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照夜行》 第1章 死 生 也不知道在混沌之中过去了多久,总算是朦朦胧胧地听到了什么声音。 像是从遥远的外界传来,经过一层一层的削弱变形,听起来极其不真切。 可这毕竟是活物的声音,代表他还活着,还能感觉。 这个声音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清晰,他总算是听清楚了。 “这怎么回事儿,叫不醒了?嘿,醒醒。” 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粗声粗气,还有打耳光的声音。 “该不会死在路上了吧?你们怎么搞的,这个月已经是第几个了,在这么下去我还做什么生意!” 还是那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发着威,带着怒。 沈小一头雾水,这是谁在说话?自己又在哪里? 可恶,除了听觉恢复之外,其余的感知依然处于封闭状态,他能记起的最近一件事就是夺天运失败,被正道第一人长青子害得身解魂散。 本以为会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没死去,这属实天之侥幸。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身体已经消解,除非是有人替他寻了一具契合自己魂魄的躯壳,借尸还魂,否则自己现在就应该是处于灵体意识的状态。 他心里祝祷会是前一种情况,那这样起码自己只是昏迷,还能有苏醒后重掌魔教的希望。 如果是灵体,那他只能随风飘荡,永世只能当一只耳朵,听得见声音却做不出其他反应。 这可太凄惨了,还不如魂飞魄散来得痛快。 “怎么、怎么会,吸取上次教训,这路上也没堵他口鼻啊,不应该会憋死啊。” 一个老太婆的声音,胆怯慌张。 “会不会是你配的药太重了,看他瘦骨嶙峋的样子,怕是没扛住。” 这又是一个老头儿的瓮声瓮气,试探着问。 “呔,你个老不死的怎么不说是你下的量太重了,反来怪我药配重了。反正是你给他喝的,真死了这祸也该你背着。” 那老太婆啐了口唾沫,反唇相讥。 那老头子似乎还想争辩什么,中年男子发生打断了两人的斗嘴,厉声道:“够了!此事容后再议,先把这小子拖出去埋了。” 眼前一亮,他兴奋了起来,终于有光线了,至少视觉是可以恢复了,能看清目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刺眼的光芒,一下就把他全身所有的感知都激活了。 疲乏和酸痛奔涌而来,瞬间就将他淹没。 后背是冷硬的触感,想是躺在石板上;耳里传来淅淅沥沥的雨落声,滴滴落在心里面,让他觉得很踏实;空气里散发着潮湿发霉的臭味。 意识很清醒,可是身体却酸软乏力,勉强睁开了一丝眼皮,朦胧中看见一男一女两个老人朝着自己俯下身来。 “他们要埋的是我?”沈小心里惊叹。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但现在他是活过来了,浑身每一处毛孔都能真切感受到久违的空气。 才活了过来,就又要被杀了?还是最惨的活埋! 沈小大脑极速运转,寻求脱身之计。 计策是有了很多,可这具身体明显不配合啊,是他们口中说的药的作用还是刚占据身体契合度不高,总之,他无法驱使四肢。 “诶,你听见老鼠的叫声没有?”老头子在问。 老太婆道:“有老鼠叫有什么好奇怪的,没老鼠才是怪事儿。” 老头子摇了摇头,指着地上的小男儿道:“可那‘吱吱吱’的老鼠声儿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老太婆低下头侧耳倾听,果真是由细微的“吱吱吱”的声音,自己耳力减弱不如老头子了。 老太婆舒了口气,道:“好了,这娃子是睡死过去了,这会儿在磨牙呢。可喜他有这习惯,否则真当尸体给埋了。” 老头子面色一白,颤声道:“没、没死?可我刚才试了气息,明明断气了啊。这、这怎么可能。” 老太婆叉腰指着小男儿道:“那就是你老不死的搞错了,死了还怎么磨牙,难不成是鼠妖上了身。” 老头子点点头苦着脸道:“我看是!咱们要遭报应了。” 一个胖乎乎,脸色红润的中年人跨上一步,抡圆膀子就给了老头子一巴掌,把他扇得陀螺似得转了几圈,呵斥道:“报应你妈个巴子的,再胡说八道看老子不撕烂你这张嘴。” 就在这时候,沈小忽然睁开了眼睛,腾地一下就坐起身来,屋外闪过一道雷,“轰隆”一声。 老太婆被吓得倒退了几句,有几分信了老头子的话,张口结舌问道:“你、是人是鬼?” 沈小面无表情,嘶声道:“偿命来!偿命来!”伸长手臂就要去掐脖子。 中年男子又一步跨过来,弯腰给了沈小一巴掌,骂道:“好家伙,在你爷爷面前装死是吧。” 沈小被这一巴掌给打蒙了,半响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中年男子道:“妈的,尽耽误事儿,把这批货装回笼子里去。明天要来两个主顾,给他们收拾干净些。” 老头子和老太婆唯唯诺诺道:“是!” 沈小这时候才发现,这个屋子里面并不只有他一个人,身前身后,蜷缩着身子睡着七八个孩子,有男有女。 看也不用看了,自己肯定是夺舍了一个小孩儿的身。 “这娃子可把老头子我给吓得不轻,小小年纪心眼儿咋这坏!”老头子走过来,踹了沈小几脚,弯腰想抱起他。 沈小张嘴咬住他手,疼得他哀哀叫唤,还是老婆子雷厉风行,上来就踢沈小腹部,救下老头子。 沈小吐出一口血唾沫,在心里咒骂:“嘿,等着吧,别看你小爷我现在身小力弱好欺负,等我恢复体力了,不把你们一个个抽筋扒皮小爷我就不叫沈小!” “你本来就不是沈小,你是沈青!”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意识蓦然出现在内心深处。 “这、这是原主人的意识?”沈小暗想,试着用精神去联系,可并无回响。 试着去回忆,他知道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叫沈青,和他倒是同姓,现在是十四岁,不过因为营养不良,个头矮小,看起来像十岁左右。 从小生活在谢家村,父亲是外来的上门女婿,在谢老爷家租地生活,有一个妹妹,唤作沈小妹,比他小三岁。 大约是一天前,沈青领着妹妹一起去给田里面劳作的沈父送饭。 在半道上碰上了一个老妇人,坐在路边的树下唉声叹气的。 沈青心善,就跑过去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 老妇人说自己脚扭伤了,走不动路,家里的老头子还在等着她回家煮药吃,这会儿在路上耽搁了,就怕回去人就凉了。所以才在路边伤心。 沈青老实憨厚,自小也没见过几个坏人,对这老妇人说的话丝毫不起疑心。 就把装饭菜的篮子交给沈小妹,道:“小妹,待会儿你一个人去给爹爹送饭,就说哥给婆婆帮忙去了。” 又对老妇人道:“婆婆,你看要不这样吧,你把药给我,我跑到你家去帮你把药煮了喂给爷爷吃,然后再跑回来接你回去。这样时间应该来得及,怎么样?” 老妇人一看奸计得售,当然满心欢喜,拉着沈青的手道:“可好了,可好了,娃子你心地真好,菩萨会保佑你的。” 便将药材包交给沈青,交代了住址所在,又瞧了瞧沈小妹,看她刘海齐眉小圆脸,两眼珠子水汪汪的明亮,甚是可爱,伸手捏了捏小脸蛋,赞道:“这小妹子长得真水灵儿。” 沈青听别人赞自己妹子,挺胸自豪道:“嘿嘿嘿,这是俺家妹子,小妹,快谢谢婆婆。” 沈小妹羞答答谢过,然后小手托着菜篮子一跳一跃朝着田里面跑去。 老妇人催促道:“娃子啊,你也快去吧,我家老头子的命就寄托在你身上了啊。” 沈青自觉责任重大,抱着药就飞奔而去。 沿着小路跑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一间小茅屋,里面果真躺着一个脸色蜡黄的老头。 老头听沈青说了来由,便让他歇会儿先喝口水。 沈青一路跑来也是渴了,谢了一声后端起桌上的茶水就一饮而尽,味道有些怪怪的。 他没喝过什么茶,以为就是这个味道。 转身走了几步,头重脚轻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回忆完一遍事发经过,沈小在心里骂了一句:“真是个傻小子,被这样拙劣的骗术给骗了。不过傻人有傻福,小爷借了你身体,自会帮你报仇雪恨,你就安心的另投他胎,下辈子机灵点儿。” 只要等自己和这具身体完全契合,凭借着头脑里面那数之不尽的法诀妙招,杀几个老头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暂且先忍耐吧。 老头子怕他还咬人,就用破布条子堵住了嘴。然后抱起他扔进了一个木笼子里面,底下垫着有毯子。 笼子高有五尺,长宽相等约有三尺,能够站直身子,但是只能蜷着睡觉。 笼子外是用一把小锁锁起来的,反正都是一群小孩儿,没什么力气,也不担心能会扛着笼子逃跑,更别提能破坏。 只关了他一个人进去,其余的小孩儿还躺着,药效还没过,兀自昏睡。 老太婆和老头子推门走出了房间,雨兀自下个不停,从檐边下落下犹如珠帘玉布。 沈小叫唤了几声,没人应他。不一会儿,老婆子和老头子又回来了,手里面提着东西。 老头子力气大,提了两桶水,冒着热气。老婆子一手提着一个木桶,另一手抓着粗布毛巾。 把昏睡的小孩儿一个接着一个脱光衣服放在木盆子里,用粗布毛巾沾水洗干净身子,然后就扔进木笼子里面关起来。 屋子里加上他总共有六个男的,两个女的,其中一个便是沈青的妹妹沈小妹。 老太婆替沈小妹擦身子的时候忽然恨道:“这丫头额上怎么有着一块胎记,好好的一张脸蛋儿就这么被毁了,又卖不上价格了。” 搓澡的手也更用力了。 老头子凑过来看看,道:“兴许买主不介意呢,我看这丫头挺乖巧的,皮肤也嫩呢。嘿嘿嘿。” 老婆子用毛巾抽打老头子不规矩的手,瞪着眼骂道:“上次让你侥幸瞒骗过去了,这次又想故技重施?我告诉你,坏了老板的招牌,看他怎么收拾你!你个老不死的!” 老头子笑道:“摸摸嘛,又不会少块肉。” 沈小在一旁看得分明,沈小妹额上那胎记生得像是一道伤,一道剑伤。 听得老头子污言秽语,满肚子的坏心思,不知怎么的就起了一肚子火,尤其是见到老头子伸手去触碰沈小妹,他心里更是难受至极。 咳满了一口浓痰吐了过去,骂道:“老乌龟,还不过来替你爷爷洗脚呢。” 老头子火冒三丈,准备过去揍打一顿,老婆子拉住劝道:“和他较什么真儿,打坏了你来担责?” 老头子也就忍了下去,不过还是将一盆子洗澡水从沈小的木笼子上淋了下去,扔给一张毛巾。 烛火灭了,人走了。 此时是黑夜,屋外是一个残破的小院。 沈小陷入了久违的绝望之中,这个世界,灵气稀薄得几乎没有。 他深刻明白过来,作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沈小已经成为过去式,他就是那个营养不良的农家男儿,沈青。 (后面就用沈青取代沈小为主人公的代称了) 第2章 得想个计策 “爹,娘!爹!娘!” 耳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嚎啕大哭声,吵得沈青心烦意乱,觉也睡不好。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们就是哭破天了又有什么用!” 实在受不了了,于是站起来大吼一声。 这一吼果真奏效,那群小鬼头都害怕,住了声。 有个胆子稍微大点的,抽噎着问:“是你把我们关起来的吗?” 屋子里面没有点灯,漆黑一片,是以大家都看不清楚对方。 沈青叹道:“我和你们一样,都是被抓来的。都安静些吧,哭坏了嗓子痛的只是你们自个儿。” “哥,哥哥,是你吗?哥哥!” 黑暗中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如风铃一般。 记忆中这是自己亲妹子的声音,沈青听得出她很害怕,是刚刚哭完的样子,心中痛怜,便温言安慰道:“小妹别怕,哥哥在这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上一世那个不尊长辈不亲兄弟的魔教少主,竟会对这个妹子如此在意上心,是受了原主人的影响吗? 沈小妹哭泣道:“哥,我想娘了,我肚子饿!” 沈青安慰道:“哥会带你回去的,忍耐一会儿,小妹最棒了。” 沈小妹弱声道:“哥你在哪儿啊,我害怕。” 沈青记得自己和小妹之间隔着一个笼子,于是伸出手去,拍了拍旁边那笼子,然后道:“小妹,你伸出左手,摸摸看,哥哥就在你左手边,你伸出手来,哥哥握住你。” 沈小妹依言而行,把手尽可能伸出木笼外,上下晃动,道:“哥,你手在哪儿啊,我抓不到你。” 沈青又拍了拍手边的笼子,然后道:“哥哥就在你手边,快够到了。” 听到沈小妹安心欢喜的声音:“哈,我拉住你了哥,你的手怎么变大了?” 沈青开了个玩笑,道:“哥被他们打手心了,发肿了。” 沈小妹关心道:“啊,他们干嘛要打你啊,你还笑呢!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呼,呼,呼”吹风的声音。 沈青从未感觉过心里如此温暖,不自觉笑了笑,道:“好啦,不疼了。” 沈小妹蹲下,靠在木笼,轻声道:“哥,我想听你讲故事了,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这样大家就都不害怕了。” 这可就让沈青犯难了,他能够讲出什么好故事来? 他上一世的经历那是充满了血腥暴力和阴谋诡计,想来想去,一个人名冒了出来,他的大对头长青子。 长青子的故事不就正好适合吗,从一个卑微的乞儿,一步步走到人间第一人,他的生平经历,是一个标准的人间英雄。 没有恐惧、没有孤单,在英雄故事的陪伴下,这一夜很快就过去,天亮了。 有了亮光,沈小妹这才看见自己拉着的是一个陌生人的手,惊道:“哥,你怎么在那儿!” 看自己手牵那人,长得眉清目秀怪是好看,放了手,道:“对不起,我哥骗我!” 那少年笑了笑,没有说话。 雄鸡打鸣后不久,老太婆推门走了进来,怀里抱了个圆盘子,上面堆着热气腾腾的白馒头,朝着每个笼子扔了两个馒头进去。 有人就哭闹起来,恳求起来:“婆婆,你放我们出去吧,求求你了,我想家了。” 老太婆眯着眼慈祥一笑,道:“好好好,婆婆答应你们,只要你们乖乖的,要不了多久就都能出去了。现在乖乖的吃饭好吗,别把自己饿瘦了。” 沈青冷笑道:“两个白馒头还能喂得肥肥胖胖?不给小爷爷端大碗肉来。”把馒头拿在手里颠来颠去。 老太婆瞪了他一眼,道:“就会逞口舌之快,爱吃不吃,饿死活该。” 等老太婆走过自己笼子前的时候,沈青突然伸出收取抓住她的脚,朝笼子猛拽。 老太婆一个没注意就被他拽倒在地上,两只脚被拉入了笼子里面,中间隔着一根圆木。 沈青老早就看得明白,这老太婆比老头子身形矮小得多,脸上无肉,十指枯瘦,定是个瘦削之人,四肢自然也不会太粗大。 夜晚的时候他已经量测过木笼栅栏的宽度,是应该可以伸入一根腿脚的,于是他便瞄准了老太婆下手。 老太婆的身上是揣着钥匙的,他记得很清楚,是放在怀里。 别看沈青瘦小,他好歹也是庄稼汉的儿子,自小是干着粗重农活长大的,骨子里面有一股劲儿,一旦爆发出来也是很吓人的。 当把老太婆拉扯到大腿根部的时候,卯足力气拉住老太婆的衣服,把她扯得坐了起来,先是用馒头塞住嘴巴,然后捏起拳头就朝脸上揍过去。 一连打了三拳,把老太婆都揍得晕乎乎的。 左手扯住胸口的衣服,右手便伸进去寻找钥匙,摸来摸去除了几个碎银子和两个干瘪瘪的肉团,并没有触到冰凉的铁具。 沈青大脑轰地一响:“怎么这么傻,钥匙肯定是交还给那个红脸胖子了。这下可惨了。” 不过做都做了,干脆多打几拳泄泄愤。 老头子提着水壶走进来了,看见老太婆叉开腿坐在木笼子前,耷拉着脑袋,沈青则是一只手抓着她胸脯的地方,另一只手伸进衣服里面。 脑子嗡的一下,没想明白这是个什么状况,这老婆子和这小娃子勾搭上了? 老太婆悠悠清醒,叫骂道:“你个老不死的站那儿看什么戏,还不来打死这臭小子!” 老头子这才冲过来,联合着老太婆打了沈青一顿,把他的馒头收缴了,也不给水喝。 等着两人走了之后,沈小妹啃了一口馒头喝了一口水,便把自己的一个馒头和水递出去,向旁边那个少年道:“能不能麻烦你把这递给我哥啊,他都没有吃的。” 沈青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不吃不喝,哪儿还有力气去思考逃出之法,也就接受了。 过不多时,太阳出来,地上出现一片金灿。 门又被打开,那个红脸胖子现身了,身旁跟着一个涂脂抹粉的白脸儿男子,举止妖娆,看起来柔柔弱弱。 红脸胖子指着木笼子道:“这几个都是昨天才到的,您挑挑看有没有合适的。” 白脸男子用手帕捂住鼻子,中指无名指尾指上翘着,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指了指两个木笼子,道:“这两个看起来还不错,就他俩了,送到店里去吧。” 这两个人其中就有一个是沈小妹,她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便大哭大叫起来,道:“哥,哥,救我,救我!” 另一个被指了的就是她左旁的长得清秀的少年,他有着远超这个年纪的镇定,虽身处危难间,却处变不惊,此时也是面不改色,只淡淡看了那白脸儿男子眼。 沈青很熟悉那种眼神,是不屑一顾,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 他知道,这人肯定不简单,这群人贩子是抓到一根硬刺了,这回恐怕要大出血了。 把小妹和拜托给这个人,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伸出手去拍了拍他,道:“能不能麻烦你,暂时替我照顾一下我妹妹。” 见他点了点头,心中稍安。 两个木笼被搬运走了,门又被关起来。 剩下的几个小孩儿又开始哭泣自己的遭遇,呼天抢地叫救命。 沈小堵着耳朵,心里在盘算着计策。 大概到了中午的时候,阳光有些炽烈。 门又被打开了,那几个孩子早就饿得哭不出来了,以为是送吃的来的,都泪眼漫漫巴望着。 首先进来的还是那个红脸胖子,身侧跟着的是一个青袍兜帽人,看不清脸。 那人和先前的白脸汉子不一样,选人的时候是蹲在木笼子面前,双手伸进去,对着孩子从头摸到尾。 被他摸过的孩子都哇哇大哭,叫喊着:“疼!疼!” 以至于到后面的时候,孩子几乎是带着恐惧,使劲儿往后靠,可那几尺方寸的木笼有后退到哪儿去? 沈青自然也被他摸了一遍,手劲儿很大,捏的骨头一阵阵痛。 这是摸骨,常见于民间算命先生进行坑蒙拐骗的手段。 可沈青却感觉得出来,这个青袍男不是一般人,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和他们修仙人很像,可感觉不到灵气的散发。 所有人都摸了一遍之后,青袍男子带走了三个木笼子,两男一女。 现在房间里面就只剩下三个木笼子了,下一个进门而来的会是谁,不知自己又会被谁带走呢,他们替自己的命运担忧。 一个人问道:“你说他们是被带去哪儿了?” 另一个人道:“我听我娘说过,人贩子会把人卖去当奴隶。” 第一个提问的人心挺大的,拍着胸脯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是当成妖怪的食物了,有命在就好。” 妖怪这个字眼刺激到了沈青,灵气都没了,妖怪是靠什么还能在今世有此威慑力?在前世,妖怪和他们修仙人一样,靠着天地灵气来提升修为,壮大力量。 没有修为的妖只能算作蛮兽,无非力气大些。 说不定可以从这两个小屁孩儿身上问到一些我想知道的。 他问:“嘿,你刚才说妖怪,是那种能飞天遁地,呼风唤雨的妖怪?还是长得很丑很凶的野兽。” 拍胸脯的那人道:“能飞天遁地的,一口气都能把树吹倒!一顿饭就能吃下十多个人!可吓人了。” 沈青又问:“那杀妖怪的是谁?知道修仙者吗。” 两个孩子都兴奋道:“没听过什么修仙者,打妖怪的是武侠!他们厉害极了,一拳就能把妖怪打死!” 武侠?应该就是中午那样的人了吧,不知道他们是靠着什么修炼的,等出去后找个人好好了解了解。 一直等到了晚上都不见第三个人进来,只吃了早上的两个馒头,他们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连担忧害怕的精神都没了。 “草蛋,不会这么狠吧,一天只给两个馒头?”沈青在心里骂道。 刚骂完,门推开,老头子和老太婆一人端着馒头一人提着水壶进来了。 每人发了两个馒头和一碗水,临走的时候,老头子朝沈青的碗里吐了口谈,阴冷笑道:“现在学会老实了,可惜晚了!” 老太婆也惦记着早上那一顿毒打,狠狠踩了几脚馒头以作报复。 那两个孩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对他投以可怜的眼神。 沈青用手把水中的痰清理出去,捡起地上的馒头吹了吹,大口大口吃完。 他蜷缩在地上,咬着手指,想起早上的那个白脸儿男子。 必须赶快想个计策出去。 第3章 一个顶三 沈小妹和那男童嘴里被塞进去了一团麻絮,木笼上又遮盖起一张黑布,当真是眼见不得,声出不得。 听得那白脸儿男子在一旁说:“你们俩可真有天大的福分,今后苦日子就结束了。” 然后木笼子就被抬上了马车,走街串巷,好一阵子,又被人抬了下来。 黑布撤去,这里是一个布置简便的房间,面前站着两人,一个是白脸儿男子,另一个是涂脂抹粉的胖女人,嘴角一颗大痦子。 白脸儿男子得意道:“如何,这回挑选得不错吧,两个都是上等货色,总共才花了五十两银子。” 胖女人笑起来肉堆在一起,眼睛挤出一条缝,道:“捡了大便宜了。这男孩儿唇红齿白的,再过几年不长得貌似潘安了。这女娃子稍差了点,但胚子不错,照这趋势长下去,算得上等佳丽。” 白脸儿男子招手,有两个敞胸壮汉走上前来,打开了木笼子,把沈小妹和男童拉了出来。 沈小妹害怕,就抓着男童的手臂,靠在他身后。 男童年纪比她高,身材比她高,又答应了沈青,自也护着,轻声道了句:“没事儿,他们吩咐什么,我们就听着,照做就是。” 此话一出,白脸儿男子和胖女人都乐了。 胖女子道:“瞧,这男娃子挺会来事儿的,能少咱们许多麻烦。” 白脸儿男子将男童领了去,沈小妹自归胖女人带走。 先是洗了个澡,是那种大木桶,水面上还飘着花瓣,香气氤氲。 一旁有个大姐姐服侍,这是沈小妹从未有过的体验,又是惊惶又是兴奋,浑身都不自在。 洗完了澡,她从没觉得自己这样香过。 又有人送来新的衣裳,料子摸起来也很舒服。 她不由得忘记了身处异地的拘束,问:“姐姐,这里什么地方啊,怎么待我这般好?” 那侍女笑着摇了摇头,道:“好吗?你日后就知道了。” 焕然一新的沈小妹果真让人有几分亮眼,唯独额上那一条胎记大煞风景。 胖女人想了个注意,用缎带嵌玉戴在额头,既遮了丑,又有了特色,还取了个名字,玉儿。 胖女儿拉着沈小妹的手,去了一间大屋子,门口有好几个凶巴巴的汉子守着,沈小妹缩在胖女人身后。 进了屋子,里面有许多的床、凳子、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木架子。 许多的女人衣着单薄,在床上、凳子上或者木架子上,重复又重复着奇异的动作。 胖女人把沈小妹交给了另一个女人,长相显老,但穿的花枝招展,手里面握着一根细长的鞭子。 胖女人道:“这女娃子就交给你了,好生调训。” 又一天晚上过去,黑漆漆的屋子里想起一阵大哭大闹,后又复归平静。 老太婆和老头子又来送馒头和水。推门而入,见三个小家伙睡如死猪,便敲锣打鼓一样喊起来:“还睡,还睡,看来肚子都不饿啊。” 那两个男童被吵醒了,扁着嘴巴揉搓着眼睛,伸手要馒头吃。沈青还趴卧着,动也不动一下。 老太婆心里来气了,就走过去。心里忌惮沈青又搞什么花样,昨天打得她现在还疼呢,不敢靠太近,用脚踢踹,道:“我们忙里忙外给你们做吃的,你倒睡得挺舒服的,给我起来!” 踹了几脚见没反应,心里犯了嘀咕,这小鬼又在耍什么花样。 有个男童道:“他起不来了,昨晚上撞笼子撞死啦。” “什么!”老头子和老太婆大惊,“撞死了?那你们昨晚上怎么不知道叫人。” 两男童委屈巴巴道:“我们叫啦,没人理我们啊,哭累了就睡了。” 老头子和老太婆面面相觑,昨晚他们确实听见了哭闹的声音,但这都是习以为常的了,怎么会想得到是有人自杀,还从没发生这样的情况。 老头子有了之前的教训,谨慎道:“这小鬼头诡计多端,肯定又是装死。” 男童用手指着,道:“是真的,是真的,你们看那笼子上还有血呢。” 老太婆凑近去看,笼子内里果真有一片血迹,心里慌了,一把抓起沈青,只见满脸血污看不清。 老太婆松了手,道:“这次是真死了,流这么多血!” 老头子骂了一声:“碰上这样的小鬼真倒霉!到手的银子又没了。” 老婆子也满心不悦,道:“这会儿还说什么呢,搭把手拖出去埋了吧。” 老头子取出钥匙开了锁,把沈青拖了出来。 沈青一出笼子,翻身蹬腿,正顶着老头子下根,疼得他夹紧双腿面呈紫色,摇摇晃晃立之不稳。 又着地一滚,效法昨天的手段,双手抱住老太婆的腿脚,用力往怀猛拽,摔她个屁股坐地。又立即扑上去坐在身上,手里刺出一根骨头抵着脖颈,喝道:“想活命的就别动!” 老婆子感觉道脖颈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进去了,吓得浑身哆嗦,哪里还敢反抗。 沈青垒起拳头照着她太阳穴部位打了一拳,一下昏了过去,翻身一滚到老头子处,又是一蹬腿,将其踢翻在地,扑上去用尖骨抵着脖子,照着对付老婆子的方法给了他一拳。 动作干净利落,下手又快又狠,凭着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一个人就打晕了两个老人。 屋内响起了掌声和喝彩声。 “聪明,厉害!真厉害!”是木笼子里的两个男孩儿在拍手称赞。 这是沈青在昨天晚上想出来的可行计划,他用馒头碎渣做诱饵,吸引来了几只老鼠。 从老鼠那里提取鲜血涂抹在木笼上、脸上、地上,把鼠骨掏了出来,选了一个略有长度和硬度的,在地上磨了一个时辰,已有锋锐。 取了钥匙将两个男童放出来,三人合力把老太婆和老头子关进了笼子。 一切妥当,沈青问道:“你们记得自己家在哪儿吧。” 两人点头道:“记得。” 沈青道:“那就好,赶紧回家去吧。” 两人摇了摇头,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道:“认不得路啊。” 沈青翻了个白眼,叹道:“小鬼就是麻烦。先在这儿等着,我去把那胖子解决了,再送你们出去,去找官府,把家里地名儿说给他们听,他们自会领你们回去。” 关了门,走出了破院儿,又是一番新天地,花荷游廊,假山凉亭。 幸运的是房间不多,蹑手蹑脚寻到了一间陈列摆设均属奢豪的房间,心猜这应该就是那个红脸胖子的了。 门没有锁上,悄无声息推开,见床上睡着一个人,面庞红润,不是他是谁! 沈青心中冷笑,环顾四周,从柜子上抄起一个瓷瓶,慢慢走到床前,狠狠扇了一巴掌,骂道:“死胖子,你爷爷我来给你问好来了!” 待他醒来睁开眼睛,高举着瓷瓶当头砸下。 血流满面,双目瞪出了火来,正要起身发作,只觉得脖子一疼,扎进去一根白骨。 这一下是避开了要开,只喷出了许多血来。 红脸胖子惨叫一声,下意识想去捂住伤口。 沈青另一手握着尖骨,抵着他脖上的大动脉,阴鸷着脸问道:“动一个试试,看我有胆扎进去不。” 红脸胖子何曾见过这般心狠手辣的少年,砸瓶子扎脖子一气呵成毫不犹豫,若真是反抗,毫无疑问自己会死。 “小兄弟好手段,我看你是个人才,对于你的冒犯我既往不咎。跟着我干吧,钱途一帆风顺。” 红脸胖子抛出橄榄枝,这是真心话,他手里面确实人才不多,都是些歪瓜裂枣。 沈青嗤笑一声,给了一耳刮子,吐一口口水,道:“不好意思,你小爷我心眼没你大,你能既往不咎,我可做不到宽宏大量。” 红脸胖子脸上的肉微微一颤,道:“那你想要如何?可想清楚了,杀了我你也走不掉。” 沈青又打了一巴掌,道:“杀你脏爷爷的手。我问你,昨天那小白脸是哪儿的人,你们把我妹卖去哪儿了。” 红脸胖子道:“我们这一行有规矩,不能随便透露客人的信息。但我绝对可以保证,那不是一个会吃苦的地方。” “规矩你大爷!”沈青用膝盖使劲儿顶了一下红脸胖子的下根部,手上的尖骨往前刺了一分,“告诉你,现在我就是你的规矩。我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最后问你一遍,不说就先要你一只眼睛。” 把刺入脖子的那根骨刺拔了出来,比在眼睛上方,鲜血淋漓,滴滴落在眼皮上,吓得他面无人色。 可真是遇见个瘟神爷了,倒了八辈子血霉!这两老不死的在那儿找回来的啊。他在心里骂道。这般狠辣的少年,他几时遇见过。 后背湿了一大片,忙不迭说出口:“我说,我说,那小白脸是群艳楼的龟公。” “群艳楼,可真是个好地方啊。”沈青眯眼笑了笑,把骨刺向下了一寸,抵着眼皮,“离这儿远不远?” 红脸胖子急道:“不远不远,出了这院朝北,走路也就两三个时辰。” “嗯,很好。”沈青对他的态度表示肯定,“这屋子里有银子没。” 从红脸胖子那儿搜刮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将他也锁在了木笼子里,当然,是先用绳子捆住了。 出了大门后,发现旁边拴着一匹马,沈青心里乐了:“好多年没骑过了,不知道技艺生疏没有。” 先说服了两个男童骑上了马,最后自己才爬了上去,坐在中间,两个人紧紧抱着他。 马上的男童害怕,不敢骑太快了,一路慢驰总算是进了城。 沈青把两人抱下马,一人给了五两银子,道:“你们这就去衙门,见了捕快不可说是被拐卖的,只说出来游玩和家人走丢了。” 两个小童依言而行,找到了衙门。捕快见了银子,认作是有钱人家公子,乐呵呵送着回家去了。 第4章 火烧群艳楼 从名字上以及白脸儿男子的穿衣打扮就能够知道,群艳楼不是一个什么正经的地方,至少对沈青这种小模小样的少年来说是不正经的。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姑娘们的红袖自然不是向着沈青他招呼的。 他把马停下,想走进去,被人拦了下来。那人将他上下打量一眼,穷酸破落户,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子,还来这样的地方。 “滚滚滚,回家让你爹来。”把他撵了出去。 沈青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随手就摸出一锭银子,毫不在意地抛在空中,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青楼本来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便是不接待小孩儿的生意。 可群艳楼不一样,只要有银子,不管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可以进入这里,都可以被当作大爷,甚至于当做亲爹来对待。 银子管够,花样管足。 你看,才跨进门槛,这不立即就有老鸨迎了上来。 满脸热情地拉着沈青的胳膊,叫道:“哎哟,这些少公子面生得很啊,是头一回来吧。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跟姐姐说,姐姐保管让你流连忘返。” 嘿,真不害臊啊,一大把年纪了,还敢说姐姐。沈青心里面讪笑,不过面上还是笑嘻嘻道:“小爷我不喜欢比我大的,你们这儿有雏儿没。” 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显示出自己是个道中老手。 老鸨被弄得搔痒难耐,浑身乱颤,道:“是姐姐看走眼了,少公子有着好手段呐。咱这儿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是......” 笑着摊开了手,示意要银子。 沈青大大方方摸出十银子,一般来说,进这种地方,一两银子就可以要一个女人,十两属实不少了。 他直接塞进了老鸨的衣服里面,还使劲儿捏了一把,笑道:“把你们这儿最年轻的都给我找来,让小爷舒服了,小爷还有赏!” 那老鸨忍着痛,陪笑道:“包管少公子满意,包管少公子满意。”领着沈青去了楼上的房间,端茶倒水,伺候得好不仔细。 没一会儿功夫,就领进来了十个女子,一个个都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样有模样,搔首弄姿,花姿百态,极显魅力。 沈青撅着嘴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些个儿一看就是场中老手,我不喜欢,都说了给我叫几个雏儿来。” 这一批下去了,又上来一批,这些个儿都是含苞待放,羞答答垂手埋胸。 沈青走上前挨个儿把头支起来看了看,又挥挥手道:“不行,没一个看得上眼的,你们这儿还有没?” 因为沈青一进门就表现得十分慷慨大方,老鸨怕失了大主顾,笑道:“有,有,当然还有。” 一出了门,就对着一个丫鬟道:“昨天不是刚来了一个小的,把她给叫来。”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沈青听见屋外有人道:“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啊?” 心中一跳,终于等到正主儿来了,忙背过身去。 推开了门,就响起老鸨的笑声:“少公子,这个是昨天刚到的,还没调教得过来呢。您瞧瞧满意不。” 被拉来的正是沈小妹,脸上涂脂抹粉,穿得淡薄情意。 沈青转过身来,上去就抱住沈小妹,在她耳边轻轻说:“听哥的话,装作不认识哥,现在大哭大闹。” 沈小妹虽然搞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依言而行,挣扎着哭闹起来。 老鸨脸色一沉,扬起手来正准备教训,沈青拦住,坏笑道:“好了,小爷我就喜欢这样不配合的,更能彰显小爷的本领!你们下去吧。” 等人走了,沈青从里面闩上门,脱下自己的衣服给沈小妹披上,问道:“怎么样,来这儿后他们没有逼你做今天这样的事情吧。” 沈小妹摇了摇头,道:“这里的姐姐待我很好,又给我洗澡又给我穿新衣裳,还陪我做游戏呢。” 看来还没有接客,沈青这就放心了。 又问:“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哥哥呢,他去哪儿呢。” 沈小妹回答道:“不知道,他被那个脸白白的人领走了。” 算了算还剩下一百二十两,他来之前问过红脸胖子,知道两人总共卖了五十两,心想就是翻个倍也不过一百两,便道:“嗯,来都来了,索性一起都给赎走。”让沈小妹去床上躺着,自己出门去找到老鸨。 老鸨有些诧异道:“少公子这么快就结束了?” 沈青呸了一下,道:“小看你小爷我了。一个我不过瘾,你们这儿有男的没?” 老鸨不敢置信,道:“少公子你......通吃?” 沈青点了点头,道:“给我找个年纪同我差不多的,模样清秀点儿的,带到我房间来。” 老鸨在背后咋舌道:“真是人小鬼大,看不出玩儿的花样还不少。”毕竟是顾客,吩咐下来了只有殷勤着去办理。 找到了白脸儿龟公,正好有一个年纪差不多的,眉清目秀的小少年,便领着去了。 进门后看见沈青,那少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表情。 沈青心底暗自佩服他这份超出年纪的定力。 在屋子里待了大半个时辰,沈青衣衫凌乱地走出方面,满面红光。 老鸨笑道:“少公子玩儿得可尽兴啊。” 沈青赞道:“舒服了,这两个都是极好的,小爷我很喜欢,想要领回家去。你们开个价吧。” 老鸨道:“能让少公子满意就行,不过赎人的话我可做不了主,要不我带你去见老板吧。” 沈青和那个白脸儿男子打过照面,怕到处走动撞见了他,便挥了挥手,道:“我脚有些发软,就不跟你去了,你去问了价来房间找我。”便回房去了。 没一会儿,老鸨来了,道:“我们老板说了,这两个是我们花了大价钱培养起来的,如果少公子真心喜欢,就一人一百两银子忍痛割爱。” 合计两百两,心眼儿真够黑的!沈青在心里骂道。他身上的银子只够赎一个人的,看来只能对不起这位朋友了。 还没说出口,那少年似乎察觉出了沈青的困窘,主动开口道:“不妨,你带她走吧,不用担心我。” 沈青心里高兴了:“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可不是我说话不算话。” 可沈小妹不依了,一手拉着少年一手拉着沈青,道:“哥,你答应了要把我们一起带出去的,不能反悔啊!” 老鸨暗笑:“这小子口味独特,还认了妹子。” 妹妹都这么说了,沈青也没法,脑子一转,想了个胆大的主意。 脸上表现出欢庆的表情,一拍手道:“好,两百两而已,价格很公道。” 老鸨笑道:“那请少公子随我去交钱领身契吧。” 沈青躺在床上左拥右抱,道:“小爷我歇了会儿又有劲儿了,你在门外等我半个时辰。” 关上门后,沈青对那少年道:“对了,共患难一场,互相还不认识吧,我叫沈青,这是我妹,沈小妹。你叫啥?” 那少年道:“周元亨。” 沈青打趣道:“都来这种地方了,你一点儿都不害怕?” 周元亨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害怕就能带我出去?” 沈青点了点头,道:“你是世家子弟吧,举止从容,谈吐不凡,是怎么被拐走的。” 周元亨叹了口气,道:“与人走散,轻信他言。” 都是被人骗的。 沈青道:“出去的办法倒是有,只是这法子有些危险,九死一生,你们有胆量吗?” 沈小妹拉着哥哥的手,道:“和哥哥在一起,小妹什么都不怕。” 周元亨目光定定,道:“不试一试,一生的机会都没有。” 沈青笑道:“好!那就看我的!”说罢就将床上被褥、布幔屏风等易着火的东西集中到了房间中央。 又把灯罩取下,将油灯扔在了上面。 沈小妹叫了起来:“哥,你怎么放火啊,会烧死人的!” 沈青道:“别嚷嚷。放心,哥有分寸,只是弄些烟雾出来,这火燃不大的,他们人多几下就能给灭了。” 火舌贪婪,不一会儿就熊熊而起,浓烟滚滚,已快充斥整个房间。沈青拉起两人的手,冲出了房门,大叫道:“起火了,起火了,快跑啊!” 谁都是爱惜性命的,一听说着火了,扭头一看,果真有一大股黑烟,立马就乱了起来,左推右挤,一股脑儿朝着门口跑去。 群艳楼的人见状大叫着“救火啊,救火!快去取水来!” 沈青领着小妹和周元亨挤进了人群里面,他们个头小,只要不是死盯着,是轻易发现不了的。 跟着人潮涌了出来,沈青大呼口气,笑道:“哈哈,出来了,快跑吧。”回头一看,自己手上拉着的是一个男人。 “哥!哥!”沈小妹的声音从人群里面传了出来。 沈青跺脚暗骂道:“该死的!”他的计划失败了。 在听到老鸨说有个小顾客要替两个新来的赎身,老板娘胖女人就留了个心眼。 怎么会有这般巧的事情,昨天人来买回来,今天就有个年纪差不多的,七拐八弯的把两个都要了去,这说书的也不敢这么编故事吧。 于是乎老板娘一边让老鸨回去回话,另一边暗暗让人守在附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在沈青放火后,守在附近的壮汉就行动了,只不过沈青实在是泥鳅得很,没抓得住,只把沈小妹抓回来了。 群艳楼的人不是吃闲饭的,平时都有所训练,遇到了这样的突发事件也没有乱成一团,井然有序的把火给灭了。 沈青看见沈小妹被一个壮汉像提着小鸡儿一样,摇头苦笑。 老板娘、老鸨、以及所有因灭火而弄得一脸狼狈的人,全都死死盯着沈青。 这下可惨了。 第5章 静候时机 事情平息之后,生意照常做起,大家很快就在温柔乡里面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在房间里,老板娘拉着一张老脸,阴冷的目光像两把锥子一样,看着沈青兄妹,喝问道:“是谁出的搜主意,竟然胆敢放火!” 沈青道:“是我。” 老板娘扬起手打了一巴掌,骂道:“胆大包天的狗杂种,是谁叫你来捣乱的。” 沈小妹大叫道:“你们别打我哥!” 老板娘又扬起手,顿了一下,改为在沈小妹胳膊上掐了一下,也疼得她大叫,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也不看看是谁给你吃给你穿。才个把时辰心就给别人骗走了。”说完后又打了沈青一巴掌。 她只以为沈青是竞争对手打听到他们买回来了两个潜力不错的新人,故意派来搞破坏的,想把两个新人从他们店里面抢走。 因为两个新人年纪都比较小,所以才找了个年纪看起来差不多,油头滑嘴又机灵的人来游说。 虽然沈青的计划失败被抓,但还是有一个人成功跑了出去,为了能挽回损失,只有撬开沈青的嘴巴,让他供出委派来的幕后者,才有理由去把人要回来。 沈青也想将计就计,胡诌几个人名儿出来把水搅浑,可他初来乍到,对此地有哪些烟花场所是真的毫无了解,有心无力啊。 老板娘喝问了几句,沈青只是闭口不言,晓得是个硬骨头,便咬牙切齿道:“好,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好跟你说你不乐意,非要尝到苦头才满意是吧。”对下人道:“把二掌柜的叫来。” 不一会儿,二掌柜就来了,正是那白脸儿男龟公。 周元亨不见了之后,他立刻派出人手去大街上搜寻,因此没有过来参加审问。 进门后他一见到沈青,就愣了一下,站在远处仔细看了几遍,道:“这小子不是洪老板手里的货吗,怎么跑出来了,本事不小嘛。” 老板娘这才恍然大悟,仔细看了看沈青和沈小妹,两人眉眼确实有几分相似,难怪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亲热又心疼,原来真是兄妹。 本以为抓到了一个可以打击同行的大好机会,没成想就这么落空了,对沈青的愤恨加剧,转头对白脸儿男子道:“这小子交给你了,可要好好疼爱一番!” 沈青被抓起来揍了一顿,鼻青脸肿,看起来像一个大猪头。 双手被缚,一根绳把他悬吊而起,瘦骨嶙峋的身上横七竖八满是乌紫的鞭痕。 这点痛对于他来说还可以接受,只是担心小妹会被怎么对待,他们没有被关在一起,这样的地方,对于女人来说,是地狱啊。 在群艳楼里,男女的管教权利分别属于两人,一个是白莲男人另一个就是老板娘。 看沈青垂着个脑袋,鲜血滴滴答答落个不停,白脸儿男子皱了下眉头,道:“让你们别下死手,该不会闹出人命了吧。” 打死了人他们倒不可怕,怕的是人死了,毁坏的东西没人来赔偿了。 虽说他们从沈青身上搜出了一百多两银子,也可补亏被烧毁的东西,可做生意的,往往要把有利可图的东西搜刮得彻彻底底才会心满意足。 有人就上去抓起沈青的头发,用手指试探了鼻息,回禀道:“还有口气儿,不过看样子是不能再打了。” 白脸儿男人点了点头,从椅子上起身,道:“给他上点金疮药,瞧这身子骨儿瘦得,可别扛不住。” 相对于沈青的这顿毒打,沈小妹那边就轻松多了。 胖女人命丫鬟将沈小妹绑坐在椅子上,双腿伸直压在凳子上,将鞋袜脱了,用长条使劲儿抽脚板。 只打得沈小妹眼泪水儿如泉水涌出,哭天嚎地,亏得房间的隔音效果好,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行凌迟之刑。 沈小妹是买回来挣钱的,这个地方什么能卖钱?身体和脸蛋儿啊。因此不能把这两样东西打坏了,只有抽脚板心这种无关痛痒的地方,既能挨打受训长记性,也不会妨碍他们挣钱。 沈青看起来似乎被打得很厉害,但都是外伤,伤势也并不太重。毕竟是小孩子,皮包瘦骨的,对方也不会像对付成年人一样全力鞭打。 伤口敷上了伤药,止了血,可沈青依然保持着奄奄一息的样子,这是为了打消对方的戒备心,也是避免自己多挨打。 不论是老板娘还是白脸儿男子,他们都不会想到,一个看起来随手就能被自己碾死的小“蚂蚁”,内心住着的是一个精神和意志力都强大到可称恐怖的魔头。 沈青被他们继续吊在柴房的房梁下,没有给他松绑不是怕他逃了,而是要继续折磨惩戒。 房门没有锁上,门口也没有留人看守,一个小孩子罢了,况且还被绑着,真能把天宫给闹了不成? 沈青的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双手在绳套里挣扎了几下,右手抓住绳子,用力将自己拉起,双脚离地。 肌肉绷紧,全身的伤都在作痛,伤口又裂开渗出血来,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深吸了一口气,将身体前后微微摇摆,在找到一个合适的发力点后,后腰蓦然发劲,双腿抬了起来,在离绳索差一点的位置,又落了下去。 这具身体的筋骨锻炼得实在是太差了。沈青心里决定,等出去之后,一定要想法子好好打熬一下身体。 歇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第二次尝试,这一次比上一次好多了,但还是距离绳索有一点距离。 试了四五次之后,终于让他倒翻上去,双腿盘住了从房梁上掉下来的麻绳。 这时候他已经是头朝下了,再弯腰起来后,自身的重力就全在两腿上,双手就不受力,得以解放。 套在手上的是个活扣,沈青也咬了大半个时辰才解了开来。 活动活动酸麻的手腕,悄悄走到门后,打开一条缝,看见外面流光灯火,点起了许多油盏灯笼,原来已是夜晚。 群艳楼这样的地方,晚上的生意要比白天的时候好得多了多,忙起来后也就把他给忘记了。 沈青刚溜出柴房,想偷摸去前院姑娘们住的房间,耳边就听见了有吵闹的声音。 “你们放我下来,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我哥呢,我哥在哪儿!” 心里跳了一下,赶忙躲在院内的一个石桌底下,这里灯光照射不到,一片阴暗。 他看见有两个女子一左一右,中间架着一个大哭大闹的少女,不是沈小妹是谁。这两个女人是要穿过小院,把沈小妹送给楼上的尊贵客人。 现下人流不是在大堂莺歌燕语亦就是房间内耳磨斯鬓,打手们也是在顾客多的地方巡卫。沈青环顾了四周,没什么人,从地上摸了两块称手的石头。 等那两名女子走过来,他从石桌下爬出,踮着脚尖走到她们身后,跳起脚来砸她们。 虽然不能使用灵气了,但是人体的穴道方位他还是能够记住,知道敲打什么位置最容易让人晕厥。 沈青把小妹扶起来,道:“她们打你了没?” 沈小妹扑在他怀里面,哭诉道:“哥,她们是坏人,她们打我脚心,好疼好疼。还要把我送给什么人,叫我用所学的服饰他,我哪儿学了什么东西啊。” 沈青拍了拍她,道:“没事了,哥来了。还能走动路吗?” 沈小妹摇了摇头,指着脚心说:“疼!” 沈青心想:“这个时候人多,盯得紧,逃怕是逃不掉了,只有等黎明,他们最困乏的时候才有机会。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便道:“你先在这儿等会儿。” 将两名晕倒的女子一个一个拖到了旁边的花丛里,只要没有人来这儿睡觉,决计发现不了。 将沈小妹背在背上,问她:“你知道她们是要把你送去哪儿吗?” 沈小妹想了想,道:“好像是前面,具体哪个房间就不知道了。” 沈青心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群艳楼的格局是这样的,以中间的小院儿为分界,前面是大堂,吃饭喝酒听戏看舞、大众娱乐的地方,楼上则设有单独的房间供人欢愉,虽能独处却免不了吵闹。 而后院则远离喧嚣雅静得多,适合一些高雅喜静的贵客。 沈青背着小妹推开门来到后院,这里的人看起来尽是一些公子少爷,携着女子游廊观花、对诗赏月,这里的女人也多精通琴棋书画,深合他们胃口。 耳闻雅乐,鼻嗅清香,言笑晏晏。如果不是看见有些人倘胸露背,做了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倒让人误以为是到了文人雅士们的游玩聚会。 沈青一眼看过去,注意到了这些人都因为纵欲过度,双眼无神面黄枯瘦,有些人甚至虚弱得需要女子搀扶,都这样了却依然乐此不疲的花天酒地。 摇了摇头,心下暗自咋舌道:“这里的女人一个个都是在修炼合欢媚术吗,比我们魔教的妖女都厉害了。” 有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赶了过来,面色不悦道:“店里没人了吗,怎么让一个小鬼送过来,磨磨蹭蹭的这会儿才来,客人都等着急了。” 沈青把头埋着的,灯光昏暗,对方看不清脸,认不得是白天放火那人。 火急火燎领着沈青兄妹去了二楼的一间房,里面等着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从面相上来看就是非富即贵的那种。 那男人一把将沈小妹从背上抱了过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催促道:“你们快出去,快出去。” 沈小妹在男子怀里扭来扭去,又踢又打,哭哭闹闹,那男人看起来越欢喜。 沈青被老女人拉走之后并没有就这样离开,趁着她去照顾其他的公子爷,偷跑上了二楼,把门敲响,大声道:“老爷不好了,有个凶巴巴的夫人带着仆从来了,没人拦得住。” 这么一说,屋里那男人果真被吓唬住了,滚下床光着脚提着鞋子,打开门问道:“是老板娘让你来的吗?” 沈青心里想笑:“看这慌里慌张的样子,家里真住了一只母老虎啊。”也不回话,蹲下身往前一倾。 将男子推倒在地,反手把门闩插上,跳起来一屁股坐在男子身上,二话不说铺天盖地就是一顿猛揍。 打得手发软了这才停下来,也亏得男子一脸肥肉,这般打了一顿还没有晕过去,迷糊问道:“是夫人叫你来的?” 第6章 有人来封店 沈青坐在他身上,叉着腰歇息,道:“老爷,可别怪我以下犯上,这也是为你着想。你瞒着夫人干下这等恶心丑陋的事情,可知道夫人心里有多伤心,有多失望,有多生气。我先揍你一顿,待会儿夫人看见了,下手的时候就心软多了。” 男子急忙摆手道:“误会了,误会了啊。你快去告诉夫人,我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啊。” 沈青冷哼一声,道:“我要是晚来一会儿,你还能什么都没做吗。” 男子道:“真的,其实我是为了体察民情,深入虎穴来调查案子的,可不是来做那事儿的。” 沈青倒是没想到,被自己骗的这个人竟然还是个官儿,便问:“这种地方有什么案子可调查的?逼良为娼,人口买卖,这也用不着官老爷您亲自出马吧。” 男子一脸正经道:“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种人命关天的大案,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大有舍生取义的豪情风范。 沈青呸了一下,抬头对床上的小妹道:“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沈小妹擦了擦眼泪,道:“他想脱我衣服,我咬他手!” 沈青一下就瞪起了眼睛,怒道:“怎么,姑娘的衣服影响到老爷下地狱了吗?你这样做对得起夫人吗!”威吓之后语气一软,又道:“这样吧,大家都是男人,我也能谅解老爷你的辛苦。夫人那边我可以帮忙应付过去,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男子忙不迭点头道:“都好说都好说,只要不让夫人发现,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我都答应。你要银子是吧,说个数吧。不过,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 沈青心里讪骂道:“真是长了个猪脑袋,这样的人也能当父母官,随便一唬就给唬住了。也好,倒是替我省了心。”走到床边,道:“这么小的女子都下得去手,老爷你就是这样体察民情,爱民如子的吗,良心不会痛吗?” 男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捧着被揍肿胖的脸,唯唯点头,道:“痛,痛,很痛。今后一定注意方式方法。” 沈青道:“老爷觉得这样的女子应该待在这样的地方吗?” 男子摇了摇头道:“着实不该。” 沈青点头,道:“是啊,所以老爷你是不是应该尽职尽责,救子民于水火中,是想办法还是花银子将她赎出去,也对得起自己的称谓。” 男子连忙道:“这不难,这不难,只有我一开口,他们还敢向我要银子?”这会儿他脑子慢慢清醒过来了,开始仔细打量起沈青来,心里越发疑惑。 他问道:“你也是府上的人?谁招你进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沈青脑子一转,道:“这就是夫人的精明之处了,特意找了我这个面生又不起眼的来监视,否则怎能瞒住老爷的眼线呢。” 他这种怕老婆的有权人,既然要瞒着夫人出来鬼混,定然是在身边安插了自己的人了,才能及时通风报信,因此沈青才这般说。 男子果然信以为真,一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挫败感。 做戏做全套,沈青嘱咐了沈小妹几句话之后,又对男子道:“我这就出去对夫人说,这里没看到老爷。我走之后,老爷应该不会又做些什么没良心的事吧。” 男子摇头如拨浪鼓,捂着命根子,面愁道:“是夫人叫你下手这般狠的吗,我就是想也力不从心啊。” 沈青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意料之外的小插曲替他解决了小妹脱身的烦恼,现在得赶紧回去柴房,避免被人发现。 只要小妹平安离开了,这个地方想要困住他,还是有些难度的。 一打开门走出去,忽然全身一颤,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在刺激着他,毛骨悚然。 拐角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旁边的门忽然打开了,从里走出来一个衣冠不整的瘦弱男子。沈青与他相视一眼,尴尬一笑道:“真巧啊。” 出来的正是白脸儿龟公,料不到竟然会在这种场合撞见,双方都是微微一愣。 沈青说完话之后撒开腿就往楼下跑,双脚越踩越飘,是他后颈被白脸儿男子伸手抓住,单手提了起来。 这白脸儿男子出手好快,与他的外貌一点儿也不相符。 沈青感到全身一阵冰冷刺骨,白脸儿男子盯着他的眼睛,道:“有些本事啊,这都能被你逃了出来。不过,你跑到这个地方,是想来干嘛?” 沈青笑了笑,道:“我说我出来找茅房迷路了,你信吗?” 白脸儿男子的目光如刀一般锋利,在沈青身上刮来刮去,让他感觉自己被看了个精光。 白脸儿男子看毕后,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是真不会武功,还是把气敛藏起来了?” 沈青坦白道:“我要是会武功,还会被你们吊起来打鞭子?早就把你们这狗屁地方一把火烧个精光。被你抓住了我也认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吧。” 白脸儿男子似乎在警戒着什么,对沈青来此的目的起了疑心,面色阴鸷起来,道:“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为防万一,只好使些手段了。” 双目射出一道精光,整张脸变了模样,有两颗尖牙伸出嘴来,一口咬在了沈青的脖子上。 沈青摔在地上,抱着身子瑟瑟发抖,整个人就像坠入了冰窖里面,体内的温度降低,皮肤起了白霜,哈出来的气都是冷雾。 “你、你这是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冷?”沈青表现得又惊又怕,已快哭出来了。 白脸儿男子掏出手绢擦了擦嘴,道:“放心,只是在你体内种下了寒毒,死不了人的。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法,今后就安心在这儿为奴吧。” 沈青心道:“该死的,什么时候遇见不好,偏偏在这个地方撞上。天要亡我?”被白脸儿男子手提着带出了后院,扔进了柴房。 后院二楼房间内,中年男子休息了一会儿,身上不疼了,才重新穿好了衣服,对缩在床角落的沈小妹道:“下来吧,我带你去找老板娘,把你的卖身契销毁。”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又殷勤问道:“你父母住在城里吗?” 沈小妹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家在哪儿,我哥知道。” 男子又问:“你哥,你哥也在这里吗?” 沈小妹谨记沈青的嘱咐,道:“他不在,但我知道去哪儿找他。” 男子心里打起了主意,道:“你看要不这样吧,老爷看你也挺可怜的,等出去后就跟老爷回府上吧,老爷收你做义女。” 沈小妹大喊道:“我不,我不,我要去找我哥。” 男子也不急于一时,心道:“等出去后还怕没机会?”就答应了带她去找哥哥。 找到老板娘后,男子先是一脸严肃的装模作样打了几句官腔,最后把话题点到了沈小妹身上,道:“老板娘,这女娃子很讨我的喜欢,我打算收她做义女,你看如何啊?” 老板娘阅历丰富,哪里不懂这些话外之音,民不与官斗,尤其做生意的还要仰仗巴结着,于是陪笑道:“是吗,这女子可真是太有福气了,我也替她感到高兴。”主动地拿出了卖身契。 沈小妹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本是没有卖身契的,但为了避免有人找麻烦,做了一张假的。 有了卖身契,就是自愿的买卖,不违反法令。 老板娘当着男子的面将卖身契撕毁,这时候有男子敲门,声音惶急道:“老板娘,不好了,你快出去看看吧,官府带人把咱们店给围起来了,客人都给赶跑了!” 这一个消息直把老板娘和男子都吓得面如土色,男子以为是沈青出卖了自己,把行踪还是通报给了夫人,这才带着官兵来抓个现行。 他老丈人的官位比自己高,是万万得罪不起这位夫人的。 老板娘看着男子,阴阳怪气道:“县老爷,这算怎么回事儿啊,我们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您大可直言,何必把事情搞到这个地步?” 男人跺脚解释道:“不是我下的命令,是我家夫人。这样,老板娘你这儿有没有地道什么的,带我去躲躲。” 老板娘听后松了口气,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就好,道:“大人,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嫂夫人这么大阵仗来了,只怕是把咱这小店儿拆了也要把您找出来啊。要不您发发善心,主动认错吧,夫妻一场,不会较真的。” 男子无可奈何,只有垂头丧气跟着老板娘出去了。 大堂,三排身着深色官服的捕快,提刀携棍站在中央,姑娘们全都在楼上挤做一堆,面带惧色,互相抱着。见老板娘出来了,纷纷向她投以期待的目光。 老板娘笑呵呵走出来,道:“你们也真是的,官兵大老爷来了也不知道看个座,不喝酒,茶水也要备上啊。”亲自提了一壶茶,走上前,对一名官兵道:“不知带头的是哪位长官,劳烦出来说几句话。” 谁那捕快并不领情,一把将老板娘推开,厉声厉语道:“奉上令,群艳楼残污纳垢,特来查封。” 有两个人从旁走出,上前抓住老板娘,道:“你是老板娘吧,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架势是动真格的了,老板娘连忙大叫道:“县老爷,县老爷您快出来啊。嫂夫人,您和县老爷的家务事,不太好动用公权来为难我们小老百姓吧。” 县太爷知道是躲不了了,小碎步跑出来,对着捕快发威喝斥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快把人放了!王捕头呢,把他给我叫出来!” 县太爷出面了,一个大胡子从门外手执火把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刚走到面前,就被狠狠打了一巴掌,骂道:“谁给你下的命令让你把人带过来的,还不快撤回去!” 大胡子捕头捂着脸,道:“大人,群艳楼这回是得罪大人物了,您还是别把自己搭进去吧。” 县老爷大惊道:“什么,难道不是夫人叫你们来的吗?” 大胡子道:“大人糊涂了啊,若是夫人下的令,您还会不知道吗?” 老板娘在一旁是听明白了,感情这群人还真是冲着他们来的啊,喊道:“官老爷,抓贼还得拿赃吧,你们无凭无据就想把人抓走,把店给封了?这天下还有王法没?” 县太爷也是一头雾水,问道:“你说说,他们到底得罪谁了?” 这时候,只听到一个稚嫩的少年声音响起:“要罪状是吗?听清楚了,经武安司查访,群艳楼有妖,依法查封!不知这条罪状够封你们这家店了吗?” 堂中的官兵从中分开,让出了一条路,从门外施施然走进来一个身穿白衣锦袍、腰配嵌玉犀角腰带的俊秀少年,身后跟着两名身姿挺拔的汉子,双眼灼灼,一看便知是武道高手。 老板娘诧异道:“是你?你凭什么说我们这里有妖,证据呢,证据拿出来!” 来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托沈青的一把火从群艳楼逃出去的周元亨。 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黑铁令牌,扔在老板娘面前,睥睨道:“你问凭什么?就凭这个。不服?可以,问过他们手中的刀剑。” 身侧两人立时拔出腰间刀剑,寒光耀眼。 第7章 我说有妖就有妖 老板娘低头看见那黑铁令牌上只有一个“武”字浮雕,认不得这是出自哪个衙门,扭头去看县令,欲求其帮助。县老爷对她不理不睬,索性转过视线装作没看见。 县太爷听到“武安司”这三个字的时候,搜肠刮肚一番后心里疑惑道:“朝廷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机构,没听说过啊?”又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露怯去询问王捕头,只有收起疑问,暂且看下去。 当周元亨随意扔出那块令牌后,县太爷的目光就钉在上面没移开,他认得这确实像朝廷制作的金牌样式,只是和他见过的诸多令牌不同,没有这么黑的。 走上去把令牌捡了起来,一面是个“武”字,另一面是浮雕兽图。 定眼细看,是一只栩栩如生的下山猛虎,凶猛神态跃然而出。他心里面咯噔一下,心道:“朝廷仪制,文禽武兽,这是武官的牌子,而且还是四品!怎么会握在他一个小娃娃手里?”侧眼偷偷打量周元亨。 将令牌捧在手上,吹了吹灰尘,又拿在胸口上擦拭几番,笑脸躬身递了过去,道:“大人,这么重要的东西还请收好。” 见周元亨接了,立马替自己撇清关系,解释道:“大人洞若观火,真乃神人也。下官其实早就怀疑他们这儿有些不寻常了,这才特来明查暗访,想抓个人赃并获。可这群贼人实在太过狡猾,下官险些就中了他们的计策,错信奸人!” 又转过身来,正义凛然对着老板娘道:“大人能来封店,自然是将你们的条条罪状调查得一清二楚,大人说你们藏了妖,那就是藏了妖,还能冤枉了你们不成。”对左右捕快下令道:“大人都发话了,你们还等什么,快,把这妇人和这群同党一块带回衙门,还怕找不出妖怪来不成!” 店外已经聚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虽然都不敢靠得太近,但民众的注意力都是集中到这个地方了。 县太爷这个做法实在让老板娘寒心,高声哭喊道:“冤枉啊,冤枉!县老爷,你不给我们做主就算了,还来倒打一耙,乱言坐实我们的罪,这个地方你不是最知根知底吗。” 县太爷不是怕惹祸上身,要弃卒保军吗,她就要做狗皮膏药让你揭了还有一身味儿,打定主意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把自己的命运和县令绑在一起。 县太爷气得跳脚,事关自己的官运前途,岂容得这妇人在大庭广众下揭发自己,跳步上前,扯着袖子狠狠打了几个嘴巴子,手都扇得麻了,疾声厉色道:“好你个贼妇人,竟敢污蔑朝廷命官!来人,掌嘴!” 自己打了还不罢休,让左右两名捕快继续,要打得她说不出话来。 县太爷急忙向周元亨解释,道:“大人,您可千万别听信了这恶妇的一人私言。下官爱民如子,兢兢业业,是两袖清风啊,此间百姓人人赞颂,死后还承诺要给下官塑像立庙。” 虽说武官管不到文管的头上,但面前这人小小年纪就坐拥四品官职,心想不是皇亲贵族就是世袭子爵,他这个九品芝麻官是得罪不起的。 周元亨抬起了手,示意挽起袖子准备掌嘴的两人停下,道:“够了,我又不是刺史督察,他为官如何自有专人调查。武安司只管两种人,一种武人,一种妖人。” 县太爷松了口气,已经在想待会儿去哪儿宴请上司了。 周元亨指挥几个捕快去店里面搜查,面无表情对老板娘道:“放心,只要你肯配合,如没有搜查到藏妖的证据,我们自会离去。武安司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走一个坏人。” 他如此兴师动众而来,不过是想要教训一下这里的人,为自己、为沈青兄妹,也为诸多和他们一样,被卖到此地逼良为娼的可怜儿出一口气,让老板娘长长记性,以后凭着良心做生意。 至于那几个人贩子,一早就被抓进牢里关起来了,后半辈子是别想出来了。 老板娘坐在地上,面色惨变,怔怔不语,一颗心狂跳不止,心中道:“没事的,一定没事的,这么久了都没出事。” 不一会儿,捕快抱出来一个少女,一见到周元亨就喜笑颜开,道:“元亨哥哥你真的来救我们啦,我哥说得真准!” 县太爷一听这个称呼,浑身惊出冷汗,面色惨淡。 周元亨让捕快将沈小妹放在自己身边,见她衣服穿得轻薄,脱下了自己的袍子替她掩上,道:“我走后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沈小妹指着老板娘道:“她可恶,是坏人,叫人打我哥,还打我脚心。”把自己红肿渗血的脚抬起来给他看。 老板娘此时已经陷入了痴呆的状态,对周围发生的情况不闻不问。 周元亨道:“还有呢?” 县太爷一颗心几乎是要停止跳动了,要是沈小妹说出他的事情来,瞧这少年行事的作风,自己不死也要残了。 沈小妹摇了摇头,道:“没了。” 有一名捕快走了出来,手里提着沈青,道:“大人,在柴房里发现了这个怪异少年,不知是您要找的吗。” 周元亨点了点头,让他把人带过来。 沈青一张脸变得青紫色,发梢和睫毛都结着冰霜,蹲在地上抱着身子,牙齿打颤,道:“火,给我火。” 周元亨下令道:“劈几张桌子,在地上做个火堆。” 捕快拔出刀来劈砍桌椅,很快就在沈青的面前架起了一个柴堆,朝里面扔了几个油灯,很快就烧绕起来。 沈小妹碰了一下沈青的身子,奇怪道:“哥你身子怎么这般冷啊?”把周元亨给她的袍子披在沈青身上,并抱着,用自己体温去驱逐他的寒气。 沈青推开她,微笑道:“哥烤着火已经不冷了。” 周元亨浓眉深锁,看了一眼左侧那名使剑的武者,后者立即会意,上前拉起沈青的手腕,替他把脉。 把完脉后,那人道:“公子,他这是中了妖毒。” 众人一片哗然,都心道:“原来这里真的有窝藏妖怪,不是故意来找茬的啊。”窃窃私语猜测起谁是妖怪来了。 周元亨道:“庄叔你可有法子解毒吗?” 使剑武者摇了摇头,道:“眼下我只能替他缓解寒毒侵入心脉,要彻底拔出毒素,还是要找医师来。” 说罢,举掌轻拍在沈青胸口,体内元炁运转,掌中形成一股吸力,将他的寒毒一点点吸入自己体内。 沈青乌青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淡,寒气进入使剑武者体内,又被他以元炁吞噬,化作一团团雾气从体表散出。 片刻后,使剑武者撤回手掌,道:“好了,寒毒暂时被压制住了,一天之内是不会发作的。” 周元亨蹲在沈青身旁,问:“是谁干的?”其实捉妖是他随便找的一个借口而已,哪里会想到这里真的有妖。 不过既然撞上了,那就必须要将其铲除。 沈青分开双手烤着火,道:“你见过的,是那龟公。把你的人叫出来,他们对付不了的。” 县太爷忽然道:“他们进去也有些时候了,就把是每间房搜一遍也该出来了。” 周元亨一共派了十三个捕快进去搜查,只有送沈小妹和沈青出来的两个回来了。 老鸨也想起了什么,朝着楼上挤作一团的姑娘看了几眼,一脸惶然道:“这里闹成了这样,怎么不见后院的姑娘和公子们出来啊?” 周元亨当机立断,站起身来对县太爷道:“你带两个人出去将街上聚集的百姓引导劝散,别靠这里太近。”又对王捕头道:“叫几个机灵点的去附近的望楼上监视这里,发现任何异样立即以响炮通知。你则带着剩下的捕快把守在门口,屋里的人检查一个放出去一个。” 县太爷如蒙大赦,巴不得立刻就逃离这个危险之地,面露喜色,又醒悟此时不是该高兴的场景,做出一副严肃样子道:“大人放心,下官保证完成任务,让方圆三里之内无百姓在场,替大人清除顾虑。”说完就随便点了两三个捕快,咋咋呼呼出去遣散人群。 安排完官差的任务后,周元亨又对身侧两位武者道:“那妖躲在里面不敢露头,修为应该不高,不过谨慎起见,还是劳烦庄叔出马吧。” 使剑的武者名叫庄奉仪,点了点头,道:“子炜,公子的安危就在你身上了,打起十二分精神!” 沈青不了解这个时代的武者,但妖怪似乎和他那个年代的相差不多,旧时的观念让他有些担忧,道:“他一个人能行吗?我看要不还是溜了吧,别搭上一条命,不值得。” 周元亨倒是轻松自在,还替自己倒了一杯茶,道:“放心,庄大叔可是打通了六条奇经脉络的上级武者,对付这种藏在市井中的小妖,游刃有余。” 不说还好,一说让沈青更加觉得毫无希望,准备随时带着沈小妹逃走了。 奇经八脉都没有打通完,在他们那个年代,这充其量就是个刚入门的筑基境,打几个没修为的妖兽都费劲儿,更别说是白脸儿男这种可以化形敛气的大妖了。 沈青心里感叹道:“这个年代的武人已经衰微到这个地步了吗?强者也才这个程度,真不知是怎么和妖怪对抗至今的。” 县老爷办事还是挺有效率,一出面,乌泱泱看热闹的人群立时做鸟兽散,走了个精光。在王捕头等的监视下,楼上的女人排着队,一个接着一个走出群艳楼。 许久没人关注的老板娘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店里面跑去。周元亨注意到了,一抬手,身旁的使刀武者徐子炜身形一闪,拦在了老板娘面前。 老板娘张牙舞爪扑上去,道:“让开,让我进去找他!”徐子炜侧身一步,一记手刀劈在她脖颈上,打晕过去。 徐子炜道:“如何处置?” 周元亨道:“看样子她和那个妖有些关系,先留在这里。” 第8章 难解的题 庄奉仪出了大堂来到小院,能听见草丛里的蟋蟀声和夜风吹过枝叶的窸窣声,一片祥和安静。 左右的柴房、佣人房都打开着,是捕快进去搜查过。走过一张石桌,余光看见花丛里倒卧着两个女人,小心翼翼靠近,谨慎着试探了鼻息,还有气。 继续往前走,碎石小径的尽头处是一个月牙门洞,洞门里侧栽种了两颗柳树。不是春天,长垂下来的柳条枯黄,被风撩拨,如老妇扭腰招手。 庄奉仪自打进来后就一直在警觉,打开了全身所有的感知器官,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妖气、杀气。眼前这个月牙门洞,看起来普普通通,但这十多年在战斗中锻炼出来的直觉正在提醒他,前方危险! 他白皙细长的手指握住了剑柄,在柳条的抚摸下,抬脚跨过了月牙门洞。宛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地上的花草树木,天上的云星弯月,就像被固定在位置上,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庄奉仪目光锐利,道:“躲起来也没用,你是逃不掉的。”拔剑随手朝前方一挥,夜色就像是被割裂的纸一样分成两半,又瞬间恢复原状。 他进入了妖怪摆布的阵法中。 “啊,救命啊,杀人啦!”随着一个歇斯底里的破音女声响起,左前方的花丛颤动,从里面钻出来一个女人。 一边哭叫,一边跑,花枝钩住她本就穿得松散的衣裳,从她的肩上滑落。月光很亮,她的肌肤看起来像丝绢绸缎一样美丽。 一个如此婀娜的女人,尤其是有着一蹦一跳小白兔的女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地投怀送抱,有几个男人能抵制住这样的诱惑? 庄奉仪就能,女人还没靠近,他就后退一步,左手抄起剑鞘往前一点,止住了女人继续往前,漠然道:“再往前一步用的就不是剑鞘了。” 女子战战兢兢不敢动弹,把全身最美好的部位都显露出来,泪眼弱声道:“救救我!” 庄奉仪正想开口问话,起伏错落的求救之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紧接着跑出来许多的女人,每一个人都娇娇弱弱“坦诚相见”,看起来毫无威胁。 庄奉仪被围在了中心,立地起跳,落到不远处的一颗树上,众女子扑了个空,互相搀扶拥抱,哆嗦啜泣。 庄奉仪淡淡道:“妖孽就是妖孽,无怪乎人人切齿唾骂。除了使用下三滥的无耻招数,躲在女人背后苟活,还有什么能耐。” 除了女人的哭声外,没有其他的声音,看来是打算打持久战。 庄奉仪也不着急,索性盘腿坐在树枝上休息起来。毫无紧张感觉,甚至从怀里面掏出来一个烤地瓜,撕去外面糊掉的部分,慢慢吃起来。 维持这个阵法是需要妖力的,等到妖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妖怪自然就露出马脚了。 一个地瓜还没吃完,隐藏在暗处的白脸儿男子果然按捺不住了。只见花枝丛中走出数名捕快,他们神色慌张,身体僵硬,看起来应该还是个人。 捕快一现身就朝着庄奉仪所在处跑去,都是练过武的,跳上一棵树并不困难。手里握着刀,临空砍下去。 庄奉仪左手握着剑鞘划了个弧线,跳起来的捕快被剑鞘扫到,倒飞出去。 庄奉仪吃完最后一口地瓜,道:“你以为这些人就能对付我?未免把我看得太轻了。” 天上地下,四面八方都响起了白脸儿男子的声音,听他笑道:“我可不敢小看了梅花剑的大名,这几个人也不一定就是以你为目标啊。” 摔到地上的捕快爬了起来,捡起地上的刀,表情痛苦地朝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冲去,哭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想活下去!” 众女子惊散而逃,可这个地方很奇怪,她们穿过了花丛,又从另一端出来了,正好碰上了举着刀的捕快。 刀闪着冷月的光芒,女人下意识抬手遮掩。 “对不起!”捕快痛哭流涕,寒刀无情斩下。 “锵!”刀没能落在女人的身上,从刀锷处断裂,在空中转了几圈儿,斜插入地面。 庄奉仪站了起来,面沉如水,道:“卑鄙!”方才是他折枝弹射,震断了捕快的刀,救下了那个女人。 “庄大侠这一手弹指功夫不赖,不正面交锋果真是最佳的选择。”白脸儿男子赞道,“兵者,诡道也,我这也是从你们身上学来的。” 庄奉仪冷哼一声,从树上跳下,身形如风,剑起剑落,一瞬间就将数名捕快手中的刀尽数斩断,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有女人都想要跑到他的身旁,以求庇护,被他剑指喝停。 在战斗中,要和陌生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要留出破绽,因为你不知道下一刻他会不会就变成你的敌人。这是庄奉仪学会的教训。 捕快对立而站,摇着头,哭诉道:“这不是我们的本意,不要杀我们。” 又响起了白脸儿男子的声音,他道:“庄大侠可真是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啊,实在太煞风景了吧。还有你们,遇到点儿困难就止步不前了吗,要像平日间招揽生意那样,不死不休才是啊!”最后那句话是对那些女子说的。 女子们似乎被雷击中一般,浑身震颤,过后,哆嗦着身子,对着面前的长剑,小心着迈出了步伐,在惊怖的表情下强自笑了起来,那幅景象简直比从地府中爬出来的恶鬼还让人心里发毛,只听她们道:“庄、庄大爷,求求你,救救我们吧,让我们服饰你吧。” 庄奉仪长剑挥斩而出,剑气在她们脚前一寸的位置划出一条宽缝,吓得她们连忙后退几步,威吓道:“庄某人剑下从不杀无辜妇孺,可别逼我破戒!” 她们只是顿了片刻,身体内就翻涌起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楚,又冒着危险迈出步伐。 “别杀我们,别杀我们。”她们一步步靠近,距离越来越近,最后竟然疯了一样扑了过来,“求求你去死吧,你死了我们都能得救了!” 身后的捕快也从地上捡起了断刀,不惧疼痛地直握断刃,鲜血从刀身上划过。 “求求你发发善心,去死吧!”他们涕泪横流,面目狰狞冲了上去,“我们会感恩你一辈子的,求求你了,我们要活下去啊!” 前后夹击,庄奉仪若是躲开,毫无疑问,捕快们的刀就会越过他,砍在那群女人身上,若是不避开,不是出手反击就是被他们杀死。 只有反击! “怨不得我了!”庄奉仪右手持剑左手握剑鞘,身形前后闪动,以剑鞘去击打手无寸铁的女人,用剑去刺伤捕快。 他出手掌握分寸,只用了刚好能打晕女子的力道,剑也不过是刺中捕快们的手脚,让他们握不住刀,站不住脚,构不成威胁便罢了。 女人们没有晕倒,只缓了一下前扑之势,捕快们也没有倒下,跪在地上后又重新站立起来,不知疼痛一样握着刀不放。 庄奉仪皱起了眉头,心道:“这妖怪在他们身上下了妖法。” 只听白脸儿男子笑道:“庄大侠也小看了在下吧,实话告诉你,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三条路,是杀了这群蝼蚁,还是被这群蝼蚁所杀,亦或者是作壁上观,目睹他们自相残杀。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啊,不知道你们这群自奉侠义为尊的正义之士,会作何选择?实在太期待了啊!” 这道题对于像徐子炜这类以完成任务为第一要义的人来说,完全算不得问题,可对于庄奉仪这种以仁义之心为重的人就不同了。 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个难解的题。 第9章 花斑青蛇 白脸儿男子比老板娘更先得知有官差来封店,他将这件事和沈青脱身并出现在后院二楼走廊联系了起来。 他猜测沈青他们费尽心思,又是装作被拐,又是大闹放火想逃出去,无非就是要以不起疑心的被动受迫方式进入群艳楼,背后真正的目的是来调查他。 他想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来如此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怎么还会暴露被朝廷的人怀疑。 他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巧合,一个上天对他开的玩笑,如果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隐藏,这件事闹一闹就过去了。 可偏偏沈青在他进食的时候出现了,又偏偏是对沈青下手之后官府的人就来了,这不得不让他认为,沈青识破他的身份后,通过某种途径,向官府传递了消息。 本来是准备趁乱混在人群中逃走,可他发现来的人之中有两个高手,他不敢托大冒险,只能退回后院,将这里的姑娘控制住以备后用,布下阵法守株待兔。 众捕快因手脚被刺伤,强行站立握刀,姿势十分怪异难看,他们扭动着身体,一瘸一拐跑上前来,表情像一个木偶人,喊道:“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明明只要站着不动,被我们砍一刀就好了,只需一刀,我们就得救了啊!你为什么不救救我们,明明是你们把我们带过来的,都是你们害的,是你们的错,该死的是你们!” 这群人受到妖术的控制,神志已然不清,开始把这一切都归咎到庄奉仪身上,怒火和愤恨都从他们身体流溢出来。 而那群女人们则更是疯狂,扬眉瞪眼,张牙舞爪犹如夜叉一般。这一刻起,他们都从渴求活命的人,变作了一心要杀庄奉仪的妖奴。 妖奴毕竟还是人,他们毕竟是受妖怪的胁迫和控制,庄奉仪白净的剑对他们下不去手。 于是他只能被一群女子死死抱住,双腿双脚被分别拉扯制住,更有人扑上后背,双臂扼住喉咙,她们疯狂,她们惊惶,她们张着嘴去撕咬。 庄奉仪没有反抗,就这么静静伫立,闭着眼,犹如一尊厚重石像。是的,石像,元炁游走全身经脉,肌肉紧绷坚硬如石,这群人压不倒他,咬不动他。 牙齿咬不动,那锋利的刀呢? 女人们用身体拖住庄奉仪,暴露出了他毫无防备的前胸后背,捕快们将他团团簇拥着,争先恐后用手中的断刀对着他或砍或扎或刺。 滚烫的鲜血洒在他们的脸上,映射在他们眼里,刺激了他们的神经。 “啊!”数声尖叫,女人们清醒过来,纷纷跑开,用泥土,用花瓣疯狂擦拭着脸上和身上的血,哪里擦得干净。 捕快们面面相觑,眼里看到都是瞪圆了眼睛、咧嘴大笑的人魔,一阵恶心感袭来,胃部痉挛,扔了断刀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庄奉仪浑身浴血,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受了伤,可他的剑就这么握在手上,一滴鲜血都没有沾上。长剑插入地面,他半蹲在地上没有倒下,闭着眼睛,仿佛已经死去。 有一个捕快面无人色,胆颤心惊道:“他、他死了吧?” “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有人慢慢止了呕吐,想站起来,却发现脚使不上力,摔在地上,“我们杀了他了,是不是可以放了我们,替我们解除妖术!” 有些女人们也停止了擦拭,簇拥着蹲在地上,相拥而泣,她们是第一次杀人,杀人的滋味很不好受。 白脸儿男子察觉到庄奉仪的气息越来越弱,讪笑道:“真是想不到,鼎鼎大名的梅花剑,今天竟然惨死在一群宵小之辈手中,传扬出去该有多丢脸?” 庄奉仪气若游丝,道:“韩信身死一群宫女之手,可有堕其威名?” 白脸儿男子笑道:“原来庄大侠不止剑术高明,这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本事也是一绝啊,敢以韩信自比。” “二掌柜,您吩咐的我们都照做了,求求你放了我们吧。”女人跪在地上,朝着四面八方响起的声音磕头跪拜。 捕快们见了也照着求败,道:“妖怪爷爷,饶我们一命,我们出去后什么都不会说的,这里一切正常,什么都没有。” 有风吹来,空间如水面一般涟漪震动变得模糊,然后四周的景象慢慢清晰,恢复到了原样,游廊小亭、假山水池这些寻常的景致此时看起来是多么让人激动。 月影朦胧,庄奉仪看到了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多具干瘦尸体,他们面目看起来就像是包了一张人皮的骷髅,张着嘴吐着舌头,圆滚滚的眼珠从眼眶中凸出来。 这些都是沈青见到的那些体虚神衰的公子少爷,他们一直都在被白脸儿男子一点一点的偷偷吸**元之气,因为是这样的地方,所以就算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也不会引起他人怀疑。 在布置阵法之前,白脸儿男子就将他们所剩的全部精元之气吸食殆尽,这才有足够的妖力将阵法维持这般许久。 庄奉仪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力了,在他死之前,白脸儿男子自然不会放过他那诱人的精元之气,练武之人的精气比常人的更能促进他的修为,等级越高的效果越好。 “庄奉仪是打通了奇经的武者,吸食了他的功力之后,加上这几年积攒的,我这伤也应该能好个九成了。”白脸儿男子一边盘算,一边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捕快们和女人们一看见熟悉的景象,立即连滚带爬往月牙门洞靠近。 “谢谢,谢谢二掌柜不杀之恩。”女人们在感恩。 “谢谢,谢谢大爷手下留情。”捕快们在戴德。 白脸儿男子微微一笑,道:“谁说要放你们走了?这么多男人的精气实在让人口馋啊。”因为修炼的功法原因,他只能吸食成年男子的精元之气。 话一说完,脖子陡然伸长,整个人化作了一条花斑青色巨蟒,两颗尖长的毒牙闪着慎人的光芒,舌头一转,朝着人群迅疾而去。 嘴里面传来冰凉的感觉和金属的味道,一把剑横在尖牙下,挡住了他的攻击。 “你、你居然还能动?”花斑青蛇退了回去,长身俯视着昂然而立的庄奉仪,不可置信,“这不可能,就算他们没伤到你要害,可这么大的出血量,怎么可能还有力气!” 庄奉仪右手横剑胸前,左手双指拂过剑身,按压在剑尖,冷冷道:“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实的。” 庄奉仪确实是被多把刀砍中了,但因为提前用元炁护住了体表,伤口并不深,那么多的血其实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是所有捕快的血,他们在砍中庄奉仪的时候,也砍中了自己人,这些都被他们用身体挡住了,躲在暗处的白脸儿男子看不见的。 庄奉仪受伤后就渐渐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装成重伤不治的样子,为的就是骗出白脸儿男子。 “嘿嘿嘿,上当了吧,被我们这群蝼蚁欺骗是什么滋味。”有捕快笑了起来,用充满嘲弄的口吻说,“我们是贪生怕死不假,可我们也知道什么是大义,也知道自己身上这身制服代表了什么!比起一个作恶多端的妖怪,我们更相信他能带我们出去!” “庄大人,杀了他吧!替这些枉死的百姓报仇!”他们振臂呐喊起来,“为人间正道,诛杀妖邪!” 庄奉仪道:“这一剑,集众人之力,名曰‘齐心’。”纵身跃至半空,手腕翻转,剑影缭乱,犹如百花绽放,自上而下直刺下去。 “花里胡哨,顶什么用,看我的!”花斑青蛇巨口一张,朝着庄奉仪冲咬过去。 百花开过,最后是一朵寒梅孤傲立在剑尖上,剑锋所过之处,霜寒随至。一人一蛇相拼而过,花斑青蛇的长身在空中绽放出一朵鲜嫩的霜血梅花,轰然倒下。 “赢了!赢了啊!只一招就把他杀了,庄大人武艺高强!”捕快们兴奋喊叫。 庄奉仪并没有松懈,这实在太过简单了,一点儿也不像是化形大妖该拥有的实力。他走到蛇尸旁,似乎察觉到什么,眉头微皱,一剑将尸身的腹部从头至尾剖开。 蛇身里没有血肉,这是一张蛇皮,从蛇皮里面滚出来的是一个人,穿着捕快衣服的人,浑身呈现黑紫色,是中了妖法。 白脸儿男子使了一招金蝉脱壳,将部分妖力注入那捕快体内,控制他来拖住庄奉仪。 “遭了,他去公子那边了!”庄奉仪火速朝大堂赶去。 第10章 少女与蛇(纯洁版) 那是多年以前一个寒冬凛冽的早晨。 年轻女子醒来后掀开被子,惊奇地发现自己腿上缠绕着一条蛇,她吓破胆了,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家里面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办法呼救。 那条蛇似乎是感到了冷,清醒了过来,从少女光洁的腿上爬走,钻进了旁边温暖的被窝内,继续沉睡。 女子发现蛇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慢慢也就不怎么怕了,甚至还有点心怜它在这个寒冬无处冬眠。 她由蛇联想到了自己,都是这般孤苦无依的在这个世上,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小声哭了起来。 她做了决定,要救这条蛇,要养它,等到春天回暖,那时她就有了陪伴。 留有余温的被窝终究会冷下去,蛇会冻死在这个清晨。 女子将蛇小心翼翼从被窝里面拿了出来,放进了自己的胸怀里,用自己恒定的体温给它做一个冬眠的安乐窝。 蛇很有灵性,知道女子的行为是有利于它的,也不反抗,任其摆弄。 这个家很残破,一共才两间屋子,外面是煮饭和吃饭的,窗户和门早就坏了,关不严实,一有风吹就“砰砰砰”地撞得响亮,很影响休息,于是用了石头抵住。 里面那间就是女子睡觉和做生意的地方,虽然也很简陋,但窗户能关得严实,晚上不会冷。 女子做的是皮肉生意,很廉价,客人大多是从小照顾她长大的乡亲,常常给几斗米或者几斤猪肉就能要了她,有时候也会有从外面闻名而来的城里人,就会给银子。 她也知道自己因为这样不受待见,如过街老鼠,一到外面就被人指着鼻子唾骂,可没办法,她要活下去。 她慢慢穿上了厚棉袄,注意着没有挤压到蛇。去外屋的米缸里看了看,剩小半缸的白米,算了一下,省着吃也够挺过剩下的日子了。还有自己泡的咸菜和上个月腌的腊肉。 “今天就煮粥吃吧,就着酸豇豆吃。”她想着,“不知道蛇会不会吃米粥豇豆?” 于是开始动手劈柴,生火,刷锅,淘米。 米粥煮好,盛碗放凉,正准备吃,“砰砰砰”响起了敲门声。她知道是有客上门,便回应道:“这个冬天不开张了,等回春了再来吧,对不住了。” 门外人低声骂了一句:“娘的,白跑一趟。” 时到中午,天难得出了太阳,女子开了门,搬了条凳子出去晒太阳,看见蜿蜒小道上正走来一人。 这附近只有她一人居住,这冬天的也不太可能是上山打猎,知又是来找她的,站了起来,大声道:“回去吧,告诉大家,回春了再开张。” 那人并没有掉头回走,女子心想:“可能是路过的。”没放在心上,背靠着门框晒太阳。 地上映下一片阴影,有什么挡住了阳光,女子睁开眼,是一个中年人站在面前。 那人三角眼,鼻下两撇鼠须,头戴毛匝帽,身穿褐色补丁棉袄,许久没洗过了,有些脏,双手放在袖筒里,露出黄黑的牙齿,笑道:“秀姑,吃过了?” 被叫做秀姑的女子认得这人是村里的老光棍,别人都叫他张憨鬼。 秀姑道:“吃过了,张叔来有什么事儿吗,是没听见我刚才说的吗?” 张憨鬼道:“我算着呢,今天不是你来事儿的日子,怎么就不做了啊,你张叔我可存了许久的银子,你看。”掏出一吊钱来,摇得直响,又道:“我可不像他们吝啬,你陪我一天,这都给你,可好。” 秀姑摇了摇手,道:“这个冬天我有事,做不成了,张叔你过了春再来吧。麻烦您跑一趟了。”说着鞠了个躬。 张憨鬼哪能轻易就告退,不依不饶道:“秀姑,你可怜可怜张叔我吧,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没尝过女人是什么滋味儿。这一天我都想了好久了,就这一次,这一次好吧,我实在忍不住了。” 秀姑身上缠着一条蛇,就是想答应他也怕会吓着他,摇头道:“张叔,今天我实在是没办法,求您谅解谅解吧。” 张憨鬼看着秀姑清秀的面盘,红扑扑的脸颊,从领子露出来的小半截白皙脖颈,让他联想到了下面的风景,有一股火慢慢烧了起来,吞咽了几口口水,眼珠子一转,想到了办法,道:“既然秀姑你身子不方便,张叔我也不好勉强,你看这样好不好,你用其他法子帮张叔解决了好不好?这吊银子就还是你的。” 秀姑心想道:“看他这猴急的模样,不替他消了火是不会罢休了。”低头沉吟了片刻,道:“那好吧,不过咱们得先说好,没我的允许不准动手动脚。” 张憨鬼见秀姑肯退步了,哪里还会讨价还价,满脸堆欢,搓着双手道:“都行、都行。走吧,咱进屋里去,外面风冷。” 两人进了屋,秀姑关上门,移来石头抵住,带着张憨鬼来到里屋,指着靠墙的床,道:“过去躺下吧,我去端碗热水来。” 床很冷,但是张憨鬼的心很热,他躺在床上,闻到的是女人的香味,抱着被子用双腿夹紧了,如痴如迷。 秀姑将要准备的东西备齐了,把窗户关严实,屋中置有炭炉,倒也冷不到人。 她闻到了一股鱼腥臭味,皱了眉头,道:“张叔你多久没洗澡了?” 张憨鬼笑了笑,道:“这寒天腊月的,不都是十天半月洗一回吗。” 秀姑没说话了,用温水洗了洗。 那一点温柔触及,宛如电触一般,浑身酥软。张憨鬼情不自禁叫了一声,颤声道:“慢点儿、慢点儿。” 秀姑置若罔闻,使出浑身解数,就想早点完事儿了把他打发走。 张憨鬼双手枕着头,低眼看秀姑,手里面空落落的,觉得有些不过瘾。一下坐了起来,伸手就往她怀里钻。 秀姑大惊,往后跑开,道:“张叔,我们可约好了,不动手脚的。” 张憨鬼得寸进尺,道:“这么干做着不痛快啊,让张叔过过手瘾吧,这也不影响你身子啊。” 秀姑朝地上吐口唾沫,指着门口道:“你走吧,我不做你生意了。” 张憨鬼脸色一黑,跳下床,一把抓住秀姑,沉声骂道:“你个臭婊子,给你脸了是吧,猪狗都能上的贱人,在这儿给我摆什么谱,装什么黄花闺女。”用力往后一拉。 秀姑因这一拉扯,扑倒在床上。张憨鬼舔了舔嘴唇,道:“娘的,老子倒要来看看你是不是真做不得,血路老子今天也要闯上一闯。” 上去一把将秀姑翻了个身,双腿抵住,右手扼住她的脖子。 秀姑奋力反抗,大喊大叫,道:“张叔,你放开我,我给你做还不成吗,你别来硬的。” 张憨鬼大受刺激,觉得这样做十分过瘾,用力扇了秀姑一巴掌,这才稍微停歇了,趁此机会...... 秀姑也就认了,不反抗了,只是双手放在胸前护着蛇,心里期望他快点结束,然后离开。 张憨会冲动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双手去扒秀姑的手,道:“都她妈这样了,还装给谁看。” 秀姑不依,道:“张叔,你要也要了,能不能就别这样了,我求你了。” 张憨鬼的力气大,几下挣扎突破重围,身子热烘烘的,滑不溜秋。嗯?怎么还有跟绳子?管他的,挤开就是。 “啊!”忽然手背传来一阵刺痛,他下意识把手拿了出来,“你衣服里面咋还放了刺?” 一看手背上有两个小口,有黑血从里面流出来,手已经麻了。 秀姑趁他愣神的空挡,双腿一蹬,踢开他,一把将裤子穿上,整理好衣服。她感觉到蛇在她体内游走,竟从衣服里钻了出来,探出半截身子,翘首吐信。 “这、这,蛇。”张憨鬼浑身一冷,张口结舌,“你、你怎么藏一条蛇在怀里?” 那蛇一下飞射而出,张憨鬼吓得倒退几步,这才没让蛇跃到自己身上。 他有些怕这东西,见蛇朝自己爬来,大叫一声往门外跑去,慌乱间忘记外屋的门是用石头抵住的,一拉没能拉开。 蛇已经缠上他的腿脚,他抬腿乱甩,甩不掉,又不敢用手去抓,只在那儿蹦来跳去。 蛇爬得好快,一路直上,眨眼的功夫就爬上了胸口,露出尖牙对着张憨鬼的下巴。 张憨鬼吓得面无人色,用手去拂去掸,可那蛇身子软滑抓不住,粘在身上又如胶一样,拂不下去。 蛇一冲而起,竟从他大张开的嘴里钻了进去,顺着喉咙爬入了体内。 张憨鬼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秀姑赶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蛇了,怕出了人命,摇了摇倒在地上的张憨鬼,道:“张叔,张叔你别吓我啊,你醒醒,醒醒。” 张憨鬼忽然坐了起来,后背挺直,双眼鼓得要把眼珠子挤出来了,大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秀姑看见他本就没多少肉的脸逐渐在缩小,双目也越来越没有神采,空空洞洞。然后一条蛇从他嘴里面爬了出来。 这样的情景按理说会让秀姑惊声尖叫起来,可她没有,她并没有从蛇的目光中感觉到危险,它把她当成了同伴? 不知道蛇对张憨鬼做了什么,他整个人枯瘦如柴,双眼无神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一样,却还有气息。 蛇又爬进了秀姑的衣服里,蜷缩在怀中睡觉,把这个烂摊子留给了她。 秀姑在原地呆愣了半柱香的时间,然后去墙角拿上了锄头,移开石头,走到门外的一片空地,挖起土来。 这空地她本来打算春后翻种成菜园子的。 天冷土硬,费了好的劲才挖了一个坑,进屋把张憨鬼抱了出来,扔到坑里埋了。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没有第三个人上门来。 到了晚上,怀里面的蛇醒了过来,从领子钻出爬到秀姑的头上,盘卷起来。 秀姑就感到了一阵困乏,身子一倒就睡着了。 在梦里面,秀姑梦见了一个男子,脸白白净净的,看起来文文弱弱,很是好看。 秀姑虽然从小到大见过不少男人,可这些男人都是一个样子,粗鲁野蛮肮脏,她也是个女子,情窦早已开了,可从没遇见过心动的人。 面前这个男人就让她心中一动,不敢与他直视,别过身子,手指卷着头发,道:“这里是哪儿啊,你是哪里来的?” 男子道:“这是姑娘梦中。” 秀姑惊道:“我梦里怎么会有你,我没见过你呀。” 男子莞尔一笑,道:“在下是姑娘所救的那条青蛇。” 秀姑恍然道:“原来是你啊。”目光与他对视,心中一跳,忙低下了头,心道:“原来他是一条蛇妖,来我梦中是要与我告别的吗?”心中感到失落悲凉:“定是他白天见到我做的买卖,觉得我不干净。是啊,他这样好看的人,怎么会愿意和我这样的女人待在一起。” 男子不知她心中所想,道:“我托梦而来,是想求姑娘一件过分的事情。” 秀姑心道:“是了,他果真是嫌我了,要走了。”心不在焉道:“这也不是过分的事情。” 男子“咦”了一声,道:“我还没说呢,姑娘怎知不过分呢?” 秀姑道:“那你说吧。” 男子道:“我想恳请姑娘,能否多让一些男人上门来,尤其是像白天那样,被欲念所控的男人。” 秀姑一头雾水,问道:“啊?这是为什么啊?你不嫌弃我吗?” 男子微微一愣,瞬间明白了过来,上前将秀姑揽在怀里,温柔道:“我为什么会嫌弃你,你心地善良,连我一条蛇都不忍见死不救,这样的女人,我喜欢都来不及。” 秀姑听了男子的话便信以为真,脸上一热,道:“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你为什么还要我……那样做,你心里不难受吗?” 男子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道:“因为我要借这些肮脏男人的精气养伤,这样才能早日和你相见啊,难道你不想与我在梦外也能朝夕相处吗?” 与爱人朝夕相处,这一直以来就是秀姑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啊,她答应了他。 一个冬天过后,秀姑带着青蛇已经辗转了许多地方,猎食了上百名男子。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老树抽芽,青蛇也在一天清晨化形成了秀姑梦中的男子。 秀姑醒来后就躺在他的怀里面,满是幸福的表情。 男子低头轻声道:“可以把你借给我吗?” 秀姑嘴角的那颗痦子都热得发红了,点了点头。 第11章 一剑梅花,杀人只用一剑 老板娘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虽然并不如她当初憧憬的那样,但是她依然觉得心满意足,只因有他一直陪在她身边,不论是让她做什么,她都会义无反顾的的去完成。 何况是自己的一条命? 徐子炜打晕老板娘之后就将她随便扔在了地上,沈青在烤着火,周元亨在喝着茶和沈小妹说说笑笑,捕快们在认真搜查出门的女子,女子则战战兢兢心神不在,哄哄闹闹的大堂。 没人去关注老板娘。 沈青朝着院子的方向望了望,道:“真的不要紧吗,那个大叔进去有一段时间了。” 梅花剑庄奉仪,剑法精绝微妙,杀人往往只需要一剑,一剑便可在对方身上刻出一朵精巧的梅花状伤口,因此而得名。 从进去到现在,只怕一百招也用过了,可庄奉仪还没有出来,周元亨也怕低估了这只妖怪的实力,恐出了意外,便对徐子炜道:“徐大哥,你进去看看,庄叔是不是遇上对手了。” 徐子炜道:“我不能离开公子,我的任务就是保护公子你性命无虞。” 周元亨道:“那只妖怪在里面,我待在这能有什么危险,难不成庄叔能放他跑了出来不成?若他连庄叔这一关都过了,那你留在这里又能保护得了我什么?我现在就命令你,快进去帮庄叔,早点杀了妖我们也好回去了。” 徐子炜左右为难,不知是该进还是不该。 周元亨脸色一沉,道:“怎么,我的命令就不是命令了吗?” 徐子炜半跪在地,道:“公子息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刚离开周元亨不过两丈的距离,躺在地上的老板娘忽然直立起来,悄无声息的,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原本就肥胖的身子变得更加肿大,好像肚子里装了几个娃娃一样,整张脸狰狞可怖,嘴巴张大得撕裂了唇角,一直裂到了耳垂边,鲜血沥沥,红齿尖牙。 沈青后颈窝忽然一冷,就像是一根冰锥刺了下来,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他摸了摸后颈窝,扭头去看是怎么回事。 却看见有一个沾满粘稠液体的大东西从诡异的老板娘嘴里钻了出来,大半个身子立在空中。 老板娘七窍流血,肚皮撑破了衣服高高鼓起,上面布满了皮肤被拉到极致而形成的血纹路,脚尖着地竟然不倒, 沈青感到一阵恶心,全身鸡皮疙瘩都冒起,大喊道:“小心!” 从老板娘嘴里出来的那东西将身子挺直伸展,露出原形来,是一条花斑青蛇!黏液嘀嗒,蛇头朝下,向着周元亨坐着的地方猛冲而去。 话音刚落,徐子炜身上的汗毛竖起,察觉到一股庞大的妖气突然出现在后方,心里直叫道:“不好,庄大哥败了?” 弯腰弓背,左腿下蹲,右腿向前伸直脚尖点地,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手脚随着腰部发力,向后扭转,划出一道圆弧。 “绝技·一刀杀势!”徐子炜低声喊出,身子已转到前面,腰间的刀也正好全部拔出。 霸道凌厉的刀斩斜飞而上,千钧一发之际,堪堪撞上了冲撞而下的蛇头,挡下了它的攻势。 沈青已将沈小妹扑开,远离了周元亨和那只恶心的蛇妖,冲门外大喊道:“来个人把我妹带走!” 蛇妖惊现,常人那还能镇静下来,本来规规矩矩排着队的女人们忽然大喊大叫起来,一窝蜂似地朝着门外挤出去,连门框都给挤倒了。 这个关头,人人自危,逃离群艳楼还来不及,谁还会跑进来带沈小妹走。 徐子炜箭冲而上,双手握刀,高举过头,凝聚万钧之力硬劈而下。 此一招为“力断山河”,是一记聚全身元炁于刀刃锋口的蛮霸招式。 花斑青蛇双目迸出一道精光,一声嘶鸣,甩头而上硬接下了徐子炜的这一招,余势有足,将他撞飞出去。 徐子炜抗了蛇妖这一撞,胸口气海翻涌,喉咙一甜,被他忍住憋了回去,没吐出血来。 从倒塌下来的木架子里面冲出来,扭了扭脖子,活动活动肩膀,喊道:“你也就不过如此,再来拼啊!” 小腿发力,石板被他踏碎,人如离弦之箭,双手紧握刀柄,又一次凝聚元炁附着于刀上,看样子是还打算和蛇妖硬碰硬。 蛇妖似乎并没有打算和他纠缠,蛇尾直刺而出,拦腰横扫,徐子炜只得竖刀招架,前冲之势稍缓。 一尾拦住徐子炜,一头就向着周元亨冲咬而去。 蛇妖是用了最后的杀招,连老板娘都牺牲了,提前蜕皮重生而出,因此只能维持短时间的鼎盛实力,所以他必须第一时间控制住这里最重要的人物——周元亨,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周元亨见蛇张着大嘴冲来,就是再怎么有定力也不免惊慌害怕起来,身子倾倒摔在地上,无能为力,双手下意识抬起遮挡。 蛇妖的身子被扯得笔直,在距离周元亨还有半寸的时候就到极限前进不了,猩红的蛇信子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就是咬不到,狂怒不已。 徐子炜毕竟是入了上级武者的台阶,虽然相比庄奉仪的打通六条奇经的实力还有一大段的差距,可还不至于就被眼前这一条蛇妖一击就给拦了下来。 只见他张嘴低头,猛咬住了蛇尾,钢牙利齿,竟咬破了刀枪不入的蛇鳞,将刀扔了,双臂肌肉暴起,抱住蛇尾,五指抓入它血肉内,力沉双腿,如锥子一样刺入地面,被拖出了一条长痕,却也最终止住了蛇妖的进攻之势。 沈青一把扯住周元亨的后背,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跑!”往后一拽,远离了蛇妖。 蛇妖盛怒,双目能喷出火来,道:“碍事的家伙!这么想死那就成全你!”全身妖力膨胀,掉转头去全力袭击徐子炜。 沈青见状大叫道:“你还抱着它干嘛,撒手跑啊!” 徐子炜也想撒手松口,可是实在不能如愿啊,蛇妖的肉反咬住了他,就像是生了根一样,拔之不动,想要像鞭子一样把蛇头甩开,也是力有未逮。 徐子炜不怕死,担心的是他死后周元亨能不能逃过一劫,心里大叫道:“庄大哥,我不信你能败给它,快出来啊!” 脸上一寒,一柄冒着寒霜之气的长剑陡然出现,挡在面前。 庄奉仪在危急关头总算是赶来了,他凝气横剑一斩,将蛇妖的尾巴斩落,探手抓住徐子炜的后领,把他从地上拔了出来,甩了出去,道:“保护好公子!” 蛇妖连忙撤回身子后退,运力将被斩落的尾巴再生,咬牙切齿道:“庄奉仪,一而再的毁我好事!别以为我真的打不过你!” 庄奉仪长剑直指,冷然道:“还有什么本事,尽数使出来吧!” 事已至此,蛇妖索性全力一搏,退去蛇妖形态,化作白脸儿男子,双掌冒着寒气,斜眼笑道:“一个霜剑,一个寒掌,我们俩倒是有些同宗的味道,就来比比看谁的功力更深一层吧!” 他的妖寒之毒是用死人的阴气提炼修成,为此他自身都变得阴盛阳衰了,自信是寒度是比得过庄奉仪的霜剑。 庄奉仪长剑一抖,挽了一个剑花,凝结空中水汽化作冰花,睥睨道:“谁和你这个无耻妖物是同宗,大言不惭,看剑!” 白脸儿男子冷哼道:“一剑梅花,不知是谁大言不惭,吹这么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能一剑将我给杀了!”举掌迎击。 庄奉仪一剑未用老,途中招式变化,本来是直刺的,左手在右手腕上一压,长剑直坠,竟又斜刺而上。 白脸儿男子不以为意,道:“只会搞些花里胡哨的明堂,任你来东来西,刺上还是刺下,我都给你破了!” 双手在空中一抹,一出一退,打出密匝的掌影来,笼罩在前方双手能够及的各处。 如此一来,不论庄奉仪这一剑是朝着什么地方刺来,最终都会碰上他的寒掌。 白脸儿男子的这双肉掌附着了妖力寒气之后,那便有如钢铁一般,更兼掌心寒冰,可冻结所贴之物。 只要庄奉仪的剑与他寒掌相触,定能黏住他的霜剑,那时候兵刃受制,空门大开,便能够轻而易举将其一掌击杀。 寒掌密不透风,连四周的空气都因寒气凝结成霜雪,霎时白脸儿男子的头上便飘起雪来。 白脸儿男子对自己这一招计策很是得意,暗道:“看你如何用一剑来破我这乱影寒墙!一剑梅花,今日就让你名誉扫地。” 庄奉仪见状,果真不敢进攻,途中生生止住了攻势,倒退一步,凝剑而视。 他有这一剑杀人的高名,除了是因为他武功确实高强,对于弱于他的人可以一剑杀之,还因为他能够沉得住气,从来不冒然胡乱的出招。 孙子兵法有言: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也。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庄奉仪深谙此道,将之灵活运用于对决之中。 每每与人敌对,不急于发动攻势,先创造条件让自己不会被对方打败,也就是躲闪招架和拆招。 这就和白脸儿男子此时所为有些相似,只不过并非主动以守招待敌,他那是以守为攻。 在应对敌人攻击的同时,等待时机,找寻到敌人的致命破绽,然后才出剑,一击即破! 这才是庄奉仪多年以来威名不堕的秘诀所在。 白脸儿男子见庄奉仪退了回去,出掌不停,急冲向前,道:“怎么,堂堂六脉武者,竟然连剑也吓得不敢出了吗?” 其实他心里着急,挨得越久,他妖力维持的时间就越少,必须争分夺秒,让庄奉仪出剑! 可庄奉仪压根儿就不搭理他的冷嘲热讽,他进,我就退,他来打,我就守,总之,没找到你的破绽之前,绝不轻易出手。 说我胆小也好,说我不要脸也罢,我全当没听见。 白脸儿男子攻了几个回合之后,明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能把时间耗在庄奉仪身上,既然他不打算主动出击,那就逼得他不得不出击不可,转身去对付周元亨。 第12章 内外元丹 却说徐子炜被庄奉仪所救之后,双手和牙齿已经被断尾上的肉死死咬住,脱身不得。想要抱着走却发现这断尾与蛇妖互有感应,落在地上竟抬不起来。 更为不妙的是,这断尾有毒,他的力气渐弱! 周元亨见了,立即捡起地上的刀,上前奋力去砍断尾,想斩烂了再救人。 徐子炜想说,公子你快走,别管我!怎奈嘴动不了,说得叽里咕噜的。 周元亨明白,刀砍动作不停,道:“别说了,此事因我而起,我怎么能临危而退,把你们留置在危险境地。大家一块儿出来的,也要一块儿回去!” 沈青把妹妹送了出去之后又跑回来,看见周元亨在那儿砍个不停,旁边白脸儿男子罩着白雪飘飘与庄奉仪交手。 跑过去拉扯道:“你在这儿干嘛!还不快些走了,这里不是你该留的地方。” 徐子炜也发声,示意让沈青拉周元亨离去。 就在这时候,白脸儿男子掉转身形攻了过来。他心道:“看你这回还能忍着不出手!”攻击周元亨的是虚招,正在的杀招等着庄奉仪呢。 庄奉仪不能让周元亨受伤,抢先一步,挡在身前,手中剑舞作一个光影银盘,与白脸儿男子的掌墙相抵碰撞。 他当然知道对方是打着什么注意,想以寒气黏住自己的剑,偏不让他得逞。 白脸儿男子不可久斗,两个守招刚刚一撞上就立即后撤。跳到左侧又发起突袭,见庄奉仪转剑左侧来守,脖子突然伸长,朝右侧飞去,兵分两路,让他顾头顾不了尾。 沈青在一旁早就看出了白脸儿男子那看似铜墙铁壁的乱影掌墙的一个破绽,只是想多见识一下这个时代武者的战斗方式,看庄奉仪也从容有度,便没有说出。 此刻危在关头,庄奉仪若还不能破了白脸儿男子的掌墙,可没时间同时拦下两头的进攻,他和周元亨此命休已,把身子伏低大声喊道:“快刺他檀中位!” 庄奉仪顿感醍醐灌顶,眼前繁密迅疾的掌影似乎变得缓慢起来,他在众多的出掌顺序之中,找到了那一个破绽,正如沈青所说的,是胸口檀中穴的位置,那个地方最为薄弱! 敌之可胜也的时机来了,庄奉仪出剑,这一次他省去了精妙的刻画梅花的剑式,刺出了极其简单却也极其迅速的一剑。 这一剑从白脸儿男子众多的掌影边缘缝隙中穿过,刺入了他的胸口。 掌墙破了,白脸儿男子伸长咬来的头也顿时一止,口里喷出一股恶血来,还好沈青提前拉着周元亨埋低了身子,堪堪躲过这口毒血。 白脸儿男子死死盯着沈青,怨恨道:“想不到竟然是败在你这个小鬼头的手上!” 庄奉仪准备拔出剑,彻底了结了这蛇妖,这时听他大声喊道:“你们不想救这小鬼头一命吗,莫忘了他可中了我的寒毒!” 此话一出,周元亨立即叫住:“庄叔莫急,先留他一命,听他有何话说。” 白脸儿男子暂得一命,便以沈青之毒作要挟,道:“他中的毒是我的妖丹毒,全天下除了我之外,没人能解。你们不想让他死,就放了我!” 周元亨看着庄奉仪,道:“庄叔,他说的可是真的?” 庄奉仪不置可否,道:“若真是妖丹之毒,世上无解,早晚会沦为妖奴。”说着转过视线,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沈青。 沈青从他眼里除了看见了哀怜,还有杀意,心道:“救不了我就打算在这儿杀了我?” 中了妖丹之毒的,在沦为妖奴期间会承受百般痛苦,当真是生不如死,沦为妖奴后更加丧失人格,行为与妖无异。 庄奉仪也是不想沈青受苦,如真的解不了毒,他会痛下杀手,他愿自己承担罪孽! 庄奉仪的目光越来越凌厉,沈青连忙道:“你们别听他胡说八道,这毒用不着他说我也知道法子。” 白脸儿男子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我承认你小子有些本事,可解毒法门只有我们妖族知道,你就别充好汉了,还是心疼自己的性命要紧。” 沈青笑道:“你听我说完不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周元亨也是不信,道:“你当真知晓?” 沈青道:“其实解毒的法门有许多。” 白脸儿男子打岔道:“吹吧你就。” 沈青没理他,继续道:“其中最为有效且如今可行的,就是……”他故意停顿,不怀好意地盯着白脸儿男子看。 周元亨问道:“就是什么,你倒是说完啊,这时候还卖什么关子。” 白脸儿男子不屑道:“他是卖关子吗,他是根本不可能知道。” 沈青笑了笑,道:“就是把你的元丹取出来,我吃了自然就没事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白脸儿男子眼角抽搐了一下,一丝的诧异之后迅速恢复如常,道:“我当你会说出什么偏方来呢,我把元丹交给你,你敢吃下去吗?” 周元亨拍了拍沈青的肩膀,叹道:“众所周知,妖怪的元丹是不能吃的,那是它们可用来制敌的法器,你吃了后反而会死得更快。” 沈青本来也是在赌博,他并不确定这个年代的妖怪是否还沿用了以前的修炼体系,确认有元丹的存在的回答后,心里悬着的石头就落下来了。 他伸出食指摇了摇,道:“非也非也,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日我就好好教教你们。” 白脸儿男子心里慌了,想道:“这小鬼头什么来历,听他的口气难道真的知道我们妖族的不传之秘?不,不可能的,他定然是在装腔作势!” 沈青道:“妖怪修炼有元丹你们都知道,可这元丹因为修炼的法门不同,也有内外之分,你们可知情?” 周元亨望了望庄奉仪,后者也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道:“从未听闻有内外元丹之称。” 沈青心里发笑:“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这年头连个修仙的都没有,你们能知道才叫奇怪了。” 一本正经道:“这外元丹你们应该是见过了,是可以吐出来当做伤人御敌的法宝,这玩意儿是万万吃不得的。可这个内元丹就不同了,这是妖怪他们修为的大成,是关乎他们性命的存在,是以不会轻易暴露。” 周元亨有些怀疑,毕竟这可是从没听人说起过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沈青没有接他的话,继续道:“这内元丹是他们一身的修为所化,因此若是能吃了,便能继承他们的全部修为,不过这也有个前提,是你有能力吸收内元丹,否则会被反噬,变得人不人妖不妖的,生不如死。” 说完之后盯着白脸儿男子,道:“龟公,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有什么地方说错了,欢迎补充纠正。你方才如此凶险的战斗都没祭出外元丹来辅助,我便赌你是修的内元丹。” 白脸儿男子本就白皙的脸更加苍白了,冷汗直冒,因情绪激动,气血翻涌,身子一软倒了下去,手撑着地面,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们妖族的不传之秘!” 周、庄二人也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沈青,尤其是庄奉仪,目光似刀。 沈青自然不会说出自己是几百年前来的魔教少主,和他们妖族也曾经来往密切,说出来他们也不会相信,心思一转,撒了个谎,道:“其实这都是我从一个竹简上看到的,本来以为是假的,不过现在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 周元亨和庄奉仪异口同声问道:“是什么竹简,你在哪儿得到的?” 沈青道:“我是从地里刨出来的,装在一个铁箱子里,破破烂烂都快散了,而且很多字也看不清了,我也是半读半猜。” 周元亨追问道:“这竹简现在在哪儿?”沈小妹说起过他哥上过私塾,而且父亲也教过他们读书写字,所以不奇怪沈青为何能识字。 沈青眨眼笑了笑道:“上厕所的时候用来擦屁股了。” 那个时候没有厕纸,入厕之后都是用的厕筹刮干净,这个厕筹就是竹片了。 周元亨大惊,痛心疾首道:“这种奇书异宝你竟然用来干这种事儿?暴殄天物啊!” 沈青毫不在意,道:“我当时哪里知道啊,又不是故事书,不好看,还不如用了的实惠。”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身为农家子的沈青,要是能看明白那书上说的是什么,那才有古怪。 庄奉仪却不怎么相信,气势逼人,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要我们如何相信?” 沈青倒也不惧,直盯着他的双眼,无所谓地耸肩摊手道:“当然是真的啦,否则我能从哪里知道连你们都不知道的东西?其实我也是到今天为止才相信那上面记载的是真的。” 庄奉仪替他把过脉,确确实实是个普通人类,一点修为也没有,虽不情愿,也只能相信这个说法。 周元亨扶额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姑且试上一试,成与不成就看沈兄你的造化了。庄大叔将他杀了,取了他的内元丹出来。” 庄奉仪正要拔剑,沈青阻止道:“别,你们难道不知道,妖怪断气之后,一身修为就烟消云散,这元丹也就形同虚无了吗。” 周元亨皱眉摇头道:“说来说去,最后还是不能杀他。唉,头疼。” 沈青道:“我说的是在取出元丹之前不能让他死,等我吃了元丹,将其化为己用之后,还留他干嘛?” 周元亨道:“你知道如何生取内元丹?” 沈青道:“天可怜见,那本书上提了几笔,我恰好记下来了。” 对庄奉仪道:“大叔,你就用你那个什么力量打入他的丹田气海,当感应到了一个最为强烈的反撞对抗,用心去看,如果是一个圆形物状,那就是内元丹了。然后将它一路牵引向上,从他嘴里取出来就好了。他现在受伤这么重,内元丹一定很弱,轻而易举就能取出来。” 沈青说得轻松,但周元亨却知道这其中的颇有难处,对用功之人的控制和神识感应要求极高。 将元炁打入丹田不难,可气海内蕴藏的妖力会自发进行排斥反击,两股不同的力量在体内对撞,自然是对身体大有损伤。 目前白脸儿男子要害中剑,哪还能禁得住这样的折腾,此是一难,要求元炁分寸的掌握极其精细,不可多也不可少。 第二难在于,在白脸儿男子可承受的范围内以最快的时间压制住气海内的妖力,还要再分出一股元炁更深入去探查感知。 要知道,元炁不同于手脚,不是直接与大脑神经相通的。要将元炁抚摸到的物体传回大脑,形成画面,需要武者能打开神识,才能办到。 周元亨面有难色,问道:“庄叔,你有把握吗?” 庄奉仪短暂沉吟后道:“可以一试。” 毕竟关乎沈青的性命,周元亨最后还是要提醒他,道:“如果失败了,你可知道后果,你这毒就再也没人能解了。” 沈青道:“我看了大叔的剑法,我信他有这个实力。” 周元亨点了点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庄叔,看你的了。” 庄奉仪依言而行,将元炁拍入白脸儿男子的丹田。 两股力量立时打斗起来,白脸儿男子感觉腹部有如刀绞、火烤、虫噬……鬼哭狼嚎起来,整张脸汗如雨下,已经没了人色。 很快,庄奉仪的元炁将妖力控制住,白脸儿男子疼痛稍减,却也是奄奄一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周元亨在一旁看得焦急,沈青也是目不转睛,神色肃穆。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眼看白脸儿男子都翻了白眼快要断气了,庄奉仪撤了掌,又立刻将一股温煦的元炁输入他体内,替他疗伤,拉回一条命。 不用问也知道,庄奉仪失败了。 见他神情疲惫,摇了摇头,道:“你说的不对,根本就没有什么内元丹。” 沈青惊惑道:“这不可能!”就算是修炼的体系途径古今有了差别,可身体的结构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 这个年代的武者还是在用借助经脉,还是打通了丹田气海,既然如此,那妖就应该有元丹,这是它们的修为根本! 况且见白脸儿男子惊诧慌张的表情,就已经说明沈青没有说错,可为什么庄奉仪会说没有? 沈青怀疑是庄奉仪自己没找到。 庄奉仪从沈青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想法,道:“他整个气海内,所有的排斥力都是一样的大小,并没有你说的特别强烈的地方。我已经整个搜了一遍。” 沈青见白脸儿男子有幸灾乐祸的表情,心中一跳,道:“难道真是我猜错了?” 周元亨安慰道:“他总算是还没死,你也就还有救。” 沈青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白脸儿男子哈着气笑道:“放心,只有我平安无事,保你活到白首无虞。” 就在这个时候,大家都以为已经死了的老板娘忽然动弹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来“咕咕咕”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 周元亨惊道:“难道她也是妖不成?” 老板娘的肚子破了,内脏流出来一地,整个人都是泡在血水里面的,因为嘴巴裂了,整张脸看起来格外狰狞恐怖。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一手颤巍巍向前伸出,在地上向前爬,嘴里模模糊糊道:“已经够了,够了,就这样结束吧。” 白脸儿男子似乎很怕她,道:“你要干什么?要死赶紧去死啊!” 周元亨不忍直视,别过头去。 庄奉仪叹了一声,想要过去结束她的痛苦,被沈青拦了下来。 沈青认真道:“别去打扰她,她是想自己完成某件事。” 老板娘在地上拖了长长的一条血痕,爬到了白脸儿男子身旁。 白脸儿男子对她现在这样很是恶心,可自己伤得太重了,全身都动不得,只能微弱的骂道:“你要干嘛,滚啊,别靠近我,快去死啊!” 老板娘的身形一顿,眼里似乎流出来泪来,终是停了下来,悲泣道:“这么些年我们做了太多丧尽天良的错事,今天是报应来了。住手了吧,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我们停下来吧。” 说着泪眼婆娑望着白脸儿男子,道:“我们有这个下场,全是咎由自取啊,别再继续错下去了,行吗?” 白脸儿男子似乎察觉到了她想要做什么,恳求道:“别,别,难道你真的忍心看我死在他们手上吗?你也不会死的,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救你的。” 老板娘费力地摇了摇头。 白脸儿男子继续道:“好好,我听你的,这次过后我就停手了,和你一起回乡下,我耕田你织布。到时候我们还会有一个孩子,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我们会有一个你想要的未来啊。” 老板娘道:“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只是在利用我。可是我不在乎,只要你肯待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做了十多年的梦了,是时候该醒了。” 说着就将手伸到了腹部。 “不!” 白脸儿男子不知从哪儿生出气力来,一下坐了起来,朝着老板娘扑了过去,想要阻止她。 可力到中途就散了,他倒在老板娘的身上,长剑完全刺入,命在顷刻。 老板娘从她的肚子里面掏出来一个血糊糊的肉块,道:“这个,这个,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内元丹了,快、快吃下去吧。” 这突如其来的希望,沈青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跨出,从老板娘手里抓起那坨肉块,眼睛一闭就吞了下去。 白脸儿男子断了气,庄奉仪将剑从他身上拔了出来,道:“他死了。” 周元亨忙问沈青,道:“怎么样,及时生效了吗?” 沈青吃下内元丹后,就感觉五脏六腑一阵冰寒,全身被一股力量通透,随后就恢复了正常,想来妖毒应该已经解除了,便道:“还好赶上了,毒已经解了。” 周元亨道:“身体没有其他反应吧,你不是说会被反噬吗?” 沈青道:“这蛇妖的元丹本就有损,又是在濒死的状态下,这内元丹有重大亏损,解了毒之后就剩不了多少修为,我这身体还吃得消。” 白脸儿男子死了,原形毕露退化成了一条青蛇。 老板娘将蛇捧着放在胸上,道:“我们是恶人,做了很多坏事,应该给我们最惨痛的结局才公平。可我还是想求求你们,能不能将我和他埋在一起。” 周元亨点了点头,老板娘毫无遗憾地闭上了眼。 第13章 来日江湖再相会 这一战总算是结束了,没有波及到屋外,除了群艳楼的老板娘和一些嫖客,没有百姓伤亡,损失可谓是很低。 周元亨去照料徐子炜,沈青发现庄奉仪将青蛇从老板娘身上拿了起来背过身去,心中好奇,偷偷去看他要做什么。 却见他正用剑在青蛇的伤口上做雕刻状,顿时明白了,道:“大叔,你这么执着要在伤口上弄一个梅花出来吗?” 庄奉仪作业已完,将青蛇轻轻放了回去,道:“我喜欢梅花。” 沈青无语:“嗯,你喜欢就好。” 蛇妖虽死,但是徐子炜的蛇毒未消,躺在地上脸色发黑,有些蔫蔫然。 周元亨让庄奉仪帮助他将体内的蛇毒用元炁逼了出来,脸色看起来才稍微好一些了。 徐子炜身体刚有好转,就扑通一声半跪在地上,低着头,面带愧色道:“徐子炜学艺不精,险些害公子陷入险境,如非庄大哥及时搭救,已酿成大祸!请公子责罚!” 周元亨将他扶了起来,道:“如果不是你拼死搭救,我已葬身蛇腹,哪儿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儿。你的牙口没事吧?” 徐子炜摇了摇头,示意无碍。 庄奉仪道:“此事说来错在于我,着了他的道,竟叫他溜了出来。” 沈青从厨房里抱出来一坛子酒,大声道:“事情都过去了,还说来干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现在该是喝酒压惊的时候!” 周元亨笑道:“沈青兄什么时候变得胆小了,需要喝酒压惊。” 沈青道:“不过是找个由头跟你们喝几杯。相逢一场便是缘,何况患难真情,明日过后,相见又是何时?这酒,你们说该不该喝?” 内院雅静,风吹花摇,树叶唱响,本来就是把酒言欢的好地方。 游廊小亭,正对着波光粼粼的水塘,有几片荷叶浮在上头,一两只青蛙睡在其间。 他们在池塘边挖掘了个大坑,将老板娘和青蛇放入其内,淋上了烈酒,焚烧起来。 周元亨解释道:“这是担心沾上了妖血,会起尸变或者生出瘟疫来。” 亭内有一石桌,四人依次而坐,周元亨上首,左右是庄奉仪和徐子炜,沈青坐对面。 酒开封,香气迷人,哗啦啦倒满四个大碗,沈青一一敬过表示感谢。 三巡之后,两个小少年已有些晕乎乎。 此时,周元亨突然道:“沈兄,你挖出来的那卷竹简,除了内外元丹外,可还记载了其他秘闻纪要?” 沈青歪头眯眼,打了个酒嗝儿,道:“好久之前的事了,如果不是今天亲眼见到了妖怪,我还记不得呢。这上面大多记载妖物的趣事儿,例如什么刚出世的妖兽,见不得光,常于夜间活动;又或者人间有用炮竹、烧药草驱兽等。” 这说的都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周元亨又问道:“那这卷竹简你可是放在家中?” 沈青失笑道:“周兄你喝醉啦,忘了我将它用来干什么啦?” 酒席之间,不便说污秽之事。 周元亨拍了拍额头,道:“哎呀,瞧我这记性,倒给忘记了。实在是可惜、可惜啊。沈兄你得自罚一杯。” 又喝了几轮,大家都没了隔阂,逸兴遄飞。 沈青此时借着大家都在兴头,站起来拱手恭恭敬敬地挨个敬了庄奉仪和徐子炜一碗,切入正题,道:“庄大叔和徐大哥一身的好武艺,小弟是佩服羡慕得紧啊。” 两人回敬一碗,谦虚道:“粗浅功夫,不值一提。” 沈青又倒满酒,自叹自怜。 周元亨等人都觉得奇怪,喝得好好的,怎么就叹起起来,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妖毒发作了还是内元丹反噬? 沈青摇头道:“小弟只是恨呐,恨自己怎么就没两位前辈一般的功夫,就用不着怕那些坏人了,今后也可以保护小妹。” 周元亨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就沈青的小心思,他这是想让庄奉仪收他为徒。这是他们江湖中事,自己不便干涉,于是装作醉酒,且看如何发展。 徐子炜是个爽快人,当即道:“你若不嫌弃,可跟着我,以你的聪明才智,几个月定能出师。” 庄奉仪老成持重,否决道:“你很闲散吗,武安司是没事情做了?” 沈青连忙斟酒,道:“庄大叔说的是,徐大哥是当差的,应以职务为重,怎能把时间耗费在小子身上。我何德何能啊!”说着又偷偷叹了一口气。 庄奉仪看在眼里,道:“拜师授徒本就不是能马虎的事,更何况我们公门中人,于此事更有诸多忌讳,不能任意而为。但你也不需失落,看在你与我家公子相识一场,我便指导你几点,能否入门就全在自身的领悟和努力了。” 沈青大喜,心道:“嘿,你这条鱼可算是上钩了。”面上却喜出望外,站起身长揖一礼,道:“庄大叔慷慨!” 你当沈青是真的情到深处想和他们喝酒的吗?不过就是想要造势让庄奉仪传授几点修炼的法门。 他知道,按照江湖规矩,很少会有人随便就指点传授外人武艺,古往今来只如此。但他并不想拜他为师,一来是因为修为不入他眼,二来就是身在公门太不自由。 庄奉仪伸指点在沈青脐下丹田位置,道:“要学武,必须先打通你的丹田,在内构造出气海。” 沈青点了点头,道:“吃下那蛇妖的内元丹后,我气海已初具规模。” 庄奉仪接着道:“嗯,你已经过了初学,接下来便是生力,熟练运用自身内力,习得武艺,便可进入武者一途。” 说着就将手掌放在沈青胸口,传入暖暖内力,道:“能感受到吗,这便是内力了,与元炁和妖力皆有不同。先有内力,方能以力化气,成为上级武者。” 沈青若有所思,心想和修仙的入门之路大同小异,道:“何谓生力?” 庄奉仪道:“万物天生地长,各自有其玄奥法门。抛开花草树木等物不谈,人妖兽等有骨骼肌肉的都能用力,最直观的力气,是外之力,走路、抬手等都是运用的外之力。生力则是能突破肉体的限制,找到并化用内之力,俗称内力。” 捏住石桌的一角将其掰断,又握在手中,掌开后已经化为齑粉,演示完后继续道:“力气只是蛮力,内力更加玄妙,瞧,这便是搬运内力才能做到的。而我们学习武功招式,则是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出内力。” 沈青心道:“当年天地灵气旺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自然而然就忽略了自身本来的力量。也不知是哪位天纵奇才,竟叫他摸索出这样一条隐蔽小径,着实不易啊。” 又问道:“何为元炁,与内力有何分别?” 庄奉仪继续道:“元炁是生命之力,是我们一切力量的根本,不论是精神、心神还是内外之力都是它的化身。” 沈青道:“那要如何才能直接使用元炁?” 庄奉仪道:“需要开蒙,即是更加深入挖掘你的身体,去摸索、探查到最为深处的那股支撑生命的原始力量。善加运用内力,则能打通门路,将元炁引出。” 经过一番的讲解之后,沈青了解到了这个年代的修炼体系。 普通人是初学打通气海,尔后生力掌握内力,此后就踏进下级武者的大门;内力、元炁的运用和灵气一样,都是需要走经脉运转。 下级武者用内力连通正经十二脉,尔后开蒙见识元炁,则能顺利引出元炁,进入上级武者的台阶。 上级武者需将元炁贯通奇经八脉,则有机会打破身体的桎梏,登入凡界。 凡界皆为大宗师级别,其中更加具体的庄奉仪就不太清楚了。 这生力一关极为不易,如无外人指点,通过正确的功法去修炼,寻找内力便如大海捞针一般。 沈青虽有气海却空荡荡,形同虚设,又问道:“请问内力该如何修炼?” 受限于师门,庄奉仪不能将修炼内力的心法传授于沈青,于是他想出了一个更为直接的办法。 庄奉仪道:“我会将我的内力打入你丹田内,你自行控制贮存,然后化为己用。每日去感受它、熟悉它,久而久之,自然便能引出自己的内力来。” 这个叫“抛砖引玉”,是修炼功法发展尚不成熟的时候,师傅引导徒弟入门生力的老办法,颇为费时费力。 话罢,将食指在沈青丹田处处迅猛一点,将内力灌注其中。 沈青只觉得腹部突然一阵膨胀感,随后就是一股热流流入,气海渐满。他连忙收摄心神,将这外来的内力锁在气海,慢慢化用。 传功已毕,庄奉仪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气海的拓深需要勤加修炼。你有今日这份机遇,日后有机会寻个开明师傅,学正统的内功心法和武艺的时候也能事半功倍。” 这一点内力虽说不多,可也将沈青带入了武者的大门,今后能走到哪一步,就是自己的本领了。 庄奉仪教过之后,徐子炜也传授了一些修炼秘法,有助于沈青能更快掌握内力的运用,至于武学招式,时间有限也就匆匆略过。 有了妖元丹的辅助,沈青很快就把庄奉仪的内力存入气海,试着去运转,流通之处,力量大增。 现在的他,战斗力和一个成年人差不多了。 一一谢过后,四人又喝了几轮酒便去二楼找房间歇息去了。 至于沈小妹,一早就交给捕快照顾了。 天明后,处理完了蛇妖和老板娘焚烧后的尸骨,众人回了县衙门。 周元亨派人彻底清查了群艳楼以及县内所有的相关营业场所,将被逼迫、从人贩子处买来的人都释放,并从发放从店里面查抄得来的赔偿金。 命人对人贩子头头中年胖子进行严刑拷打,希望能从其口中审问出其余被拐孩童的下落,将寻找一事交给了县官,责令他必须将人找回,否则革职查办。 这虽然已经是越俎代庖来管理吏部的事情,但周元亨说出来的话,县官不敢质疑。 把一切后续的事情处理完了,也就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周元亨也出来得太久了,又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庄奉仪一直在催促他快些启程。 分别在即,周元亨对沈青道:“今后若是不甘寂寞,走入了江湖,遇上解决不了的事,可来武安司找我,随时欢迎。” 沈青拱手打趣道:“难道一定要有事才能来吗?我若是一辈子顺风顺水平安喜乐,岂不是永不相见了。” 周元亨失笑道:“这倒是我的口误了,有我在的一天,武安司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沈青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江湖再相会!” 周元亨三人同声道:“江湖再会!” 两辆马车分道而驰,各自远去。 第14章 习武练剑 送沈青他们回去的是衙门中的捕快,周元亨要求的。 一路之上,沈小妹显得兴致勃勃,她是头一次坐马车,东看看西摸摸,把头伸出窗格子,好不快活。 沈青则盘腿打坐,熟练庄奉仪送给他的那一团内力。 回到家乡后,引来大堆人围观,有人火速跑去报告给在沈父沈母。 两人自打沈青兄妹走丢之后,白天四野地寻找,晚上也没睡个囫囵觉,人都瘦了一大圈。 听到官差送人回来了,连鞋子也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来。 喜极而泣,拉着捕快一定要给他磕头感谢,让他在家里面多逗留几日,要好好报答感谢。 捕快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功劳,生受不起,逃难一般赶车走了。 沈青回到家的第一天就主动要求不能断了学业,得及时去先生那儿把这些天漏掉的补起来。 他从学馆偷了先生的一卷看起来老旧的竹简,带回家中后将其拆掉,选了几块字数不多的,用刀将上面的字刮去,重新写了。 总共借用了四块竹片,东拉西扯写了一些不关联的内容,无非就是他在周元亨面前提及过的。 写完之后就扔到床底下吃灰尘。 第一年,沈青过得普普通通,表现得和被绑之前一样。 他白天不去私塾的时候在田里帮活,晚上就打坐练功。 某天,他忽然发现自己房间内的东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点燃一支蜡烛,趴在床底下去照耀。 一年前自己扔在下面的四块竹片果真不见了。 他知道,周元亨派来监视调查他的人总算是走了。 第二年里,他便要认认真真的修炼武艺了。 早在第一年的时候他就通过日夜的熟悉、调运内力,捉摸到了身体内属于自己的内力,之后就是不断的沉淀、积累内力,拓宽自己的内海。 没有功法和灵丹妙药辅助的他,要让内力深厚起来,只有日夜积累这一条路径。 练武是一件费力的事情,需要补充大量的营养食物。 沈青家里面并不富裕,每年交了租之后剩不了多少余粮,除了要养活六口人(上面还有沈母双亲)之外,还要给私塾先生送束脩。 身体要强壮起来,吃这方面就绝对不能亏损。 于是乎,沈青瞒着父母,偷偷把学退了。 送给老师的束脩自己私吞,在本该去私塾上学的时间就上山采药自配药膳,下河里面捉鱼来改善伙食。 长此以往,他的个头也慢慢长高了,营养跟上之后,也不是面黄肌瘦了。 当然他也不会自己吃独食,隔三差五也会带鱼或者野兔回去。 生力以后,他发现单单有内力只不过是个气力比常人大的莽夫罢了。 正如庄奉仪所说,需要配以武技,才能真正发挥出内力的作用,两者是相辅相成。 沈青对武技知道的并不多,上一世是修仙的世界,大行其道的都是各种玄妙功法,威力和使用效果都大大强于武功招数。 别人口诀一念,随手一扔就是一个大火球,你每天汗如雨下勤修拳法,打得一手好拳,结果临敌的时候还是一样扔个大火球。 既然结果相同,那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修炼武技。 沈青搜肠刮肚,东拼西凑想出了一套剑法,总共有十一式。 但这十一式都极为普通,无非就是撩、拨、刺、砍、挑等,没有出奇制胜的杀招。 如遇上寻常人,他倒是可以用这十一式来轻松应对,可若碰上了也习武的,那他这几招几式就没多大用场了。 为了想出一个杀手锏,沈青可谓是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 这一天,他照往常一样去山里面打猎,恰巧目睹了一场毒蛇狩猎。 竹叶青蛇灵巧迅捷,身形弯曲,既能腾挪闪避,也能攻其不备,一击即中。 更有两颗致命毒牙,一旦咬中猎物,胜负即见分晓。 沈青观看之后大受启发,心道:“我吃了蛇妖的内元丹,按理说来也可以修炼出蛇毒。” 经过长时间的摸索,挖空心思自创出了第十二式,因是参照竹叶青蛇猎而来,取名青竹蛇儿口,此剑法便称作青竹十一式。 这第十二式是奇招、杀招,不可与人说。 他用轻巧坚韧的小竹枝做剑,契合青竹剑法的快、巧、韧,每日于村头的大槐树下练剑。此地颇为空旷,平日少有人来。 这一日,沈青吃饱之后将内力运转一个周天,算是热身了。 将插在地上的有他半人高的竹枝拔起,运用着内力练起了剑法。 有一青年从村外走来,看见有人耍剑,双眉一挑,走近站在一旁,驻足抱胸观看。 青竹十一式没有什么繁复的变化,出招讲究的是快准狠,因此招式十分简单。 剑式的错乱搭配和连贯,沈青练得还不太熟,看起来很拙劣。 一套练完了,正预备在重头来一遍,旁边那青年拍起了掌,笑道:“小子,你是哪家的小孩儿,从哪儿学来的这三脚猫的功夫啊。” 沈青看他一眼,面有富态,双眼神气十足,穿着白色劲装紧服,江湖汉子打扮,胸口绣了白云青鸟,又有一丝文雅;腰旁挂着一柄精致好看的剑,红色的流苏剑穗上还坠了一颗明珠。 晓得这是富家的公子,记忆中没此人的印象,只道是路过的,因不喜欢他的态度,不予理睬。 那青年见他没搭理自己,看自己那一眼中流露出来的也是不屑一顾,心中有了怒气,心道:“好啊,本少爷和你说话,竟敢不理不睬不当回事儿,看我不教训教训你。” 走上前,道:“你师傅教得不高明,这几招几式平平无奇,不如让我指点指点你,让你更上一层楼。” 沈青看也不看他一眼,道:“多谢了,不劳您大驾。我可没师傅,就是胡乱耍着玩儿的。”左手握住右手手腕,直刺出一剑,隐隐有破空声了。 青年道:“呵,你不愿说出师名我也能理解,学成这样,说出来也是辱了你师傅的名头。”说着把胸膛挺了起来,十分自豪道:“你可知道本少爷的师门是何处。” 沈青简直不想搭理这个人,一边摆架剑式,一边随口答道:“不知道。” 青年提高音量道:“青城剑派!” 沈青没听过,敷衍道:“哦哦哦,好厉害啊。那你可以走了吗?” 第15章 村头斗剑 这个态度让青年恨得直咬牙,面上却不显露出来,道:“你一个人练功有什么劲,需得有人在旁替你喂招,这样才能步步进深。” 沈青停了下来,看着他道:“说来说去,你是一定要和我打了?” 青年倒没想到这人竟然这般直接,不过自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能和一个乡巴佬打架,道:“不是和你打,这叫做切磋武艺,也是一种指导,懂吗?你师傅没教过你吗,习武最重要的就是与人过手交流,这样才能找到自己的薄弱之处。像你方才那样练,一百年下来也没效果。” 沈青挥了挥手,道:“行了,说那么多废话,要打就来打,打完赶紧走,别来烦我。” 他能看得出这个青年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有些骄纵惯了,学了些功夫后虚荣心作祟,想要在人前显露。 青年笑了笑,取下自己的配剑扔给沈青,道:“我是青城派高徒,与人切磋岂能占了兵刃之利,传扬出去不是丢了师门的名声。把你的竹条给我,你用我的剑。” 沈青接过,将剑从雕刻景致的剑鞘中拔出来,寒光亮眼,剑身轻薄,剑柄也不厚重,拿在手中轻巧得很,心中有些喜爱。 这剑鞘看起来也值当一些银子,卖了的话可够家里好好吃上一整年了。 想到此处,便生出要据为己有的想法。 脑瓜子一转,想了个主意,道:“你用竹剑、我用利剑,打架哦不,是切磋过程中难免碰撞,你的利剑倒不怕,可我这竹剑不就断了吗。” 说着将手中的竹条放在胸前,情意绵绵地抚摸,眼神中满是喜欢,又道:“这竹剑可是我花了好大的心思,在竹林里寻了三天才找到这么一根合心意的。随后又是打磨、烘烤,才有了如今竹剑。这些岁月它每日陪着我,我已当它是我的知心好友。我可舍不得把它坏了。” 青年皱眉,心道:“这小子不会是个傻子吧?把一把破竹条当成宝贝?”环顾左右,最后盯上了那颗大槐树,道:“既然这样,那不用你的宝贝竹剑,我去折一根树枝。” 沈青闻后装作大惊,立马张开双臂挡在树前,道:“这更加不可了,这棵树活了几百年了,是我们村里面的风水树,不能让人损失一枝一叶的。” 青年挠了挠脑袋,问道:“这槐树什么时候成了风水树?我怎么不知道?” 沈青听他如是说,心道:“原来他也是这村儿的。谢家村里这么有钱的,只有里长谢尚了,看来是他家的公子了。” 心里面生出了主意,道:“前年里长谢老爷从城里请了个阴阳先生,是他看过之后说的。这树不仅仅是我们村的风水树,更是谢老爷家的财源树、人丁树。” 伸手指了指背后那枝繁叶茂碧绿葱葱的有三人合抱粗细的大槐树,道:“瞧见没,这上面的一枝一叶都是我们村儿和谢老爷的财富和人口呢。也就是说,我们全村儿的人的性命都在上头挂着。你要是动了,哪家丢钱了、死人了,就要赖你!你能赔得起?” 青年瞧他说得头头是道,一本正经,又见槐树前确实打了一圈木桩,用红线绳拦了起来,线上还挂着许多的红纸条。 他心道:“没想到我离家这么多年,家乡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当年半死不活的树而今都亭亭如盖了。师傅说过,万物有灵,这枯树回春,可是吉兆。爹也不会请一个昏庸的阴阳先生,可能真如他所说,这重生的槐树成了风水树,掌管着我们家的人丁财富,那可万万损坏不得。” 想到此处心有余悸,还好自己没有冲动。 这青年是里长谢尚家的少爷,名字叫谢观童,十岁时候拜入青城山习练武功,转眼十年过去,艺成而归。 沈青看他果真信了自己的胡说,还在那儿合十拜树呢,闭着眼睛指不定还在祷告,在心中偷笑:“谢家家门不幸啊,养出来一个笨蛋,随口编的瞎话也给忽悠住了。” 他却不知道,自己这随口一说,竟是一语成谶。 村里面将这槐树围起来,单纯只是因为它是一颗古树,平日里也有人来此祈福。 谢观童祈愿完毕,道:“幸好你及时对我说了,否则我可就闯下大祸了。” 沈青拍着胸脯道:“身为谢家村的一份子,保护谢家村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职责!” 谢观童左右看了看,附近也没有什么可用的,便道:“那好,我就空手对你的剑法。” 沈青作出惊吓状,摇头道:“那不行那不行的,这刀剑无眼,你一双肉掌我可不敢对你下手。把你伤到了,我家可没钱赔。” 谢观童道:“不要你赔。再说了,凭你那一眼望穿的几招几式,能伤我分毫,那我这十年的剑都白学了。” 不论谢观童怎么说,沈青就是不同意。 谢观童无奈,伸出手道:“那你就别用我的剑,用你自己的竹剑,这你该放心了吧。” 这到手的剑,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沈青依然有说辞,道:“不行,你是鼎鼎有名的青城派的高徒,手脚功夫都是极佳的。我呢,不过是一个穷家小子,胡乱学来几手叫不出名字的功夫。本来就大大不如公子你了,还不在兵刃上面占点便宜,只怕不是一招就落败了。哪里还谈得上切磋二字。难道公子你只是为了来欺负我这个无名小子的吗?” 用惊慌害怕无辜的眼神看着谢观童。 谢观童听他言语中对自己有了敬意,心里面欢喜,已不打算借着切磋之名教训他了,便道:“说来也是,我堂堂青城派的弟子,哪能和你一般计较,那就算了吧。我回家去。” 沈青又不干了,道:“可公子你不是才说了要与我切磋指导剑术的吗?怎么这就不愿意了,青城派的弟子应该不会出尔反尔吧?” 谢观童恼了,道:“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你到底想干嘛!存心找我的麻烦不是?” 沈青连连摆手,道:“我哪儿敢啊,我就是再怎么有眼无珠,也识得出公子爷您的威风凛凛啊。公子先前说要指导我,我是受宠若惊,还以为公子是在拿我耍戏呢,是以态度有些不好,我在这儿跟公子道歉了。” 鞠了一躬,又继续道:“公子是名师高徒、武艺高强,小子能得公子指点一二,这拙劣剑法也能蓬荜生辉了。还望公子不计前嫌能与小子切磋切磋,斧正劣技。” 谢观童被吹捧得飘飘然,道:“那你说,该怎么切磋才是。” 沈青道:“还以公子说的为是,我用公子的剑,公子用我的竹剑。“ 谢观童道:“哦?你不怕你宝贝竹剑断掉啦?” 沈青道:“我这竹剑能得公子使用,已是它的福分啦。就算不幸夭折,想必公子也不是小气的人,会赔一把剑给小人的。我听说江湖上有名的侠士,都是豪气干云,出手阔绰呢,公子也是吧。” 说到这份儿上,谢观童还能自己打自己脸吗? 反正这把剑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用了这许多年了,也该换一把了,便点头道:“那是自然,用坏了你的竹剑,我就把我的配剑赔给你吧。” 沈青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拱手道:“那就多谢公子赏赐了。” 将竹条递了过去,把剑鞘放在地上,舞了几手剑试试手感。 谢观童接过竹条,摆了个架势,道:“你出剑吧。” 练剑多时,沈青也想实战一场,看看自己拼凑起来的这套剑法威力到底如何,这谢观童看起来就是个不错的试招对象。 至于这第十二式杀招,今天肯定是不会露手的。 他还没掌控好火候,只怕一不小心就闹出人命,那时候就不好玩儿了。 斜剑向下,是第一式起手式,沈青道:“公子,当心啦!” 脚步踏前,向上一挑,按部就班地使出第二式。 这一招中规中矩,速度也不太快,谢观童睥睨一笑,道:“不行,起剑偏了,肩要再往下,多用手腕的劲,速度应再快些。” 竹条向下打在剑身,因意在指教,手中并未使太大的力,否则直接就将沈青的剑打脱手了。 沈青道:“多谢公子指点,那再瞧瞧这一招如何。” 左手手掌抵住剑柄,手臂伸直往前一送,这是第三式直刺,速度已变得迅疾起来。 谢观童赞了一声,道:“这一剑使得不错,可惜太单调了些,毫无破解难度,速度再快个几十倍,倒是能弥补这个缺点。”抬肩提肘,竹条一头斜下往外拨,道:“还有后招没?” 沈青道:“后面当然接着第四式啦。” 谢观童记得第四式是横斩,此时他的竹条已经将剑拨到身外,不禁感到好笑,道:“不知变通,这当口你要与我比拼气力?” 只见沈青右手往前,留出一部分剑柄,左手握上,看模样确实是要奋力横斩了。 岂料他由第四式陡然转变为第二式,双手握着剑柄,顺者竹条向上急挑。 谢观童受了欺骗,使的是拦招,使力的方向在左,压不住由下挑上的剑。 那剑堪堪朝着自己手指削来,他打了个寒颤,慌忙把剑松了。 心念电转,竹条若是落地,自己岂不是输给这小子了? 他可受不得这个屈辱,十年练剑,竟在乡野间败给一无名小子,而且还是用的低级剑法。 左手成掌打中沈青肩膀,逼他退后几步,解了削断手指的危机,右手迅速落下抓住了竹条,向上一挑,与利剑相贴,手腕一转,把剑从沈青手中卷落。 单纯从比剑来说,其实是谢观童败了。 沈青看他双目有些恼羞成怒,怕坏了事,连忙恭维道:“公子不愧是师出名门,随便就破了我的招数。唉,本来我还想出奇制胜,谁知还是被公子识破了。小弟对公子是心悦诚服!” 把剑捡了起来,道:“公子,咱们继续吧。” 谢观童不好发作脾气了,心道:“这小子有些名堂,我不可大意了。”道:“来吧。” 沈青斜上“唰唰”刺出左右两剑,谢观童竹条一打,将准头打偏了,踏步向前,刺他双肩。 沈青转步扭身,躲了过去,青竹剑法一次使出,谢观童一一指点不足之处。 完毕,谢观童竹条抽打在他手上,又一次打落手中剑,道:“可以了,我要回家去了。” 沈青摸了摸被打的手背,道:“多谢公子了,公子请吧。” 谢观童把竹剑拿给他,伸出手,道:“拿来。” 沈青道:“什么啊?” 谢观童道:“我的剑啊。” 沈青道:“公子不是赏给我了吗?” 谢观童道:“你的竹剑不也没打断吗,我也用不着赔了。” 沈青看了看竹条,道:“这竹剑没断吗?公子你看错了,这儿有条缝儿。”手上一用力,内力将竹条崩断,道:“你看,这不就坏了,公子真是神功盖世,” 谢观童此刻晓得是遇到无赖了,不过自己话也说出去了,道:“算了,不想和你过多纠缠。”走了。 沈青拿着剑,依照着谢观童指出的问题,自个儿又练了几遍,等到西河落日,这才回去。 第16章 厄难在临 谢观童在村里面只待了一年的时间,却给村里招致了毁灭性的灾难,那是在他离村回到青城山后第二个月发生的事情。 沈青已经熟练了自创的青竹十一式,招式的错乱搭配已经融会贯通能够灵活运用,行云流水浑如一招。 他刺剑的速度已经看不见剑影了,这当然功归于日夜不辍的刺剑和挥剑。 村口大槐树前的木桩,每一个根上面都留下了他练剑的痕迹。 沈青手执利剑站在树下,当风吹过,把树叶从槐树枝上带走。 他的剑已刺出,一瞬间已将青竹十一式全部用完。 风一片叶子也没能带走,全被沈青的剑留了下来。 上个月,他已经运内力连通了十二正经中的手太阴肺经和手太阳小肠经,是二脉的下级武者。 这段时间,不仅仅是他个人,家里面的整体情况也有所好转。 在他的帮助下,沈父也掌握了狩猎的技巧,农闲时候可以去山中打猎,补足家用也是够了。 沈母在家也会做一些手工艺品,赶集的时候让沈父背着到市场上去卖。 半年前沈母的双亲也相继去世了,家里面的负担减轻了许多。 这一切的变化,都加深了沈青踏往江湖的念头。 他已经决定,过了年之后,就离开村子。 已经立秋,民间对秋天前几天有个别致的称呼,叫做秋老虎,是比夏季还有炎热的时候。 夜里,沈青一家用过了饭,在门口纳凉。 门前靠近樟树的地方搭建了一个小凉棚,是沈青用选剩下的青竹做的,棚子上缠绕的是爬山虎和葡萄藤,葡萄已经成熟了,绿从中吊着沉甸甸的黑珍珠。 凉棚下有一个秋千,沈青坐在上面,沈小妹也在上面,抬头一张嘴,就能吃到葡萄,酸酸甜甜,很是解渴。 沈小妹趴在沈青的膝盖上,让他给自己扇扇子。 沈父把屋子里用竹片编织而成的凉床搬了出来,到井边汲了两桶水,淋在凉床上面,然后脱了衣服,心满意足地躺上去。 沈母把从中午就放在井水中冰着的西瓜切成了八份,盛在盘子里端出来,道:“来,吃西瓜了。” 沈小妹最积极了,欢呼一声,坐直了身子,从秋千上跳下,迎向沈母。 她先是拿一块西瓜给躺在湿答答的凉席上一动不动的父亲,然后又给了坐在秋千上看起来像发呆的哥哥。 最后沈母递给她最中心的一块西瓜。 沈小妹大口吃着清甜的西瓜,望着沈青,道:“哥,你在想什么呀?” 沈青道:“我在想,再过几年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沈小妹脸一下就红了,把头一扭,扑倒沈父沈青,道:“爹,你看哥,他欺负我!” 沈父道:“青儿,说起来,你也差不多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是时候要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沈青已经十七岁了,在那个时候,十七岁就娶妻生子的极为平常。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只有成了家,有女人在背后帮衬照顾,男人才能把事业立起来。 沈青这几年在吃上面从没亏待过自己,已经长得高高大大,经常练武的原因,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气十足。 他长得虽然不清秀帅气,皮肤也不白皙,可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雄壮的男子汉气息,叫人一看见他心里面就有一种安全感。 村里面已经有不少的小姑娘暗许芳心,常聚在一块儿争论,以后沈青会娶哪家的姑娘,吵得面红耳赤,比看见沈青害羞时还红得厉害。 沈父说起这个话也不是兴起随口说说的,几天前就有人再跟他商量了,聘礼准备多少,嫁妆要哪些,甚至于新房搭建的位置和时间都选得差不多了。 沈小妹也起哄道:“是啊,哥你啥时候给我娶个嫂子回来,然后生个小侄子给我玩儿。” 沈青也很认真,没有在开玩笑,他走之后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草率的嫁给哪个不知名的臭小子。 其实这样的平凡日子,有父有母有小妹陪在他身边,他每天过得都很幸福快乐,他不应该再奢求什么了,这种日子,不就是他上一世奢望不来的吗? 有时候也想过,要不就这样吧,什么江湖、什么武林功夫,都不要想了,守着父母和小妹,安安静静过一辈子。 “爹、娘,我......”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停下来,因为他察觉到了杀气,由远及近,然后村里面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还有欢呼呐喊声。 半柱香的时间前,进村的那条羊肠小道上纵马疾驰而来一百来人,拖成了一条长长的粗线,像一条巨蟒。 月光下,巨蟒身上的鳞片在闪闪发亮,那其实是刀在闪耀,在渴望吞食鲜血。 奔驰在最前方的是一匹壮硕高大的黑马,油光发亮,双眼有神,鼻子里能喷出热乎乎的气来。 骑在马上的人也不一般,身材魁梧如小巨人,头上只顶部留有头发,梳成鞭子盘卷着,没穿上衣,大块大块的肌肉像菱角分明的石头一样堆载他身上。 满脸都是横肉,左一道伤右一道疤,鼻头因伤疤而一大一小,左耳缺了一块,没有眉毛,换来的是一条一字疤痕。 满脸虬髯,浓黑铁硬,就连胸口也生有一丛卷毛。 这些特征都让他的脸看起来狰狞可怖,叫人从骨子想起他的名字——莫大胡子,江湖上一说起山匪,他的名字至少可以排上第八位。 莫大胡子原本的名字早就遗弃了,从落草为寇,从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 不给祖先抹黑,也就不要了祖宗的姓和父母给的名,此后活得更加的肆意凶蛮。 他右边的马鞍革袋装有一柄狼牙棒,是暗红色的,因杀人太多没有清洗的缘故,仔细看还能在上面看见已经风干的人肉。 黑马跑到村口那片空旷地方后,他勒马停下,等着后面的兄弟悉数到场,把这小小的一片地方挤得满满当当。 莫大胡子立在马上,大喊一声:“老赵,确定就是这个地方?” 马群中走出一人,在一根根火光的照耀下,能看见他头上和身上都缠裹着纱布,右臂齐根而断,左手的手指也没了大拇指和食指,用不着说也知道,他已经成了废人了。 老赵走到莫大胡子面前,漏出来的那一只左眼中布满了血丝,一丝丝全是他溢出来的愤恨:“错不了,我已经找人探过了,是这里不会错的。” 莫大胡子把革袋里的狼牙棒提起来,高举上空,高声道:“兄弟们,我们的朋友若是被欺负了该怎么办?” 群盗齐声呼喊道:“杀回去!杀回去!杀回去!”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之情。 莫大胡子策马走到那颗大槐树下,右臂肌肉彭的鼓胀,青筋如蛇盘走臂上,手中狼牙棒猛然挥过。 一声直撞心底的闷响,大槐树倒下,扬起了遮天的尘土。 莫大胡子道:“把全村的人都给我带到这儿来,我要让他们亲眼看见目睹死亡是如何一步步爬到他们身上的!至于欺辱赵兄那人,二弟,三弟,你二人同赵兄一起前去拿人。” 一个头上有一道疤的矮胖子,双手提着倒钩短刃走到老赵的左首;又一个扛着九环厚背鬼头刀的壮汉走到老赵的右首。 矮胖子是二弟,江湖上人称矮脚熊,最擅长的便是一招滑铲刺杀,百试百灵。 另一个就是三弟了,外号叫刀下不杀人,刀上磕亡魂的周怪。 人如其名,性子很怪,武功也怪。好好的一把大刀,他不用锋利的刀刃杀人,偏偏要用厚有二指宽的刀背去砸人。 却偏偏少有人能在他刀背上逃过一命。 两人走到老赵身旁,都道:“赵兄你放心,大哥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今晚上定让你一雪前耻,痛痛快快一场!” 老赵咬着牙,道:“多谢!请两位一定把人留给在下,我手虽然不能用了,但我还有一口牙,我要活生生咬死他!” 纵是杀人如麻的矮脚虎和周怪也不禁因老赵的语气起了些鸡皮疙瘩。 莫大胡子朝地上吐一口痰,道:“呵呵,不是爱装好汉逞能吗,我倒要看看今夜你能怎么救这村的人!兄弟们,进村吧,把人全都给我活着带出来!” 群盗纷纷下马,摩拳擦掌往村里面而去。 静谧的村庄下,村民们在闲谈纳凉,尽享天伦之乐,还不知道他们将会面对的是怎么样的一场劫难。 第17章 山匪入村 村里面有田,田里面有谷物,村民们零星散落居在各处。 山匪们左手执着火把,右手提着刀棍,大笑着四散跑开,如一窝过境的蝗虫。 他们踩过田地,用着手中的快刀硬棍,肆意地挥打,村人备感珍惜的谷物被他们打落,踩进泥土。 每一次要杀人、要抢劫的时候,都是他们最兴奋快乐的时候。 抢劫就预示着他们马上就有女人了,马上就能大块吃肉大块喝酒了,岂有不乐之理? 离村口最近的一户人家是张老汉,鳏寡之人,守着一亩三分地,种的粮食每年都能存余不少。 他虽然已经五十岁了,可常年的劳作让他有一把子的力气,身子依旧硬朗,哪哪儿都硬,尤其是到了这种天黑人静的时候,最硬。 在赵老汉田地的对面,住着的是一个寡妇,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每天傍晚,天刚刚擦黑的时候,人们都在屋子里面吃饭。 寡妇没有吃饭,她把门掩上,走过田埂就到了张老汉的房子,这儿有吃不完的余粮。 当山匪他们闯进屋子里的时候,寡妇和张老汉正在吃饭,吃得很忘我,能够补足他们精神上的饱满。 正是他们忘我的吃饭声音引来了山匪。 山匪们相视一笑,是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随后一脚踹开了房门,洪水一样涌了进去。 张老汉他们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被子已经被抓走,然后看不清的拳头落了下来,打得他七荤八素,耳中金鼓齐鸣。 寡妇的下场就不多言语,这些山匪是比张老汉更加有力、更加硬朗、也更加饥饿的一群人。 在山匪们吃饭的时候,远处的惨叫和眼前的欢呼声同时响了起来,今夜,这里是属于他们的狂欢。 沈青把手中的西瓜一扔,跳下秋千,跑进了屋子里面,他的剑在屋里。 沈母道:“这孩子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沈父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远处,道:“是哪家又发现什么破事儿了吗?闹得这般凶,杀猪一样。” 沈小妹睁着黑亮的眼睛,问:“什么是破事儿啊?” 沈父把脸一板,道:“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吃你的西瓜。”小妹吐了吐舌。 剑在手,沈青走了出来。 沈母道:“青儿,你又要练剑了吗。” 沈青神情严肃,道:“村里恐怕出事儿了,我们得快些走,别惹祸上身。” 沈父沈母没有练过武,察觉不到杀气的来临,没事儿人一样,茫然道:“出什么事儿了,这么紧张?” 沈青把小妹的西瓜扔了,拉起她的手,道:“没时间说明了,等知道事情后可能就走不了了!” 他说不清楚是什么人来了,但那股森寒刺骨的杀气,还有历历在耳的惨叫声是真实的,足以证明杀机来临。 不明不白的,怎么说服得了沈父沈母大晚上的就抛家弃舍。 沈青很着急,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可走了几步之后心中却一阵阵发痛,让他不得不又转过身来,恳求道:“爹、娘,你们真的信我吧,再不走,今晚上只怕就没命了!” 此时村里面又响起一阵嘹亮的嚎叫声,紧接着是女人声嘶力竭的尖叫,这样的异常打破了沈父、沈母的安全感,他们站起来看见,有几簇火把正在朝着自己家里面靠近。 危险迫在眉睫,于是他们信了,他们慌了,他们不知所措了。 沈青一把将小妹推到沈母身边,道:“来不及了,你们带着小妹先走,能出去尽量出去,出不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沈母抱住小妹,道:“那你呢,你怎么办?他们是什么人啊?” 沈父面如土色,颤声道:“是山贼,肯定是山贼,可他们怎么会这个时候来,我们每年都按时纳贡的。” 纳贡,就是交保护费,只有喂饱了山匪,他们才不会下山来,百姓也才能安居乐业。 这是一项长此以往的“合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去剿匪,也不知道为什么里长总是一马当先去报官,可最后总是石沉大海。 沈青把沈父推走,道:“放心,我替你们挡一会儿,他们几个人捉不住我,你们快走吧。” 沈母哭道:“青儿,你当心点。” 沈青晃了晃手中的剑,道:“今非昔比,我已不是当年吴下阿蒙。”把剑鞘塞给沈父,道:“逃出去后,可以拿这个当点路费,到城里了找客栈住下,我会来找你们。” 沈父他们走了,山匪来了。 来的共有六个人,个头参差不齐,长得歪瓜裂枣,胖的像个球,瘦的又像根杆儿。 他们看见沈青静如松一般立着,手里提着剑,目光凛凛,愣了一下。 旋即明白,眼前这人与那些乡野村夫不同,小心谨慎起来。 他们有六个人,倒也不怕,但不能大意,慢慢分开,想形成包围之势。 沈青目前没打算出手,他注意到地上的西瓜皮,位置好像还不错,有两个人慢慢的正在靠近。 他们的眼睛都盯着沈青手里面的剑,那剑有三尺二寸长,是精钢打炼而成,剑柄是上好的梨花木。 握剑的手沉稳有力,就像石雕像, 这样的剑,不应该是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也不像是这样地方的人。 他们想起了老赵说的话,然后心里面开始不由自主的慌乱起来,脚步也就放得更慢了,也更重了。 这个人少年剑士就是他们来此的目的? 就是他把老赵打成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 如果是,那他们六个人怎么会是对手,可箭已经搭在了弦上,他们就是不想发出去,恐怕对面那人也不会同意了。 所以他们只有继续绕着圈儿,一直盯着他的手,他手中的剑,只要有一点动作,他们就会展开防守,然后四散而逃,能逃走几个就逃走几个。 他们的呼吸越来越低,越来越轻,到后来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顺着脸颊滚落。 很安静,安静得都听不见周围的蟋蟀声,听不见远方同伴的猖狂的笑声、大喊声,也听不见村民们惊诧绝望的呼救。 安静,安静得却能听见他们彼此的心跳声。 他们的握着刀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了,不敢松力,怕手抖,然后露出破绽。 沈青低眼,已经看见有两个人离瓜皮越来越近了,一步,一步,然后只剩下一步。 脚抬起来了,慢慢且有力地落下。 就在这时候,沈青的手动了一下,只一下,薄剑震动,发出了要命的声响。 要的自然是山匪的命。 剑一动,他们人也开始动了,有抢攻的,有扭头逃跑的,还有眯着眼胡乱舞刀防守的。 只有两个,两个人慌乱下,脚猜中了西瓜皮,然后向后滑倒,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们看到了一道亮光从眼前闪过。 等倒在地上的时候,闯入眼帘的已经是鲜红的血液,像春天的花朵,夏天的海浪,秋天的落叶,冬天的—— 冬天的那般的寒冷刺骨,血洒在他们的脸上,明明是滚烫的,却让他们冷到心里去了。 怎么能不让他们心胆俱裂,跌倒的一个瞬间,沈青就杀了他们四个人,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就被那把剑刺入了喉咙。 沈青的剑很快,身手却不快,幸亏他们走得近,而他的手长,腿长,剑也长。 剑在滴血,一滴一滴,滴落到了坐倒在地上的一个山匪嘴里,扒出来的时候,血更浓,滴落得更快。 唯一还活着的那个山匪,手里面还握着刀,他不想等死,他想拼一把,这个念头刚一产生,就立刻消散。 因为那滴着血的剑一瞬就到了他的面前,距离他的眼珠只有一寸,一团鲜红的血液当中,是一点精光寒芒。 哪里还有反抗的机会? 他裤子湿了,空气弥漫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剑就停在了那个位置,没有继续刺下去,又热又冷的血落在山匪的脸上,落一滴,他的心就跳一下。 沈青说话了,他道:“你们的头领是谁?为什么要来我们村?” 山匪咽了咽口水,张开了嘴,才发出来一个音节,剑就刺进他的眉心,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带着惊惑的表情倒下去了。 “太没骨气了,该死。”沈青拔剑,小心躲避着飞溅而出的鲜血。 在尸体的衣服上把剑擦干净,然后转身往沈父他们离开的地方跑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父母和小妹安然无恙便好了。他是这样想的。 跑出去没多远,他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又转身,朝着杀意最浓的村口跑去。 第18章 少年血性 沈青换上了土匪的衣衫,脸上抹了点锅灰,一手握刀一手提剑。 他看到有两个山匪抬着一个大箱子,有些吃力,于是主动上去搭手帮忙。 他搭话:“这箱子可真不轻啊,里面装的是金子还是银子,还是珠宝首饰啊。” 没有火把,月光不明,那两个山匪凭刀识人,将沈青认作了同伴。 一人回答他:“全他娘的银子,白花花的,够我们好好吃上几个月了!哈哈哈!” 一人注意到了他背后的长剑,道:“你这把剑挺好看的,从哪儿抢来的。” 沈青笑道:“和你们这箱珠宝一个地方来的。” 去谢府家哄抢的人太多了,他们没印象也实属正常。 一路走到村口,一百多支火把照耀下,明亮如昼。 地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有粮食、有鸡鸭狗和老母猪等等一切能够搬出来的用得上的。 乌泱泱的一群人,哀嚎的、威吓的、啼哭的各式各样的人声,伴随着各种狗吠马嘶等一众动物的声音。 沈青放下箱子后,也站到了山匪人丛中,找了个好位置,能够看得见人群中心,也不拥挤,稀松平常的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谢家村总共也就三十多户人家,这些山匪却有一百多个。三五成群上门,个个提刀携棒,咋咋呼呼的,手无寸铁且胆小怕死的村民毫无抵抗之力,全被一顿毒打之后扭送到了村口,扔麻袋一样扔成一堆。 男女是分开的,堆在地上的全是男人,不论老的少的;女人则是被群匪抓在手里,衣裳不整,哭哭啼啼,显然已受过非人的折磨。 山匪们围成一个圈儿,莫大胡子在最里面,垫了几个人坐着,摸着自己扎手的胡子,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这一群战战兢兢的人。 不,在他的眼里他们已不能算作是人了,而是一群待宰杀的鱼肉。 派出去的山贼大部分都回来了,全村的人都在这儿了。 莫大胡子眯着眼大致清点了一下,地上或跪或趴着的共有八十多个人,手下们抓着的女人有五十多个。 沈青看见人群中有谢尚谢里正在,鼻青脸肿的,看来也是没能免得了一顿打,身上只穿了一件贴身的白褂子,想必绸缎外衣是被人给扒下来了。 谢尚的妻妾不知道被谁抓在手里,现场全是各种乱糟糟的声音,他满脸焦急,心乱如麻,于是他一咬牙,站了起来。 莫大胡子瞪了他一眼,他双腿打着闪,扑通一下又跪了下去,哭道:“各位大、大爷们,想必其中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是和赵清赵大爷认识多年的。” 赵清,就是那个断了一条胳膊的人,谢家村这一片地界是属于他的辖区。 谢尚知道赵清后面有个大靠山,是不太可能被别的山匪吞并,况且这附近只他一家,也没听闻有新起的势力。 因此他断定,这伙人是和赵清有渊源的。 他左顾右盼,又道:“不、不知道,赵大爷今夜来了没有?肯定是误会了。” 莫大胡子站了起来,一步步走近,威慑力压迫得谢尚连呼吸都忘了。 他忽然笑了,指着村中慢慢走来的两个火把,道:“这不,你要的赵大爷来了。” 赵清脸色很不好看,但是因为包裹这纱布,谢尚没能看出来,他殷勤地赶上去,想要说几句讨好的话。 他们已经认识许多年了,相互之间可以说很熟络,一起喝过酒,一起吃过肉,一起享受过同一个女人,本来是属于谢尚的女人。 谢尚十分天真的认为自己已经融入到了赵清的团体中,至少是和赵清成了有交情的人,而在他看来,赵清这样的人,应该是重义气的才对。 所以当他看见赵清一身是伤的走来,表现出了感同身受的悲痛,道:“赵大哥,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一点也没和小弟说啊。” 谁知道却是碰了一头的钉子,赵清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还有点讨厌他那张脸,抬起一脚把他踹飞到人群中。 莫大胡子看到赵清手里提着一个人,矮脚虎和周怪手里各提着两个人,五个死人,眉头皱了一下。 这五个人就是被沈青所杀的山匪,还有一个被他扒了衣服,塞进了灶台里面藏着。 赵清把死尸扔到地上,骂道:“他娘的,这小子竟然跑了。”看到满地惊惶不安的人,又冷笑,“嘿,宰不了你,就把你全家宰了!” 莫大胡子查验了这五具尸首,道:“出手迅速,干净利落,没一丝多余的动作,是个不错的剑手。”站起身来,话锋一转,“但,这水平不该是能一人挑你山寨,把你伤成这样。” 沈青心道:“原来是来报仇来了,没来错地方的话,找的应该是谢府的少爷了。”暗骂一声,“这王八蛋,拉一屁股屎不知道擦干净再走,可累祸这一村的无辜了。” 他本来还打算着过来瞧一瞧,如果有机会就手擒贼王,逼退这伙山贼,暂且救下这一村老小。 可到来一看,这莫大胡子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就让他咋舌不已,是十个沈青都对付不了的人物,更别说还有矮脚虎和周怪这两个高手在场。 以前没掌握内力,不知道敌我的差距,所以会轻视了六脉武者的庄奉仪,也不把徐子炜放在眼里。现在进入武道大门,他能很明确的看到这之间的巨大鸿沟。 赵清咬牙切齿,道:“不会错的,他自报了名号,我也暗中调查过,就是这谢家村的人。” 原来是在三个月前,谢观童打听到附近的山中有一窝山匪,闲来无事的他想要试探试探自己多年的练武功力,也想显显名声。 于是他就单枪匹马去了山匪营寨,一人一剑,杀得这群人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 赵清没能逃掉,被谢观童抓住了,以示惩戒的斩落他一条手臂,并将自己的名号告诉了他,为的是想让他替自己扬名。 赵清捡回一条命,对谢观童恨之入骨,可青城派家大业大,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只有把账算在谢观童一人头上。 莫大胡子和赵清有些交情,在绿林道上称兄道弟,众人皆知,这个忙,他不得不帮。 赵清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谢尚,满脸凶狠,血肉充血,左手一抓,将他拎了起来。 谢尚兀自茫然,还不明白为何这位老大哥对他会如此愤恨,小心着问:“赵大哥,小弟不解啊,小弟何时得罪过你啊?” 赵清仰着脖子大喊:“谢观童!我数三声,你若是还不出现,我就先去你老子的一条胳膊!” “一!” 谢尚满背都是冷汗,道:“赵大哥,我儿观童两个月前就动身回师门了,你现下让他怎么出现啊,可别和小弟开玩笑了啊!” 赵清不理,一脚踏在谢尚胸口,左手拉着他右手。 “二!” 谢尚被踩得喘不过气,整张脸憋的紫红色:“哥、爷、爷,求、求……” 赵清眼红了,喊出了:“三!”左手用力往上撕扯。 谢尚的惨叫盖过了现场所有人物的声音,惊得路边草丛中的昆虫落荒而逃。 沈青不忍再看,他闭上了眼。他是真的无能为力,只有走吧。 赵清把断臂扔了,道:“好个自诩侠义的青城山高徒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子受刑。是缩头乌龟吗!” 有妇人的哭喊声:“观童早就走了,两个月前就走了。” 有一个男儿大声道:“是啊,你们要找他,去青城山啊,拿我们出气又算什么男人。” 是个满脸血污的少年,十七八岁,正是一腔热血的年纪,天不怕地不怕。 他旁边的老父亲连忙拉着他趴下,可他偏不,继续大声说:“你们以为什么都不做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可笑!” 他一下冲破了父亲和周围人的拉阻,站了起来,指着跪在地上的人,痛骂道:“堂堂男子汉,竟向一群土匪恶贼磕头求命。他们闯进家里面的时候,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和他们拼了! “你们的妥协会让他们网开一面吗?你们把我们的母亲、女儿、姐妹交出去,就能换回一条命吗?”他突然朝众人吐口血唾沫,“一群胆小鬼,孬种,蠢货!你们越是表现得懦弱,他们越是要在你们头上拉屎撒尿!” 他的父亲终于忍不住了,也站起来拉住他,见他依然倔强,扇了他一巴掌,然后向山匪们磕头认错:“各位大爷,他年少不懂事,还请各位大爷不要饶他一命,饶他一命。” 少年奋力将父亲卡了起来,眼里充满了怒火,道:“别给他们磕头,你忘记了他们是怎么对娘的吗!站起来,我们和他们拼了!只有拼了,才有一线生机!” 可无论少年怎么呐喊,怎么鼓舞,跪着的、趴着的,无动于衷,甚至连抬头去看一眼也不敢。 他们宁愿相信这群恶贯满盈的山匪,也不愿相信自己。 为什么?因为他们怕,他们怕自己死了,可别人活下来了。 长此以往的压迫,早就磨灭了他们心中的胆气。 少年怒目瞪着莫大胡子,他已将生死抛开。 他捏拳,全身紧绷,冲着莫大胡子喊道:“你若是个带种的,就和我单挑!仗着人多算什么本事!” 第19章 纵死战 亦不休 矮脚虎怒了,拔出短刃在手,走过去准备结果了这个不自量力的少年。 莫大胡子从那少年的眼中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恐惧,是充满了斗志的,于是他笑了,他道:“说得对,是个带种的就该单挑,我接受你的挑战。” 矮脚虎停下来了,道:“大哥,这小鬼哪儿用得着你出马,看我一刀就结果了他。” 莫大胡子站起身来,道:“他有胆向我挑战,我若不应战,岂非让他耻笑我是个没种的。” 矮脚虎退下,莫大胡子上前,众山匪后退,给他们留出足够的地方。 少年撇下了老父亲握住的手,从人群中走出,其余人纷纷避开。 少年站在了人群的中央,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使劲儿擦了擦脸,把粘固的血迹擦干净,道:“我要刀!” 他的身子并不强壮,甚至是偏瘦。山匪都嘲笑了起来。 莫大胡子招手,道:“给他一把刀。”有人就上前,把自己的大刀借给了少年。 少年双手握刀,全身都是破绽。他道:“你的武器呢,拿出来!” 莫大胡子笑了,满足了少年的愿望,拿上了那根狼牙棒。 一座山和一颗小树对峙着,火焰把他们的影子投到地面上,却是一样的长短。 莫大胡子有些欣赏这个充满血性的不服输的少年,他们山寨就是需要这样的人,才能日益壮大,死在这里,实在太浪费了。 莫大胡子用狼牙棒挠头,道:“小子,你够胆儿,老子喜欢!你跟着老子,老子不杀你!” 这可是天赐的大恩惠,少年的父亲立刻拜倒在地,感恩戴德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儿啊,你还拿着刀干嘛,快丢了跪下给大爷磕头啊,你的命算是保住了,我们刘家能留后了啊。” 少年呸了一声,恶狠狠地道:“跟你娘的狗屎蛋,老子就是死也不向你低头!杀啊!”冲了过去。 大刀高举过头,奋力砍下。 莫大胡子只左移了半步,微一侧身,少年的刀砍偏了,力全在刀上,脚下虚浮,竟摔了个跟头。 众匪大先:“连站都站不稳,还想和当家的过手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也不掂量几斤几两。” 少年不气馁,从地上爬起来,这次懂得了重心在下,又一声大喊,往莫大胡子砍过去。 同一个招数用不了两次,莫大胡子一侧步,少年刀锋一斜,横斩过去。 刀没能砍刀莫大胡子,少年又一次倒地,是向后仰倒的。 在场的只有少数人才看清了,莫大胡子右脚前伸,勾住少年左脚后跟。 “还要打吗。”莫大胡子居高临下,“你应该明白吧,你和我之间这莫大差距,可不是凭借着一腔孤勇就跨得过的。” 是啊,少年当然明白,自己是什么水平,他开始恨起来了,恨当初看沈青练武的时候没有去虚心请教,反而还在一旁冷嘲热讽他不务正业。 周围人也在劝了,别打了,明明就可以不用死了,还逞什么能啊,这不是傻子吗? 沈青也在心里暗叹:“哪个年代都少不了这样的傻子啊。” 少年又一次爬了起来,莫大胡子一脚踩下,他又趴了下去。 莫大胡子踩在他身上,道:“这样吧,只要你能从我脚下站起来,我就算你赢了。我不仅不杀你,就连这一村老小我也不杀。” 矮脚虎道:“大哥!” 莫大胡子打断了他说话,道:“怎么?你信不过我了?” 少年满嘴是泥,道:“你说话算话!” 莫大胡子道:“你去打听打听,我莫大胡子在江湖上也是说一不二的人。” 少年忽然大喊:“好!”双手抵在一块儿,使劲儿去抬莫大胡子的脚。 这时候,村民们都助威起来,让他一定要想方设法站起来。 少年喊声震天,牙齿都咬出血来了,可踩在自己胸上的这只脚却纹丝不动。 抬不动,他就开始打,一双肉拳铁一般的脚上。 莫大胡子哈哈大笑,道:“再用力些,用力些,锤得舒服,哈哈,舒服。” 旁有人就道:“这么会按摩,以后上山来,就专做我们兄弟伙的推拿按摩师傅。大家说好不好啊!” 如此受辱,少年卷腿用膝盖顶,无济于事,伸长脖子,索性用嘴咬。 “这人是属狗的,哈哈哈。” 莫大胡子道:“你这还不如蚊子叮咬得痛。” 一旁的村民道:“用力啊,你是不是不想救我们啊,快站起来了!” 沈青实在看不下去了,决心助这少年一臂之力。 莫大胡子正好是背对着他,少年双腿对着他。 从地上捡了几块小石头,觑见少年卷腿的时机,用内力将石块弹射出,打在少年的腿上。 受石块的击打,少年反射性地蹬腿,正好踢中了莫大胡子的裆部。 这一下正中要害,就是莫大胡子也松了力,脸上变色。少年趁此机会把身子移开,一翻身爬了起来。 “啊!站起来了,站起来了!”村民们喜极而泣。 “叫什么叫,再叫赏你个大窟窿!”有山匪威吓道。 少年道:“你输了,快放了我们!” 矮脚虎骂道:“用下三滥的招数,做不得数!让我来会会你!” 莫大胡子拦下,道:“你要让我在众兄弟面前失信于人吗?” 矮脚虎怔住,道:“大哥?你当真要放了他们?” 莫大胡子笑了笑,转身走会由人搭成了肉身坐垫,大马金刀坐下,道:“我确实不会亲自杀他们。” 矮脚虎一听就明白了,他不亲自动手,动手的是他们,笑道:“不错,大哥是一言九鼎的诚信人,说不杀他们就不杀他们。” 少年回头冲着乡亲们展颜一笑,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得救了!”脸色忽然一变。 矮脚虎在不知不觉中走近,悄无声息地将短刃刺入了少年的腹部。 少年握住血如泉涌的伤口,怒骂道:“你、你们说话不算话,让江湖人耻笑!” 矮脚虎冷笑道:“你可别乱污蔑我们,大哥说的不杀你们,可没说不让我们杀你啊。”他环视一周,道:“兄弟们,我说的对不对!” 众匪应声道:“对!当家的不杀,我们杀!” 少年倒下去了,他的热血也冷了。 沈青默默退出了人群,在阴影中慢慢离开。 忽然听见有人道:“当家的,我们在村尾发现三个人,嘿,差点儿被他们给溜了!” 然后就是熟悉的声音冲撞进了大脑。 他父母和沈小妹被抓住了! 第20章 迫不得已 沈小妹的哭声刺痛了沈青的心,他一咬牙,又转身回来。 地上有两个死人,一个是奋起反抗的少年,另一个就是被赵清泄恨踩踏而死的谢尚。 沈青看见,沈小妹扑在沈母的怀里,有一个土匪站出来,想要将沈母她们母女俩拉开。 沈父惶恐,全身打着哆嗦,但还是没有丢身为父亲、身为男人的脸,他张开双臂,拦在妻子女儿面前,大声道:“别动他们!” 莫大胡子已经不想继续下去了,这是在太无聊了,打了个哈欠,道:“老赵,人既然已经走了,那也没办法,总不至于杀到青城山去吧。” 赵清红着眼道:“那就把这群人都杀了,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不!不要啊!求各位老爷饶命!” 哀嚎求救声响了起来,纷纷磕头告饶。 莫大胡子站了起来,发了最后的命令:“女的带走,男的杀光!时候不早了,大家麻利点,早些回去睡觉。” 事情到了最险恶的关头,沈青不能坐视不理了,他立刻大喊道:“等等!” 众人回头,道:“是谁在说话。” 沈青从人群中挤了进去,走到父母妹妹身边,把剑从背上取了下来,道:“我不阻拦你们,但能不能放了这三个人。” 莫大胡子皱眉,看了看矮脚虎和周怪,道:“他是你们谁人的手下?”语气颇有问责的味道。 矮脚虎和周怪摇了摇头,道:“这人不是我们山寨的。” 莫大胡子眼睛眯了眯,抚掌冷笑道:“原来杀人的是你。”他已知道杀了他五个手下的人就是沈青。 沈青点了点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可以留下我,但要放了这三人。” 莫大胡子饶有趣味的盯着他,道:“我凭什么放这三人?” 沈青不卑不亢道:“凭我手中的这把剑,凭我一人可以杀你们六个人,而不被你们发现。” 矮脚虎大叫起来,道:“他娘的,大哥别理他。这不知道好歹的臭小子,老子先宰了你。”大踏步走了上去。 沈青自站在沈母面前的时候,就特意右脚脚尖着力在地,浅浅陷了进去,等到矮脚虎走得近了,忽然右脚踢出,连石带沙。 矮脚虎哪能料的着,慌忙用手来遮挡以免迷了眼睛。 沈青踢脚的同时,已经出剑,这一剑发挥了十二分的力气。 剑锋停在了矮脚虎的脸上,擦出一条细缝,渗出血来。 矮脚虎看见这把剑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脚尖都抓起来了,这少年竟然出剑这般快! 沈青手持剑闻,看着莫大胡子,淡淡道:“我可以做你的刀,只求你能放了我家人一命。不知道我这把剑,能不能抵还三条命。” 语气变得低冷,剑锋向下,继续道:“如果不够,不知道这位大爷的命够不够。” 言下之意,就是要以矮脚虎做威胁。 莫大胡子笑道:“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谢家村,竟然也卧虎藏龙。小兄弟,你和那谢观童是什么关系?” 沈青道:“毫无干系。” 莫大胡子道:“那你的剑法是从何处学来?” 沈青道:“这你就管不着了,你就说,我这把刀,你还满不满意,收不收就完了。” 莫大胡子抚掌道:“够爽快!合老子的心意,老子可以答应你,不过你这剑是不是该放下了?”眼神微凛。 沈青撤剑,矮脚虎松了口气,立马又做起威风来,吹胡子瞪眼,抹了脸狭上的血迹,道:“你他娘的,竟然敢用剑指着你大爷我。” 沈青不为所动,莫大胡子制止了矮脚虎,冷眼道:“够了,还嫌脸丢得不够大吗!” 矮脚虎不服气道:“大哥!是他使阴招,明刀明枪的来,我未必真能输给他?” 莫大胡子道:“你当这是什么比武切磋吗,生死之斗,无所不用其极。” 矮脚虎说不出话来了,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走了回去。 莫大胡子道:“你想要加入我们山寨,可以,不过,得先纳个投名状。” 沈青道:“这符合规矩,你说吧,让我杀谁。” 沈母拉了拉沈青的手,道:“青儿,不要。” 沈青苦笑道:“事到如今,还有办法吗?能活一个是一个,他们是生死,我是管不了了。” 莫大胡子赞赏道:“可以,不禁有胆气、有谋略,还心狠!只不知道你这狠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 沈青直直看着他,道:“你要我怎么做。” 莫大胡子摸着他的胡子,道:“你把这些人一个不剩的杀光,我就放了你们家人,且不追究你杀我六名兄弟的罪过。”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跪伏在沈青的脚下,连哭带嚎地请求道:“沈青,我是你叔啊,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不是杀我的,对吧。” 沈父也拉着沈青握剑的手,道:“青儿,你不会答应他们的,是吧,回答我。” 沈青无奈道:“那你要我如何?我不杀他们,难道他们就能活下来了吗?” 沈父愣了愣,慢慢放下了手,抱着妻女哭了起来。 沈青对于父老乡亲们的求饶无动于衷,冷清着脸,摇头道:“抱歉,我也是迫不得已!” 有人知道求饶没用,于是转怒,大骂道:“好呀,你个狼心狗肺的,原来你早就是土匪恶盗!我才不会让你杀我,我要先杀了你!” 于是有人站起来,然后刀光一闪,血飞溅起来,一颗圆滚滚的东西掉落在地上。众人瘫软在地上。 莫大胡子把杀人的刀扔到地上,对沈青道:“来吧,你的剑可砍不掉这么多的人头,捡起来,杀光这群人,你就可以救你家人了。” 沈青慢慢拾起了刀,在群匪的呐喊声中,一刀一刀落斩而下。 他们无路可逃,不是被沈青所杀,就是被周围的山匪所杀。 天亮了,地上积了一层血,粘哒哒的,沈青已是个血人,只有两个眼睛还是黑的。 他的双手在发抖,抖得连刀也握不住了,哐当一声落到地上。 刀口卷了,砍了这么多人的脑袋,怎么能不卷? 沈青胃部忽然一阵痉挛,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莫大胡子很高兴,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你这把刀够听话也够锋利,我收下了!你们走吧!” 沈小妹一直被沈母抱在怀里,没有目睹到这地狱般的景象,可那惨绝人寰的叫声,已经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从这一刻起,她永远的失去了那个哥哥。她不敢哭,也不敢转身。 沈青呕吐完了,颤巍巍站起来,道:“爹、娘,你们走吧,带着小妹远远地离开。今后,就当没生我这个儿子。”慢慢走向了莫大胡子的阵营。 “啊!我对不起你们啊,我怎么还能活下去!”沈父忽然双手撕扯自己的脸,表情十分痛苦,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刀,反手捅入身体。 “相公!”沈母大喊。 沈青身子震了震,没有走过去,只是低声道:“这又是何必呢。” 沈母伤心过度,慢慢也摸到了那把刀,泪流满面,道:“罢了,罢了,我还独活在这世上遭罪吗?” 沈青立马扑上去,一把夺过了刀,远远扔走,道:“娘,你也要自杀吗!你死了小妹怎么办?难道你要带着她一块儿去死?她是无辜的啊!娘,你清醒一点!” 这一声声话语刺进了沈母的心里,让她放弃了自杀的念头,领着沈小妹,一步步远去。 沈青骑上了马,跟着一众队伍,和沈母、小妹,越离越远。 第21章 一把刀该做的事 自谢家村一事之后,沈青已在山寨中度过了半。 这半年来,山寨中的人对他都冷嘲热讽,不愿多加亲近。 是啊,无论是谁,为了活命而手刃了同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乡亲,都会受到他们的齿冷,就是在杀人越货而主业的土匪窝里面也是一样。 虽然这群人自己也在干散尽天良的事情,可他们不会认同沈青的所作所为,因为这样一来,就等同于认为自己也是怙恶不悛的。 没有几个人会把自己看作是彻头彻尾的坏蛋。 莫大胡子就是少数人,他不在乎,所以山寨中,只有他愿意和沈青说话。 山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日常工作就是一众的山匪等在路边剪径抢劫。 运气好的话,能碰上商队,可以开一场宴会;运气稍次一点,那就只能劫几个路人,连他们塞牙缝的都不够。 好在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其余的收入。 附近的村中每年固定的供奉纳粮,江湖中来往的镖局车队,必须奉上拜礼,否则不能安生路过。 总的说来,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沈青的生活过得并不是很累。 作为莫大胡子的一把冷冰冰的刀,用得着他的地方并不是很多。 江湖上莫大胡子的名头很响,一般不会有什么人逞威风,个别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也轮不到沈青出手,就死在了冲上山寨的路上。 赵清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可他完全没有想要下山的表现,每天都是和带来的十几个手下在一起赌钱耍乐。有酒喝、有肉吃,用不着担忧生活。 在房间赌钱的时候,有一个手下就问了:“老大,我们什么时候回自己的山寨啊?” 赵清顾着扔骰子,没抬头看他:“还回去个屁啊,死了一村的人呢,你以为官府会就这么算了?” 另一人道:“那我们是加入这儿了吗?” 赵清道:“你都在这儿吃喝拉撒大半年了,你说呢。” 第一个开口的那人挠了挠脑袋,道:“那以后我们还叫你老大吗?那叫莫老大也是老大吗?” 赵清拍了一下那人的脑袋,叱道:“在这儿当然是叫莫兄老大了,我和莫兄是生死之交,这山寨二把手的位置定然是我的了,以后你们就叫我二当家的。” 有一人道:“可现在二当家的不是有人了吗?”矮脚虎就是二当家,周怪是三当家。 反倒是赵清,带着十几个旧寨残余逃命到莫大胡子处,央求了报仇,还死皮赖脸呆在这个地方养伤,莫大胡子山寨那是有名的义气当先,自然是无微不至的照顾。 赵清和他那十几个旧部自娱自乐,也不跟着矮脚虎和周怪他们下手活动,除了有宴席会在一起吃肉喝酒外,就全然是两个部署。 其实也不是他们不想出去找食儿,而是矮脚虎他们压根儿就不愿带他们,每次有消息都不提前告知,自个儿就去了,等凯旋而归才知道。 赵清听了那人说话,也琢磨了一下,道:“那软脚虎,岂能与我和莫兄的交情相比。只是先前我伤势未愈,莫兄照顾,这才没宣布。这段时间我伤已好得差不多,武功也恢复七八成了。难道还能在这儿当个闲职不成?” 余众都拍马屁恭维道:“老大说的在理,等老大当了二当家的,我们兄弟在外也有面儿。” 另一面,矮脚虎和周怪早就看不顺眼白吃白喝的赵清了,他们和他并没有什么交情,上一次全寨出动去替他出头,一来是看在莫大胡子的面上,二来也是给山寨抢点货物回来。 替他报了仇可他还不走,暂且是念在伤势未好,多歇歇就多歇歇吧。 可现在伤势已经好了,每天在屋子里和手下们赌钱,笑得比谁都大声。 这半年都养得红红润润的了。 你说这怎么能不让山寨的二当家和三当家闹气,这山寨是他们拼死拼活,刀尖舔血闯下来的,好家伙,你什么力也不出,就在这儿赖着不走了。 矮脚虎找到莫大胡子,把话挑明了:“大哥,赵当家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谢家村那边的山头至今还空着。” 莫大胡子也有点烦心这件事,摸了摸胡子,道:“谢家村那边已经没什么油水可捞了,赵老弟他愿意留在我们山寨也好,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既然大当家的都这么说了,矮脚虎也就暂退一步,道:“全听大哥的,那既然如此,赵当家的部下是收编到大哥麾下还是小弟三弟手下。” 莫大胡子想了想,道:“他们跟着赵老弟多年了,有了默契,还是照旧由他带领。赵老弟当年是救过我性命的,他有难了,我能不帮一把吗?等找个时间,正式宣布赵老弟加入我们,就坐第四把交椅吧,你看如何?” 其实矮脚虎和周怪也是不满赵清天天吃闲饭,如果他今后肯把自己当成是山寨的一份子,也卖命出力,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况且莫大胡子也开口了,是第四把交椅,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地位,也就放心了。 矮脚虎道:“听大哥的。” 周怪从外面进来,道:“有探子来报,三天后会有一镖局路过,是家新开的,没给我们送拜贴。” 莫大胡子笑了笑,道:“这感情好,也该让我们兄弟们吃口肉了。这样吧,这次就由二弟你和赵老弟一起带人去,回来之后就开个宴会,宣布刚才决定的事情。” 矮脚虎把镖局的消息告诉了赵清,他手底下的小兄弟就沸腾了。 赵清摸着下巴,笑道:“看见了吧,有好事儿莫兄是会惦念着咱们的。大家准备准备,三天后可别丢了脸面儿,辜负了莫兄的一片心意。” 众人道:“知道了,老大。” 赵清咳嗽了一声,道:“这时候还叫我老大?” 众人一拍脑门儿,道:“二当家的!”满屋子都是欢快的声音。 三天之后,矮脚虎带领着二十余人,赵清的十几个手下聚在一起。 两支人马相会,矮脚虎皱了皱眉,道:“赵当家的呢?” 一个大高个儿站了出来,道:“劫一个镖局哪儿用得着我们二当家的出马,由我带队就行了。” 这一个二当家的可把矮脚虎听得满心不是滋味,冷语道:“你刚刚说谁是二当家的?” 大高个儿尤不注意,道:“还能是谁,自然是我们当家的啊。” 矮脚虎道:“是赵当家教你们这般说的咯?谁任他是二当家的?” 大高个儿道:“咱当家的和莫老大是生死之交,现今他伤势已好,功夫也恢复了,等抢了这批货,莫老大自然就会向大家宣布了。”说着还笑嘻嘻向矮脚虎鞠了个躬,道:“今后我们就是一家兄弟了,三当家的可要多多照顾。” 矮脚虎侧目,冷哼一声,带着人手先行下山,大高个儿领队跟在身后。 下山途中,矮脚虎心中怨怼道:“你个残废老儿,还想和我争抢第二交椅,凭你也配?当初像条狗一样逃来,不是老大怜你,早就被人给宰了!” 山寨们分布在山道两旁的密林中,等着远道上有尘土飞扬,趟子手的声音响起,于是几个行人打扮的山贼速速走到山道,在路边蹲下佯装休息。 这一支镖队总共有三车,全是大黑箱子,垒起来有半个人高,拉车的马也是是服色油光滑亮的大黑马,两颗眼睛乌漆墨黑,一看就是良驹。 一根长杆,上绑着一张黄旗,绣着四个字:长远镖局。 骑在最前方的是一个中年人,目光灼灼,全身胀鼓鼓的,马鞍两边放了两把刀,看来是双刀流的好手。 有二十来个疾装劲服的精壮汉子手握刀把,护在镖车两旁。 中年人看见前方道路上有三个人,立即谨慎起来,出来走镖的,山匪剪径的手段自然是了熟于心,他也是对自己的实力自信,是以才敢不拜山贴,径自闯过。 这一路都是这般走来,也遇上了不少的山匪,可都被他两把弯刀杀得落花流水而去。 他停下马来,随后的车队镖师也一齐停下,几乎是整齐划一的,看来是个硬手子。 中年人招了招手,身后一名镖师上前,他道:“你去前面看看,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儿。” 镖师骑马上前,以鞭喝问道:“喂,你们是干嘛的,好好的不走路,蹲在这边干嘛?是山匪不成!” 装成行人的山匪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道:“我们不是,我们不是山匪。只是走路累了,在这儿歇歇脚。” 镖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身边也没兵刃,而且看模样也是老实憨厚的那种,也就信了,打马回去,道:“他们是歇脚的。” 中年人这才继续往前,走过那几个行人的时候,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不容他们有什么可疑的动作。 车队已经过了一半,中年是侧着身子扭着头看那几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咻”的一声,数发飞箭从山中密林飞射而出。 中年人内功深厚,这细微的声音自然是没能瞒得过他,拔刀起身,舞出一片光芒,道:“有山贼,快掩护!” 山中埋伏的山贼立即高声呐喊,壮声威,那镖师们纷纷下马,将朴刀拔出,背着镖车面对着四周的密林,随时准备着与冲出来的山匪殊死一搏。 就这样,那三个蹲在路边被当作歇脚的行人在这一瞬间被忽视了。当有更吸引人的东西出现的时候,人们就会不自觉的忘记了身边一些不引人注意的东西。 这三人互看一眼,登时从将肩上的包袱扔了出去,反身扑倒。 只听“轰”的一声,包袱炸了,原来里面装的是炸药。 挨得近的镖师都被这出其不意的包袱给炸伤了,倒在地上哀嚎。 中年人眼疾手快,想要退守空出来的位置,可隐藏在林中的弓箭手并不给他机会,“咻咻咻”又是几发羽箭射出,封住了他的动作。 三个山贼手脚麻利,捡起地上镖师的朴刀,率先砍杀起来。杀喊声响起,正式的抢劫就开始了,矮脚虎手握短刃领头冲了出来,他的目标是中年人。 矮脚虎是使用两把短刃,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端的是剑走偏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又仰仗着自己身材矮小,而中年人较为高大,在冲过来的途中,突然低下身子,滑铲。 中年人也不是吃素的,后撤一步,双刀在手,朝地上猛戳。 这方两人交上手来,山贼们就与镖师过手,因有一部分镖师被炸药炸伤,山贼人多势众,以多欺少,又是不要命的疯打疯砍,不一会儿就杀光了这群镖师。 那一厢中年人眼见自己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心里也慌了,露出了破绽。 矮脚虎立即贴近身前,蹲下身双手短刃并铁举在头部,一气呵成起身上刺,扎了个窟窿。 这一波可谓是大获全胜,山贼们欢呼着开始砸开锁链,把箱子搬到地上,开始瓜分宝贝。 箱子里面装的都是白银、首饰和丝绢布匹。 这山寨中有个规矩,那便是下山找食的,哪个抢到手,那东西就算谁的。当然,大头还是山寨的。 赵清的手下们见钱眼开,一窝蜂似扑在白银首饰的箱子上,疯抢起来,其间便难免会有推搡。这就引起了矮脚虎手下的不满,积怨爆发,两方人手于是大大起来。 赵清的那十几个手下哪里是矮脚虎他们的对手,从人数上来说就吃了亏。 死伤了几个人之后,他们总算是认清了形势,撒丫子跑回山寨了。 矮脚虎看着他们落荒而逃,吐了口谈,道:“将熊熊一窝,赵残废个怂货,手底下的人也就这样了,还想坐二交椅呢。” 那十几个人拖着残缺的兵刃,背着受伤的兄弟,哭哭喊喊奔回了赵清的住处。 赵清气恼恼走了出来,看他穿了一身亮色的衣服,断臂处的空袖是专门裁剪了,连胡子也剃过了,显得又精神又神威。 赵清见了他们,皱眉:“这是怎么了,大哭大闹的成何体统!” 大高个儿拖着血淋淋的手臂,道:“老大,他们那群人欺负我们!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赵清惊道:“这怎么回事儿,你细细说来与我听。” 大高个儿便添油加醋道:“我和兄弟伙不是跟前二当家一起去劫镖车吗,可他们根本不待见咱,还对老大您当二当家颇有不满。” 赵清咬牙道:“这软脚虎!你们这伤是怎么回事,押镖的人很厉害吗?” 大高个儿道:“是前二当家叫人打的!杀光镖局的人后,我们想拿点好东西孝敬孝敬老大您,可他们不干,还说我们不配,只配捡他们挑选后的。我们不听,他们就动手,他们人多,我们打不过。” 赵清安慰了几句,道:“放心,等晚上的时候我自会替你们做主!这软脚虎,欺负人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还有没有规矩了!”让受伤的手下先回屋治疗。 到了晚歇时候,山寨灯火通明,火把环绕如龙。一众山匪都聚在道义堂前,划拳喝酒,好不乐乎,唯独有一个小角落,十几个人挤挤坐了一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冷冷清清。 山寨中的大大小小的头领则在道义堂内,团团坐了一桌。 沈青标枪一样站在莫大胡子的身后,没有人去正眼看他,都拿他当是空气一样,毕竟作为一把刀,是没有资格和人同一而论的。 酒过三巡,大家大快朵颐起来。 赵清心里憋着事儿,吃的不痛快。莫大胡子当然看得出来,心里面也知道,但他就是不说,挨个儿的敬酒,想等喝得差不多了,然后就宣布他为第四当家。 矮脚虎和周怪也站起来敬酒,敬到了赵清的位置时候,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两人都美酒了,然后唤来一个小弟,重新拿了一坛子酒。 酒碗倒满,直接就跳过赵清了。 赵清本来酒杯都举了起来,硬生生独饮下去,他已经不能忍,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震得满桌菜汤酒水跳跃而出。 矮脚虎阴阳怪气道:“赵当家这是喝醉了,来人啊,快送赵当家回去休息了。” 赵清红着一张老脸,道:“矮脚虎,今天下午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莫大胡子道:“今天下午?是什么事情?” 矮脚虎抢先开口,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手底下的人和赵当家的几个兄弟有些擦碰。” 赵清拍桌而起,怒道:“擦碰?好呀,你出来,我也给你擦碰擦碰!” 莫大胡子心中不悦,低声道:“都是自家兄弟,别为了小事闹矛盾。下面的人不懂事,你们也跟着瞎闹!二弟,今下午谁动手了,待会儿让他们挨个给赵老弟的人道歉!赵老弟,这事儿就看在哥的面儿上,别置气。” 老大发话了,两方纵然互不服气也只有应声坐下。 莫大胡子给他们倒上酒,道:“借着良辰美景,我要宣布一个喜讯!赵老弟,你我情同手足,今后就留下来帮哥哥我吧!” 赵清敬酒,笑道:“莫兄这话说得不就见外了,我早已经把自己当成是山寨的人了。现下我伤也好了,也可为莫兄你出力了!你我兄弟联手,这江湖还有谁人可怕?” 莫大胡子笑道:“赵老弟说的在理,今后我们山寨就是一体同心,来,大家一起举杯!” 众人喝罢,莫大胡子又倒满,道:“我们山寨人数虽不多,但个个英勇好斗,有了赵老弟后,更加壮大!二弟三弟,我希望以后大家能放下对彼此的成见,一同吃肉喝酒耍乐!” 赵清、矮脚虎、周怪同道:“这个自然。” 莫大胡子又道:“赵老弟之前也是一山之王,一寨之主,虽说是后来,但做个当家的,各位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这山寨其实就是一言堂,所有人都没有莫大胡子的功夫高,他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哪儿容得别人来反对。 你要反对也可以,就是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要谨慎一些,莫要踩空了脚,摔下山去了。 莫大胡子拉着赵清、矮脚虎、周怪,道:“今日我们就结拜为异性兄弟,你们看如何!” 三人激动万分,握着手道:“听大哥的!” 莫大胡子道:“赵兄年长莫某几岁,这大哥自然该他,二弟你就降为三弟了,三弟就是四弟了!” 赵清还有些受宠若惊,道:“这哪可行,万万使不得,论能力手段我哪一点能比得上莫兄,这大哥之位还得是莫兄来当。小弟不才,愿屈居第二。” 矮脚虎冷哼一声,道:“是啊,当二哥是委屈你啦。” 赵清也知自己口语,忙罚酒三杯,道:“喝醉了,喝醉了,请勿见怪。” 莫大胡子拍了拍两人肩膀,道:“好了,既然赵老弟这般说了,我也不多让。这大哥就由我,赵老弟是二弟。” 众人无异意。 莫大胡子举起酒碗,走出道义堂,赵清等人跟在其后。 见大当家的出来了,似有话要说的模样,众匪徒都安静了下来。 莫大胡子道:“各位兄弟,来认识一下你们的新当家,赵四当家的!” 赵清脸色一变,他本以为自己当了二哥,那二当家的位置自然而然也该是他的,哪儿晓得莫大胡子竟然分得这般细,兄弟情是兄弟情,山寨地位是山寨地位。 这时候坐在角落的赵清的手底下喝醉了,也没听清楚是四当家,就听见赵和当家的这三个字,立即站起来恭贺道:“恭喜老大坐上第二把交椅!” 莫大胡子眼睛一眯,还没开口,赵清不分时候的却咳嗽一声,道:“大哥,你是不是口误了,该是二当家,不是四当家。” 矮脚虎瞪他一眼,道:“赵清!你别不识抬举,给你当个老二就回去偷着乐吧,还觊觎我的位置?你凭那般?凭你会夹着尾巴逃跑?” 赵清也怒了,酒劲上头,道:“软脚虎,你别太放肆,当年我和莫兄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儿玩儿泥巴。当年莫兄遇险,还是我拼了命搭救,我们这层关系,你拿什么来比!另说,我好歹也当过寨主,你呢一辈子就是落居人后!” 矮脚虎哇哇怪叫,把酒碗朝地上一扔,就要拔出靴子上的短刃,赵清业昂着头低眼相视,暗暗运力于掌心。 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莫大胡子大喝一声,道:“才过一会儿就把老子刚刚说的话忘记了是不是!” 矮脚虎一激灵,道:“大哥,可是他……” 莫大胡子截断道:“够了!他是你二哥,当年如果不是二弟相救,今日哪儿有我莫大胡子,别说这二当家的位置他坐得,就是这寨主之为他想要,我也会拱手相让!” 说罢,和颜悦色揽着赵清的肩膀,道:“二弟,是哥哥考虑不周,委屈你了。这二当家的位置该是你来做的。” 说完,拍了拍手,道:“醉了醉了,大家散了吧。” 矮脚虎狠狠蹬了赵清一眼,被周怪拉着走了。几个当家的依次散了,众山匪也纷纷退场,一场宴会不欢而散。 可赵清却不自知,他很高兴,因为莫大胡子确实待他很不错,他们关系确实很好,过命的交情! 人走散了,他还没走,他的手下也没走,他们坐在一堆,继续吃肉喝酒,恭维拍屁。 沈青自始自终都没插话,冷眼看完了这一出戏,等莫大胡子他们走了之后,才默默坐下,找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吃起饭来。 这一桌好菜大多都还没被动过,大家都顾着喝酒去了,哪儿还有空来临幸这些佳肴。 赵清的一个手下注意到了道义堂内的沈青,道:“老、老大你看,有个不懂规矩的,竟敢上老大们吃饭的桌。” 赵清回头,怒道:“谁叫你坐下来吃饭的!还不快滚,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吗!” “就是,冷血无情的毒蛇!快滚,看着你就倒胃口!” 沈青吃饱了,慢慢站起来,走了出来。 他不走,就站在了赵清的身旁,道:“好了,你站起来吧。” 赵清的手下竖眉,道:“你是不是找死!”歪身子想去踢他。 剑光一闪,一条腿落到地上,那人喝醉了还不察觉到疼痛,只是踢了踢腿,道:“嗯?怎么我腿变短了?” 赵清酒一下就醒了,跳了起来,道:“你好大的胆子!” 沈青将剑一抖,道:“胆子不大,也就敢杀一百多个人而已。”抬起头冷冷盯着他。 赵清只觉得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冰冷冷的毒蛇,自己已被狩猎,可这毕竟是山寨,他毕竟只有一个人。 “你可只是你在干什么!你想报仇吗,呵呵,痴心妄想!” 沈青摇了摇头,道:“报仇?我不想报仇,我只是在做一件我该做的事。” 赵清一步步后退,道:“你该做的事情?什么事?”他的手下已慢慢将沈青围了起来。 沈青只专注一人,道:“身为一把刀该做的事!” 最后一个字响起的时候,他人就忽然不见了,众人只觉得有风吹过,脖子一冷,已经说不出话了。 任谁的脖子被割开,都是说不出来的。 人倒下,沈青慢慢走近,道:“你实在是个十足的蠢货!” “来人啊!大哥!” 声音响起的时候,赵清已经出掌,虽是独掌,但依然虎虎生风,不容小觑, 沈青也出剑,他的功力敌不过赵清,可是他的剑很快。 掌的威力还未到极致,剑已经刺穿了,从掌心直透长臂! 赵清大叫,只叫了一声,然后月亮被染红。 这时,莫大胡子出来了,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俯身上前,抱住赵清的尸体,哭道:“二弟啊!” 沈青已将剑收回了鞘内,静静站着。 莫大胡子一抹眼泪,森严道:“你可知道你刚刚杀了谁!” 沈青道:“我知道,杀了一个该杀的人。” 莫大胡子大喊:“你杀了我的二弟!你竟敢把我二弟杀了!我绝饶不了你!来人啊,给他将这恶贼千刀万剐,替我二弟报仇雪恨!” 第22章 新风浪涌 莫大胡子虽然闹得凶,哭得惨痛,但是沈青并没有被处死。 难得的是,矮脚虎和周怪竟然肯出面替沈青求情,一众山匪也站出来说情,并说赵清该死,他不能留在山寨,会给山寨带来祸端。 就算沈青不动手杀他,他们迟早也会找机会宰了他。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沈青还是被脱光了绑在木桩上,饿了七天七夜。 当然,也是有人偷偷来喂点水给点吃的,莫大胡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青是狠,但他也确有胆,做了一件他们想但是却不敢去做的事情,他们对他的看法稍微有了些改观,但还是说不上已融入了进来。 事情过后,矮脚虎来找沈青喝了一顿酒,表明了自己的心迹,今后他会把他当成是自己人了,他欠了他一个人情,迟早会还的。 沈青没有说什么,只说这是他的分内之事,不必放在心上,既然已经上了山,那就开始唱山歌,他不是那种看不开想不明白的人。 不知不觉,沈青已经落草为寇两年,所幸的是他只是一把刀,一把专属于莫大胡子的刀,他还没有去做那些烧伤抢掠的事情。 他唯一的任务,那就是杀人。 杀的是谁呢?是那些普通山匪杀不了,矮脚虎和周怪不能冒险去杀的人。 也就是来自江湖上的对手,其中自然有好有坏,有成功也有失败。 沈青很珍惜每一次杀人的机会,因为他能从中继续精炼自己的剑法,只有殊死的搏斗,才能在绝境中迸发出潜力。 每一次的失败,都能短暂的救赎他的千疮百孔的内心;也不断磨练了他的演技,填补了他剑术上的破绽。 他现在变得很沉默淡漠了,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不说一句话,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会关心,他只是一把刀,一把很好用的刀。 其实冷漠的外表之下,沈青很愧疚,他手中的剑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了,早已经卷刃,但他还是不肯更换,这是他的罪证,要跟着他一辈子的。 沈青在不断的进步,莫大胡子也没有闲着,他每天都会在练武场待两个时辰,风雨不断。 练武的时候他会让沈青站在一旁观看,不是为了保护,而是要让他明白,你我之间的差别是永远也追不上的。 沈青当然明白,所以他现在依旧是一把锋锐无情的刀,而不是一个人。 有了这把刀,莫大胡子的日子过得很清闲了,直到那个人的到来,那个代表着朝廷,代表着武安司的男人。 深秋以后,寒冬渐临,一股朔风刮过整个江湖。 冬天是很多人的灾难,没存粮的穷苦人家,靠山打猎为生的猎户,整个冬天他们都要像冬眠的动物一样,蛰居起来。 其实对于山匪来说也一样,冬天也是吃苦的日子。 寒冬腊月,有多少人会冒雪出行?商队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莫大胡子他们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开张了,平日里他们大手大脚惯了,哪儿会想得到存粮过冬的事情。 不过他们并不慌张,只有他们手中还有刀,身上还有气力,山头附近还有人家,就饿不死。 这是一群可恶的人,好逸恶劳,专抢夺他人的辛苦。 可是这样的一群人偏偏比世上大多数的人活得更好,更自在,更逍遥。 不过要成为这样的人也不容易,摒弃良心道德,历经九死一生,要学会刀口舔血,更要为老年的凄惨买单,不过他们大多数人可能活不到那么久。 或者说他们已经不是人,而是一群兽,只有兽才是如此。 沈青也已经快变成一头兽了,而且将会是一头最凶猛的野兽! 昨夜又下了一场雪,山寨里的人无所事事,大醉了一晚上,时过中午还没有人醒来。 醒来又如何,外面寒风刺骨,怎比得上屋内烤着火的惬意舒适。 沈青却醒了,已经养成了习惯,天一亮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耳边还是打雷似的潮水鼾声。 他带着佩剑走出门,立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开始练剑。 冰天雪地,银树晶花,他傲然独立,提气运力,一掌击在面前的大树上。 雪花簌簌,却一片也落不到他的剑上,他的剑已经快到了什么地步?他的眼已经锐利到了何种程度?能从万片的雪花之中穿隙而过,然后在其后的树上刻上“二百三十四”这几个字。 这是他这些年来所杀的人数,每一个他都铭记在心。 “啪啪啪!”有拍掌的声音凭空响起。 沈青立即挥剑将树上的字削去,然后才回头,看见一个青布衣裳的青年含笑而立,鼓掌的人正是他。 深冬季节,此人穿着单薄,然而面色红润如常,半点看不出受冻的样子,是个练家子。 那人赞道:“好剑法,这剑法叫什么名字。” 沈青冷眼看着他,道:“杀人的剑,不需要名字。” 那人愣了一下,又道:“我叫杨松,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的杨松。你叫什么。” 沈青道:“杀人的人,不需要名字。” 碰了两个钉子,杨松摇头叹道:“江湖上尽是一些疯子。请问这里是莫寨主的寨营吗?” 沈青不回,反问道:“你是何人?” 这个冬天他还没有杀人,大地洁白无瑕,他不想沾染上鲜血。所以先问清楚来意,能劝则劝,劝不回,那便是该死的了。 杨松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令牌,沈青眼角一跳,那个令牌他是见过的。 只听那人道:“在下奉长官之命而来,是来向莫寨主传达一件事情的。” 那纯黑色的令牌,上面单单只有一个浮雕,是一个“武”字。 这是武安司的令牌,来的是武安司的人,只不知道他们突然来山寨是为何?剿匪还是招安? 无论是哪一种,沈青都不愿让他见到莫大胡子,因为他还不想杀了这个人,他还记着当年周元亨的情谊。 所以他只是欺身而上,随手刺出一剑,削断了杨松的一缕头发,复又回到原位,抖了抖剑,道:“你回去吧。” 断发这才落到地上,杨松并不惊诧也不害怕,道:“贵寨的待客之道当真是独具一格,在下走遍南北,还是头一遭见面先断发的。” 沈青劝道:“回去吧,你连我这一剑都躲不过,见到了他又能如何?” 杨松微微一笑,道:“我非躲不过,而是没躲。” 沈青道:“那你为何不躲?” 杨松道:“剑上没有杀意,我为何要徒费气力?” 沈青点了点头,道:“嗯,很好,那这一剑如何?”起手一剑,携风带雪,直刺而出。删繁就简,最简单的招式,往往才是最有效的杀人方式。 剑还为至,剑风已到,杨松感觉面如针扎,心知这次是来真的,连忙步步后退。 他不断后退,锋锐的剑不断靠近,可他的速度哪比得上沈青? 更何况这周围都是树木,后背传来坚硬冰冷的触觉,他已经退无可退,眼眸中已经出现了那柄剑,就要刺下来了,从他的眼中刺入脑后。 还有谁能救他? “嗒”的一响,剑锋右偏,擦着额角而过。 “难得有客上门,身为主人家还没见过,怎好就杀了。”是莫大胡子用一根筷子射来打偏了沈青的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总之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出手了,“江湖上的事情江湖了,我们可从未和朝廷的人打过交道。” 杨松理了理仪容,抱拳道:“久闻莫寨主威名,果真是威风凛凛一条巨汉!”又转向沈青,继续道:“贵寨藏龙卧虎,难怪能屹立不倒。” 莫大胡子走上前,弯腰揽着沈青的肩膀,笑道:“还不赖吧,他连当家的都还不是。” 意思是说,我们山寨普普通通一个小兵就有这个水准了,不管朝廷有什么打算,先掂量掂量划算不划算吧。 杨容不卑不亢,道:“贵寨人才济济,朝廷早有耳闻,岂敢小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能否请在下入屋内喝杯水酒?” 莫大胡子不是吝啬的主,有客远道而来,自然是好酒好肉的招待。 群匪们已经醒来,酒又开始喝起,残羹剩饭也别有一番滋味。 道义堂,全员到齐。 杨松一一拜见,山寨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竟全都认识,看来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矮脚虎最是积极,道:“朝廷派你来刺探我们山寨情报的不是?想打尽管来打,怕的人是孙子!” 莫大胡子道:“诶,二弟此言差矣,正所谓民不与官斗,我们两家和气生财比什么都好,你说是吧,大人。” 杨松呵呵一笑,道:“莫寨主抬举了,我只是武安司的一名办事员,哪儿称得上大人二字。不过莫寨主所言极是,妄动干戈只是劳民伤财,收效甚微,朝廷目前还没有与贵寨交战的想法。” “那冬天雪地的,你不辞辛苦而来,所为何事?”莫大胡子摸着他的大胡子,“难道只是来喝几杯酒的?” 杨松从容道:“朝廷新颁布了一道制度,为了便于天下的管理,凡是江湖习武之人,皆须登记在册,引以为名录在居住当地进行存档。我冒昧前来,只是为了传递此消息罢了。” 不等矮脚虎开骂,莫大胡子先道:“哦?那不知道是需要我们交代哪些事情?” 杨松拿出一本小册子,双手递上,认真道:“生辰八字,直系亲属,祖居籍贯,师承何派、何人授艺、武脉如何,还有图形相貌等所有相关信息,朝廷皆要掌握。这上面有详细记载,众位得空可到附近府衙录入。” 言罢,以矮脚虎为首的山匪都哈哈大笑起来。 矮脚虎笑得最为厉害,肚子都笑得疼起来,捧腹道:“你莫不是被冻昏了头,让我们主动去官府?是你们傻了,还是觉得我们是傻子?” 是啊,他们是烧杀抢掠的山贼土匪,怎么可能屁颠屁颠儿去跑到官府去交代自己的切身信息,谁知道这是不是请君入瓮的把戏。 杨松并不感到尴尬,或许他已经面临过许多这样的场景,早就习以为常了。他的双手还没收回,那本方棱棱的小册子静静躺在掌心。 莫大胡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了,随意翻看了一下,上面果真事无巨细得罗列了许多的问题,一页页翻看得他心惊胆战。 这要是施行下去,全天下的武人都会被朝廷掌控,这江湖是要变天了。那些异侠浪客,他们漂泊无踪,一生都在浪迹天涯,他们的仇家自然掌握不到行踪自然也毫无办法,可此制度一旦实行,这些浪客们岂非被套上了一根绳索。 江湖中各门各派的武学传承看得极为重要,有些门派或者世家,更是以不为人知的绝招亦或者暗器立足,此制度施行下去,一切的秘密都不将成为秘密。 杨松继续道:“此册子是今后朝廷的认证,每位武者的必备,每年都必须到存档当地的府衙更新盖押。”这更是要让天下的武者都翻不出手掌心。 莫大胡子翻看完了,不急于还回去,而是持本问道:“那若没有这个东西,会有什么后果?” 杨松镇静一笑:“没有名册,不得习武、不得参与江湖事,不得携刀佩剑等任何兵刃。” 莫大胡子意味深长的一笑,继续问:“那如果已经学会了武功,也不想要这册子,又该当如何?” 杨松道:“那最好还是赶紧自行废掉的好。没有认证,那便不是武者,强行习武,已构成犯罪,天下任何一人可诛!” 杀一个没有认证的武者,那便不算杀人,不会触犯法律。 莫大胡子把册子扔在地上,道:“朝廷这是想要收纳全天下的习武之人为己用啊,这胃口是否太大了,不怕撑坏了肚子吗?” 杨松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莫寨主是误解了朝廷的制度。收集这些信息只是为了整顿江湖上的一些不良风气,达到更好的国家管理,此举为国为民都是利在千秋的好事。江湖还是那个江湖,朝廷不会插手江湖上的事情,和以前一样,在江湖上发生的事情,一切以认定的江湖规矩办理。” 莫大胡子冷哼一声,道:“我们的底细你们都摸得一清二楚,若要处置我们,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世上九成九的人都是有软肋把柄的,只有把制住了他的软肋,无论多么强大的人都会变得不堪一击。入册登记,无异于也要交出自己的软肋弱点。 杨松道:“莫寨主要相信朝廷,朝廷是为了大家好。” 莫大胡子忽然笑了:“嗯,我当然相信朝廷了,可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 杨松道:“不知在下忘记了哪件事?请莫寨主明示。” 莫大胡子霍然站起,道:“你忘记了我们本就是一群罪犯,何怕更多罪状加身?” 杨松叹道:“不是我忘记了,而是朝廷恩典,给与你们这些人最后一个机会啊。难得你们还不懂得珍惜?” 莫大胡子哈哈大笑,道:“那可多些了朝廷啊,可是你问问我们这些兄弟,他们愿不愿意领情啊?” 群匪大喊道:“滚他娘的恩典,滚他娘的朝廷,老子自由自在的多好!” 唉,杨松为这群人感到惋惜,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可以洗刷前半生的罪孽,自此重新活过一次,可是这群人为什么就这么傻呢? 他看着莫大胡子背后的沈青,问道:“那你呢,你还没说话,你的意愿如何?” 然后所有人的眼睛都齐刷刷看着沈青。 沈青道:“我只是一把刀,你何曾见过一把刀有选择的权利。” 消息已经传递完了,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杨松临走前道:“新风已经刮起,谁也阻止不了浪潮的翻涌!” 第23章 女侠 一天夜里,沈青睡不着觉,从热烘烘的屋子里出来,远离了喧闹的酒会。 灯火看去如一星小豆,这里四周静悄悄的,连雪花飘落的声音也听得见,他一头扎进了雪堆里面,寒冷让他变得格外清醒也格外晕沉。 在这个清醒与晕沉的状态下,宛如雾里看花,浓浓的雾中,慢慢走出来一个人,矮矮的。 他想起了沈小妹。 自谢家村之后,她和父母远走,如今该是在什么地方?已经忘记了那段悲惨的事件,过上了新的生活了吗? 他今后还有机会在看见母亲和妹妹吗?还能一起生活? 沈青从雪堆中拔出头,回头看了看如豆的灯火,目光闪动。 小镇,午后,有微弱的阳光刺破云层,冷冷淡淡。 街上人影疏疏落落,打开着的店铺也是冷冷清清,杂役耷拉着头,毫无生气。 冬天,把人的精神都给冻住了。 只有那高门大宅中,还能听到管弦声乐,莺歌燕舞。 积雪被人踩踏得乌黑一片,融化成一滩黑水,顺着破裂的石板一直流着,流到了一个巷道。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红袄子姑娘蹲在阴暗的巷角,她面前蜷缩着一个乞丐,乱糟糟的头发盖住了脸,卷着薄薄的毛毡子,一动不动。 红袄子姑娘伸指戳了戳乞丐的脸,指尖触碰着还有温度,遂伸手摇了摇,道:“喂,喂,你睡在这儿会被冻死的,快醒醒。” 乞丐微微睁开眼,雾蒙蒙的,像一条已死多时的死鱼的眼珠子。 他那乌青干裂的嘴唇颤巍巍,动了一动,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红袄子姑娘这才晓得他已经死亡的边界线上了,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拔开了瓶塞,将瓶嘴对准小乞儿微微张开的嘴巴,道:“我师傅说,酒能生暖驱寒,你喝进去就不冷了。” 刺辣热烈的酒水滚过喉咙,激得乞丐一阵咳嗽。 红袄子姑娘喜了,道:“师傅果真没骗我,真有效果。”凑鼻子闻了闻拼字,挥手扇鼻,道:“可是这酒味儿一点儿也不好闻,我才不喝这东西了。搞不明白师傅怎么就这么爱喝呢。” 乞丐喝了酒之后微微有了生气,可还是没有气力,只能躺在那里,可那双眼已经有了活人的颜色,还有亮晶晶的东西。 那是眼泪,他哭了。 红袄子姑娘把盖在他身上的毛毡子裹好,然后伸手一抓,把整个人提了起来。 乞丐被他举着,宛如举着一只小鸡似的,跳着步子走了。 她也是才来这个小镇不多久的,定了客栈住下来,采用过了午饭准备四处走走消消食,顺道逛逛这小镇,那料就就巷角发现了这个濒死的乞丐。 她也做过乞丐的,也曾像他那样,在寒冬腊月里裹卷着薄薄的破棉袄,蜷缩在角落里的茅草窝中瑟瑟发抖。 那种挨饿受冻的感觉始终铭记,不过她还很幸运,她不是孤身一人,身边还有一个母亲,一个慈祥的,用自己体温来呵护她的世上最好的母亲。 一个冬天过去,她活了下来,可是母亲却被冻死了,在春回大地,所有生物都恢复生机,世界充满了生命的时候,她母亲的生命被春风带走了。 春风带走了她的母亲,可也给她带来了师傅,之后的几年时间里面,她跟着师傅走南闯北,吃了许多苦,也学了一身的本领。 她现在要赶回客栈,叫小二给烧一大桶热水,让后让他给这个乞丐洗个澡。 她做不到太多的事情,只能多缓一缓这个乞丐的生命,这已足够了。 可是没走多久,忽然手上感到粘滑,她抬头一看,惊了一跳,慌忙把人放下。 她抓着乞丐毛毡的右手沾上了红色的液体,那是血! “你身上有伤?”她蹲下去,问。 乞丐面色发白,点了点头。 她没有去想为什么一个乞丐身上会有这么重的伤,只是抱着她提气快步朝着医馆跑去。 从客栈出来的时候,她沿途看见了一家医馆,名曰:齐记医铺。 面前就是齐记医铺,没有病人,坐馆的大夫趴在桌上睡午觉。 红袄子姑娘人还没踏进铺门,率先出生喊醒了睡觉的人。 “大夫、大夫,我这儿有个病人,你开来医治。” 大夫慌忙起身迎了出去,指着屋内一张空床,道:“把人放那儿吧。” 红袄子姑娘将乞丐轻轻放在床上,道:“好了,有大夫替你医治,你大可放心了。” 那乞丐并没有昏睡过去,得知自己身处医馆,眉眼间并无放松愉悦的神色,反而多了几分担忧和焦虑。 红袄子姑娘并没有注意到他表情的异样。 大夫已经走了过来,一看见来的病人这样子和穿着,皱了皱眉道:“这是乞丐?” 红袄子姑娘点了点头,道:“是啊,他生病了,身上出血了,你看。”伸出右手。 大夫不急于救治,反而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红袄子姑娘道:“他不是我什么人啊,我在街上碰到他的。” 大夫道:“那你要先给银子!” 红袄子姑娘哦了一声,从怀里摸出碎银子,道:“这些够了吧?” 大夫将银子揣好,这才俯身去揭开乞丐的毛毡,并道:“这得看他到底得什么病了,伤得重不重。你可别走了。” 毛毡被揭开,外面那又脏又破又臭的外衣被揭开。 大夫“咦”了一声,这个乞丐内里穿的竟然还是缎子,只是被鲜血浸染了,此外并不想外衣那样脏。 先开缎子内衬,这乞丐的身子并不单薄,肌肉线条明显,而且很结实,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虽然血肉模湖,但还是看得出有总共八条伤口,都是利刃划伤的。 其中一条伤在左臂,是所有伤口中最严重的一处,若再往下一寸,就刺中心窝了。 大夫转头看着红袄子姑娘,问:“你确定这家伙是乞丐?” 男女授受不亲,红袄子姑娘自然不可能去看男子的不穿衣服的身子,自然也就没能看见那些伤口,道:“当然啦,不是乞丐怎么会穿这样的衣服在大街上睡觉,被冻这样啊。” 大夫虽说看出这个伤者已不是乞丐,他估摸不准对方的身份,是被通缉流窜的大盗还是江湖仇杀中的游魂? 不过他已经收了银子,秉着职业素养,还是硬着头皮开始医治。 红袄子姑娘就在屋子里面东瞧瞧西看看,她还没进过医馆,对一切都感到好奇。她的注意力都转移在了医馆你的针灸木偶人、穴位图、药秤等等。 所有她没有注意到,门口不远处的转角,畏畏缩缩地探出了一个脑袋,两眼盯着医馆内看了片刻,随后掉身跑了。 那个在墙角处偷窥医馆的汉子名叫岑洛,是本镇上的一个地痞流氓。 他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守在这家医馆外面了,和他一样的还有四个人,分别布置在镇上其他的地方,其他有医馆和药铺的地方。 这个小镇并不大,医馆只有两家,药铺不个三家,他们五个人又是熟门熟路的街混子,做这样的事情再好不过了。 本来岑洛还在低声抱怨,抱怨那突然出现在小镇上的三个人。 他的鼻子是歪的,原本是直的,可是被一个钢铁一样硬的拳头打过之后,想要直也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鼻子不直,不能出气,所以他跑得并不快,但也是哈赤哈赤大张着嘴呼吸。 岑洛的鼻子是在昨天被打歪的,现在他跑去的,正是打歪他鼻子之人、也是指使他蹲守在医馆门口的那三个人的所在之处。 “大、大爷,人找着了。”岑洛一跑进屋子就大喊起来,因为鼻子不出气,所以声音是瓮瓮的。 屋子里坐着三个人,三哥身材高大,模样凶猛的人,寒冬腊月的天气,他们还穿着敞胸的绒毛皮背心,屋子里也没有生火。 每个人的胳膊都是粗壮,比岑洛的头还要打。 其中一个人问道:“确认了吗?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只看了岑洛一眼,岑洛就冷汗直冒,他的鼻子就是被这个人打歪的,当时铁拳临面,他感觉脑袋都差点爆炸了。 “是、是、应该是吧。”他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 “应该是?你可别那我们开刷!”那人语气一寒。 岑洛慌了,摇头如拨浪鼓,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看清楚了,那人是个乞丐,但身上有好些伤,全身都是血,可吓人了。一个乞丐哪儿会受着么严重的伤,又怎么会有人带他去看大夫呢。” 那人这才点了点头,道:“说的不错,那人在哪儿?” 岑洛说了医馆的位置,那三个人蹭得站起来,活动了活动身子,道:“事不宜迟,快些解决了吧。” 话罢,一阵风起,罢岑洛吹得转了几个圈儿跌在地上,睁眼看时,哪里还有那三人的身影。 大夫的医术不错,医德不很好,虽乞丐浑身散发着一股恶臭,但他还是聚精会神地用药水清洗了伤口,在精力集中面前,什么味道都闻不到了。 那伤得比较浅的伤口就直接敷上了黑色的药粉,疼得乞丐皱紧了眉,低哼了一声。 肩膀那道伤深且重,简单的敷药肯定是不能妥善处理的。 大夫摊开一卷布袋,从里面取出一根弯钩细针,在火烛前穿上细线,一阵一阵缝合伤口。 乞丐疼得满头大汗。 缝合好了,大夫才注意到乞丐早已醒来,吃惊道:“唉,原来你醒了的啊,怎么不早说。”点了点头,承认他是个汉子,居然能忍着疼不喊。 红袄子姑娘道:“大夫,好了吗?” 大夫道:“还得在上点要,用纱布裹住才算完。”说着去取药材,舂碎。 这时候,门外来了三个人,那三个人一前两后立在门口,如门神一般。 大半的阳光都被他们挡住了,屋内顿时一片阴影。 这自然引起了红袄子姑娘和大夫的注意,他们扭头看去,乞丐躺在病床上,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行为,自然而然顺着目光看过去,这一看顿时冷汗惊出一身。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眼就看见了受伤的乞丐,冷笑一声,道:“找到你了,这回看你还怎么跑!” 红袄子姑娘见来者不善,似是要为难虚弱无力的乞丐,侠义心起,一下跳了过去,张开双臂,拦住,道:“你们是谁?要来干什么!” 面前那高大汉子睥睨道:“你又是谁?” 红袄子姑娘叉腰,仰头直视,气势丝毫不弱,道:“你管我是谁!一看你们就是坏人,是你们打伤那位大叔的吗?” 这时候,那乞丐勉强手肘撑起身子,用尽力气喊道:“不关他们的事。你们的目标是我,别伤害无辜人。” 高大汉子道:“当然,并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我们出手的。” 岂料这红袄子姑娘毫不领情,扭过头,道:“你给我闭嘴!明明伤得这么重还逞什么强!大夫,你继续给他疗伤,我不会让其他人打扰你的。这里损坏的一切东西我都会照价赔偿,你大可不必担心。” 那高大汉子来了兴趣,微笑道:“哟,小妞儿脾气挺暴躁的。”伸手想要去摸她的脸蛋儿,被红袄子姑娘打落。 “流氓!”她骂道。 “我知道你懂点功夫,可你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们有三个人,你只有一个。你走吧,真的,快走吧!”受伤的乞丐说。 “不错,你还是听从他的忠告吧。这么漂亮的脸蛋儿,我可不想揍成烂柿子一样,实在太暴殄天物了。”高大汉子也这般说。 红袄子姑娘后跳开一步,右手一甩,手中多了一柄晃悠悠的软剑。 那柄软剑只有一尺四寸长(大概五十厘米左右),柔软如鞭,平时藏在腰间,此刻现眼,另有一番英气。 高大汉子也拍手赞了一句:“好,好!不过姑娘家家的,舞刀弄棒可不好,伤了自己就不好玩儿了。” 红袄子姑娘挺剑道:“我学功夫就是为了专门打你们这样欺负人的坏蛋!你再不走,可别怪我刀剑无眼了!” 乞丐在旁劝,可红袄子姑娘不听,高大汉子身后的人也催促道:“这里不是城外,别浪费时间了,速战速决,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 “哼!你可小看人了!”红袄子姑娘话音一落,面前忽然亮起一片银光,高大汉子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姑娘小小年纪,剑法竟一点儿也不弱。 不敢托大,往旁边一闪,先躲开了这一剑。 红袄子姑娘道:“怕了吗,怕了就走!”手一抖,剑如银蛇随人而走,紧追大汉。 她的功夫已经不算太低,可对手略高她一筹,更何况她是一个人,而对方是三个人,俗话还说双拳难敌四手。 她是先出手的,看着像模像样的在不停进攻,可是其实已经处于下风了。这三个高大的汉子一起出手,她竟还能打个持久战,这也让一旁观看的乞丐觉得不可思议。 可他已经看出红袄子姑娘是在负隅顽抗了,最多不过一百招,她就会出现破绽,而那时,等待她的,将会是致命的攻击。 他绝不会让这么有善心的姑娘就此殒命! 他不顾及刚刚才缝合好的伤口,一下子坐了起来,一把将放在旁边的属于自己的衣服拉过来,忍着痛疼翻找除了一个三寸高的圆筒,上头冒出短短的一线。 乞丐向大夫说:“有打火石没有,快,快给我!” 大夫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打火石递给他。 乞丐没要,而是用那个圆筒推了回去,道:“不是给我,你拿着这个烟筒去院子里,冲着天上放了。一定要快!” 店里面有三个人在欺负一个小姑娘,大夫也是有抱打不平的正义感,怎奈自己并不会功夫,只能在一旁干着急,这时候乞丐让他做这个时候,他一下就明白了这是要叫人帮忙了。 说书故事里面不是常有帮派斗殴的时候用烟火来叫人吗。这个乞丐说不得就是丐帮的。 乘着红袄子姑娘拖住了那三人,大夫赶忙拿着烟火筒子跑到后院去,用打火石打出火花点燃了引线。 烟花绽放不久后,医馆来了十个佩刀官服的精壮汉子,他们来得好快,红袄子姑娘还剩下二十招就坚持不住了,幸好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乞丐松了口气。 他其实并不是乞丐,而是武安司的人,他在传递朝廷制令的时候被那三个人所伤,装扮成乞丐才躲过了追逃。 身受重伤,身上的火折子也不见了,自然点燃不了烟筒来通知同僚。 那三个人被赶来的武安司差人拿下,红袄子姑娘才松了口气。 乞丐向她致谢,她得知他是武安司的人,也吃了一惊,道:“你不早说,我就是要找你们啊。” 红袄子姑娘就是沈小妹,她出师之后听说行走江湖的武人要有一个名录,又想起了小的时候认识的周元亨,就想着借着录名录的时机,顺道去见见这位旧友人。 额。暂定还有四章就完结了,签不了约扑街都没资格,但还是不想太监,勉强有头有尾吧,还好没挖什么坑。 第24章 狩猎 冬去春来,山上遗落的积雪也慢慢消解,化作溪水潺潺而流。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上的春是来得比山下要慢的。 饥饿了一个冬天的野兽们苏醒,纷纷走出洞来,抖擞精神,磨牙现爪。 莫大胡子的山寨已经吃光了余粮,现在山下已经是春天,万物复苏,生意人自然也重新上路了。 莫大胡子已经歇息够了,他们的生意也要重新开业了。 他的运气一向很好,第一笔生意很快就上门来了,而且是一群肥羊,很肥很肥的羊羔,这群野兽满口涎水,眼里冒出了青光。 这是一批十人成伴的小商队,上路的人虽然不多,可是携带的货物却一点也不少。 根在外的探子打探回来的消息,这十个人是同一个城镇出来的,其中只有一个是常年在外经商的买卖人,其余人都是娘胎里出来,头一回。 这九个人羡慕这个商人转卖货物的红利,也四处凑钱,准备跟着商人一起挣一大笔,然后回家娶媳妇儿,生孩子。 所以他们每个人的肩上都背了一个包袱,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还有补丁的毫不起眼的包袱,可是他们实在太年轻了,就算是有一个熟手在路上携带,可有些人还是将包袱手眼不离。 这一些些的细节全都被山寨派出去的探子看在眼里,又装作路人随意攀谈,这群人的底细已经被打探了个明明白白。 十个人,十个包袱,每个人至少身上都带着几百两的银子,当然不可能全部都是真金白银,多数都是银票,少数是碎银子,这样方便携带,也更轻巧和藏身。 这十个肥美的羊羔懵懵懂懂,怀揣着发财致富的美梦,乐呵呵地朝着猛兽们大张着的血盆大口走去,他们还不知道,野兽伸出来的那长长的舌头已经缠上了他们的脚踝。 野兽们的尖牙已经停在他们的头顶上,就等着,就等着他们进一步靠近,然后,然后一口咬下去,一口把他们全部吞进肚子。 他们会死得很快,快到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可能会有个别人运气好,也许是最坏的运气吧,因为他们会品尝到死亡的痛苦,会眼睁睁看着死亡逼近自己,比起那些毫无知觉就消失的人来说,却也说不上是好运。 这一次领队下山狩猎的是周怪,因为只有十个人,而且都是毫无风险的小羊羔,他并没有带过多的人下山。 和他在内,只有十个人,一人对一个,他则是总览全局进行补漏。 和往常的狩猎方式一样,他们分散隐伏在道路两侧的树丛中,他们就是一张网,等待着猎物自己撞上来。 猎物,也就是肥美的小羊羔已经露面了,从他们的长相上来看,大多数都是歪瓜裂枣的,有一两个模样还算俊俏。 探子的消息果真不假,十个人之中,有六七个都不由自主地把肩上的包袱紧紧抓着,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就暴露了他们的真实想法。 如果只是普通的包袱,他们何必如此紧张在意? 走在最前面的应该就是那个真正的商人,看长相应该在三十左右,他的行为做派就完完全全是一个普通上路人。 他身边是一位身姿挺拔的青年,一丝不苟。 周怪他们如饿狼一样不动声色,在黑暗中现出獠牙,静等着羔羊一步一步靠近。 这十个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走入了周怪他们的包围网之中。 他们浑然不觉,自己的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嘿嘿!”数个阴恻恻的笑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还没等那十个人有所反应,十个山匪舞刀弄棒咋咋呼呼地虎冲出来。 “此山是我开,此书是我载!”山匪们一边冲出来,一边还不忘记说出这句经典的开场话。 可是出乎他们意外的是,完整的开场话还没有说完,这十个走商的人就如同身边炸了一个雷一样,惊叫着拔腿而逃。 那速度快得就像是脱缰的野马、疯狗、受惊的山兔子,还没等山贼们冲到路上,那十个人就已经跑得远离了他们的包围网。 周怪的作用就是在拦截他们,可是他并没有动手,他没有必要。 他们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狩猎,猎的是什么?是银子,不是人命。 他们只是山匪,不是弑杀的魔鬼。 这十个人受惊而逃的同时,好像知道破财免灾,钱财乃身外之物的至理名言,且是深深刻在了骨头上,不等山寨来逼喝,只听了前面两句话,看见凶神恶煞和亮晃晃的刀子,就已经主动把包袱扔了。 包袱里面是银子,周怪他们的目标就只有银子,所有人跑了也就跑了,只要银子到手就算完成目标,所以他没必要浪费体力去追捕。 山匪们手脚很麻利,双手朝前面一抓,横飞在空中的包袱就被他们抓在了手里面。 “嘿嘿嘿。”他们脸上乐开了花,这包袱的重量可不低,而且上手捏了捏,一块块一坨坨的,不是银子还能是什么? “还从来没有这般轻松过啊。”周怪望着逃得只剩下几个黑点子的走商人,“这群人胆子这般小,也敢出来。” 他们在笑,他们在叫,他们兴奋,他们欢乐,他们没有听到,也没有闻到也没有察觉到。 一切发生得都太怪了,也太快了,更加不可思议的顺利了。 这十个人纵然害怕山匪,可怎么会毫不犹豫地就把比得过身家性命的银子扔石头一样扔出去了? 就算他们深知只要给钱了就能活命,可为什么十个人全都把包袱扔出去了,没有一个冒险藏私?就连那个真正走南闯北,看起来见过世面,经过风浪的商人,也不敢铤而走险? 商人不都是逐利的,为此胆子大的才能发财。 周怪也没有看见,那个一丝不苟的挺拔青年,看似落荒而逃,实则脸上丝毫没有变现出惊慌,气定神闲。 如果他们更加细心一点,可能这场狩猎就不会发生。 是的,这是一场狩猎,只不过猎物不是那十个走商人,猎人也不是周怪为首的山匪。 自以为猎人的其实才是真正的猎物,他们不知道自己咬中的并不是羔羊,而是浑身都是尖刺的刺猬! 他们把这些个刺猬囫囵吞进肚子里,扎坏的、疼痛的只是他们自己。 痛苦马上就来了。 山匪们抓住包袱之后,迫不及待就打开了,然后看见里面的人脸色立面就变了。 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 但也只是一瞬间,这个恐惧只是出现了一瞬间。 “轰!”“轰!” “轰!”——一瞬间发生了十个爆炸的声音。 周怪反应算是快的,听见第一声爆炸的时候立即朝着旁边跃去,在爆炸的冲浪中飞扑在地。 等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看见的满地的残骸和鲜血,如一幅狂妄的草书、亦如一张魔鬼踏过的艺术画作一样。 这是一个圈套,一个专门针对他们的陷阱! 他顿时就明白了过来,他中计了! 所以他几乎是没有思考就转身朝着山上跑去,他要去禀报,禀报这个消息。 可是他没能跑掉,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也看见了他手里的刀。 周怪停下身来,将大刀横档在胸,长刀劈砍在大刀身上,排山倒海一般的劲力从刀刃上传来,逼得周怪连退数步。 这一刀,他就明白了,自己不是此人的对手。 更何况,他身边已经出现了九个人,九个本来落荒而逃的被他们认作是羊羔的人。 他忽然笑了,他问:“你们是什么人!要让我死也死个明白吧。” 他本以为回答他的会是那个青年人,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之中只有这个人才是真正的高手,他彻彻底底地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完美无瑕的扮演成了一个凡夫俗子。 可回答他的是那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原来他才是这群人的首领。 这十个人自然不是为了发财而出门经商的走商人,他们包袱里面装的也不是银子和银票,而是霹雳弹! 其实他们早就知道这条道上埋伏着山匪了,是那个挺拔的青年告诉他们的。 那个青年察觉到了杀气,当杀气最浓的时候,他偷偷给了其他人暗示,触动了霹雳弹的引线,然后山匪们就跳了出来,他们自然是赶快就将霹雳弹扔了出去。 可笑的是那群山匪还宝贝似得将这些个要命的玩意儿一个不漏的接住了。 那个三十来岁的人名叫左不道,也是一个土匪,另外的八个人都是从各地来的山贼土匪,他们聚在一起的目的,是为了来取缔莫大胡子的地位。 周怪自然是怔住了,问:“你们既然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你们也敢来找死!你以为就靠他一个人就能挑动整个山寨?简直是不知好歹痴人说梦!” 周怪只是说了他,并没有说是他们,因为只有那个用刀的青年才是真正的棘手人物,他的实力只怕比矮脚虎还要厉害,但是要是和莫大胡子比较,自然是略输一筹,哦不,是一大筹。 不说莫大胡子,可能连沈青他也敌不过。 周怪都见过他们出手,所有他能判断出,沈青的功力虽然不如眼前这个人的深厚且招式精妙。 可是沈青那神鬼莫测的速度绝对不会败,他只要剑一出手,那青年的刀只能抵达他的胸膛,兴许只差一寸就能刺进去,可他永远也不能刺进这一寸了,因为沈青的剑先一步刺入了他的胸膛。 所有他还是很有底气,因为这里是莫大胡子的地盘,因为他还是山寨的三当家,因为对方只有十个人,而且九个都是实力不怎么样的小山贼。 “我知道你们肯定要杀我灭口,可是我也警告你们,我死了之后,大哥绝对会把你们抽经扒皮!你们所有人沾亲带故的,一个都活不了!” 他本以为这样会吓到他们,至少不会杀他吧。 可周怪忽略了,忽略了这群人都是和他一样杀人不眨眼,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刀口舔血的亡命徒,除非死亡近在眼前,否则根本不会被吓唬住。 左不道嘿嘿一笑,指着那英姿挺拔的青年,道:“什么莫大胡子,在这位大人眼里都是狗屁不如!” 周怪更加震惊了。 他说的是“大人”? “难得你们和官府联手了?” 左不道说:“这位大人是武安司的,我们都是登记了名录的,是合法的武者,而你们,嘿嘿,才是真正不自量力的人,拒绝了朝廷的恩典。我们是奉了朝廷的命令,特来接管此地的。” 他说得不错,武安司确实有意要铲除莫大胡子一群人,是以儆效尤吧,给江湖上那些认为朝廷只是闹着儿的人看一看,多年剿匪都失败了的山贼,如今因为拒绝武安司,而遭到了覆灭。 不过解决这群势力雄厚的山匪,不能让朝廷的人做炮灰白白牺牲,于是周元亨利用了“洗白”的前山贼,让他们聚成一起,武安司作为他们的坚强的后盾,将莫大胡子的地盘赠送给他们。 而且还派了徐子炜同他们一起。 这一次只是一个开始。 第25章 断臂 周怪又回到了山寨,只不过回去的只有一部分,那一部分就是头颅。 徐子炜在杀死周怪后告诫众人:“第一轮战斗已经结束了,按照计划你们现在立刻回去和其他人汇合,不出所料,明天就会开始第二次战斗。做好准备。” 那九个人亲眼目睹了徐子炜的刀法,清风刀果真名不虚传,比风还要快,比风还要柔,但是杀人却一点儿也不温柔。 周怪的武功是很怪的,从他所持的武器来看就知道走的是刚猛霸道的道路,而徐子炜的名讳挺起来就很柔。 大家以为这是柔与刚的对垒,还寻思看体格徐子炜可能还会吃亏,准备以众敌寡。 然而周怪在徐子炜的面前,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机会。 徐子炜出刀的速度太快了,快得他们根本就看不出来了,就感觉微风扑面,看见周怪横档在胸前的大刀被徐子炜的刀硬劈硬砍,紧紧贴在胸前,一个劲儿的后退不止。 周怪冷汗就没有停过,他的力气在山寨里面已经算是很大的了,可徐子炜比他还要猛,出招比他还要霸道,霸道就算了,关键是还很快,一出手就是七把刀砍出来,他根本就应接不暇。 现在完全处于劣势,心知死期不远了。 困兽犹斗,他知道这回山寨遇上了真正的对手,他死了不要紧,可必须也要创伤敌方的主力,否则他死得岂不是太不值当了,死得也太没脸面了。 于是他所幸不抵挡了,准备牺牲自己,换取一次攻击。 徐子炜的刀砍来的时候,周怪放弃了格挡,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打算用血肉和骨骼夹住那把刀,然后乘机砍出去。 他的计划是很好的,可是他对自己的身体太过自信了。 没有了刚硬大刀的招架,徐子炜的刀直接就把他砍成了两半。 可周怪不可谓是一个汉子,身子都分裂了,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的气力,怪叫一声,斜挑大刀。 众人大惊,在他们看来,周怪此般状态竟然还能发出攻击已经是不可思议恐怖至极,二来,徐子炜刀法已经用老,身子已经倾下,此时下方的大刀往上,不就是自己迎着上去被砍的吗? 这一招如果换在他们,是绝对躲不过去了。 所有他们在为徐子炜感到惋惜,被周怪一换一了,实在不值当。如果他们大家一起上,是绝对能弥补这样的状况,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徐子炜并没有中招,因为他并不是只劈出了一刀,而是砍出去了八刀! 周怪心中在窃喜,他的刀已经快要砍刀对方了,他身上有一股用不完的能量,犹如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澎湃,这是他这辈子使出来的威力最猛的一刀。 而且这一刀他并没有用刀背,而是用锋利无比的刀刃,是绝对可以将对方也一刀两断的。 咦,怎么回事?自己的手明明已经挥上去了,可是刀怎么没能跟上来? 啊,原来是自己的手没能跟上,握着刀的手没能跟上手臂的动作,滞留在空中,最后因为自身重量坠落尘土。 这时候他才明白,自己与徐子炜的差距,不是简简单单以命一搏就能拉近的,他实在太天真了,山寨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他四分五裂,在最后的时刻,他心里面祝祷:“大哥,快逃吧!” 周怪散落了一地,他的眼里没能闭上。 如果当初莫大胡子和他们没有狂妄自大,而是好心接受了那个名叫杨松的人的建议,顺着这股猛烈的风,而不是逆风而行,自己的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意识断裂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明白了,不管接不接受这个制令,他们的结局是不会改变的,只是迟或早罢了。 杀人者,人恒杀之。 他们这样的人,拿起刀,沾上血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这样的结局,只是在享乐的过程中渐渐遗忘了。 左不道带领着剩下的八个人回到了附近的镇上,他们这次的临时营地就在镇上的一个破旧庙内。 他们是胜券在握才敢对莫大胡子发起挑战的。 山寨中已经筹备好了酒宴,山贼门翘首以待着周怪的大获而归。 然而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去,树梢上薄薄的积雪被生命之芽顶落,已经快到日暮。 矮脚虎心有所忧,喃喃道:“这三弟到底在干什么,这般久了还没回来?”他唤来一个手下,吩咐道:“山下放哨的探子有没有情报传来?” 那手下摇了摇头,道:“一切正常,并没有特别的消息。” 矮脚虎皱眉不解,心道:“这可真是怪了?按理说小羊羔两个时辰前就应该到了才对,怎么会磨蹭到这个时候还没回来。” 他哪里知道,在山中放哨的人已被徐子炜一一诛灭,并且悄然入山探查了道路,一切都在为第二天的决战做着准备。 自从群艳楼一战险些让周元亨陷入险境,徐子炜下来之后更加勤奋,武功日益精深,身法轻敏,刀法迅捷,于藏身隐匿一法更是有独到心得。 也是因此,周元亨才派他来打头战,顺便刺探敌方情报,且确认沈青是否还在山寨之中。 其实莫大胡子并不是一个多么值得朝廷下手的对象,若要真心铲除这伙山贼,可以说轻而易举;不过武林中的事情太多了,比莫大胡子棘手的人也不少,武安司的精力被分散出去。 这一次周元亨亲自出手,派出麾下大将,不外乎是念及了当年的一份恩情,顺便也叫江湖中人看看,对于不服从管制的武者,他们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莫大胡子只是一个开始,下一个轮到谁,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 周怪久久未归,莫大胡子终究是坐不住了,他立即让沈青下山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青手脚麻利,身法是整个山寨中数一数二的,由他下山去最合适,能快去快回,且头脑灵活,能够很好的处理突发事件。 沈青下山了,他遇到了徐子炜,他很吃惊,可后者却松了一口气。 徐子炜笑了笑,想上去,可是沈青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就后退。 徐子炜看在眼里,停止了上前的动作,道:“你变了。” 沈青想苦笑,可发现自己笑不起来,冷着脸道:“做了那样的事情,任谁都会变的。周怪已经死了,是吧。” 自从杨松走了之后,沈青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甚至还问过自己,和曾经的友人短兵相接会是什么心情?他的剑还能否刺得出去。 徐子炜点了点头,道:“他中了计策,全员覆灭。你跟我们走吧,这次他们一个都跑不掉,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实力。” 他本以为沈青应该会同意的,可没想到却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和你们走,我还有事情没有了结。” 徐子炜不明白了:“你留在山寨里不就是想要报仇吗?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们已经由沈小妹得知了。你那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别在为难自己了,交给我们来做吧。” 听到沈小妹的名字,沈青浑身一震,心中反复闯进来了一个什么东西,把他整个身子都搅得天翻地覆,半响,颤抖着道:“小妹,原来如此,是她让你们来的吗?当年她和娘离开家乡后,我一直担心她们该怎么生活,却忘了还有你们。” 徐子炜道:“不,我们也是最近才见到她的。很不幸的是,伯母已经逝去。你绝对想不到,小妹现在也有一身不错的功夫了。” 沈青道:“是吗,她也学武了啊。”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这次,她来了没有?” 徐子炜摇了摇头,道:“本来她是一定要跟来的,可是公子还是留下了她。毕竟这不是游山玩水过家家酒的小游戏,是真正的拼命流血的战斗。她虽说已经在江湖上漂泊,可还是没见过太多的死人。” 沈青一下感觉轻松了,道:“那就好,杀人的滋味可不好受,还是别叫她试过的好。” 徐子炜又一次劝说沈青乘着这个机会和他们一起回去,可是又一次被拒绝了。 沈青告诉他,凭借他们的力量要想摧毁山寨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是要想杀死莫大胡子,并不是那么简单。 只要莫大胡子不死,他是不会离开他的。 话已经说尽了,徐子炜准备离开,然而这个时候却响起了一个粗旷的声音。 两人心中一惊。 徐子炜已经动身,朝着声音发起的方向冲了过去,他右手已经按在了刀把上。 越过密林,他看见了,一共是四个人,其中一个走在最前面,矮胖的,面貌如虎凶神恶煞,那声音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那就是矮脚虎,他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于是叫了几个人一起下山来察看究竟。却意外之中发现了沈青和一个陌生人。 他一下子就想到有敌人杀上山来了,因为身处较远,且有密林遮挡,他看不太清楚也听不见徐子炜和沈青在说话,还以为两人已经交上手了。 他之前就欠过沈青一个人情,此时也有点担忧他的生命安危,于是立即叫喊出来,把步跑上。 他还算比较聪明,立即吩咐带在身边的小弟赶回去报告给莫大胡子,让他带人来增援,因为并不知道有多少敌人杀上来了。 徐子炜已经到了身前,刀已经拔了出来,一瞬间斩出四刀。 四刀,没有杀到人,只砍断了一棵树。 那四刀他是瞧准了的,并没有砍偏,可最好还是没有砍中该砍的人,却砍倒了一棵树。 矮脚虎的眼力自然不是几个虾兵蟹将可以比拟的,徐子炜的身法确实很快,可毕竟有一段距离,这一段距离的时间就给了他反应的时间。 第一刀就是砍向的他,可是他却蹲了下去,躲了过去。 他蹲下去并不只是为了躲闪,也是为了进攻,因为他的双刃就藏在靴子上。他蹲下去的同时,手已经摸到了断刃。 徐子炜的四刀斩完,矮脚虎已经猛扑上前,手中握着断刃,果真如一头猛虎张牙舞爪。 徐子炜挡了下来,后撤一步,又是一刀挥出,这一刀更加快,可还是被矮脚虎挡了下来。 两人交上手,在密林间打得有来有回,自从在谢家村矮脚虎被沈青一剑威胁,他后来之后就苦练速度,这才可以接的下徐子炜的快刀。 可招式一多,他们之间的优劣很快就显现出来了。 但是要在短时间内杀掉矮脚虎还是有些难度,他的功夫比周怪要强的多了,而且占着身子矮小的便利,往往从低处攻打躲闪,在地上滑来滑去。 徐子炜比他高大的多,第一次遇见这么矮小的人,用刀的力度分寸角度都十分不习惯,威力自然大大减低。 沈青是看见了矮脚虎吩咐手下回去报信,这里距离山寨并不是很远,时间一长,莫大胡子一来,事情就会发生逆转,徐子炜可能就会死在这里。 他不愿意让徐子炜死,所以他出手了。 矮脚虎还以为沈青是出手帮他的,所有并没有防备,所有就被杀了。 一日之间,莫大胡子麾下的两员生猛大将就被斩杀在地,山寨中的战斗力猛然下降。 徐子炜道:“走了吧,莫大胡子是不会放过你的。” 沈青却摇了摇头,道:“我自有办法,你不用担心。你还是快走吧,马上就有更多的人要来了。” 徐子炜也知道自己暴露了,有人去通风报信了,见久劝不下,也就放弃了,转身朝山下逃去。 沈青看了一眼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矮脚虎,道了一句:“对不起。”随后一咬牙,挥剑断臂。 这还不算完,他又飞身撞在旁边的树上,在地上摔来跌去,弄得全身都是伤,血迹遍布,然后才朝着山寨的方向狼狈奔逃。 这是苦肉计。 沈青在路上遇见了莫大胡子,后者显然十分吃惊。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青一下躺倒在地上,气若游丝道:“是、是武安司的人,梅花剑庄奉仪来了,二当家和三当今的都牺牲了。” 莫大胡子犹如雷轰愣在了原地。 庄奉仪的名气他自然是知晓的,没想到自己因为拒绝了武安司竟然会招惹到这样的人物,他现在开始有些后悔了,可后悔已经晚了。 况且身边还有这么多兄弟,他难道要变现出害怕和后悔来不成? 不能! 于是他一拳打碎大树,睚眦尽裂,仰天大吼道:“当我莫大胡子是好欺负的吗?兄弟们,做好准备,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第26章 妖 莫大胡子看见了矮脚虎的尸体,他虽然并没有什么感受,可他还是要在山贼面前装出一幅悲痛的表情,才能让他们继续敬服自己,为自己卖命,只要这个队伍还没有散,他就还有希望。 他检查了尸体的状况,发现矮脚虎确实是被剑所杀,因为伤口状如一朵梅花。 这个和江湖传闻的一样,庄奉仪所杀之人伤口上会有一朵梅花标记。 沈青当年见过庄奉仪亲自在小蛇上雕刻梅花,也见过他出剑的手法,他也是使用剑的,这几年的时间里面,他时常把在群艳楼里面发生的战斗细细回忆。 一幕幕的回忆,让他的剑法也日益精深。 他刺出那一剑本就是从徐子炜身后,也就是面对着矮脚虎的,这也让矮脚虎上当了,直到剑刺入他胸口,他还是没能想明白,沈青为何要杀他,为何要当着敌人的面前杀他。 周怪则是被刀杀死的,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莫大胡子也看过尸体了,出刀很快,每一刀几乎都是在同一时间挥斩而出,极易让人误以为是几个人同时出刀,其实只有一个人。 这两具尸体足以证明,这次武安司是动真格的了,在派出庄奉仪的同时,竟然还有其余的用刀高手,这一战可该怎么打啊?莫大胡子十分伤脑筋。 两具尸体还停摆在道义堂里面,因为事起匆忙,只能简易的做了个灵堂。 比较是山中的两个当家被杀,不明敌人情况的山贼们,即使是在莫大胡子气势不减的演技下,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他们把兵器随身携带,连心爱的酒也不敢喝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全寨上下进入了最森严的戒备之中。 这一夜,灯火通透,乃是不眠夜。 沈青经过简单的治疗,身上的伤已经止了血,暂时保住了性命。他此番行如此险招,实在是让人怀疑不起来。 他流了很多些,虽然吃过了药,但还是脸色惨白,气虚虚弱。本应该好好休息以下的,可是他不能睡觉。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盘腿而坐,开始运气打坐,这是他根据上一世记忆中的修炼打坐法。 他必须要尽快恢复气力,失去了右臂,功力大大减弱,莫大胡子对他的防备势必会降低不少,如果不是大战在即,他这样的废人,只怕已经被弃之如履了。 可是让莫大胡子猜想不到的是,其实沈青一直在秘密练习左手剑,如今他的左手和他的右手一样快,所以只要体力恢复了,定能借着下一次大战中的混乱中,得手! 时间很是紧迫,他必须分秒必夺。 体内的元炁开始慢慢腾升,游遍周身,忽然,有一股热量慢慢升起,他控制不住这股热量的运走,宛如有了意识一样,顺着经脉排除体外。 他开始着了慌,意识到自己是否太过于急于求成,反而走火入魔了? 可是心中越慌乱,越是不能有效的控制元炁,满头大汗,全身汗如雨下,衣裳都被浸湿了。 伤口重有溢出血来,在汗水的融合下,全身浴血,惨惨的灯光照耀下,实在可怖之极。若是有个山贼贸然闯入,看见了这幅状况,只怕会以为有恶鬼从地狱中爬了出来。 热气流失越多,体内自然就慢慢变冷,一股寒气跟在热气后面而来,不同的是,寒气并没有被派出体外,而是囿于体内。 汗水变成了霜,满头白霜如白发,脸上也被一股寒霜之气罩住。 他已经动弹不得。 然后,他听见了一个声音,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徐子炜在杀了矮脚虎之后速速赶回了破庙内,把遇见沈青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周元亨,并且还说了他不肯跟随自己回来。 周元亨并不感到吃惊,虽然两人相处时间不长,但他通过沈青的所作所为或多或少都知道了他的一些性格。 沈青是一个狠人,他是不会把手刃仇敌的机会让给别人的。 不过既然已经杀了山寨中的两员大将,根据情报,山寨中并没有多少高手了,除了莫大胡子本人需要谨慎提防之外,其余多数都是虾兵蟹将,少有的几个人也不是他们这边人手的对手。 破庙内的人并不多,也就三十多个人,周元亨坐在最上首,身边一人身着白衣,面如高雅之士,携一长剑,那就是庄奉仪了。 其余三十多个人,都是从天南地北搜罗而来的山贼土匪亦或者恶霸大盗,这些人都因为周元亨的福利待遇而跟随在身边。 这些人并非是什么武功高强之人,但是对比着山寨中大多数的小兵小将来说,以一敌十还是绰绰有余了。 兵在精不在多,这次剿匪,事情比较紧急,来不及奏报朝廷遣兵调将,所有只能临时在武林中挑选出这三十多个人来。 因为之前的名录,所有很容易找准他们的弱点,将之以利用。 周元亨站了起来,走出破庙看了看天色。 今夜月淡风轻,明月亮得吓人。 “是一个杀人的好夜色!”周元亨忽然这般说。 本来计划是明晚的进攻,因为矮脚虎的死亡以及沈青有暴露的风险而改在了现在。 不久之后,山寨中乒啉乓啷响起一片金属碰撞的声音。 两方人马已经交上了手。 庄奉仪在周元亨左侧并不打算出手,这些人根本就不值得他拔剑,杀他们只会脏了自己的剑,如果不是周元亨的要求,他甚至不想参合这样的事情。 莫大胡子是交给徐子炜来解决的,这几年来他的功力突飞猛进,已经有这个实力了。 但是周元亨还是让他小心一点,毕竟莫大胡子能存活至今,也不是能小看的对手。 莫大胡子一听到报信的声音,立即提着狼牙棒招呼山寨的兄弟们冲杀出去,他犹如一块从山顶滚落的局势,摧枯拉朽一般冲撞而下。 然而山下的那三十多个人也是洪水猛兽,遇见一个山贼就一刀杀之。 可是他们遇上了莫大胡子,一刀砍出去,反而震得自己虎口出血,下一秒就没感觉了,因为被狼牙棒砸成了肉酱。 莫大胡子一出手就瞬间杀了两个人,山贼们一见老大如此威猛,对方如此草包,而且己方有数百人,对方才三十几个人,立即信心大增,喊杀冲下。 莫大胡子出现了,不能让他继续损减原本人数就不多的讨贼队伍,周元亨立即派出徐子炜。 莫大胡子与徐子炜一交上手,两三招之内就知道此人就是杀了周怪的刀客,冷笑一声,道:“好快的刀啊,我要为三弟报仇!” 狼牙棒虎虎生风,速度虽比不上徐子炜的快刀,可威力无比。 两人交上手不过数十招,徐子炜就感到有些吃力了,他每次出刀都被对方当下,两人比力之下,他的兵器就吃了些亏。 莫大胡子越打信心越涨,这样打下去,什么武安司,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他已经决心,五十招之内就打败徐子炜。 可是他看见了庄奉仪,心中一震,立即镇静下来思索:“怎么忘记这个人了,他才是今夜最大的敌人,他若是出手,我有几成胜算?” 这一分神,徐子炜得空调整了攻势的节奏,换了一种打法,莫大胡子察觉对方的功力似乎在自己猜测之上,如果此时庄奉仪出手,他们两人联合对付自己,又有多少胜算? 何况,他怎么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高手还等在后面呢? 耳边不停的传来手下被宰杀的惨叫声,一声一声犹如手中狼牙棒一样敲打在他的心口上,看来他今夜必定是惨败无疑。 可他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山寨可以忘,人命不能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个人反而能更加便利。 一想到此处,心中就生出了逃脱之计策,也就没有什么耐心跟徐子炜拼斗下去了。 故意漏了一个破绽,然后随手拉了一个山贼朝着徐子炜扔了过去,乘机转身逃走。 这山中他是非常熟悉的,借着密林遮住夜色,很快就甩掉了徐子炜。 回到山寨,他收拾了细软准备逃走,沈青忽然出现。 沈青一点没有一个重伤人该有的状态,他左手上还拿着一把剑。 莫大胡子心中一凛,并没有因为他断臂而掉以轻心,道:“我倒是把你给忘记了,怎么?想要趁这个时候报仇?” 他怎么会不知道沈青留在山寨中的目的,可他就是想要戏耍这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 沈青摇了摇头,道:“你忘记了吗,我是你的刀,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莫大胡子看了一眼他的手臂,道:“断了的刀还有什么用?” 沈青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说:“你逃不掉的,武安司想要追杀的人,天涯海角都能追杀到。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吧。这一次不是江湖仇杀!” 莫大胡子当然明白,可多活一日总归多有一日希望。 沈青见他没有说话,继续道:“况且,难得你对他们没有仇恨?难得你就不想报仇?” 莫大胡子当然想啊,自从他习武以来,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可他也明白,目前自己是没有办法与武安司的人对抗的。 所有他才会选择逃跑啊,活下来,然后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这样才有机会躲避追杀。 沈青道:“我有办法可以让你在短时间内提升数倍的功力!” 莫大胡子双眼忽然亮了,难得这就是沈青一点儿也没有重伤之人状态的原因?可是如果他真的有这个办法,他岂不是早就用来提升自己的功力了,早就来刺杀他了。 沈青对莫大胡子有深切的仇恨,会这么好心的帮助他?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问:“是什么办法?” 沈青道:“你知道妖怪吧。” 妖怪这是谁都知道,莫大胡子道:“这我怎么不知道,你难道想让我与妖同伍?难得你不知道妖怪是以人肉为食,他们可不屑于人类的队伍。” 沈青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是要借助妖怪的力量,把妖怪的力量转化成最自己的力量!这样一来,岂非是成倍的增强了自己的武功?” 莫大胡子简直就像是看见了一个疯子,他道:“把妖怪的力量转化为人的力量?这怎么可能办得到!人与妖就是不同的物种,体内的能量也完全不同,怎么可能用人的功夫去吸取妖怪的力量。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办法。” 沈青道:“那是你不知道。人可以吃妖怪的内元丹,内元丹就是纯粹的力量,和元炁同理,人是可以吸收的。” 莫大胡子将信将疑,道:“从没听过什么内元丹?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难得不是想借妖怪之手来杀我报仇?” 沈青忽然扯碎了右臂的空荡荡的袖子,露出了那断臂的伤口。 莫大胡子双眼瞪大了,他的伤口竟然恢复得这么快?肉芽已经闭合了,难怪一点也没有重伤之人的状态,这是怎么回事? 他越来越相信沈青方才说的方法了。 只见沈青忽然大喝一声,断臂之处竟然有肉芽开始慢慢蠕动,然后有白骨从里面冒了出来,如春笋一般越长越长。 沈青竟然将断臂重生! 这哪里还是人类的力量了! 莫大胡子看得目瞪口呆,如果不是和沈青生活了几年,他简直要以为他本来就是个妖怪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大胡子非常激动的询问,他似乎看到了希望。 沈青活动了刚刚复生的手臂,道:“我就曾经吃过妖的内元丹,现如今我已经彻底将其消化!” 第27章 序幕已落 莫大胡子找到了妖怪,并且用两个童男童女做了陷阱抓住了妖怪。 在和沈青的联手之下,彻底制服了妖怪,但是他觉得用沈青的法子太过于麻烦,于是用了最为粗暴的办法,直接用用手抓入了妖怪的腹部,在妖怪的体内翻江倒海,将元丹取出吃了进去。 但是莫大胡子并没有被妖元丹反噬,在死亡之后,他有重生,成了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嗜血好杀! 这一切都出乎沈青的意外,这是他酿成的后果,他已经决定要凭自己去解决。 他回视内心,找到了残存的花斑青蛇,准备把自己交给他,换取妖魂重生,就在这时候,庄等人来到,和在群艳楼的时候一样,他们一起面对强大的敌人。 山寨被一窝端了,周元亨带来了三十多个人,以牺牲十六名的代价,总共歼灭了三百六十四名山贼。 徐子炜带着剩下的人搜遍了整座山,并没有找到莫大胡子的踪迹,沈青也下落不明。 周元亨低头沉吟了片刻,没有说话,带着大家回去了。 自说那莫大胡子眼见沈青断臂重生,对吸取妖怪之力深信不疑,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待自己的武力提升至天下第一之后,就去找武安司的报仇。 管他是朝廷还是什么,一律杀光了! 妖怪在如今并不常见,它们都把自己隐藏起来了,可成心要找,还是能够找到的。 莫大胡子只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听闻到了一个妖怪出没的传闻,欣然而往。 童男童女对妖怪是很有吸引力的,所以莫大胡子在路上的村子里面搜罗了两个根骨比较好的男女,绑着带到了有妖怪出没的地方。 他和沈青两个人,做了一个陷阱,果真把妖怪引诱来了。 莫大胡子能够感觉到,来得这个妖怪有着庞大且逼人的妖气,他已经喜不自胜了。 如果能将这个大妖的妖力化为自己的,那他将会强大到何种地步啊! 妖怪就要吃到两个男子了,马上就要落入陷阱之中,莫大胡子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连呼吸都忘记了。 就在这个时候,沈青却出乎意料的动身了。 他箭一般射出去,一把抱住了两个孩子,从大妖的口中救了下来。 大妖发怒了,向他发起了攻击。 莫大胡子很恼怒,他绝没有想到沈青居然会在最重要的关头动了恻隐之心,竟然会冒险救两个与他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他哪里知道,沈青是实在不愿意看着这两个小孩儿惨死。 在这两个童男童女身上,他似乎看到了消失后的自己和沈小妹,他不能坐视不理,身体是不由自主的就冲了出去。 这也可能是身体中真正的“沈青”在作怪吧,总之,他还是存有良善之心。 沈青抱着两个孩子,因此并不能拔剑,面对大妖排山倒海的攻击,只能步步退闪躲避,两个小孩吓得哇哇大哭。 莫大胡子也动手了,他知道仅凭他一个人是斗不过这个大妖的,要想要制服这只妖怪,必须要借助沈青的力量。 他不能让沈青就这样白白牺牲了。 所以他也出手了。 巨大的狼牙棒一瞬间就出现在了大妖的背后。 大妖也瞬间回身,一手挡下了狼牙棒,一手打了出去。 沈青得空推开,把怀中的小孩放在地上,道:“你们快跑吧,快回家去!” 两个小孩立即飞奔而走。 沈青拔出了剑,加入到了战斗之中。 这一战打得十分惨烈,从白天打到了晚上,附近三里全是一片废墟。 沈青的剑已经断了,身上到处都是血口子,可他还不能倒下,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莫大胡子看起来也不太好,狼牙棒都被捶打得变成了一个锤子,他的力气也快要耗尽了。 不过那大妖似乎也已经气喘吁吁了。 从黑夜又打到了天明。 莫大胡子终于一锤子打晕了大妖,本来是狼牙棒后来变成大铁锤的武器都敲碎了。 他仰天大笑着,忽然力竭倒了下去。 瞬间一股恐惧涌上心头,冲掉了他的胜利之情。 他现在这个状态,沈青岂不是可以随时随地置他于死地?难得这才是他的目的? 他看向了沈青,发现他早就瘫倒在地上了,跟随他几年,沾满了鲜血的剑早已经断成几截了,根本就毫无威胁。 莫大胡子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沈青伤得比他还中,力气透支比他还多,短时间内是无法动身了。 太阳暖暖的照耀着,莫大胡子就尽快的恢复力气,他要比沈青快一点动起来,这样才能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慢慢的到了中午,莫大胡子的手终于动了,然后他慢慢开始站了起来。 他的元炁回复了,回头看了看沈青,他也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看样子恢复得不如自己好,他心头一喜。 到最后,老天爷还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大妖还没有苏醒,这正是大好的机会。 莫大胡子早就知道了如何取得内元丹的方法。 而经过昨天的生死之战,大妖并没有祭出元丹来作为法宝武器,可见这也是一直内修的妖怪。 找到的第一只妖怪就是内修,这是在是天大的运气。 莫大胡子简直觉得自己才是上天安排的主角,注定要走向武道的巅峰。 他已经迫不及待走到了大妖的身边,然后将元炁运送到右手五指。 五指如针刺,以下扎进了大妖的丹田气海之内,疼得大妖一下就苏醒了过来,开始反抗。 莫大胡子可不容得他有丝毫反抗的时机,采用了最为粗暴简单直接的方法,伸手摸入气海内,直接将元丹从丹田中取了出来。 失去元丹的大妖瞬间就像泄了气的气球,原本准备打下来的拳头也垂在一边。 莫大胡子一口就把内元丹吃了进去。 沈青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看见他吃了之后突然哈哈大笑。 莫大胡子感到很奇怪,他为什么要笑? 于是莫大胡子就问,沈青就告诉他,人是不可以吃妖怪的内元丹的,人体之炁会与妖气产生对抗反应,最后不是爆体而亡,就是背妖气侵蚀。 莫大胡子不相信,问他不是也吃了,为什么他活得好好的。 沈青就说了他吃得是受了重伤,元丹有损的,而这个大妖并没有受元气的大伤,妖元丹并没有损失。 莫大胡子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沈青会如此好心的帮助他增加功夫,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啊。 他怒火中烧,大叫着就算我要死也要先把你给杀了! 沈青已经无憾了,根本就没有动弹,就等着莫大胡子向自己猛冲过来,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可是莫大胡子跑到中途的时候,忽然感觉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翻涌,他一下就跪倒在地上,痛苦万分。 沈青知道,这是被妖气反噬了,含笑望着痛苦不堪,在地上打滚的莫大胡子。 可是结果却出乎意料,莫大胡子喊叫了半个时辰之后,竟然停止了惨叫。 他重新站了起来,他竟然真的将妖气和人之炁融合成功了,不过他的模样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一半还是人的脸,另一半已经变成了妖怪的模样。 莫大胡子成了半人半妖,他的神智已经不清醒了。 沈青震惊了,他居然造出来了这样的一个怪物,他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怪物惨杀无辜吗? 他不能,所以他也站起来了,他其实早就回复了元炁,只是装装样子罢了,现在他必须要挺身而出,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诛杀这头怪物! 怪物已经冲到了面前,出手太快了,沈青眼睛还没眨下去,然后一股寒冷的气息就来了,简直快要撕裂他的脸庞。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哥哥!” 他全身一震,回头看去,一个可爱的姑娘朝她奔跑而来,大大的身影笼罩着一个小小的女孩,是沈小妹啊! 没想到在死之前竟然还能见到沈小妹,没想到她已经长这么大了。 不过欢喜之余他又感到害怕,害怕莫大胡子这个怪物会伤害到他。 “沈兄,别来无恙啊!” 他这才注意到,沈小妹的身后还有两个人,两个很熟悉的人。 是周元亨和徐子炜。 “还能站得起来吗?” 耳畔也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庄奉仪。 他们都来了。 和群艳楼的时候一样,他们全都到齐了,他们只有一个敌人! (完) 第28章 番外——八百年前之长青子 人间第一山是云屏,人间第一门派,是云汉! 云汉是坐落在云屏山的一个修仙门派,得益于山中仙人之名,拜师学艺者甚多,门人遍及天下。 长青子是这一代云汉的掌门人,年轻时曾有幸受过仙人指点一二,此后修为一路突飞猛进,如今已至玉清,可以说是全天下最有希望修成仙体之人! 天下最近相安无事。 魔教内部大乱,党派争权夺利,无暇出来兴风作浪;为祸人间的妖物也莫名其妙的销声匿迹,不闻声响。 风平浪静是好事,可长青子心头却总是萦绕着一股来历不明的不安,时常就突然走神发愣。心神不属,于修行一事自然是大打折扣。 和平闲逸的日子来之不易,为求定心静神,早日突破最后两层境界,成为人间第二凡仙,长青子决定暂且放下门中事务,交由大长老全权代理,自己则入山闭关修炼。 在三清殿上,他把一切都交代清楚,掌门令牌也当着众人的面转授给大长老。 语重心长道完一番话,正准备离去,不知是谁哪位门徒忽然开口道:“咦,师祖怎么哭啦?” 众人齐刷刷扭头,见说话之人是个穿道袍的垂髫小童,此时已经被身后的少年捂住了嘴巴。 一经提醒,不仅众人迷惑,就长青子也惊惑自己缘何流泪? 闭关修炼于他们修仙之人是常态,并非是生死离别,永世不见,怎会有伤感? 收心凝神,他察觉到竟是心中一股隐隐的悲悯感在作祟。 见掌门望着门外苍天怔住了,两行清泪兀自流个不停,众人见状都噤声若石。 是大长老率先开口,问道:“掌门师兄,你还好吗?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长青子回过神来,将大长老手上的令牌拿了回来,歉然一笑,道:“长云,此事稍缓几日。” 将一脸懵怔的大长老晾在原地,大手一挥,敛去悲天悯人的伤感,重新拾起掌门人的威仪,对一众门徒分派任务。 他隐隐觉得,这段时间心底的异样感,是上头在提示他。风平浪静的太平景象下或许隐藏着滚滚暗涌,不派人去巡视一番,于心不安。 当天便有数十名弟子御剑下山。 数日之后,一只青鸟自云端中飞回,口衔信函。 长青子取过信函,只见上印有祥云,意喻此是喜信。 连忙拆开信件,一字一句读来,不见喜色出现,眉头却是慢慢皱紧,连信纸都被捏皱。 接下来的几天内,一只又一只青鸟飞回云汉,带回来了同样的消息。 九州十八郡内,大大小小无数地方,均发现了为数众多的妖兽尸体,体表无伤,死因不详。安享太平,百姓为之欢欣庆贺。 对一批又一批传回来的大好消息,长青子不喜反忧,这倒是成了一众弟子们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 “这多好的事儿啊,妖物们都死光了才好,也用不着我们出山除害,可以一门心思修仙得道了。可掌门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高兴的样子。” “是啊,是啊,妖物为祸人间已久,指不定是上天开眼,降罚给它们。” 无论是对于平凡百姓,还是志在成仙的修士,妖物的消亡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现象。 只有邪魔外道,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才会担忧,因为他们少了一个强大的盟军。 掌门难道走火入魔进了妖道?弟子们可不敢妄言。 谈论及此,话题也就打住了。 真的会是天悯众生,降罚于妖? 长青子并不这么认为。 要知道,大道无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人与妖,在天地大道面前,有何分别?何以会为了一物而去毁灭另一物。 更何况萦绕在自己心头的那股不安感总挥之不去,这绝非是什么杞人忧天。 长青子将所有的信函都叠在一起,唤来一个弟子,命他速速去请大长老以及五位首座前来三清殿,共商要事。 听得掌门紧急传唤,各位重要人物都放下手中事情,驾云御剑而来。 三清殿内,众人团团围在一起,见掌门一脸肃然,心下不解,不知道是出了何等大事。 长青子将这几日青鸟送来的信函分发给给他们,待他们看完之后,问:“对于此事,你们心中有何感想。” 六人中,有三个人觉得这是一件有益于人间的大好事情,没必要大惊小怪;有两人感觉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理所应当,于是不发一言。 只有一个人沉吟半响,缓缓道:“不论是凶是吉,此事发生过于蹊跷。若真有人能轻而易举消灭如此多的妖物,那要是转过来对付我们,又当如何?我认为应对尽快查清真相,才好作为吉凶的判断。” 商议结束后,长青子选派出二十名最为机敏干练的弟子,下山查探究竟。 这二十名弟子身担重任,却毫无头绪,就连从何处着手调查也不知道。 徒耗一个月光阴,自知无能为力,便怏怏回归师门请罪。 长青子十分体谅众弟子,否决了大长老等人要降罚他们的意见。这件事情实在太过古怪,他们的失败而归也在意料之中。 将委派出去的弟子们一一召回,长青子力排众议,决定亲自下山,去这些弟子去不了的地方。 南岭虫窟,是南蛮境十万大山中最大的一处群妖聚集地,人间最为凶险之地。 长青子驾云立在高空中,俯身下望,咋舌不已,浓厚的死亡之气浓罩着下方的土地。 步入南岭内,才发觉此间万籁寂静,空气凝重,就连风也没有。 满地都是枯枝败叶,干脆脆的,踩在上面吱吱作响。 长青子朝着死亡之气最为浓重的地方走去,拨开迷瘴后,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本来平坦的树丛,地面陡然矗立着一个十几丈高的庞然大物。 全是由一个又一个妖兽的尸体重叠而成,小山丘一样。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之多的妖兽。恐怕这是此地全部的低级妖兽了吧。他这样想。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就连树木也没折断一根,它们就好像是自己赶来此地,一个接着一个趴在地上,然后自然死亡。 长青子纵身跃上尸堆,不,应该叫做尸山才是。 一手拎了两具妖尸,跃回地面,一直踩在尸体上,就是他也心里承受不了。 仔仔细细检查了每一具尸体,确如弟子是所言,里里外外都找不出伤口,也不像是中了蛊毒一类的异术。 背着手踱步,凝眉沉思,忽然灵光一闪,他一把抓起一具未解剖的尸体,右手五指抓入其胸下两指的地方,运动最精微的灵气游走在指尖,去摸索尸体内部最深处。 片刻之后,五指抽出,又抓起另一具尸体,五指又抓了进去。就这样一连抓了十多具妖尸,长青子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果然如他料,这些妖兽体内一丝一毫的妖气也感受不到。 妖气和灵气都来自于天地,脱胎一母。人引入体内化为己用称之为灵气,妖兽引入体内融会贯通则称之为妖气。 和人一样,妖气会在死亡之后消散,可是在尸骨完全腐化之前,气海内依然会留存一星半点。就好比一个装水的瓶子,虽然摔破了,水溢流干净,可壁内依然会短暂的附着水迹。 方才长青子就以指伸入了它们气海之内,却没有探查到那些微的妖气。 经过此次的实地探查,长青子警觉到,此事的严重性已超出了他的想象,这绝非是单纯的妖物死亡事件,其背后定然隐藏着一个极恐怖的秘密。 修仙之人,按理来说应该摒弃凡尘琐事,一心只为大道而生。 可作为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一个人,尤其是像他这样站在众人之上的大能者,怎么可能放得下天下苍生,怎能舍弃追随他的人。 大能者,必有重担也。 长青子擦干净手上粘稠的血,长叹一声,道:“如今之际,只好去请教仙长了。” 五百年前,在云屏山巅,有人以手指天,浑身披着万丈光华,气冲云霄,震惊天下。 苦尽甘来,得以脱胎换骨,修成仙人之体,距得道飞升仅一步之遥。 恰恰是这最后一步,遥遥无期! 时至今日,无丝毫长进,依然是凡仙之境,心已惫懒,索性隐居深山,不问世外。 藏仙阁位于云屏山最高最峭的山峰,不在山顶,而在峭壁上,三面临空,只一面靠壁,可谓人间第一险居,也只有仙人能住了。 这是云汉替仙人修建的寓所,毕竟也是蹭了人家的光才能发展到如今规模,总得意思意思回报一下。 长青子口念真诀,身轻如无物,随风直上藏仙阁。 立于门前,先整理整理衣冠服饰,然后敲门问好:“仙长,徒儿长青来看望您了。” 门开了,第一眼就看见一个胡子长得都拖到地上的老人,头发蓬乱披散,看起来像个七八十岁的没人照顾的糟老头子。 这就是仙人。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大床,一张凳子,一个带锁的箱子,没了。 仙人嘛,不用吃,不用喝,不用......穿还是要的,从凳子上那一堆衣物看得出,仙人换衣服还是挺勤快的,就是不知道换下来后洗不洗,屋里也没个盆子皂角什么的。 只见他侧躺在床上,一腿平伸,一腿支立,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扣着脚趾...... 仙人嘛,饭都可以不用吃了,形象什么的还重要吗。 长青子行了个跪拜礼。 仙人半眯着眼,打着哈欠道:“都说了你不是我徒弟。一甲子不见,是为破境而来?”声音清澈有力。 长青子不卑不亢道:“实不相瞒,再有四十年,晚辈便能追上仙长。” 仙人不置可否,道:“不为破境,难道是闲得无聊来找老头子打架来的。” 长青子慌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晚辈再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敢与仙长切磋。” 仙人扣了扣鼻子,弹出一坨黑黢黢的东西,道:“有屁快放,别来打扰我清修。” 长青子将此前发生的种种怪事,以及自己去南岭发现的先生重头到尾说了一遍,道:“事关重大,望仙长能指点迷津。” 仙人听闻后沉思了半响,道:“无怪乎你心思不宁,原来是为此事所困。这事发生得确实有些诡秘异常,往前推到底,也没听闻过。” 长青子恳切道:“前辈能否为天下万民,开眼窥探天机。” 仙人掏着耳朵,懒洋洋道:“真是麻烦。罢了,近日识得一个小儿,颇讨我喜欢,就看在他的面上,替你们算上一算。” 长青子心下羡慕道:“不知是谁人座下弟子,有这般福气得仙人青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躬身道:“多谢仙长。” 仙人正身坐在床中央,十指交叉比划了个类似眼睛的手势,按在额上,闭目凝神。 有半盏茶的时间,忽然弹开了双眼,面目严肃,大叫一声:“不好!” 长青子心中一惧,难道事情严重到连仙长都觉得棘手的地步了吗,急迫追问道:“仙长看出什么来了,可是有大劫将临?” 仙人没有答复,从床上跳了下来,提着衣角,一摇一摆急匆匆跑到放在角落的那个带锁箱子面前,从脖子上取下钥匙,打开锁,掀起箱盖。 瘫坐在地上苦着脸道:“真不见了!” 长青子见仙人情绪变化如此之大,只怕是丢了什么紧要物件,忙问道:“仙长失落何物,在云屏山上,尽可交由晚辈寻回。” 要知他们修仙之人,身边多少总有一些来之不易的奇珍异宝,或能增进修为,或有奇妙功效,不一而足。 仙人所丢之物,是否会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有所帮助?长青子想。 仙人欲哭无泪,冲着门外大喊:“好你个混小子,居然把老夫的春宫图给偷跑了!”说完便化作了一缕青烟。 这是什么发展?长青子一脸茫然,懵怔在原地。自己不是来问妖物死亡背后的真相吗,怎么和春宫图扯上关系了? 形势危急,由不得他发呆,立即跑出门外,提气喊出:“仙长,您到底看出什么来了?这事情的发生于天下苍生是凶是吉啊!还请仙长明示!” 群山雾绕中传来仙人空灵的声音:“十月之交,朔月辛卯,一切的异象都将在这一天揭开面目。吉凶相伴,互为转换,不过老夫劝你还是作壁上观,无为而不为,一切都自有命数。” 十月之交?今天已经是九月三十了,岂不就是......明天! “要让我袖手旁观,这是作何解释?”长青子不解其意,又问道:“晚辈愚钝,请仙长明言,明日天下百姓是否有祸灾。” 良久,又响起仙人的声音:“天下民安,唯云屏山周遭......避不了一场生死大劫。”他顿顿劝诫道:“你我皆是修大道之人,大行不顾细谨,于凡尘身外事,要看得淡然。这场劫难,已非人力能阻止,你莫要逞能。” 群山中最后飘荡着一句话,萦绕在长青子的心头,久挥不去。 “闭目塞听,明天之后,飞升指日可待!切记!切记!” 第29章 番外——八百年前之沈小 云屏山脚下,树林内。 沈小打了个哆嗦,随后将一本四四方方的画册抛在地上,语气轻蔑道:“就这东西也值得用箱子锁起来?小爷还以为什么宝贝呢,真是穷酸!白耽误几天功夫。” 拍了拍手,先把裤子提好。 风一吹,掀开了画册的一页,那上面画的原来是一男一女...... 抱着头,吹着口哨,信步朝着镇内走去。 走了不多久,又转身回去,还是想把那本画册捡起来。 回到原地,把画册拾起,拍去泥土后装回怀里,正准备离开,忽然发现斜前方的矮树丛有个脑袋冒出。 沈小走近了一些,想看看对方是在干嘛,忽然噼里啪啦一阵声响发出,凭他丰富的经验来看,可以肯定,嗯,这是拉肚子了! 本想一睹芳颜,岂料听了个污声秽响,还闻了个臭气熏天,真是大大的不吉利! “啊!师姐有人偷看我!” 那女子发现了鬼鬼祟祟的沈小,立即捂住脸惊叫起来。 沈小从容解释道:“这位姑娘,你可别冤枉我啊,什么叫偷看,我是光明正大的好不。” 忽闻细微的破空之声响起,一点银光从矮树丛中飞射而出,沈小双指一夹,见是一枚细长的金针,高举过头,对着阳光看了看,嗯,成色还不错。 将金针弯曲成环收了起来,笑道:“看在是姑娘的面上,这微薄的见面礼小爷也就笑纳了,原谅你啦。” 那姑娘被气得哭笑不得,骂道:“你个无耻小贼!看我不杀了你!”刚想起身,却醒悟自己裙裤未穿,纵然提裤速度再快,只怕也会被看个一清二楚。 想到此处,也就动弹不得了。 沈小自然知道对方在忌惮什么,正想打趣说几句话,身后一股冷气袭来,侧步移身,一柄霜月长剑自胸前刺过。 来的也是一个女子,柳眉杏目,面若寒霜,和她使的剑一样冷,不过身材婀娜,有起有伏。 沈小拍着胸脯,故作慌张道:“哎呀,姑娘下手可真狠啊,险些个儿就要了小爷的命了。” 使剑女子见沈小身着云汉弟子服饰,面色顿时肃然起来,呵斥道:“你是哪位师叔门下弟子,怎行为如此不端,可敢报上名来!” 沈小面色若常,拱手行了个江湖之礼,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沈小是也。” 沈小?使剑女子在心里琢磨,这名字好生熟悉,怎么记不得是哪位师叔座下? 这时候那位拉肚子的女子也赶了过来,拔出腰间长剑就朝沈小刺过去,道:“师姐还和他废话干嘛,先把眼珠子剜出来再说!” 沈小道:“这姑娘看着面善,怎么下手这么毒辣,以后可怎么嫁人啊。”一伸手就夹住了刺来的剑,那女子拔之不动,宛如指间生根。 长剑被制,女子知不是对手,便求援道:“师姐,你快帮我啊!” 那师姐挺剑冷冷道:“你若再不放手,休怪我不念及同门之情了。”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长剑泛起紫霞光芒。 沈小嘴角一斜,道:“原来是紫阳真人的弟子啊,这小老头儿坏得很,收这些个儿有身段的女徒弟,艳福不浅啊,嘿嘿嘿。” 那师姐闻之大惊,手中长剑光芒陡盛,厉声喝问道:“你究竟是何人!胆敢冒充云汉弟子,意欲何为,快说个清楚!” 云汉门规礼教甚严,沈小不仅直呼紫阳名号,而且还出言侮辱,可见他并非云汉弟子。 沈小道:“我何曾说过我是云汉弟子,不过一身衣服罢了,怎么就只有你们能穿?”说罢双指一松,那女子被力反推,往后趔趄几步,险些跌倒。 两女子手执长剑,皆发出紫霞光芒,分两路朝沈小袭来,一时林间霞光四射,颇为惹眼。 有五名男子御剑飞行正准备返回师门,忽见山下有光芒一闪一闪,显然交战激烈,心中大有疑问:“这是紫阳师叔的云霞功法,谁人敢在云汉门外闹事?” 剑尖掉转,朝着霞光飞去,落地后将剑拿在手上,只见树林间两女子手执长剑合力围攻一手无寸铁的男子。 男子武功修为显然远高于两女子,面对迅疾而凌厉的剑光,背负着双手,从容闪避。身法之妙,令五人瞠目结舌。 两女子倍感屈辱,抿紧了嘴唇将剑使得更加周密,或刺或挑或以真气外斩,无一招不是攻其避无可避的要害之处,更何况两人联手,剑法互补不足,所用剑招威力均强于自身境界。 可那男子却偏偏能从百密之中找出那一线疏忽,于不可能之处创造可能,脚踏七星步,身如灵蛇,腾挪扭转,将所有剑招一一避开。 三人都穿着云汉的服饰,五人不知道何故缘由竟惹得同门相残,又见那男子无意伤两女子性命,否则一招之内便能制敌结束,便高声劝道:“三位同门请快快住手!有天大的事也可去掌门处理论,怎闹得大动干戈,刀剑无眼,伤了谁也不好啊。” 有同门人到场,己方势力壮大,冷面师姐心中宽慰,边战边道:“这小子不是云汉弟子,鬼祟冒充,必有图谋!几位师兄快出剑助我们一臂之力,可别让他跑了。” “啊!”五人心中大惊,原来这男子不是他们同门,纷纷挺剑冲上前来。 沈小面色忽然一沉,道:“奉劝五位一句,莫不晓得天高地厚,自不量力。我向来只对女子怜香惜玉,你们若是上来,可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沈小的话似有魔力一般,直抵五人心海,让他们感觉针砭刺骨,脚步竟然缓了下来。 拉肚子的女子大叫道:“师兄你们可别听这恶贼胡说,他是怕抵不过我们众人之力,故意说些狠话吓唬。我们云汉弟子何曾在敌人面前退缩过?” 是啊,他们云汉之名傲然立于世间众门派之上,门下弟子纵横天下,何曾止步退缩过? 更何况还是在自家门前,难道还要被别人吓唬住,这不是丢了云汉的脸吗,今后还如何有面目说自己是云汉弟子。 想罢,五人抖擞长剑,口中默念法诀,左手捏个剑诀,长剑发出淡淡青芒,分从五处朝着沈小攻去。 沈小冷然一笑,道:“你们都不惜命,可别怪得我心狠了!” 左手高举,右手向后斜伸,同时捏住了两名女子的长剑,眉眼弯弯,微微一笑,道:“借两位姑娘兵刃一用。” 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法,两女子只觉得右手一震一麻,手中长剑便被对方夺走。 沈小双手持剑,引动心法口诀,看那剑身蔓延出一条黑色的扭曲长纹,冒出剑尖一上一下,好似一条毒蛇吐着信子。 “你们师傅教得不好,现下我大方给你们示范,可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才是真正杀人的剑招!” 两女子只见沈小右手立剑胸前,左手立剑于背,忽两剑斜下平直于地面,只眨了一下眼睛,人已经飞身至五人面前。 眼前飞扬起一大片刺眼的红色,然后同时听见五声闷哼。五个人瞪圆了双眼,临死还保持着使用剑招的姿势,然后缓缓倒下。 沈小蹲在尸首旁边,一边提防着汩汩流淌的血泊弄脏自己的靴子,一边拿死者的衣服擦干净剑上的鲜血。 剑身锃光瓦亮,映照出一双弯如新月般的双眼。 脚尖轻点,翩跹跃至两女面前,躬身将两柄长剑送回,微笑着道:“剑挺锋利的,没一点痛苦,放心吧。” 两女子面如土色,哪儿敢伸手去拿剑啊。 看着眉眼弯弯宛如新月,师姐后背一阵发凉,看着沈小人畜无害般的面庞,颤声道:“你就是沈小,那个冷月星君?” 沈小点了点头,道:“没错,是我,但我不喜欢那个外号,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沈小。” 冷月星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个名号。 他常常被描述为一个有着灯笼也似的双眼的怪物,青面獠牙是标配,额上更是隆起,头顶光秃,唯两边生有硬如铁针的毛发。 他的大名不仅仅是在江湖中传颂,叫人闻风丧胆;更是跨出了修仙界圈子,成为了民间恐吓小儿睡觉和顽皮的良方。 其实沈小长得还算清秀,别的不敢夸,那一双眼生得甚是好看,比之女子还强盛几分。瞳黑如墨,清澈如水,瞪圆了,就像两颗星星,粲然若光;笑着的时候,就弯弯如月亮了。 宁见星火冒,不要新月出。 当沈小笑着的时候,大多数都是他想杀人的时候;生气的时候他从不杀人,因为那时很不理智,不理智下做的事情,往往会带来不好的后果。 这一句话原本是出自魔教内部的,不知为何被外界的人知晓后,沈小的形象就渐渐被无限夸大了。 这两名女子实在没有料到,眼前这个行事猥琐的年轻男子,竟然会是冷月星君!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可师兄因她们而死,师名遭辱,云汉弟子的身份提醒着她们,心中的正义之气鼓舞着她们,不能害怕,不能退缩,拿起剑来,战下去! 两柄剑终究从沈小手中离开,他看了看天,微微一笑,道:“时候不早了,肚子有点饿,就此告别吧。” 沈小真的走了,杀了五个人之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松惬意地吹着口哨离去了。 这个该死的魔鬼! 冷面女子心中腾然烧起怒火,握紧了长剑,怒喝一声:“魔教恶徒,拿命来!”提剑纵身,半空中举剑凝气,捏了个剑诀指着沈小,念道:“无上雷劫!” 一道紫气瞬间从剑尖弹射而出飞升上天,紧接着剑尖微颤,有数道紫电围绕。 天色顿时暗了下来,乌云骤然聚成一团,漆黑如墨,就停在冷面少女上空正中央,云浪滚滚。 沈小回头看了看浮在半空中的女子,七窍已然渗出鲜血,头发飞散,根根竖直聚作一个圆盘。啧嘴摇了摇头,怜惜道:“这种级别的雷决可不是你这样的小女娃该用的,小心神魂俱灭,听我句劝,收手吧。” 拉肚子的女子也劝道:“师姐,你别做傻事!” 冷面女子怒如金刚,咳出一口血,厉声道:“师妹快走,雷劫要来了!” 沈小摊开双手,无所谓道:“你们真是不知道我到底多强啊,也罢,让你们看看我的能耐。”正准备发动法诀,忽然双眸精光一闪,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正朝着此处飞速而来。 “呵,来得挺快嘛。”沈小收手,一步跃至拉肚子女子的身边,一指点晕后将其抱在怀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等大功告成后,再与尔等会面吧!” 原地一跳,化作一缕乌烟,遁地而走。 沈小前脚刚走,一道霞光便赶在黑云紫雷降下之前飞至冷面少女面前。 霞光中走出一个长袍矮者,长须慈面,一手止住冷面少女继续引雷,一手指天,一道万里霞光冲天而上,后被黑云吞没。 只听高空黑云中爆裂出一阵阵轰天响声,随后色淡云散,天复明朗。 长袍矮者注入一道温煦的真气到冷面少女的体内,替她护住心脉,愀然问道:“徒儿,你遇上何人了?” 冷面少女看着师傅,朱唇微启,还未出声便晕了过去。 沈小带着那女子回了镇上的一家客栈,将其往床上一扔,跃至窗前,道:“嘿,这小老头儿,还真不能小看了。” 房间内一男子单膝跪地,左手撑地,右手按在左肩,恭敬道:“属下拜见少主。” 沈小回过头来,找了张凳子坐下,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后才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那人答道:“据探子回话,一切如计划进行。” 沈小点了点头,又喝了口茶,沉吟半响后,道:“我三哥的遗孀同党下落找到了吗?” 那人道:“托少主鸿福,已经将他们好好安顿了。” 沈小面无表情,将茶碗一口饮尽,道:“这就好,兄嫂子侄阖家团圆就好,免得三哥佳节倍思亲,也是身为弟弟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沈小说得轻松寻常,那人听得却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沈小起身慢慢走至窗前,抬头望天,喃喃道:“一切就看明天了,谋事在人,成事还得看这贼老天啊!” 说罢,转身离开房间。 那人忽然想到了什么,指着床上问道:“少主,这女子如何处置?” 沈小似乎很疲乏,看也没看一眼,道:“事情未成之前,只要别让她出这个房间,随你处置。” 第30章 番外——八百年前之前奏 云屏山脚,远来镇,遇仙楼。 沈小起了个大早,来到一家门户紧闭的铺子,一脚踹开,进去拿了几个糕点来吃。 他大可如此无法无天毫无顾虑,因为这个镇上除他和房间里的两人以外就没有其他了。 在昨天晚上,镇长就召集镇民,让他们听从云汉信使的劝告,回家收拾细软,暂且远走避难,只要躲过了明天,就能安然无恙。 长青子之名在当地颇有些声望,百姓心中他算半个神仙,许多人都受过他大大小小的恩惠,一听是他要让大家伙离家避难,毫无怀疑,解散集会后都回家收拾去了。 当天晚上,乌泱泱的人手持火把拖着长队离开了远来镇。 出了镇后这群人才发现,附近十里八乡的,全是离家避难的人。 此时,晨风微寒,遥远的东边渐渐浮现出一点鱼肚白。 沈小信步走在长街上,吃了几个点心还是不解饿,忽眼前一亮,看见了一个面摊。 是卖宵夜的,走得急了,家伙事还落在这里,可能想着也没人会偷这些东西。 加柴添炭,扇风拉鼓,炉火熊熊,沸水滚滚,白气氤氲。 面条吃了两口,有人于身后拍肩。 沈小目中闪过一丝惊惶。他竟然没能察觉到有人接近,这人若不是拍他肩膀,而是行刺,此时他已经命丧当场。 来人会是谁?要知道,以沈小如今元婴的修为,当世能在他面前完全隐蔽气息,不过一双手的人数。 他教主父亲算一位,可现下应该正陷入自己的诡计中抽不出身才对。 难道是云汉的掌门和大长老?他的身份暴露了?那冷若冰霜的小妞竟没死成? 只在一霎那间,沈小已经一身冷汗。 可转念一想来人只是拍肩,说明并未起杀心,现下他警戒在心,那又何须怕他? 坦然而笑,先把眼前的面吃完了,然后才道:“前辈来的这般早,恐怕还没吃早食吧,不嫌弃的话,来尝尝我的厨艺?” 身后那人抚掌哈哈一笑,道:“你这混小子,心境和定力均属上佳,这都没被老夫吓个屁滚尿流。” 清澈若灵,听来如沐春风般的温暖,这声音不是那不修边幅的仙人是谁? 沈小心中骂道:“这老头子,为老不尊,都是仙人之体了,还这般小孩子心性,却来吓唬我这个晚辈。” 面上却莞尔一笑,好不乖巧地站了起来,将仙人请来坐下,把拖在地上的长胡子挽起放在桌上,站其身后替他捶肩按背。 “前辈怎么有闲心来这凡尘耍一耍了。是要去会见相好的吗。”装作四处张望,“让我看看是哪一家姑娘这么有福分,能被仙人临幸。” 仙人拍打沈小的手,正色道:“黄口小儿出言如此无状,怎敢如此污蔑老夫的清名。” 沈小也不害怕,嬉皮笑脸道:“孔子曰食色性也,可见此乃人之常情,亦是天道,怎就有污清名一说?” 仙人没有接茬,忽然道:“昨夜云汉可是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有人竟胆敢在眼皮底下杀人。更可气的是,他们还没找到这人是谁。” 沈小眼中透出一丝异样的光芒,试探问道:“怎的,他们找不到人就厚着脸皮来求教前辈了?” 仙人哼了一声道:“若是这种小事都解决不了,那也不足以称为天下第一了,不用你们出谋划策,老夫自己就把他们撵出山。” 沈小放下心来,转到身后,替仙人按摩脑袋,道:“仙人是舍不得小子,专程下山要把小子抓回去当座下金童的吗,不知玉女选好了没有。” 仙人闭目享受着他的按摩,缓缓道:“昨夜老夫夜观天象,见西方有妖星闪烁,更有数点杀星显现,有大劫将至啊。” 沈小打趣道:“前辈你尽哄骗我,昨晚明明云遮月隐,星淡无光,却来说什么妖星杀星了。” 仙人道:“这地方不太平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沈小按摩的手渐渐移至百会和风府两个穴位附近,语气寻常道:“前辈是来阻挡我的?”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莫说你只是个未登仙界的凡仙,只要是挡在他沈小前进路上的人,皆可杀。 仙人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要穴受制,依然轻松自在道:“我已脱离尘世,凡间种种与我何干。一切所为皆是天意,人不可与之抗。”说到最后一句,语气略有无奈。 沈小实在捉摸不透眼前这人,但他不阻拦自己便好,恭维道:“前辈超脱世外,无欲无求,小子实在羡慕难耐。”言外之意就是,老子就是俗人,不仅有欲求,而且欲壑难填。 仙人语气一转,语重心长道:“老夫只是怜你,不愿你走错踏错。天机难测,不是凡人能够窥探的,现在收手,犹未晚也。” 沈小呵呵一笑,道:“小子的事,就不劳前辈费心了,脚生在小子身上,这路该如何走,还用不着别人来说教。” 仙人语气忽然变得严厉,道:“你当真不听劝?” 沈小运气透指,反问道:“前辈不是跳脱人世,不闻凡尘俗事了?”最后一个字落音的时候,罩着淡紫光芒的手指迅速朝着仙人两道大穴按下。 先下手为强! 一道玄光气浪自仙人头顶散开,沈小双手被震开,微微发麻,连忙后撤两步,口中默诵心诀,身体四周升腾起几缕黑雾。 仙人冷笑一声,道:“黄口小儿也敢班门弄斧?” 霍然起身,右手高举过头,五指如簸箕般张开,作按下状。 无风,却白须翩然。 沈小只感觉身上压来一座大山,躬身弯腿,只是站着就已经费尽了全力。 这就是脱去凡胎之后的实力吗,更加让人向往了啊! 沈小告饶了,卖惨道:“前辈使不得啊,使不得啊。小子这腰板留着还有大用啊,指望着传宗接代呢,可别给压坏了。哎哟,哎哟,要断了,断了。” 仙人也并非真要收拾他,教训过后,也就收了神通,居高临下道:“略施小计,也让你知道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别妄想与天相争。” 沈小陪笑道:“是是是是,小子知道了,小子悔过,小子这就走好吧。”边说边腿。 仙人哼了一声,双手负在身后道:“罢了,老夫劝也劝过了,你小子一意孤行,熟知不是天意呢。一个个都是不听劝的,变数啊,变数,这人间,福祸难料啊!” 云屏半山,通天阶上,云汉门外。 两名身着敞裘、背负大刀的粗蛮汉子从怀里摸出一封红本帖子,递上前去,道:“受贵派掌门相邀,特来赴会。” 两名接引弟子眉头紧蹙,面面相觑以眼神交流一番后,将手中的那张帖子递了回去,歉然道:“两位道友,这不是我们派发的请帖。” 另一名弟子看见对方眼眸中闪过一丝怨气,立刻接口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承蒙两位将云汉挂在心上,为一纸书约不辞辛苦跋涉而来,实感激不尽。既已来之,何不入山暂留几日,让我等尽地主之谊,请两位赏玩赏玩云屏之美。” 说着含笑侧身做了一个有请的姿势。 这么一说,那两位果真也找不到由头撒气,可抬眼一望,台阶的尽头站着一排身着劲装、手持兵刃的云汉子弟,一个一个都蓄势待发。 这阵仗着实吓到了这两位汉子,心想如此严阵以待,只怕是不久会有血斗发生,他们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吗,还是别去凑热闹算了。 于是低声骂了句脏话,把那假帖子扔在地上,使劲儿踩了几脚后道:“要是让爷爷知道是谁在搞鬼,非扒了他皮不可!” 两位弟子望着愈走愈远的背影,一人道:“今天已经是第三批持假帖来应邀的了,这背后之人假借我云汉之名,将这许多人邀约而至,可是有何意图?是要让天下好汉来吃垮我们不是?” “唉,谁知道呢,明明好不容易才把百姓都劝走了,谁知道天一亮,又涌进来这么多人。”另一人指着上空光芒闪烁处,叹道,“你看,又来人了。” 这些人大多是昨天突然收到帖子,受宠若惊之下也顾不得帖子来得贸然,便火急火燎出发。 离得远的,脚程慢的,也不过是提前四五天收到帖子,且严格遵循帖内要求,秘密出发,就算在路上碰见了,也不以真情相告。 是以虽然来的人多且广,云汉的人也是在几个时辰前才得知消息,那时已没时间去澄清,只能任他们来了。 恰好遇上了门人被杀,女弟子重伤的恶劣事件发生。恐有好事之徒混在江湖友人中,长青子只有吩咐所有弟子,严守云屏山,禁止任何外来人员进入山门。 毕竟是正道第一门派,也不能对外失了礼仪,于是就出现了方才一幕,让他们自己知难而退。 云屏山,碧月峰,女子闺阁中。 重伤卧床的女子忽然睁开了双眼,朝地上吐出一口黑血,挣扎着下了床。 一开门,撞倒进一个女子的柔软怀里。 那女子一把将其扶住,欣慰道:“朱师妹你总算醒过来啦!师傅的丹药可真灵验,你快快回房间休息,好不容易醒来可别又加重了伤势。” 杏眼女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紧紧握住女子的臂膀,激动道:“大师姐,快、快去禀告师傅和掌门,是、是冷月星君,他来了!” 听到冷月星君的名字,被唤作大师姐的女子怔住了,欢欣的表情渐渐消失,最后演变成了咬牙切齿,全身颤抖着,杀气盎然,冷冷道:“太好了,太好了!等了五年,他终于出现了!” 身后的那把剑感应到主人的情绪的波动,也微微振动,发出微鸣。 朱师妹苏醒以及魔教少主现身云屏的消息被火速报往掌门长青子处。 长青子听到冷月星君的名字,一个个谜团似乎全都豁然开朗了。 山下杀人,假借云汉名义,广邀江湖人士来云汉的必然都是魔教所为,而仙人所说的劫难,恐怕就是魔教将与云汉在此地展开正邪大战,这些受骗应约而至的江湖人士中只怕就混有不少的魔教恶徒。 与正道第一门派开战,若胜了,那便能一举踏平九州十八郡,从此睥睨天下。 可魔教当真有这个实力? 难道妖兽大批量死亡的背后真相,会是魔教沉寂多时后打造出来的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刃? 一回想起在南岭虫窟中发现的诡异景象,长青子有些忧心忡忡,如今敌人已到了门口,没时间让他去推测真相。 只有以身殉道,血战! 忽然门外响起喧腾之声,长青子心中不安,恐是魔教之徒攻打上来,慌忙赶了出去。 远来镇,天已大亮,各路人马纷纷涌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蔚为壮观。 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擦踵,沈小在茶楼凭栏而望,乌泱泱的人群,臃肿的景象让他感到十分舒心。 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 沈小并不在乎广发假帖的事情败露,这本来就是一个拙劣的伎俩,很容易被人识破。可这个伎俩缺之不可,因为他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让自诩正道的门派无法出手阻拦他们前来的合理借口。 如长青子所想,真正收到了帖子的只有数十人,剩下的,就全是忠心沈小的魔教徒,他们伪装成正道人士,假装也是收到假帖而来。 全天下的江湖人士有多少,寂寂无名的又有多少,云汉亦或者其他名门正派哪里认得完这许多人。 光影斑驳,是有一大群飞鸟从云屏山飞出,遮挡住了太阳。 蛇虫鼠蚁,像是商量好的,一股脑儿全跑了出来,四处乱窜,所过之处惊惶一片。 有狗吠声,全镇的狗都叫了起来,一齐仰着脖子对着天狂吠不止。 沈小脸上却洋溢着憧憬,一脚踩在茶楼栏杆上,手中的茶杯被捏成粉碎,抬头望天哈哈大笑:“来了,总算是来了!” 天空一下暗了许多,太阳的一侧出现了一块黑影,且在逐渐变大。 是日蚀!民间也叫做天狗食日。 沈小跃上茶楼,振臂高呼:“兄弟们,随我一齐冲上云屏,夺取天运!” 长青子御气临空,吩咐众人道:“严守山门,别放入一个魔教恶徒!” 碧月峰最高巅,有一个女子束起长发,手持一炳秋水长剑,望着山下一拥而上的人群。 第31章 番外——八百年前之夺天运 “嘀嗒、嘀嗒” 岩壁上的水珠保持着相同的频率落到水潭中,已经滴落了有千百年。 这里是潮湿阴冷、永无天日照临的地穴深处。 在黑暗中,有一个女子颤抖的呻吟声,带着痛苦、兴奋和激动。 空旷的地方一直回响着这个女子的喃喃自语。 “孩子,你是最完美的,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孩子,你将带领我们,走出黑暗。” “孩子,娘真想见见你。” “孩子啊,孩子,去吧,去吧!”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神经质的长笑。 辛卯年,十月初一。 长街人声如沸,数千名江湖汉子高举拳头,响应着沈小的呼声:“夺天运!灭云汉!兴我教!” 沈青兴致勃勃,在楼顶上即兴编了个曲儿,边唱边舞,道:“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此诗句出自《诗经》,乃是暗指天下大祸降至的谶言。 天下兴亡与沈小并不相干,他要的是踩在众人的尸身上,去与那贼老天争夺人间大运,借此飞升! 站在茶楼顶端,沈小伸臂所指的,是云屏之巅。 根据血潭倒影中的预言,当太阳完全被月亮遮挡住的时候,天门将会在云屏金顶正上方打开,灵气浓度极高。 届时,人站立在山顶天门下方,便能一口气直冲天界! 群魔喊声震天,在沈小的带领下朝着云屏山奔袭而去。 所过之处,地陷三寸,卷万丈沙尘,群情激愤,连山都吓得瑟瑟发抖。 数百名云汉子弟站在漫山遍野,英姿挺拔巍峨如山,面无惧色,兵刃寒光熠熠执在手中,把生死全抛诸脑后,就等着掌门一声令下,便好冲杀下去。 敌多我少,为尽量减少己方的伤亡,只能化整为零,避免大规模的正面作战。 因此必须凭借着云屏的天然地势,以无可匹敌的俯冲之势将聚成一团的魔教徒冲散,引诱到山中各处,分而围剿。 长青子等到魔教众徒大半涌入了云屏山,知时机已到,手中青光剑劈空一斩,用环震群山的声音喊道:“众弟子听命!随我一起捍卫苍生,诛杀妖魔!” 云汉弟子声势滔天,一齐御剑飞天,如点点水滴汇聚成匹练瀑布,携万钧之力倾泄而下。 风起云涌,天地为之色变。 云屏山多密林、山谷和横岭,地势高低起伏不定。 魔教之中会御器飞行者甚少,绝大多数攀山而上,山道曲折陡峭,岔路又多,本就不适合群聚而行。 猛然遭遇飞泄而下的云汉子弟,慌忙招架还手,云汉子弟且战且退,魔教众徒中计,兴奋追赶。 领头指挥者此时已不知踪迹,群龙无首,乌泱泱的人群被四分五裂,东一处西一窝。 长青子山中眺望,他在寻找着沈小的踪影,此战,他才是最紧要的人物。 沈小去哪儿了? 他收敛气息,躲在了人潮最后面,等着双方人马冲撞到了一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山中的激战,他便化妆成了云汉弟子,从旁绕回山门。 魔教所有弟子都成了他的掩护,他的垫脚石。 他不在乎,从小的生存环境告诉了他,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天色愈来愈淡,太阳已被吞噬十之八九,再过片刻时候,便是日全食了。 沈小此时已经从旁绕上了云屏山,左右能听见打斗声,却看不到人影,心想:“得抓紧时间了。” 加快脚步朝着山顶出发,他不能御器飞行,那样太招眼了,随时都会被长青子亦或者其余云汉首座发现。 灵气灌注在双腿,身轻如燕,一跃便是数丈高,纵跃攀援速度又是极快,便是偶尔在山道中撞见了战斗,也是一闪即逝,众人只疑眼花。 过不多时,太阳只剩下边缘一小块,沈小也能看见山顶所在。 时不我待,成功就在眼前,此时他离战场已远,也不再担忧会被长青子等人发现,当即念动口诀,御风而上。 远方惊现一股凌厉的气息,像是带着刺一样,让人浑身一颤。 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只要来的不是长青子就好。沈小心中默默祝祷,头也不回地加快了飞行。 这个节骨眼上,当然是以赶到山顶为第一要务。 只听得一声猛喝:“无上雷劫!” 天上忽然落下一道惊雷,沈小本就是拼尽全力在往上飞,好比是自己迎着落雷而去,来得也意外,避之不及。 “轰!”一声,是惊雷后至的霹雳叠加上沈小高空中砸落在地上的巨响。 一个巨坑,周围百米内全是因冲击波而折断的树木。 沈小从尘烟滚滚的坑中冲天飞出,被炸得衣衫褴褛,一身狼狈。 这时候他才看清,站在高空中的,是一个青衣女子,手中的剑如一泓水一样清澈。她的头顶上空有一团乌云。 沈小着实没有想到,偷袭自己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年轻女子,这可实在是太丢份儿了。因为天色较黑,自己一门心思又放在已经触手可及的山顶,这才大意中招。 太阳已经只剩下最后的小黑块了,时间所剩不多,天门灵气能留存多久,血潭中并没有说明,因此为保万全,沈小必须第一时间赶到。 可没空搭理一个小丫头,吓走她就是了。于是将灵气爆满全身,化作威压逼人的人间恶魔朝她飞去。 可那青衣女子不为所动,眼角抽搐,已是怒到了极致,长剑指着沈小,喝道:“沈小!你杀我双亲,弑我尊师,害我郎君,滔天血仇,今日便叫你一齐偿还!” 话罢,挺肘一剑刺出,顿时掀起一阵狂风,化作一个长锥龙卷,青衣女子执剑置身其中,朝着沈小疾刺而去。 看来不打是不行了,只能速战速决。 沈小眯眼冷笑道:“原来是紫音那老娘们儿的徒弟,嘿嘿,小爷我这就送你们师徒团聚!”空中一个蹬步,骤然加速,如离弦之箭迎向刺来的风枪。 听到沈小辱骂自己尊师,青衣女子咬牙怒骂道:“恶徒,看招!”真气翻涌,裹挟了更多的狂风,枪头处的风压已可开山裂石。 山中血战不止,喊杀之声震裂沙石,云汉弟子实力强于多数魔教教徒,手中兵刃舞起来后就没有停下来过,魔教徒不停地倒下去,又不停地从后方补扑上来。 当真是杀之不退,杀之不绝,! 有些魔教人的兵刃低劣,砍了几下以后就卷刃了,索性兵器也扔了,以血肉为盾,挡下来云汉弟子的剑气斩,如果不死便有了反攻的机会。 仗着人多,以众敌一,前面的做死士,后面的便一股脑儿扑了上去,几个人互相拉扯着四肢,用力一扯,哪里还有机会反抗,惨呼一声后便见漫天血雨。 双方正杀得兴起不可开交,黯淡的西边天际,忽有一道粗厚的青光从地底直冲而上,映得半边天空惨绿一片,那光在半空中折而向东,竟是朝着云屏山而来。 有一定修为的人都察觉到了这道突如其来的光芒,心中诧异之极,纷纷休战抬眼观看,只有那些修为不足者兀自面目狰狞,厮杀不停。 就连沈小也骤然止身,双手一拍,散出一轮光圈,割破了青衣女子的风枪,将其逼退数十丈。 凝眉沉面道:“该死的,来了个大麻烦。” 云汉中庭,坐镇大本营的大长老额头上冒出滴滴冷汗,面色忧虑,问身旁的长青子,道:“掌门师兄,这从未有过的庞大妖气,该不会是......” 长青子面色沉重,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错了,错了,之前的猜想全都错了,沈小和魔教不是首要的敌人,他们并不能掀起什么风浪。 妖物的神秘死亡,体内妖气的消失,还有仙长所说的非人力可阻挡的生死大劫,全都是指向这束光啊! 长青子面色凝重,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青光剑,回头微微一笑,道:“长云,可敢随我一同去斩仙!” 这束奔涌而至的青光,便是凝聚天下十分之八的妖气而诞生出来的人间妖仙。 没有人能够想到,野蛮暴戾的妖兽、自私自利的妖精,竟然会甘愿牺牲自己的元神,以永世不得超生的代价,孕育出这只千百年来唯一的妖仙。 以纯粹妖气培育的,真正的万妖之王! 一切都已经晚了,如今妖仙降世,天下间除了凡仙,又有谁能与之一战? 可是仙人踪迹如何?没人知道。 回念起昨日仙长告诫自己坐视不理的一番说辞,还能奢求他会突然改变主意,现身力挽狂澜? 罢了,人间事,人来了!长青子知道,事到如今,除了自己手中的这把剑,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他也是人间第一,有什么好怕的。虽千万人吾往矣,何况只是一只刚出世的畜生! 挥一挥长剑,挺身便迎着青光而去。 大长老咬了咬牙,猛然一跺脚,骂道:“怕他个鸟!”随即祭出法器,跟随而去。 那光来得好快,刹那之间便坠落到云屏山巅,无数山石滚落,哀声一片。 长青子将青光剑自下而上一挑,崩裂滚落的石块尽数飞起,长剑朝前一挥,大大小小的石块朝着山巅弹射而去。 他自也紧随后至。 飞尘障目,他袖袍一挥,万千清风卷走尘埃。 面前是一只高约三丈的巨兽,模样似狗似狐,尖耳长嘴,全身通黑,尾后一根胳膊粗细的长尾。 这只巨兽站在山巅,如狼嚎月一样对着漆黑的天空,只不过它是大张着嘴巴。 长青子心中苦笑,想道:“真不知是不是上天的玩笑,民间俗语天狗食日,没想到就真的诞生了一只漆黑如墨模样半分似狗的妖仙。” 妖气弥漫,越是靠近妖仙,越是厚重。 这妖气不同于寻常妖怪的妖气,竟如野兽猎食一般,自发寻找着猎物,侵入体内蛊惑心神,意欲占据为主。 长青子不敢大意,察觉不妙之后,迅速排出妖气,以灵气罩住全身,抵御妖气的侵害。 大长老后脚也赶至山巅,刚踏入妖气重围中,就毫无提防的被篡夺了心神。看他双眸漆黑无半点眼白,两道血泪自眼角流下,是黑色的,像两条纹路。 手中的剑已经举了起来,慢慢朝着身前的长青子刺过去。 长青子刚将妖气排除体内,似乎对身后大长老的变化毫无察觉,没有做丝毫的防备。 黑妖仙身形不动,摇摆不定的长尾突然挺直如棍,直打长青子腹部,欲和大长老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长青子矮身一蹲,大长老的剑就和黑妖仙的长尾撞在一起,随后起跳后空翻,落到大长老身后。 左掌聚起纯元灵气,猛拍大长老后背。 大长老的七窍八孔飞出黑色的妖气,神智清醒过来。 他呼了口气连忙护住心脉,道:“这东西可真邪门儿,一不留神就栽了跟头。” 长青子摆出了攻击的架势,道:“诸事小心,这一战可不好打。” 黑妖仙尾巴受剑吃痛,厉声一叫,反扑过来。它片刻之前才出世,对于打斗还是颇为原始,全凭自身的蛮力。 长青子看出了黑妖目前的局限,心道:“必须趁此机会将其诛杀,否则等掌握了妖力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觑见黑妖扑落的方位,提前向后跳起,长剑放出万丈光芒,最后凝为一点,此招名曰“聚势长出”,朝着它的后颈窝直刺下去。 黑妖长尾扫动,欲来招架格挡,立于一旁的大长老岂能容它遂了心意,大喝一声,挥剑使出一招半月斩,拦下救急的长尾。 一点剑光隐没在黑妖身上,长剑刺入三寸! 只三寸,长青子便再也刺它不动。 黑妖仰着脖子怒吼一声,声波无匹,其爆发出的威力,更是影响到了空中、山下厮杀的人,纷纷掩住了耳朵。 长青子注意到黑妖的气息压迫感正在急剧暴涨,见它龇牙咧嘴,四爪在山地上抓出四个大坑,体格肌肉鼓胀起来。 “长云,小心!”他看出了黑妖的意图,奋力拔出长剑,提醒道。 空中响起一声惊爆,一道残影闪过,黑妖长尾如鞭一甩,大长老慌忙横剑招架,彼强我弱抵挡不住,瞬间酒被鞭打在地上。 长青子双目如火,呵斥道:“妖孽住手!”左手翻转,朝着大长老处扔出一件金钵法器,欲替他挡下黑妖的攻击。 可凡人炼制出来的法器,哪能挡得住妖仙的发怒一击。 长尾将大长老扫倒后,一掉头,转回来从上直刺了下去,把金钵连瞬息都没能挺过去,四分五裂。这一甩一刺两个动作一气呵成衔接迅速,更是引起了音爆。 大长老避之不及,被长尾刺穿,缠住身子后卷了起来,已奄奄一息。 长青子目眦欲裂,喊道:“长云!”运起毕身功力,以天罡正气剑去斩长尾。 剑尾相撞,黑妖竟然咧嘴一笑,这一剑斩在身上,只稍微痛了一点,它已了解到敌我实力的天差地别。 大长老忽鼓圆了双眼,“啊啊啊”的惨叫不休,圆胖的身体在迅速缩小。 黑妖在吸取他的功力,长青子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长老死去。 此时,最后的一点太阳也被黑影吞噬,一下进入黑夜,天空上只残留着一圈儿参差不齐的细微光线。 一个圆柱形的光浪从那那参差不齐的光线圈中落下,落地后在云屏山巅激发出波及百里之遥的劲猛的气浪。 排山倒海而来的压迫感,就连黑妖也不敢轻举妄动,将已成人干的大长老一甩,尾巴尽数插进地面,四爪紧抓地面。 长青子也暂停攻击,以长剑插地,蹲在地上。强风袭来,似乎是要把他的皮肉都吹得一干二净。 山巅上弥漫的妖气也飞散四处,虽然只有一点一滴,被人所吸入后依旧变得暴戾噬血,山间的战斗更加凶残! “妈的,竟然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沈小望着山顶发生的一切,恨恨骂了一句,转过头来,双目瞪出星火,“你这烦人的八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妖光坠落的时候,沈小看见长青子朝着山顶飞了过去,不想落后于人,也准备飞身前往,可青衣女子不依不饶,竟接连降下数道“无上雷劫”来拦截他。 就这一步之缓,天门已开,而他竟然不是当场的第一人! 筹备了数月,就因为一个女子,就让他与天运擦肩而过? 沈小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为了今天,他已经抛弃了一切,他必须要成功! “肯定还有机会,一定还有机会!”沈小看着沐浴在光浪之中的黑妖,妒火焚烧。 青衣女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此生的目标只有杀了沈小,见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又忽然望着山顶走神,背后露出破绽,以为是天赐良机。 凝聚起一道剑芒,捏个剑诀就朝着沈小刺了过去。 这一招名为追风千里,是她最后的杀招。 她武功修为远不如沈小,身体素质自然也比不上,于是只有以快取胜! 快,快到让他来不及反应,就能要了他的命。 追风千里,千里之外一剑可追风。 追得了风,却追不到沈小的命。 沈小怒火中烧,面沉如水,只一招手,风,就停了下来。 青衣女子先是瞠目结舌,继而变得平静,淡淡苦笑,自语道:“爹、娘,师傅,周郎,抱歉了。” 额上一冷,已多了半截铁片,那是自己的秋水剑啊。 沈小杀了青衣女子后,准备前往光柱处,又有一人执剑从下方冲了上来,气浪逼人。 来的不是等闲之辈。 正是云汉首座之一的紫阳真人,他杀了魔教长老之后便立即赶了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女弟子已被沈小所杀。 眼前这人模样,头发散乱入魔,一张脸冷硬如石。因为错失了天运良机,沈小彻底发怒了。 发怒就会冲动,冲动就难免会有疏忽,紫阳真人心中有了底,戟指怒道:“你就是魔教少主沈小吧。犯我云汉,杀我门徒,拿命来偿还吧。” 沈小歪了歪头,浑身黑气弥漫,一字一句道:“一个个的,全都要来阻拦我。” 紫阳真人执剑在胸,正义凛然道:“今日,老夫就要为人间除去一大孽障!” 沈小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捧腹大笑,嘲讽道:“就凭你,也配?” 狂风已止,长青子仰天狂吼,拔出长剑,只一剑,就朝着黑妖仙挥斩出数道剑浪,一浪比一浪凌厉劲猛。 黑妖被斩得退后了半步,沐浴在了直达天界的光柱中,只吸气发出一声嘶吼,就将剑浪悉数破解,不愿和长青子过多的纠缠,后腿在地上一瞪,“嗖”的一下,竟直冲云霄而去。 脚下的云屏山承受不住黑妖的脚力,地面竟裂出数道缝隙,一直向下迅速延伸,隐隐有地裂山崩的形势。 长青子见状大惊,立即发功传声,道:“山要塌了,大家速速逃命!” 这一声音传遍山野,众人恢复心神,停止了打斗,地动山摇站立不稳,大呼小叫着四散奔逃。 长青子抬头望天,一片漆黑,已找不到黑妖的踪迹,一步跃到光柱中去,体内发生的异样让他大惊失色。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魔教少主和群妖不惜牺牲一切也要来此的目的,决计不能让他们达到目的! 他剑眉一扬,目光凌厉,只在光柱中站定了片刻时间,脚下的山石已经轰然垮塌,而他也一飞冲天,只留下淡淡清风。 地面的景物在极速缩小,九州大地一览无余。 越往上,空气越稀薄,温度越低,长青子凝气护在周身,功力深厚,全然不受影响。 冲破云海,他终于见到了那只黑妖,它漂浮在在一颗硕大无比的星体之前,大张着嘴巴。 那星体看起来好黑,只外圈有亮白色,表面坑坑洼洼,其后是一颗更加庞大的,散发出炽烈光芒的星体。 云海之上的世界以黑色为主,点缀着无数散发光亮的星体,那无边无际的虚无和万籁俱寂让人心生恐惧。 长青子心道:“这里便是天界了吧,黑妖背后的该是月亮,更背后的就是太阳了。” 他浑身披着淡金色的光芒,短时间内倒是不必担心空气的问题。 人间的天地灵气正源源不断地升聚上来,而黑妖正在吞食这属于全天下生灵的灵气! 长青子不敢想象,它若是将这庞大的灵气化为己用,将会变成什么样的恐怖存在,只怕是凌驾于神仙之上了。 到那时候,人间是否就会沦为妖物的囊中物了? “孽畜,你的狼子野心休想得逞!”长青子大喊一声,才发觉发不出一点声音。 凝气一刺,一点星芒消失在黑妖的皮毛上。 长青子的攻击对它来说已不痛不痒。 一咬牙,猛然飞身冲到黑妖头顶高处,将青光剑化作一把百丈长十长宽的巨型光剑,当空高斩而下。 这招果然奏效,虽然无法重伤黑妖,却一剑将它拍出了光柱之外。 进食中被打扰的黑妖恼羞成怒,双眼露出凶光,朝着长青子猛扑过来。 好快、好猛的劲道。 长青子横剑当胸,挡住了这一击。 可仙人之力岂是凡人之躯可以承受的。 青光剑破碎成数块铁皮,在冲击之下倒刺入长青子的体内,戳出数个血洞,全身宛如遭受了陨石重击,两百多根骨头碎裂,一大口鲜血喷出。 鲜血留在了天界,可长青子人却如星火般坠回人间,落到崩碎的云屏山,竟在山土中砸出了千丈深的坑洞。 也是天之侥幸,所落之地正好是光柱照射之内,长青子残留一口气躺在坑底,全身残破,已动弹不得。 人与仙的差距实乃天差地别,以人之力与仙斗,当真是痴人说梦。 长青子能够感受到,地之灵气正在迅速的飘升飞离。 云屏是全天下的灵气宝地,若真叫这只黑妖借着日食之机,将天地灵气吸食殆尽,谁知道人间会成为什么样的地狱。 可是他好累,全身的疼痛都消失了,他连身体都感觉不到了,眼皮好沉重,好想睡啊。 就这样吧,他已经尽力了,只能听天命了。 眼皮耷拉着,耳边忽然响起了哀嚎声和乞怜声。 “救救我。”一个被冻得烂手烂脚的脏小孩浮现在他眼前,“救救他们。” 小男孩伸手一指,那是一片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的凄惨之景。 这个小男孩就是未修道时的长青子。 “咳咳,咳咳。”长青子咳出大口大口鲜血,肩膀动了动,双眼奋力睁开,看着小男孩可怜巴巴的眼神,气若游丝道:“是啊,救救我,救救他们,救救天下苍生!” 说到最后的时候,不知从哪儿蹦出来一股力气,几乎是喊叫出来的。 从地底深处源源不断冒出的地之灵气奔涌似海般进入体内,化作筋骨支撑起他的身体,化作血肉让其经脉运转自由。 一半是血肉身躯,一半是青光灵体。 破!破!破!给我破! 呐喊声响彻天地间。 长青子不断吸入灵气,如洪水决堤,他强行冲破境界,终于,呼出一口清气,他重新站了起来。 体内满溢出力量,目光矍铄,右手一扬,一柄青光灵气凝聚而成的剑出现在手中。 只听他掷地有声道:“这一剑,当可斩仙!” 只是一闪,他人已经飞到了云海外。 此时的黑妖已经吸食了大量的天地灵气,体型缩小了数倍,只有丈高大小,浑身披着金灿灿的温煦光芒,将身后的太阳都对比得暗淡了不少。 人间,因云屏山蹦,云汉和魔教双方都伤亡惨重,被这天灾给震慑住了,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几个首座被魔教高手缠住,脱不得身。 空中,一团紫光和一团乌气,是沈小和紫阳真人两人正斗得激烈。 霞光万丈,紫阳真人的一手剑舞得密不透风,却也奈何不了沈小,两人打得有来有回,暂且不分胜负。 天边乌云滚滚,接二连三落下天雷,打在沈小身上,他带出来的法器悉数用上,与这真正的无上雷劫相抗衡,坏了一个立马用另一个顶上,倒也不惧怕。 战局陷入胶着,紫阳真人有些气急败坏,自己使出了全力,竟然连一个黄口小儿也战不下来。 沈小更是着急,杀了一个女弟子,又来了一个更棘手的。眼看着长青子和黑妖陆续从光柱之中消失,这天运留给他的还能有多少,更是急不可耐。 两人怒吼连连,什么招数法宝都弃之不用,尽是蛮拼蛮打,斗得不可开交。 忽然天上坠落一物,引起大地震动,那一瞬间,紫阳真人察觉到长青子的气息消失了,心中一震,分了神,露出一个破绽来。 沈小却不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欺近身前,指尖凝聚黑气,只往前一抓。 “嘿嘿,不是要除掉我这个孽障吗?来试试啊。”沈小将手从紫阳真人的胸口抽出,浑身是血,面目狰狞,当真有几分妖魔状态。 紫阳真人真气泄散已没了力气,同手中的剑一起从空中跌落。 “来啊!还有谁要来阻我,全都来啊!”沈小将手中心脏捏爆,朝着四野大声呐喊,却被长青子的破镜之声压下。 解决掉了所有的碍脚石,沈小慌忙朝山顶一望。 感受到了长青子异常凶猛的真气,但可喜的是,那从天泻下来的光柱还没有消散,日食也还没有结束。 沈小东倒西歪地飞到那光柱之中,这充沛的天地灵气在缓缓消解他的伤痛疲乏,让他感到十分的舒爽。 “哈哈哈哈,老天待我不薄!还有机会,还有机会,我一定能飞升,一定能!”沈小张开双臂,让光柱尽情洒在身上,模样如痴如狂。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从身边飞过,把沈小的衣服全部吹散,赤条条的。 是有一半灵体的长青子重返天界。 沈青察觉到周围的灵气都在这光柱中腾升,便也学着长青子和黑妖,朝着上空飞去。 嘶,有些冷,他缩了缩脖子,抱紧肩膀,有点呼吸不畅。 他的修为比不上长青子,又因为在和紫阳真人一战中受伤,消耗太多灵气且补充不足。这一路飞天,他把灵气全都集中在了御空飞行上,于护身就弱了许多。 越往上,灵气腾升的速度也越快,他恐惧会被人把天运率先夺完,连周围的情况也没多加思索,一路猛冲,终于出了云海。 不过眼前的景象却让他说不出话来。 在这浩瀚的天界中,对比着周围庞大的星体,两个渊渟岳峙、浑身披着璀璨金光的人和妖就像两粒尘土,不值一提。 “这里太拥挤了,你就别来添乱,给我滚回去!”长青子袖袍一挥,一股无形的巨浪真气澎湃而至,将好不容易上来的沈小又推了回去。 “操你大爷的!”沈小怒骂。 脱离天界的最后一眼,他看到两道金光冲撞在一起,冲激出的光芒将黑漆的天界都照亮一大片。 在人间的人都仰望着上空,疑惑这突然出现的一阵光芒。 长青子本是想把沈小送回凡见,让他没想到的是,天寒入体,短时间内已经冻结了沈小的经络脉门,真气凝结无法运转。 此时的沈小,与凡人无异! 急速地坠空,寒冰般的躯体在霎那间变得炙热起来,这极冷与极热在瞬息之间转换,竟然导致他的身躯土崩瓦解,逐渐化为灰烬。 “混小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现下后悔了吧。”忽有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沈小已无暇去思考这是谁在说话了。 本来是想夺天运飞升,却发生这许多变数,一不小心还落了个神魂俱灭的下场,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现世报? 他妈的,下半身都没了,叫老子今后怎么娶媳妇儿! 沈小发出了最后的感叹。 在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一束金光,从漆黑的天界直坠而下,隐没在了无尽的黑色中。 谁胜了,谁败了? (好了,这个故事暂时完了,两本书都扑了,下次是不是应该换个马甲来写新的。) 《江湖照夜行》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