她没有跟我们的人走,她返回去找你。 你知道她离开我们后,落到任何一方势力的手上会死。” 杨沧海笑,笑容里带着冷静:“我从不管别人的死活。” 张龙:“她被抓了,所以你立即锁掉了箱子里的密码。只要开启,箱子就会自毁是不是?” 关于账本的事,杨沧海从来闭口不谈,一直表现出麻痹的抵触。 谁问,他都不开口。 这次,例外。 杨沧海抬眼歪头看着张龙,他伸手勾了勾,示意张龙过来。 张龙移步过去。 他又点了点头,示意他再过来一点。 张龙弯下腰,脸贴在他的嘴边。 他眼冷脸寒,一字一句,说:“老张,你算漏了一点。” “什么?”张龙一愣,看向杨沧海,“啊!”一声惨叫,他鼻梁上受到重重一击,顿时眼晃身摆,有些站不住。 忙乱中,扶住了椅背,半勾着身子,捂住鼻子的手,一下子感觉到老泪纵横而下,一会鼻间一股浓腥的味道缓缓浸入。 张龙又痛又恨,咬牙看他:“你!?” “是你们的人,把手机透露出去的。”杨沧海声音冰刀般冷硬没有温度,“你想引出后面更多的人……所以,你在用你曾经的同僚做饵,钓出他们……” 张龙沉默盯了他一眼:“他们是谁?” 杨沧海:“你们自己去查。” 张龙:“账本里到底记录着什么?” 杨沧海:“不知道。” 张龙:“你为什么替柳颂收敛遗骸?” 杨沧海:“他曾是华阳总部的财务主任。” 张龙:“只有这些?” 杨沧海:“会帮杨家做些赛车之类的组织工作。” 张龙:“你为什么把他埋在南海?” 杨沧海:“他说有一个姑娘,喜欢南海。说那姑娘以后会去那里定居。” 张龙:“你为什么要把账本放在他的骨灰盒里?!” 杨沧海:“没有账本。” 张龙:“撒谎!” 杨沧海:“你查到了,就告我。查不到的,别栽赃到我身上。我可以告你诽谤!” 张龙:“你这么想被关起来?” 杨沧海面色一冷,身体向后一靠,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他失去自由,另一个人会得到新生。 “你跟杨子权之间有交易,你坐牢,柳桑田才可以安全,是不是?”张龙问。 “不想,不是被你们给抓了嘛。”他避而不谈,反而神色松快的说,“我坦白一切,争取少判个几年。” 量刑不会少于十年,钱追不回来,可能终身。 “你以为你很聪明?”张龙斜着他。 “一般一般,要不然不会落你们手里。” 杨沧海看似担下了一切的罪责,但却独独不提钱最后的流向。 即使把他关到死,损失的还是损失了,难以追回。 很多洗钱案里,嫌疑人为了能少判几年,或是得到宽大处理,会主动配合把钱给追回来。 可是他似乎极不愿意。 对于一个不想配合的人,怎么劝都是无用的。 张龙有些无奈的走向门口,停在那等了一会,才说:“你知道吗?即使你落到这个田地,柳桑田坚持要见你。” 杨沧海丝毫不迟疑的说:“不见。” 张龙:“你怕见到她?” 杨沧海:“在跟你们交待问题时,我就说过,她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也不想见任何人。” 张龙吃憋的走到房门前,呼的一下拉开门。 他跟谈尚贤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面对面交错站着,坐在里面的杨沧海突然看到半张侧脸,掩在两人身体缝隙之间,露出一双眼睛。 不及看清楚,那双眼消失在门关闭的瞬间。 刹那间,他脸上的神色一怔,手按在心口良久,之后,拿手背擦了擦十几天没有洗过的脸。 柳桑田,扶着腰跟在张龙的身后,冷静的问:“他肯见我吗?” 张龙沉默的看着他,不想反杨沧海刚刚绝决话告诉她。 他说:“我从没有说过会让你们在这个时间见面,要见,等到判决以后吧。” 柳桑田扶腰的手,掐了掐腰上的皮肉,他们如今近到不过隔着数米而已,居然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见不到,说不上话,杨沧海极有可能照着杨子权给他的背书,一条末路走到最后。 她上前一步:“我来,不是来捣乱的,我实话实说了吧,我是想劝他交出账本。你们也想将杨家一网打尽的,不是吗?” 一直沉稳如山的张龙瞥了柳桑田一眼,他四十岁的人了,手里走的案子多着呢,什么样的没有见过。 柳桑田这算是为保男人,把杨家全拖下水,还是真的有正义感,大义灭亲? 或者两者都有吧。 他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只有三分钟就要再度开庭。 之前进展极为顺利,杨沧海可以说什么都认,不作一字个的辩驳。 照着这个进度,等下可以当庭宣判了。 这可是有史以来,结审最快的一桩洗钱案了。 快得不可思议,就像是私下早就演习、对词过千万次一样,只等在法庭上公开审理,走个过程。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杨沧海看似对柳桑田不闻不问,恰恰是因为受到了某种威肋。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不应该有除案子以外的想法。 他的任务不是来探求杨沧海和柳桑田是不是真爱的。 想到这,他让李从扬把柳桑田扶了出去。 谈尚贤看着柳桑田出去,心情顿时失落,说:“我就不信,还有人能威胁到杨沧海。他不是杨家的三少爷吗?” “私生子。”李从扬从外面进来,声音揶揄的说。 张龙看了他一眼,他又自嘲道:“我也是私生子。所以我不能参加这个案子。” “可你现在是证人。”张龙安慰的看他一眼。 李从扬得到某种肯定后,心情好了些,他说:“能不能将柳桑田列为证人。” “异想天开!”张龙轻斥。 “时间上来不及。”谈尚贤说。 “没有金钱最后的流向证据,多少个证人都洗不清杨沧海洗钱的罪名。”张龙想着从日本带回的盒子,怎么就打不开呢,什么方法那试过了,就是解不开上面的锁…… “除非,柳桑田能打开盒子,我们才能申请她成为证人。”谈尚贤向李从扬说,“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第 123 章 “她能开,早就开了,她还是有正义感的。”李从扬沮丧起来,“你们的要求太苛刻了。” “感情用事解决不了问题,年轻人。”张龙看着墙面上的时间,突然转头看向门口,“就算你明知道坐在旁听席里的,都跟这案子有关,你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从你眼前,人模狗样的走出去。” 的确。 这一点他面对杨子权时,深有感触。 时间到了。 一切都来不及了。 休庭结束。 各路人马陆续从房间走出来。 杨沧海缓行在进入法庭的大厅,冰冷的铐子,随着走动发出嚓啷嚓啷的声音,法警推开大门,他正准备进去。柳桑田扶腰疾步站在他的身上。 李从扬最先发现不对,冲过去,拉住她:“不要冲动。乱来会被轰出去的。” 说着,不由分说,拉扯着她往后退。 杨沧海站在大门口,只要往前再迈一步,就是法庭。 柳桑田猛地冲前方就要离开的人大喊:“孩子的爸!” 她的身体立即被架起来,有人在推她,她站不稳,有人在拉她,她身体被两股力来回来扯着。 与此同时,杨沧海豁然回首, 电光火石,撞进彼此的眼底。 李从扬双手架在柳桑田的腋下,奋力把她从半跪状拉成一个歪斜的站立着。 她双眼痴痴的看着他,他冷漠的回视着她,表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跟在他身边的法警,发现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在控制着发抖的身躯。 他的目光落在柳桑田的肚子上,笑了一下,很快泪从右眼滑落,沿着脸颊汇在下巴,他的右眼怔忡贪婪的看着她又看着她的肚子,恨不得把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一齐收在眼中。 有人撞在了她的身上,她打了一个趔趄,他下意识的往她的方向挣,刚起势,被两名法警按住。 他深深的吸了两口气,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嘴角微颤着。 “吱呀”一声,法庭的两扇大门,沉重的在两人之间关上。 咫尺天涯。 柳桑田死死的盯着紧闭的门,直到杨子权一行人缓缓涌过来,一股强烈的气场,排山倒海的向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扑来。 肚子突然痛了一下。 她别了一下眼睛,有两人围上来。 李从扬一见护在柳桑田的跟前:“干什么?” 杨子权说:“她不应该出现在这的。” 李从扬一手扶着柳桑田,一手指着杨子权:“你要敢动她,我就不认你。” 杨子权有些尴尬,撕破脸的是李从扬,从相认到今天,这个儿子一再的挑战他的底线。 而今天的开庭,是决定杨子权,在未来是在杨家的金钱帝国里,继续掌握大权,还是沦为阶下囚的关键时刻。 只要再忍忍,不过一个小时而已,六十分钟后,再也无人能把他从杨家一把手的位置拉下。 他阴狠的一笑,克制着内心的怒意,向身边的李素看了一眼:“你去劝劝吧,他只听你的。” 李素脖子发硬,双眼瞪着李从扬和柳桑田,犹豫着,杨子权喝道:“我认下你们母子,是为了什么?养条狗都会知道冲我摇尾巴吧!” 李素全身一抖,向杨子权看了一眼。 柳桑田冷冷的瞧着杨子权:“谁也别想动我,在国法之下,谁敢动我一分!” 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怔。 柳桑田扶着李从扬的手,往前一步,此时,正往法庭走的审判长、审判员、法官、书记等等一行人正好从她与杨子权之间路过。 身披法袍的他们,一脸肃穆,黑色的袍下,藏着守卫国法的身体。 法官们已经走过去,法庭门吱吱呀呀打开。 柳桑田向李从扬看了眼,突然说了一句:“对不起。” 李从扬没有听明白。 柳桑田陡然拔高声音:“我柳桑田,以前华阳集团南海项目账务专员的身份,状告华阳集团,副总裁杨子权,隆城华阳总经理杨子安,华阳集团总部财务总监钟芊雯,三人洗黑钱!审判长,你们正在审的人,根本不是洗钱案的真正成员。杨沧海只是一只替罪羊!” 一石击起千层浪。 现场不知何时,钻出几家媒体,一个个围着杨家的人猛拍,不少人,直接拿手机当话筒怼到杨子权的跟前。 a:“杨先生,请问你对你弟媳的指控有何想法?” b:“杨先生,听说你囚禁了你的弟媳,用她威胁杨沧海认罪!” c:“杨先生,五年前华阳的财务总监失踪,到底他人在何处?” a:“听说他死于谋杀?” b:“你派人在日本追杀弟媳时,是不是杀了数名中国籍公民?” 报复,来时不会让你知道。 因为, 金钱,掩盖得了一时的真相,敌不过时间蓄积出的力量。 以为固如金汤。 实则,一击即破。 杨子权面无表情的说:“都是死人吗? ” 于是他身后掩藏多时的人,纷纷出笼,把一众媒体人,拦在一边。 大厅里的喧哗,如一锅煮沸的水,把所有人都烫得跳起来,把所有自以为踩实在地底下的真相,连根拔起,带出污人耳,乱人的眼的泥泞与不堪。 杨家人本就有些忐忑不安,此时人人脸上显出一副,风雨欲来之色,怆惶失措。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人群分为两拨,杨子权带领的人,在奋力的拒绝挖掘真相的人。 柳桑田、李从扬用忿恨眼神盯着躲在人群后,冷眼旁观,还在算计之中的杨子权。 杨子权的目光从人逢里透出来,看着柳桑田,柳桑田却不看他,在看李素。 杨子权:“李素,你过来。” 李素一动不动的站着,挡住了正要冲过来的手下,她目光缓慢的对上他,开口说:“老爷子说过,放过柳桑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过来。”杨子权声音突变得蛮横。 李素为为所动:“没有杨沧海,我跟从扬,会过得很辛苦。放过他的孩子吧。” 然后,她后退三步,伸手扶着柳桑田。 柳桑田说:“谢谢。” 李素:“不客气。” 杨子权遭此变故,并不慌乱,只匆忙带所有人,从法院离开。 刚出法院的大门,几辆警车里下来十几名警察。 杨子权、杨子安、钟芊雯等人虽然上了车,离开了法院,但从离开的一刻开始,全部被监视居住。 - 两个月前。 审讯室。 下午11:05分39秒。 第七次。 主审:张龙、谈尚贤。 嫌疑人:杨沧海。 杨沧海:“我没有什么要交待的。” “盒子里的账本,怎么打开。”张龙问。 “打不开了。”他很肯定的说。 不可能,是他不想说,他还在隐瞒。 张龙:“你完全可以信任我们。” 杨沧海:“完全信任别人,就能坐你现在的位置上。同理,我要是完全信任别人,我也不能坐到我曾经的位置上。” 张龙突然一愣,盯着杨沧海,对方的左眼闪着诡异的光芒,资料上显示,那是他的义眼。 在多年前,因为意外,他瞎掉了左眼。 他向谈尚贤看了一眼,摸出一张五十,“去帮我买包烟。” 谈尚贤拿上钱,立刻起身出去。 出去时,他关掉了一切监听器材,就连手机也一并关掉,扔在了抽屉里。 张龙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敲了一下,只有一支。 他一分为二,分了一半给杨沧海,拉了条椅子,坐在他的跟前。 点燃后,张龙默默的吸着,没有说一句话。 杨沧海夹在手里,没有动。 半支烟后,他长长的叹一口气,像老友一样的开口:“我有一个妹妹,从小我带大的。 我跟她关系不错。 可能因为我不会带,她像个男孩子一样野。 有一天她说她喜欢的人死了,不想结婚。 我以为她说着玩,没有想到这一说就是五年。 这次她说想去日本找个男朋友回来,我答应了……” 话说到这里,张龙突然不再吭声……杨沧海把手里半只烟,送回给他:“我不抽。” 张龙愣了一上,接回来喃喃自语:“我妹妹也说,我抽的烟太次了。她上次在我四十岁过生日时,给我整了条中华,中华,你知道的吧。” 杨沧海冷冷的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张龙不可能跟有兴趣跟他拉家常的。 张龙看了他一眼:“我妹妹说,她男朋友在你手上。” 杨沧海一怔。 张龙声音恳切的说:“她说在你的那个盒子里,紫檀盒子,被那个叫什么柳桑田的,带去日本的那个盒子。” 一直冷静的杨沧海,右眼闪了闪,跟张龙打交道的前六次,他从来认为这个男人是个面瘫加工作狂,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他的眼底透着陌生的感觉。 被他有些神经质的话,有些吓着。 张龙说:“我妹妹……我妹妹只有这一个心愿,她想跟那个负心的男人合葬在一起。你能做做好事吗?” 他的声音没有高高在上,只有一个哥哥替替完成遗愿的低声下气。 杨沧海眼内闪了闪:“你妹妹是谁?” 张龙:“小月。” 杨沧海心里“咚”了一声,他知道这个反应是因为心脏感应到了这个名字。 跟听到柳桑田时很不一样。 杨沧海冷漠的表情下微微有一丝动容,他垂下眼睛:“柳颂的骨灰盒在你们的手里,你应该很容易办到。” “……”张龙期待的眼神慢慢冷掉。 杨沧海不相信任何人。 张龙转而说:“你对柳桑田也是这样没有感情的吗?” 第 124 章 “……感情?她爱上我,很希奇吗?”杨沧海缓慢的抬起眼帘,左眼像洞悉人性的天眼,没有情绪,没有温度,右眼即使很暗淡,但微带柔色。 他有一丝得意过后的伤感。 “她在哪?”张龙问,“你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他说。 “她现在应该不在日本,这一点我很肯定。不过,她具体在哪,得看你合作不合作了。她可能身处险境,被人囚禁,也可能人在医院……没有人帮她……” 杨沧海眼斜向张龙:“你威胁我。” 张龙摇头:“我想知道什么,你知道。盒子,盒子里的东西,怎么拿到?” 杨沧海闭上嘴。 “你以为杨家会放过她? 没有你的保护,她一个人怎么活? 你以为你呆在牢里了,杨家人就会听话了? 你难道生下来,就是替杨子权、杨子安扛罪的? 你心甘情愿? 为什么不相信我们?我们可以为她提供最好的庇护。 只有把杨家所有人都拿下,她和你才有未来!” 杨沧海胸腔里的心脏“咚咚”跳动着,深呼吸,几次后,他想到了于兰芳被活活烧死在眼前的画面,他静静的望着前方,感觉四周都是黑色的。 像小时候,他被领到杨家时,管家说会给他母亲带话。 他写信,每周都写,然后有一天,发现那些信,放在了常金淑的床头柜里。 他被关在跟这间审讯室大小一样的房间里。 可以听到外面的笑闹声,但就是出不去。 他求救过,哭过,但没有用,在那个“家”里,他没有被当成人看。 他是一个工具,一个能证明杨大兴有三个儿子的工具人。 “你自己的妹妹,有未来吗?”杨沧海语气是平合的,内容却像针扎在张龙的心里。 张龙捏在手里的半支烟被折断,捻碎,褐色的烟丝,纷纷落在两人的眼前,“她是为信仰而死的。” “是吗?信仰多少钱一斤?能买房还是买车,还是能让丑女变仙女?”他的整个声音没有声线,像是机器一样的冰冷。 “她是为了救柳桑田!”张龙用无可救药的目光盯着他说。 他说的是事实,没有小月,柳桑田会死在日本,他看了张龙一会,不太理解他嘴中所说的信仰,不过却认同的点了一下头:“我欠她一个道谢。” “你把盒子打开,比什么谢谢的屁话都有用……” “打不开。”杨沧海说,“从你们的人,把盒子里有账本的事泄露出去后,这个盒子就再也打不开了。” 室内空气空前沉闷。 这次审讯没有什么进展。 时间回到两个月后。 杨沧海结束了最后的庭审,坐上了警车。 坐在警车里的他,一动不动的靠在窗上,看着窗外移动的风景。 看到柳桑田正被人抬上120救护车,她的腿已经被血浸湿,紧皱着眉头,嘴巴里不时的发出细细的哼哧声。 李从扬愣头青一样的跟着上了那车,李素想上去时,被另一个人叫住,是谈尚贤。 随后一名穿制服的女子跟着上了车,年纪看起来三十出头。 他把目光收回时,120的车早已驶离他的视线。 坐在前排的张龙回首说:“柳桑田告了杨子权和杨子安,就在三天前。” 杨沧海一怔,随后想站起来。 身边的警察按住他。 “她在破釜沉舟,连生孩子都顾不上,直接跑法院来跟我们抢人。你他妈还不认她,真是个人渣!”骂完,张龙不忘记扬了扬手中的手机,“以上言论,皆来自网络上的评论,与我无关。” 谈尚贤进来时,看到地上的烟丝知道事情没有进展。 在跟张龙出去后,他提及,鉴证科那边,提取到了盒子上的一个奇怪装置。 目前能证明的是,那个装置,需要指纹类或是虹膜开启,另外还有一层极为简单的装置,是力用声控开启的。 这种东西,从技术上说一点都不难。 但要找准应对的指纹或是声音,就是难于上青天。 一旦出错,盒子会自毁。 等于,不能试,只能一次性正确。 - 看守所里。 已经到了交接班的时间,杨沧海被单独关押着。 张龙站在监控玻璃墙的另一边,拍了一下值班人员:“他有什么反应?” 他指是回来后,有什么特别之处。 值班人员答:“问最近的医院在哪?” 张龙:“?” “对了,是问离法院最近的医院在哪?” 张龙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微不可见的抽动了数下,突然问:“你上次在抖音上发的你儿子满月视频还在有吗?” “有啊,还挂抖音上呢。” “把账号发我。” “老张,你不是说,这是玩物丧志吗?” “此一时,彼一时,别问了。” 张龙关上了门,把监控设备全部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打开后,坐在了杨沧海的跟前。 杨沧海的神色看起来很萎顿,无精打彩的,没有半点英气。 当张龙把手机伸到他面前时,他看到视频里的白胖小子,大眼睛纯净无邪,一会眼泛泪光的……吧唧着嘴找奶喝。 张龙语气亲切的说:“想不想看你儿了出生?” 杨沧海神色空空的右眼,明灭了一下。 张龙有模有样的当他的面打了一个电话。 联系了市妇幼保健医院的妇产科医生。 那边简单的说了一下柳桑田的情况。 “产妇不肯剥,坚持要顺产……” 张龙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有点超出他的专业,他问杨沧海:“你老婆为什么不肯剥腹?是不是怕留疤,影响以后夫妻生活?” 杨沧海有些看智障一样的瞪着他,随后眼神恢复平静,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僵持着。 张龙像娘家哥哥一样,开始说起柳桑田:“她是个没有亲人的孩子,被别人收养后,对方的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也是才知道,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柳颂一个亲人了……” 室内又安静了。 但那只是表面上的无声,杨沧海的心脏“咚咚”的跳动着。 提到“一个亲的人”这句话时,张龙忽然眼中隐隐渗出一丝泪光,盯着手机屏碎碎念叨:“我家的小月,也是收养的,那会,九十年代,你懂的吧,有一大批的女婴被抛弃……到我家时,我在读小学四年纪。 一天下雨的夜里,我听到一串鞭炮响起。 我跑出去看,看到家口放着一个纸箱,纸箱里传出猫叫声。 我打开纸箱,发现里面放的不是小猫仔,是一个脸黄黄的小娃娃。 她的手很小,很小,小到只能握住我的一根手指。 转眼,她三十了,在日本过的三十岁生日,我还问她要什么礼物来着。 唉……就想为她最后做什么…… ” 他摸出一根烟,点燃,烟雾罩住了他的双眼,声音透过轻烟,缓缓发出:“杨沧海,你有过那种想一辈子对一个人好,只求她一生过得幸福快乐,自己怎么样无所谓的想法吗?如果,在日本那次,我能救小月,我宁愿被大火烧死是我……” 他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越来越听不清楚。 最后,像喃喃自语一样的停下。 突然,他把烟蒂猛然按向掌心,一股青烟升起,他皱着眉头看着烧出一个红色圆点的手心,没有半点痛感的拔出一个高音:“他妈的……说这些矫情……” 杨沧海右眼的光穿透烟雾,隐隐闪了一下。 “柳桑田,现在就躺在医院里,我告诉你,我们安排了最好的妇产医生。我们也安排了特警察在保护她。杨子权、杨子安,已经被我们监视居住,也就是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控制之内。 只要肯交出账本,我可以……” 杨沧海右眼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眼里有渴望。 “我没有那权限让你跟她见面。”张龙说。 杨沧海眼中透出一丝了然的失落。 “但,我能向你透露一点她的情况。” 张龙狡猾的拿捏着说话的节奏。 他又安慰的说:“虽然我很想这么做,但那只能在心里想想。” “我杨沧海是马上要定罪的重犯。我要见她,你的权限是办不到的。”杨沧海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相反有一种早就成竹在胸的淡定。 的确,要让他出临去探视柳桑田,光走程序就得费劲。 杨沧海说完这句,视线垂下,像入定的老僧与高手对弈一般,注视棋局变化,陷入了沉思。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张龙看了杨沧海一眼,起身,走出了门外。 “喂?” “老张,生不下来,她说要等她丈夫来签字。” “她丈夫来不了。” “为什么?” “她的丈夫是个嫌疑犯,已经被关了。” 听到这句,杨沧海心头一震,手指骤然缩进掌心,重重的往椅上一砸。 外面听到声音,要往里走。 被出来的张龙阻止。 值守人员,忙打开监控,杨沧海好好的坐着,他压低声音:“老张,你削他了?!” “我特别想,但不能。”张龙瞥了一眼玻璃墙面的另一边,稳住心神,转身向值守人员交待,“如果他有要求,立即上报。” 值守人员的眼突然紧张万分,怔怔的看着张龙的身后,结巴的说:“他,杨沧海出事了。” - 产床上的柳桑田,痛苦的□□着,医生说第一胎,通常产道没有撑开,所以要顺产,是比较难的。 护士不停给她输液,让她保持体力,同时,也在劝她,选择剥宫产。 长达几小时的阵痛,间歇的发生着,等再一下子袭来,痛得她发出类于哭号的声音。 她不想夸张大喊大叫,但疼痛无情的在腹内绞动,即使大口大口的吸着气,也不得能得多少缓角,反而越痛越厉害。 隐约间她看到有人进来,那人手握着自己手,她下意识的握住了对方的手。 那人的脸贴在她的手背上,一句话都不曾说,只是手掌静静的与她相握。 她人已近虚脱,听到隐隐约约护士的声音:“不好了,产妇发生子痫了……” 第 125 章 接着一片零乱的声音,时有时无的在耳边响起。 很快她的眼睛不能视物,一下子跌进了黑暗之中。 时光的隧道,在这一刻洞开,她站在黑暗里,看到远处有一片微光。 接着听到一个来自天外的声音。 那声音如同天问。 “桑田,你恨你的父母吗?他们为了生弟弟,把你抛弃了。” “恨。”她看到微光里的一闪而过的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他们手中的男婴说。 很快他们的画面消失,她看到了正在打篮球的少年,对方一个转身,把球扔到了她的面前,说:“给你玩,打球能长高,长高了你就不用被人欺负了。” 一直平静的她,突然眼睛湿了,接过球奋力的追赶着少年。 玩了几圈,少年退到了一边,让她一个玩,他只是站在旁边看。 她想一定要投中,投中了,下次还能跟他一起。 少年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你长高了,就不用玩球了,长大了穿裙,不方便。” 球滚远了,她追过去,追着追着,球变成了汽车。 瓢泼的大雨,像银河落九天一般的冲刷着她,她用力的拍打着汽车的车窗,一路紧追。 车窗终于在不懈的敲打下打开,她看到了一张成熟而英俊的脸,那男人的眼睛很亮很黑,一见难忘。 她愣了一下,这不是她的少年,但不由主自被他吸引。 她在雨里淋着,男人在车里阴暗的一角安静的看着她。 “沧海!” “桑田!” 相遇了。 他叫杨沧海。 她想起自己是来面试的。 她说:“让我进公司。” 杨沧海说:“华阳不是天堂。” 她说:“我并不想上天堂。” 杨沧海:“华阳会变成吃人的地狱。” 她问:“你是狱卒,还是罪人?” 杨沧海:“我想洗清身上的罪孽。” “好,”她说,“让我进来,我给你刷刷。” “你?”杨沧海质疑。 “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华阳洗黑钱,跟地下钱庄勾结,杀人灭口,这些也不是秘密。” “你有证据?” 她一愣,看着四周的黑暗,隔了好久,才下决定心的说:“我能找出证据。” 杨沧海眨了眨右眼:“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你也肯?” 她点头:“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愿意。” 杨沧海怅然的用右眼看着她,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镜头一转,她身处在肃穆的法庭内。 庄严的国徽映在明亮的灯光下,黑色的法袍包裹着严肃的法官,言辞锐利的交锋背后,一个沉默的身影,仿佛置身事外。 任何一句话,到了他这里,只有一个:“是。” 偶尔,他会停顿下来,而这个举动会让牵动所有人的神经。 特别是坐在旁听席上,膝上盖着羊绒毯的男子,他的目光看起来温和无比,却由里到外都透着极冷的寒意。 以他为中心的杨家人,坐了十几个。 如人墙一样,占据了法庭内半壁的江山。 各种有着洗钱的举证、质证声间穿插在他们的身边,嗡嗡作响,可那些如箭的话语到了他们的跟前,像触及了光壁一样,反弹而回,一一击中在唯一被起诉的“罪人”身上。 他是罪人吗?柳桑田不禁控制不住内心的痛苦。 反抗! 她和他都必须反抗! 审判长在宣读判决词,她听“杨沧海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 她挥着手拼命的去拉他,大喊:“孩子的爸,孩子的爸,你答应过我的,要告诉孩子,他的爸爸是个好人……” 杨沧海面无表情的,没有半点反应,她这才发现,自己能听能看能说,但是对别人来说她根本就不存在。 一瞬间,她的感觉到全身发冷,好像什么身体里的血管被割开,血液像流水一样的奔涌而出。 全身变轻,浮在了空气里,看着杨沧海一步一步的走入黑暗里。 她想叫他,想拉住他,但身体却怎么也走不过去。 猛然的,她看到杨子权拿着一把剑,正对着她的肚子,向上面劈去。 出于本能,她挣扎着往后退。 但对方来得极快,游走间已经是个完全行走自如的人。 她每转一次身,就能看到剑锋直抵着她的肚子。 就在杨沧海的身影消失的一刻,如影随形的剑刃一下了捅向了她。 寒光被温热包裹住,刺破肌肤的瞬间,有人双握住了剑尖。 红色的液体蜿蜒在剑身上,一寸一寸的从她的身体上移开,最后剑身反戈一击,直刺对方的身体。 她攀着那双手,像是握住了自己生命里最后的光芒,说:“孩子的爸,天堂地狱我跟儿子陪着你。” 那双手的主人,反握着她的手,摇撼着,他在急切的说着什么,可她却听不清楚。 黑暗开始撕开一条口子,光线不着痕迹的透进来, 她看清了来人的脸。 身处的世界山崩地裂,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撕扯出去。 勾连的一条血脉,瓜熟蒂落之机,暴出一声接一声的“哇哇”哭声。 瞬间,她没了知觉。 “你签了手术书就行了,怎么跑这里来了?你也是病人。” “你怎么了,杨先生……” “快……抢救……” 手术室外,医生正在给一名刚入院的心外病人做心肺复苏。 半小时前,这名在拘留所突然晕倒的特殊病人,被警车风驰电掣的送来。 - 透明的细管,流动着液体,在针头的衔接下,输入皮肤下的血管里。 病床上的人,已昏睡了整整一个晚上。 一双冷冽的目光在杨沧海的呼吸罩上滑过,虽然隔着一臂之遥的距离,但空气中弥漫的寒意,在呼吸罩上凝结出一层白色的雾气。 坐轮椅上的杨子权,膝头上放着一束花。 他声音温情的在病房里响起:“这次没有进重症,看来你还很硬朗……我带的白菊花,看来今天暂时派不上用场了。不过,先放在这吧,过了今晚说不定能用上…… 白菊花过一晚,还是新鲜的,不会那么快枯萎。” 这话怎么也不像是亲人间的问候,更如恶毒的诅咒。 “我来除了送束花,还有件事要知会你一声。”杨子权整理着白菊的花瓣,幽幽的说,“柳桑田已经向有关部门暴料了,事关杨氏家族的上上下下一大家子。唉,她总是跟我过不去,实在是太咄咄逼人。 我已经向法院起诉柳桑田做假账一事,相信很快她就会收到传票,官司缠身了。” 杨沧海的眼动了一下。 杨子权把菊花往病床上一抛,花枝散落满床,他得意的笑:“忘记跟你说一句,老爷子说了,你跟柳桑田他指望不上了,你们的儿子将来由我来抚养,我会好好当这个孩子的伯父的。” 门关的一刻,躺在病床的男人,侧脸上滑落一颗泪珠,一条淡淡的水迹沿着腮,落在到了枕头上。 张龙站在病床前,正在捡着横七竖八的菊花,拿到手里,看了一眼,脱口说:“不多不少,三十枝。” 他说完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反应杨沧海,拉条椅子坐下:“你大哥能量很大,监视居住了,还能来看你。” 杨沧海缓慢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张龙又说:“你打算怎么办?” 杨沧海还是没有开口。 张龙:“给你办保外就医,只能应一时之急,但不能这么一直住下去。” 杨沧海静静的说:“柳桑田刚生下孩子,哺乳期应该有司法保护,不会受到传讯吧。” 张龙:“我去,杨沧海,你连这都算计好了?你要不要算算杨子权下一部怎么先把孩子的抚养权给你弄走。” 杨沧海的眼珠转了一下:“柳桑田没有你想的那样怂包。” 张龙:“我觉得你是个怂货。” 杨沧海自嘲的笑了一下,并不介意,过了一会,他说:“叫这里最好的眼科大夫来一下。” 张龙一愣:“你是心脏有问题,要眼科大夫来做什么?想做个激光飞秒?你用得着吗?” 说完,他去看杨沧海的眼睛,右眼正常,左眼是义眼,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医生吧…… 走出病房,去到妇产科那边,在柳桑田的病房外,多了两个中年女人,她们并不像陪产的家属,也对孩子没有什么关注,相反,只关注着“妈妈房”内的妈妈。 而里面,只有柳桑田一个人。 杨家人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抛弃了杨沧海,同时也利用完能为杨家传宗接代的柳桑田,下一个目标,他们要争夺的,是这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个婴儿若是进了杨家,可以说是入了豪门,含着金钥匙,人生的出生,已经是大多数人梦中所想的终点。 躺赢的人生,就是杨子权给那孩子铺好的路。 可,真是那样吗? 杨沧海十岁入杨家,如今他得到了什么? 他本人应该已经极度痛恨自己这过往的二十年。 被金钱滋养,被欲望扭曲,被权力操控,被亲人出卖,从头到尾,杨沧海成了杨家所有罪孽的替罪羊。 他们养他真正目的正是如此。 张龙心中一阵发紧,有些明白柳桑田为何不顾一切,将杨家洗钱杀人的事,当场揭露出来。 她是引火烧烤身,也是在为杨沧海铺陈一条生的希望之路。 只她生下了孩子,杨家的注意力才会从杨沧海身上转移。 而同时,杨沧海心脏病突发,这杨家彻底相信,杨沧海已经对他们不能构成威胁。 第 126 章 他们养他真正目的正是如此。 张龙心中一阵发紧,有些明白柳桑田为何不顾一切,将杨家洗钱杀人的事,当场揭露出来。 她是引火烧身,也是在为杨沧海铺陈一条生的希望之路。 只要她生下了孩子,杨家的注意力才会从杨沧海身上转移。 而同时,杨沧海心脏病突发,这杨家彻底相信,杨沧海已经对他们不能构成威胁。 失去价值的杨沧海,必定会被忽略。 那为什么杨沧海,此刻要找眼科大夫? 这里是市中心医院的分部,眼科大夫不在本区,本想着打个电话让人来就行了,转念一想,还是自己亲自去请。 入夜。 刚做做完一台手术下班的眼科大夫,容大夫,被一辆小车接走。 进到病房里,容大夫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杨沧海。 此时的杨沧海看起来很疲惫,但交流起来没有问题。 杨沧海平静的说:“大夫,请取下我的左眼。” 容大夫查看过杨沧海的左眼:“你左眼没有发炎,为什么要取下来?” 杨沧海:“我想换一只。” 容大夫愣住:“这个,需要特别定制,一时半会没有合适的。” 杨沧海:“先用别的代替着吧,我现在一定要取下来。” 容大夫摇头:“这……不行,我要先做一些检查,再说,你之前的病史我不清楚。” 杨沧海转向张龙:“你跟大夫说,现在取。” 张龙一听,眼角跳了跳,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杨沧海坚持取下左眼,应该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有什么重要的原因。 容医生说:“站在医生的角度,我不建议在没有合适义眼的替代品时,取下。” 张龙俯下身体,到杨沧海的嘴边:“到底为什么要取下义眼?你不要再搞什么花样!” 杨沧海嘴角扬了一下,在耳边微如蚊虫的哼出两个字。 张龙神色一滞,慢慢让开身体,盯着杨沧海左眼看了一会,突然他转身对医生说:“容大夫,马上取出病人的义眼。” 声音不容置疑。 容大夫还想说什么。 张龙直接掏出证件,亮在他的眼前:“出了事,我负责。” - 四小时后。 已近凌晨。 柳桑田坐在轮椅上,被护士小姐推到婴儿室门口,隔着玻璃往里面看。 护士指了指里面:“第三排,第二个,那个头很深很黑的男孩,就是你儿子。” 柳桑田看了一会,“我儿子长得红皮老鼠一样。” 护士:“婴儿皮肤太嫩,是这样的。” 柳桑田;“眼睛好吗?” 护士看着她,“眼睛发育要等上几个月,现在看东西并不是太清楚。” 柳桑田:“什么?” 护士:“婴儿都这样。” 柳桑田内心呼了一口气,暗想杨沧海的眼睛不是天生缺失,是因为意外受伤,她也是的,怎么想着去问眼睛的事,要是让杨沧海知道,估计得不高兴。 她转而说:“心脏好吗?” 护士瞪眼看她,大约没有见过样的妈,别是产生抑郁吧。 她小心翼翼的说:“是个健康的小宝宝。你不是剥腹没有母乳喂,所以才放在这里几天。” 柳桑田想了想点头:“这里安全吗?” 护士一笑:“安全,你看警察天天在这呢。” 柳桑田看到张龙正往她这边走,点头:“那多放几天吧。我不急。” 护士:“……” 这跟之前为生孩子,不顾一切时的感觉有些天差地别。 这是肚子“卸货”后,秒回单身状态吗? 呃……有点不太理解。 张龙底下目光看着柳桑田:“我送你回病房吧。” 柳桑田迟疑的看着电梯的门口。 她从护士那打听到,杨沧海住在顶楼。 加护病房,单人间。 她想去看他。 可她知道,不能去。 “好。”她轻轻的叹息着,把身体的重量往椅背上轻靠上去。 柳桑田被张龙推着往前走,路过电梯时,电梯的门开了。 她的病房电梯很远,她吸了一口气,看着里面的人出来。 “想去透透风吗?”张龙问。 “好。”柳桑田愣了一下答。 电梯的门关上,她看到他按下了数字“七”,她的眼底一闪,默默看着往上变化的数字。 叮门打开,她被快速的推出来。 过了两道门,直接进入了重症监护区。 她的心跳加快。 是不是杨沧海出事了。 她回头,想问,又不敢问。 里面还有一道门,有两名警察荷枪实弹的站在那里。 她一惊,瞪眼看向张龙。 那两人见有人来,马上警觉看过来。 张龙出示证件。 “她是?”一名警察问。 “证人。”张龙说。 “证人?”警察摇头,“没有上级许可,她不能进。” “我马上请示。” 张龙转身去打电话,柳桑田坐在轮椅上,手上的蓝标,被另一个警察拍了照,他们在核实她的身份。 不是不让进吗?为什么还要查她的身份? 好在,她一向遵纪守法,不怕查。 张龙再回来时,把手机交给了其中一名警察。 很快,警察的态度变得恭敬起来,只听到他应了一几声:“好的,我核实过了……马上放行……” 柳桑田被推进了重症室内,与想像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有病床,但病床上没有人。 有仪器,但仪器是关闭着的。 这里,没有病人。 只有几名穿着白衣,却不像拯救生命的大夫。 他们看起来更像面对尸体的法医。 围在一张桌前,对着一个块凸起的白布,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柳桑田心里哽着,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她被推进,一句脸上蒙着口罩的白衣男看向她。 张龙说:“她是柳桑田。” 白衣男沉默了一会:“这个涉及……” 张龙:“她是杨沧海的妻子,我相信,杨沧海无论如何不会拿她开玩笑。” 白衣男叹了一声:“义眼的开启装置是用的指纹开锁,我的意思是,不知道他用的左手设定还是右手设定。” 张龙看向柳桑田:“你觉得他会用你的哪只手?” 用她的指纹当成义眼的开锁密码,她没有想到。 “义眼?指杨沧海的左眼?”她失声问。 “这只义眼,”白衣男揭开白布,下面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球状物,正发着奇异的光。“这是一个微型的摄像装置,开启后有摄像功能,应该存了一些视频资料。” 柳桑田猛然想起,桐城华阳办公室里的秘室,那里面有一面监控墙,里面的有很多公司的机秘。 自从他们离开后,那里就被杨子权牢牢控制住。 怪不得杨子权做事时,总是把他们逼到绝境时,又会留一线,原来他是怕万一做绝了,真的会遭到反扑。 这相关的事情一件件串起,柳桑田不得不对杨沧海又有了新认识,猫有九条命,他的确是属猫的。 她看了看自己十根手指,很自然的翘起右手的中指,拿酒精棉消毒后,伸向义眼的上方。 白衣男有一丝紧张,马看去看连接在电脑上的画面。 只要开启,那义眼就会有反应。 三秒后,电脑闪过一片白光,里面是杨沧海的影像,看角度是自拍,一臂的距离,把他的胸以上拍入了画面。 “桑田,你看到这个的时候,应该你已经是安全的了。 很抱歉,让你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我很想把杨家人一网打尽,可是我的力量不够,即使后来柳颂也在暗中查到了不少事情,可是要把杨家几代人建立的金钱网络打破,彻底的摧毁真是太难了。 杨家,很善于伪装,很多公司包裹在一层光鲜华丽的公正形像之下。 证据就算有了,但是他们有几百种方法规避,推萎掉。 这五年,他们做事越来越大胆,也越来越疯狂。 可能因为柳颂的出现,他们只得中止了南海项目,毁灭了之前所有的证据,以及遣散了所有相关人员。 但我一直知道,杨家是源头,钟家是下家,负责洗出境外。莫家再把那些黑钱,以投资的方式,流入杨家的南海项目。 我用了整整五年,让这个项目重启,他们洗钱的全部过程我也都录下。 证据就在我取出柳颂的骨灰盒后,我放进了盒子。 他终其一生所追求的,就是查出杨家的洗钱证据,他死了,我帮助他完成。” 说到这里,他解开了衣服,指了指心口,声音如卸下千斤重担,由衷的说:“柳颂,我欠你的,终于补上了。” 他又冲镜头笑了笑:“桑田,我把自己老底交给了你了,完整又彻底,好的,坏的,都交到你的手里。别无所求,只求你平安。” 柳桑田定定的看着画面,后面是电脑里跳出的是从五年前开始,有着洗钱的全部电子档的密码。 电子档案就在那只柳颂的骨灰盒中。 可她没有去想这想,只呆呆的看着里面的画面,一动也不能动。 没有人会想到,杨沧海用这种方式来保存证据,更无人想像得到,他早早把证据交到了柳桑田的手里。 如果她在日本时,远离了他,那份证据将永远不会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他把自己的、杨家的软肋交到她的手里。 杨家的命运全都在她的手里攥着。 她意识到,杨沧海多多少少也参与了洗钱。 “柳桑田。”张龙叫醒了她。 她瞥到他衣服上的徽章,觉得一道冷光射入了心内,寒冷沿着光浸入到身体内,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张龙说:“盒子,你应该就是打开盒子的人。” 柳桑田没有答话,机械的抬眼,寻着张龙的视线看到了推到眼前的紫檀木盒。 盒子表面上有一把锁,但是那并不是开启盒子的位置。 盒子的纹饰上,通宝古钱币,她把在上面挨个抠了一遍,其中一个被抠出来,露出一个可以伸入一指的圆孔。 中指伸入,盒子里的圆孔处,慢慢顶出一个黑色的管子。 众人看见半晌说不出话来,互相看了一眼后,都屏息看着柳桑田,张龙轻声道:“这个是不是要用声音才能开启。” 白衣男点头:“是,经过分析,这个装置是声控的。” 张龙催促道:“柳桑田,说句话,说句话。” 柳桑田瞥他:“我说什么?” 张龙脱口:“我爱你。” 柳桑田,包括在场所有人都瞪眼看张龙。 张龙被看得不好意思,但很镇定的表示:“是对它说,不是我,不是任何人。” 柳桑田摇头:“这骨灰是柳颂的,杨沧海这么小气,怎么可能让我对着别的男人说‘我爱你’。” 她说得对,男人们在听到这句分析后,纷纷点头。 张龙有些不耐烦起来:“杨沧海为什么不肯把密码全说出来,这个人……” 说到“人”字时,他又停顿了一下,因为柳桑田正瞪眼看着盒子,陷入了某种冥思苦想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她摇了摇头,痛苦的扶着额,像是很难做决定一样。 张龙看出什么:“你猜出来了?” 柳桑田紧闭的双眼,不敢看张龙。 张龙越发的感觉不对劲:“桑田,这是关键时刻,不要感情用事。 你想想杨家人是怎么逼迫你们的。 柳颂是怎么死的。 还有小月……” 柳桑田按着额头,声音微抖道:“我记得,我都记得,我只是……“ 她突然意识到,只要证据拿出去,绝无收回可能。 洗钱案将会对杨家、莫家、钟家勾连起的金钱圈子,来一次大清洗。 他们一定会反扑、反咬、栽赃……无所不用。 她见识过那个隔绝于正常社会的圈子的规则,封闭的环境,个人的力量无法跟金钱催生的欲望、残忍、无情去抗衡。 杨沧海交出证据,从此便是把自己从那个圈子里撕裂出来。 她已经不像十八岁时,认为世界非黑即白,认为一切三观正的,就会得到申张,认为真理就能战胜一切。 她被现实教训得坚强的同时,也了牵挂和顾虑。 张龙:“你怕杨家报复?” 柳桑田摇了摇头,眼神复杂的说:“已经走到这一步,我和他个人的事,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扳倒杨家,这是他和我共同的心愿。”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机翻出来,在杨沧海的私人微博上,有一段音频。 她点开,手机对着黑色的收音管。 寂静的室内,响起“咚咚、咚咚……”的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 只有柳桑田,执着手机一动不动。 一分钟后,音频播放完成,盒子上的黑色管子慢慢的向上再升起,之前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盒子,像久闭的城堡等来了手拿钥匙的主人,缓缓打开了门。 里面,存放着一只巴掌大的平板。 张龙套上手套,立即取出来,他看到一眼盒子的夹层,里面装着的是柳颂的骨灰。 他很想说什么,但忍住了,就像柳桑田说过的,现在他的那点私事,在洗钱案的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走时,他匆匆忙忙的说了一句:“保护好烈士的骨灰。” 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重症室。 杨家人,谁也想不到,张龙会把开启盒子的事情,放在重症室里进行。 盯哨的人,只顾着死盯杨沧海和刚出生的孩子。 杨子权认为,只要控制了住刚出生的孩子,不怕柳桑田和杨沧海不乖乖听话。 柳桑田从重症室出来后,看到了在保育室外徘徊的人影,那人佝偻着身体,趴在玻璃窗外,像壁虎一样,安静而温吞。 偶尔头歪一下,是在冲里面做鬼脸。 护士推着柳桑田过去,柳桑田轻轻拍拍了哄婴儿的男人。 男人缓慢的回头,左眼上盖着白色的纱布,右眼一如从前,黑而透亮。 她心里有些痛,他用了五年的义眼,记录着那些罪恶,用了五年去还清他对柳颂的亏欠,那谁又为他的前半生想过? 他微笑看她,像无数个第一做了父亲,又没有太大感觉,只觉得生出陌生又甜蜜的憨傻样子。 他半勾下身体,把头离得她近一点,看着她。 她手攀在他的肘上,身体想要离开轮椅。 “你坐,我站。”他轻轻的提醒,“小心伤口。” 柳桑田眼底一片透明的水汽,晃了晃。 他嘴角轻轻在印在她的额头上,唇上有着浓重的药味。 她抬手,触了一下他的脸,笑:“你找到我们的儿子了吗?” 他皱眉,“我看都长得一样。” “第二排。”她给了一个提示。 他缓缓转过身,去看。 “有三个啊。”他犹豫的说,认错儿子可不太好。 看他兴致如此好,她不忍心说自己已将账本交出去。 她小心的探过身子,指了指一个方向:“头发最深,最黑的那个。” 他凝视着那孩子,手不由自主的在玻璃上划着圈圈,他的右眼开始闪光,过了许久他轻轻的说:“你说,几年后,他看到我,会记得我吗?” 柳桑田心里咯噔一下,他什么都知道了,她迅速握住他的手,给他力量:“孩子的爸爸,给儿子取个名字吧。” 他转过脸,看柳桑田:“你取吧,你生的,你最累。” 她一愣,不是说身为人父的男人,对于儿子取名字都很有自己的想法的。 她的男人,是个例外吗? 他说:“户口上在你家。” 她点头。 他接着说:“我会还你一个安稳平静的生活。” 她紧了紧手指:“我相信。” 他说:“我觉得我很幸运。” 她笑:“我是你的五百万。” 他笑了一下:“嗯,买一送一。我赚到了。” 警察出现了。 他的目光一滞,从她身上移到孩子的身上。 柳桑田突恳求护士说:“让我抱抱孩子。” 护士为难的摇头。 柳桑田说:“孩子爸爸要出差几年才回来。让他看看吧。” 善意的谎言。 有时明知道不应该相信,但敌不过内心的善良。 小护士,悄然抱出男婴放在柳桑田的怀里。 柳桑田抬头,急切的看着杨沧海:“快抱抱,抱抱。” 杨沧海垂眼看着婴儿,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无法抵挡对新生命的渴望。 他半蹲下,双手托着,你是捧着一件珍宝,紧张又兴奋。 旧有的东西防备与世故,在孩子的面前不值一提。 小家伙,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抓了一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衣襟。 粉红的,软软的,像是羽毛粘在他的身上。轻轻的扯了扯。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嘴角向上扬起。 警察过来,他不得不松开婴儿。 那只小手死死抠着衣缝不肯松。 他内心被扯落得稀碎。 他觉得自己灵魂被那只小手摸过,曾经的伤口不再发痛,新生的感觉一点点滋生。 夜晚。 窗外烟雨起。 茫茫如湿纱笼罩的城市,红蓝色的警灯彻夜闪亮。 距离杨沧海说儿子取名的那天,已经过了一个月。 柳桑田已经抱着儿子出院了。 张龙特别安排了警车送她们母了,她平静的说:“我被特别照顾了?” 张龙脸有一丝微微的尴尬,他努力想笑一下,但却像是哭一样的难看。 习惯于威严的人,很难一下子放下。 柳桑田忽然微微地笑了:“他在哪,我就跟到哪,如果有些事你们要找我也方便,不是吗?” 她说出了张龙送她的真实本意。 张龙越发不自然。 她淡淡的说:“我不介意在案子上,向你们提供资料。我也会一直等着他们全部被宣判的。” 张龙:“已经交由相关部门处理,你不用放在心了。” 她眼睫微微抬起:“我知道,有些事,站在你们的角度,杨沧海是有罪的。可是在我的心里,我已经恕了他所有的罪。” 张龙沉默不语。 她继续说:“我以前喜欢看古龙的小说,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圈子就有圈子里日久积累出的规矩。 要打破那个规矩,便是一次彻底的决裂。 会很痛。 会很迷茫。 会失去支持。” 张龙身体微微一震。 她遥看着外面的烟雨,“在杨沧海过去所经历的,没有人为他想过,现在他能做到如此,已经是我心中的英雄。” 张龙眼中有些不认同:“小月、柳颂才是。” 她浅浅一笑,说:“柳颂的心脏在他的体内跳动。谁又能说清楚,是柳颂影响了他,还是他同化了柳颂。毕竟柳颂没有完成的事,是由杨沧海做完的。” 张龙眼中一怔,他嘴巴微微的张着,之前对杨沧海所做所为的,种种不信任和不可理喻,此时都一一找到了答案。 他内心藏着矛盾,向往新生,又被杨家纠缠。 就如现在,即便任务没有成功,牺牲的柳颂和小月,他们依旧是英雄。 而坚持把证据最终交到他手中的人,却要被审判,可是他的所做所为,又何尝不是英雄。 还有眼前柳桑田,一无人为她请功,二无人为她喝彩,三,所有人都认为她所做所为,理所当然。 谁说她就应该这么做? 这个世道,应该的事那么多,但做的又有几人。 车停靠在了一处小区。 一对年轻男女出来接的柳桑田。 张龙看了一眼那男的,这不是自己同事天天花痴的艺人孟飞吗? 戴菲林打了个招呼,钻进车里,抱出婴儿,看着柳桑田:“干儿子,来干妈这儿住。” 又在便宜妈当。 柳桑田笑了笑:“干爸是不是同意呢?” 戴菲林拿眼使劲闪,示意她不要开玩笑。 柳桑田小声说:“我可是麻烦的人。姐。” 戴菲林:“我不怕麻烦。你老公之前跟我们的艺人签的合约,最后一笔钱在半年前就到账了。我怎么也不能过河拆桥吧。” 老公英明,柳桑田想。 两人寒喧了好一阵,几乎忘记了张龙的存在。 警车停小区,不免有人侧目。 张龙默默的回了警车,开了出去。 车开上大马路,回到了单位。 司机下车。 他坐在车内半天没有动。 谈尚贤打来电话。 “小月可以安葬了吧……” “……” “要不找个时间……你看下周怎么样?” “再等等吧。” “还等?” “等洗钱案宣判结果出来。” 回到办公室,有人送来一个纸箱。 他打开。 里面,是一只紫檀木盒子。 上面有一张桔黄色的便条。 “柳颂就交给小月了,祝他们在天堂幸福。 落款:妹,柳桑田。” 一年后。 柳桑田静静地望着法庭上站着的杨沧海。他看上去很平静,没有表情。 轮到杨家其他人上庭时,他也没有半点不适。 柳桑田对于冰冷的过程,只有一个让这一切赶快结束的念头。 听到宣判一刻,她的眼睛都不曾离过他半分。 杨子安、杨子权、钟芊雯等人,都没有逃脱惩罚。 柳桑田心头的石头落地,绷了一年的神经,轻松了一些。 庭审结束,走出去时,遇到了常金淑和杨大兴。 两人各走一边,各有各的亲随跟着,只是身边的人,已经只有一个,脸上也没有昔日的高傲。 柳桑田缓慢在他们的后面,看着两人各自往各自的车上爬去。 听到一阵脚步声,媒体□□短炮的快速围上来。 镜头怼着来人猛拍。 警察出来维持着次序,而被押上警车犯人里有一个比较特别。 杨子权是被抬上去的。 柳桑田看到他落魄的脸上,再无之前的矜持,像是被人任由摆布的囚徒,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操控力。 她觉得堵在心里的那团絮,被清除开干净,可以开开心心的笑,冷静的望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坐上警车。 另一辆车,缓缓开过来。 从副驾座上,探出半个头。 柳桑田回头看,张龙冲她点了点头。 柳桑田眼神略带一丝笑意的略过他,向车后看去,里面坐着杨沧海。 他的视线从车窗里透出来,宁静而温和。 她冲他举起右手,右手指上,戴着一个红色的戒圈。 她说:“孩子的爸,等你。” 站在阳光下的她,杏色的长裙飞扬着,脸上带着微笑。 ※※※※※※※※※※※※※※※※※※※※ 全文完 预收文《少年天团之顶流》即将开启 **姐弟恋**娱乐圈 经纪人戴菲林喜欢上少年团里的小鲜肉,为了把暗恋对像带回国,用尽办法将对方签回了自己的公司里。 她亲自把血扑少年团打造成顶流天团的经历,被坊间称之为“20年度励志直播——糊团变天团”的传奇。 一次电影节上,被人问及成功秘诀。 戴菲林,冲镜头比了一个“win”的手势:“因为蓄谋以久。” 在国外男团出道的孟飞,遭遇公司雪藏、解约、赔偿,所有人都认为流量王成了流星黄,两年后重新归来。 孟飞站在最高领奖台上,他向着舞台下比出一个“win”的手势,所有粉丝高喊“胜利”。 只有戴菲林看懂,这是在说“我爱你”。 御姐经纪人vs腹黑男艺人 一部描写娱乐圈经纪人成长和男团艺人生存现状的现实向,职业文。 食用指南 1.he 2.双向暗恋 2.成长型 3.因为爱情而努力的00后小鲜肉,真香!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完结屋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完结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