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非生》 第1章 公主 清晨凉爽的微风吹来,在四面开敞的石廊下游走,还带着些微晨露的甜息,好不沁人心脾。公主闭着双眼,享受着清风流过肌理间的独特质感,不过与其说她享受着风,却不如说,是风在享受对她酮体的爱抚。她裹着抹胸,诱人的无暇肌肤白到发光,抹胸之上精致的锁骨仿佛枷锁了旁人的心,令人忍不住想探出指腹,去体会那凹凸间的玲珑,丝绸的裙摆长长地拖在地上,好似自九天流淌而出的花溪,染出人间的一片芬芳。如果自治州也有一面魔镜,或许它会对公主说:“您是全州最美的女人。” 她出生的时候,自治州降下了久旱后的第一场甘霖,却在雨停的傍晚,天空耀出最绚烂夺目的一幕晚霞,在她十几岁的时候,人们便已开始震慑于她那初现的,极致的美,一年年过去,她的登场次数虽不多,但每次现身,都能带给人们相较于上次更大的震撼。二十几年过去了,她的美已经成了自治州的传说,成了自治州引以为傲的瑰宝。 公主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任由婢女在她精美到极致的脸上再添姿色。其实,如此完美的脸,本该没有婢女发挥的余地,因为多一笔都是画蛇添足,但今天是圣父节,名国的传统大节,公主要为电视讲话做准备,她要让自己在镜头之下展现最好的状态。 两个婢女走到庭园之中,拿着色卡对比着天色。 “色度?” “32号白偏灰。” “未来几个小时也是如此吗?” “气象台告知今天一整天都是阴天。” “温度和湿度?” “9点钟转播时,预计28到30度,湿度75%。” 她们回到公主身边,打开一整面折叠柜,按天色和温湿度指标找到对应色号的粉底液,开始为公主上妆。 另一个婢女跪在公主身旁,手握一把带油腔的梳子,润发油随着婢女的压动,均匀地从油腔内渗到梳齿上,她温柔而小心地为公主梳着如黑瀑般的长发。 “今日非大庆盛典,项链挑素雅为宜。” “是!” 司珍婢女拿出了一件较为庄重的项链,指腹蘸取蛛丝膏,在项链上每隔一段距离轻点一下,后仔细地为公主佩戴上,并调出最美的弧度,有蛛丝膏的加持,只要人体的运动是在正常范围内,那项链就能维持特定的形状不变。 可就在她为公主调整好项链角度后,手触电般凝滞住了,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主事婢女看出了她的反常,上前用眼神询问。司珍婢女用手指轻指了指公主的脖颈,她们都用眼神和手势交流着,谁也不想引起公主不必要的注意。 主事婢女看懂了,因为公主脖颈处,有一条极不起眼的颈纹,她皱起了眉头。对于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而言,颈纹是再普通不过的岁月痕迹了,可面前的女人是公主,她的美以及超越凡人,所有人都视她为女神,她长皱纹就仿佛神会发烧一样令人无法想象。 公主感觉到身旁气流的轻微扰动,睁开了杏眼。她的眼,精致如画,眼的动,流光溢彩的,可眼神,却是寒冷的,仿佛和她的美一样,触碰之后,令人不禁颤抖。 婢女还未来得及收敛惊慌失措的表情,便被公主悉数看在了眼里。 “怎么了?”不怒而威。 婢女噤若寒蝉。 公主转过身子,对着面前的镜子仔细端详起自己的脸来。这是面特殊的镜子,因为镜中的画面,左右是相反的。两分钟后,公主突然秀眉微蹙,她的目光,锁向镜子的右下方,她颤抖着抬起右手,似不敢相信般,慢慢探向了自己的左颈,婢女们瞬间紧张了起来。 “啊——”凄厉的尖叫划破王宫静谧的清晨。 高贵的血统和绝世的容颜,使公主最不起眼的动向都能成为民众关心的焦点,每次的电视转播,不论人们最初出于何种目的来观看,最终的注意力都会被诱拐到她摄人心魄的容貌上去,并在几天内,成为街头巷尾挥之不去的话题。于是,对民众而言,她讲话的内容便从此不再重要了。 可今天,对于她自己来说,讲话的内容也突然变得不重要了,因为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道颈纹上,仿佛是一道刺目的伤疤,一抹肮脏的污秽,挥之不去如梦魇般缠绕着她。 十点钟,王室秘书推开了电视台导播室的大门: “今天所有录像,全部播放公主殿下正面或右侧脸的镜头,删除左侧脸部镜头。” “可是,我们刚才看了下,有几个镜头,左侧机位录得好。” “不行,那几个镜头,如果右侧机位录得不好,就删掉公主的画面,播放景物。” “为什么呢?” “放大!” 王室秘书很隐晦地朝着闭路电视上一个左侧机位镜头指了指,电视台的员工虽然看懂了,但深不以为意。 “删了吗?”一道冷厉的女声突然由远及近在导播室响起,所有人触电般全体起立行礼。 “公主,有几个镜头确实是左侧机位录得好,如果您觉得有问题,我们有专业的修图人员,可以将某些部分做美化。” 公主慢慢走近导演,凌然的气场仿佛南极寒冰逼来,生生让导演觉得背脊发凉。 “你觉得,我会让一个陌生的男人将我的身体部位放大,然后随心所欲地修修改改?” 导演出了一身冷汗。 “我不会说第三遍。删掉!” 第2章 全鱼宴 圣父节,同样也是公主的生日,白日的公务过后,公主晚上在王宫麟趾殿举办私宴,出席皆为素来交好的亲贵,所有人面前一案,等待公主宠信的小厨子,献上一席全鱼宴。 丝竹声响起,一群婢女鱼贯而入,在每位宾客的食几上放置了一个银质食盏,食盏有银盖,谁都看不见里面是什么食物。当众人的注意力被食物吸引时,舞姬们聚拢向舞台中央,随着音乐散开后,舞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巨大的“蚌壳”。突然,“蚌壳”渐渐打开,露出了一颗硕大而滚圆的银白“珍珠”。正当宾客们不明就里时,“珍珠”动了起来,仿佛花朵绽放般舒展开来,变成了一位俊俏男子。男子浑身银白,只有面露酒晕般的嫣红,在灯光下煞是好看。音乐铿锵响起,男子随音乐旋起了舞圈,越转越快,此时,宾客们发现,原先男子的银袍上不起眼的杂乱花纹,在男子的高速旋转下,突然形成了一只眼睛的形状,纷纷称奇。 “晕不晕啊,你不晕,我都看饿了。” 男子闻言慢了下来,英俊的脸上露出调皮的笑容。 “哎呀,演戏演全套啊,让我跳完嘛。” “你不好好做厨子,学人家跳什么舞呀。不务正业呢!快停下,把舞台让给正主儿!” “这不是,为了博你一笑嘛!”说着,银袍男子离开了场中央,另一个同样装束的男子从蚌壳背后跳出,替补了空位,那才是“龙王子”本尊。 男子来到公主面前,单膝跪地,从腰间“瞳孔”的位置掏出一只白色的礼盒,慢慢打开,一枚完美无瑕的硕大珍珠呈现在男子手中,熠熠发光。 “天父是天上的太阳,您是人间的明珠。” “就你会讨我欢心。” 就在宾客发出阵阵惊呼,公主露出满意之色时,男子不合时宜地说了声: “别急别急,大家也都有啊。” 说罢,婢女们同时打开了所有宾客面前食盏的盖子,竟然都是一模一样的闪耀珍珠,惊呼声更高了。 一位小姐面露喜色,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面前的璀璨珍宝,滚圆的珍珠在她的拨弄之下突然调了个个,竟露出了一颗煞黑紧瞪的眼珠子。 “啊——” 宾客之中爆发了阵阵尖叫,胆小的姑娘们一个个花容失色,原来,珍珠是中空的,里面填着巨大的鱼眼,珍珠贴着盘底的一面便是死鱼的瞳仁,乍一翻过来,将毫无心理准备的娇小姐们吓了一大跳,一个个捂着胸口,有的甚至直接从矮榻上跌了出去。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你使坏可是出了名的!”众人惊颤的画面逗乐了公主,仿佛烽火戏诸侯一般。 男子趁势将手中货真价实的珍珠献给公主,接着他拿起案几上的工具,将公主食盏中的鱼眼从“珍珠”中剜了出来,逼真还原着古代行刑者剜罪者眼睛的动作,煞有介事。 “尝尝。” 公主丝毫无所畏惧地将圆溜溜的眼睛吞进口中,面露惊喜之色。 “嗯,好嫩,鲜嫩多汁啊。” 胆大的宾客也开始尝试起来,其实鱼眼并非什么不可忍受的食材,只是出场方式略骇人而已,但品尝过的宾客们纷纷赞不绝口,引得有心理阴影的宾客也开始忍不住动筷。没有一丝腥味,入口轻咬,竟爆了半口的汁水,适才的心惊一扫而光,宾客们瞬间便沉浸在美食之中。 “你往人家眼珠子里注了水?” “我那么无聊吗?”男子一脸无辜地望着公主。 “那怎么能这么多汁水的呢?” “有个词,叫目眦欲裂,形容极度生气。说白了,就是情绪无处排解造成的眼压升高,而引起眼压升高的途径就是房水的集聚。”男子轻描淡写道,“高眼压对生物体有负面影响,但房水本身的成分并无害,所以,要让鱼眼多汁,我不过就是使点手段,让活鱼生气罢了,在眼压极高的时候,将鱼一击毙命,再迅速剜眼入锅,这汁水,可就完美锁住了”,男子得意道,“哈哈哈,房水可都是鱼活着的时候主动流入的,灵动得很,再加上我炉火纯青的烹调技术,便溜圆又多汁了呢。” 一位十几岁的少女兴冲冲地侧躺到公主身边,和男子对视道: “但鱼瞳为何是绿色的?” “郡主,我这是在向绿藻致敬呢。”男子一脸宠萌,“古语说,吃什么补什么,这其实是很有智慧的话。”男子在主座的台阶上坐下,面朝一众宾客,“你们知道眼睛是怎么来的吗?” 见宾客们都一脸懵逼,男子起了兴致: “眼睛是吃来的!原始的海洋生物本是没有眼睛的,但它们的主要食物是绿藻,而绿藻进行光合作用有趋光性,生物吞噬了绿藻,未被消化的绿藻慢慢在生物体内积聚,便使生物也具有了感光能力,久而久之,经过不断的进化,最终形成了眼睛。我这道头菜,在鱼瞳位置点缀绿藻,便是在怀古呢。” “你这第一道菜就这么重口味,把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后面还得了?” 宾客中的众女子们听了,不禁身子一抖。 男子微笑着拍了拍手,十几个男仆端着半臂直径的银盘入内。 “第二道菜,那个,就叫水龙套吧。” 这次宾客们一眼便瞧懂了那是什么——蛇肉,蛇皮都还在,然却被掐头去尾,只留了中段最粗壮的一截,可未免,也太粗壮了,胀大得仿佛粗木棍一般,中间果然填塞了东西。男仆们一人持一条钩子,插入蛇身中间的肉里,用力一抽,一整条肉便顺溜到了银盘上。宾客们提着心胆尝了尝这其貌不扬的肉,却发现出奇得有韧劲,且带着清蒸蛇肉的清香,极具风味。 “这是什么肉,很柔韧啊,很有嚼劲啊。” “被蛇咬过的肉,风味自是不同。” 女士们又是花容失色,一位小姐忙问:“有毒吗?” “放心好了,毒液流进血液才会起作用,你们是吃进去的,消化酶会分解蛇毒,不会中毒的。而且我是特地找的毒蛇,因为蛇毒的成分是蛋白质和多肽,那可是美容养颜的圣品呢!” “那你说说,这肉这么有韧劲,也是蛇毒的功效?” “自然不是。”男子巧笑的眉眼美得摄人心魄,“蛇能吞比自身体型大很多的猎物,但吞噬的过程却艰难,你们可能都在电视上见过,猎物尸体在入蛇口到蛇腹的过程中,被蛇柔韧的身体不断挤压放缩,我就是利用这一点,让蛇做了这肉的按摩师。你们案上的每一条肉,都经过五条蛇的吞噬按摩。每当一条蛇将肉吞下,我就截断蛇身,将肉取出,再让第二条蛇继续吞。” “瞎说,蛇只吃活物,不吃死肉。你怎么能让五条蛇吞同一条肉?” “蛇之所以不吃死肉,是因为死肉没有温度,蛇是通过热能感应捕食猎物的,它不是不吃死物,而是它的身体结构使它根本看不到死物。所以我只要将肉加热,再进行拨动,使它看上去像活猎物,那蛇自然会上当了。” “第三道菜,炸小鱼。” 可婢女们拿上来的,却是每人一条活鱼,确切地说,这道“菜”,是每人一个小型水族箱——玻璃的小箱,里面游动着一条洁白且极为飘逸的鱼,甚是美丽。 可是没有火啊,怎么炸鱼?而且鱼竟然是活的?所有宾客,都无从下嘴。 “哎呀,你别卖关子了,这怎么吃啊。” “首先申明哦,这些鱼都辟过谷了,肠子里干净得很啊!” “所以呢?难道让我囫囵吞?你不是要炸鱼吗?”郡主很是不解,睁大眼睛看着男子。 “炸!”男子一声令下,为首的婢女突然转动手中一个控制装置的按钮,霎时间,所有人眼前的小型水族箱内都传来一声闷响,刚还闲适游泳的鱼转瞬成了鱼渣滓。 这炸法…… 婢女们扭开每个水族箱上的小口,插入一根吸管。男子对所有宾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炸好了,大家可以直接喝。这是深海鱼,也辟过谷了,身子干净得很,比刺身级别还高。” 公主直接看向男子,却不动嘴,宾客们见公主没动,也都齐刷刷看向男子,仿佛就是在给他一个舞台做解释,这鱼,怎么突然就“炸”了? “这种鱼,叫狮子空灵鱼,它生活在深海,多深呢?”男子故意一顿,“马里亚纳海沟。” 有些宾客瞬间就懂了,但还是有人不明就里。 “8000米深海,那里生活的鱼,身上承受着700个大气压,这种压力,坦克都能被压扁。但如果已经适应了那种水压的狮子空灵鱼突然上了岸,来到大家面前,那结果就是——‘噗’!”男子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大胆的宾客吸了吸水箱内的鱼肉,却被这顺滑到极致的口感吸引。 “高强水压下生活的鱼,骨骼薄若无骨,肌肉组织异常柔韧,纤维也出奇得细密,虽有实身肉体,吸食却起来丝毫不会有滞涩感,反而鲜嫩爽滑。” 男子忽然提起酒杯,站起了身,高声道: “值此良辰美景,怎可少了琼浆玉液呢,让我们端起酒杯,共敬公主殿下寿与天齐,您永远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此时,宾客们才注意到,自己的案几上,竟然有个酒杯?也怪不得大家,这食案是黑色的,酒杯也是黑色的,不仅黑,而且是通体漆黑,可即便是“漆”都不足以描述它的黑,因为漆再黑,遇光也能所有反射,可这酒杯,竟黑得像个黑洞,不仅吞噬着一切的光和声,甚至人的神思仿佛也会被吸噬进去。 气氛尴尬起来,宾客们开始交头接耳,因为每个人起初都以为只是奴婢疏忽了为自己添酒,可环顾四周大家才发现,所有人的酒杯里,竟都没有酒?公主的酒杯中,也是如此。 “来人,添酒。”公主下令道。 “不用啊,大家的酒杯中,已经有酒了。”男子微笑着。 此时连公主都略觉得莫名,这酒杯虽黑到出奇,可也是敞口的,一眼望去,里面有没有水,这点还是能分辨的。 “公主细看。” 男子上前,捏住公主酒杯的杯脚,轻缓地晃了晃酒杯,只见玉液般的发光液体神迹般突然出现在杯中,随着男子的手部节奏一起在杯中晃动,可一待男子停止动作,那发光液体便如蒸发般瞬间消失了? 公主禁不住好奇,自己提起酒杯晃动了起来,情形却如出一辙。这酒从哪儿来?又去了哪里呢? 宾客们看着公主认真的表情,才知道男子不是在戏弄自己,也跟着把弄起各自面前的酒杯来,一阵阵惊呼声此起彼伏。 当真怪异,若说这酒杯底部有空腔,也是有可能的,可若酒水能自由流进流出,那杯底应该有孔洞啊,可不论如何细瞧,杯底除了黑漆抹乌一片,什么洞也没有,酒水就这么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 男子将自己的酒杯和公主的酒杯都放在案上,将自己酒杯中的酒倒向了公主的酒杯,所有人都看见了那极为夺目的发光液体倒落的全过程,可再一瞧公主的酒杯,依然什么都没有?连水滴都不剩! “你别卖关子了,这怎么回事啊?” “郡主稍安勿躁,何不静下心来,细品这明光玉液呢?” “我不,你不说这杯子怎么回事,我就不喝酒。” “哎呀,我的错,怎么就让这破杯子喧宾夺主了呢?我可是花了好多心思在这酒上的呀。” “这酒很醇香,可除了会发光外,还有何特别之处吗?”公主竟不声不响品起酒来,唇边沾的点滴碎液令本就丰润的唇显看起来更晶莹剔透了,这将男子看得入了痴,伸出手拭了拭公主嘴角的遗液。 “怎么就不特别了呢,这可是前无古人,天底下第一坛水母酒啊。” “海蜇泡酒?”郡主还在玩弄杯子。 “不是泡,是酿!将水母置于火釜中,便可失形化水,冷却后加酵母菌和糖便可酿酒。简单吧。而且水母体内有发光菌,留在酒内,酒便自然具有了生物冷光,这灵动的灼灼之光,极好地契合了琼浆玉液的意境。” “酒杯是什么道理?” “别急啊,你等我说完啊。” 公主示意少女稍安勿躁,少女斜躺到她怀中,任公主随意而慵懒地抚着自己的秀发与侧颜。 “这酒还有一点极妙!便是我用的水母品种——灯塔水母。这灯塔水母可是自然界迄今为止发现的唯一一种长生不老的物种,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公主摩挲着少女脸颊的手突然一紧。 “呲~疼!”少女娇嗔道。 “怎么个长生不老法?” “因为灯塔水母在达到性成熟后可以重新回到水螅型状态,并且可以无限重复这一过程,从而拥有了返老还童的能力。所以,只要水母本身不被猎食者吃掉,它们的生命就可以无限循环,从而长生不死。” 公主不自主地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案几上的酒杯,杯子仍然漆黑一片,仍然毫不见酒,可这内盛之物的意义却突然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那杯子呢?杯子呢?”郡主丝毫不关心所谓的生命循环,她还在少女时代,死亡和衰老对于这个年纪的人而言,太遥远,遥远得仿佛自己永远都不会老,不会死。 “本末倒置啊!唉……好吧,来说说杯子。大家可能都听说过天堂鸟,可未必听闻过透黑天堂鸟。这种鸟胸部有一种羽毛非常黑,但这黑并非来自于色素黑,而是源于结构黑!” “什么是结构黑?” “那黑洞为什么黑呢?是因为极大的引力使得光都无法逃逸,人眼接收不到光信息,那么在人看来,黑洞所在区域便是纯黑的。同样的,结构黑也是异曲同工,即将光锁住,只是手段并非引力,而是利用一种奇特结构。透黑天堂鸟的胸羽尖端分布着一种名为羽小枝的微结构,羽小枝上还覆盖着大量更微小的分叉结构,当光线照射到这种结构的羽毛上时,无法被反射,而是在这些微小的结构形成的空腔间来回来反射,换言之,就是光被困住了。人能视物,是因为光投射到物体上形成的反射,既然光被锁住了,那么你便看不到这个物体了。若你往黑漆上喷气态金,黑漆会呈现金色,可你若往这种结构黑的羽毛上喷气态金,金会完全被黑结构吞没,看不出丝毫,所以结构黑的效率是色素黑所不能比的。懂了吗?” 男子看向愣愣的郡主,郡主面露难色,仿佛头绪也被结构黑困住了,理不出门道。 “我只是利用这种结构制作了一种新型材料,覆在酒杯表面,又在杯底垫了多层结构黑材料垫片,如此倒入酒水时,酒水会没入空腔结构,但由于这种特殊结构能困死一切光线,所以当你看向杯底时,便无法通过反射看到任何孔洞或者酒水,如此便以为杯中无酒了。” “你大学是什么专业的?”郡主好奇道。 “我?我是个厨子。” “嗯,是个情报专业的厨子。” “哎呀呀,老底被公主揭穿啦!” 男仆继续报幕: “王子的龙宫终于被攻破,他和莲姬被逼上了王宫最深处的孤楼,周围满是连天的烽火和冲天的号角。莲姬眼中噙满泪水,若不是为她,王子怎会被逼至今天的绝路,悔恨至极的她傻傻地想,是不是若她不再存在,一切就能重来,王子就还是王子呢?突然,她决绝地冲向王子手中的利剑……” 女演员飘逸柔软的身体随丝竹音渐渐摔落在地,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即将离“王子”而去的灵魂。“王子”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你终究不懂,”男仆以“王子”的口吻报幕,而银袍男子看着场中的这幕,却仿佛自己就是那悲剧中人般,难以自已地同时翕动起了嘴唇,“你才是我活下去的意义!” 饰演“王子”的演员猛地提起剑,报幕员继续: “就在王子即将自刎之时,叛军攻上孤楼,阻断了王子的解脱之路。叛军将王子押下天牢,残忍地折磨着他,并最终判决他在天下臣民面前受凌迟之刑。” 男女演员退场,半分钟后灯光一闪,一众男仆扮演着狱卒,将一个行刑架抬入场中央,头戴“王子”冠冕的男人被绑在行刑架上,浑身赤裸。 婢女往每张案几上都发放了一把细长的剐刀,男子拾起自己的剐刀,满眼激动的精光,他踩着优雅的台步,缓身来到“王子”的跟前,却猛地将剐刀插入“王子”的胸膛,鲜血立刻涌出,随着“王子”的一声惨叫,宾客们顿时都愣住了,杀人了! 却只见男子淡定地将酒杯放置伤口下,接下鲜血一饮而尽,又仿佛雕刻艺术品般,用剐刀仔仔细细地开始从“王子”胸口上剐下一片活肉,向大家展示。 “这最后一道菜,叫‘生吞活剥’。”说着,他微笑着将刚剐下的人肉塞进口中,“是将鲜鱼鳔烫至半熟,再一片片一层层细细缝制起来,做成一件人皮衣裳,穿于人穿身上,中空处塞满血袋做夹层,这整个假人,便撑起来了。” 男子拍了拍“王子”的耳光: “叫得太假了,跟猪嚎一样。”又转向宾客,“鱼鳔富含胶原蛋白,是养颜圣品。要知道,鱼的胶原蛋白,可是最接近人的!” 说完,他又恶意地往“王子”身上剐了一刀,仿佛他并非要享用这美味的鱼鳔,而是在享受这凌迟他人的过程,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禁忌的刺激。突然,他发狂般冲上行刑架,一口咬住“王子”的右颊,兽性发作地直接撕咬下了半张人脸皮,“鲜血”喷涌而出……在座的宾客们惊呆了,却也兴奋极了,人心低那潜藏的兽欲忽然被调动了起来,仿佛同类蚕食是最晦涩禁忌的极乐。当有人带头去打破这种不伦后,更多的人提着剐刀冲上了台,去饮“人血”,割“人皮”,虽然大家知道那是假的,可却也因了这层缘由,才能毫无负担地全情投入,享受这种前所未有的触碰禁忌后的癫狂之乐。 男子抽身而退,指着惨烈的舞台,向公主做着最后的报幕: “叛军暴戾贪恶,夺权后屠戮天下,使得原本清晏和乐的海国,终沦为一片修罗地狱……” “着了魔了你,我看这满场的演员,就你一个人醉投入。” “这是我一个人的舞台,你是我唯一的观众,足以!” 公主望着男子迷离的星目: “你说过,即使我要天上的月亮,你都会摘给我。” 男子十分笃定道:“言出必行!” “那好!”公主凑近男子的耳边,喃喃细语……男子脸色顿变,凝重起来。 公主说完,起身离场,临走却意味深长地带走了案几上本是供她享凌迟之乐的剐刀,只留男子陷入了深思。 郡主看着场下的混乱,兴致顿起,提起自己的剐刀就冲向场内,却一把被回过神的男子拉住了手腕。 “小小年纪,别学你姑姑。” “为什么他们都能玩就我不行?你既让我看到了,就没有不许我加入的道理。” 此时,从“龙王子身体”的裂口处滑出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他想偷偷遁逃,一群贵族疯狂地撕裂着他的“人肉”皮囊,谁都没注意到他的金蝉脱壳,可郡主却逮着了这幕,提着剐刀呼喝着朝“龙王子骨架”冲去,吓得那男子惨叫一声四处逃窜。 “你姑姑有王位和美貌,你又有什么?”男子细细品着透黑酒杯中未尽的荧光酒,喃喃道。 第3章 白肉 三天后,公主出现在常去的酒吧,这是公主自己的产业,是为逃离繁冗的规矩和众多耳目而在宫外另立的据点之一,酒吧的主人是谁,几乎已是公开的秘密,多少人,来这里,都抱着一颗一睹公主风采的痴心动机,虽然公主来得并不频繁,而且即使来,也鲜少露脸,但能与公主处于同一屋檐下,就已足以令很多人趋之若鹜了,万一,有偶遇呢? 但是今天,公主却一身常服,慵懒地坐在吧台上,再普通的衣衫,也掩盖不了她那曼妙的身材和绝美的容颜,任谁也不会将她视为普通的顾客,更何况,周围还明晃晃地立着众多保镖,可保镖再多,也阻挡不了酒客们贪婪的眼神。 突然,公主手中的酒杯猝不及防地被夺去,转而被另一只酒杯填补。 “那些都是人间的烟火,不要也罢,尝尝这个。” 幽暗的灯光下,一张英俊到令人咋舌的面孔透到公主面前,那五官精妙得犹如一场传世的歌剧,眉眼皆是故事,不消多言,便能抽动心弦最深处的情恸。 公主听话地抿了口酒,微微一笑: “也只是不一样的烟火罢了。” “你心里有事,喝的是闷酒,五蕴不畅自是尝不出意境来,倒便宜了满场的肖小,付了微末的酒钱做门票,却都快把你给看穿了。” “看就看呐,我还能少块肉不成?” “可我不乐意,我觉得你被别人看一眼,我的心头便会少块肉!心痛了,智便昏了,说不定就会去些地方,让别的女人也来看我,仿佛才显得公平些。” “你敢,我明天就下令禁足,把你困在你的小厨房里,每天尽派些烧火妈子轮番伺候你。” “那我岂不是连你都见不到了?”男子面露急色。 “你也会急?我就想看看你急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我会把自己剁了,做成汤羹,命人端至你的面前,用这种方式见你最后一面。” 两张绝美的面孔相辉映着,组成一幅本该不属于人间的画。看着公主的脸,男子一阵情动,牵起了她的手。 “走,我们离开这里,有好东西给你看。” 回了王宫,却是来到了男子的小厨房。说是厨房,实则是个带了烹调间的雅室,坐于其间,丝毫不会有庖厨之嫌,却更像是个切磋六艺的风流之所。 不多时,男子郑重地将一个秀丽的花盘端至公主面前,面色凝重地说: “这块胶原蛋白,比鱼的要好。” 公主有一刹那的愣神,手微颤抖地伸向那块静静躺于秀盘中央白玉般剔透的肉。可手指还未碰到,便触电般缩回。 鱼胶原是最接近人的,比鱼胶原还要好,那是…… 男子看出了公主的迟疑,他拿出了一把很小的刀,一看就是平日里剔精细肉的刀子,在肉上划了几道,切成了更小的肉片,如此便更方便入口了。 公主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不错,是她让男子为她烹制这不伦之物,可当这东西真的摆到她面前时,心里却仿佛有千里屏障。 “是什么味道?”公主理所应当地认为厨师应在食物入盘前尝试过味道,即便是人肉也不例外。 “我按着乳猪的方式烹制的,步骤早已了然于胸,因此并未尝过味道。” “杀生是为罪过,但若本就是被叛死刑的人,从他们身上取肉食之,又有什么过错呢?” “人不在人的食谱上。” “文明而已,从道德的角度,不食人的骨血,是为了对人的尊重,对身而为人的尊严的袒护。但如果从吸收效率上而言,无疑同类相食才是最为高效的,因为识别率的提高,能最大程度地降低营养物质在转化过程中的浪费。其实死刑犯被弃尸荒野,骨肉也会被野兽撕咬、被细菌分噬,同样是重新进入大自然的循环,为何就不能以重入人腹的方式呢?” “野兽和细菌是无差别地取食,不是为了吃人而吃人,它们只是为了维持生存,但人有其他的维生途径,是有选择的,人可以,也有能力用更大的食用量来弥补转化过程中的低效率。” “虚伪!为了虚妄的道德,给自己设置了一条障碍,放弃最高效的摄取方式,为此却需要食用更多其他物种的肉类来弥补,明明是残害了更多的生命,却美其名曰对人格的尊重和保护,还大言不惭地赋予‘文明’的美称?人的文明,凭什么要让其他物种付出生命的代价?” “不错,文明独诞生于人类之中,但为什么没有文明的其他动物,也很少会发生同类相食的事件呢?同类相残和相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相残会经常发生,但相食的现象,却极少存在。即便蛇吃蛇是普遍现象,但也只是吃其他种类的蛇而已。所以,人之所以不吃人,文明的束缚当然是一个方面,但更深层的原因,其实早在进化过程中就已经下了定论了。” “怎么说?” “因为基因的策略,是不断复制和延续自己。生物本质上,就是基因进化出的生存机器而已,对于生物体而言,个体非此即彼,但对基因而言,他可以同时存在于大量个体中。基因为了保证自己的延续,而为同一物种进化出了无差别的杀戮武器,那么基因肯定不想它创造出的武器最终指向它自己,要知道势均力敌的同类相食的结果就是整个物种的灭绝,那么作为生物体‘寄生虫’的基因也就灭绝了。为防止这种可能性,基因便进化出了阻碍机制,宁可劳其形,让生物体以较低的吸收效率去频繁残害其他物种,也要拼命阻止生物体走捷径。宁要苦劳,不要功劳,因为这功劳,根本要不得。打个比方,公狮为了赢得母狮的青睐,会杀害幼狮,但你知道为什么公狮将幼狮杀死后,面对已到嘴边的肉,却不食用吗?因为阻碍机制在发挥作用,越雷池的代价是可怕的!” 男子一边说,一边为公主调制了一杯佐餐鸡尾酒。 “这酒,名叫‘毒药’!” “既是毒药,那我不喝。” “这是同样的道理!”男子由此及彼般指了指那盘诱人的白肉,继续道:“给你举两个例子,你就明白了。第一个,叫‘量子态坍塌’。在你观测微观粒子前,粒子所处的状态是不确定的,只能用波函数来描述它处于各种可能状态的概率,而单个粒子坍缩的概率是极低的,比如质子,必须等待10的16次方秒才能坍缩,那你会很好奇为何如今的世界是客观有质实体,而非虚无缥缈的混沌态?这是因为宏观物体内含有更大数量极的微观粒子,虽然每个粒子的坍塌概率小到忽略不计,但组成了宏观物体后坍塌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了。这便是时间不够,数量来凑的经典例子。第二个例子,某个岛上的猎人在一段时间大量内屠杀灰狼,以至于让鹿群由于缺乏天敌而大量繁殖,却降低了警惕性和运动量,这本对鹿是好事情,可不曾想鹿群内却爆发大规模瘟疫,以至种群数量较以往不升反降。” “这和同类相食有什么关系?” “因为时间和数量二者之间,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维持着微妙的平衡。鹿群骤增的个体数量,越过阈值,令整个种群坍塌了。很多细菌病毒和不良变异,本是在可控范围内,但捕食者的减少和繁殖的增加,却提高了病毒和变异延续的概率,因为细菌病毒的携带者本该死于猎食者之口,从而令传染终结,而繁殖也本该是有数量上限和时间间隔的。可同类相食,比起狼的减少,会将平衡打破得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具尸体可以被几十个同类分食,这就相当于病毒一下子传染了几十号人,也因为同类间识别率高,所以变异基因更易蒙混于食用者体内,从而通过遗传概率延续给下一代,这相当于死者一下子多生了几十个孩子。那这个种群,也就离灭绝不远了。” 公主凑近男子的耳边,耳鬓厮磨道: “说了这么多,那以后你帮我筛选下基因谱,再烧熟了给我吃不就行了。但烧熟了,营养不会流失吗?是不是体检过后,做成刺身会比较好?” 男子愤懑地推开公主: “你要的是个屠夫,不是厨子!” 公主觉察到男子没来由的吃醋,也不生气,却暧昧地说: “我要的,是个艺术家。” 男子一下子抓住公主的手腕: “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永远爱你。” 公主的眼神,却一下子黯淡了,若有所思地抚摸着自己的容颜: “二十几年,这张脸一步步将我推上高处,可突然有朝一日,我却发现,年轻和美貌,竟都是租来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哼!此时才看清,四周早已是悬崖,我已成了美貌的囚徒。”她的手不自觉地滑落至颈部,停留在那道仿佛是伤疤的颈纹上,“我有退路吗?” 说完,公主的心理屏障瞬间崩裂,她义无反顾地转身向桌上的白肉,却猝不及防地被男子一把揽入怀中,只感到两片柔软的唇覆上脖间颈纹的位置,一阵刺痛。 “不准生吃,这是底线。” 第二天清晨,公主坐于镜前,黑发如瀑,那本该是颈纹的地方,此时却只留一抹妩媚的红痕,她静静抚摸着那枚娇蕾,似是有无尽的回味。 一位侍女上前,屈膝礼后将一个秀盘呈于公主面前: “殿下,武威君原话说‘如此珍馐,当恰时食用,清晨为上。” 公主拾起秀盘内的精致银叉,优雅地汲肉入口,面色怡然。 第4章 武威君 郡主正在公主的寝殿内百无聊赖地听着宫廷乐师奏乐。 “你不是说想听那日晚宴的音乐吗?怎么如今乐师请来了,你却听得心不在焉了?” “大概那日是第一次听,一下子被惊艳到了,不曾想却不耐听呢。” 郡主的贴身侍女突然到郡主耳边说了悄悄话,郡主神色一惊,慌叫道: “啊?不得了,我还没写完呢”,突然意识到仪态有失,解释道:“姑姑,我记错了学校交论文答辩申请表的日子,得赶紧回家收尾了。” 郡主读的是自治州之外的大学,也是不好乱行特权的,一切也得按着规矩走。 匆匆告退后,郡主一行人却几经转圜,走上了王宫石廊。 “你确定哦,得在这里等?” “嗯,他从藏书阁出来是朝北走,便是回自己寝宫,这里是他的路线唯一和出宫路线交汇的地方,必须在这里等。” 不多时,果然看到武威君独自朝这个方向而来,两厢碰面,各点头示意,便擦肩而过了,并无其他。 但武威君却注意到脚下的一处异样——相片? 他拾起照片,竟是郡主的一寸证件照,他本能地回身喊了声“郡主”,但郡主和她的侍女却没听到,径直走远了…… 可实际上,郡主和侍女却未出宫,而是躲在了最近的转角处,不多时,却见另一个侍女跑过来找到了她俩,郡主急切地问: “怎么样?怎么样?他藏起来了吗?” 侍女很为难地摇摇头,回答道: “没有,他经过最近的垃圾桶时,扔掉了!”说罢,侍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寸照片递到郡主手中,恰就是刚武威君拾起的那张! 郡主羞愤地咬牙切齿,又极为不甘,捏起照片就朝武威君寝殿的方向跑去,两个侍女大惊失色,可惜拽也拽不回。 武威君的书房大门被猛得拍开,却见郡主气呼呼地堵在门口。她疾步上前,将那一寸照片丢在一脸莫名的武威君面前,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武威君一看那相片,便瞬间懂了。原来,郡主对武威君自是有那么点意思,可又不清楚武威君是不是对她也有那么种意思,于是便和侍女设计出个办法来试探。郡主假装掉了自己的相片,却让另一个侍女在暗处观察武威君的反应,若武威君对郡主也有意思,必小心藏好相片,可若没那么点意思,那武威君必不会将郡主的相片放在身上惹人怀疑,要知道,万一的万一相片在人前掉了出来,那武威君对公主百口也莫辩了,他必不会冒险。 “郡主,也学会耍小心眼了?” “你,你……”郡主小脸憋得通红,虽这个结果已在预料之中,可真发生了,还是难以接受的。但没几秒,郡主便平静了下来,喝退了所有人,房间里,只剩了他俩。武威君很淡定地为两人各沏了杯茶。 “姑姑不会嫁给你的。” “你这么肯定?还有人比我合适吗?” 郡主坐到他的身边,挽着他的手,一脸疼惜: “白泽,你怎么就看不清呢,自治州中或许无人比你更合适,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你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没有呢?不错,你是很好,你是世袭百年的大贵族,又有俊美的面容和渊博的学识,可你没有实权啊。爷爷一直想打开格局,让自治州在整个名国,甚至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姑姑将来是要继承自治州王位的,所以爷爷一定会给她找一个强大的外援做夫婿。你很好,可那个人不是你!” 郡主一席话似乎触到了白泽的痛点,他身形一颤。 “这连我都看得出,你那么聪明,不会不懂,既早知没有结果,为何还要越陷越深呢?”她用手托起白泽那俊美却黯然的脸,“可我不同,你看看我,看看我,我们也算是门当户对,又都无心政治,我的样貌也不差,而且我还年轻啊。你看看我!我哪里比不上……” 然而“她”字还没说出口,郡主便自己咽了回去,“好吧,哪里也比不上……你为什么不退而求其次呢?你想想纳什发明博弈论的灵感,那场舞会!” 郡主说到动情处,眼溢满泪水,只是不知这泪水,是为武威君而流,还是为自己而流。 “你就是你,她就是她,没有谁是次!就算我退一步,这个‘次’,也是我对自己地位的让步,也不会是你。” 郡主一边抽泣着,一边努力理解着这个观点,终于反应了过来:“什么,你宁愿一辈子当男宠吗?” 武威君静静地看着郡主的双瞳,郡主顿时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却只见武威君极为无奈的一声轻叹: “看来大家都已经这么看我了。男宠?武威君?哼!多么讽刺的封号啊。”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你好好的,我们在一起好好的。” “郡主,请回吧,今天我没拾起过你的相片,你也没来过我这儿,好吗?” 郡主走后,白泽沉默了许久,仿佛凝成了一尊石像,良久,他终于开口: “公主在哪儿?” 王宫的望楼上,公主扶栏远眺,裙裾随风飘舞,犹如谪仙。武威君慢慢靠近,一众侍女向他行礼后,被他示意离开。 “你来啦?”公主虽然背对着,却依然能感受到他的靠近。“今天安安来过”,安安是郡主的小名,“以前没觉察,可今日不知为何,特别能感受到她的朝气,相比之下,见自己,却已是满身死气了。” “胡说,我们都会长长久久。” “有所得,才会有所失,得到得越好,失去时就越痛。人生匆匆数十载,更不消说有花开的日子,一眨眼,便过了。” “所以人生苦短,不要留有遗憾,做自己最想做得事,爱自己最想爱的人。” “可是想终究只能是想,我想前路布满花海,我想身后一片死寂,可事实呢?一切都是反的。” “青春无法常驻,可相爱的人眼中,永远都是最美的对方!” “那是因为两个人都老了,不论你有多大的权力,在命运的面前,终究只能屈膝。” “其实除了容貌,世界还有很多的精彩,或许跳出这个牢笼,便能收获更多的意外之喜,只要你愿意,我陪你一起走,不论哪里。” “不,离开王宫,失去青春,我就会跌落神坛,到那时,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不知为何,白泽心中突然针刺般疼痛,他很想反问,难道我于你,没有一点意义吗?却终没有说出口,他走上前去,从背后拥住爱人。 “我懂了,你放心,你的梦,我来圆。”不惜一切代价! 他知道,这是公主的梦,而公主,是他的梦,公主的梦不破,他的梦,便也圆了。 第5章 慷慨解囊 “你们都是专业医科毕业,我要你们稳住心神,抵住压力,手握柳叶刀的每个动作,都要看作是一台精准的手术,让资源更高效合理地被利用,就是对手术对象最大的尊重,听到吗?“ 一个中年男人面对着一群被黑布蒙着眼睛的年轻男子,大声训话。 “听到!” “摘眼罩。” 在所有年轻男子摘下眼罩的一瞬间,一堆垒若小山的百元纸币被推倒,铺天盖地般落下,现场爆发阵阵惊呼。 “告诉我,你们是谁?” “屠夫!” 单面透视玻璃的另一边立着一个男人,眉眼如画,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捧着一个文件夹,来到白泽面前,报告道: “女子,23岁,早上出车祸,昏迷,目前在教会医院抢救。” “长得如何?” “比过身份证,长得不错。” “家庭条件呢?” “都确认过了,家庭不富裕,负担不起长期护理费。” “很好,让医生宣布进入植物人状态,家属放弃治疗后,身体在火葬前换出来。” 说着,白泽和秘书走到另一个房间外,透过透视玻璃,观察着内部。 这个房间,是个类似手术室的地方,手术台上,已躺着一名“患者”,所有“屠夫”都围拢在手术台周围,瞬间有点局促,令白泽也看不真切,只能听内部声音的传出: “……分部在皮肤、眼球、软骨、血管。人皮厚度在0.4-5毫米之间,下刀的时候,注意不要把脂肪层给割进来……” “这个‘解囊者’是什么人?” “女,19岁,高校学生。这个是通过天眼查到的,天眼侦测到‘解囊者’半夜从酒吧出来,被歹徒抢劫,腹部中刀,然后我就派人回收了。警方已接到报案,会按失踪案不了了之的。” “昨天晚上中刀,现在已经开始‘解囊’,你们都做过基因谱和健康筛查了吗?” “正在做,结果还未出来。” “下不为例,一定要确保‘解囊者’没有问题,记住原则。这个,”白泽指了指房间内的手术台,“就给‘屠夫’们练手吧。” 一个月后,白泽带着公主参观了整条“生产线”,当走到最后一个房间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走了出来,将一个类似培养皿的东西呈给白泽。 “来,试试。” 公主看着白泽带着胶手套,从培养皿中抹出一张透明地薄膜。 “这是什么?” “如果口服胶原蛋白,必须通过胃部,胃酸会破坏掉有效成分。要让胶原蛋白直接进入血液,更高效的方式是注射,但我不想看你每天被扎针,所以发明了粘膜渗透法。口腔、食道、胃、肠道粘膜背后都有细密的毛细血管网,把这张东西贴在口腔粘膜上,小分子肽就可以直接渗透进血循环,而免遭胃酸的破坏。”白泽将那片薄如蝉翼的软膜贴入了公主的口中,“把它舔开,均匀贴在口腔粘膜上。怎么样?舒服吗?不舒服的话告诉我,我再改。” 白泽兴奋地捕捉着公主的面部表情变化,受赠者的快乐就是对馈赠礼物者最好的奖赏。公主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听见另一个房间内传来女子凄厉的惨叫,公主立刻被吸引过去。却见手术室内,“解囊者”不知为何清醒了过来,一下子意识到周围“医生”们行为的古怪,拼命地挣扎起来。公主从未见过人在临死前的困兽之斗,双手冰冷地发抖。 “张嘴,吃糖。” 白泽将一枚“糖果”塞入公主口中。 “这是糖?” “减轻你肾脏的负担。”说完,白泽一只手很自然地搭上公主的肩膀,让公主的头靠上自己的侧肩,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仿佛眼前,是一场最美的流星雨。 第6章 解囊源 三个月时间,白泽已经建立起了一条完整的肉囊供应链。但生产线上不是每天都可以听到惨烈恐惧的尖叫,因为那是最优质的肉囊,即活囊,并非每天都有货源。但经过三个月的探索,获得活囊的手段越来越成熟和高效。 “活囊最主要的来源还是医院,对于因事故进医院的合适女子,我们会甄别她们的家世背景,若对方家庭条件较为贫困,负担不起病人长期的维生费用,我们就会将女子做成‘植物人’,并让家属签字放弃治疗,这样在‘尸体’焚化前,人其实都是活的。而若女子家庭比较富裕,做成植物人肯定不行,等待回收时间过长,因此医生就会通过颅部手术,破坏脑干,直接宣布患者脑死亡。脑死亡的患者,在呼吸机的帮助下,心跳还能维持15天左右,而根据风俗,尸体的下葬肯定在15天以内,因此医生会在宣布脑死亡的同时推荐家属租用医院的便携式呼吸机,一直到‘死者’火葬前一刻才将呼吸机取下。这两个方法都能最大程度地保证肉囊在回收前的新鲜度。” 应秘书在向白泽演示ppt。 “如果说从活囊收割的是成形的营养物质,那么从胎囊获取的,就是萌发力,也就是合成力。胎儿在发育过程中,会主动吸收母体的营养物质,比如胎儿要形成自己的皮肤,便会像吸星大法一样从母体吸取胶原蛋白,这是一个强制过程,如果将胎儿视作人体的一个器官,那这个器官的胶原蛋白吸收效率无疑是最高的。所以,我们要利用这一点,利用胎儿的强制萌发力,将人体吸收进去的营养物质高效合成最终所需之物。而不同发育阶段的胎囊,具有不同的功效。比如你要得到合成胶原蛋白的能力,就用三到七个月胎龄的胎囊,那段时间是胎囊皮肤发育的高峰。如果要得到强骨的能力,得用起码四个月龄的胎囊……在提高胎囊获取量方面,有几种手段:1.开始计划生育。有了规矩,才有人不遵循,有人不遵守,就有人会举报,曝光后强制引产,就可以得到胎囊;2.和第一条正好相反,就是鼓励生育。在引产率不变的情况下,加大基数,也可以获得绝对数量的提高;3.挑选孕检指标不好的孕妇,制定特定的治疗方案,但治疗所需的药物,我们可以做点手脚,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制造一批不过关的药物,大部分孕妇都会是漏网之鱼,因为我们会很难得才做一次手脚,渔网眼够大。小部分运气不佳的孕妇正好服用问题药,造成流产,也不会有人怀疑,因为指标本来就不好。这个方法也可以得到胎囊。” 白泽若有所思道: “我在想一件事,史前时代,人类是狩猎文明,而后慢慢发展成畜牧文明。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效仿这个演化过程,将狩猎文明过渡成畜牧文明呢?” “狩猎?畜牧?” “对,目前的解囊者,都是野生肉囊,是我们回收和捕获的,我们是猎人,而解囊者是猎物。但狩猎的风险高,效率低。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效仿畜牧文明,将野生肉囊进行驯化从而畜养,这样便可得到稳定、安全、高效的解囊源了……” 第7章 黑影 一年一度的秋猎,是贵族男子展现英姿,女子物色良人的大好时节,尊崇传统的自治州还是会乘此时机,大展骑射之风。俊逸颀秀的武威君穿上窄袖骑服,跨上宝血骏马,便是全场的焦点。虽则所有人都知道武威君和公主的关系暧昧不清,却守不住爱美之心,如此俊美尊贵的男子,任谁不得多瞟几眼。 这边射中靶心的武威君骄傲地望向公主的行辕,那边公主就瞧见一众女子痴痴地盯着武威君,这群女子中,郡主的身影格外扎眼。公主的目光停留在郡主脸上,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香茶。 此时,一位婢女走向白泽的骏马,将手机递给了他,白泽看了眼号码,便匆匆下了马,独自走到一旁,不久,围场中便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传来了应秘书的声音。 “似乎被人察觉了。” 白泽心中猛地一惊,瞬间起了杀意。 “等我过来,细谈。” 昏暗的会议室中,只有白泽和应秘书两人,电脑亮着,正播放着一段视频。 那是教会医院的一个病房,录像是在夜间拍摄的,整个房间内,仅有从医院走廊上透入的一丝光线和仪器的微光照出了所有物件大致的轮廓,依稀可辨,有个黑影,立在病床旁。 “是个女人?” “对,从身形看,应该是个女子,而且穿着白大褂。” “但不像医生。” “深夜,除了紧急情况,医生一般不会到病房来,值班护士也不会这么鬼鬼祟祟。” 视频中的黑影静若鬼魅般伫立在病人身旁,却无丝毫的触碰动作,仿佛她和病人间,有一道无形的隔墙。白泽和秘书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有十分钟,可视频中的黑影却再无进一步的动作,在旁人看来,果真就是呆立了十分钟。 应秘书显然不是第一次看录像,可却依然如饿兽般紧盯不放,他心中有着极大的疑问,拼命捕捉着任何可能遗漏的细节。正当白泽逐渐不耐烦时,突然黑影动了下,惊得白泽立刻屏息凝视。 黑影本已准备离开病床,可转身间突然被病床旁的脑电波显像仪吸引,全神凑了上去。在白泽和应秘书看来,显像仪上是直线一条,毫无波澜,这是植物人应该有的样子,可这样再正常不过的一条线,难道有什么破绽? “有什么不对吗?” “这么久了,我们一直是这么操作的,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段医生的手很稳,嘴比手更稳,不会出岔子。”应秘书停了一阵,却是难以启齿般,“最起码,原先我是这么认为的。” 白泽听出应秘书还有后话:“什么意思?” “所以一开始,我并未向您报告,直到昨天晚上……” 说着,应秘书打开了另一段录像。 同样的房间,同样的病床,同样昏暗的灯光,同样的,黑影…… 白泽的手不自主地握成了拳头。 这次,黑影开始碰触病人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仿佛在病人头部比划了几下,突然,一丝极细微的反光射入镜头,森森闪着寒光——是银针! 黑影朝病人头颅内插了银针。 白泽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手心。 只见黑影从病人头部拔下一枚脑电波传感片,凑向银针的位置。 刹那间,显示屏上跃出了一个绿色的波峰…… 白泽心神剧震,他脸色煞白地从椅子上腾得站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脑中一片眩晕,天旋地转。 “她是谁?” “灯光太暗,无法看清面容。” “给我查,调取昨天晚上医院的所有监控录像,把她给我挖出来。” “是!我会低调行事。”应秘书定了定,“只是有一点,我没想明白,这个解囊人,我查过,毫无特别之处,那她是怎么被盯上的?头一天黑影在病床旁站了那么久,显然是在寻找异常之处,也就是说,一开始,黑影并不清楚解囊人被动了手脚,那么,最初是什么促使黑影走进了解囊人的病房?难道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亲人?朋友?” “你会往你亲人好友头颅里插针吗?要想将正常人制作成植物人,必须阻隔大脑电波,大脑整个是被颅骨覆盖的,不像枕骨大孔有裂隙,那么要想穿透颅骨,黑影用的可不是一般的针灸银针,非得是粗针,粗针扎进大脑,必会造成不可逆的脑损。这断不是亲戚好友会做的事情。”白泽眼露凶光:“给我盯紧了,揪出来!” 仿佛一切形势都不利于白泽,除了一点——黑影并不知道她的所谓作为,已悉数被白泽所获。其实医院的病房内,本不会装摄像头,只是这个病人较为特殊,她是候选解囊人,因此被秘密监控着,若非如此,凭黑影的谨慎,她断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自己身陷险境。她虽为黑影,却着实站在明处。 应秘书首先排除了有人假穿白大褂混进住院部,再排查了年龄身形相仿的非医护人员,可三天过去了,却毫无头绪。而且为了试探黑影,特地从别处转院来的另一个“植物人”也仿佛丝毫未引起黑影的兴趣,瓮中捉鳖之计断然失效。黑影就仿佛遁入黑暗般,人间蒸发了。 既然不是假穿白大褂之人,也非院外之人,那么似乎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第五天,应秘书捧着文件夹,大步流星地来到白泽面前: “居然还真是医院的医生!” “什么?” “准确地说,她不是医生,但人家,却是正儿八经有资格穿白大褂的。” 应秘书眼中放光,仿佛鱼儿终于上钩了: “云渊,女,31岁,东定川大学分子生物学博士毕业,现任教于州立大学。” “大学老师?来医院干嘛?” “自去年起,她开始负责一个州立大学和教会医院的合作项目,目前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教会医院。实验室的白大褂和医生的白大褂几乎一样,而且她是有正当理由出入医院的,所以前两天进行人脸排查时,并未觉察出有不妥。” “那为何觉得是她?” “因为那个时间,她本不该去住院部。” “或许只是有病人的疑难杂症和她研究的课题相关呢?” “不会,因为我查了下她的项目课题,她只研究死人。活人的病房,她不会去。” “什么课题?” “说起这位云渊副教授,几年前在生物学圈子中,也是个名人,她年少成名,博士毕业论文就被评为国内当年的年度科学论文,并刊登在国外的权威杂志上,她也是目前州立大学最年轻的副教授。校方非常看重她,去年,她本有一个出国做访问学者的机会,而且回国后便能直接评为正教授。但奇怪的是,她不仅放弃了这唾手可得的大好前程,而且不惜辞职也硬要调到教会医院来主持这个研究课题。期间和校长闹得很不愉快,但校长惜才,和医院沟通,将项目立成了大学和医院的联合项目,保留了云教授的教职,但她现在在大学只教授较为轻松的选修课,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医院。” “所以,到底是什么项目?” 应秘书皱了皱眉,连将手中的文件夹翻了三四页,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仿佛这个问题难以直接回答。 “这是个杂项!简单地说,她是研究疑难杂症的。那些没有明确致病因的死者,都会被送到她的实验室。她项目的目的,在于运用分子生物学的所有手段,建立一个数据库,从庞杂的数据中找寻线索和灵感,假设检验,从而找到决定生物体生命长短的密码。” 白泽若有所思道: “所以,那些能被治好的、已有应对手段的病症,对于她而言,就只是长跑途中的泥潭沟壑,是些小波折,而她研究的,是长跑本身的长度?” “没错!” “所以她才对活人不感兴趣?” 应秘书点头表示赞同:“对,她根本不在乎你到底是活六十年还是七十年,她在乎的是你的生命长度为什么不是一年或是五百年。所以,她本不应该出现在住院部,那里根本没她的研究对象。而且还有一点……” 应秘书将文件夹翻到后一页,赫然是两个女人的照片。 “那个解囊人,原也是州立大学的学生。” 白泽看着文件夹中云教授的照片,那是一个清丽的女子,戴着一副框架眼镜,有着教职人员透骨的知性,却又长着一副,不甘埋没于沉重书卷的秀美面庞。只是那双眼睛,出奇得冰冷,仿佛南极冰架下封了万年的古水,毕竟,这双眼睛,只研究死人。 若说公主是居于高位,睥睨天下的九尾媚狐,那这云教授,便是隐于世外之地,神秘诡谲的白骨夫人。 第8章 云渊(1) 五天没回王宫的白泽一回去,就发现一切似乎不太对。在官仆的暗示下,他匆匆来到公主的寝殿。 凰擎宫的宫女一见白泽的到来,都仿佛瞬间松了口气,自动自觉地也不通报,就让白泽如入无人之境般长驱直入。可那最深处公主的寝殿,却一反常态得漆黑一片,可公主,应该就在里面。 看到眼前之景,白泽才一颗心落地了——一切真的不对。公主寝殿中凌乱一片,大把珍贵的文物艺术品被打翻在地,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打斗。而公主,衣发散乱地坐在电视前的地上,望着闪动的画面,痴痴地笑。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是公主十年前的一段生日录像。 白泽却也不紧张,毕竟宫中未出现御医,就证明公主身体并无抱恙,就只剩下一个解释——知道他回来了,女人的作心犯了。 白泽像往常一样,捡起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狐镜,递到公主面前。 “我又惹你生气了?也是,五天没回来,你想我想得郁结于心,难免焦躁,看你,连狐镜都不要了,这得多大的气啊。” 说着,白泽把自己那张极美而又无辜的脸送到公主眼皮底下,本为讨公主欢心,可却迎面撞上公主那双布满血丝的阴鸷双眼,心里猛得一惊。 “生气归生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可游子方归,却差点连家都不认识了,诶?你为什么把我宫里的宫女都给换了?” 公主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高兴,这是我的家,我想换谁换谁,想杀谁杀谁。” 本能地,白泽想问:“你是不是要连我也换了。”但他知道公主在气头上,这么说只会令情势恶化,女人的毛,得顺着捋。 “哎呀,我这五天都在实验室,一步没去过其他地方鬼混,天地可证,而且我让官仆通报过你啊。” “哼!实验室,阴气重的地方,你如鱼得水了是吗?那些**,生命终结前被玩弄的惨烈之姿,是不是吊起你的兽欲了?” “那些女人,死前跟蜘蛛精一样,死后跟八爪鱼一样,哪里吊得起我的兴趣了?你这吃的哪门子闲醋啊?”说罢便弯下腰去,想将公主从地上横抱起来。“要有兽欲,也是对着怀里的美人啊。” 可刚要贴触酥骨,却不想公主一反常态将白泽猛得推开。 “你别碰我,你若嫌我,何必如此虚与委蛇,那天在猎场上,多少年轻女子偷偷看你,你很享受是吗?那你回来做什么,你走啊,你去那些女人怀里去,你去夏宫去,还来我这里做什么,回来看我干瘪的皮囊,嘲笑我吗?” 白泽却不生气,反而腆着脸如灵蛇般贴到公主身前,美丽的瞳仁散发着迷魅的妖光,一把箍住公主柔软的身躯: “你干瘪?是少了我灵气的加持吧,让我来给你渡口真气。”说罢便凑向公主鲜红的嘴唇。 “啪!”却是一计响亮的巴掌。 这一掌,也把白泽给打懵了。他突然仿佛被解除封印的猛兽般,不顾公主的挣扎,粗暴地将公主连抱带扛地扔到床上,随处找来衣带便将公主的手脚在床沿上捆个严实。 “我看你是真疯魔了,连夏宫都胡乱攀扯进来。” “明安安那贱婢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她背着我对你勾勾搭搭,你能说你对她一点不动心?她那么年轻漂亮,而我呢……哼,你早嫌恶了我是不是!” “明真,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就算她有意又如何,我对你的心你自己不知道吗?既然人生苦短,我们何必在不必要的人身上浪费心力,辜负我们自己的时光?另外,她是你的亲侄女,你用贱婢称呼她合适吗?” “难道不是贱婢吗?她父亲本就是个私生子,她不是贱婢是什么?” “你小声点。”白泽扭住公主的身子,想捂住她的嘴。 “我哪里说错了,她父亲如果不是在宗教战争中牺牲,挣了个英烈的名号,你以为我父王会把他认回来?若非如此,她能当郡主?能有今天?能来勾引你?我恨不得把她也送到实验室去,把她的脸皮也撕下来!” 白泽一瞬间的皱眉。 “‘也’是什么意思?” “哈哈,你还不知道吧。那天,在围场扶你下马的宫女,你没看到她的嘴脸,可我看得一清二楚,她故意往你身上贴,故意和你有肌肤接触,还在你走后盯着你的背影看了好久,真的好久。我都替她害臊,所以啊,我就把她淫逸的眼睛给挖了出来,把她不害臊的脸皮给割了下来,然后遣人送去了实验室,而今,或许已经被挫骨扬灰了。” 白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底有一团怒火在燃烧。 “你说,你把宫女送去了实验室?” “如何了?你心疼了?” 白泽一把将公主从怀里推开,大步往殿外疾走而去,留下错愕的公主: “你干什么去?” 白泽一双凌厉的眼睛射着刺骨的寒光: “记住,永远不要把你身边两段社会关系的人混到一起。王者之所以是王者,就在于只有他掌握着事件的全貌,其他人,必须被割裂!” 刚回宫的白泽并未得到一刻消停,马不停蹄又返回了实验室。 “确认处理掉了?” “是的,公主送来的第三天,人就被处理掉了。” “把她所有的遗留物全部销毁,安排一个其他去处。就当这人从未来过实验室。” “是!” 此时,一个实验人员走过来,在应秘书耳边耳语了几句,递上来一个培养皿,可皿中,却非生物样本,而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电子物件。 “大人,您一定猜不到,这个是从哪里发现的。”应秘书饶有兴致地说道,仿佛发现了兽群的猎人般双眼放光。 “这是什么?” “窃听器!” “看你这淡定的表情,我大概猜到这个窃听器出自哪里了。” “哦?” 白泽望向窗外空明净澈的蓝天,闲闲飘着几片飘絮般的残云。 “是时候,该会会她了。” 第9章 云渊(2) 州立大学附近,有个很被人津津乐道的网红餐厅,这个餐厅的特殊之处,倒不在于它的菜式,而是它的布局——整个餐厅,就是一个丛林动物园。吃饭的桌子,并非两人四人的单独方桌,而是蛇形的长条玻璃箱,蜿蜒曲折到店里的每个角落,而玻璃箱的内部,则是完整的一套迷你丛林生态系统,或许当你吃饭的时候,就会有一只蜥蜴、一条蝮蛇从你餐盘下方的玻璃箱中爬过。 工作日的下午,客人并不多,女子可以坐到她最喜欢的位置上,品一杯咖啡,静静等着上课时间的到来。她的手指仿佛随意地在玻璃箱顶部无节律地敲着,好似在弹一首毫无美感可言的乐章。突然,一黄一青两条蛇从女子手下的灌木中显出身影,隔着玻璃,吐着蛇信。 她抿一了一口咖啡,打发闲暇般随意翻看着手机,可另一只手,却依然不断叩击着玻璃,上演着神秘的变奏。突然,她的手指开始三重一轻地点击着玻璃顶,重复了两次,两条蛇立刻顺着枝杈,向高处爬来,离她更近了,也离对方更近了。她的手指甲在玻璃上往左往右各划了一下,两条蛇立刻朝两侧分开,形成对峙的局面。 这一切,女子做得很不显眼,在旁人看来,她可能就是一个打发时光的闲人,可却被有心的白泽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 她依然云淡风轻地看着手机,可手下的动作,却已变成了疾风骤雨般的复杂节律,而在那玻璃箱中,绿植掩映间,一场血雨腥风的厮杀已然展开。那两条蛇,犹如提线木偶般被女子操控着神经,激烈地缠斗着。 “她怎么做到的?” 应秘书震惊地小声问着白泽。 “嘘!” 白泽从衣兜中掏出了那个从解囊人体内取出的窃听器,凑近自己的唇,轻声喃呢了一句: “云渊……” 瞬间,女子的手指僵直住了,仿佛时间在那一刹那停止。而此时,两条蛇正死缠在一起,蛇身不断收紧,几乎下一秒,就能令对方窒息而死。 回过神智的女子迅速拿起包和教案冲出了店门遁去,而随着她的离开,仿佛魔咒解除般,两条蛇立刻瘫软了下去,却再不动弹。 下课后的校园小道,一个男子站在了云渊的面前,正是应秘书,他两素未蒙面,可云渊却仿佛有预感般,心虚地想要改道。 “云教授,我家主人在凉亭中,请您过去一叙。” 她想要逃跑,却发现四面八方,似乎都有锐利的目光紧盯着自己,终究逃不过,见到了亭内仪表不凡的白泽。 “你们是谁?” “我们是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却可在全天下面前帮你掩人耳目的人。” “可似乎,是我知道你们的一些秘密。” “哼!”白泽浅笑,如春风拂面,却又令人顿觉寒凉,“蚍蜉撼树吗?我们既能找到你,就有办法令你消失。不过,你本不是良民啊,两条毒蛇与其互相厮杀,两败俱伤,不如考虑合作。”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合作。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不干净,证据在哪里?” “非要我说出来吗?前两天,你盯上了个植物人,悄悄在她身体内放了窃听器,想要找到我们。可不仅如此,你还朝她大脑中插了探针。” 云渊闻之瞬间一颤。 “有个问题困扰了我们很久,你最开始是怎么注意到这个植物人的?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我现在知道了。” 白泽凑近云渊,轻声却充满攻击力地道: “不好意思,我抢了你的猎物!”白泽伸出手,友好地想与云渊握手,“承让了,云老板!” “跟我来吧。”云渊也不回应白泽的礼貌,直接将他们带到了校外,那座特殊餐厅的隐蔽房间。 “真没想到,这个餐厅,竟是你的私产。来吧,说一说,你是怎么捕猎的。”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猎人对于猎杀行为通常都有自豪感,我想让你将这自豪感释放出来,我就当你的第一个,活人听众吧。”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现在人们喜欢在手机上订餐,而且订餐习惯很少改变,吃来吃去也就那么几样,而且不同人群对于价格敏感度不一样,我只是把这几点整合在了一起而已。” “所以你就利用顾客的订餐粘性,以不同的餐食特点锁定不同的人群,并利用手机数据进行反向跟踪,以此,来得到你放在不同套餐中的不同药物,对于不同人群的功效?” “不错,说白了就是利用订餐系统进行活人实验。比如底层的体力工人,偏好淀粉含量高的廉价食物。针对这种人群,我只要推出稳定的大食量主食型套餐,而价格只需比其他店家稍微便宜一点,就可以锁定长期客户群,食物的品种却不必经常变换,因为他们对于价格更为敏感。所以我很喜欢这个群体,客户稳定,用药量稳定,追踪起来,通常一网打尽,但有个缺点,由于他们文化程度不高,一般让熟练操作者批量订餐,所以我追踪不到个人,往往只能进行群体侧写。而高校的学生呢,同样受价格偏好影响较大,但喜欢多样化的食物,准备起套餐来费点劲,但好处就是我可以定位到个人,像医生制定治疗方案一样,我可以制定个性化的毒药方案。” “去年,你放弃出国的机会,千方百计调到教会医院,也是这个目的?” “不错。那个项目,就是接收所有疑难杂症致死的病人,那些被我投过慢性毒药客户,往往是猝死,并查不出致病因,所以按照流程,最终尸体都会运到我这里来供我研究。”云教授终于放下戒心,开始露出自豪的笑容,“我偷偷种树,偷偷浇水,最后可以光明正大地,收割果实。” “说了这么多,我就得出一个结论,不要盯着一家外卖吃。” “那你们呢?到底在进行什么研究?为什么要把人做成植物人?” “那我还有个问题,那天你在病房,本来都打算要走了,可看了眼脑波显像仪,就发现了问题所在。我们到底露出了什么破绽?” “太平了!即使是植物人,也是活人,是活人,毛细血管就有血流电信号,所以即使没有大脑电波,血流信号也不至于让显像仪那么平静,那简直就是个死人。这个学生是因为车祸被送的医院,颅骨有损伤很正常,所以我猜,你们正是故意夸大了颅骨破损程度,干脆做了个开颅手术,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人家大脑皮层之外,铺了一层绝缘材料,才把一切电信号给隔断了。” “聪明!”白泽一边鼓掌,一边露出赞许的神情。 “所以,你到底是谁?要植物人做什么?” “我是个厨子,要植物人只是为了获得更新鲜的食材。我和你不同,你的猎物,是死了之后创造价值,而我的,是活着的时候。”白泽站起身来,“你如此诚意地带我们来了这里,我自然也要以礼还礼,想不想看看,你的猎物,到底被送去了哪里?” “大人!”应秘书震惊阻止道。 白泽却下了个禁言的手势,“是我们夺云教授的猎物在先,此番自当做赔礼。” 可正当白泽旋踵,却发现云渊迟疑了。 “怎么,用窃听器千方百计想找到的地方,此时邀请你去,却不敢了?也好,我们的接触可止步于此,你我各有把柄掣肘对方,但一旦你今天选择跟我走,看到了一些其他东西,那我便处于劣势,为公平起见,若我得不到想要的结果,那你,也会和你的猎物一样,成为过去。如何?” “我跟你走!” 第10章 农场(1) 第一进,是实验室,白泽注意到云渊的手在颤抖,她害怕,但她的眼睛,却丝毫未有躲闪,而是透过单层透视玻璃,望着手术室内,屠夫的精彩表演。 屠夫将一副刚剥好的人皮举到透光灯下,那晶莹剔透的女人肌肤,犹如娇艳的花蕾初绽,屠夫温柔抚摸着,体会着刚还狂暴挣扎的美人,此刻安静地躺在手中,任他抚摸,任他玩弄的那种被征服、被驯化的微妙触感,残留的体温,媚色如春。 可手术台上,却是一团腥红模糊。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白泽对着脸色煞白的云渊点评道。 应秘书在云渊面前打开一扇铁门,一个空旷的巨大空间展现在她面前。 “第二进,博物馆。”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具“母子套”,云渊读着所有博物馆都会有的解说签。只见母亲犹如提线木偶般被吊在半空中,腹部被剖开,露出了整个子宫的剖面,从她身上连接而出的,是脐带,脐带连着胎盘,而胎盘已被剖开,紧隔壁的位置,是个两个月大还未成形的胎儿被透明的细线悬吊着。两个月的胎儿,皮肤都是粉红般透明的颜色,那蜷缩的形状,就像是只被拔光毛的小豚鼠。 “这具解囊者,是送到实验室后才发现怀了两个月身孕。挺有意思的,所以我就把她们做成了母子套,让他们永远在一起。”白泽指了指那具胎囊,“可爱吗?你看那条小尾巴!” “胚胎发育过程本就是人类进化历程的再现,返祖也属正常。” “我有时在想一个问题,如果人的皮肤一直保持如胎儿这般透明,那生辰八字,还会以出生的时刻计吗?人们无法看见胎儿,便认为出生才是人生的起点,但如果人皮是透明的,父母从头至尾都可以看到胎儿发育的全过程呢?那八字算法,是否就要被推翻了?” “人的命运并非被生辰八字控制,之所以要看八字,只是因为古人借助生辰八字这种计算方式形成固定逻辑,八字就像阿拉伯数字一样只是统计手段而已。从出生时刻算,我觉得并非因为这个时刻本身有什么特殊,而是古人默认了这条行规,所有的后续经验都基于此进行归纳总结而已,就像摄氏零度和绝对零度,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零度?争论是没有意义的,既然生辰八字只是个统计手段,那你认,便可顺着这套逻辑走,不认,随时推翻,自己重新推演一套算法也行。人们现在对它顶礼膜拜,奉为箴言,就像在给阿拉伯数字上香一样愚蠢。” 下一个展品,铺了整整九米长,九米,却只是一个人——九层妖塔。 “这个屠夫的手,真如庖丁般灵巧,把一个人,完完整整地剔出了骨、肌、血管、皮下组织、真皮、表皮,脏器、脑、五官九层……” 云渊望着血管那层,红彤彤一片,这是哪位巧夺天工的屠夫,不仅剔出了血液大循环,甚至连脑部的毛细血管,也剔了出来,那细密的毛细血管网,犹如一团蓬松的欧绒鸭鸟巢,令人忍不住想拿到手中揉捏。 “你刚说过,这都取自一个人?” “嗯,有什么问题吗?” “我本科专业,也是解剖学,却从未做到过像这样的极致。要将整个血管网铸型,需要往体内灌注树脂胶,我只在科学馆中见过一次这种工艺的成品,却从未上手操作过,更别说是做成人体血管铸型。” “看来我的博物馆,即使放到全国,也丝毫不落后啊。” “国内的尸体捐赠体系不成熟,即使像东定川大学那样的顶级名校,也没有足够的尸体资源供学生练习和研究,更别提刚死不久的鲜尸。所以多数情况,我们只能用动物来做替代解剖,除了数量优势外,动物解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可以活剖,由此可以看到动态的生理活动,看血液如何流动,看胃酸如何分解食物,看肌腱和骨骼如何在生理刺激时协同反应等……但为免动物的挣扎破坏研究稳定性,进行活剖时,通常都会打麻药。如此,在我看来,眼前的动物,就是血管、脏器、肌腱、骨骼的拼接体,而并非一个完整的生命个体,因为我看不到那些生命最本真的东西。” 云渊凝望着“九层妖塔”脏器的那层展品,仿佛遇见了久违的故人。 “于是我……将内窥镜伸入了自己的身体,我刻意没有打麻药,我就是要体会那种这副肉身与我这个人、这个灵魂的链接感。我以为这么做了,便能更好地让我认识生命本身,哼!可你知道吗,就是那次之后,人体,在我面前骤然失去了神秘感,不是因为人体没有研究价值,而是我发现,人体再怎么精妙,它不过就是架鬼斧神工却被奴役的机器而已。” 云渊的声线激动到颤抖:“那些运作机制,在我看到前,都犹如远古的传奇般缥缈且神圣,可一旦当我看到了自己身体的内部,那种感觉……仿佛神坛的坍塌,诸神的陨落,神话的终结,你懂吗?” 不知不觉,云渊的眼中充涨着莫名的泪水,她微红的双眸凝望着白泽,指望他能理解吗? “生命就是架被奴役的机器,奴隶死了又生,生了又死,医治他们,我就仿佛是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每天艰难地推着石头上山,可石头永远都会再次滚落,我永远都会前功尽弃。那为医者,到底还有什么意义?除非,奴隶不再是奴隶!所以我放弃了医学这条路,走上了另一条,在许多人看来,有违人伦的道路。” “那同样是研究,你为何没有留在东定川?而来了自治州?难道自治州在东定川人眼中,不是贫穷落后的存在吗?” “因为政治错误。” 云教授郑重地看着白泽,仿佛想看出他的倾向,“我支持克隆人计划。既然你要保障公民权益,不允许活人实验,那克隆人总可以吧?但自从我表明了立场,就在东大呆不下去了。” 她警惕地等着白泽的反应,仿佛是在试探面前这个难得可以让她敞开心扉的男人,心中的底线。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一扇双开铁门前,这道门上装着粗重的铁质旋阀,仿佛门后,掩藏着比之前更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见白泽微笑地看着云渊的双眼,自豪地拍了下手掌。 突然,铁阀转动了起来,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步入后,云教授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之前你问过我,在进行什么研究?为什么要把人做成植物人?我告诉过你,我是个厨子,厨子要烹饪一桌佳肴,必须得到最好最新鲜的食材,于是,我建立了自己的——”白泽的手指向眼前的别有洞天,“——农场!” 犹如真正的农场般,青青的草地,蓝天和白云,若非知道这是实验室的第三进,云渊可能真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郊外的农场,更何况眼前那成片的木质围栏,和农场的畜牧栏如出一辙。 “注意看。”白泽神秘地从挂在围栏上的一个布袋子里掏出一根胡萝卜,扔进围栏内的不远处,突然一个白影横扑出来,直冲向那根胡萝卜落地的位置,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云渊一跳,定睛一看,才看清了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道白影背对着白泽,蹲在地上微微颤动,明显是在咀嚼着萝卜,可那背影,明明就是个——人! 云渊压抑着内心的惊讶,毕竟今天,已有太多的意料之外了。 那个**吃完了萝卜,转过身来,直愣愣跑向白泽,脸上虽带着痴痴地笑容,但那表情,完全是个讨要食物的畜生,明显,毫无人类的思维能力。 更多的**听闻声响,纷纷从休憩的小屋中夺门而出,簇拥向白泽面前的围栏,顿时白泽面前蠕动着一片白花花的肉条。 云渊走上前去,也从布袋中拿出了一根萝卜,在**们面前晃了晃,**们竟都像动物园中讨食的动物般跟着云渊手中的萝卜左右摇摆,动作都是人的动作,可这些,如何能称之为人?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在外捕猎终有风险,比如遇到你这样的对手。为将来做打算,我正在研究驯养猎物,最终形成规模化养殖的方法,如此便能获得可持续的解囊源,以备随时取用。这些,都是一网‘捞’来的。” 白泽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个畜牧围栏,里面也慢悠悠晃动着一些白影,仔细一瞧,都是裸男。 “这些是!”云渊灵光乍现般,突然将什么事情联系到了一起,“上个月翻车的那辆毕业旅行大巴?车从悬崖上坠落冥江,但只找到了几具学生尸体,大部分,都失踪了,难道……” “不错,那几具现场找到的尸体,实际上是我们故意留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人以为事故很严重,有生还者的希望很渺茫。而实际上,不仅有生还者,而且还很多。”白泽满意地望着一圈的“牲畜”。 “那为何都成了这幅样子?不像是脑震荡啊。” “我锁掉了他们的大脑!” “什么?” “脑部的进化……” 还未等白泽说完,云渊震惊地喃喃自语道: “人脑并非是被天才程序员设计出来的,它的进化,更像是一个拙劣的程序员不断在为自己的错误打着补丁。” “不错,感谢这个拙劣的程序员,由于他做事毫无规划性,人脑的‘智慧’和‘维生’被嵌套成了几套独立系统,我只是封闭了人之所以是‘人’的智慧新皮层,只容留‘人’作为动物的大脑古皮层,如此,将人,一下子打回了两百万年前的进化雏形。” 云渊难以置信般走上前去,她想触碰这“远古的人类”,仿佛是一场超越时空的对话。 “狮子进化出了力量,猎豹进化出了速度,可人属物种,这两百万年来做了什么?不就是颅骨内那层丑陋的褶皱嘛。我用金线缠进他们的大脑,破坏了大脑皮层的映射点,便锁掉了他们的思维能力,现在的他们,”白泽的手指弹了弹一个**的额头,**吃痛,凶恶地想撕咬上来,“就是一群行尸走兽!我将它们畜养,再配种繁殖,便可形成规模化的畜牧业。” 说完,白泽突然两眼放光:“这里是畜牧业,走,我带你去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农业!” 第11章 农场(2) 云渊已经双腿发软,但她仿佛中了言灵的魔咒般,不由自主地跟着白泽走向农场的更深处,她无法否认,心中有着那难以名状的隐隐兴奋。 那是农场深处的一个大型库房,而内部,则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玻璃隔间,每一面玻璃,都是单面透视镜,而每一间玻璃房内部,都有一个赤条条的人,远远望去,犹如无数排列整齐的透明细胞,而身处其中的人,便是“细胞核”。 “这些人也被锁了脑?” “不错!” “把人关在玻璃房内,就成了‘农业’?你是指望人身上长蘑菇吗?” 嘴上虽这么说,但云渊心中清楚,事情定然没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一切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什么?” “变化本身。” “不错,进化就是一场生命与环境的博弈,人们通常认为进化需要经历漫长的时间,跨越千万年,但实际上,对于寄生于生物体内的细胞和基因而言,每个宏观生命体就是一整个世界,细胞的新陈代谢,其实就是一种微观层面的代际进化,通过这种不断的死生更迭,‘人’这个宏观整体才能在变化的环境中不断适应并生存。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便是一场种子与环境的渔歌对唱。人体本身也是一粒装载了基因信息的种子,而基因种子就是一本应对环境变化的方法论全书,基因通过变异实现与环境这个恶魔的对抗,而细胞的新陈代谢则是执行变异的手段。我作为偷师者,就是要模拟极端的环境变化,以此探探基因的潜力,到底在哪里。” 白泽向身旁的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工作人员拉下总控闸杆,硕大的空间内,瞬间传来能量积蓄传输的声音,原本静置的无数个玻璃房,仿佛突然聆听了指令般,全部“活”了起来。 云渊眼前的玻璃房内突然霹下无数道电光,而其中的人,惊恐地躲闪着,可他本身就是玻璃房内唯一的导电体,闪电仿佛长了眼睛般,准确无误地打到男人身上。尽管是隔音玻璃,云渊却依然能听到那仿佛从另一个时空扭曲而来的凄厉惨叫。 “正是闪电的放电效应,在‘原始汤’里合成了最初的氨基酸,这才使得后来的生命起源成了可能。”白泽直直地看着玻璃房内精彩的闪电表演,露出了朝圣般的表情,突然,出乎云渊意料地,他竟朝着玻璃房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揖,又360°不带过渡地立刻转为调皮的表情,“所以,我重现电击过程,想看看,闪电还能带给我们其他惊喜哇?” 突然,不远处一个玻璃房的镜壁猛烈颤动起来,云渊这才注意到那个特殊的玻璃房中,竟有两个活物——一个人,和一头狼。 “狼饿了两天了,现看见肉,正兴奋着呢。” “所以,你是想锻炼人的肌肉?” “错,狼累了,我会再换一头进去,就是让狼持续保持捕猎状态,这样人,才能永远保持神经高度紧绷的防御状态,人紧张,再飞速奔跑,血压会非常高,如果这个人能活下来,那我就能得到增厚血管壁、增强血管壁弹性的变异。对了,”白泽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刚提到人身上长蘑菇,这也不是不可能啊。”白泽指了指右手边一间玻璃房,相较于其他实验间的凶残血腥,这间的景象,似乎太安静了。 一名女子横躺在实验台上,身上插满了感应片和导入管,而她的皮肤,色彩斑驳陆离,如同六月山坡上瑰丽的野花丛,只是这番景象出现在人的身上,令人不禁作呕。 “那些管子是做什么的?” “贴片能调节她身体的温湿度,导管输入的培养液能改变她身体局部的化学结构,如此更适合真菌的生长。” “寄生?” “共生!”白泽调出了女子身体的热成像图,很明显能看到女子身体的内部,有某些异类在蠕动。而热成像仪的下方,电脑屏幕显示着不同菌种在女子身体内的分布,以及相对应位置的化学指标。“很多真菌孢子已经学会如何借助动物的身体滋养自己,冬虫夏草是个例子,还有真菌会钻入宿主的脑部,吸取营养,最终‘夺框而出’。” “你说的这些例子,动物最终都死了。” “那是因为双方是无契约的竞争关系,而且利益,一边倒地倾向了真菌,于是演变成了真菌对于动物的残暴掠夺。既然自然没有为他们找到一种双赢的共生平衡,那我就来补缺这样一个角色。其实真菌有很多好处,比如感光、感应磁场等,只是人类没有好好利用。” “如果这条路可行,那为何自然界迄今为止从未发现过人类和真菌共生的例子?” “进化本身就有很多偶然性,未达成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明天时未到、地利未达,却不代表事情本身不具可行性,大自然再如何鬼斧神工,论机巧,都不可能及人工十分之一。我将几百种真菌植入人体,通过调节人体不同部位的化学成分,让不同种类的真菌自己去找它们最中意的‘房子’。你看到实验品身上是分模块的色彩斑斓,而不是一通漆黑,就证明我的菌种们,已经在专属的‘房子’内定居了。我承认,菌种目前还在海选阶段,越往后,我会做得越精妙,或许你能看到更纯粹,更成模块化的色彩。” “很多细菌和微型动物,也符合你的要求,那为何你只选取了真菌做实验?” “谁说没有?”白泽带云渊走入农场的更深处,“我说过现在还在海选阶段,那么自然,要各种可能性,都试一试咯。” 他们慢慢登上二楼的平台,在这里,一切尽收眼底,云渊望着这规模庞大的实验现场,不解道: “既是要获得非人的能力,那为何不尝试人兽杂交?而要大费周章地培养人类基因的内生变异呢?” “骡子就是杂交的,可结果呢?却无法生育,对这种不可持续的优势,我是不感兴趣的。我要的,是能够被人类基因库接纳的改变,就像绿藻最终进化成了动物的眼睛一样,一代代被传承,并能继续参与到生物的未来进化中去,这样人类才能获得长足的益处。” “哼,可你问过他们愿意吗?”云渊觉得好笑,指了指玻璃房中那些奄奄一息的试验品。 “那你捕猎的时候,有问过那些实验品是否愿意?”白泽露出了个讽刺的笑容,道义,从来都是强者说给弱者的故事罢了,“这本就是个电车难题,回答它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我选择不回答。” “这些人,连实验品都算不上,充其量,他们就只是你的培养皿而已。那你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云渊的科班出身还是让她习惯性从目的出发,再设计实验手段。 “人体为土,基因为种,我调风控雨,就是想看看,到底会结出什么样的变异‘果实’。”白泽的双眼紧盯着被禁锢的实验品,犹如贪婪的猎人。 云渊闻言,秀眉微蹙:“这么说你并不知道实验的结果?我以为你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刻意设计的实验!” 白泽的嘴唇划出妖冶的弧线: “世界的精彩在于变化,而变化的精彩,在于未知。” 此时,仆人们已经在二楼的露台上准备好了一桌可口的晚餐。白泽非常绅士地为云渊拉开了椅子,邀请她落座。 这个露台,真是一个好地方,一边是畜养解囊者的围栏,一边是培养变异的农田,两边的美景皆尽收眼底,它高高地矗立在中央,仿佛掌控世界的造物之神。 白泽亲手为云渊切开了一盘白肉,那柔嫩鲜滑的质地,时刻挑动着人的味蕾。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烹饪吗?因为烹饪和做实验一样,都是转化的力量。来,尝尝这盘白肉,可是刚从解囊者身上剔下来的,屠夫可舍不得了。” 桌上是两只透黑酒杯,仆人恭敬地添着水母酒。 “那么,”白泽向云渊举起酒杯,“黄蛇和青蛇,会合作吗?” 云渊盯着眼前的酒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极黑的酒杯,仿佛思绪也会被吸入其中。突然,楼下的农田传来一声闷响,将白泽和云渊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 原来,那个被饿狼追赶的人,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困兽之斗下,竟伺机抓住了恶狼的破绽,提着狼腿,一把将狼重重摔在玻璃壁上。 虽被锁了大脑,但依然还保持着一定的思维力,毕竟连狗的智商,最高都能相当于八龄童,何况,那到底是个人类。 “给你提个建议,”云渊看着面有愠色的白泽,“解开楼下那些‘培养皿’的大脑颞叶,锁死他们的海马体。” “什么意思?”此次发问的,却是应秘书,因为他看到白泽的面部,已转露出了笑容,可自己却什么也没听懂。 “大脑颞叶是存储长期记忆的,海马体存储的是短暂记忆。楼下那个,定是在与狼周旋的过程中看出了破绽,仅存的智商也够给你们制造点麻烦了。所以,你们可以暂时打开颞叶,让狼每天与他短暂接触,在他看出破绽前就将狼撤走,如此他对狼就只剩下纯粹的恐惧,反复数日,这种恐惧就会进入大脑颞叶形成稳固的长期记忆,然后你们再破坏掉他的海马体,那短暂记忆就无法形成。如此一来,面对狼的时候,他无法记得自己前一秒做了什么,形成不了连贯记忆,就不会认为狼有破绽,也就思考不了应对之策,脑海里,便只剩下挥之不去的纯粹恐惧。这种巨大的紧张感会刺激脑垂体分泌甲状腺激素,要知道甲状腺素,可是一剂增强细胞代谢的强力肥料,定能让你们的实验,事半功倍!” 白泽满意地提起酒壶,郑重地为云渊那本看不见酒的透黑酒杯斟满酒: “是我们的实验……敬合作!” 云渊也端起那充满了荧光液体的神奇酒杯: “敬未知!” 又忽然想起什么般,“对了,带我看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就叫我厨子吧,应秘书的代号是‘农夫’。” 闻言,云渊面上却闪过一丝不快,终究不愿以真实身份相示。既然对方不愿身处明处,那自己,又何必当活靶子。 “那我的代号是什么?” 白泽凑近云渊,充满神秘地一笑: “艺术家!” 第12章 阈值 “教授,人到底为什么会死呢?为什么有的树木可以活五千年,可人只能活百年呢?” 云渊刚在板书上写下“人兽共患病”几个大字,就有学生开始提问。这本是一堂偏兴趣班类型的选修课,教务处按着惯例,只开了个可容纳几十号人的小教室,可自从云渊接这门课,每次小小的教室都座无虚席,很多学生搬着小板凳就过来了,甚至有学生站着听三小时…… “同学,你这个两个问题杂糅了好多层次在里面,问得很不专业啊,”云渊转过身来:“没有永恒的实物,宇宙也不是,那么存在于宇宙之中的生命更不可能是永恒的。而你问人的生命为什么不能达到五千年、一万年?是因为你不自觉地插入了一个参考系,这个参考系,就是你自己的生命长度。你是人,所以你羡慕树的长寿,但如果你是蜉蝣,那你便会羡慕人的长寿。所以这第二个问题根本不能算是一个问题,只能表明,你所站的,是人的立场。所以,我来翻译下,你真正的问题是,‘人为什么不能持续性延长自己的生命’!” “嗯嗯。”学生一愣愣的。 “那我举个例子,如果一艘一定会沉没的船上有一封必须被送达的信,你会怎么做?” “准备尽量多的救生艇,复制尽量多的信,每个救生艇上放一封信,总有一封送达。” “不错!这片大海,其实就是三十亿年前的地球,对于那时的基因,他们没有能力控制环境的改变。威胁,不仅来自于暴虐的大自然,还来自于基因间的生存竞争,所以在它们看来,船一定会沉。或许当时曾有过两条路,一条,是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不断打补丁般加固整艘船,另一条,是将有限的资源全部投入到救生艇的准备,和信件的复制上去。结果一目了然,所有活下来的人当年都选择的是第二条路,否则也不会有今天的你,来作出同样的选择。不过可惜啊,那封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信,不是你,而是基因!你——生命体,其实就是那艘一定会沉的船,而救生艇的逃逸过程,叫‘遗传’。所以你只是基因延续和复制自己的临时跳板而已,既然生命体无法永存,基因便会将优先级放在性成熟后的繁衍策略上,而非本体的存续。或许你会说补船能延长准备救生艇和复制信件的时间,最终也是提高了信送达的可能性,但这其实是基因耗费亿万年画出的一条平衡曲线,物种的寿命只是其中一个变量而已,虽然曲线各不相同,但那个顶点,永远都是基因利益的最大化,而不是你。” 所有学生都沉默了。 “进化过程中,确实也存在利他行为,但利他永远只是手段,最终目的,必然都是利己。之所以你们今天能提出这个问题,不是因为人类站在了世界的顶端,而是因为基因在竞争的过程中,为寄生的躯壳培养了一个叫‘智能意识’的武器,如此躯壳才会在基因之外,单独形成了一个‘我’的概念。但是要记住,这个世界发展至今,从来不是生命体本位,更不是人本位,而是基因本位,世界的发展规则依然是基因利益最大化,是将信送达!所以,你站在人的角度问人为什么不能永生,就像你在问奴隶主,你为什么不能撬他的保险柜是一个道理。这个问题本身,就变得很可笑了。” “我们能改变这个规则吗?刚才所有的限定条件都是船会沉,那船可以不沉吗?” “阈值还没有被突破。” 学生们瞬间沸腾了,因为教授竟未直接否定?而是抛出了一个玄乎的概念?这仿佛是为被压迫的奴隶点燃了一盏反抗的明灯。 “教授,阈值是什么,能让人永生?” “那我问你们,永生后,你们会做什么?” “看看世界!” “更多地学习知识……” “读书、毕业、工作、生活……” 学生激动地七嘴八舌畅想着,但其实,都没有跳脱出现今世界的范畴。 “所以我总结一句,大家还是会保持着现如今的生活方式,生命的轨迹或许有更多枝杈,但主干,并不会变对吗?” 学生们不置可否地喃喃着,还沉浸在各自对永生的幻想中。 “是你们游戏打得好,还是你们爷爷奶奶游戏打得好?” 学生们呵呵笑着,这问题的答案毋庸置疑。 “我先不论游戏本身的好坏,但是年轻人必然比老年人有着更多的创新,也更能接受新事物。如果人能永生,在资源一定的条件下,繁衍将不再必要,甚至必须禁止,这就导致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世界上永远就是那一代人,他们永远按照已被固化和定格的生存方式活下去,也许你觉得你拥有更长的生命便能获得更多的知识,视野将更宽更深,错!重点在于你获取新知识、接受新思想的意愿和接受度会下降,这虽然和大脑的老化有关,但更重要的是两个字——人性!是人们对既得利益的维护,是人们永远只相信自己已经相信的,是贪婪、是惰性、是倾轧。如果人类在中世纪就获得永生,你能想象昨天屠杀女巫的神父今天开创相对论吗?生产力如果被锁死,将再也无法构筑出更高的上层建筑,一旦思想不再迭代,你们今天还在三跪九叩地拜着皇帝,届时,你们还认为,既得利益者会允许大家随心所欲地汲取、传播知识,游历世界吗?即使能够永生,也是浑浑噩噩地永生,你们或许不再是基因的奴隶,但永远也成不了自己的主人。大家应该感谢上苍没有给过去某个天才以灵感,让他在蒙昧时代发明出不死药,否则,人类将永远停留在蒙昧时代,世界也将重归混乱、混沌。所以,现在大家理解‘阈值’是什么了吗?” “是门槛!” “对!是门槛,是阀闸。永生的门槛之所以高,目的就在于阻止智慧生命过早获得这个能力,阻止肉体脱离灵魂抢跑,自大地毁掉几十亿年凝结出的进化成果。你们都爱看仙侠故事,那为什么珍贵的宝物都有强大的镇塔妖来镇守,就是为了确保得到珍宝的人,有能力保护它,且不会被反噬。永生的解决之道不仅来自于科研和技术,更多的在于精神和思想,人性的丑恶,是动物物竞天择留下的遗毒,这也是基因操控生物体所用的缰绳,若你无法割断它,那人类站上生物链顶端的过程,其实根本是奴隶间的底层相戮,你以为自己是世界的王者,那是因为半吊子的你根本没看到背后的执缰之人。回到那个问题,人是否可以永生,那到底什么是‘人’?今天人们习惯用基因的相似度来绘制物种谱,但或许破阈后基因将不再是唯一的标准,届时人们回望过去,他们根本不会承认和今天的你们属同一个物种,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人,永远无法永生。” 下课铃声响起,云渊整了整教案:“如果大家相信世界上有神,请感谢他,设了这么高的阈值,因为在扭转基因本位前,永生,都是一枚诱人的毒药!” “教授——教授——” 已走出教学楼的云渊听到背后的呼唤,一群男男女女拥上前来,满耳的欢声笑语。本来面无表情的云渊霎时将一个微笑挂在脸上,她本就长得秀丽,挤出的笑容也是说不出的亲和,再加上她教的是轻松的选修课,所以一直在学生间人气很高。 “教授,我们班一个同学要出国了,晚上举办欢送会,您一起来吧,我们都很喜欢你课,您要是能来,大家一定很高兴。” “谢谢同学,不过我晚上还有点事,抱歉不能来了,帮我送送那位要出国的同学哦。” 有的学生还想争取。 “唉……算了算了,还是不要打扰教授了,教授忙着研究破阈呢……” 男男女女离去后,云渊独自站在夕阳下,这里,正是第一次遇见白泽的地方。 第13章 九层妖塔 晚上,云渊来到实验室,她静静地矗立在“九层妖塔”前,细细品观着美丽的人体层次,“人”以从未有过的形式出现在她眼前,不再是杂糅的“水泥”,而是更加纯粹、澄净的积木,云渊仿佛穿越到了“人”之诞生前,仿佛与造物主并肩而立,品茗谈笑间,见证着“人”这件伟大作品搭建的全过程。 一个仆人推开博物馆的大门,小跑地来到云渊面前:“大人,实验室那边……” “这件作品我非常喜欢,屠夫的手很细,干脆利落的切工,精准到位的剥离,娴熟巧思的工艺,堪称教科书般的解剖,”她用手抚摸着介绍牌上作者的名字,悠悠道,“但你知道这件作品最难得的地方其实在哪里吗?” 仆人看着云淡风轻的云渊,要说的话霎时被噎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艺术家,浑身透着令人恐惧的冰冷,哪怕只是看着她的瞳仁,也会觉得全身被冰封。仆人瑟瑟地摇了摇头。 “仔细看,皮肤的切口处,真皮是紧缩的,而表皮是外翻的,皮下和软骨周围还刻意容留着出血凝结点,多么灵动啊!就像时间被瞬间凝固,饱含住了所有的精彩,而不仅仅是枯燥机械地制作一台标本。这个人,是被活剖的!” “我听说当时解囊人被打了全麻。大人,实验室那边醒了一个解囊人,正乱着呢,您要不去处理下?” “知道了,让警卫去处理就好。”云渊不愿离开,她目不转睛地享受着这绝妙的美丽。 突然,她目光无意撇过“脏器”那层,立刻晦暗了下去,眉头骤锁:“我错了,并不是所有的精彩。” 她忽然转身大步走向实验室和博物馆之间的通道:“解囊人在哪里,带路。” 实验室的一个房间内,解囊人拼命挣扎着,但依然抵不过被捆绑上手术台的命运,她惊恐地望着眼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口中不断凄厉高喊着,可瞬间,嘴也被封死,只剩残音在喉中呜咽。 主刀屠夫调配完致死针剂,慢慢靠近解囊人洁白的手臂。突然,门被打开,却是已经换上手术服的云渊走了进来。主刀屠夫微微皱眉,但也只得乖乖让出来一条通道。可他却未曾想到,云渊竟在解囊人面前摘下了口罩,并且露出了一副,从未见过的亲和笑容? “还记得我吗?”这句话,却是对解囊人说的。 云渊走到手术台前,居然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解囊人不断抽动的手,解囊人眼中,却满是恐惧和疑惑。 她们认识? 所有人心里都打了个问号。 “我是云医生啊……看样子真的不记得我了,不过这也正常,本来协议就是这么签的。”云渊随意地从办公桌下抽了张矮凳,直接坐到了解囊人身边,而且,她撕开了封住解囊人嘴巴的胶布。主副两个屠夫不解地对视一眼。 “什么协议?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放开我,救命……救……” “啊,好了好了好了……小芮,”云渊就像在安慰邻居家任性哭闹的孩童,满眼都是宠溺的笑意,仿佛这里根本不是杀人窟,而只是收留父母托付一晚的隔壁邻家。“我很高兴你现在的反应,真的,证明我们的努力成功了,我们共同的努力。” “什么东西,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面对固执地小芮,云渊无奈地站起来,一把掀开盖在她腿上的手术布,指着小芮深褐色的双腿皮肤,小芮却立刻噤住了声音。 “你不记得我不要紧,但你却忘不了你自己的这双腿。你本是个舞者,却由于烧伤了腿部,皮肤不再有弹性,而不得不放弃舞蹈。或许你生活不成问题,可这双腿,却生生破碎了你成为舞蹈家的梦,对吗?你受不了打击,曾经轻生过,对吗?” 小芮一双通红的双眼,盯着眼前陌生却一脸诚恳的女人,心中的恐惧渐渐化作了悲伤,仿佛她的话语,触碰了自己内心最隐藏的痛楚。 云渊看着安静下来的女孩,又握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要你一遍又一遍承受这种痛苦,是我们无能,到现在才将你的身体完美地做出来。” 所有人都懵逼了,不仅是小芮,就连房间内的主副屠夫,以及在房间外通过单面镜看热闹的人,都懵了…… “什么叫,把我做出来?” “小芮,或许我接下来说的话,你难以接受,但请你相信,这都是真的,你之所以会难以接受,只能证明你的灵魂被模拟得很好,完全就是,那个小芮。” 小芮浑身一颤。 “四十年前,你就已经死了,当年你的轻生,成功了。” …… “你的父母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于是将你的遗体捐赠给了我们的组织,作为志愿者用于研究,而回报,便是当我们的研究成功后,复活你。” 小芮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这不可能是一具年近六十的躯体。 “我们不断在尝试,尝试完美地克隆你的躯体,但问题是,即使克隆人和你一模一样,那灵魂还是你吗?不是!那不是你,而只是和你基因完全相同的另一个生命,所以,为了留住最纯正的你的灵魂,我们不断让克隆人一遍又一遍地走过你的人生道路,经历你的人生轨迹,甚至是轻生!” 小芮浑身一颤,她心中,清楚地记得那段可怕的记忆。 “我没有死,我确实自杀过,但我没有死。” “那是因为我们终于成功了,完美地模拟出和你的本体一模一样的克隆体。但在此之前,肉体并不完美,我们不能让你的灵魂和肉体过早融合,于是只能让克隆体在你原本的生命终点一遍又一遍地死去,以此维持最本真的你的灵魂。甚至你现在的躯体,也根本不是你最原本的身体,它也只是一个不完美的克隆体而已,是盛放你灵魂的临时容器。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一具躯体在等着你,一具完美的,没有经历任何火吻的躯体,正是因为它诞生了,我们才放心地打开了你的灵魂桎梏,让你在轻生后,继续走了下去。这是你父母当年替你做的选择,一次重生的机会。” 小芮安静了下来,一个没有火吻的身体,一个重新回归舞台的希望。 “你今天之所以在这里,就是因为时机成熟了,我们需要剥离你的大脑,将它移植进新的躯体。其实这项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你之所以不知道,只是因为我们刻意模拟你的人生,让她一直停留在本体所处的那个年代,目的就是让你还是你。”云渊刻意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你还觉得我们是坏人吗?” “我想看看你所说的,新……新的躯体。” 云渊微微一笑,做了一个手势,一个封住的玻璃棺被推了进来,棺中萦绕着冰封的冷气,朦胧间,真的有个和小芮长得一模一样的躯体躺在里面。 云渊甚至为小芮解开了束缚的绑带,小芮难以置信地靠近冰棺,当她看见那双玉洁秀丽的双腿,眼中胀满了激动的热泪。 “现在你信了吗?”云渊埋怨般看着小芮,而小芮呢,态度360°大转,面对救世主般激动地握住云渊的双手,“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我们怎么手术?” 冰棺撤出后,门外的一众人急忙抓住仆人追问:“这怎么做出来的?真的一模一样啊。” “一样才怪!”仆人啐了一声,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身体根本不是她的身体,是拿的其他解囊人混数的,头是用体检时核磁共振的扫描数据,在硅胶材料上做的3d打印。棺里有冰气,云雾缭绕的,她看得清才怪,而且手术室里无影灯下最亮,其他地方都相对晦暗,就更加看不清了。但我真不知道艺术家到底要干什么?” “但是小芮,你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需要你明白一个道理,躯体真的只是个容器,她是你活下去的工具,并不是你命运的主宰。不能因为她的不完美,而放弃自己的灵魂,那才是最本真的东西。如果你不好好上这一课,那即便重生了,你依然也只是躯壳的奴隶,你辜负的是一众科研人员的努力,更辜负了你的父母,知道吗?” 小芮流着热泪,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大概此刻,只要能让她获得更完美的身体,她什么都愿意做。 “小芮,你有了更好的身体,现在所寄居的这具就没有用处了,所以我想利用它,再给你上最后一课,我会在你眼前将她整个剖开,让你看看身体里到底有什么,她再精妙,也只是架机器而已,她能让你的生活更加美好,但绝不是你生命的全部,懂吗?我会给你的脊髓打麻药,这样你就感觉不到痛苦,但同时,你的意识是清晰的,我要你保持清醒地观摩整个解剖过程,你能勇敢地面对这一切吗?”(音:solstice) 云渊说得那么真诚,那么感人,小芮泪眼朦胧地郑重点了点头。 “开始!” 只是此时的小芮,已经注意不到云渊语气中骤临的冰冷。 整个房间,两边的单面透视玻璃,一面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几乎整个实验室的人都汇集了过去,他们要看看,有史以来,第一个笑着看着自己被活剖致死的解囊人。而另一边,办公室的那面,白泽已经悄无声息地伫立,看着他亲手挑出的艺术家的第一次操刀。 “首先,我会割开你的皮肤……”云渊手握柳叶刀,漫漫剥离开小芮柔嫩的肌肤,当刀游走到腿部时,小芮明显得露出了厌恶的表情,那是她的噩梦,她心中憧憬着未来,非常乐意地看着那褐色的畸亮皮肤被剔离的过程。 “嘶……”小芮微皱了下眉头。 “还是会有一点点的感觉的,因为我并没有将麻药的剂量开到最大,我想让你体验到你的灵魂和这个躯体的链接感,看着她的渐渐离去,会有不舍,但今天的割舍,也是为了更美好的未来。这点痛楚,能忍吗?” “嗯,我可以!”小芮认真地点了点头。 小芮所坐的手术台,是实验室特质的,手术台下,一共有九层托盘,每层,都会承载一部分组织,只是一般不会真的使用到,因为“九层妖塔”的制作,已是解囊的极致。 云渊操刀后,托盘开始一层层被拉开,越来越多的组织被完整剥开,放置到托盘上,小芮很坚强,她信守诺言咬着牙看着自己身体像被拆解的机器般,零件一个个被剥离。云渊用手术钳夹着她的血管,以免失血过多造成的休克令她过早错失精彩。 皮肤和肌肉均已分离,云渊扶着小芮的躯干骨,此时窗外的人们,已经可以透过肋骨,看见小芮的内脏。主屠夫恭敬地打着下手,而副屠夫,早已被恶心得瘫软在地上。 “深吸一口气!” 小芮用力地呼气着,她看见肺部明显地在肋骨中股胀。云渊一把割开气管,她一手捏住气管的顶端,一手握住小芮的脊骨,臂展瞬间打开,气管牵着一整套内脏,滑溜溜地从躯干中完整地抽离了出来,落在了早已伸出的托盘上。 “看到吗,这是心脏,这是肝脏……你的心脏真是温热。”云渊用手指蘸了蘸心瓣膜中的血液,抹了一点到小芮的舌尖,让她用仅存的感受器来体会那抹温暖,那抹腥甜,但紧接着,小芮的舌头也被抽离,她感受到头部除眼、耳外五官的离去…… 云渊知道,时间不多了,小芮的神智已经不清。现在的小芮,皮、肌、内脏均已完整地落到了托盘上,云渊让小芮坐到第三层托盘上,用钳子夹断了她的尾椎骨,云渊托着已不剩多少重量的小芮上半身骨骼,离开托盘区域,来到了房间的另一边,仿佛是操控着一个布袋人偶。 “看,那便是你的身体……感受到这种区别之感吗?你的神智在此岸,你的躯体在彼岸,你们不是一体的,你和她本就是两个独立个体,离开她,她就只剩下破碎的零件,而你,还是你自己,即便只剩下几秒钟,值得!”云渊说罢抽动脊柱,将小芮的大脑从头骨中拔了出来。 托盘,承担着各自的职能,阶梯状呈现着一个人的所有。 云渊云淡风轻地对主副屠夫说道:“人们用蟹八件吃蟹,蟹壳可以重新拼出一只完整的蟹,”她看着阶梯状的托盘,或许将托盘一个个推叠起来,也能组成一个完整的人?“但那还是原来的蟹吗?”云渊拿起手术剪,突然剪断了小芮脑部和脊髓的链接,躯干骨瞬间掉落,它一路翻滚,一路狼藉,原本美若艺术品的层层陈列,此时,都成了被丢弃的垃圾…… 第14章 蛇眠 “所以,这么长时间,她就研究出了这些?” 公主坐在办公室的尊位上,一脸怒意地盯着白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艺术家,她心底充满了莫名的敌意。两个仆人低眉顺目地收拾着一地碎片,大气都不敢喘,白泽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仆人们见状如临大赦。 这里是实验室最隐秘的区域,只对极少数人开放了门禁,白泽喜欢站在这里,透过透视玻璃,监视着实验室的每一台手术,他是实验室明面上的管理者,除此以外,几乎没有人知道,实验室的主人到底是谁。 “我放手把这里完完全全交给你,你也信心十足地与我说你找到了艺术家,可结果呢?我等了这么长时间,得到是这样的结果?” 白泽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那是云渊近两个月的研究成果,什么皮下植电极提亮术、磁粒面部整容术,诸如此类,说实话,确实都是些小玩意儿,但他从不认为这是云渊的真实水平,他知道,自己对她的隐瞒,某种程度上激化了云渊的报复欲,要想真正驯化这个恶魔,他需要时间。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公主,避免她的世界和云渊直接碰撞,那不是一个公主掌控得了的世界,可公主却不懂这一点。 “科研是个积累的过程,厚积薄发急不得,艺术家刚来两个月,你指望她两个月解决生物进化几亿年都没解决的难题?” “那我们有多少年可以等?几年?几十年?等到我死吗?她在哪里?为什么我来了这么久她不出来觐见?” “她今晚没来实验室……” 州立大学校外的餐厅里,云渊和应秘书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云渊的手指有节律地敲击着玻璃台面,应秘书看着一条毒蛇在云渊的控制下舞动身姿,不禁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舞蛇人可以通过音乐控制蛇,但那其实根本不是控制,蛇依然有着自主意识,所谓的‘舞姿’,实际上只是面对挑衅所做的攻击试探而已。可你不同,这条蛇的大脑完全就是被麻痹的,你敲击的节律,直接牵动着它的神经,蛇完全就是提线木偶啊,这真是太神奇了!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催眠!” “啊?人可以被催眠,蛇也可以吗?” “很难,但可以!” 云渊变动着节奏,毒蛇做出攻击状,仿佛它眼前有一个危险的对手般,但实际上,那里什么都没有。 “有一句你说错了,你说我直接控制着蛇的神经,不对的!任何的操控术,都无法直接作用于神经、骨骼、肌肉,因为这些组织太低级,除了物理干预外,没有办法可以令它们直接作出反应。所以,操控,必然要以大脑为媒介,打个比方,你想让一个壮汉劈砍眼前的柱子,必须得先欺骗他的大脑,让它以为柱子也是个手持砍刀凶神恶煞的人,且正欲攻击壮汉,那大脑,才会发出指令,让壮汉的手持刀反击。直接隔空操纵双手,是没有可能的。” “但据我所知,医生对病人施催眠术,必然得在病人放松的状态下,没有警惕性地跟着医生的言语进行想象,才能进入特定情境。可你操控的是蛇啊,蛇怎么可能跟着你的节奏进入想象?既无引桥,那如何上得了主桥呢?” “所以我才说,很难!人之所以容易被催眠,是因为人脑有极强的想象力和预演力,一旦接受了催眠师的引导,人脑便很容易进入拟态环境,智商越高的人,越容易被催眠。可蛇却不行,它的大脑进化程度,不足以另它对虚拟情景进行构想,所以我搭建了另一种引桥。” 云渊重叩了几下台面,绿植掩映间,突然冒出了无数条隐藏的蛇影,它们仿佛听到主人的召唤般,纷纷离开了藏身之地,迅速朝着云渊的方向游弋而来,看得应秘书直起鸡皮疙瘩。 “不是所有的蛇我都能催眠,必须是我饲养了很久,且刻意训练过的才行。” “搭建信任?” “不全是。正因为蛇不能主动想象,所以我只能选择另一个方式代替——强制反射。我会刻意训练这些蛇,对特定的敲击指令形成不同的条件反射,一种情境反射稳固后,又可以培养二级反射,进而三级,我通过对敲击指令进行编辑组合,令蛇进入多级条件反射的嵌套情境,从而强迫它们的大脑在这套特殊‘语言’的催动下‘踏上引桥‘,如此便构筑了我和蛇脑之间沟通链接,链接一旦打通,再进行欺骗,就容易多了。” 应秘书也记住了几个敲击节律,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可似乎,蛇却不买他的账。 “蛇的听觉很迟钝的,它们并非是对声音做出反应,而是振动波。你敲击的力度和角度与我都不一样,翻译到波动上变化就更大了,蛇自然不会听你的话。” “所以我必须模仿得和你一模一样?” “或者你可以训练自己的蛇啊!” “哎哟,你是老板,我只是个打杂的。” “要想我教你也可以啊,但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实验室的主人,到底是谁?” “厨师大人啊!”应秘书顿时心虚了起来…… 云渊锐利的目光凑了上来,竟如蛇般阴森无二:“那再问个问题,今晚,你为何会来这里?” 第15章 奇迹(1) “整天就是看这些无聊的东西,真不知道我父王这么多年,怎么熬过来的。” 公主嫌弃地推开官员们晨间报告的资料,一个翻身,柔若无骨地钻进白泽的怀里。 “要不你都帮我解决了吧!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呢!”公主娇嗔着,仰着一张无辜的脸,痴痴看着眼前的男子。 “你就不怕别人说你纵容亲信干政?” “你确定是亲信?不是后宫干政?”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手指不安分地在白泽坚实的胸口游走。 白泽随意翻看着桌上的资料,却在一堆资料中间掉出了一张明信片。 “安安寄来的?她去印国了?我看咯!”明信片上是印国的名胜古迹琥珀宫,郡主一手秀气的字配着美丽的风景,煞是好看。 “你看呗,她又不会对我说什么情话。” 白泽听出了浓浓的醋意,故意装出一脸不屑地将明信片丢得老远,转而宠溺起怀中的美人来…… 白泽刚回到书房,手机便提示出一条短讯: “明安安:收到我寄的明信片了吗?” 自己也有一张吗? 此时,白泽才注意到他的书桌上也有一张明信片,印着的是印国另一个更享誉世界的建筑奇迹——泰妃陵。 “白泽:刚看到。” “明安安:明信片上很多话不便写,但我知道你一看到泰妃陵,便都懂了。沙贾王建造这座奇迹来告诉世人他对泰妃的爱永远不会变,而我对你的心,亦是如此。” 白泽皱起了眉头,干脆关掉了手机的提示音,他有一瞬间想将明信片撕毁,可郡主并未在上面写什么出格的话,若刻意撕掉,倒反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于是他只得小心地将明信片压在了书缝中…… 突然,屏幕再次亮起,他厌嫌地瞥了一眼,却发现,发件人竟是云渊。 “云渊:有件事你或许感兴趣,实验室见!” 白泽心中顿时一亮,立刻驱车前往实验室,他很想知道,什么事,竟能引起云渊的兴趣? 农场里,竖立着十几个玻璃棺,这些是云渊入驻实验室后新添的,每个玻璃棺中,都有一个待发育的胚胎,而当白泽赶到时,却发现十几个玻璃棺里,碎了一个。 “怎么回事?” 接待他的,却是应秘书。 “这些玻璃棺,是体外子宫,说白了,就是在培育卵生人类。三天前,云教授把从农场成年‘培养皿’身上提取的物质加入了卵生棺的营养液中,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像吃了强力催长素一样,这个玻璃棺中的胚胎一下子胀大了五倍,而且当仆人发现的时候,还在不停猛长,当时的情景非常恐怖,像一副婴儿人皮被吹了气球一样,仆人知道是培养液的问题,所以情急之下砸碎了玻璃棺,可婴儿一掉到了地上,断了脐带,就死掉了。” “从‘培养皿’身上提取的什么东西?” “加速老化的物质!云教授跟我打过一个比方,就像在火箭上跑飞机,在飞机上跑卡车,在卡车上跑摩托车,在摩托车的骑车人手臂上再跑四驱车,那么四驱车的速度,就可以快于原来任何一个参与者。所以她在培育共生体的农场里,不断用更快新陈代谢的共生生物去改写共生人类的基因,每当共生人体适应了高速新陈代谢并稳定下来后,她就再加更快的,从而不断用更快新陈代谢的生物去带快共生生命整体的新陈代谢,如果共生人死了,她就用提取的基因,对下一个‘培养皿’进行改造,然后继续做加速试验。” “所以她一共用了多少个‘培养皿’做加速器?” “十个……” 白泽瞪圆了眼睛,再多家当也不够这女人败啊。 “好吧,费了这么多资源,总得有成果,那你告诉我,既然我们的目的是留住年轻,那云渊加速老化作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 “所以她到底在研究什么?” “哦,”应秘书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说,这个变异,可以在同一个人体内培育的不同时间轴?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明白。” “她在哪里?” 此时,突然一阵狂暴的嘶吼打断了白泽的对话,只见两个仆人从畜牧栏中抓出一个**,不断往实验室的方向拖拽,而女人似乎预知自己的命运,不顾仆人的拳打脚踢,死命地挣扎着。 白泽见状,立刻大步跟去了实验室。透过单面透视玻璃,他却看见今天的云渊和往常不太一样——她竟然穿着防化服?不仅是她,实验室中的两个副手也是如此,只是云渊本人未带防护面罩,而两个副手,则是全副武装。 “听说你一下子废了我十个‘培养皿’?加上那个胚胎,一共十一个!”白泽开启了对话话筒,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进实验室。 “是十二个!”云渊纠正道,说罢,实验室的门被打开,一众仆人将那个哭闹的**拖进了实验室,绑上了手术台,然后又都恭敬地撤了出去。自从当着所有人的面解剖了小芮,艺术家这个名号便在实验室威若死神,一场戏治了所有不服。 “那艺术家废得可还满意?若满意,可否给我这个愚公启个蒙?你研究人类卵生,不是为了加快牲畜的繁殖速度,从而方便你测试变异的遗传稳定性吗?那为何又去研究加速老化了?另外,什么叫在同个人体内培育不同的时间轴?我三个礼拜不来,这实验室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云渊浅浅一笑,防化服较为笨重,而她的头部只一丝不苟地封着一顶蓝色的手术帽,戴着副口罩,就像个普通的手术医师,这种头重脚轻的样子,竟莫名有种喜感,而她身后那两尊身着全套防护服的副手,就像两只笨拙的镇墓兽。 “加快繁殖速度?那只是顺带便而已!我研究卵生最主要的目的,是培养体内克隆。” “是我太落后,还是你太超前?怎么我越听越迷糊了,体外的卵生是为了体内的克隆?这是绕口令?另外,克隆不都是体内的吗?虽然是非常手段,那也是通过子宫生出来的呀。” 云渊就仿佛没听到白泽的连珠炮问题般,自顾自地操纵着眼前的仪器。白泽极为无奈,他越来越感到自己对艺术家的失控。 “你不说,那我进来了!”实在不耐烦了,白泽伸手去开实验室的门禁。 “你还是外面待着吧,没看到我们都穿着防护服吗?我做人体加速器时,需要用死去‘培养皿’的基因对健康‘培养皿’进行基因干涉,应秘书大概忘了告诉你,我的用干涉媒介,是病毒。” 一句话,给白泽吃了老大一个闭门羹,云渊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白泽的怨念。 “我注意到刚见面的那天,你给我喝的酒,是用灯塔水母酿的,但除了灯塔水母外,还有一种生物,也可以永生——蚜虫。” “但是蚜虫重生的只是克隆体,并非本体啊。” “在人类目前的定义里,意识是人类专属,或许某些高等动物也具有类意识,但对于蚜虫那类低等生物而言,生命的进程仅是被生存和繁衍驱动着。既然你和你的克隆体基因相同,不同仅是灵魂,也就是意识,那么对于并无意识的蚜虫而言,它和它的克隆体之间有区别吗?既然没有区别,那你如何说,蚜虫不能永生呢?” 白泽叹了口气,发现并反驳不了云渊:“好吧,那蚜虫的永生和你今天的实验有什么关系?” “蚜虫克隆自己的方式是生殖,也就是它们在自己的生殖器官内培育着自己。一只蚜虫刚出生,它的腹中,便已经在孕育着下一代克隆体,而那个克隆体甚至还未出生,生殖系统内便已在培育着第三代,就像是一个俄罗斯套娃。但它生殖器内的胚胎,并不能给予本体的延续以任何帮助,原因就在于克隆体成熟后,会脱离本体独立存在。所以我虽然借鉴了蚜虫的永生方式,但稍作了些改变。” “什么改变?” “局部克隆。” “克隆一部分?” “没错!让克隆体无法形成一个完整的人,而是每次只克隆一小部分,比如说器官,比如说肢体,并让这些重生的克隆部分逐渐代替本体,就像忒休斯之船一样,每次只换一部分木板,或许花费十年,或许二十年,把整个人体,全部淘换一遍。这并非我原创,其实蛇蜕皮,蟹蜕壳,都是这个道理,只是他们更新的是角质层,而我可以更新人体的任何部位。” “所以你研究人类卵生,其实是为了摆脱蚜虫的生殖器克隆法,让人类的体内克隆不再借助于子宫?” “不错!子宫生殖的限制太多,最明显的一个,男人就没法生殖。人类卵生,不是真的生个蛋,然后就放任不管听之任之,这个卵,是指可以独立于人体生殖系统,且不干涉本体正常生活的额外附件,胚胎依然需要借助这个附件不断从外界汲取营养,这个附件,可以是人体之外的玻璃棺,也可以是人体之内的局部克隆袋。或许我的确需要一个类似‘育儿袋’的克隆中枢,但也不会是子宫。” “所以我理解下,你的意思是,在人体内开辟一块新的区域,它的作用是在你身体里孕育另一个你,然后每次要用到的时候,就截取一小部分人体,去替代你自己身上的老化部分?” “没错!就像柠檬鲨,每次会孕育多个受精卵胚胎,只是为给那只唯一会被生下的,最强壮的后代提供出生前的食物。而我孕育自己的后代,是为了给本体提供可供更换的零件……” 白泽努力梳理着自己的思路,想将他所知道的云渊的一切行为串联起来。可白泽似乎总觉得有些东西串不起来: “蛇蜕皮我能理解,因为它只是更换了表皮,其实人皮的新陈代谢也是如此,只不过人没有一整张皮一起蜕。但局部克隆如何成真?你的器官,你的肢体,要在克隆袋内孕育到什么程度才能靶向替代?而在逐渐替代的过程中,新老组织如何有序过渡呢?比如说肢体,它其实是骨、血管、神经、肌肉和皮肤的联合组织,那你是骨替骨、血替血?还是像给假人模特换肢体一样整个替代上去呢?这听上去简直不可思议啊!” 白泽无法进入实验室,隔着一层玻璃,仿佛一个求知若渴的学生得不到老师的倾囊相授般只能干着急,他急迫地想进入云渊脑中的世界,却未注意到被自己搁了静音的手机,一直在不停提示着未接来电。 云渊却微微一笑:“你在哪里?我和你这样对话,总有种自己是囚徒,在被监视的感觉。” 还不等云渊说罢,单面透视玻璃的中央传来一声指骨的叩击声:“这里!” 可另一面,白泽却是在自己左边一臂远的位置叩响了玻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仿佛是云渊不理不睬的态度激起了他的好胜欲,潜意识里恨恨地泛着捉弄之心。 “我刚才说局部替代是用肢体替代肢体,只是方便你理解而已,虽然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但怎么可能真的像模特换假肢一样套上去呢!或许器官可以,新的逐步蚕食,老的萎缩并被代谢掉,但肢体过于复杂,是没办法的。” “那不是成了空谈了?” “当然不是!”云渊眉毛微微上扬,仿佛自己扳回了一局,顿时顺心起来,解释道:“正是因为人体整体替代难度太大,我才想出了局部替代的主意。整体永远就是那个整体,但局部到底有多局部呢?如果器官和肢体的层面仍有难度,那么我们可以继续向下分割,局部再局部,无限分割下去,你明白了吗?” “细胞层面?分子层面?” 云渊抬起眼,看着白泽指示的叩击点,赞许地点了点头。 “人体本就自带着一套替代机制,它就是一个工厂,按照基因设定好的程序,以摄入的营养物质为原料,不断进行着细胞层面的新陈代谢。但人之所以会老,会死,是因为dna是个吝啬的贷出者,你的细胞,每代谢一次,就得问dna读档一次,可人的一生,dna允许的读档次数是有限的,储蓄池用完了,人也就死了。所以我要做的事情,就是不断为储蓄池充值!” “利用重生的克隆体?” “没错!受精卵一旦开始分裂,储蓄池便被启动了,就像人一定会死一样,储蓄池一定会被用完。但克隆体是作为新生命诞生的,他的储蓄池是满值的,所以克隆体其实根本不用提供给本体器官、肢体……他只需要提供一个东西,就是那个不断更新的储蓄池!剩下的事,交给基因就可以了!” 白泽脑中思绪飞驰,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翻涌的心血,永生,竟然是可能的…… 这简直是个奇迹! 但白泽脑中突然一个黑点闪过:“那这和你研究加速老化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个方法不能修改基因缺陷,它只能保证人不老死,却无法保证人不病死。如果基因注定你在老年时会得脑梗,那每过二十年给你换套血管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如果基因注定你在二十岁就得肺癌呢?那么正常频率的克隆体替换是阻止不了你的疾病和死亡的。所以就必须借助另一套外挂机制来弥补,而这个外挂机制,就是我新研究出的加速老化液。” 云渊从离心机中取出一管提纯液,骄傲地对着白泽所“站”的叩击位晃了晃。可从白泽的角度来看,她就是对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位置在显摆。他不得不承认,云渊在这个领域,是他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但看着仿佛站在云端的她也会被捉弄,心中的恶趣味骤升,不禁一阵讪笑。 但还没等白泽缓两秒,他的余光所见,却令他的心抖然一跳——他竟看见公主慢慢向他走来?而应秘书讪讪地跟在公主身后。 第16章 奇迹(2) 为什么自己未收到任何提醒?白泽这才回想起来,为了躲避郡主的烦扰,他把手机搁了静音……他不动声色地关掉了与实验室通话的话筒。 “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这是我的实验室,我来看看我的艺术家,有什么问题吗?” 公主注视着云渊的面庞,有一种恨不能看出窟窿的感觉。 “为什么你千挑万选,找了个女的艺术家?” “明真,之所以区别男女,是为了繁衍,我既无意于和他人繁衍,那又何必在意男女之分呢?”白泽担心地看着实验室中的云渊,他不想横生枝节,“里面在进行一台要紧的手术,你就静静看着,知道吗?” 公主埋怨地看了眼白泽,但其实她也很想仔细看看这位艺术家的手段。 云渊用针筒从离心管内抽取了一部分提纯液,继续道:“在我的设计中,有机体是通过储蓄池的余量来判断是否激活新的克隆体,也就是旧的去了新的才来,所以一旦发生了不可控的病变,我就必须对病变位置注射加速老化液,令其骤然萎缩,从而代谢掉……” 两个副手还在配制着催化剂,云渊将针筒搁在一边,抚摸着手术台上眼露绝望之色的**。 “我有时候在想,基因真的是个奇妙的东西。”她知道白泽还在听,“它其实就是一种序列,一套虚拟的编码,它并非有质实体,组成它的肽链和核苷酸,也是只距离它最近的一层内衣而已。可我们的世界完全是物质性的,水、气体、金属、岩石,以及一切的热力学反应。所以你会发现基因与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因为它根本不是物质性的存在,它就像一个水土不服的星际来客,要在这个世界殖民下去,就必须为自己织就一个和这个世界同属性的躯壳,由此才诞生了生命体。” 云渊逗弄着解囊人,似乎在等待白泽的回应。 “说下去。”白泽的语气很冷,这令云渊一惊,似乎感到有什么不对劲? “生命的进化,从力量策略逐渐走向智慧策略,终于在人类身上诞生了‘意识’这件东西。人们对‘意识’的形成百思不得其解,疑惑在一个纯物质的世界中,怎么会无中生有般孕化出了一种纯信息的存在?其实这根本不难理解,因为虚拟的精神,才是生命本来的样子,进化之所以是朝着这个方向在走,其实是一种命中注定的返祖。三十亿年前,生物体被虚拟的基因创造,最终,也将无可挽回地回到虚拟的精神境中去。上帝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人类,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句话,应验了!” “所以,永葆青春,还要多久才能实现?”白泽尴尬地读完了公主要他问的话,此时此刻,他觉得问出这个问题,仿佛自己的进化一下子被倒退了两百万年…… “哼!”云渊不屑道,“基因已经跳脱了物质的范畴,可人类却还在纠结于肉体的青春,这就是人类落后的所在。我们花了太多时间用于修补这条永远会沉的船,人类对于躯壳的执着,实际上就是基因给你设下的陷阱,是眼前的利益,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只顾低头捡拾地上的麦穗,而根本无暇抬起头,去看那不远处的金山!” “她什么意思?我既然雇佣她,她就得照着我的目标去达成,我花费这么多人力财力,不是为了纵容她的空想主义!”公主突觉自己的等待似乎都付诸东流了,艺术家根本没按照她的意志在走。 忽然,云渊站了起来,两个副手已经将配比好的催化剂交到她手上。 “你们都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了。”房间的四面,两面是墙,另两面是单面透视镜,一侧对着工作人员日常活动的走廊,而另一侧,则是对着白泽所在的隐秘办公区,待两个副手出了工作人员那一侧的房门后,云渊拉上了那一边的窗帘。 “你要做什么?”白泽对云渊怪异的举动感到不安。 “我只是不想在不相干的人面前暴露一些机密而已。” “什么机密?” “比如……” 云渊一连将三枚针剂打入解囊人的静脉,不过几秒钟,解囊人突然口吐白沫地颤抖起来,她的嘴虽被封住,但喉咙口涌出的液体和痛楚一起折磨着她,和鸣成一段诡异的呜咽声。突然,公主惊叫出来,因为她看见那个解囊人本饱满细腻的皮肤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灰暗下去,青筋凸爆,解囊人痛苦地用手指划着手术垫,可那指甲,仿佛是用劣质胶水粘粘上去般,纷纷剥离掉落,不过两分钟时间,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瞬间萎缩成了一副干尸,仿佛被妖魔抽离了精元般,高叫而亡。 公主沉浸在这巨大的震撼中,仿佛这眼前的女子就是她今后岁月的缩影,心中一阵阵作呕,一阵阵悸痛。白泽和公主的注意力都被锁在那副惨绝惊悚的尸体上,根本没注意到云渊已经站到了单面透视镜前…… “再比如……” “咔哒”一声,突然实验室中的灯光刹那间熄灭,而云渊提着一盏单孔无影灯,直接将强力聚合灯光准确无误地打在透视玻璃的中央——公主那张惊世绝艳的脸霎时暴露在云渊眼前,没有一丝偏斜。 单面透视镜的原理,是镀银只镀一半,使一半的光线可以通过,监视方的灯光更晦暗,而被监视方的灯光要明亮,这样被监视方的光线会更多地被反射,从而令被监视者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根本看不见玻璃的另一边。可云渊却改变了这个相对条件,直接关掉了实验室中的灯光,再用强力无影灯贴着单面镜往外照,这样透过玻璃的光就令原来的监视者无处遁形,形势瞬间逆转。 公主立刻意识到了这点……她知道自己和艺术家终会见面,但却不是以这种方式。 “带她来见我。”公主向两个仆人命令道。 这次白泽却没有跟着公主的脚步,他赶在两个仆人的前面打开了门禁: “这是公主要请的人,不得无礼!” 一路上,白泽都有意地护着云渊,没有让她遭受任何的暴力。 “我认得她。” “她只是一个被年华折磨的女人,并非针对你。你是我亲手挑出的艺术家,也是她永葆青春的希望,她不会伤害你的,也请你不要伤害她。” “所以,你是谁?” “武威君,白泽。” “白泽,当你为我取代号叫艺术家的时候,就该明白一点,真正的艺术家,灵魂永远只属于自己。” 车行,直接驶入了王宫。 麟趾宫的主位上,公主一身华服,犹如神女临世,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和她比起来,太过普通的云渊。 “觐见公主,请行屈膝礼。”司仪宫女提醒道。 一路上并无摩擦,云渊便也礼节性地行了屈膝礼。 白泽紧张地站在副座上,注视着这一切,所有人都以为武威君是在替这个看上去还算清丽,但与公主相比,却是云泥之别的女人担心。可只有白泽知道,自己担心的,其实是公主。 “平身!” 今天的宴会,特别清冷,所有人都不说话,仿佛平日里亲近的人,此时的心各自隔了万重山,就在这样一个尴尬的氛围中,宴会结束了。 “大人,公主传话,今晚会让客人留宿凤擎宫,以便促膝长谈。” 这是在下逐客令。 宴会过后,白泽在藏书楼逗留了许久,因为藏书楼在他的寝宫和凤擎宫的中间,可他担心的事情,似乎并未发生。 夜已深,可白泽久久不愿褪去衣衫,心底总有担忧在盘桓,他有种预感,今天,还未过去。他干脆去了书房,如果今晚没事,明天一大早就把云渊送回实验室,王宫,一刻都不能留。 可他刚走到书桌前,就发现不对劲。明信片为什么会摊在桌上?泰妃陵的明信片!他明明记得自己刻意夹在了书缝里! “总管!今天谁来过我书房?” “公主殿下!您前脚刚走,殿下后脚就来了,询问了您的去向,便离开了,并未逗留很久。” 那种不好的预感突然从后台冲上了前场,白泽瞬间将所有事串联到了一起,他疯狂地冲出寝殿,直奔凤擎宫。明安安那个蠢女人,她只看到泰妃陵是沙贾王为了悼念亡妻,而建造的爱情丰碑,可她根本就不知道,这座建筑奇迹,到底是怎么被设计出来的。(音:children of the sun或tiangong) 小男仆第一次见到这么失态的武威君,惊讶之余,禁不住问着老总管:“大人这是怎么了?” “还记得上次围猎,被处决的宫女吗?这就叫踢猫效应!” “哦~所以刚才那位女教授,就是即将被踢的猫?” 凤擎宫的正殿,云渊被两个彪形大汉押跪在地上,而公主倨傲地站在高高的台阶上。 “……我相信白泽的眼光,他能看上你,就证明你是真的很有才华。但你的才华,似乎并未用在我的目标上。”公主抚摸着云渊的肌肤:“不过我不怪你,因为你从未拥有过我这样的脸庞,自然就无法体会我失去它的痛苦。所以我决定来帮帮你!” 公主的指甲划过云渊的脸庞,她朝身旁的女子使了个颜色,女子拿着手术刀慢慢靠近云渊,云渊恐惧地望着那把再熟悉不过的柳叶刀,奋力地挣扎着,却都是徒劳。 “沙贾王想用一座旷世的陵墓来表达自己对亡妻的爱,可家庭美满的设计师怎么可能体会沙贾王的痛不欲生呢?所以他做了一件事,”公主的嘴角得意地上翘着,“他把这个设计师的爱妻给杀死了,这样设计师就能完美地体验沙贾王内心苦恸的情感,这才成就出了那座惊才绝世的泰妃陵……” 女子在云渊脸上不断划着刀痕,鲜血和泪水不断地交织流淌,云渊凄厉的惨叫盘桓在凤擎宫的上空,久久不散。 当白泽赶到的时候,昏死过去的云渊已被侍女们抬往了医院,只留满地触目惊心的鲜血,提醒着白泽,那无法挽回的一切。 一周后,当云渊再回到实验室的时候,却发现白泽在实验室中设了间佛堂? “阴气太重吗?” “大概心理安慰吧。”应秘书也看不懂白泽的举动,他们的行为,根本不是设个佛堂,诵几句经,就能当一切未发生的。 可白泽,却似乎经常来这里。 “一切报应,都请报到我的身上,一切冤情孽债,都远离明真。所有的罪,让我来担……” “哼!你们武威君,对公主真是痴情啊。” “他们从小青梅竹马,感情自然不一样。” 公主只毁去了云渊的半张脸,留了半张,按她的说法,她要云渊每天看着那完好的半张,这样才能时刻提醒自己,原来的自己,有多美。如今在云渊面前,只要是和公主有关的话题,应秘书都能避则避,可云渊,却似乎,比他和白泽所认为的,都更坚强。 “你知道吗?佛教讲究的是因果律,报应和福泽,都是无法直接转移的。白泽如果有咒术力和心力,想为公主挡厄,必须得用佛教三宝去感化公主,使公主的善根和心向转变,修习三宝后提升自己的福泽,从而抵挡灾厄,这才是正道的修行方法。如果想直接转移福泽和报应,那走的是偏门,是通过契约和交易。佛是不会与你做交易的,和你交易的,只能是魔鬼。” 应秘书望着白泽那虔诚的背影,难以想象大人虽跪着佛,但实际在召着鬼。 “武威君摆了这么大一个戏台,真是良苦用心啊,”云渊头也不回地走向实验室深处,“告诉你们大人,他的交易请求,魔鬼收到了……” 第17章 舞伴 这天,是自治州成立45周年的庆典,国宴之后,公主邀请一众贵胄齐聚麟趾宫,举办隆重的欢庆舞会。王父不在,公主,便是整个王宫与舞会的主人,全场的焦点,那精致的装扮和高贵的气质,另她如璀璨夺目的晨星,光耀着在场的每个人。白泽的目光贪恋地粘在公主身上,根本挪不开眼。 公主的第一支开场舞,舞伴是名国到访的领导人。第二支舞,舞伴是自治州的内阁首脑。第三支,被安排将是闭幕舞,舞伴则内定是白泽。 而白泽呢,刻意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为的就是避免拒绝其他贵族女子邀舞的尴尬。郡主也是看懂了白泽的苦心,在一众宫女的劝谏下放弃了直接坐到白泽身旁的冲动,堵着气监视着白泽的一举一动。 明真知道在第二支舞后,不用再应付一堆满脸褶子的大叔,轻松地小憩起来,愉悦地等待白泽在预定的时间来到她面前,绅士地向她伸出手,他们,将在众人面前尽情地炫耀郎才与女貌,向所有蠢蠢欲动的女人宣示她对白泽的占有权。 可突然,白泽的视线中,竟有一个男子从舞池的中央,慢慢走向王座,彬彬有礼地向公主伸出了手…… 公主的侍女本该礼貌地拒绝邀请者的献媚……可令白泽惊讶的是,他竟看到公主抬起她的手,缓缓地搭在了那个男子的手掌上,这是……接受了邀约?要跳那支,本不该存在的2.5支舞? 他是谁?为什么明真没有拒绝?为什么不能拒绝?明真甚至无暇向他投个眼神稍作宽慰? 白泽的醋意骤升……握着酒杯的手不禁用上了气力!可他分明注意到了明真看着男子的目光,是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而第一个旋转后,白泽立刻惊得站了起来,因为他看清了男子的脸,瞬间读懂了公主眼中为何是抑制不住的震撼。 “那只猫?”总管小声惊呼道。 那个“男人”,竟是女扮男装的云渊?而她的脸……竟然恢复了?短短三周,完好如初? “看不出一丝痕迹对吗?”看着公主满眼的惊讶,云渊轻描淡写地说道。 公主甚至忘了她还在大庭广众下跳着舞,她抑制不住内心激动地伸出手,触摸着记忆中云渊脸上那本该深深的刻痕。 不仅伤痕全部消失了,而且为何明明已经三十岁的云渊,肌肤竟如少女般柔滑?可印象中的云渊,根本不是这样。 “你怎么做到的?不仅恢复了,而且更年轻了?怎么做到的?” …… 可还没等云渊开口,麟趾宫宫门的位置,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掌声。公主、云渊、白泽,以及所有的宾客,瞬间停止了所有的舞步,好奇地望向宫门口,万众拥簇间,渐渐出现的那个人。 “父王!”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治州的国王,八十五岁高龄的老王,坐在轮椅上微笑地向人们挥手致意,所有人,自发地退向宫殿的两边,为这位风烛残年,却依然王者风范的老人让出一条通道。 “父王,您怎么突然回来了?怎么完全没通知宫内?这……您看看,这一点准备都没做。”公主激动地扑到父亲的膝盖前,满眼热泪,她和父亲,已经近两年未见了。可此时,白泽的目光,却顿时晦暗了下去。 “傻孩子,回自己家,还需要多隆重啊。今天建州四十五周年庆典,我这不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哈哈。” “父王,您身体好点了吗?” “殿下,王上身体大好了,这才回宫,让您安心。”所有人这才注意到那个推轮椅的人,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穿着一丝不苟,虽简洁干净,气度,却是说不出的高贵。 公主和白泽心中皆是一紧,他似乎不是王宫的随从。 “这位是?” “呵呵,这是小赵,联都银行集团的董事,我在疗养院认识的他们父子,这不是难得周年庆,就一起带他回来看看我们自治州的风土人情嘛。” “久仰殿下才貌双全,刚见殿下跳舞,果然是天女之姿。” 赵董事礼貌地向公主伸出手,公主尴尬地回礼,可她只想知道,白泽现在在哪里。 “哦,对了,刚和你跳舞的是?” 闻言,公主和白泽内心骤然一惊!公主的脸刷得白了下来,今天来的都是贵胄,若云渊凭空消失,必惹人怀疑,公主只得尴尬地将云渊带上前觐见。 “哟,这么清秀。你是哪家的姑娘啊?”在老王看来,年轻女子,断不会是政要,只能是贵族家的小姐。 “参见陛下。我不是哪家的姑娘,我就是我,我叫云渊,是州立大学的老师。” 公主心中又是一紧,云渊的回答,太高傲了。 “是高知啊……”老王脸上还是挂着慈爱的微笑。 “这么年轻,必然还只是底层教职员工,没任何背景,她何德何能受邀参加今天的舞会?她怎么进来的?”郡主静静看着这一切,皱着眉头喃喃自语,这个女子在她看来,与自己年纪相仿,可眼神却流露着不符年龄的冷峻和肃杀。 “是我带她来的,”白泽保持着一贯的优雅,恭谨地向国王行礼,抬头的瞬间,是足够颠倒众生的笑容。单独看还算周正的赵董事,此时和白泽站在一起,便立刻分出了云泥之别,“她是我的朋友。” 一听这最后一句,郡主的神经顿时一百二十度紧绷,眼睛如扫描仪一样来回监察着这个女子。白泽,何时大庭广众下带过女性朋友? “对了,真真,刚客人夸你舞跳得好,那闭幕舞,你就和小赵跳吧……” 公主的目光忍不住瞥向白泽,却只见白泽礼貌地向父王行了告退礼,便扶着云渊的肩膀出了麟趾宫,消失在黑暗中…… “我送你回家……怎么走?”上了车的白泽一脸落寞,机械地问着云渊。 第18章 玉覆面(1) 云渊住的是大学附近的一套公寓,到了楼下,白泽却自动自觉地跟上了楼。云渊知道,如果不收留白泽,估计他晚上只能睡实验室那种地方了。 这套公寓,是大学附近少有的高端公寓,而云渊的那套,面积近两百平。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不觉得冷清?” “武威君这样的豪门,竟会觉得公寓大?” “我在外地上大学期间也没住这么大的房子。而且不论是我封地的白府,还是这里的王宫,真正属于你的私人空间其实很小,你的一切行为,基本上都是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我倒是羡慕你有这么个空间,可以将自己的心放进去。” 突然,从走廊处由远及近传来几声猫叫,一个肉球飞扑进云渊怀里。 “你居然养猫?” “我在餐厅养爬行动物,为什么就不能在家里养哺乳动物?” “我的意思是……好吧……” 那只毛茸茸的猫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瞅瞅瞪着白泽,好奇盖过了敌意,大概它在云渊家住了这么久,从未见过其他二足生物。 “好可爱,它叫什么?” 此时,第二只猫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角落,慵懒地盯着多出来的一只二足生物。 “实验组!” 白泽一惊,指着另一只:“那只难不成叫……” “对照组。” “没意思!你取名字都这么无聊。” 白泽一点也不见外,自顾自地参观起云渊的“豪宅”来,一间间房间乱窜着。 “你书房在哪里?”却被他乱撞撞对了,“找到了……” 云渊跟着白泽走入书房,却见白泽呆站着,盯着书桌上一尊头部雕塑愣神。 云渊轻叹一口气道:“到别人家要尊重主人的隐私,不然受伤的是你自己!” 那是公主的头塑,白泽好不容易转移的注意力,再一次被牵扯了回来,隐隐泛着心痛。 “你为什么会有她的塑像?” “是你女朋友派人送给我的,她命令我照着成品雕刻旁边那尊半成品,如此在过程中,慢慢产生人们对克里奥佩特拉鼻子的认同感。” “克丽奥佩特拉的鼻子长得短一些,整个世界的面貌就会改变。多一分嫌长,少一分嫌短。”白泽深情凝望着公主的雕像,手指温柔体会着那精致绝伦的脸部轮廓。 “你倒是状态进入得很好。”不知何时,云渊已经手持两瓶酒站在了白泽面前,“要吗?” “你家竟然有酒?”白泽不可思议地接过云渊的酒,在他看来,云渊就像个生活在天之涯海之角,永生却孤独的魔鬼,不见繁华,不近人情,任人间花开花落、沧海桑田,激不起她心中一丝波澜,所以,也没有人,可以走入她的内心。可这样的人,要酒作什么? “怎么,难道你以为我所说的人本位世界,是由被阉割掉感情的机器人组成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脸……喝酒没关系吗?” “都三周了,还有什么伤口不能喝酒?你这弯转得,也太生硬了!” “那我直接问,你的脸,怎么能恢复得这么好?” “根本就没好,毁了容,怎么可能恢复如初!” “可是,完全看不出啊,而且为什么,似乎你更年轻了?这不是我错觉吧。” “玉覆面!” “玉覆面?那是西周丧葬用具?”白泽吓了一跳。 “你不是认为我是魔鬼吗,玉覆面本就是明器,与我,不是更配吗?魔鬼吸食人的精气,逆转了岁月,奇怪吗?”客厅的灯光非常昏暗,云渊嘴角勾起邪恶的笑容,故意将一张年轻却冒着森森诡气的脸戳到白泽眼皮底下。 “别开玩笑了,你这样吓我,我还不如回实验室算了,起码那里的都是小鬼。” “没劲!”云渊叹了口气,将客厅的灯光调亮,鬼魅的气氛顿时弥散。“只是类似玉覆面而已,又不是说我真的从冥界偷取了什么力量。” “你是把什么材料覆盖在了脸部?遮住了原来的伤痕?” “对,那你猜猜,我用的什么材料?”反正不会真是玉。 酒过三巡的白泽,身心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他伸出手,开始触摸云渊本已毁容的半面脸颊。可这质地,完全与人肌肤的触感一模一样,联想到克隆人的储蓄池,难道云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构建起了体内克隆,通过干细胞,重新给自己换了一层皮?可这样就不是玉覆面了。 “哪有这么快,那条路通往的是永生,没那么容易实现。” “那我猜不出,据我所知,目前没有新型材料可以如此高还原度地制作人皮,除非你本身用的就是人皮。” 云渊脸上却露出了得意的浅笑。 “真是人皮?” “是,却也不是!” 云渊从厨房拿出一把刀,握在白泽手中,她握着白泽的手,将刀朝着自己脸部划去。白泽手一颤。 “放心,你试试看。” 只见那锐利的刀尖森森划过云渊的脸颊,只见皮肤的受力凹陷,却不见一丝血珠。白泽感受到云渊渐增的力量,可不论力量如何增加,云渊的脸,就像穿了一层防弹背心一样,丝毫不见破损。 “为什么会这样?” “防止你女朋友一个不高兴,再划我几刀。” “正经的,为什么破不了?这还是人皮?” “我往里面加了点东西。” 一丝灵光在白泽脑中闪过,他眼中瞬间如星辰般闪耀:“等等,让我猜猜。蛛丝?” “哟!到底是读过书的!” “用蛛丝做防弹背心我知道,从羊奶中提取蛛丝我也知道。但是,可以用蛛丝来做骨血吗?” “蛛丝皮肤、蛛丝软骨、蛛丝肌腱的概念其实都已经有了,甚至也有了概念品。但在我这里,却可以做出实用品。我拿蜘蛛基因改造了人类基因,让人体皮肤中的蛋白质全部被蛛丝蛋白替代,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而且蛛丝的强度是钢丝的五倍,它能抵挡刀割,也能抵挡,岁月……”云渊紧盯着白泽的双眼,“没有皱纹,没有斑驳,大概十年换一次,就能到死,都保持着少女的模样,这不就是你女朋友想要的吗?” “所以,你现在身体中有蜘蛛基因?” “在自己身上做实验?你会这么做?”云渊觉得好笑,“而且即使我有生长新皮的方法,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让原先的受损皮肤代谢掉!难道往自己脸上打加速液吗?我是在农场‘培养皿’身上养的皮,等成熟了,用激光术从‘培养皿’身上割下来,再缝到了自己脸上。” “那你又废了我多少个‘培养皿’?” “你要不回去数数。这次我改了策略,‘培养皿’一个都没少!” 白泽抚摸着云渊面部的中缝,想找到那所谓的缝制点。 “不用找了,虽只被毁了半张脸,但我把整张脸皮都换掉了。”云渊握着白泽的手指,探索向她的发间,“发囊有点麻烦,所以我没换头皮,接缝点,隐藏在发丛中。” 白泽双手托住云渊的脸颊,感慨道:“艺术家!我突然觉得,好像我们的初步目标实现了?是不是容易了点?” “是你女朋友的目标,不是我的。而且,似乎也不是你的。” “你真懂我!”白泽忍不住用自己的酒杯去碰了下云渊的。 “所谓实验室真正的主人,其实根本就是实验室的囚徒。透视镜内外,看似一边刀俎,一边鱼肉,可其实,都是命运的奴隶。你之所以成立这个有违人伦的实验室,表面上是迫于公主的威逼,可事实是你想用一次又一次看似近在眼前的希望,去困住公主,让她,永远离不开你……” “我有什么?一副空的皮囊,一个空的头衔,还有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爱情吗?”白泽眼角渗泪,昏黄的灯光下,犹如血艳玫瑰上晶莹的露珠,“我从来没有欺骗过她,她想要永恒的青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给她。可我不想背弃天下后换来的却是变成她生命中可有可无的存在,奢望相守有错吗?对她用这样的手段令我不齿,可如果只有这种方法,我不后悔。” “你醉了,该睡觉了。”云渊扶着白泽躺到沙发上。 “你两百平的房子,竟然没有一间客房?” “反正不会有人来住,做客房不是浪费吗?” “你父母呢?不会来住吗?”酒后,白泽的思绪有些混乱,“一直想问你,大学老师,薪酬很高吗?为什么你这么有钱?那个饭店,可不是一般人开得起的。” “我没父母。”云渊没好气地将被褥扔在白泽头上。 “所以,是遗产?还是保险费?” “你就当是遗产吧……” “我能睡书房吗?” “不能!”云渊从书房取来公主的石膏像,直接砸进白泽的怀里,虽隔着被子,还是将白泽砸出一声惨叫。 酒气上涌的云渊大口喘着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瘫坐在沙发跟前的地上。 “是分手费。” “你男朋友挺有钱啊。” “不是男朋友,是家族……母亲一直和我说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了,可我上高中时,母亲病倒了,临终前,才告诉我,我其实是个私生女。当我拿着信物去找亲生父亲时,得到的,却是父亲扔给我一大笔钱做了封口费,让我永远都不要再提自己的身世,哼……不过嘛,不拿白不拿,反正从小到大他都是缺位的,我就当这笔钱,是他迟到的遗产。”酒哽咽在云渊喉咙口,“挺赚的买卖……” 第19章 玉覆面(2) 第二天,闹钟响起时,云渊发现自己枕着白泽的腿睡了一晚。 “上课要迟到了。” “我送你!” “不用,我打车。” “我是去听云教授讲课的,送你只是顺路。” “那对不起,估计你只能站着了。” 教室还是被学生占满了,可白泽却没站着,因为皮够厚,而且皮够好。当他随便挑了个帮人占座的女生,彬彬有礼地问可否坐她旁边时,女生毫不犹豫地撤掉了占座的书包:“这里没人,你坐。” 下课后,云渊习惯性自己将板书擦净,自从几年前自己的一段超前意识板书,在清洁人员间引起不小的非议后,云渊就尽量避免思想在不能接受它的人群中被断章取义地解读。 可今天,似乎学生们也留得特别晚,特别,是女生……白泽是在刻意等她,那女生们…… “云渊——”突然,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冲进教室,红肿着眼睛直冲讲台,“你没事就好,我就知道,那些照片都是骗人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 云渊惊讶转身,眼中满是震惊。白泽立刻顶着邪魅的笑容将零散的女学生劝出教室,轻轻阖上门,而自己却腆着脸大方地看好戏。 “吓死爸爸了,让我好好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你来做什么?”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你知不知道,有人将你的照片寄给我,都是,都是……” “都是什么照片呀?不堪入目?”白泽假装一脸关切,心里却兴奋异常,云渊还顶着一张复仇女神的脸,可下一秒,说不定就能被自己抓住什么把柄。 “你是?” “学生——” “朋友——” “岂止不堪入目,简直令人发指。” “为什么就一定是我得罪了人,而不是你呢?”云渊还是冷冰冰的口气。 “你没事,照片就一定是合成的,但是真的太像了,所有的特征都和你一模一样,那非得是你周围熟悉你的人才能合成那样的照片。云渊,你一定要小心啊,这次寄照片,下次,说不定就真的对你不轨啦。做出这种照片的人,简直畜生都不如!” “伯父,到底是什么照片啊?” “云渊,本不想让给你看到这么血腥的照片,但看了也好,给你提个醒,对方是多么穷凶极恶,你非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千万小心啊。” 一沓照片被摊在了桌面上,真的是,不堪入目…… 十张照片,十张从不同角度拍的照片。满目的血,到处是被支离的碎末组织,照片中的女尸蜷曲着身子,通体的腥红,皮已被剥尽,只剩下头皮的小小一片…… “照顾照顾我家云渊,好好安慰安慰她。别让我知道是哪个畜生做出这种照片,我一定饶不了他。”男子不断叮嘱着白泽,白泽亲和地送走激动的云父。 白泽直接将云渊送回了家,两人一路沉默……(音:beyond the blue sky) 云渊的父亲不知道谁寄了照片,可白泽却看懂了谁是他口中声声骂着的畜生。 “亲手剥了自己的皮,滋味如何?好玩吗?” 没有回应,白泽侧过头,却见云渊通红着双眼,豆大的泪水不断滴落,表情却依旧是一贯的倨傲。 “我没有办法,舞会的时间那么赶,我根本来不及解决免疫系统排异的问题。” “所以你就提取了自己的细胞,克隆了一个自己,亲手注射了加速液,亲手剥了皮,还亲手把那么残忍的照片寄给了亲生的父亲,你真是忍心。” “为了返老还童,我必须在克隆体的少女时期进行剥皮,那年我母亲39岁,她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所以我选择让克隆体的生命也永远停留在16岁,去陪她。可你知道吗,打入加速液后,我亲眼目睹了胚胎从受精卵到发育成婴儿的整个过程,那段时间,本该是那个男人陪在母亲身边,给她最多关爱的时候,可他不在。后来我目睹了婴儿到幼儿,直到长成16岁的整个过程,童年的一切历历在目,直到母亲的死……他全都不在,可我知道上一辈人或许有我不曾了解的恩怨,所以何曾怪过他?我用自己的眼睛,帮他完成了一个父亲未尽的义务,直到16岁,可到头来呢?他却想用一笔钱来生生割断这层关系,那他就该知道,钱给出去的时候,女儿对于他来说就已经死了。所以,我亲手帮他杀了她,那些照片,只为告诉他夙愿已经达成,不该吗?” “如果这一切能让你舒服点的话……” 泪水模糊了云渊的双眼,她的身子不住地颤抖: “我给她扎母亲为我扎过的辫子,哼母亲给我唱过的儿歌,写母亲手把手教我的名字。我牵着她的小手,看她在草坪上又跑又笑,她往我身上蹭着泥巴,还一脸无辜地讨要着蛋糕糕……”云渊几度哽咽,“晚上我哄着她进入梦乡,陪着她慢慢长大,我忍不住,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看见她,我就幻想这一切都没有变,母亲还在我的身边,我可以永远停留在无忧无虑的童年……” “可你却杀了她,还是以那种方式……” “16岁,是我噩梦开始的年纪,我曾无数次祈祷,希望时光可以永远停留在那一年以前。神未帮我达成愿望,现在,我自己做!”云渊的目光突然转回锋利和坚毅,“白泽,你曾问过我,我的目的是什么?” 白泽的心神一震,他知道云渊的世界不是公主掌控得了的,所以曾想为公主遮挡下所有的暴风骤雨,可如今…… “死亡,是一种仪式,躯体,是弱者的献祭。如果死生更迭的背后是基因,那基因的背后又是什么?我从不认为基因是这条路的终点,动物没有能力看到基因,如果人也没有能力看到基因的背后,那我选择,不再为人!” 第20章 岔路(1) “你确定找不到?没有看走眼?”郡主坐在保安室,一脸威逼的神情压迫着王宫的安保主任。 “郡主交代的事情怎么敢怠慢,而且这怎么也算是我分内的事。但请郡主相信我,整个安保厅,已经把舞会那天的录像颠来倒去看了无数遍,真的没有那位姑娘入场的影像。”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是提前进的王宫,说不定还在白泽寝宫住了一晚上?”郡主恨得牙痒痒,自从舞会那晚被白泽竟然会有女性朋友这件事刺激到后,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小女人的嫉妒心一犯,她就非得翻出白泽和那个女人进场的单独画面,非得从两人的互动中,验证出他俩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种关系。 “是不是提前住了一晚这个我不确定,但除了王宫大门,那天在麟趾宫还设了第二道安检。我们找到了武威君入场的影像,旁边并没有这位姑娘,所以她单独入场时必定是要受检的,但怪就怪在,我们完全找不到这位姑娘入场的记录。” “一群办事不利的东西,你们都出去,我自己找!” 郡主还真的就把自己关在了安保厅内,对着三个大屏幕,一秒秒、一帧帧地刷…… 女子抚摸着古琴琴弦,一串流连之音依依地从她指尖流淌而出,绕梁余音回荡在房间内,久久不散。琴案的一角是古色古香的博山炉,一缕青烟徐徐而上,幽幽散发着袅袅木香。女子是一张标准的美人脸,眉若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眸有星辰,琼鼻樱唇,这精致的五官,仿佛精雕细琢般,都恰到好处地点到为止,多一分嫌长,少一分嫌短,未施粉黛的她,浑身散发着淸涧幽潭般的气质,就如那古琴的余音留白,皆是意蕴。 她的面前,是一座带玻璃罩的模型座,可玻璃箱内,却没有任何建筑,而是铺满了令人费解的一堆灰沙。更奇异的是,那堆灰沙,竟随着女子的琴音不断震颤着,琴音悠远,灰沙微颤,琴音高亢,灰沙狂动。 房间的们突然被打开,一位中年男子满脸堆笑地来到女子面前。 “哎哟,艺术家大人,您老怎么亲自来了,您要资料,一个电话,我立马差人给您送去啊。” “没关系,很久不来了,今天顺道来调试下仪器。不过院长你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啊。” “托您的福啊,还不是您的技术,让我本来都要倒闭的整形医院起死回生了。如今不仅要接待自治州的顾客,还有很多从外地,甚至外国的客户都慕名而来。这不刚接待完一个重量级人物,才让您久等了,怠慢了您真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我帮你也是为了各取所需,你不用这么客套。” “艺术家大人,您真的太厉害了,您是怎么想到利用声波和磁粒的共振,将磁粒植入人体肌肉,从而通过播放特定音乐来定制化肌肉塑形的?这项整形服务如今广受欢迎,我正在考虑多开几家分院,您现有的股份分账一分不会少,但我还想多给您一定的股份,您日后如果有其他的技术要找合伙人,一定要找我的医院啊!” “股份就不用了,我的目的不在钱。你只要尽心尽责地按我的要求做就可以了。” “您放心,这是这一个月来客户的资料,”男子突然压低了声线,“身体组织样本也在里面。只是……” “只是什么?” “肌肉塑形的原理我能理解了,是共振,但您额外让我放的那些机器,原理我真的不清楚,不会有什么害处吧?比如放射性什么的,按照规定,客户是要有知情权的。” “我说过,我是脑神经方向的研究员,那些机器只会产生类似核磁共振的磁场,对人体本身并没有害处,你可以放心使用。其他的,你没有必要知道……” 院长目送女子的背影离开医院,满脸的堆笑瞬间消失,一个工作人员小跑而来。 “小刘,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查验过了,那种机器,确实只会产生类似核磁共振的磁场,没有其他辐射和危害。但我们也只敢拆开了一台,怕动了太多被她发现。而且都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接到客户方面疑似和机器有关的投诉,那应该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另外一件事呢?” “她的脸,几乎可以算是标准的整容脸,五官,基本都是照着整形教科书范本做的,这种毫无辨识度的脸,估计连私家侦探都过目就忘。您让我黑进整容客户联网数据库,按她的脸反查她原来的样子,简直跟大海捞针一样,完全找不到啊……” 出了医院的地界,拐过两个路口后,女子在商场的镜子前停驻,她将手指探进发间。突然,仿佛凭空摘掉张面具般,原先标准的美女五官荡然无存,呈现在镜中的脸,是云渊。 “你知道我的目的,这样一来,我稍微有了点危机感。” 白泽和云渊并排站在单面透视镜背后,看着正在进行的一台手术,整个实验室里最好的屠夫正一丝不苟地将白泽千挑万选出的最完美的一套蛛丝人皮缝制到公主身上。 “就像你说的,要用看似触手可及的希望,去锁住公主的心,让她永远离不开你。可萝卜吊久了,总有失效的时候,还不如时不时掰一两片喂喂驴,让驴再看见萝卜时,条件反射出的是希望,而不是欺骗。” “你这比喻听得我很不舒服,下次别再说了。” “你放心好了,人可以剖出九层妖塔,换皮,只是第一步而已,以后的路还很长。我之所以这么轻易地将蛛丝人皮献给公主,是因为人们只有得到了好的,才会奢求更好的,这和公主只划破我半边脸是一个道理,我不过是以牙还牙!”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 “起码你死之前,我不会食言。白泽,你知道吗?其实对于你这个女朋友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我动她,而是我动了全世界的女人,却唯独不动她……” 白泽并没有回答,云渊回头望去,却只见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公主那莹润如雪的寸寸肌肤。 云渊轻叹了口气:“武威君,既然现在的阻力在国王身上,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应该朝着国王希望的方向去努力改变你自己,而不是浸淫一些旁门左道,堕落成了所谓男宠的样子。” “陛下不喜欢我另有原因,不是我努力了就能改变他的态度的。” “可你把一个大贵族生生活成了个男宠,别说国王会看不起你,天下悠悠之口你都堵不住。” “你也认为对权力的追逐才是所谓的正道吗?父辈们斗了一辈子,就像两只公猴在互相撕咬,争着把自己的脸放上那最高处的石头,但登顶了又如何,猴子的脸就能变得和屁股不一样颜色了吗?为何登顶后放弃一切,与良配回归朴实就是美谈,而我无心于这一切,只想与我爱的人直接归隐就为人所不齿了呢?” “自古美人配英雄,可英雄是千锤百炼出来的,百炼才能成钢。武威君命好,生来便坐拥金山,可要知道金矿若不经锻炼,其实也就是堆废渣。”云渊微勾着嘴唇,挑衅地看着白泽。 白泽转过身,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云渊,看得她快要窒息。 “神让恶魔对新王臣服,恶魔无法接受这个命令,于是带着天上三分之一的星辰堕落向地狱。为了复仇,他派古蛇潜入神创造的新天地,引诱人类打破伊甸的平和,激起人类获得和神比肩能力的欲望,人类这才有了原罪。诶~你说巧不巧,我刚好也认识一个会驱蛇的恶魔。” 云渊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们恶魔能不能有点创意?诱人犯罪永远都是这个套路,把人喜欢的东西摆在眼前,挑逗起人的贪欲,再危言让人体会失去的苦痛,同时还摆出一副为你着想的姿态,语重心长情深意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的云大教授,来说说,多少人掉进过你的陷阱啊?” 云渊轻轻一笑,也不否认白泽的拆穿:“我才不要告诉你!数字越大,你的成就感就越膨胀。我承认我是想引诱你,但并不代表我说的话不在道理。甚至当年基因刚来到物质世界时,也不得不为自己织就一副顺时应势的外壳。暂时放低姿态,才能以退为进,过于坚持只会一事无成。”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在为你想做的事当说客。说吧,什么事?” “已经做了,我只是通知你一下,如果引诱成功,那至少能给我减少点阻力。” 白泽心里一紧,云渊先斩后奏的事情不少,作为合伙人,她有自己的自由和权力,可云渊今天的郑重其事,反倒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我并未看出来实验室最近有什么不同。” “实验室的目的是探求永生,肉体的永生可以用储蓄池解决,但人是物质肉身和精神思维的嵌合体,储蓄池处理不了意识的衔接过渡,或许百年后,人便会变成一具有着健康躯体,意识却异常混乱的躯壳,那和农场里的畜生有什么差别?所以最近,我已经着手研究精神意识的永续问题,但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一条很有意思的岔路。这条岔路,有着绝不下于主干道的精彩。” 白泽可以明显感受到云渊眼中的光,那种兴奋的精光。 “可是,有风险?还很大?” “白泽,恐怖主义之恶,全世界都有目共睹,可为什么全世界的人没有群起而攻之?就是因为对大部分人而言,恐怖主义是远在天边的事,哪怕某个城镇翻了天,世界上剩下99.999%的人还是该吃吃,该穿穿,他们没有近在眼前的危机感。但我要走的那条岔路,很可能路在天边,却让每个人的危机感迫在眼前。” “云渊,我一般认为风险越大,回报也越大。所以,我想知道,如果走这条路,我的回报是什么?” “整个世界!” 第21章 岔路(2) “你做什么?” “我在想,如果你以后经常约我夜谈,那我少不了得经常在这儿过夜,总不能一直睡客厅吧,所以帮你挑个朝向好的房间做客房啊。”白泽在云渊家中,一间间房间挑剔着。 “女朋友刚做完换皮术,你却不守在病床前?这样好吗?” “老国王刚回来,明真理应陪在身边,可为了换皮,她不得不消失一周,明面的理由是去了自治州边陲访问,可此时若我也消失一周,你觉得老国王会放心?他说不定怀疑我拐了他女儿私奔,那肯定会派人暗地里追踪明真,反倒对换皮不利。所以啊,我本来就得时不时去王宫逛逛,再到其他地方逛逛,让那老头子放心。” “随便你。” “真随便我?那我挑这间!你明天买张床回来吧,床垫要好的,你反正也不缺钱。” “我谢谢你,没多走一步,挑了书房……” “那为了报答我,你就告诉我,你拿那两只猫,在做什么实验?你又是怎么把路给走开叉了?” 云渊将白泽带进了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简直就是个物理实验室,只不同的是,有两只猫慵懒地趴在电子仪器上,而这些仪器,几乎和整形医院的一模一样,但似乎又都小了一圈。 云渊一把抓过实验组,将一个类似探测脑波的头套戴在猫头上。 “让我猜猜,脑电波控制?你不会是想让实验组的大脑产生一个命令,然后通过远程传输,让对照组的肢体执行相应的动作吧?这在有些实验室里已经实现了啊。” “你想象力可真丰富……”云渊一边说着,一边拎住对照组的颈毛,故意在白泽眼前晃了晃,再一把扔出了房间。“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催眠术早已应用到临床,可脑波的远程操控却至今还在实验室中成就寡然?” “为什么?” “和你一样,不顺应时势。世界是什么样的,你非喜欢反着来……” 一句话听得白泽眉头紧皱,这辈子,还没人敢这么批评他。 “物质和意识之间本就存在着一道极深的鸿沟,这道鸿沟,绝不是靠人类现今的物理知识跨越得了的。可那群执着于脑波远程操控的人,却硬要用a的意识操控b的身体,看似好像突破了物质和意识的界限,但其实根本就是在隔靴搔痒,因为他们做的事情顶多只能叫翻译,在大脑指令和身体执行之间,归纳总结出一张语法对照表,照本宣科地刺激b的对应脑区……这能算是质变吗?他们只是看到了意识远山的云烟雾饶,就以为一只脚已经跨出了物质的界碑了?哼!可笑!我早就说过,用意念直接控制一个人的身体是不可能的,因为肌腱、骨血,那些组织,都太低级……” “那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以夷制夷!人本就是物质和意识的嵌合体,要攻破他人的意识,最高效的方法,就是利用你自己的意识。想取道物质,在人类今天的物理水平下,那不是弯路,那根本就是个死胡同。” “可你也说过,要达到真正的永生,精神境必须被突破。” “写信!” “什么?” “人是永远会沉的船,而基因,是那封必须被送达的信,信的逃逸过程,叫遗传。” “你的意思是,效仿基因的策略,将逃逸这个概念应用到意识的层面,在精神境实现意识的遗传?” 白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界突然以从未有过的明晰呈现在他眼前。(音:saints and sinners) “攻城略地,步步为营。过去,信只有逃离沉船,才能保存自己,今天,有了储蓄池,船便可以无限航行下去,如果信上的墨迹随时光淡去,我们就不断誊写信的内容,让信自己在船上遗传。而且,过去,这封信,由基因撰写,今天,这封信,人类自己写!” “告诉我,你已经有誊写的方法了?”这次,换白泽双眼放光。 “路漫漫其修远兮咯……” 白泽深泄了口气,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那你往猫头上插那么多电极做什么?” “路虽长,可不代表我没踏上去踩两脚啊。更何况,如果路还没走,那哪来的岔道呢?” 云渊将猫整个放进树脂箱,按下了控制键,突然,整台机器运转了起来,猫头的电极有节律地闪耀着,与此同时,另一个放电箱内,灰白的粉末突然开始震动,看似随机地跃动起来。 “磁粉?电磁感应?” “对,声波是振动波,都能录制,而脑电本身就是电波,翻译都不用翻译,用电磁感应,直接就能录制磁带。但脑电波发现至今,应用却有两个难度,一在于精度,二在于破译。就像你在船上誊写信件,只看得出是方块字,却拆不出笔画,就更别提理解这些字连在一起的意思了。所以,首先我得解决第一个问题。我在猫身上做实验,不断用线圈加强脑区周围的磁场强度,用更多更密的自旋电子去轰击大脑,这样就得到了更高精度、更连续的大脑放电倒模,接着,和录磁带一个道理,用磁粒记录下来即可。” 白泽看着云渊身边的磁粒箱,完全想象不出一条磁带的样子,何况,用什么做播放器呢? “可你即使录制下了磁带,如何播放呢?靠这个磁粉箱吗?人的意识可以具象化,那你难道让磁粉演示出脑相具体内容吗?这不可能啊。” “你又走入思维定式了,磁粉再微末,那也是物质,物质和意识间有太高的转换壁垒,突破不了。磁粉只是记录媒介而已,意识的内容,要由意识自己来读取。” “用人脑来读人脑?” “对!” “可每个人脑的映射路径不一样,神经元的分布也不同,你录下a脑的思维通路,硬生生嵌套进b脑中,读出的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意思啊。” “所以我才说,不小心走出了一条岔路。” “什么样的岔路,能让你得罪全世界?” “也有可能得到全世界。” “所以是什么呢?” “睡前故事到此为止,睡觉!” 说罢,云渊从房间取出一叠被子,甩到白泽身上。 “又睡沙发?” “不然呢?” “可以不睡啊,我觉得你讲故事我可以听一晚上。” “我讲不动了。睡觉去!” 把白泽赶上沙发后,云渊将自己锁在了书房内。 “你自己怎么不睡?” “你管我……” 夜深了,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云渊独自坐在书案前,盯着公主的雕像出神。她提起钢笔,拔开了尾部的绳套,露出的,是一柄刻刀。雕像,已经慢慢有了明晰的五官。桌面上放置着一套绘制彩塑的颜料盒,每个小格内,都盛着仿佛是矿物颜料的粉末。不知何时,公主的雕像旁,又多了三尊同样大小的石膏像,只是,全都没有脸…… 云渊打开平板电脑,屏幕上赫然出现的是她自己的3d头像,只是下一秒,切换成了公主的。云渊将手指探向发间,突然,那仿佛是颜料的粉末,竟被什么东西吸引般极速飞向云渊的脸部,当粉末停下来时,坐在书桌前的人,已变成了公主。 “公主”轻轻打开书房的门,熄灭了点在客厅不起眼处的迷香,默默走向白泽。 “白泽!” “嗯?”白泽微朦着双眼,神色迷离地望着眼前的女人,仿佛是一场梦。 “公主”凑向白泽身前,握住他伸出的手,却被白泽一把搂入怀中。 “我好怕失去你,你父王回来了,还带来了那个男人,以后,要我如何自处?” “在我心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不够!若要你在我和王座中做出选择,你会选择哪个?” “有了王座,便有了你。世界,是我们两个人的。”“公主”的手指在白泽的下颌骨游离,“告诉我,你会如何处置云渊?当我们完成了心愿,她便无用了,留着她,很危险。” 白泽的眼神依旧迷离,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幕纱,可心,却是坦坦荡荡地展现在“公主”面前。 “我会说服她,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哪种选择对自己最有利。” “公主”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黯然,“若她不愿意呢?” 突然,“公主”敏感的神经探测到空气中略微的异样,她立刻从白泽怀中跳起,恢复了本来面目后直接甩了白泽一个大耳光。 “别说话,有人!” 白泽也立刻从梦中惊醒,他无暇思考自己为何会做那么奇怪却真切的一个梦,只有敏锐如猎人的感官告诉他确有危险在靠近。 “拿着,必要时防身!回卧室去。”白泽竟从身上掏出了一柄手枪递给云渊。 “那你呢?” 可事实上,云渊根本来不及回卧室,大门就被打开了,她就近躲进了掩体。 暗中,四五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摸索了进来,可从脚步声中,白泽却听出了,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一个黑衣人猫向白泽所在的掩体,将背后暴露给了白泽,白泽身形立显,背后一击直劈颈脊,黑衣人应声倒地,可白泽自己却暴露了,瞬间引来黑衣人的围攻。几番较量,白泽以一敌四,自落下风,可黑衣人也讨不到好,情急之下,一个黑衣人竟拔出了枪。 枪声骤起……突然,一道身影飞扑白泽,生生为他挡下射来的子弹。 “云渊!”白泽慌地将云渊抱到沙发背后。 “喊什么喊……疼而已!”云渊皱着眉头将枪递给白泽,“帮我我挡会儿,我去拿点东西。” 慌乱之中,白泽竟一时忘了云渊全身的皮肤都改造过,强度,胜过钢丝五倍。 不过一分钟,客厅的灯光骤暗,迷蒙中,漫天都飘舞着某种奇特的粉末……当灯光再次亮起时,所有黑衣人都发现自己对面站着的是白泽,惊异之下,抬起枪口,将子弹射穿了对方的头颅…… 望着地上躺了四具自己的尸体,白泽幽怨地看了眼云渊,无奈地叹了口气:“睡觉,我累了。” 次日清晨,白泽是被榨汁机的噪音吵醒的,尸体,却都不见了。 “冲厕所了?” “血里混了炭粉冲厕所,不然味道太大。肉和内脏里放了料酒,煮熟了再搅成肉糜,这样看不出是什么肉。就是骨头有点麻烦,即便放了醋酸,也弄得我搅碎机和榨汁机的刀头都快断了。” “你得罪了什么人?自己知道吗?” “我还以为是你派来,要灭我口呢。” “我要灭你口,就不至于找这么些蠢货了。” “哦?那下次你找些有挑战性的,不然我还没热完身,就结束了。” “哼,逞嘴能,昨天是谁那么奋不顾身地扑过来,为我挡子弹呀?” “你如果死了,我也活不了,我皮再厚,力气也抵不过四个男人。还不如给你挡了那枪,救下你,便也救了我自己,反正又不少块肉。权衡利弊而已,别想太多。” “没意思,我回实验室了。话说,你白天补个觉,就好给我去买床和床垫了。” 白泽驱车,却未回实验室,而是直接开往了夏宫。 “她是魔鬼,你知道吗?”书房里是明安安歇斯底里的尖叫,“白泽,你不要被她迷媚了双眼,她根本就不是人。” 白泽看着眼前痴缠的郡主,无奈至极,“她明明是个人,你怎么说她是魔鬼?” “我翻了舞会那天的录像,根本没有她入场的照片。可你知道我找到了什么吗?我记得她的衣服,我很清楚地记得她的领针,穿着那身衣服的人入场时,脖子上的脸根本就不是她,真的是个男人,我查过,那张脸,是涷国的领事,可领事那天根本就没来过王宫。那个女人,她变了张脸你知道吗?” 白泽难以置信地看着郡主,他从未想过,郡主会有如此细密的心思。 “我承认,我昨天派人去了她家,我只想把她绑过来,看看她到底凭什么可以把你迷成这样。可你知道吗,我派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五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去了她家,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她根本不可能是人,她真的是个魔鬼!” “安安,我对你最后的忠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请不要乱掺和进来。还有,下次再要做这种事,别再傻到派自己宫里的保安……” 云渊终于碎掉了最后一根人骨,她松了松肩膀,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给自己倒了杯血橙汁,悠闲地逛到储物室门前,手指探向了发间。 储物室的门打开了,那个被白泽劈碎了颈椎的黑衣人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五花大绑,口中,塞着棉布…… “公主”来到他面前:“说吧,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沉默着。 “云教授是我的朋友,你动她便是与我作对,供出背后的主人,或许我可以留你一条活路。” 黑衣人依然沉默。 “公主”抿了口血橙汁,踱出了储物室,她将手指重新探向发间。 当储物室的门再次打开时,黑衣人望着眼前的女人,激动得不断挣扎,口虽被封着,却努力吐露着呜咽的字眼。 这次,云渊一张倨傲的脸,化成了郡主的样子。 第22章 幻夜 白泽牵着云渊的手腕,进了藏书阁,云渊明显感觉到管理员异样的目光在她身上粘了好久。 “拿我给老王当定心丸,你倒是用得很顺手嘛……” 以你的权限,王室藏书阁里的机密文件你一辈子也别想看到,现却任由你取阅,算算,你好像不亏啊。” 白泽将一沓沓泛黄的资料册垒到桌上,云渊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没想到几十年前的研究,已经那么深入了。” “护国战争即将胜利时,溃退的外寇根本来不及销毁所有资料,这些,都是当年留在地堡的残卷。” “嗯。”云渊认真地辨识着当年的手稿,字迹已经模糊,且都是外文,读起来有点吃力,她粗粗敷衍着白泽。 “嘿~”白泽朝她吹了口气。 “干嘛?” “你做实验的手段,啧啧啧~残忍到令人发指,连我看得都背脊发凉,有时我会想,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如此泯灭人性,不过现在,我大概懂了!” “哦?说出来让我笑笑。” 白泽自信地敲了敲案头的泛黄资料。 “侵略者入侵他人国家,抓他国百姓做人体实验,心中却毫无负罪感,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和被侵略国的百姓根本不是同类,没有物种认同感,下起刀来,自然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对他们而言,躺着的人,语言不通,文明不同,和猴子别无二致。你,也一样……”白泽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能够往云渊内心深探哪怕一寸,也令他莫名兴奋,“你大概,从不认为自己和人类,是一个物种吧。” 他满心期待着云渊的反应,就像一个等待恶作剧结果的稚童,可他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合时宜地杵在旁边——郡主…… 这个女人……前不久才派了杀手,现在竟毫不避嫌地……白泽一把将郡主拉出云渊的视线范围,他庆幸云渊并不知道凶手是谁,也庆幸云渊的注意力被书吸引着,根本正眼都没高兴抬一抬。 可还没训两句,云渊却夹着一薄资料轻悠悠地缠到他身后,真的是缠,云渊的玉臂,竟然暧昧地划过白泽的脖颈,妩媚地环住了白泽坚实的肩头。白泽整个人彻底僵住了,而且不知为什么,云渊的脸,仿佛施了粉黛般妖冶非常,一双媚眼,生生勾着白泽的魂魄,她轻轻在白泽耳边娇叹:“床已经买好了,晚上过来睡哦。”那声音,又酥又软,大小,刚好能被郡主听到…… “哈哈哈,你没看到明安安的样子,太搞笑了,你戏也演得太苏了……那声音,听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笑死我了。” 云渊刚给白泽开了门,白泽就忍不住打趣起她来。 “床买好了?快让我看看……”白泽兴奋地走向他挑中的房间。 “不用看了,退掉了!” “为什么?” 云渊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目光却锐利地直逼白泽:“你明知道杀手是谁派的,却故意瞒了我!” “你怎么知道的?”白泽却厚着脸皮坐到云渊身旁。 “很难吗?郡主那张脸上,就差写着想杀我几个字了。” “她还是个小姑娘,别和她一般见识。” “是啊,你白泽身边的女人,我一个都动不得。不过,”云渊伏上白泽肩头,“男人是不是可以动一动,我帮你除掉国王那个绊脚石怎么样?” 白泽心中一惊:“别胡说!” “我不跟你开玩笑,只要你开口,我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到时,你就可以和你爱的公主双宿双栖了。” “别再说了,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 “我只是想讨你欢心嘛,谁让我有求于你呢?” “什么意思?” “说正经的,我需要一台经颅磁仪,但普通的不行,得要功率非常大,才能对神经通路进行雕刻。设计图我已经画好,但以我的能力无法建造出来,需要你帮我。” 夜已深,白泽安然睡在沙发上,睡得很沉。云渊静静站在客厅的窗口,月色如水,洒在她洁白的肌肤上,凉风微拂,她紧了紧披肩,便关上了窗。迷香再次被点燃,细小的火点,在幽明的客厅中闪烁微翕。 不知何时,围绕着白泽的身体,浮起一阵云烟。 “白泽!”云渊轻唤着,“醒醒。” 白泽惺忪的双眼微睁,却见“公主”站在他的眼前,明媚地笑着。 “明真~” 磁粉幻化作“公主”和”白泽”的样子,他们相拥在一起,诉说着对彼此的痴恋。忽然,“国王”苍老的面孔从“公主”身体中破出,狰狞地向“白泽”压顶而来,那是一种难以抵抗的怒火,燃烧着“白泽”几近窒息……蓦然间,“白泽”感到体内炽烈的怒火在翻涌,那股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恨意,如同爆发的火山冲涌而出,幻化作一柄尖刀,直插进国王褶皱的心脏!风中,女子的尖叫凄厉在耳,“白泽”赤红的双眼中,映照出的是“公主”恸哭的面庞,腥红的鲜血从“国王”的心口流出,却幻化成炽烈的焰火,裹挟着绿色的怨灵,在“公主”身后腾燃,“公主”那莹润的肌肤,被火焰一寸寸蚕食,一寸寸吞没,“白泽”追着,喊着,却始终阻止不了,那最终的幻灭…… 沙发上的白泽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切,眼角却流出了一行热泪。 云渊站在窗下,默默导演着这一切,戏早就结束了,可她却依然木讷地立在黑暗中,仿佛化作一尊雕像。她的心中,莫名地忧伤着,这股伤感,不知是为白泽,还是为她自己。过了许久,她收回磁粉,却未睡去,而是轻轻走入了书房。 一粒纽扣大小的物体悬浮在空中,云渊打开平板电脑,突然,“纽扣”施放出一个具形的电场,几乎同时,各种颜色的磁粉仿佛长了眼睛般,准确无误地飞向特定的区域,不过两秒钟,云渊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女人,她亲切地微笑着,这笑容,是那么温暖,仿佛初融冰雪的那抹阳光,又是那么真切,仿佛只要伸出手,“母亲”就又回到了云渊身边。 云渊眼中噙满了泪水,她慢慢伸出手,想去触摸女子那张无数次午夜梦回的面庞。(音:tiangong)突然,一只手从女子面庞中冲破而出,直接握住云渊伸出的手,一把将她拽出书房,甩到了沙发上。 云渊满心伤痛,稳定了心神,却见白泽骑在她的身上,用枪顶着她的额头。 “你杀不了我的。” “虽然你换了皮,却仍有两个弱点,”白泽拿枪口在她面部游离,“一个是眼睛,还有一个,是头顶。” “那你开枪试试!” “为什么?为什么对我用迷香,还在我眼前演那种戏?” 云渊却用手指抵开了枪口,“难得有活人来我家,当然得好好利用了做实验啊。” “你拿我做实验?”白泽的枪口又指回了云渊的面额。 大概是被吵到,实验组寻声跳到了客厅,却见主人受到威胁,它警觉地盯着白泽,猫毛凶悍地直耸,绕着沙发直转圈,仿佛是在寻找合适的攻击位。 白泽当然不惧这只懒猫,他全贯心神地警惕着云渊,仿佛这个女人真的是个恶魔,稍不留神,自己七魂就被摄去六个。 刹那间,一个身影飞扑而来,白泽余光一扫,速手移枪,对着实验组就是一枪,可子弹还没挨着实验组,实验组的身体便化烟一般消散无影,白泽心中一惊,还没回神,“实验组”便已凭空聚在了他眼前,组成猫身的磁粉直接迷蒙住白泽的双眼,将他的头整个包裹住。黑暗与慌乱之中,白泽感受到莫名的力量在抢夺他的枪口,挣扎之下,不知是自己的手指,还是诡异的磁粉,连续扣动着扳机,子弹一枚枚射出,磁粉化作坚盾,抵住一次次射击,在云渊身前,划出一串串抗击轨迹。 可转眼间,组成“实验组”的磁粉纷纷掉落,白泽喘着粗气恢复了视力,却见云渊躺在他的身下,手捂着心口,大滩的血迹不断奔涌而出。 “云渊……” 云渊的眼神已经涣散,白泽丢掉枪,他彻底慌了神,一把将云渊抱回房间,将她平置在床上。 “你坚持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云渊的身体不断颤抖着,口中满是呜咽,血还在不住地往外流……白泽只感到脑中一团乱麻,他从未如此慌乱,如此手足无措过,以至于,许久才反应过来,云渊的血,为什么是凉的? “哈哈哈哈……”云渊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一把推开呆住的白泽,“你也会这么紧张,太好笑了。” 她掀开了领口,寸寸洁白的肌肤,根本不见一丝血痕…… 白泽阴沉着脸,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云渊的脸上消失了笑容,身形有些许摇晃,她皱着眉头,慢慢将外衣脱去,白色的磁粉从心口脱落,一条鲜红的血痕夺目而出…… 第23章 鸢 这一周,应秘书非常忙,忙着做传话筒。不知为何,白泽和云渊两个人,似乎陷入了冷战?哪怕在实验中迎面相向,也漠若路人。 “大人,您和云教授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如果今天她拿来做实验的人是你,你还会觉得这是个误会?” “如果云教授哪天想拿我做实验,”应秘书望着室内被一层层铺展开的人体组织……“那我也反抗不了啊……” 白泽没好气地瞄了应秘书一眼,忽见一个工作人员走上前来:“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办好了。” “我最后让加的东西,也加上去了?” “是的,完全按照您的意思做的。” 实验间的门被打开,有东西直飞云渊面门,她出手一握,却是一把钥匙。她莫名地向门口望去,却见白泽斜靠在门边。 怎么,冷战了一周,终于忍不住要说话了? 可白泽却憋着一口气,等着云渊先开口。 你不开口,我也不开口。云渊没好气地将钥匙扔在一边,又回过身去自顾自做起实验来。 “你爱看不看……”白泽扔下一句话,便生气得甩头走人。 当他走后,云渊才细瞧起那柄钥匙来,钥匙环上串着一张字条,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地址。她驱车前往那个地址,开启卷帘门后,眼前,竟是一台巨大到撑满了半个厂房的环形机器——经颅磁仪。 可这台仪器,却与医院所使用的大为不同。医院经颅磁仪的线圈,差不多与人的头颅一般大小,目的,是在人脑周围,形成一个小型电场闭环。可眼前这台机器的体积,竟大了五十倍不止,环形的线场充斥了整个空间,活脱脱一个小型的粒子对撞机。 云渊惊讶地走入其中,虽然整台机器都是她设计的,但看着那电脑上的图纸被真正付诸钢筋铁骨,她真的被震撼到了。她慢慢抚摸着这仿佛有血有肉的机体,细细体味着那种思维落成实质的奇妙感觉,就像三十亿年前的基因,第一次触摸到生命的质感,第一次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她的手指划过控制台上的每一个按键,想象着它们背后深深的含义。突然,她的手指停住了,那枚象征着最终命令确认的回车键上,赫然刻着一个字——“鸢”! “可还满意?” 云渊循声望去,白泽,轻靠在门边,惊艳绝伦的脸上,是和煦的微笑。 鼻尖突然一阵酸楚,她默默抚摸着那精雕细琢的笔画,曾经,那么熟悉。 久违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给她扎母亲为你扎过的辫子,哼母亲给你唱过的儿歌,写母亲手把手……教你的名字……” 一滴热泪滚落云渊的脸颊…… “小时候的那个你,应该很好学,背着你,偷偷练你教她的名字——云鸢……”白泽慢慢靠近她,从怀中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铺展到她面前,“我无意间从文件夹缝里翻出了这几张纸,大概她曾想练好字后再拿给你看,只可惜……” “你以为我没有负罪感吗?我改了那个字,麻痹自己这是场交易,与恶魔订下了契约,将身体交给它,它帮我达成心愿,让离开的人再回来,一切过后,我还是母亲的好女儿,我还是那个云鸢……现在的一切,就当是场噩梦……”云渊一双泪目,环视着头顶雄壮的磁仪,“得到全世界又如何,却换不回一个人。” “我知道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很感动,也知道我这么说有点破坏气氛,”白泽拧着一张脸,“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岔路’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用这台机器实现?我憋了一个月,都快憋死了。你知道我怎么发现那些稿纸的吗?我没事翻文件夹做什么?我是在找你的手稿,我想推演下到底什么是‘岔路’。” 满心沉痛的云渊一下子被逗乐了,白泽终于示弱了。 “你的手稿,都写得跟意识流一样,鬼才看得懂。我累死了,追明真都没这么麻烦……”白泽绕着经颅磁仪转了半天,“你说过,这台机器可以雕刻神经通路,什么原理?怎么操作?我研究图纸研究了半天,却发现经颅磁仪只可能是冰山一角,整条链其实很长对不对?” “对啊,所以我从来不担心自己的思路会被剽窃,找到手稿也没用,你根本串不起来。” “所以云大教授,我已经知道了你会用人的脑电波录磁带,也知道经颅磁仪的原理,是通过磁脉冲,对人脑进行电刺激,从而对神经活动进行导流。但我到底怎么得到全世界呢?难道录制你自己的脑磁带,再拿经颅磁仪做播放器,让全世界的人听你的脑电波?从而强制传教?” “全错!”云渊嘴角上扬,“我承认一开始录制脑磁带是为了记录人脑映射,但后来当我慢慢深入进去,才发现难题越来越凸显,我解决不了播放的问题。这时候我尝试换个思路,突然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法?你别卖关子了,反正我也插不上嘴,你快说吧。” “一般人都会认为磁带是存储信息的媒介,记录的是思维内容,但如果我用脑磁带记录的,是大脑本身呢?” 云渊的手指探入发间,无数彩色磁粉从她口袋内飞出,在白泽眼前幻化作一团“神经元”,与此同时,另一群磁粉包裹在“神经团”外,宛若一只树脂箱,无数亮蓝色的磁粉在“树脂箱”内游离穿插,仿佛将大脑置于一个强磁场内,通过不断的电子轰击从而形成了一个极高精度的脑神经倒模。 “这样,我就能获得某个人的静态脑神经分布,和动态电映射路径。” “但这些都是硬件,我们的目的,不是思维、软件吗?” “你知道人脑的神经元数量,在幼儿时期达到峰值,而在后来搭建神经元间联系的关键期,神经元的数量,其实是下降的吗?幼儿期的数量虽多,活动却是无序的,关键期,就是塑造神经通路的重要时期,在这个阶段,无序神经元被减除,不同步神经元被减除,相互间联系弱的神经元也会被减除,当关键期结束时,人脑就是一个精简的版本,生活将你的大脑塑造成了最高效的样子。就像公主给我的雕像,最开始,是一尊庞大的磐石,后来慢慢剔除,慢慢割舍,才出落成一个人的面庞。” “等等,我记得你说过,想用经颅磁仪做雕刻机?雕刻人脑?神经通路?” “不错,经颅磁仪的原理,就像你说的,是通过放电效应,来刺激大脑,从而对神经活动进行导流。试想如果我们眼前的大脑是它最原始的样子,是幼儿期的一块磐石,所有神经元都未经剪辑,那么,拥有一台经颅磁仪,我们能做什么?” “将它雕成想要的样子……” “而此时此刻,若我们手上还有一套范本……” “脑磁带?”白泽惊异万分! “大脑本就只会保留最多刺激的神经元和最常使用的映射路径,不同的是,正常人,是通过生活中的点滴经历,十几年二十年的不断刺激,才将大脑塑造成了最终的样子。而我们,录制人脑倒模,从现有的大脑状态出发,通过经颅磁仪,靶向刺激对应神经元,就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跳过关键期,把人脑雕刻成我们所需要的样子。” 白泽的思路还沉浸在人脑雕刻的奇异幻想中,但即使雕刻成了又怎样? “但成品,顶多只是现实中某个人的大脑副本,这个人脑,实际并未经历过本体的人生,仅拥有同样的硬件,不可能产生相同的思维啊。” “我不指望它能产生相同的思维。” “那刻一尊一模一样的雕像,又有什么用?” “电磁共振!130年前,赫兹制作了一个电路,并在电路两端接入两个距离很近的铜棒,通过闭合电路开关,在电路中形成振荡电流,当振频很高时,铜棒间的空气会被击穿,形成电火花,并放出电磁波。赫兹在相距较远的另一个地方放了套类似的装置,只是没有电池,他发现,当发射装置的铜棒间产生火花时,接收装置的铜棒间也会产生火花。这就是电磁波的验证实验,说明同频率的电路间,会产生电磁共振。” “这是无线电的原理,我懂,可是人脑……”还未说完,一个灵光,突然在白泽脑中乍现——人脑,不也一样吗? “收音机的调频,就是为了将接收电路调成和发射电路相同的频率,以此形成电磁共振,接收讯息。其他的频道,即使也有电磁波在空中,但由于和接收电路的频率不同,形成不了共振,你便无法接收。人们常说人和人之间有心灵感应,尤其在同卵双胞胎之间最盛。人们以为这是由于两人基因相同,成长环境相同,导致的思维映射相似所致。但我想,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正是因为两人的基因相同,因此未经剪辑的原始脑是一样的,而成长环境的相似,导致关键期的外界刺激将两人的神经通路雕刻得几乎一模一样,由此,在两人的大脑之间,产生了同频共振,每分每秒,每时每刻,都在互相窃听,同频直播……” “所以你想用经颅磁仪雕刻原始脑,将它调成和世界上某个人相同的电路频率,从而,窃听思维?” “不错!人脑本就是一个电流通路,电磁波施放到空间中,你听不到,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只是因为脑波频率很低,且人和人之间不同频,所以才触发不了共振。” “让我来猜猜,接下来你会挑选特定对象,不管用什么方法录得他们的脑磁带,再培育对应的克隆人,然后用经颅磁仪雕刻他们的原始脑,从而制作出同频人脑天线!” 云渊悠悠地微笑着,“有没有听说过,肌肉共振塑形这项整形技术?” “有所耳闻,好像是市北的一家整形医院发明的新技术,最近颇受欢迎。但真是无耻透顶,分明纵容了不劳而获,人家以后都不用自己辛辛苦苦练肌肉了,花点钱,往肌肉中植点磁极,听着音乐就能塑出一身别人几年都练不出的完美肌肉,这简直……等等,你什么意思?” 有人骂自己无耻,这还是第一遭。 “你发明的?”白泽难以置信地看着云渊的眼睛。 “不像我的风格吗?” “像,但你什么时候对肌肉男感兴趣了?”白泽玩味地讪笑着。 “频率低是人脑电波的好处,但同时也是坏处。频率越低,传播损耗越小,覆盖距离越远。但过低,就难以有效接收。所以,我顺手发明了这项整形术,目的,就是找个由头,朝人体内植入磁片,将整个人体,变成一座强功率发射塔。而且借助植入磁极的手术,我不仅得到了他们的生物样本,还偷偷录制了他们的大脑磁带,这样雕刻克隆人大脑,便手到擒来了……” 第24章 赵乾 “有件事,我一直有疑问。” “什么事?” “国王已经回来了,公主却在这时候换皮,她的变化,不会惹人怀疑吗?” 白泽沉默着,说明他早就想到过,甚至,可能曾经规劝过公主,但结果很明显。 “白泽,我不希望给了她她想要的,却由于她的冒进,让一切功亏一篑。” “我会劝她。” 这次轮到云渊沉默,明显白泽没有给她想要的答案。 “我知道主人回来了,我这个做坏事的,得低调,但我不知道我得低调到什么时候,一个月两个月我能忍,但是十年二十年……”她转过头去,看见的却是白泽凝重的表情,“我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你懂的……” 车行至琼湖公园门口,白泽和云渊都下了车,云渊的脸上又挂上了亲和的笑容。一众仆从早就列队门口,恭敬地接待二位坐上电瓶车,往琼湖边,国王的草坪家宴驶去。 当二人一起现身时,所有人都未感到惊讶,武威君身边有个神秘女子的消息,这一个多月来,早就在自治州的贵族圈内不胫而走,成了时下最热门的花边新闻。可二人迎面走来,既不牵手,举止也不亲密,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就是这种似是而非的状态,引得人们猎奇之心肆起,却始终落不了地。 宴会开始,公主始终呆在国王的视线范围内,始终与白泽零交流,却又明显地心不在焉,与宾客的对话都是有一茬没一茬。而白泽,始终与公主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始终陪在云渊身边。气氛就一直这么微妙地尴尬着…… 倒是赵董事先打破了僵局,他整了整衣着,趁着白泽为云渊挑选食物的空档,主动占掉了云渊身旁唯一的空位,就这么,让白泽“尴尬”地落单在外了。 这仿佛的无心之举,恰到好处地让公主和白泽有了凑到一起的机会,于是二人不约而同地游离到人群之外,又掌握分寸地,停留在所有人视线可及的范围内。 “你身体无碍吧,可有不适?” “谢你关心,你女朋友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这身皮,甚得我心。你们两人,也算是女才男貌,般配得很……我估摸着,王室的贺礼得开始预备了,不至于让武威君府迎娶新夫人的时候,太手足无措。” 白泽轻叹了口气:“真真,云渊与我只是合作关系,这点你应该很清楚,之所以现在有雾里看花之嫌,只是为了让你父王少生嫌隙。有些事,并不光彩,我不与你说透,是觉得没必要,也觉得你应该可以理解。” “哼!我理解什么?都搬着被铺睡去人家里了,还清白?不过武威君大人,你堂堂一个大贵族,连个金屋藏娇的私府都没有,谈个恋爱还要睡人家女孩子家里,不嫌丢人吗?” 公主的冷言冷语如尖刺般戳痛着白泽的内心,她否定了自己所做的一切,自己所隐忍的所有苦痛。 “二十年前,我和其他贵族之后一样,孤身来到王宫,表面上的理由,是陛下想培养自治州的未来之才,实际上,我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个人质。那时的你,是整个王宫的焦点,是夜幕上最璀璨的一颗星,而我的生活呢,暗如囚徒。父君的权力是陛下忌惮的根源,于是我摒弃那万恶的毒源,努力活成了闲散贵族的样子,让陛下放心,让他允许我靠近你。我从不敢奢望你的青眼相看,只想默默陪着你,唯有此,才让我暗无天日的生活有了一丝的亮色。上高中后,跟我们一起长大的其他贵族都纷纷回了封地,可陛下却独将我留下,我多在王宫呆上一天,我的父君,便会多受制一天,人尽皆知……大家怜悯我,哀叹我,但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我心里是多么愿意留下,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成了你身边的唯一。” “从小到大,你一直是最不一样的存在,你那么聪明,那么英俊,明明身边有那么多贵族,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对我永远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让我忍不住想要靠近你,也习惯了你的陪伴。那年暑假,你参加围棋比赛集训,我们两个月没见面,我的心就像被挖空了一样,所以我生日那天,当你突然出现在我的校门口,倚靠着车子,在阳光下对着我微笑,当我身边的男生们看到你纷纷后退时,我才发现,你对我有多重要,我是多么想占有你。”公主浑身颤抖着,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多年前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那天神般精致的面容,那足以让全世界的花朵绽放芳香的明媚笑容,“白泽,你是我的,你死也是我的……” “真真”,白泽很想抚住公主的肩头,可手抬到一半,却又无奈地放下,“只要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永远不会变,这就够了。陛下对我心存芥蒂,我们若此时步步紧逼,反倒适得其反。云教授正在研究永生的方法,而且已颇见成效,我对她有信心,“白泽看着公主的双眼,”真真,我们来日方长,彼此间坚定信念,这比什么都重要!” “其实我很好奇,你和武威君,是怎么认识的?”赵董事有意无意地瞥着公主和白泽的方向,手中却亲和地为云渊剥着一个橘子。 “大概是很平淡的经过,平淡到我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赵先生,不是所有人互相认识的过程,都和你一样充满了刻意。”云渊面孔上扔挂着笑容,语气却是异常的冰冷。 “看来我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难为云教授与我说这么久的话,倒是我赵某人不识趣了。”赵乾将橘子递给云渊,“但我是真心祝福你和武威君,将来你成为白府的女主人,可要提携下我赵某人,在自治州金融领域的发展,还得仰仗贵府。” “我和白泽只是朋友,不是所有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交往,都需要上升到龌龊的层面。或许赵先生放下龌龊之心,也能与公主殿下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云教授是生物学领域的专家,应该知道,雄性的两大天性,便是对权力和异性的追求。甚至在动物界,权力更纯粹的体现,其实就是对繁殖权的绝对占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对公主心存仰慕,我认为合乎人情,顺乎本性。” “多少雄性在争夺异性的过程中命丧敌手,他们也都是跟着天性在走,只是一条路,走到了黑。” “云教授忠言逆耳,但是,利于行!是为我赵乾好。但云教授的立场,似乎,是有点不为自己考虑啊。” “我说过,我和武威君,只是普通朋友。” “那你就更得为武威君考虑了。”赵乾站起了身:“云教授,你知道吗?按照自治州的法律,一旦武威君与公主成婚,便属于入赘王室,他将失去武威君的封号,爵位改由白家其他人承袭,这项法令,是大贵族为防止与王室的联姻导致家族财产被稀释,而采取的自保措施。他们的爱或许很深,但也很艰难,即便真的冲破万难成婚了,也难保后续不生变,届时,武威君不仅将失去亲王的封号,原有爵位也再难夺回。我想,你作为武威君的……朋友……不想看到他失去一切吧。” 赵乾恭敬地起身,非常绅士地对云渊行了个告别礼,便向国王的行辕走去。 那群男男女女都各自说着话,谈着心,这厢郡主落了单,既逮不着白泽,也逮不着姑姑,只能百无聊赖地缠着爷爷,眼神却不断四处瞥着,又不由被云渊那漠然的少女容颜吸引而去,这个女人对她来说,有太多的秘密,太多的难以理解之处,仿佛与她的世界隔了整个迷雾森林,看不透也摸不着,但她不用去看透,也不用戳破,她只想保护白泽…… “爷爷,我有话要跟您说。” “你不是一直在说吗?” “不一样,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 郡主的话说了一半,国王却见赵乾微笑着迎面走来。 “真有话那么重要,就晚上来我宫中说……” “小赵,你怎么确定,那位姑娘,是真的喜欢白泽?”这话,是国王对赵乾说的。 “像她那么高傲的女人,肯来参加今天这种无聊的聚会,您以为,真是给您面子?” 国王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琼湖边那一男一女的身影,他们看上去,那么的般配,可惜……聊得太久了。 “咳咳咳……咳……” “爷爷,您怎么了……”郡主担忧地望着她唯一的依靠。 “大概湖边风大,陛下吹久了风,旧疾复发了。快扶陛下回宫休息吧……”赵乾故意隔开了王宫带来的御医,反而朝云渊的方向呼唤道,“云教授,你不是学过医的吗?麻烦来为陛下看看。” “我不是医生。” “没事的,云姑娘,你就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反正坏也再坏不到哪儿去了。”国王亲自开了口,云渊只得上前诊个脉。 “心虚气躁而已,安养歇息便可。” 行辕处一阵骚动,引起了公主的注意,她小跑而来,看着涨红了脸的父亲,感受他枯槁褶皱的手无助地抓紧她,心中一阵的揪痛。父王这辈子承受了太多的别离,两个儿子相继离去,晚年才终于得到一个女儿,他给了她全部的爱,却也是全部的束缚。可看着他早已老去的容颜渐渐有了死灰之色,看着唯一的亲人如落叶漂萍般挣扎在命运的悬崖边,她心中再无叛逆和骄纵,只剩下全部的不舍。 父王被仆从们簇拥上车,公主的眼眶,渐露微红。我们来日方长,可他…… 云渊成了公主的座上宾,一壶茶,一盘点心,仿佛是两个女人普通的谈心,可整个寝宫内,却被驱离得只剩她们二人。 今天的公主,没有倨傲,没有骄色,也没有面对情敌时的满腔妒火。 “那天我在实验室,曾听到你与白泽的对话,你说过,可以利用克隆人的重生力,为人体提供储蓄池,不断在分子层面替换掉人体的老化组织,人便能永生……白泽说,你的研究,已经颇具成效。” 云渊沉默着,她并不否认,而且,她走得,实际上比公主以为的更远。 看着云渊的冷漠,公主也并不生气,她从茶几底一个隐秘的隔间内取出一个布包,推到云渊面前,手却始终搭在布包上,没有松开,她在迟疑,她在挣扎。云渊并不点破,就这么看着公主,她有时间等,可公主不是……最终,公主放开了手。 “这里面,是一个人的生物样本,我需要你帮我延续他的生命。此外,你要帮我保密,对所有人保密,包括白泽。” 云渊没有伸手去接……她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 她的手在公主看不见的地方握紧了拳头,脸上,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公主你应该知道,有时候,鱼与熊掌,无法兼得。” 公主握着茶杯的手不断在颤抖,茶水突然不小心泼洒在了布包上,她一阵心惊,急忙小心擦拭着布包上的黑渍。 “你不用管,我的事你不用管,你只要帮我延续他的生命,其他的一切,我自己担!” 云渊没有再迟疑,她干脆地收下了布包。她知道在公主心中,有一杆秤,白泽却不是唯一的重量,甚至,也不是最重的那个。或许白泽已经看透,只可惜,却看不穿,也或许,根本,不想看穿…… 云渊走后,公主和侍女端着一碗润肺汤,来到国王的寝宫。 “殿下,郡主在里面。要通报吗?”侍从提醒道。 “不用了,我晚点再来。”已经旋踵的公主稍一迟疑,回过身来,“不用通报,就当我没来过。” 说罢,也不管侍从们惊讶的神情,公主独自走入了寝宫,她来到走廊上,一个窗口,正好能看见明安安的身影。 “姑姑不会不管您的命令的,这样对大家都好啊,是吧爷爷。” “婚姻大事,得两情相悦,我看武威君对你没那个意思啊。” “爷爷,您是王上,您的意思就是圣旨,白泽不能反抗的。爷爷您想想,这样才能彻底断了姑姑的念想,她总不能跟侄女儿抢男人吧……武威君家族本就是大贵族,与王室联姻是传统,孙女儿我嫁过去不吃亏,而且我嫁过去,还能牵制住他家不是。与其让那个什么不明不白的云渊得了便宜,还不如给我这个便宜,以后我生下继承人,世袭了君爵,从此王室和武威君一脉就永远是一家人了。哪怕他家是颗小行星,瞬间也被我收服得软着陆了不是……” 郡主神采飞扬地做着一手掌握的姿势。 公主静静站在窗外,那女声,哪怕多听一句,也令她忍不住作呕(dream is collapsing),但她压抑着心中的翻江怒火,努力克制着浑身的颤抖,就这么静静地听着,逼自己听下去! “你容我再想想……” “您还想什么呀。” “安安,你这是让我一把老骨头给你做棒打鸳鸯的恶人啊。云教授和武威君现在好好的,非得我拆散了来成全你,不是平白招他记恨嘛……你给我争点气,但凡能让武威君喜欢上你一点,到时候我再来推一把,才水到渠成不是嘛……” 一腔的怒火瞬间化作滚烫的热泪,不住地夺眶而出,如火般灼烧着公主的脸颊……她至亲的两个人,此时此刻,却背着她……(remembrance) 再也承受不住,公主离开了父王的寝宫,侍女还端着润肺汤在门口等她,望着那碗精心熬制的汤,她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对着所有守卫:“就当我从没来过这里!” 郡主走后,赵乾从屏风后现身,来到国王面前。 “有件有意思的事。您让我在房间外听您和郡主殿下的谈话,可不巧,被我发现,还有一个人也在听。” “真真来过?” 赵乾默认了,他为国王奉上养生茶:“您真打算,为郡主赐婚?” “她是真天真。她以为自己嫁给了白泽,就真能断了她姑姑的念想吗?心爱之物,却生生被至亲之人夺去,从前有多亲,自此便会有多恨。我知道真真的性子,或许本可被时间冲淡的念想,却因了这层缘由反而被恨意扭曲,成了跗骨之蛆。与其诅咒着三个人的灵魂,还不如,就只诅咒一个人的。” “武威君?” 国王不点头,也不否认,悠悠拿起那杯养生茶,细细品茗起来。 赵乾闲适地坐到国王对面: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云教授和武威君,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以他二人的性格,绝不会初次见面就被对方吸引,可从他们的身份地位来看,更不可能是日久生情,啧……那便很奇妙了……” “这件事,交给你……” 第25章 皇帝的新装 “你的书柜,原来有这么厚吗?” “不是一直这么厚吗?” 白泽盯着云渊书房的书橱,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吃早饭了!别老进我的书房,书房是很私密的空间,你要是觉得无聊,去其他房间玩。” “哦?你的卧室也行?” 云渊翻了个大白眼:“如果你当年就是用这些招数把公主骗到了手,那我承认,看懂我的手稿,对比这个难度是大了点,难为你的智商了。” 吃过了早饭,云渊坐在椅子上,等着白泽主动。 “看我干吗?” “早饭是我准备的,那公平起见,你是不是该去洗碗?” “我?洗碗?武威君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自己动手洗过碗?” “我辛苦劳作,你就在一旁干看着,你良心过得去吗?” “我不会干看的啊,我得整理仪容啊,你二十分钟就能出门,我可不行,发型不能乱,衣服不能皱。在你这里没宫女伺候,什么都得自己来。” “真委屈你了。”云渊没好气地看着白泽毫无愧疚感地走到客厅的穿衣镜前,真就臭美地欣赏起自己一张惊艳绝伦的美男脸来。 白泽是完美主义者,看见自己的美男脸上有个小污渍,较起了真,拿起湿巾认真地擦起来,可不知为什么,不管他怎么擦,那污渍就是不消失,仿佛如刺青般长在皮下了般。 “快来帮我看看,我这里,是不是新长了颗痣啊?” 白泽回过身去寻求帮助,却见云渊一张憋笑憋到扭曲的脸,他立刻意识到上当了,忙回身看镜子,却见残留的粉迹慢慢在他眼前消散,粉末的背后,才是真正的镜子…… “你耍我?” “武威君长这么大,是不是也没被人这么耍过啊?哈哈……凡事都有第一次,也无妨今天再多一个,你去把碗洗了吧。” 今天没课,云渊下午早早便从教会医院回了家。她打开书房的们,走到那个似乎是比原先大了一圈的书橱前。突然,磁粉消散向空中,书橱顿时消失无形,真正倚着墙的,是一具玻璃棺,而棺内,静静地绑着一个婴孩。没有哭,没有表情,仿佛是睡着了般,可是,也没有呼吸,他全身插满了管子,不同的液体不断地在他身体中导进导出。云渊打开平板电脑,对比着上一次记录时的发育情况,他长大了……普通人在这个阶段,大脑早已经开始接受外部刺激了。虽然特地减少了加速液的剂量,但按照这个速度,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她必须尽快获得那个人的脑磁带。 手机突然振起,云渊看了眼屏幕,却是个陌生的号码。 “云教授吗?你好,我是赵乾。” “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之前在琼湖的时候,你曾帮陛下诊过脉,又是公主和武威君的朋友,陛下很放心,所以想请你来宫中再帮陛下看个脉。” “宫中,不是有御医吗?” “哦,你也知道,那些御医,都是拖家带口而且有利益集团的,为了自保,很多时候,不肯说真话,做事只求不出错,这样陛下怎么能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体状况呢?你与陛下有机缘在前,再者,为医者,也是望着病人好,想必,你不会推辞吧。” “好的,我过来……”云渊望了眼玻璃棺,干脆地答应了,身后,磁粉重新覆盖到玻璃棺上,重回了书橱的样子。 云渊的车开走后,小区一个隐秘的空间中,两个人下了车,偷偷猫进了云渊的房子。 “没错,他们是分开房间睡的,客房的床有被动过的痕迹,并非摆设。房中,也未发现其他非正常现象。” 公主听完报告,安心地挂上了电话。 “殿下,云教授被陛下召进宫了……” “还请云教授,有空多来走动走动,帮陛下请请平安脉什么的。毕竟将来嫁入武威君府,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 公主恰好走入,听到赵乾的话,心中一阵作呕:谁跟你是一家人……但面上,还是掩上了明媚的笑容。 “原来云教授也在这里。父王的身子怎么样?” “请公主放心,陛下的身体只要静心调养,并无大碍。” “是否有希望,恢复如前?”公主意有所指地望着云渊,眼波流转间是抑制不住的殷切期望。 “身体只是执行意志的工具,陛下早年忧思过甚,心衰而力竭,要想延年,需得调转心轮,使心绪调和。” “何解?”这次提问的,是赵乾。 “大脑是一切的中枢,现在医学界,有对大脑进行适度电刺激,从而调和机体,恢复健康的电极疗法。不知这个方法,御医可曾尝试过?” 三人相视一眼,自是完全没听过,更没试过。 “我相信云教授,你说的电极疗法,或许可以一试。”公主站在云渊的一边。 “如果御医没有试过,我觉得我并非医生,对电极疗法也只是略通而已,我担心我冒进了,真的要试,还得让御医来。” 公主秀眉微蹙。 “云教授,如果御医试过,那我才会真的失望,这就证明我的身体没有恢复健康的可能了。就是因为从未有人提起过这个疗法,才给了我一个新的希望,而且你的眼界比御医更加宽阔,交给你,我比较放心。”陛下出奇得坚定。 “电极疗法,真的有用吗?”出了国王的寝宫,公主关切地询问。 “也许吧。” “什么?” “电极疗法是现有的医学手段,如果它真的可以达到公主的期盼,那世界还是现在的样子吗?人或许早就永生了。这个疗法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调和身体机理,但要靠它永生?不可能!” “那你为什么要提?” “电极疗法不可能,但并不代表我的方法不行。你也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见不得光的,”云渊注意到公主有一丝的心虚,“电极疗法只是个幌子,我需要借它的壳,把我的方法偷梁换柱进来。” “你的方法,是什么?克隆人的储蓄池不够吗?” “储蓄池只能解决身体的问题,除了身体外,人更重要的是意识,大脑,才是一切的关键。” “所以你要偷梁换柱进来的,是什么?”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的确可以向公主解释我的原理,但从我口中说出的话根本无法打消您的疑虑。所以我建议,这步直接省了,您可以在我采取行动后,自己派人去检验反推,但不要当着我的面,质疑我。” 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和自己说话,公主满心的愤怒,却最终只化却一声自嘲。不知何时起,自己坠落了神坛,越是不甘,越是挣扎,却越陷越深,不知不觉间,云渊竟成了摁住她命弦的上帝之手。 晚上,云渊坐在沙发上,看着白泽穿着围裙刷碗的背影……初见白泽的那日,他优雅地坐在湖边古亭中,淡淡品着香茶,那修长俊逸的身影映在落日余晖中,仿若谪仙。不过数月,这位仙人,大概真的谪了,竟在她家刷碗……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啊?我抢了你的猎物啊!” 云渊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白泽,久久不说话。白泽脱下围裙,坐到她的身旁,气氛突然严肃起来。 “有人问你这个问题?” 云渊点点头。 “赵乾?” 云渊再次点点头:“不过我估计很快,就不止他一个人了。” 不出所料,第三天,当云渊拿着“电磁仪”再次来到王宫时,国王亲自提了这个问题。 “白泽是教会医院的长期捐赠人,医院不定期会举办慈善晚宴,有时医生或者像我这样的项目负责人会在晚宴上向嘉宾分享科研成果。大概半年前,我做过一次学术讲演,那次恰好白泽也在,会后他找到我,想深入了解那篇报告,就这样攀谈上了。后来,我们一直有联系,一来二往,就渐渐熟络了。” “美谈啊。捐赠人和科研工作者,真是一桩美谈!” 第二天一大早,白泽走后,云渊再次将磁粉打开,露出了玻璃棺,婴孩,已经长成了少年,那张脸,像极了某人年轻的样子。 她艰难地将拉杆箱提下最后几级台阶,拉杆箱,似乎很重。 “哎呀,云教授,我来帮你。”一个男青年见状赶紧上来献殷勤。 “谢谢!”云渊脸上,挂上了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真的很重,云教授,这里面是什么呀?” “陈年旧书,打算带学校里去捐掉。” “云教授,真是人美心善啊。诶?前阵子,高层不知道谁家晚上电视机开了老大声,放的还是枪战片,云教授你家住在高层,知道是谁家吗?睡觉有被打搅到吗?” “哦,我大概睡得比较沉,没有听到。” “睡得沉好啊,宽心……” 没等他说完,云渊急不可耐地关上后备箱盖,礼节性报以一个亲和的微笑,便逃离了地下车库。 她没有去实验室,而是开往了郊外,那个置放着“鸢”号巨型经颅磁仪的仓房。“鸢”号,是实验室最近的重点项目,白泽指派了应秘书亲自监管这个厂房。 晚上,当所有人离开后,云渊吃力地从后备箱中提出那个拉杆箱,打开后,是一具少年的裸体。她朝少年静脉中注入重启液,按下了经颅磁仪的“鸢”键。 重启液,是一种能重新开启大脑关键期的酶,有了这种酶,即使已经步入中老年的大脑,神经元的重组活性也可以被激活,从而被新一轮的外界刺激所修改。 她要重构一个,王的大脑。 雕刻结束后,她重新将少年载回了家,装入了玻璃棺。今天白泽回了寝宫,她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研究这个新生的天线人,可是守了一夜,天线人未发出一点声音。按她的设计,天线人接收到本体的脑波信号后,会通过输出设备——语言,将“听到”的思维说出来。在实验室中,已经验证成功了,可国王的克隆人,却未吐露一个字。 有什么不同吗? 国王的体内没有植入磁极,脑波的频率,太低了,如果没有发射功率的加持,就根本无法形成有效接收。云渊打开窗户,将天线人移到最空旷的位置,也丝毫不起作用,一个晚上,没有一句话,一个词,一个字都没有。 如果无法加大功率,那么,就加大频率! 第三天,云渊照常来到国王的寝宫,例行电极疗法。只是,她将电路的频率,悄悄加高了,她要利用高频载波,将人脑的低频脑波进行调频,乘上“运载火箭”,发射去。 事后,她急不可耐地回到家,迫不及待打开放置在书橱前的录音笔!虽然断断续续,零零落落,但她听到了从少年国王喉咙口发出的稚嫩声音。她成功了! 翌日,一切如法炮制……只是她不知道,当她发射着高频载波时,她的家门,被人打开了。 白泽刚回家,还没坐稳沙发,便听到从云渊的书房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掏出手枪,轻轻打开了门,可一切如常,只是书桌上多了一只录音笔,但是,为何书橱里,有人在说话? 他一把打开本是玻璃门的书橱,一切都再普通不过,书还是书,书架还是书架,可人声,真的是人声! 难道还在书的背后?白泽小心翼翼地从书架上,将书一本本取出,可余光所见,打开的书中,为何一个文字都没有?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翻了几本书,全都是只有封皮,没有内容? 当他的手,再触碰像那仿佛是书的东西,手指却突然撞在了某个硬物上,吃痛!可肉眼所见,那地方,明明只是书的侧缝! 镜子? 他突然想起自己日前被云渊捉弄的一幕,眼前,只是磁粉所做出的幻象吗? “若白泽与真真成婚……” 什么? 声音从“书中”传来,那个仿佛放置了硬物的空间。 “他们的子嗣,将被剥夺王位的继承权……” 白泽的手指凝滞在空中。 “改由安安继任王储!”(音:destiny) 白泽提起的椅子,一把砸向那仿佛并不存在的硬物。 “嘶——啊……” 国王一下子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陛下,怎么了?”云渊皱起了眉头,难道是频率放得太高,引起大脑电流紊乱? “不知道为什么,脑中突然一阵玻璃被打碎的声音,但是特别逼真!就像玻璃真的就碎在我的周围。” 云渊僵住了。 玻璃,被打碎……还传到了国王的脑中…… 云渊稳了稳心神,编造了几个似是而非的理由,加了特别多的术语,好不容易把国王寝宫的人给糊弄住后,飞车驰往家中。 一到家,她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房,却见瘫坐在椅子上的白泽,和已失控坠落的磁粉,磁粉裹着玻璃棺内流出的培养液,脏了一地。“国王”的一张脸从玻璃棺中露出,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口中,还兀自喃喃细语。 她赶紧从书桌的抽屉中取出一个金属头盔,套在“国王”的头上,这才长舒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是白泽。她正准备去拿桌上的录音笔,却发现,笔竟已被砸碎…… 国王,到底想了什么? 太难解释,而且她答应过公主,瞒着白泽……却是白泽先开了口: “我认得他,是国王的脸,你怎么解释?” “我没有想杀国王,你不同意,我不会动他。” “恭喜你,连国王的天线人都做出来了。是不是感觉得到全世界?是不是特别骄傲?特别自豪?主宰别人命运的滋味如何?是不是觉得自己凌驾于所有人类之上,变成了神?” “我没有……” “没有什么?你为什么会有陛下的基因?谁给你的?” “既然你都已经猜到了这一步,我也就没必要瞒你。公主亲自给的我,她要我延续国王的生命,另他永生。” 白泽难以置信地看着云渊,心中隐隐的怀疑落了地,可自己的世界,却天翻地覆。 如果她希望的是父王的永生,那他俩的未来被置于了何地? “如果仅仅是发现了天线人,你不至于如此。国王,到底想了什么?” 白泽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待重又睁开时,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 第26章 烬头(1) “这几日,没见白泽啊?” “是的。”云渊调整着贴在陛下身上的电极,敷衍着,明显不愿多谈。 “吵架了?”国王似是看出了端倪,“看来是有心躲着了,去了哪里,连你都瞒着……” “陛下,赵董事求见。” “哟,云教授也在这里。真劳烦你费心了,陛下之前与我说觉得近日身体越发轻健了,云教授的疗法果然有效,改日,我也带我父亲来,还请云教授不吝赐教。” 赵乾有一句每一句地闲搭着,就是不入主题,定是碍于云渊在此。云渊知趣地做着收尾工作,但白泽到底听到了什么? 她轻轻调动着旋钮,慢慢将频率加高……她已将家中的玻璃棺换成了隔音玻璃,录音笔,也封进了玻璃棺内。 云渊的心紧张地跳着,她的心神全部集中在国王的身上,密切观察着国王的面部表情是否有异样,却未注意到赵乾那逐渐微皱的眉头。 “啊——” 赵乾突然发出一声呻吟…… “怎么了?”国王关切道。 却见赵乾露出一副尴尬的面容,强忍着仿佛是疼痛之感:“哦,没事,兴许是昨天运动有点过量,关节有点疼。我,先回宫休息下,下午再来看您。” 赵乾的身体甚至略有摇晃,竟然痛到站不起来…… “我召御医给你看看?” “哦,不用了,真的休息休息就好,以前也会有,没事的。” 仆人扶着异样的赵乾走向宫门口。 突然,一个想法电光火石般刺入云渊的大脑,她难以置信地望向赵乾的背影。难道他…… 而此时此刻,赵乾也突然停住脚步,几乎同时回过头,与云渊四目相接…… 结束治疗后,云渊迫不及待地驱车前往一个地方。 “我要这三个月来所有客户的资料和身体组织样本。强调下,是所有的,一个都不能少!” 那个面容精致的美女坐在整形医院的办公室内,语气坚定地命令着院长,不容一丝商榷。 上次她来时,曾被院长怠慢过,原因是,院长当时正在接待一个,非常重要的客户! 云渊坐在书房中,她手指颤抖地翻看着两个月来的客户资料,连玻璃棺中的录音笔都无暇去取。终于,在资料夹中,她翻到那个无比熟悉的名字——赵乾!(音:salvation will com) 他竟然,做过肌肉塑形术,因此才会在云渊加大电流频率时,身体产生了异常反应。更另云渊惊讶的是,他所用的参照模板,竟然是——白泽? 赵乾有备而来,为盗取自治州的统治权不择手段,只可惜,百密一疏!(音:master your fears) “好久没回去了,此次回去,拜了宗庙,顺便查看了府上是否一切安好。” 白泽面无表情地回复着国王的问候,他平白消失了一个礼拜,足够让许多人心怀狐疑。 “哦,你父君过世已久,你又长留州府,白家上下大概松散得很,是该时不时回去看看,紧紧下边的筋了。” 公主安静地在一旁侍着茶,白泽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回宫后火急火燎,大晚上地来见父王?虽说平白消失确是少不得一番解释,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特别是白泽的,态度。 “陛下觉得,我父君是什么样的人?” 公主的手一抖……白泽问这样的问题,岂不是在触父王的逆鳞。 “哦,先武威君啊。人如封号,勇武非常,是国家栋梁。你怎么突然问起你父君了?” “兴是白泽这次回府,拜了宗庙,有感而发。”公主紧张地润滑着这两个男人间的关系。 “我自小在宫中长大,鲜有机会与父君享天伦之乐,他在我心中也只是一团模糊的印象,却不如陛下与他是旧识,所以想从陛下口中,寻得一点安慰。” 公主心颤,白泽这不是变着法子责怪父王拿他做人质,逼得武威君父子分离吗? “他是难得的帅才,护国战争时,几乎整个自治州都是他打下的。名国建国,自治州能成为国中之国,保留君主制,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便没有自治州的今天,在这方面,我很感激他。但在另一些方面……你早已成年,有些事,我也没必要瞒你。他为人刚正,但过刚却易折,遇事不懂转圜,而且他对自己的地位认识不足,恃功倨傲。君臣和睦,国家才能强盛,这点,你需引以为戒。” “是——”白泽敷衍地回答道。 “当然,我这是从为王者的角度考量。你,自是没必要听这些……” 白泽托词舟车劳顿,先回了寝宫,公主不想做得太明显,又陪父王说了一会儿话,出来后,迫不及待地直奔白泽寝宫,有太多的疑问,她需要弄清楚。 进了寝宫,一路竟然有仆人拦她?这还是第一次,只是她是王宫真正的主人,任谁也不敢真拦,就这样,她依然长驱直入到白泽的书房,却见书房内黑灯瞎火,而白泽在烧着东西?她一步上前,想抢过白泽手中的资料。白泽却眼疾手快,在她进门的时候,就把一些东西收了起来。 “你在烧什么?”自从背着白泽,让云渊帮父王获得违天逆道的寿数,公主便总是心虚到疑神疑鬼,她害怕白泽知道些什么,她无法面对知道真相的白泽。所以潜意识里她做着最坏的打算——那些资料来自于云渊。 “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你没必要知道。” “既是无关紧要,我要看!” 以白泽的身手,要从他手里抢东西,自然没可能。 “你是我爱的人,但除此之外,我是君,你是臣,我命令你,把东西给我。” “你真的想看吗?好,”白泽将一沓资料甩在公主面前,“那你仔细看,一字不落看清楚,看看你父王都做过什么?” 公主提起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她有预感,自己会后悔,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半晌,她的手颤抖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她恐惧地将资料甩离自己,她看到了什么? “这不是真的……我不信!”公主通红了双眼,“白泽,你别相信,说不定,说不定是有心之人想要离间你和父王间的关系!”公主傲慢尽失,流着泪挽住白泽的手臂,她第一次这么害怕,如果信上的内容是真的,那她和白泽,或许真的完了。 “我本不想让你看到,可如今,裂痕,完全裂开了。” “这是上一辈的恩怨不是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我们来继承彼此的仇恨,为什么不能在我们这一代化干戈为玉帛,白泽,忘了这些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公主试图去牵白泽的双手,可碰触的一刹那,才发现那双手有多么冰冷。 白泽无情地甩开她的手,满眼却是炽烈的怒火:“如果今天遇害的人是你父王,你还能和我说同样的话吗?” “我王兄也是因你父君而死,我们两家算是扯平了好不好?” “你们一直记恨着这一切是不是?你王兄的死确与我父君有关,但战场本就波云诡谲,死伤自有天数,并非我父君有意为之,可你们却将这一切全部归咎于父君,还利用我对他百般打压,哪怕他年迈卧病,言语尽失也不肯放过,硬是将他逼死才安心是吗?哦不,你们不安心,我本就是你父王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我知道了这一切,你是不是应该连我也一并杀了!” “我怎么会伤害你!你刚才在烧这些资料是不是,你说不想让伤痕裂到表面是不是,我们就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公主激动地去捡拾那些散落一地的资料,哭着将它们扔进火盆。 “明真,你真的能当这一切没发生过吗?” 公主的手停在半空…… “如果我们成婚,你会放心一个身负血仇的人在你父王身边吗?就算你放心,真真,你并不是一个心中藏得下事的人,你父王有朝一日终会发现我知道了一切,那么我对他而言,就是悬顶之剑。到时候,你如何自处?”白泽蹲在地上,拿过公主手中的未烬之信,替她扔进了火盆。 “我本不打算让你知道的,本想就这么默默埋葬掉一切,这不是你的错,没必要多一个人承受无谓的痛苦。你的王兄因白家而死,我的父君因陛下而死,生命的重量,本无法买卖抵消,但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活下去。你爱你的父王,揪心于他的身体,甚至不惜放下尊严求云渊救他。我是恨,但我不忍伤害你,而且谢谢你,让我终究认清了自己的位置。” 他,还是知道了。 信已经全部燃尽,盆中的火焰渐渐熄灭,就像那终将弥散的筵席。 “真真,我们,结束吧!”公主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张熟悉到刻骨铭心的面孔,”我不会伤害你的父王,我会就此从你们生命中消失,这样对大家都好。”(united we stand) 第27章 审判 “你怎么不关心关心他?”应秘书很是着急。 “你们大人轮得到我关心?何况,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云渊觉得好笑,可是转瞬,她心底那种不好的感觉重又浮现了上来。自从白泽莫名消失,她就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那看似一切风平浪静的背后,实则有暗潮在涌动。 “应秘书,”云渊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吓了应秘书一跳,“‘鸢’号那里,最近尽量低调,如果实验室这里真的出了什么事,必要时,壁虎断尾,但,帮我保住‘鸢’号。” 应秘书也不是瞎子,他也敏锐地觉得,自从国王回来,还带了个赵乾,似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云渊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 “你放心,大人曾经说过,要割裂属于不同社会模块的人之间的联系,所以,整个实验室这边,知道‘鸢’号存在的,只有我们三个人。” 云渊默默点点头:“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应秘书又吓了一跳,云教授,什么时候做事前先征询别人同意了? “我需要你的身体组织样本。” “啊?!”还没等应秘书反应过来,云渊已经拿针比划向他的静脉。 “我没打算窃听你的思维,天线人这条链环其实很长,白泽所知道的窃听思维,只是其中一环而已,更精彩的其实在后头……” 第二个玻璃棺竖到了国王的玻璃棺旁,只是这样伪装起来,书橱就更大了。云渊搬了个凳子坐在新的玻璃棺面前,一个少年耷拉着脑袋被绑在其中,身上插满了维生的管子,口中喃喃细语…… 果然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整形医院的院长给赵乾用的都是最高纯度的导体,发射起来,信号特别好。 “这样就有了动机……”“赵乾”的口中吐字清晰。 什么动机?云渊不解。 “人证物质具在,再有了动机,白泽插翅也难飞!” 这明显是赵乾在与人对话,谁?云渊的目光不禁望向另一具玻璃棺。(音:master your fears) “只是陛下,为了扳倒白泽,不惜要牺牲您的名誉,伪造您逼死先武威君的假象,让白泽以为与您有杀父之仇,真是委屈陛下您了。” 云渊惊讶地捂住嘴,原来白泽那天听到的,竟是陛下在“回忆”逼死先武威君的过程……只是,白泽是半路进来听的,他并不知道,这一切,其实只是赵乾和陛下为让证据更真实,而模拟推演的剧本,虚构的过程通过国王的思维“说”了出来,听众,根本无从辨别那是虚构的想法,还是真实的回忆。他们肯定将“证据”通过某些途径透露给了白泽,让白泽自己去查,去发现所谓的真相,人们通常会对自己挖掘出的真相深信不疑,他们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而白泽呢,歪打正着地窃听了国王的思维,就更加笃信了国王是杀父的仇人……他们大费周章的目的,只是为了让白泽“知道真相”后,有动机做一件事…… 这件事是什么,云渊不敢想。 她颤抖地拿起电话,不断拨着白泽的号码,可却无人接听。 云渊改拨公主的电话,她知道如果要让公主相信,那么天线人和“鸢”号的存在就再也瞒不住了。可只要能救下白泽。 却也无人接听。 宫中正在举办一场午宴,所有贵胄一并到场。 筵席过半,上了甜羹。国王正欣喜地想去品尝这份他十分中意的甜羹。 “父王,您不该吃甜的,”公主朝侍从使了个眼色,“拿走!” “哎呀,别浪费嘛,这么好的甜羹。” “那就随便赏给哪个小孩吧,反正,您不能吃。” 国王眼馋着中意的甜羹被端给了席下仰着头等甜食的孩子,满眼的不舍,那是他从小就爱吃的甜品,除了美味,更多是回忆,可惜,老了…… 突然,那个小童,突然口吐白沫…… 席下一阵尖叫。有人中毒了! “宣御医……”一众贵胄沉浸在震惊之中,只有赵乾反应过来,那份甜羹,本是给国王食用的。“有人要谋害陛下!” 禁卫军鱼贯而入,将国王团团围住。 云渊听着一段段言语从“赵乾”的口中说出,有些是他自己说的,有些是他所想,有些,是大脑处理的他人的语言,全部混杂在一起,分不清,道不明,犹如世界最初的混沌,晦暗一片。只是,云渊知道,东窗事发了。 她紧张地拿起电话,想拨一个号码,但突然,一个想法电光火石地阻止了她——警方,会追踪她近期拨出的所有号码,特别是,最后一个! 最终她放下电话,定了定心神,走向另一个房间,掀开了衣柜,衣柜中,竟是第三具玻璃棺。 “应秘书,听得到吗?我是云渊!” 天线人链上的最后一环,还在研发阶段,她从未真实应用过。 “在‘鸢’号上找到电极,贴在你自己身上,将电路频率调高,这样我才能‘听’到你。” 过了许久,“应秘书”的口中,终于传来了清晰的字眼。 “我听得到,你说!出什么事了?” “我担心的事,发生了。你别紧张,让仓房中所有人离开,立刻!” “大家都离开了。” “很好,你找到经颅磁仪机身上的‘鸢’字,使劲摁下。” 应秘书一脸狐疑地照做着,但是,‘鸢’字边上没有任何的缝隙,就是个焊在机体上的字,怎么会…… 突然,一堆粉末掉落,那个仿佛是烙在钢铁上的‘鸢’字周围,突然出现了个正方形的缝隙,这才发现,‘鸢’字,其实是个门,而里面,有个按钮。 “看见按钮了对吗?” “嗯。” “按下去,看到什么看不到什么都不要惊讶,按下后,你就,逃吧!” 一摁下那个红色的按钮,突然,整个经颅磁仪就仿佛突然隐身了一般,完全在应秘书眼前,消失了……(音:master your fears) 说完这一切,云渊将应秘书和国王的克隆人全部用强碱化掉,上次郡主派了杀手,碎尸后,为免有人检测到基因残留,云渊特地备下了强碱毁尸灭迹。 而“赵乾”的口中,此时还在不断吐露着无数无法辨别的字眼,杂糅一片。 “赵乾”还有用,非常有用,可云渊带不走他! 云渊从厨房拿出剔刀,从“赵乾”身体不同部位提取出极为细小的组织样本,封入一道塑料管。她抓来对照组,将塑料管插进对照组项圈上的空腔后,一把将对照组踢出了家门。 “快跑!” 实验组与对照组,本是同卵双生,可为让两只猫形成显性差异,她对对照组,一直是放养的,对照组在流浪状态下可以存活下去,实验组却不行…… “陛下,在武威君寝宫中,搜出这些信件!” 禁卫军将证据交给赵乾和陛下,本也该交给公主一部分,可公主的脸色突变,手不断地颤抖着,却怎么也不肯伸手去接。信,不是都已经被烧了吗?他明明答应过,不会伤害父王。 赵乾一目十行地扫完,一双眼睛“惊讶”地望向王座上的陛下。 年迈的陛下眼中射出狠戾的精光。 “这些东西,谁给你的?” 为什么?明明都已经烧掉了,为什么还会被查到?白泽跪在地上,同样的一脸惊讶。 否认啊,你不否认吗?公主眼眶中渗出泪水,她不相信是白泽,即使她知道那些信是真的,白泽的动机是真的,可她仍然不相信白泽真的会做这样的事,他不会骗她,可他为什么不否认? “陛下,这是武威君寝宫的总管。”一个老侍从被押入大殿。 “老实说!”禁卫军呼和道。 “陛下,武威君近日,确实在秘密搜查他父君过世的真相,也和白府往来甚密。这些信件,确实是君上藏匿的。” “所以你怀恨在心,向陛下痛下杀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白泽依然不否认,到底是为什么? 人肯定不是自己杀的,但下毒,为何那么像云渊的手法……动机,她也有,她一直想杀了陛下……白泽紧咬着牙关。赵乾,定会以此大做文章,不肯轻易放过,若自己坚持不认,赵乾肯定会从他身边人入手,云渊的罪行,就掩盖不住了。 “父王,一些陈年旧信不能证明这是白泽做的啊。” “将白泽押入大牢!” 禁卫走入大殿,却见公主冲出跪到国王面前。 “父王,在查明真相前,请不要伤害白泽,记得您亏欠武威君的!”公主坚定地威胁道。 “爷爷,我相信白泽,他不会做这种事!”郡主突出重围跪到姑姑旁边。 天真!国王闭上了双眼:“将武威君白泽圈禁于寝宫,任何人不得出入。着赵乾主审此事,在王室最终公布结果前,此事,严禁泄露,都听到了吗?” “那陛下,本要宣布的那件事,还有必要宣布吗?”赵乾恭敬地问道。 什么事?还有什么事? “既然严禁泄露了,那么白泽对外,就暂时还是武威君。”国王微露疲态,“今天让大家来赴宴,本意是让大家做个见证,我老了,年不久矣,终归自治州的将来,是要托付出去。宣旨吧!” “宣,立公主明真为王储,待王百年后,继任自治州女王之位。” 这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只是在今天这样的情境之下宣布出来,有点令人措手不及,但仆人还未读完。 “公主明真子嗣永续王脉。但若公主与白泽成婚,子嗣将被褫夺继位权,永为平民,不享受任何王室及贵族特权,王位继承转续郡主明安安一脉……” 第28章 战 “公主,有何吩咐。”筵席结束,赵乾便被召入了公主的凤擎宫。 “父王让你主审此案。” “是,我必公允地审度此案,不让陛下和公主失望。” “你知道我的希望?” “公主,郡主求见。” “她来做什么?” “殿下,郡主此时,必是与您有着同样的希望。”赵乾不知为何,一反常态。 “姑姑,您要救救白泽啊。”郡主一进来就哭丧着。 “二位,武威君是大贵族,正所谓刑不上大夫。” “弑君之罪,再显赫的贵族也难逃一死。” “那就为他降罪。” “什么意思?” “如武威君真是主谋,那确实逃不了死罪,可若他仅是包庇之罪呢?” “包庇谁?” “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找个人来做代罪羔羊,至于是谁,什么动机,根本不重要。” “你为什么要帮白泽。” “我说过,不想让陛下失望,但也不想让公主失望。武威君经此一劫,不论生死,都再难威胁陛下,至于到底让他生还是让他死,全凭公主决定。” “好,只要能救他,怎么样都可以。”郡主斩钉截铁。 “那郡主心中,可有合适的代罪人选?” 此时,公主和郡主相视一眼,她们心中,想到的是同一个人。 “你去办!”公主将调军手令交给了赵乾。 “赵董事……”赵乾走后,郡主却追了出来。 “郡主有何指教?” “你要捉拿云渊,请多派人手。” “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化人,何以让郡主殿下担忧至此?” 明安安将赵乾带入一个隐秘的宫巷:“不瞒你,我曾派人去过她家,我当时真的只想吓唬吓唬她,给她点教训。可是,我派去五个军人,竟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了!她是个魔鬼,你,多派点人啊。”说罢,郡主就像做了坏事一样,害怕地离开了宫巷。 赵乾立在宫巷中许久,仔细回味着郡主的话。此时,他突然想起,国王曾看似不经意地向他提醒过,云渊这个女人,不简单!也突然想起,当日在国王的寝宫中,云渊与他四目相视时,那种深若幽冥的眼神。(音:salvation will come) 云渊这个女人,或许真的不简单。 “来人,”赵乾唤来一个侍从,“帮我去递一个消息。” 云渊静静地坐在家中,等待着可以预见的厄运。 她不能是凭空消失畏罪潜逃,那么,就只能是为保命而被迫匿藏。 所有的克隆人,均已被销毁了,她看了眼最后拨出的那几个无人接听的电话,将电话卡剪毁。(音:vengeance) 大门,传来了很小的声响…… 云渊静静地坐在书房中,将手指探入了发间。 一整队特种兵破门而入,个个荷枪实弹,全副武装。 两个特种兵提着冲锋枪,打开了书房的门,可书房中,什么都没有。所有房间,都是如此。 “报告,屋内未发现嫌疑人身影。” “仔细搜查,不要错过一丝线索,她家所有文件,全部带出来。”对讲机中传来赵乾的声音。 一个特种兵探入那个放置着磁波仪的房间,罩着磁粉的树脂罩突然从他背后掉落,磁粉暴露在空气之中。所有特种兵都听到了那声撞击声。 “没事,掉了个树脂盖。” 刚等特种兵说完,磁粉突然遇风,飘散到了空中,呛入特种兵的口鼻之中。 突然,特种兵两眼一瞪,还未来得及喊出声,整个头部,像被尖锐的刀轮从内部飞旋切开般,切口处,犹同带血的牛排,他的脸如面具般完整地脱落下来,面部,却还依然保持着那狰狞的表情。 墙壁上赫然凭空出现一个豁口,云渊走了出来,抱住了特种兵坠落的身体,防止撞击声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她穿上特种兵的衣服,戴上头盔,手指探入发间,她的脸,变成了那个死去特种兵的样子。而那个特种兵的身体,没入一堆白色的磁粉中,让别人以为,那里,只是个普通的台阶。 卧室中,飘浮着呛人的灰尘,三个特种兵不断用手驱散着空气,想避开这莫名的脏尘。 “这里怎么这么大灰,嫌疑人平时不打扫吗?” 突然,卧室的门凭空被关上,三个特种兵一惊,同时看向了门口,却未发现,三个人的背后,各亮起一个悬浮的“纽扣”。“纽扣”散发出幽灵般的蓝色光芒,在周围形成具象电场,那光的形状,活像一个刀叶飞轮。刹那间,三枚“纽扣”同时飞旋起来,仿佛在三人体内,也有同样的刀叶实体,在飞旋切割。三个特种兵的口中顿失被喷涌而出的鲜血呛住,还未及发声,五脏便已被搅至稀烂。 “一号,二号报告位置。一号,二号报告位置!” 对讲机那头却毫无回应。 为首的队长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全员警戒,报数!四个一组,排查所有房间。” 云渊正从倒在床垫上的尸体身上拔手枪。床垫已被血和各种体液浸染,三具尸体,仿佛三只灌汤饺,只是,皮都破了,汤汁裹杂着馅料不住得往外漏。 突然,卧室的门被打开,特种兵看到这一幕,举枪射向云渊。云渊闪身一躲,竟凭空消失在特种兵的眼前,就这么消失了…… 下一秒,一枚子弹射穿了门口特种兵的头颅。云渊却暴露了行迹。 她虽然隐身,可原理也只是将身后的影像用磁粉模拟到自己身上,仔细看,还是有迹可循。 “各单位注意,嫌疑人可以隐身。”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时都难以置信,包括对讲机另一头的赵乾。气氛顿失紧张起来,即使训练有素的特种兵,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敌人,心瞬间提到了嗓子口。 突然,一个房间内传来枪击声。 队长闻声带三个特种兵堵进那个房间,却见地上倒着一具尸体!将门死死关上,他们背贴着背,用机枪朝房间各个方向扫射,如此这般,即使对方能隐身,也逃脱不了被打成筛子的命运。 扫射足足持续了一分钟,当枪声停歇后,队长和特种兵身心力竭,房间的四面八方,已布满如蜂巢般的弹孔,可为何只有弹孔,不见尸体?难道嫌疑人根本不在这个房间?他们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子弹?草船借箭? “上当了!”队长脑中突然一个激灵,门外……难道嫌疑人是想借他们的枪声掩盖掉房间外的其他声音?割裂掉所有小队之间的联络? 他紧张地想打开房间的门,可竟然,门的背后还是门,门后还是门?他的手颤抖着,房门竟如同幻境一般,已经连开了十次,却似乎永无止境。他热血上涌,提起枪,对着房门就是一通扫射,可突然,门消失了,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另一个特种兵,一个被他打成了筛子的特种兵。 队长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从房间中出来的特种兵都大脑一片空白,可凭着特种兵的素质,当队长将枪背到身后,俯身去查看那个被他错杀的战友时,其他三人在他们身边护成了一圈,只是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头顶。 “呯——呯——”一枪一个! “呯——”第三枪没打中…… 队长站起身,提起机枪就朝头顶打去,他已经看出了云渊的身形,虽然隐身,还是有模糊的影子。 “狗娘养的……啊啊啊……” 影子落到了地板上,躲到了沙发背后,所有在客厅中的特种兵对着沙发一通狂射。 突然,一道影子从沙发背后飞跳而出,引得子弹一阵跟踪扫射。可特种兵杀红了眼,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影子”,其实是云渊投出的烟幕弹。真正的云渊,躲在沙发后,对着那些特种兵们扬起的下颚枪枪命中,子弹穿过下颚,直射进特种兵们的脑子,引得一阵脑浆迸溅。 赵乾在对讲机的另一头听着这一切,耳边的枪声不绝于耳,特种兵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他握成拳头的手一阵冰凉,不住地颤抖着。 一个人,一个女人…… “大人,大人!”侍从的声音透过寝宫的玻璃,传到白泽的耳中,“赵董事要动云教授,已经派了一个排的特种兵去她家捉拿她。” “把消息递给白泽,若他真的去了那里,叫我们的人一并将他干掉。”刚在宫巷中,赵乾如此吩咐着侍从,“毕竟枪弹无眼,遇到抵抗,特种兵可以权宜击毙歹徒。” “公主殿下,武威君想要见您一面。” “安排好,别让人看出破绽。”公主小心吩咐着。 不久后,伪装成侍从的白泽来到公主寝宫中,公主屏退了所有人。 “你没事吧。” “我没事。” “不是你做的对不对,你答应过我的。” “确实不是我。” 公主激动地抱住白泽,“你放心,我会帮你洗清冤屈的,你放心……” 还未等公主说完,一面白帕封住了她的口鼻,她昏迷了过去。 “对不起……”白泽将她轻轻放置到床上,为她盖上被子。 他知道,公主的寝殿中,有一条密道,通向宫外的酒吧。 “鱼追饵了!”(音:kill or be killed 2) 赵乾的神思还在恍惚中,许久才反应过来对讲机里传来的讯息,“放出鱼鹰!” 当白泽来到云渊家中时,却看到大开的门洞,和,一地的尸体? “云渊……”他猫下身子,从最近的一具尸体身上找出一把手枪。 突然,一枚子弹擦着白泽的肩膀飞过,还有人活着!这枚子弹,却是那个特种兵的最后一颗子弹。 白泽疾身飞闪的过程中,枪掉到了地上,特种兵一冲上前,与白泽抢夺那只手枪,白泽一脚飞踢,将枪踢到了远处的门边。白泽也是军队里磨练过的,身手绝不下于特种兵,两人就这么一拳一脚地交上了手,一招一式劲是风骨。 几移身位,突然,特种兵看到了一柄掉落在地的手枪,他一脚飞踢白泽面门,白泽双手交叉格挡,巨大的冲击波将白泽逼退了两步,但就趁这个空档,特种兵飞身扑向地上的枪支。白泽眼疾手快,一下子回旋定住身子,就伸出手去勾特种兵的腿。 可此时,地上那柄手枪莫名化作了粉末,特种兵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可身势已出,断然收不回来。而他的背后,一柄手刀突然凭空显身化形,稳狠准直钉他的颈脊。(音:master your fears) 颈动脉直接被刺穿,鲜血飚射而出,绘出了云渊半个身形。 此时,一个特种兵出现在大门口,他头盔上的摄像仪记录下云渊显身钉杀战友的一幕,一帧不落地回传到了赵乾的电脑屏幕上。 鱼鹰见二人身上均无枪支,抬枪便朝白泽的后心射出一发子弹。 “呯——” 子弹明明瞄准了白泽的心门,可为何白泽还站着? 突然,云渊未被鲜血染透的另一半身子显像了出来,她的手掌,不偏不倚地护在白泽心门口,生生挡下了子弹? 怎么可能? 镜头中的云渊,一半是人的身子,一半是浸透鲜血的透明轮廓,她慢慢回过身,直盯眼前的鱼鹰。赵乾坐在屏幕前,浑身,已不知不觉冒透了冷汗。云渊盯着鱼鹰,可也是在盯着他,眼神,犹如九泉之下的幽冥死神。 下一秒,电脑屏幕电击般一片漆黑!只有对讲机中,传来惊悚刺骨的惨叫。 赵乾的牙齿打着战,他颤抖地拿起对讲机:“场外各单位注意……” 白泽望着一地的尸体,难以置信……这可是一整个排的特种兵。 “走吧……”云渊脱掉沾血的军装,拉着白泽往外跑。 “等等!楼外,可能还有第二波守着。” “派这么多兵?就为对付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你还手无缚鸡之力?白泽心中嘟囔着,亏自己还担心你,真是多虑了。 “云渊”和“白泽”跑到楼外的空地上,自是引来一阵枪击。可真正的云渊和白泽,已没入磁粉中,隐身遁离了小区。 第29章 方舟 “查这个云渊,我要她所有发表过的论文,以及她论文中的所有引文。她的履历,她的家庭关系……一切的一切,全都给我翻出来!” 太震撼了,赵乾从未见过这样的敌手,一个非人的存在…… “哎哟,我就说吧,这个云教授啊,思想太偏激,迟早会出事!”大学里的清洁女工炫耀着她的先见之明,她就是当年那个将云渊的板书断章取义添油加醋宣传出去的人,如今她的预言成真了,自是增加了好几个月的谈资。 “这不公平,凭什么只通缉我,不通缉你?”整容美女和一个英俊却陌生的男子站在商城大屏幕前,这两天的新闻,滚动播出着对云渊的通缉令。 “这就是上头有人的好处啊。” “哼,本来我上头也是有人的,只可惜,这个人,不太靠谱啊。” “真不是你干的?” “都解释了多少遍了,你被赵乾利用了,我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证据之所以现在冒出来,就是围了个陷阱,等你往下跳!” “不提赵乾了,说了就来气。我们去哪里找钱呢?” “不是说不提他吗?” “我说找钱!如今我成了落魄贵族,而且出门急,浑身一样值钱的都没有,我们得考虑怎么生存下去了。” “谁说你浑身上下一样值钱的都没有。” “?” “把你这张脸往老女人堆里一扔,不就是吸金利器吗?” “……”白泽翻了个大白眼,他对着商城的镜子,仔细挑剔着云渊给他新做的脸,“虽说这张脸也不错,可比起我原来的那张,真是云泥之别。” “是啊,露出原来那张,招几个血窟窿,就真的是云泥之别了。” “话说,你这是什么技术?之前你用磁粉在我面前演戏,我还以为它只能制造幻象什么的,谁知道竟这么厉害?” “还记得磁粉面部整容术吗?” “什么?” “就是我刚来实验室两个月时做出的新技术,可不曾想却被你女朋友砸碎在地,还嗤之以鼻道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 白泽脑中有这个印象,当时为避免公主和云渊的直接冲突,还特地让应秘书去云渊的餐厅堵住她,不让她那晚来实验室。 “就是那个小玩意儿?这么厉害?” “哼!目光短浅之人,永远意识不到一个小玩意儿被运用到极致会是什么样子。” “那么目光长远之人,我们去哪里找钱呢?我可不会真去卖笑。” “是啊,可能卖笑真不太适合你,古语曰男盗女娼,那你去盗吧。” “……” 两个押运人员正从atm机前将钱匣子送到押运车上,一个接着一个的送。 “我回来了。” “?”其中一个押运人员不解道,“你有离开过吗?” “我刚才去上了个卫生间,离开了大概十分钟啊……” “……” 此时,他们才发现,少了三匣百元大钞。 “赵董事,刚州府押运公司来报,有人窃取了三匣钞票,而据押运人员的口供描述,偷盗者所运用的技术,很可能是云渊的易容术。” 云渊和白泽窝在酒店房间里,云渊轻抚着三大匣子纸钞。 “至于吗?像没见过钱一样。” “是啊,白家有金矿,可你现在倒是变点金子给我啊。” “切——等我挨过这阵子,以后你背得动多少,我给你多少。” “你家真有金矿?”云渊惊讶道。 “有啊~”白泽轻描淡写道。 “……” “不过,云大教授,别光顾着数钱,这些钱都是连号的,要怎么用出去而不被追踪到,才是你该思考的。” “城里的银行和商超自是不能用,有验钞机的地方也最好别用,我们可以去市郊的小铺子,跟人家换成小面值。” “他们一定知道城中跟警方联网的地方不能用,所以,应该会去市郊的小店面换钱。”保安厅长向赵乾建议到。 “给我加派人手,去市郊的小店,付多点酬劳没关系。那些钱都是连号的,给小店店主号码区间,让他们盯着来换钞票的人,一旦发现,立刻来报,我重重有赏。”赵乾捏着云渊的照片,“我就不信,找不到你们。” “你以为你能想到,他赵乾想不到?”白泽懒懒地躺在床上,“稍微给点甜头,就很容易买通那些小店主,你当场被抓都不知道为什么。” 云渊陷入深思,白泽说得很有道理,赵乾不是傻子,这种寻常的应对心理,很容易被他猜中。 “白泽,现在赵乾掌握的唯一线索就是钞票的号码,用号码的链接关系锁定我们,可一旦,我们和钞票号码之间的对应关系被破坏了呢?” “什么?”白泽坐起了身子。 “你会洗牌吗?” 第二天,白泽背着一个长条状的布包和云渊一起来到了闹市口的天桥上。 云渊将东西从背包中取出——是个气球? “你就非得趁这个时候显摆箭法?” “怎么是显摆呢?我本来就是百步穿杨啊。”云渊竟然不相信自己? “你之前是贵族,用着最好的弓,可你背上这个,只是个自制手弓,也能百步穿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今天等你完美地诠释下什么叫逆否命题。” “小看我,我是普通的‘工’吗?” 云渊邪邪一笑,突然毫无预兆地将手中的气球朝天桥外扔出去。 “嘿——你耍赖……”白泽还未说完,飞速甩开蒙着弓的布包,搭箭上弓,“嗖”得一发,正中已飞到远处的红色气球。 “啪——” 薄薄的橡皮在空中爆裂开来,无数的纸钞飞洒向空中,如雪花般漫天飘落,引起闹市口一阵哄抢。(音:united we stand) 赵乾站在电视前,看着人们争相抢夺天降钞票的奇景,恨恨地捶了下桌子。 “赵董事,还要让小店主关注兑换钞票的人吗?” “不用了……” “哈哈哈……”白泽牵着云渊,两人各自手握一瓶酒,在州府的江边步道上转着圈。云渊果然天生属恶魔的,做坏事后特别开心,僵了几万年的脸,也难得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欢累了,他两坐到江边的台阶上,喝着酒,吹着风,看着对岸的灯火,好不惬意。 “你怎么这么开心,被通缉了还这么乐观?” “我是光脚的,你是穿鞋的,似乎这次你的损失更大啊,赔了夫人又折兵。可你不也挺乐观的吗?” 白泽喝了一口酒,笑容却消失了。 “云渊,你说过你想让你的母亲回到你身边,你所做的一切的,都是在朝这个目标努力着,这原本是多么天方夜谭的一个愿望,可我看到的是你踏踏实实,每时每刻地进步着。可我呢?原来一手好牌,如今打得稀烂,似乎,离目标越发得遥远了。我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是没什么意义。” “……”白泽斜看了眼云渊,“你就是这么安慰人的?” “做人没有意义,你可以不做啊。” “喝多了,耍酒疯了是吧……”白泽伸手去抚云渊的额头,还想搔乱她的头发,却被云渊一把扇回。 “你才醉了,看人醉不醉,是摸额头的吗?” 云渊深吸一口气,让微凉的风,灌入肺腑。 “白泽,你说,如果基因相同,脑神经结构相同,映射路径相同,甚至记忆也相同。他们,是同一个人吗?” “我觉得,是!” “那灵魂到底有几个?如果第二个是人造人,但是是一个不仅是物质层面,甚至精神层面也一模一样的人造人,那灵魂到底有几个?” “有种说法,人会死亡三次,一次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死亡,即身死,第二次是社会学意义上的死亡,即人们知道他的死讯,参加他的悼礼,第三次,即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也死了,这才是真正的死亡。人,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一个人的存在,很大一部分,是从他者的角度印证的,是你在他人人生中的投影。所以,如果两个人,他们基因相同,脑神经元结构相同,映射路径相同,甚至记忆也相同,但在世界上其他人的人生中留下了不同的投影,那他们是两个人。可如果,他们是继承性的,如彼岸花一般,永远不会同时存在于一个时空中,那么,他们是一个人。” “上一秒的你,和这一秒的你。” “对!时空也不是连续性的,所谓量子,也是一份份的能量,并非持续不可分割。既然上一秒的你本就不是这一秒的你,那又何必纠结于你到底是神造人还是人造人呢?只要造人之人能将焊接点做到如神一般的完美,那人,便永远是那个人,一份份地,永续下去。” 云渊的心豁然开朗,江风清风拂面,一扫阴霾。 “白泽,说真的,我想我已经找到真正让人永生的方法了。” 白泽一个激灵坐得端正,活像一个摆正姿态听老师讲故事的孩童:“誊写信的方法?” 云渊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的,基因相同,神经元结构相同,思维映射相同,记忆相同。前三者你已经通过储蓄池、脑磁带和‘鸢’号实现了,那我能理解为,你如今已经找到了转移人类记忆的方法了?” “是的,但目前为止,只能转移活人的记忆,死去的人,没有办法。” 云渊陷入了失落,微风拂干了她的眼角。 白泽的手臂搭上云渊的肩膀,慢慢将她的头靠到了自己肩膀上。 “白泽,如果世界被洪水淹没,我是方舟的掌舵人,你,愿意当我的大副吗?” “世界,为什么会被洪水淹没?你醉了。” “人间的苦难,是动物物竞天择留下的遗毒,是自娘胎中带出的原罪,如果人类注定在我们这一代获得永生,然而阈值却不被突破,那结局,只会是自取灭亡。唯一的方法,是刮骨疗毒。” 白泽听听不对劲,他扶起云渊的肩膀,一双清眸正视她的双眼。 “刮谁的骨,疗谁的毒?” “贪图永生,却不愿摒弃劣根的人。” “你不可能统一所有人的思想,就像你不可能让所有人接受你的板书。” 云渊目光,突然转为狠戾。 “白泽,诺亚方舟,载不下所有人。”(音:master your fears) 第30章 余烬 电视机中传来头条新闻的报道,酒店的落地窗外,是漫天绽放的庆典烟花,而烟花点亮的方向,是王宫。 公主订婚了…… 白泽立在落地窗前,默默看着烟花,云渊默默在房间的桌子上摆放着碗筷。 “屋里太闷了,我出去走走。” 还未及叮嘱,云渊便只听到酒店房门关闭的声音。 白泽走后,云渊看着电视中那两张男才女貌的脸,不久前曾出现在心底的那种不好的预感重又涌上心头,但这次,有一丝的不同。 白泽并未回宫,那里,已经不再属于他,他信步,来到了公园之中,静静地坐到那张椅子上,落寞地望着头顶绚烂的烟花。这里,有他和公主美好的回忆,只是,回忆,真的就只是回忆了。 “她之所以答应订婚……” 突然,白泽背后的椅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黑影,默默地说着话。 “只是为了引你出来,订婚礼不假,但并非出于她的本意。” 白泽的心剧烈跳动着。 “她希望你能为白府上下多考虑一点,你若一走了之,陛下定会趁此机会彻底拔除武威君一脉的势力,你忍心吗?” 白泽的手握紧了拳头。 “当日你在琼湖畔曾说过‘你对她的心永远不会变,彼此间坚定信念,这比什么都重要’,她想问你,时至今日,这句话,还作数吗?” 一声惊雷炸响在白泽脑畔…… 菜已经凉了,电视中还在滚动播放着公主订婚的新闻。云渊独自坐在桌边,望着对面的一双碗筷,她知道,那双碗筷,永远不会有人去动了。 云渊关上电视,背着包,出了门。 家猫即使处于放养状态,活动的范围,也不会超过方圆1.2公里。云渊平时从未注意过对照组夜晚自由活动时会去哪里,但她有方法将它引出来。 蛇通常不在猫的食谱上,但餐厅有时候会死一两条蛇,云渊会用蛇尸喂猫,所以,其他猫不会碰的蛇肉,对照组会吃。 她随机选了十几个下食点,第二天,只在前一天蛇肉被动过的下食点重新放置蛇肉,未被动过的下食点,蛇肉会被收回。再后来,她刻意逐步减少下食点的数量,最终,只留一个。那夜,她站在蛇肉旁,静静等待着,终于从草丛中,传来一声熟悉的猫叫…… 天线人整条链上的最后一环,也将是最精彩的一环。 公主与未来的准驸马坐在州府大剧院的vip包厢中,观摩着自治州特色的木偶戏。 赵乾伸手去握住公主的手,公主有一丝的挣扎。 “做戏做全套,你也不希望你父王看出来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 公主的手放松下来,自从云渊东窗事发,她再也不指望实验室的技术能让父王永生,如果不是自己一开始为了永葆青春而逼迫白泽开设了实验室,找到了艺术家,或许,云渊这个魔鬼,只会永远被关在潘多拉的魔盒中。 “你记得就好,认清自己的位置。” “只要你让我成为你名义上的丈夫,给我一切亲王应有的特权,我会帮你保住白泽。” “还有一条!” “我没忘。保住白泽的唯一方法,就是将所有的罪名推到云渊身上,你的两个条件本就是相辅相成。他两现在看似在一条船上,但只要让他们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再朝这条船的中间放一个支点,那云渊越是万劫不复,你的白泽,就越能得救了。但是真真,你这么想让云渊死,不光是为了保住白泽吧。”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为你不值,你一心为武威君,可他,是不是一心对你呢?” 公主的手握紧了拳头。 第31章 木偶戏(1) “陛下!” “还叫陛下?”国王微笑着看向赵乾。 “父王!”赵乾欣喜地改口,“您授命我查白泽和云渊认识的经过,您猜我查到了什么?” “看来很精彩。” “我发现这两人,大约从一年前开始,行踪出现了很大变化。” “哦?” “可他们行踪的交集,既不是学校也不是医院,而是市郊一个偏僻的废弃工厂。”赵乾将一些资料摊到了国王面前,国王的眉头瞬间皱起,“这里面的内容,够让他们被处极刑。” 国王的呼吸似乎急促起来,毕竟,正常人,是无法对实验室的手段毫不动容的。 “现在行动吗?”赵乾有点迫不及待。 却见国王将资料摁了下去:“事关自治州声誉,这些东西一旦处理不好,会引起轩然大波,淹了自己就不好了。而且,重要的东西,得等重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是!” 赵乾告退后,国王拿起那些资料,细细端详了起来。 “陛下,赵董事,似乎藏了一些东西。” “嗯。确定这件事,和真真有关?” “不错,我们派出的那批人,明确回复这件事,其实是公主授意武威君去做的。可是,赵董事,却似乎刻意隐瞒了这点。” “他很聪明,清楚自己毕竟是外人,知道的太多,反倒对自己不利。” “但这么重要的证据,真的任由他攥在手中吗?” 国王看着那些资料,陷入了沉思。 自从云渊和白泽相继出事,实验室便被应秘书下了解散令,空空的实验室看似一个废弃农场,可实际上被王宫的人秘密监控着,层层红外警报器防在外围,密不透风。但只要国王不下令,所有人,就只当它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任所有的培养皿在里面自生自灭。 今夜,红外线警报器也没有报警,但红外线形成的激光条,却恍惚晃了几晃。 绝对的黑暗中,一间实验室的门诡异得被打开了,隐约中,似乎有一个透明的人影闪过,没有丝毫声响。冷冻柜还插着电,在黑暗中,显出悠悠的蓝光,一根塑料管被从冷冻柜中抽出,然而不过一秒,也消失不见了。 红外线再次恍惚得晃了晃,却依旧没报警。 距离实验室一公里外,磁粉飞散,可露出的,却非云渊,而是一个透黑的人形,黑得,仿佛可以将人的神思吸入其中。 黑影的手伸到头顶,拉链一路向下,这才露出了包裹其中的云渊。云渊大口吸着气,将透黑材料制成的紧身衣剥下,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那根塑料管。 红外线报警器不论是主动式还是被动式,原理都是对红外线的探测,主动式是利用红外线碰到障碍物后的反弹,触发报警,被动式是探测特定空间内的红外辐射变化,来探测是否有人闯入。但不管是主动式还是被动式,都有两个破绽,一是对红色的物体没有反应,第二,便是都利用了反射原理,遇到不会产生反射的物体,便失灵了。结构黑可以困死一切光线,也包括红外线,没有反射,那么云渊只要穿上正反双面的透黑衣,便可长驱直入了。 这根塑料管内,是她做加速实验时,所用的基因干涉媒介——病毒。她给这种病毒取了个特殊的名字——u盘病毒。当时,她利用这个病毒,将加速基因从一个培养皿体内传导到另一个培养皿体内,但其实更珍贵的,是这个病毒本身,因为它是一个万能载体,就像u盘一样,可以将任何讯息加载其中,然后,感染出去。 两天后,州府突然爆发了一场流感,但这场流感可谓雷声大雨点小,虽然感染率高达99%,却是个棉花拳,人们只要多喝水多睡觉,甚至连感冒药都不用吃,便自可痊愈,因此并未引起人们过多的注意,只有一小部分体感特别敏感的人,发现自己的大脑,似乎在有些时候,敏锐度下降了,容易将想象的东西和真实的记忆,混淆起来。这个感觉,类似人在半寐半醒的状态下,提醒自己要做一件事,也以为自己真的做了,但清醒后对照事实才发现,那件事,实际上并没有做。 云渊利用病毒,攻击了人们小脑中,那个对现实与想象进行区分和自查的脑区,让人们明辨物质境和精神境的能力,下降了。 第32章 木偶戏(2) 一周后,是州府的慈善午宴,公主是慈善协会的名誉主席,她的座驾正开往举办午宴的酒店。 可正当公主的车开到十字路口正中时,突然从另一个方向飞驰出一辆车,眼看就要直撞向公主的座驾,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第三辆车突然轰起马达,横冲向公主座驾的一侧,生生挡下了巨大的冲击波,三辆车顿失撞到一起,公主的座驾还是斜飞出三米,但大部分能量都被横冲出的车吸收,它的玻璃全部粉碎。 公主惊魂未定,护卫车上的所有警卫全部鱼贯下车,迅速包抄向另外两辆车。 此时,那辆为公主挡了横祸的车变了形的车门突然掉落在地,云渊吃力地下了车,却一个不稳,直接跪在了地上,饶是如此,她依然对着公主艰难地喊道:“抓住他,快抓住他!” 所有人这才注意到行刺车上的刺客已经下了车,正向人群的方向飞速遁逃。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出一声枪响,人群一阵尖叫,却见子弹正射在刺客司机的脚下。有人想杀人灭口! 狙击手眉头突皱,他明明瞄准了,子弹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抵挡了一般,反弹到了司机的脚下? “废物!” 云渊急了,她重新坐上车,踩下油门,直冲向刺客的方向,她并非真的想开车去追,而是要用车做掩护,真正放出的武器,是磁粉。 “行动失败!”赵乾收到一条讯息,但他脸上依然是淡定的表情。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赵董事,公主遇刺,您赶紧回宫吧。” 赵乾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脸上露出极其关切的表情,紧张道: “公主没事吧?可有受伤?我马上回来!” 可当他进了凤擎宫时,才发现,公主安然无恙,浑身看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该来探望的人都在,国王、白泽、郡主,不该来探望的人竟然也在——云渊? 他心里一惊,这个女人为何会在场?自从亲眼目睹了云渊的手段,在他的心底,对这个女人,总有一丝微惧。 而且所有人,看着他的表情,为何都那么诡异。 “云教授,你刚才说,赵董事是行刺事件的主导。”国王一席话,听在赵乾耳中仿佛惊雷乍响。“但证据和动机,你坚持等赵乾到场才肯说,现在他来了,你说吧,准驸马,为何想杀未婚妻呢?他有什么好处?” “赵乾,根本不想杀公主。” 所有人都一惊,那种程度的车祸,怎么看都不可能是闹着玩,全车人都挂了彩,只有公主安然无恙,国王心里还奇着怪呢。 “他不想杀姑姑,那安排车祸作什么?” “让公主昏迷,送入医院,假装抢救,实则进行一台手术。” “什么手术?”白泽关切道。 “试管婴儿!”云渊铿锵四个字。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试管婴儿?谁的婴儿?所有人都知道,试管婴儿是体外受精,体外培育胚胎后,再将胚胎移植回母体的手术。 “你胡说!”赵乾的手心冒出了冷汗,“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云渊命人将行刺的司机带入宫中,“刚才已经指正过了,向司机下命令的人,是蒙面的,根本不知道是谁。我留着司机,是为引出十字路口的狙击手,结果发现,接触狙击手的人,是你从联都带来的近侍。” “你真是会编故事,要我说,讲不定是你买通了我的近侍,或者是你胁迫了他,你的手段我见过,称你为魔鬼都不算过,近侍的话根本不能信,因为我根本没有动机,什么试管婴儿,根本是天方夜谭。” “你想见见鞠医生吗?” 赵乾身体一颤。 “你如今是准驸马,如果被发现你竟然在医院秘密培育了一个和其他女人结合的胚胎,你想想你未来的岳父和妻子,会怎么看你。” 国王的眼神如刀锋般剜向赵乾。 “云教授,我还是不理解,你说赵乾想让真真出车祸,是为做胚胎移植?然后胚胎却不是真真的,这太绕了,我老头子没听懂,你能说清楚点吗?” “赵乾需要自己的血脉来继承自治州的王位,所以他用自己的精子和别的女人孕育了一个胚胎。而自己生的孩子,根本不会怀疑是不是亲生的,所以只要这个胚胎能进公主的子宫,便是个前途无量的胚胎。” “我不理解,真真怎么可能平白怀孕呢?这根本不合逻辑。”这次提问的,是白泽。 “那就要问问公主和赵董事二位,公主是不是平白怀孕了?” 白泽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明真,却发现,明真眼眶微红,手不断颤抖着,可眼神,却似乎心虚般飘忽不定。 “真真,你?” 公主急忙拉住白泽的手,“对不起,我……你那日听到云渊有危险,为了她不惜将我迷昏,我是真的很伤心,我伤心过头,我昏了头了,我……” 白泽甩开公主的手,一拳直冲赵乾的面门。 “床是上过了,可公主不一定会怀孕,但这个千载难逢的契机赵董事不想浪费,所以,就想出了这个绝妙的办法,利用车祸,送公主上手术台,悄悄地,将培育了一个月的胚胎植入公主的子宫,管他这个孩子是谁的,反正是自己的,横竖不吃亏。可怜公主啊,做了别人的代孕却不自知。” “赵乾,你这个畜生。”这次发怒的,是国王,他是真怒了,权杖不断地在地面重击着,公主是他的宝贝女儿,可却被人这样算计。 “我还是没理解,赵乾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来日方长,为何要如此急功近利啊?”郡主的世界有点天翻地覆,她虽然不喜欢赵乾,可也难以想象人可以坏透成这样。 “想不想听听更劲爆的,为什么赵董事要这么急功近利呢?因为不日,陛下您就要驾崩了。” “你胡说!” “让她说下去。”这次发话的是国王。 “准确地说,不是驾崩,而是被驾崩。因为赵乾已经准备好了一出刺杀好戏,在那场戏中,陛下您会被先武威君的旧部行刺而亡。可您这道紧箍咒一旦松了,还有谁能牵制住公主,从而保住赵董事的驸马之位呢?” “孩子?”白泽反应过来。 “不错,纵然赵董事做不了驸马,可只要自治州将来的王储是他的血脉,他还担心自己的前程吗?” “你说,先武威君的旧部会来行刺我?”陛下浑身颤抖。 “他手中握有之前陛下谋害先武威君的证据,于是他拿着这些证据去找到先武威君的旧部,煽动他们,为旧主复仇,而提供证据的条件,是事成之后,他想要白家的金矿。” 这次震惊的是白泽,他难以置信地望着云渊。 “你真是太十恶不赦了,亏爷爷对你那么好,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郡主恨不得上去扇赵乾两个巴掌。 “为什么?我给郡主一个理由,不过你听不听得懂就另说了。”云渊眼中冒出狠戾的光,“因为赵董事,他担心陛下迟早会知道他已经发现了公主是实验室主导者的秘密,”除了郡主外,所有人都身形一颤,“因为他还知道,陛下不是一个能够容忍自己有把柄在别人手里的人,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白泽和公主默然了,原来国王,已经知道了,实验室的存在。 “陛下,你相信我,我怎么可能用那些证据去勾结武威君旧部呢?我明知道那些证据都是假的啊!” 可话刚说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赵乾自己,自己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坐实了自己是威胁陛下的悬顶之剑? 更惊讶的,是公主和白泽,什么叫,那些证据都是假的? 国王朝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立刻宣布道:“赵乾行刺公主,罪无可赦,押入大牢,择日宣判。” 禁卫军夺门而入,将赵乾的嘴堵死,即刻押了下去。 所有人都沉默了,所有人都各怀鬼胎。终于,国王打破了沉默。 “云教授,你随我来。” 侍从恭敬地为云渊奉上一盏茶。 “云教授,好本事。” “您不问这些事,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早看出了你不是普通女子,再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在你身上,似乎也是理所当然了。” “我当您在夸我。” “实验室的事,我希望你能停下来。” “陛下既然能发现实验室,必然是已经知道了实验室的目的,陛下您,难道不想拥有这个能力吗?” “寿数自有天定,人可借天之势为己所用,却万万不可逆天而行。” “陛下果然看得开,格局自与常人不同。” “彼此彼此。云教授,我老了,命不久矣,真真不是你的对手,你喜欢白泽,白泽便终究会是你的,只是我希望你能看在我今天不过问的面子上,对真真网开一面……” 云渊走后,内侍看着陷入沉思的国王。 “陛下……陛下!您在想什么?”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她想用永生作诱饵,引得我和真真反目。” “啊?这,何以见得?公主殿下并非贪权之人。” “如果我能永生,这样一来,你觉得世界上最危险的人,是谁?” “潜在的继位者。”侍从恍悟过来。 “这个女人,必须除掉!” 第33章 木偶戏(3) 云渊一出国王的寝宫,却见白泽守在宫外。云渊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很低落,确实,任谁都无法接受…… “这些,都是你用天线人窃听的?” “是!” “包括他拿我家的金矿做交易?” 为何单单提了金矿?云渊感到奇怪。 “有什么问题吗?” “云渊,我告诉过你我家有金矿,却没有告诉过你,这个金矿,是白家的机密财产,根本不是公开的,不错,如果赵乾真的有心去查,或许可以查到,但他最初,是怎么无中生有地冒出了这个想法,从而拿来做交易筹码的?” 白泽凭栏,眺望着眼前漆黑一片的池水。 “没错,是我告诉他的,他们能挖个陷阱让你跳,我也会挖个陷阱,让他跳。”本来云渊只是觉得赵乾碍了自己的路,太过讨厌,可谁却想,他竟敢动白泽…… “你怎么告诉他的?他怎么会相信从你口中说出的话的?” “这件事,本没有必要瞒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窃听思维,不是天线人的全部吗?” “记得,如果只是窃听,那这条‘岔路’似乎不够精彩。” “天线人这条链的最后一环,叫‘木偶戏’。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已经在实验,你是我的,第一个实验对象。” “那晚的幻象?” “不错,那晚我点了一种迷香,一种麻痹小脑的迷香,目的,是破坏小脑的自检机制,从而令人无法区分哪些是想象,哪些是现实。你吸了迷香,相当于大脑的防火墙被我攻出一个豁口,此时在你眼前上演幻象,那么信息,就偷偷从豁口被输入了你的大脑,待你清醒后,逻辑思维告诉你那不可能是眼见为实,所以你的大脑,便会默认,那些,是产生于你自己大脑的想象。” “你不可能在赵乾身边点迷香。” “迷香,只是测试初期的手段,而且有时滞。后来,我将迷香的功效加载到u盘病毒上,只要是这次感染过流感的人,大脑中,都开了一个随时向我敞开的豁口,据我所知,赵乾没有逃过。从前,我们都是用天线人进行窃听,是本体输入,克隆人输出,但这个过程其实是可逆的。我利用克隆人的听觉,向它说话,利用克隆人的视觉,在它眼前上演幻象,于是信息便通过共振传给了本体,而同时,本体的小脑已被病毒麻痹,于是本体会以为脑中被我强制灌入的那些东西,是大脑自生的想法,即所谓的灵感。赵乾想象不到,他最近脑中蹦出的那些坏主意,其实根本就是我在逐步引导他一步步走入我为他量身定制的陷阱,他成了自己‘灵感’的奴隶,也就成了我的,提线木偶。” “你早就知道,那些证据,是假的?”听了故事的白泽,这次却没有丝毫兴奋,陷入了更深的落寞。 云渊没有回答,她确实知道,在她第一次听到赵乾大脑的声音时,她就知道,可她的心底,有另一个阴暗的声音告诉她,瞒着白泽。 白泽沉落的眼底,似乎有一股炽热的熔岩在燃烧,一种亟待爆发的怒火。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向赵乾的大脑灌输想法的?” 云渊突然觉察到这个问题不对劲,才注意到白泽的身体在颤抖,那种愤怒的颤抖。 “你怀疑我?” “我怎么不怀疑你?你能教唆他勾结武威君旧部,你能教唆他行刺陛下,那你是不是同样可以教唆他做试管婴儿?教唆他污辱明真?甚至最开始,教唆陛下捏造逼死我父君证据的人,是不是根本也是你?” 云渊难以置信地望着白泽,他怎么可以,自己在他心里…… “原来我在你眼里,竟是这样的人?” “你根本不是人!”白泽的声线突然冷了八度,眼中满是晶莹的泪水,在湖畔昏暗的灯火下熠熠发光,可他却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 天之涯,海之角,那个永生却孤独的恶魔,看尽人间的花开花落,心底真的不起一丝波澜吗? 云渊久久伫立在池畔,脑中一片空白,直到冷风吹在脸上,她才发现,自己的脸,有多滚烫。她转过身,从和白泽相反的方向,离开了王宫,头也不回。(音:since old times) “这条‘岔路’,不仅有风险,还很大?”月前,实验室中,白泽这样问过。 “路在天边,却让所有人的危机感,迫到眼前!” 第34章 十层妖塔 “真真,我们是有特权,但特权,也不是给你这么玩的,但这都不是重点,最让我痛心的,是你做了,却没做干净。” 公主跪在殿下,经此一劫,她的顽劣心性被挫平了不少,只是代价,有点太大了。 “父王会如何处置?” “我本想默默地摁下去,但我发现,之前参与其中的人太多,墙终究还是漏了风。”国王示意近侍将公主扶上椅子。 “真真,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你既然没有做过,又何必担心有人知呢?” 公主对父王的话有点莫名。 “不光是你,白泽是显赫的贵族,荣辱本就与王室一体,这件事,我希望他也没做过。” 公主惊讶地看着父王。 “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劝白泽了吗?” 公主走后,近侍上前。 “陛下英明。” “如今唯一能牵制住云渊的,便只有白泽了。” “可您真打算救武威君?” “见过沉船吗?如果一头沉了,那么另一头会暂时翘起,看似离危险远了,但只要他们还在一条船上,那另一端,迟早会被拉下去的。”国王抿了口养生茶,“要有耐心。” “将所有的罪名让她承担,你才能得救。”公主扶着白泽的双肩,抬眼望着他那一双满是不忍的鹰目。 “白泽,你还看不明白吗?这件事终会暴露出去,罪名够所有人死上几回,我是主使,可父王不会眼睁睁看我去死,他会将你推出来顶罪,倘若你还一味护着那个魔鬼,你会万劫不复你知道吗?” “别说了!” “不,我就要说,你放得下白府吗?放得下你父辈们积累下的声望吗?白泽,你不是一个人,你背后是一整个家族的性命和荣誉!如果让所有人知道你竟是这样一个杀人的魔头,那白家还抬得起头来吗?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恨你,你父君的在天之灵也会恨你,为了一个云渊,值得吗?你值得为她葬送掉整个白家吗?” 白泽还是毫无回应。 “你以为她真的是毫无罪责吗?没有我们,你以为她就真的是纯善的良民吗?你和她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们是有罪,可我们的罪,顶多就是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可真正的恶魔,是云渊!” 公主声泪俱下,她想骂醒白泽,她不想白泽与云渊同归于尽。 “好,你不做是吧?我做,我不能眼睁睁看你毁了自己。” 公主正要冲出,却被白泽一把抓住。 “你要做什么?再派一次兵?再杀一次人?” “她对你就真的这么重要吗?你会死你的,你真的会死的,”公主激动地握住白泽的手,“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答应你,只要你这次听我的话,我从此以后一直听你的好不好?什么王位的继承权,就给安安好了,我不稀罕,我只要你,你在我身边好不好?” 公主哭累了,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来到国王的寝宫。 “父王,白泽不肯,始终不肯,我该怎么办。” “孩子,听说过破窗效应吗?” 第二天,云渊加入实验室前的手段被爆了出来。州立大学副教授利用订餐系统做人体试验的新闻占据了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一时间,原本只是刺杀国王的通缉犯一下子成了丧尽天良的恶魔,云渊这个名字,以非正常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名国。目标明确地行刺国王,远不及一个隐藏在人间,随时会无差别杀人的恶魔带来的冲击力大,一时间,人人自危。 夜半,月光照在白泽寝宫的院落中,皎洁如水。白泽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这层优雅的静谧,夜色醉人,却醉不了心。 “云教授,骗取武威君的信任,偷偷将他的捐赠款挪用出来,背着武威君建立了这个实验室,表面上是在开发治疗绝症的新药,实则,一直在做人体试验。”应秘书跪在地上,手被两个军人押在背后,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而站在他对立面的人,其中一个,就是白泽。 “带下去!”主审官命令道,转而露出笑容面向白泽,“大人,您受累了,要您今天出宫来这种地方指正,污了眼,真是对不住啊。对案犯的拷问已经结束了,我这就命人安排车送您回宫。” “不用了,我想四处走走。” 白泽信步,来到了第二进的博物馆,无数取证人员前后忙碌着,查抄收没着这个他一手建立起的地方。 “这也太精妙了,竟然将人体剖出了九层……”取证人员站在九层妖塔前,不禁感慨这登峰造极的手法。 “曾经有人,剖出过第十层。”白泽默默出现在他们身后,如有所思。 取证人员吓了一跳,到底是反人类的东西,立场得站对,立刻告退溜走。 白泽望着眼前的九层妖塔,回忆着一年多前,云渊第一次来实验室时,看着“脏器”那层时动情的眼神,恍若隔世。 “这就是那个女魔头的手稿?”几个取证人员从办公室中搜出了云渊的手稿。“这都是什么东西?看不懂啊!” 声音传入白泽的耳朵,他不自觉地会心一笑,全天下,估计就那个女人自己看得懂了。 “这么意识流……加速液是什么?” “不知道。” “体内克隆又是什么?克隆也是子宫里生出来的啊,为啥要强调体内?”几个取证人员不住地互相询。 这些问题,几乎和白泽当时问的一模一样,想必当时的自己,也是这样一脸懵的表情。 “体内克隆是在人体内开辟一个区域,孕育克隆体,从而不断提供‘零件’,替代掉本体的老化组织。” 白泽一惊!云渊穿着防化服,戴着蓝口罩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声音,是那么的真切,仿佛她真的还在他身边,讲着深奥的故事,嘲笑着他的智商,从未离开过。 “什么是脑磁带?映射?路径?” “脑磁带是用高强磁场轰击人的大脑,从而得到神经分布倒模和脑电映射路径。”白泽心中默念着,他就像是个毕业已久的学生,多年后重回久违的母校,望着一群青葱的学生,才发觉,时光,真的带走了很多东西。 “灵感木偶又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和克隆人之间有个箭头?” “天线人是信息从本体传输向克隆体,但这个过程其实是可逆的,通过在克隆人面前上演幻象,便可利用共振使本体产生相应的灵感,本体一旦跟着所谓的‘灵感’走,就不知不觉的成了别人的提线木偶。”仿佛有一道闸阀骤然被打开,白泽的思绪,与她相关的所有过往,此刻都如同翻江的潮水般不断外涌,不断地拍打着某个柔软的地方,“云老师,你说过的,我全都记得,我,是不是个优等生?”白泽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可心底,却突然泛出一阵莫名的酸楚,不知不觉,竟红了眼眶。 “六维扫描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 四个陌生的字如同一击惊雷,刹那将白泽从阴郁的思绪中震出。 六维扫描?是什么?为何从未听云渊提起过? “白泽,我想我已经找到真正让人永生的方法了!”那一夜的江边步道,微有醉意的云渊,将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却只能令活人永生,死去的人,没有办法。”似有一滴滚烫的热泪,湿染了他的衣衫。 只可惜,终究,云渊没有机会告诉他到底什么是永生,也再不会有了。 难道“六维扫描”,真的就是云渊还未及说出口的终极? “大人!”一个特种兵跑到主审官跟前,“发现嫌疑人,在市东的那栋居民楼!” 白泽一阵心惊,他们找到了云渊?而且为什么叫,“那栋”? “召集部队,实施抓捕!”主审官立刻下了命令! “我和你们去!”白泽坚定道,“她的手段我了解,或许可以帮到你们。” 取证人员还在研究着手稿:“诶?‘六维扫描’下面还有个箭头,”手稿后翻一页,赫然出现的是一行小字:“妖塔…第…十层?” 第35章 决裂 “刘大人。” “哟,小的不敢,武威君有何吩咐。” “若待会儿真的见到了云……嫌疑人,可否让我单独与她说几句话。” “这……恐怕有点……” “刘大人,嫌疑人是陛下钦定的要犯,我是没有胆量也没有立场为她开脱的,这个你不必担心,但相识一场,自是有几句话,想当面对她说,若你今天帮我行这个方便,我白泽,定会铭记于心。” “云渊,你已被包围了,束手就擒吧。” 高音喇叭对着一栋废弃的居民楼不断循环播放着,特种部队的军人们将居民楼团团围住,枪口瞄准了各个可能的突破口。 白泽和审判官走上前去,一个年轻男子迎了过来。 “抓活的!陛下亲自下了令。”审判官对年轻男子说道,一枪毙命,不足以平民愤。 “你们怎么肯定,她一定在里面?”白泽了解云渊运用磁粉的所有手段,正因如此,他才知道仅靠搜楼,根本不可能判断云渊到底在不在里面,但除了搜楼,还有其他方法吗? “量子纠缠!”年轻男子恭敬地回复白泽。 “什么?”一个物理名词突然出现在这里,让白泽反应了两秒,但两秒后,他的心陡然一沉,云渊,可能真的在里面,“你拿什么做的诱饵?” “武威君好学问,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男子不禁赞叹。 “哦,殿下,这位是专案组的唐顾问。”审判官忙介绍。 “见过殿下,我叫唐烁。我们查到,嫌疑人的父亲,住在东定川。此次,请他过来,帮了个小忙。” “你们抓了她父亲?” “不是抓,只是让他,坐进了这栋房子而已。”主审官忙解释道,“我们对外发布了一条只有嫌疑人自己看得懂的讯息,告诉了她父亲所在的位置……” 可还没等主审官说完,唐烁便插了上来。 “只是我们把那个房间做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匣子,没放食物,没放水,空气是铁匣子被焊死前自带在里面的。然后我们让嫌疑人猜,她父亲是生还是死。而这个答案,实际上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唐顾问微笑着看着居民楼,仿佛看着一件精妙的艺术品,一座主题为牢笼的艺术品。 “你们什么都没放,却独独放了一枚被缠绕过的光子。”为何世上,竟会有人能想出如此诡谲的手段,白泽心中,真正开始为云渊担心。 “不错。嫌疑人必然会很小心,所以居民楼中我们什么有效手段都没有做,因为即使做了,也会被她识破。我只是在赌,赌她一定会来,只要她来了,她就会有办法得知他父亲到底是生还是死。” “而她一旦知道了结果,铁匣内的光子就会坍塌,从而将结果反馈到与这枚光子进行过量子纠缠的另一枚光子上去。你便会知道,云渊来过了。” 唐烁点了点头:“我们早就在外围进行了部署,只等光子的坍塌。” 云渊一定知道这是个陷阱,但不可能猜到对方的手法,她能做的只有小心,她事先一定对这栋楼和铁匣做过全面探测,自认为已经破除了所有的监控,白泽知道,她甚至可以在不触碰铁匣的状态下得知她父亲的生死,但她没想到,监控,都只是伪装而已,目的,就是诱她的真身进入建筑,而真正触发陷阱的机关,竟是她知道了她父亲到底是生是死这个结果本身。 “那小唐,你怎么知道,嫌疑人一定会来救她父亲?” “如果她真的不在乎她父亲,那半年前,就不会寄那种照片。” 白泽是听懂了的,他们连这都查到了。 “在二楼!”突然有士兵喊道! 枪头全部对准士兵所指的方向,可云渊仅一现身,便再次隐没,不见了踪影。 “上楼了!”白泽听到唐烁突然嘟哝了一句,却只见他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而屏幕上,竟是眼前这栋建筑的三维透视图。 “三单元,二楼上三楼的位置,攻击!” 白泽清楚地看到电脑屏幕上,建筑透视图本身是用淡红色描绘的,但不知为何,二楼走道的位置刷得一下变成了深红,而此时二楼上三楼的楼梯也变成了深红,仿佛有一支隐形的染色笔,将云渊走过的所有轨迹如同电子游戏中的行径路线般全都标注了出来。可如果建筑中有感应器,云渊不可能察觉不到啊! “嗖”得一声,一枚小型火箭弹射向了唐烁标注的位置,在墙体上炸出了一个不小的窟窿,白泽紧张地看着眼前燃火的建筑,再看看唐烁手中的屏幕,深红的路径突然变成了一团漆红,他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可却见唐烁如同游戏通关了般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兴奋笑容,他仿佛沉溺于虚拟世界孩童,可虚拟的战火却实实燃到了现实,燃在了眼前。 为什么? “还在动,往上!”唐烁忍不住叫道!虚拟和现实在他脑中杂糅到了一起,而他此时拥有了跨越两个世界的天神之眼,云渊如何能遁逃? “朝三层的窗口射电网!”唐烁铿锵有力地命令道。 白泽的心提到了嗓子口。为什么会这样?云渊身上有追踪器吗?怎么可能!突然,白泽的余光瞥到了这栋废弃建筑的另一端——隔壁,有一栋一模一样的建筑。 难道?量子纠缠?故技重施? 这两栋建筑的制式一模一样,如同同卵双胞胎,只要将两栋建筑内部的对应位置全部安装上已经进行过纠缠的光量子,那么云渊只要在其中的一栋中行走,那么她的视线将令行径路线上所有“不知死活”的“铁匣子”中的光量子波函数坍塌,从而使得另一栋建筑中对应的纠缠光子也同时坍塌。这栋建筑是关押云渊父亲的建筑,云渊会重点检查,任何监控和感应器都逃不过她的双眼,可旁边那栋呢?云渊不可能查看所有建筑,这就给了唐烁一个巨大的可乘之机,唐烁只要在旁边那栋建筑中布上感应器,就能时刻通过纠缠效应,得到云渊在此栋建筑中的所有视觉活动。原理,竟与天线人惊人得相似!云渊就是本体的脑电活动,是建筑的“思维”,而旁边那栋是克隆体,两栋建筑通过量子效应纠缠到了一起,云渊的行动,就会时刻被“窃听”着。 白泽惊讶于眼前这个叫唐烁的男人的惊人手段,可突然,一枚重型火箭弹突然失控,不知为何,在指挥部头顶上转了个圈后,不偏不倚直窜向旁边那栋建筑,瞬间火光冲天。当所有人都在为火箭弹没打中指挥部而庆幸时,只有唐烁和白泽两个人看明白了。 “该死!”唐烁一把扔掉了平板电脑。旁边那栋废弃建筑年久失修,一下子就被打塌了半栋,平板电脑上的透视图瞬间被深红色刷满了。 “好聪明的女人!”唐烁意有所指地望了眼身旁的白泽,白泽色厉内荏,唐烁很清楚他也看懂了,可量子纠缠是自己告诉白泽的,而云渊呢?竟是平白猜到的! “把她逼出楼顶。戴上眼镜!” 在唐烁的命令声中,所有特种兵都戴上了一种特制的眼镜——一半没有镜片,就是露出眼睛,还有一半,是一个伸长的黑色圆筒——热成像镜? 云渊即使隐身,在热成像仪下也无处遁形,而另一边之所以还留着肉眼,就是为了防止云渊用磁粉模拟热成像仪所见的红外图。所以只有当两只眼睛看到的视物不同时,才是云渊的真身。 好毒的心思! 下五层全部湮没入一片火海,直升机不断将特种兵送至楼顶。 白泽密切注意着军队的攻势,却未注意到唐烁悄悄在主审官耳边耳语了几句。 “殿下,您刚说您还有几句未尽之言……她此刻就在楼顶,小的言尽于此。” “多谢!” 白泽和主审官被送上了楼顶,唐烁望了一眼他们离去的背影,便悄然隐没进了特种兵人群中。 楼顶上,已陷入了激战,云渊用的是巧劲,自是挡不住这么多人的强攻,她陷入了被动,躲在掩体后苦苦支撑着。突然,枪声停了下来。 “云渊~” 多么熟悉的声音,离她那么近。 “你带他们来抓我的?”声音竟就在白泽的正前方,可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所有的特种兵也一惊,热成像仪,明明毫无显示。 突然,所有人的眼前,冒出了三个云渊。 特种兵的肉眼都看得到云渊,可热成像仪依然毫无显示,三个都不是她! “云渊,你跟我回去吧。” “回哪里去?我还有地方可以回吗?昏君认定了我做替罪羔羊,他要我死,你救不下来的。” 白泽上前一步,他伸出手,他知道,眼前的云渊,有一个是真的,他能感觉到。 “陛下只是要人承担责任,只是要你名义上的死亡。我会求明真,我答应她提的所有要求,她会帮我将你冰冻住,放在一个没有人会发现的地方,几十年后,待这件事中的有人都去世后,会有人将你解冻,让你重回这个世界,好不好?”白泽殷切地望着眼前憔悴的云渊,连日的东躲西藏,心中的郁结,已让她整个人黯淡了一圈,白泽心中针扎一般的疼。 可云渊却突然红了双眼,枪林弹雨都没有让她屈服,可此时,豆大的泪水却断珠般不断滑落她的脸颊。 “你们找到的我,你们亲口要的永生,可东窗事发,你和她安然无恙地坐在金碧辉煌的宫中,互相拥有着彼此,锦衣玉食,可我呢?只有我,老鼠般东躲西藏担惊受怕,全世界都在唾弃我的灵魂,只因为我没有父亲,没有身份,没有爱人是吗?所以我就活该承受这一切?冰冻?扔去天之涯,海之角,待你死后让我苏醒,死生不复相见吗?白泽,你就这么恨我!” 云渊一双泪目不屈地盯着他,可那一句句话,犹如尖刀般剜着白泽的心。 “不,我不想你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但这是唯一的办法!”白泽忍不住冲上去想扶住云渊。 “殿下!”主审官坚定地阻止道。 “多么尊贵的称谓啊。你们都有苦衷,你们都有整个家族的荣耀需要去背负,都有世代积累的成就需要去守护,而我呢?永远就是个次要的存在,那个随时可以被牺牲和舍弃的人对不对?十六年前是这样,十六年后还是这样,可你们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我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可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种下了恶果,命运的荆棘却要我一个人承担,为什么?” “跟我回去,”白泽再也不管主审官的阻止,一步上前扶住中间的那个云渊,“我不会让你有事。” “殿下!磁炮已经充能完成,您的任务已经完成,请您立刻离开嫌犯。”不知何时,唐烁来到了楼顶,一双狡黠的双眼盯着云渊,那个囊中之人。 什么? 云渊难以置信地看着白泽,两个特种兵上前来,将白泽拉扯了回去,只留下云渊难抑着内心的翻涌,跌跪在地。 “你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她望着还在假意挣扎的白泽,“我还疑惑为什么他们会对我的手法如此了解,都是你教的对不对?”云渊感觉自己的心血已如同一股沸水,口中一片腥甜,她无法相信这一切,她一直以为,白泽对她是有感情的。 “当然是为了争取时间,磁炮的发射需要极大的蓄能,在这荒僻的地方哪那么容易。若不是殿下与你说了这番话,我还真来不及冲能。” “别相信他,云渊别相信他。”白泽恨不得杀了唐烁,可他已被特种兵控制住。 此时,云渊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起,居民楼下,竖起了无数如同太阳能电池般的辐射板,只是每个都有一间房子那么大,而且,都对准着她! “发射!”唐烁一声令下。 磁场是无形的,可云渊知道它的威力,它不像枪林弹雨般具形,可却比子弹可怕得多。 云渊立刻飞身回扑背后的掩体,瞬间,左右两个“云渊”顿时风化成了碎末,在空中消散成了云烟……而当无形的脉冲波冲击到云渊本体时,所有人才发现,其实他们看到的中间那个云渊也是假的,准确地说,外貌是假的。当她身体表面显像为云渊容貌的磁粉溃散后,露出了透黑的内里——她穿上了透黑衣!正是这层透黑衣,吸收掉了她身体散发的热红外,才让所有人的热成像仪失了效。 特种兵借着她失去磁粉助力的契机,配合着磁炮一腔猛攻,云渊背后的掩体已被子弹击出无数裂缝,眼见快要崩溃…… 她将手伸向头顶,拉下了透黑衣的拉链。 突然,掩体后横冲出一面黑幡,在云渊身前围了半个圆弧,这面黑幡,如同一个盾牌,挡下了射来的所有子弹。 “怎么会这样?那是什么?”主审官难以置信道。 “那个黑色的料子可以吸收掉电磁辐射,所以在黑衣的背后,云渊还可不受干扰地运用磁粉。她定是张开了一张磁盾,在黑衣的背后挡掉了子弹的威力。”唐烁皱着眉头分析着。 “那怎么办,往前推进,不能让她逃掉。” 特种兵整个部队向前逼近,将且战且退的云渊逼向楼房的一角。 “别让她跳下去!抓活的!”主审官紧张起来。 而此时,云渊未注意到,她的背后,正悄悄张开着一面巨大的辐射板。 突然,粉尘全部扑散开来,一股巨大的电磁脉冲雷霆万钧冲向云渊的后背,而她的后背,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没有透黑衣的丝毫遮挡。(音:magic tower) 下一秒,透黑衣如同失去灵魂的肉身般,突然瘫落在地,特种兵未收住的几发子弹直射到了云渊身上。 好痛! 云渊跪在地上,一股热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她身上没有伤口,子弹没有射穿她的皮肤,可巨大的磁辐射,却如同一个无形的魔鬼,穿透了她整个肉身。她只感觉到那快要撕裂身体的剧痛,仿佛每个细胞间的链接都在断裂,可手脚,却没有气力,去安抚舔舐这残破的身躯。 “抓活的!抓活的!”主审官见云渊大势已去,兴奋异常。抓住她,自己可是居功至伟。 “武威君,”云渊喘着粗气,口中不断被鲜血哽咽。 白泽挣开已松散的警卫,跑向云渊。 “你别碰我。”仿佛再被他碰一下,自己都觉得恶心。白泽停在离她一米外的地方,撕心的痛,可他知道,云渊不行了。 “我的出现,扰了你的好梦是不是?” “什么?” 云渊抬起浸满泪水的双眼,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我根本不该出现对不对,你要的,只是一个平庸的艺术家。可我的出现,让你有了危机感是不是?”云渊每说一句话,都要用尽全身的气力,可她依然拼命忍者疼痛,诉斥着满腔的恨意,“如果我可以给她她所想要的一切,还要你作什么?你害怕,害怕你会失去对公主的控制,所以,才卑鄙地转而接近于我?想通过控制我,从而达到控制公主的目的。从头至尾,我就只是个给你带来了麻烦,受你厌嫌的工具是不是?!” 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云渊突然想通了一切,白泽是什么人?为何竟屈尊降贵地来接近她?她何德何能……从头至尾,他的眼中,就只有公主!终究怪自己,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 “不!”白泽不住地摇着头,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我……” 所有人慢慢涌了上来,向他们的身边,逼出一个圈,云渊,插翅难飞了。 “当年是一张薄薄的储蓄卡,那个男人告诉我,密码是我母亲的生日。哼!我当时就与他说,将来我赚了钱,会全部还给你,密码,是你的忌日!” 云渊抬起苍白的面孔,嘴角勾起的笑意,渗满了殷红的血痕,她的手掌慢慢撑着地,拖起残破的身体,“白泽,你已是这个世界拴住我的最后一道缰绳,今天谢谢你,亲手割断了它……” ? 突然,底楼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栋楼剧烈地晃动起来。 “不好!她要逃!”唐烁呼喊着,不管是谁,必须控制住云渊。 可还未及有人扑向云渊,楼,便整个垮塌了下去,扬起的尘埃遮天蔽日,迷蒙了所有人的双眼,一切,重又归于混沌…… 第36章 重启 新闻滚动播放着对恶魔的抓捕情况,现场军警死伤无数,却未发现云渊的尸体。一时间,云渊的名字又因为徒添了几十条人命而更加臭名昭著。除此之外,在抓捕行动中,十恶不赦的案犯挟持了来自治州访问的著名企业家王明光,致使王先生葬身塌楼事件,平白添了条无辜的生命。 “你不是肯定她会来救她父亲吗?”主审官质问着唐烁,“谁知道来是来了,只是是来索命的。” 塌楼现场,在已被炸变形的铁房间里,找到了一张新开的银行卡,密码,就是事发的日期。云渊在得到父亲生或死的结果后,便在铁房周围布满了炸弹,所有人都被云渊的非常手段思维定式了,谁也没料到,她竟会用这么常规的武器。 “不过也好,铁匣一起被炸毁了,省得我们清理现场的功夫。” 白泽在医院躺了两天,身体并无大碍,但他的脑海中,一直忘不了,忘不了云渊垂死时那种绝望的眼神,那种对他深深的恨意。 他来到窗前,夜色如江边那夜时一样的美,月光如他第一次睡在云渊家时一样皎洁,可再也回不去了,真的,再也回不去了。白泽知道,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命不久矣。他慢慢摊开握紧的手,手掌之中,静静地躺着一枚子弹,一枚,曾被击出过的子弹…… “市郊,发现嫌疑人的一个秘密藏身地。” 大批军警出动,围向市郊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仓房,那个藏匿着“鸢”号的仓房。可当军警们如入无人之境般轻易突破到仓房之中时,才发现,这个仓房,真的就是个空空如也的仓房,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机。 可前车之鉴,现在只要是和云渊这个名字搭上边的,所有人都不会掉以轻心。 突然,火警响起,消防喷淋不断喷出水花。 “这水不对劲!” 只是当特种兵发现异样的时候,为时已晚。 “鸢”号响起了巨型仪器启动时那种特有的电音。 “知道重启液是什么吗?”云渊现身二层的平台,慢慢顺着楼梯走了下来,她看上去起色很好,已经恢复了?“过了关键期,人脑的神经结构便基本定型了,脑区和神经元集群之间的联系,也稳定了下来,外界刺激对大脑的塑造性,就不那么强了。这时候,如果再想对人脑进行大改,就得重新打开人脑可塑性的开关,利用重启液,重启关键期。” “抓住她!” 特种兵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可“云渊”却突然从楼梯上消失了,不过一秒,特种兵的周围,突然出现无数个“云渊”,另他们根本无法辨清,到底哪个才是她。 经颅磁仪的操控屏亮了起来。 “仪器前的那个才是真的,不能让她动机器。” 所有的特种兵突然恍悟过来,迅速聚拢向“鸢”号。 可随着云渊按下了“鸢”键,前一秒还生龙活虎的特种兵,下一秒全部失去战斗力,痛苦地呻吟着。云渊转动着经颅磁仪的旋钮,不断加高着电磁频率,原本还扶着周围攀附之物的特种兵,此时全部瘫倒了下去。真正的云渊,声音依然铿锵,人却比之前瘦了一圈,身形忍不住地摇晃着,与刚才站在楼梯上的她派若两人,眉宇间,已是掩藏不住的死色。 “我做了些手脚,放了数倍浓度的重启液,再提高了雕刻机刀刃的锋利度。此时你们大脑,就仿佛一个局促的停车场,只是所有的车都在里面横冲直撞,真是精彩的大型车祸现场!” 已有许多特种兵口吐白沫僵死在地,搅烂的脑浆从耳鼻中流淌而出,还有特种兵捂着头颅痛苦挣扎着,恨不能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 “大脑内是没有痛觉感受器的,你们不会痛死,只会因为神经错乱导致的痉挛,暴毙而亡,然后尸体被解剖的时候,一开头颅,哇哦~什么叫脑子里一团浆糊……”可她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浆糊?没意思!” 云渊拿起电容笔,在脑磁带的显像屏上,点了下去… 一具具面部狰狞,眼球凸爆的尸体被秘密抬回军队医院,这些尸体的死状太过惊悚恐怖,官方严密封锁了消息,验尸官受命,进行必要的尸检,可不验不要紧,一开头颅,验尸官直接吓得瘫软在地。 说实话,验尸官跟尸体打交道多年,什么惨状没见过,若脑中真是一滩浆糊,反倒能接受了,惊悚就惊悚在,那些尸体的大脑内,特别规整! 灰质和白质,搅缠在一起,形成了三个明晰可辨的字:我恨你! “魔鬼!” “竟还有个感叹号!”应秘书看着尸检照片,无奈地瞥了瞥白泽。他作为污点证人,被白泽保释了出来,留在了身边。 白泽对着窗口负手而立,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枚子弹。 “你说,人为什么想要永生啊?明明活着那么苦,还贪恋着做什么?”泪水滑落云渊已渐枯槁的脸颊,“人间,值得吗?” 她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一口玻璃棺,昏黄的夕阳映照进来,没有暖意,只剩那渐近冥暗的凄凉之色。 “冷冻?哼!多么蠢笨的办法,真难为他的智商了。”云渊一声苦笑,只是不知这苦,到底是为谁,“又或许,他只是因为有愧,而胡乱编的借口,安慰的是他自己,你还竟当真了?又自作多情了。” 她吃力地撑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从不远处的操作台上取下一个头罩,戴到了自己头上,按下了开关。 “难为你了,本来我们只要晚上扫描就可以了,可惜,我时日无多了。” 云渊一双眼睛望向了玻璃棺内,一个浑身插满了管子,头上同样戴着一顶头罩的年轻女子。那位女子,拥有一张饱满芳华的脸孔,那精致秀丽的眉眼像极了云渊,那是最美年岁的她。云渊的手指不禁地触碰着女子那细腻的肌肤,心中一阵酸楚,谁会愿意,自己不再是世上唯一的自己。谁会愿意,亲手为自己接上焊缝,亲口承认,下一秒的自己,将不再是自己。 头罩不断向云渊的大脑输入着刺激,她的脑中,不断被动地回忆着出生以来一切的过往,欢乐的,悲凄的,心酸的,痛苦的……那些本已被时间淡去的伤痕,重又如被揭开的伤疤般露出鲜红的血痕,母亲的去世,父亲的舍弃,大学的背离,白泽的……本已近死灰的心,生生抽着疼。 躺在玻璃棺中的女子眼角渗出一行清泪。 “你哭什么?受伤的是我,心痛的也是我,你就当看了一场电影,一场人间的悲剧。”云渊轻轻为她拭去泪痕,冰凉的手,不住地颤抖,她的心,真的很疼。 “知道人为什么会做梦吗?梦,就是人脑自己在梳理自己的记忆,不用你刻意去想、去回忆,大脑在人睡眠的时候,自带着回溯记忆的功能,是不是轻松又高效啊。所以,我只要模拟并欺骗自己的大脑,让它以为人体处于睡眠态,从而激起自动回溯功能,再建立一套完善的催眠数据库,逐步引导甚至逼迫自己的大脑跟着催眠场景,将出生至今的所有记忆全部扫描一遍,再利用天线人的方法同步给你,你就拥有我的全部记忆了。” 云渊爱怜地着看着玻璃棺中的自己。 “如今,这些话,我只能说与你听了。虽然这些你其实都知道,但你就可怜可怜我这将死之人,再不说,就永远没机会了。” 第37章 子弹 天牢的门被打开,透入了一丝微光。所有的狱卒,都被驱离了,一个年迈的身影,出现在了赵乾眼前。 “陛下!”赵乾仿佛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有理由可以放过你,但只一点,你不能伤害真真,可你,却偏偏踩了这条底线。” “是云渊那贱人,还有白泽,他们逼得我走上了这条绝路。” “我今天来,并不代表我会原谅你,你罪无可赦。” 那为何要来?赵乾心中不解。 “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 赵乾晦暗的眼睛突然放出精光。 “殿下,赵董事有话,想要与您说。”侍女禀告公主。 “他?”公主一听赵乾这个名字就泛恶心,“我不想见他,以后这种人的要求,你根本无需禀告我。” “可是,赵董事说,事关云渊,今天您若不听他一言,这辈子,便永远别想得到武威君。”侍女吓得跪了下来。 公主的手颤抖了起来,云渊,一个噩梦般的名字。 “你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和云渊有什么关系。”公主对着赵乾没丝毫的好脸色。 “殿下,对我这么凶,这么快,就忘了我们的鱼水之欢了?” 公主一掌拍在铁栏上,立刻起身要走。 “白泽的身上带着一颗子弹。” “什么子弹?”公主回过身。 经过轮番腥风血雨,陛下累了,不再过问公主和白泽,本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公主,却发现白泽的心,悄悄起着变化。 公主躺在白泽的怀中,却觉察到爱人,那不再热烈的温存。白泽早早地睡去,公主却睁开了假寐的双眼,她微微侧起身,望着月光下,爱人那天神般精雕细琢的面庞,微翕的鼻翼,温暖的殷唇,他本就是她的,他本该只属于她。究竟是为什么? 公主悄悄起了身,冰冷的地面,她却光着脚,不能有丝毫的响动。 白泽的贴身之物,他的手表,他的手机,他的坠饰,还有,一颗子弹…… 公主捏着那颗子弹,掀开一层伪装的套膜,一切,都和赵乾说的一模一样。她的眼中浸满了泪水,她恨不能将它捏碎,就像恨不得,让云渊粉身碎骨…… 天之涯,海之角,永生却孤独的恶魔,坐在崔嵬的岩石上,数着残花落尽,数着岁月流逝。 明明身子已经越来越瘦弱了,可为何,却反倒越来越沉重了呢?大概,是因为果实已经熟透了吧。 云渊走近那具玻璃棺,头罩已不再需要了,过往的记忆,已在“两人”脑中完成同步,而未来的记忆……那个未知数,那个或许将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未知数,云渊也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唯有她死,才能让她活,如彼岸花般,死生不复相见。 这个四维的时空,只能留一个云渊。 她俯身亲吻着玻璃棺中女子的额头。 “你真美……” 云渊现身的消息又一次牵动了军警的神经,她再次现身的地方,依旧是那个郊区的仓房,仿佛这么多天,她从未离开过一样。只是所有人都心有余悸,那开颅后惊悚的一幕,那溃人心魄的恶魔之书。 但这次,白泽亲自带队,实施抓捕。所有人都对武威君和恶魔的关系心知肚明,也清楚武威君之所以亲自出马,就是为了堵住政界的悠悠之口,那些批驳他远君子、近奸佞的失察之责。他需要亲手抓住云渊,用一出大义灭亲,来挽救自己的前程,和整个白府的命运。 云渊真的在仓房,仿佛只是来赴一个很久前的约定。而那晦暗的形容,那行将就木的死色,告诉着白泽,这是她的真身。 “经颅磁仪在哪里?”白泽强忍着内心的疼痛,狠心地问道。今天他看到云渊的第一眼,内心的坚强就已如溃堤之坝,他好想放弃一切,他只想带着云渊离开,陪她走过最后的日子,可为何在她生命即将逝去时,还要往她心尖刻下狠狠的刀痕? “这里什么都没有,你得不到的。而且你为何不叫它的名字了?‘鸢’,你亲自取的名字,却再也叫不出口了对不对?”(音:spiral clock) “那夜我打伤了你……”白泽突然莫名哀伤地说了一句,眼中,竟满是不忍,“对不起。” “什么?” “云渊对不起呀对不起,对不起呀对不起,啦啦啦……啦啦啦……”突然从仓房的角落,传来了仿佛是儿童游乐园的稚嫩电音,而那个位置,正是云渊藏匿“鸢”号的地方。 白泽难过地闭上双眼…… 所有特种兵都聚向那个滑稽奶音的来源。 “我知道那夜,你的伤口是真的,你流的血也是真的。可当时我们在冷战,‘对不起’这三个字,我说不出口,于是在建造经颅磁仪的时候,我命人偷偷按了这个声控装置,只要我说出‘那夜我打伤你’这个秘令,声控装置就会启动,替我说出我想说却永远说不出口的话——‘对不起’……”(音:since old times/spiral clock) 云渊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已被特种兵团团围住…… 突然,整个仓房仿佛活过来了般,巨大的经颅磁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而此时所有人才发现,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所站的地面,根本就是搭起的高台,足足比实际的地面高了三米,而原本以为高高的屋顶,实际距离头顶不过四五米。原本以为是墙壁的地方,随着磁粉的消失,露出了背后的建筑结构,而原本以为是钢梯和步道的地方,实则都是伪造的幻象。云渊利用磁粉,将整个仓房的位置“移动”了近乎一半,从而令“鸢”号完美地“消失”了。若非白泽事先按下了声控装置,即便他们掘地三尺也别想找到“鸢”号,因为他们找的位置,根本就是错的。 第38章 烬头(2) 恶魔落网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天之内,几乎传遍了整个名国。 “你可认罪?”对云渊的庭审是公开的,这日的审判庭,座无虚席。 “我只承认我走得太超前,但我永远不会承认我做错了。” “你对你残害的生命,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我本可不用真的自然人来做实验,可整个世界都禁止进行克隆人实验,既然这条曲径被堵死,就不能怪我冲大道了。” “克隆人会造成一系列社会问题和伦理问题,人类……” “人类只是惧怕,但恐惧是天性,是让生物学会保护自己,却不该让这种惧怕裹住人类前进的步伐。人类本就统一不了人心,规整不了善恶,凡事都有两面,那为何就偏偏堵死了克隆人这条路呢?国家没有放开,没有法律的规范,就担心人们的滥用。但所有的新事物都有这个问题,如果没有人做出改变,刺破这个安全囊,那政权永远不会主动走出这一步,因为这根本不符合他们的既得利益。总得有人走第一步,我承认我的手段存在过激,但你们平心而论,你们难道不想永生吗?人的生老病死带来多少悲欢离合,你们就不想和爱的人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吗?为何神规定了人的寿数,向人间撒下疾病的种子,人便可接受,而我带来的死亡,你们便接受不了了呢?你们不过是没有审判神的能力!你们只能审判我。但如果我可以让人永生呢?我牺牲了极小的一部分人却救了整个人类!既然电车难题没有结论,那你们又凭什么站在所谓正义的高度上,来审判我?你们不配!” 云渊用尽着生命最后的气力,她知道今天的审判做着电视转播,审判长不可能公然堵着她的嘴巴,她不信,不信所有人都不想登上诺亚方舟。 “你们只是没有做好迎接变化的准备,惧怕自己会是电车难题中被牺牲的那一小部分人。你们瑟缩在自己的微末格局中,辛勤耕耘着一亩三分田,劳其心智,苦其形骸,却依然只能怨天尤人地叹息命运的苦难,生存的不易。今天有个机会告诉你们你们可以永远摆脱这低等动物般的生存枷锁,可你们的反应呢?因为惧怕,极力地撇清着自己的立场,奋力地扑杀着自己不熟悉不了解的所有可能的危险。可就是你们的胆怯,扼杀了让人类永生的那道曙光,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 “陛下!”内侍端着电话,等着国王的命令,难道陛下不下令阻止吗,就这么纵着云渊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 “让她说!” “陛下,云渊的皮肤经过改造,普通的武器,根本奈何不了她,却有一个致命弱点,怕高温!”唐烁提醒道。 两日后,审判结果出炉,审判长对着全国的电视观众,郑重宣布:“名国教廷元首亲自下达审判令,三日后正午,对云渊处以宗教极刑——火焚!” 火焚,不是普通的火烧之刑,而是将云渊,绑在刻有箴言的宗教极刑架上,推入活火山口,让炽热的岩浆,淌过她的皮肉,湮没她的灵魂,大恶之人,堕入火焰厉狱,永不复生。 她没想到,自己那滥用自然科学的罪,审判结果,却是让她受宗教极刑,多么讽刺。 三日后的清晨,载着云渊的行刑车队从监狱开拔,驶向距离州府150公里处的活火山口。几乎整个州府的民众都走上街头,他们要亲眼目送这个人间毒瘤被送上行刑架,亲眼见证荼毒人间的恶魔遭受那罪有应得的天谴。 云渊静静地坐在车内,看着那些憎恨她的人不断朝车窗扔着各种东西,臭鸡蛋?鞋子?石头?诅咒的符纸?这些人有多少是真的受她毒害了?还是只是趁这个机会,宣泄着对命运的不满。 可还有很多人,不断地追着车子。 “人真的可以永生吗?” “绝症可以被治愈吗?” “你的研究走到哪一步了?” …… 无数的声音在混杂,无数的思绪在碰撞……这些都是人间的烟火,人间的月盈月亏,人间的花开花落,可很快,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蝼蚁的命运,谁在乎?神不在乎! “你的神智在此岸,你的躯体在彼岸,它们本不是一体的……”那日,小芮的意识,脱离了对躯体的归属,成了第十层妖塔,可惜,只有几秒…… 昏暗的寝宫中,白泽坐在冰冷的地上,手中是那枚子弹,他知道今天是行刑的日子,他没有阻止。只有她死,她才能活。 “殿下,殿下?”近侍的声音将白泽从沉思中唤醒过来。“天牢中传话,赵乾想要见您一面。” “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但他说,您只要听到两个字,便会去见他。” “哪两个字?” “子弹!” 白泽心中一颤,眼睛,不禁看向那枚静静躺在他手心里的东西。 “你为什么会知道子弹的事情?”白泽一击重拳敲得牢门轰隆作响,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种他将失去一切的预感。 “我不仅知道你有一枚子弹,我还知道弹头上,沾着谁的血。” 赵乾的声音幽幽地从牢房中传来,满是嘲弄,他很兴奋,那种看到死仇之人即将万劫不复的兴奋。 白泽五雷轰顶,他勉强支撑着仿佛要脱力的身躯。 “武威君,要怪,就怪你太贪心。既然你心里的人是云教授,那何必又脚踏两条船地对公主苦苦纠缠,逼得陛下设了这么大的局。最终碍了我的前程,却也自食其果地毁了你的云教授。” “你对子弹,做了什么?”白泽的声音在颤抖。 “武威君,你知道吗,你就是个小人,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你放着真正的云教授不去救,却想着等她死后,利用子弹上的血迹,复活一个克隆人。因为你怕,你怕真正的云渊记得你丑恶的嘴脸,记得你对她的背叛,你怕你救下的,是一个心中只剩下恨意的云渊,所以你舍了她,眼睁睁看她去受熔岩极刑。你要的,其实只是一副任你摆布的皮囊,灵魂,根本不重要。”(音:this is my world) 白泽的嘴唇被咬出了血,他心底最深处那仅剩的一点私藏被毫无保留地剖剥开,撒了盐般的疼痛。 “你闭嘴!”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才是天下最卑鄙的人,赵乾?根本不算什么。 “好,我闭嘴,我不会告诉你,我对那枚子弹动了什么手脚。” 白泽觉得世界在他眼前天旋地转,热气不断上涌,他已感受到那口中似要喷涌而出的一股腥甜。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快说!”白泽的双目充满了血丝,他恨不得将赵乾整个撕碎。 “我只是将你内心的小九九,告诉了公主殿下,然后你的子弹,就悄悄被换掉了。如果我记得没错,公主殿下,应该是给你换了枚涂上猪血的子弹。哈哈哈哈哈!你满心欢喜地培育着克隆人新娘,可一掀盖头却发现,你爱的云渊,竟变成了一头猪,哈哈哈哈哈……” “噗——”一口鲜血从白泽口中溢出,染红了衣襟。子弹,已是云渊留下的最后一段基因密码,是他复活云渊唯一的希望…… 行刑架已被立起,上面布满了用鲜血写就的镇压符咒,云渊的手脚被紧紧捆绑在木架之上,眼下,就是万丈深渊,鲜红的岩浆如同火龙的赤舌,贪婪地等待着人间的献祭。她只感到那炽腾的热量不断冲涌向上,自己羸弱的身躯,就快要灰飞烟灭。 西部教区的祭司在她身后亲下镇压咒。 自己原来,竟这么重要?(音:spiral clock) “公主殿下,州府眼线来报,武威君冲了关隘!” 公主的心顿时纠做一团,她最怕的事情,竟还是发生了。白泽本应留在王宫的,可他为何会冲了关隘?要知道那些关隘,本就是为防白泽的反悔,而刻意布下的路障。 为了让全名国的人都看到恶魔的伏法,火山这里,安排了实况转播,多少双眼睛看着,多少台摄像机录着,不能让白泽过来,不能让他当着全国的面前救下云渊,他会彻底毁了他自己! 云渊,必须马上死! “传我命令,立刻行刑!”公主站起身来,对着火山口的行刑官大声下令! “时辰未到,不准行刑!”国王那威严的语气,不容一丝商榷。 公主震惊了,父王不是希望云渊死吗?只要云渊能死,时辰,重要吗? “父王!”白泽为什么会反悔?为什么会冲关?公主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看似年迈老弱的父亲,“您?您做了什么?” “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你好!”一个耄耋老人,眼神,却突如雄鹰般狠厉。 “不……不!”公主冲下观刑台,疯狂喊道,“立刻行刑,我命令立刻行刑,谁敢不……” “从”字还未说出口,公主便被国王的护卫队强拦下来,拖回了国王身边,再无法动弹。 时辰已到。 “还有什么话要说嘛?”行刑官例行问道。 “人一旦出生,不论朝什么方向走,都是走向死亡。你们害怕的,根本不是有人死,你们怕的,是有人活,却不是自己。人间……不值得!” “行刑!”祭司下了最后指令。 死亡,是一种仪式,躯体,是弱者的献祭。 行刑官挥舞着巨斧,劈砍着绑着云渊的十字架,木桩再也支撑不住重量,朝着悬崖一侧轰然倒下……岩浆爆裂,火舌腾燃,厉狱打开了鲜红的大门,只等待人间的献祭。(音:prepare for the end 1:45) 突然,一道身影飞冲悬崖,手持长绳,纵身跃下,直追云渊——是白泽!滚烫的空气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如同幽冥泉下千里鬼泣。应秘书牵着绳子的另一头,千钧一发之际将绳子绕上一根石锥,奋力地坚持着,他多么希望,另一头,会承载两个人的重量。 “云渊,抓住绳子!”那足以令人窒息的热量,不断灌入白泽的喉咙,他艰难地喊着,不断喊着,直到再也发不出声,再也流不出泪。他离云渊,是那么近,仿佛只要再伸出一只手,便可挽回这一切,便可令一切重来。突然,绑着他的绳子落到了尽头,一道回旋力滞住了白泽的下坠,反力回弹了上去。十字架离他越来越远,可他,却看见云渊那悲戚的面庞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看着那道令他魂牵梦萦的笑容,最终没入滚滚红浆之中。(音:spiral clock/magnetica x) 千里之外,某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静静躺着一副玻璃棺,沉睡其中的美丽的女子,眼角渗出一行清泪。 第39章 非身 人固有一死,可人死后,又去了哪里?(音:spiral clock/the gathering) 国王想要的,不仅是武威君府的失势,还有,白泽的命! 当他为那人尽唾弃的恶魔纵身一跃之时,他就在全世界面前,成了全人类的敌人。没有人会允许恶魔还有帮凶存在于世间,享着锦衣玉食,享着世袭荣光,恶魔的帮凶,也该如恶魔般,魂飞魄散!当名国的最高权力表明立场后,自治州的贵族们,纷纷呐喊出了自己压抑已久的声音,那一声声“除奸佞,清君侧”如柄柄利刃,指向白泽的心口,令他万劫不复。 “真真,我之所以让你去火山口,就是为了让你亲眼见证那一幕,当白泽选择为云渊跳下悬崖时,他的心,就再不属于你。”(音:never forget 2:15) 泪水滑落公主的脸颊,她静静地跪在父王跟前,没有嘶吼,没有痴缠,只有一种来自心底最深处的寂灭。(音:black blade -original 1:40) 国王那老迈却坚毅的面庞凑向心如死灰的女儿:“你是未来的君主,若此时还坚持为白泽开脱,只会令贵族们胆寒,他们会害怕你有朝一日的反扑,让所有人为白泽陪葬。你只有摆正姿态才能活下去,活着坐上这把椅子,坐稳这把椅子,直到让所有人,成为你脚下的蝼蚁……” 公主那娇媚的双眸,逐渐透出了狠厉的凶光。 一个女子孤独地走在偏僻的乡野之间,仿佛是漫无目的地走着,风沙吹着她的脸颊,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人间,还是一样的味道。 眼前,是一栋孤陋的房子,门廊之下正开着一台卫星电视,信号很不好,漫漫的雪花点,但或许,这已是这里的主人最依赖的陪伴。 “哟,小姑娘,怎么你一个人啊,迷路了?”从屋内,走出一个黝黑的大娘,难得见到人,还是这么秀丽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心中自生起了怜爱之意。 女子却默默地看着电视上滚动播放的新闻:“已被褫夺封号的前武威君白泽,今日将被执行死刑……” “姑娘?姑娘,你渴了吧?”大娘关切地问。 “你知道吗?脱离了肉身的感觉,真好。”小姑娘露出明媚的微笑,那笑容,绽若宇宙最初的那抹焰火。 “你这小姑娘,热糊涂了,我去给你拿杯水。” 当大娘端着水杯再次来到廊下时,女子却消失了踪影。 “经查,前武威君白泽,一年以来,一直为已被处决的反人类罪案犯——云渊提供资金和人力支撑,作为著名的云渊案的共犯,他涉及谋杀、绑架……” 电视上回顾着云渊案的经过,那著名的人间恶魔的照片出现在新闻背景屏上,大娘手中的水杯瞬间砸落在地……适才的女子,有着一张和恶魔一模一样的面孔。 行刑官将针插入白泽的静脉。看着那透明的毒液悄悄漫入自己的身体,他心中却是久违的平静与安详,静静地等待着,等待船靠向彼岸,那里应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一个温暖的怀抱等着自己。 “不好意思,我抢了你的猎物。”一年前,古亭边,那个英俊的男子微笑着伸出一只手。 云渊,我用我的一生还你! 可突然,那只伸出的手,却触碰到了另一只手,一只温暖的手。 “云渊?”白泽欣喜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你来接我了?” 透视镜外,行刑人员看着白泽莫名的行为,心下一阵狐疑,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谓的灵魂出窍吧,或许在生命的尽头,真的能看见一些不属于此岸的东西。 云渊的双手顺着白泽的手臂一直游离向上,触过肩膀,滑过脸颊,最终停留在了他的颅顶。 “我带你走!”耳畔传来那熟悉的声音,温柔如春日细雨,绵绵渗入他的心房。 白泽的手突然失力下垂,那好看的唇边,还滞着满足的笑容。 船,终于靠岸了…… 这些日子,公主一直很乖,乖到麻木,麻木到变成了一尊毫无情感的偶像,就算听到白泽离世的消息,也不过一句:“他可曾想要见我?” “陛下下了严令,一句话,一个消息,都不能传递,更何况是相见呢。”侍女看懂公主的压抑,不知为何,昔日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公主,此刻,却令人的心生着疼。 “他最后,可曾说过什么话?” “殿下,您别再想了,一切都过去了。这满桌的饭菜,您都未碰过,您不能熬坏了身子啊,可是不合胃口?我让厨房再去做其他的餐食。” 或许这辈子,都再也吃不到那熟悉的味道了…… 一个侍从走了进来,端进一个银制的汤盆。 “殿下,试试这道汤羹,或许会合您胃口?” 还有菜吗?看着一桌已经冷掉的餐食,侍女走到汤羹前,或许这热汤,真会让公主身子舒服些。可当她一打开银盖子,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魂飞魄散,凄厉的惨叫划破了静谧的寝宫。 “那我岂不是连你都见不到了?”那张天神般英俊的面孔微露急色。(音:this is my world 2:55) “你也会急?我就想看看你急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一年前,公主斜靠着酒吧的吧台,慵懒地品味着白泽亲手调制的那杯——不属于人间的烟火。 明真颤抖着靠近那份汤羹,腾腾的热汽中,沉浮着只属于白泽的…… “我会把自己剁了,做成汤羹,命人端至你的面前,用这种方式见你最后一面……” 无数的过往,难以自制地飞速穿梭在公主脑海中,她艰难地捂住自己的头,不断地后退,却只觉得天旋地转,白泽,真的已经去了,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可以,他怎么能忍心?她的眼角湿润了,只是渗出的,究竟是血还是泪? “若本就是死刑犯呢?同样是重新进入大自然的循环,为何就不能以重入人腹的方式呢……”一年前的自己,曾这样问过。 “滚!——” 第40章 人间之毒 父王的咳症,愈加厉害了。 公主端着一碗润肺汤,来到国王的寝宫,她还是一个好女儿,她是天下的表率,黑白分明,对奸佞,绝不姑息,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坐上那把交椅。 父王寝宫中的钟表珍品还在不断发出着“滴答滴答”的声音,告诉着人们时光的流逝,生命的不易。(音:spiral clock)人的生命,太脆弱,就如一缕终有时的檀烟,只是沁泽了谁的心脾,又焚尽了谁的灵魂。 帷幔被掀开的一瞬间,露出的是一张沉寂的脸。 “父王?”公主的手指颤抖着伸出,“父王——” 润肺汤打翻在地,引来了一众侍从,国王的床榻前,立刻哭喊声一片。 可公主,却怔愣在了原地,没有哀伤,没有悲恸,此时此刻,她的心,已经失去了感受伤痛的能力,就这么愣愣地站着……父王去了,仅在白泽行刑的第二天。(音:imperatrix mundi) 哪怕再多给她一天的时间,便可挽回这一切,便可令一切重来。 可老天,偏偏连这一天,都不愿施舍给她。 润肺汤,用不到了…… 登基大典的全套吉服已被送到公主殿内,两个月后的月牙茧节,便是公主正是登基成为女王的日子。可就在侍女准备为公主试穿吉服的时候,侍奉先王的老侍从来到公主面前。 “殿下,先王生前,曾有一封秘信,着我托付于您。” “父王的信?是父王临终的嘱托吗?”翻开后,却是那熟悉的笔迹,父王,是亲手写的信。 “真真,你其实,不是我的女儿……” 吉服就挂在公主的身后,可这一句话,犹如五雷轰顶。 “你大哥死后,你的母亲,便失去了唯一的倚靠,而你的二哥,成了梗在我们夫妻之间永远过不去的一道坎,所以我能体会她当年的挣扎和无助,也能理解她为何最终会选择武威君,因为大概只有他,才能给你母亲一个可倚靠的未来。可我却无法原谅她,就像她无法原谅我一样。你出生后,为了王室的颜面,我压下了这桩丑闻,却给了你母亲两个选择,留下你,或是留下她自己。她选择了你,于是才有你母亲在你幼年便病故的故事。或许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或是你母亲与我的生死相煎,那场宗教战争,夺走了你二哥的生命。或许是我太需要一个继承人,也或许,是我真的老了,看着你可爱的面容,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我怎么也狠不下心对你下手,我把你当成了自己真正的女儿,去疼爱,去操心,这样一过,便是三十年……你母亲为了她自己,选择了武威君这个靠山。我为了王室的颜面,认下了你这个女儿,直到不知不觉,才发现自己的生命里,只剩下了你。而你呢,我知道你恨我陷害了白泽的性命,可换了那枚子弹,逼他跳下火崖的人,是你。我们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只为自己选了最好的结局,可惜在人间,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公主的泪水打湿了稿纸,她的手不住地颤抖,那璀璨的登基王冠,仿佛是命运的千斤巨鼎,压得她近乎窒息。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为什么要告诉我?”她无助地质问着眼前的侍从。 “先王自知时日无多,可他却不想自己的下半生错付了。若公主心中的天平是倾向于陛下的,那这个秘密,您永远不会知道,会随着先王,被带进坟墓。若公主终究无法放下恨意,起了谋害之心,便由我将这封信交给您。陛下确实是油尽灯枯而死,但可惜那碗润肺汤,也确实是有毒的……” 侍从跪了下来:“我已是世上除您之外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在来之前,我已经服下了毒药,这个秘密,永远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陛下是真心爱您,不论您是否对他下手,也不论您到底是谁的血脉,王位,终究是您的。” 说完,一汩鲜血,从侍从的口角溢出,世上,再没有别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若公主与白泽成婚,子嗣将被褫夺继位权,永为平民,王位继承转续郡主明安安一脉……” 和云渊的对战令唐烁一战成名,他成了时下自治州最耀眼的新贵。可就在他以为自己美好的前程即将开启之时,国王突然驾崩了,他不会想到,国王去世前下的最后一道命令,竟是关于自己的——杀掉唐烁。 当唐烁以为自己就要死于那莫名其妙的枪林弹雨时,突然冲出了另一支部队,将他救了下来,还秘密带到了实验室。 在这里,他见到了公主,哦不,应该叫女王。 “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不知。我也不懂为何有人要杀我。” “是我父王想要杀你。” “啊?”唐烁震惊了,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何先王要杀他?也太看得起他了。 “杀手,是父王生前派的。他杀你,正是因为他看到了你的能力,他担心若留你在人间,终究会是个祸害,祸害自治州,也祸害我。” “我?祸害您?怎么可能?” “他认为你有能力,复活白泽。” “什么?” 公主走下台阶,来到一脸震惊的唐烁面前,压低了声音:“你本该已经是个死人,我之所以保你,是因为我认为你对我还有用,可若你复活不了他,你便去你该去的冥界,做你该做的死人。” “可我……殿下,可否给我点时间,让我研究研究?” 公主递给唐烁一个本子。 “这是云渊的全部手稿,你好好研究,为了你自己的命。” 这都什么玩意儿?说是手稿,其实就是意识流的只言片语,薄薄的本子,写了不过二十几页,就凭这二十几页纸,要他复活一个人?办到生命进化了几十亿年都没有办到的事? “还有一件事。在市郊的一个仓房,有台经颅磁仪,是云渊亲手设计的脑神经雕刻机。她可以用这台机器操控人的大脑,让人变成她的提线木偶。但可惜她有生之年,只操控了极少数的人。” 唐烁身子一震,什么叫“只操控了极少数的人”? “殿下的意思是,要我试试能不能控制更多人?” 他的目光迎上了公主那双冰冷的眸子,不知从何时起,公主的眼睛,如死灰一般的深沉寂寞。 “父王说过,要我坐稳这把椅子,让所有人成为我脚下的蝼蚁。可将所有人变成蝼蚁又如何,蝼蚁会听命于你吗?贪婪、恐惧,任何一种驱动力,都可以令蝼蚁聚集起来,雄狮也会被啃噬得只剩下白骨。所以我不仅要让人类成为我脚下的蝼蚁,我还要直接控制蝼蚁,所有人都必须听命于我,奴役于我,我要你帮我,成为全人类的蚁后……” 第41章 蚁后(1) 当恶魔的手段与政权的力量相结合,会发生什么? 根据“鸢”号进行原理反溯,更先进的经颅磁仪——“泽”号在唐烁手中诞生了。 “按照云渊的原理,如果要让信息在所有人之间无阻碍地传输,那这些人都必须拥有同样的神经通路,这在现实中是无法办到的,即使用重启液硬来也不行,那样只会让所有人的大脑紊乱,社会就瘫痪了。既然现有的不行,那么我们就得重造一个新的大脑。”半个月后,唐烁拿着研究思路,向公主报告着。 “新的大脑?那原来的人脑呢?” “原来的大脑不动,人脑是嵌套型的,我们可以在原来的人脑之外,重新生成一个全新的皮层,一个专供蚁后计划所用的皮层。不论人原来处于什么年龄,这个全新的皮层,所有人都没有,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也就是说,无需重启液,就可以让所有人同时开启关键期。这个全新的皮层,我给取了个名字,叫蚁脑。” “你如何让所有人都形成蚁脑?” “用u盘病毒装载信息素,感染出去,靶向激活脑部的静止干细胞,令其开启新一轮的分化,并欺骗人体的时间轴,让基因以为人体目前处于胎儿的脑皮层发育期,从而分化出,一个全新的皮层。” “可据我所知,之前云渊的天线人之所以能听到本体的思维,是有条件的,本体的体内,要植入导体。” “疫苗!人们感染了病毒,就要注射疫苗。我发现实验室现有的共生体中,有一种可以调节人体血液的化学成分,我们可以将培育好的共生体通过冻干疫苗注射入人体,从而通过大幅提高人体血液内的含铁比,将人体的血液大循环做成一架发射塔。” “然后再用‘泽’号进行雕刻,就可以了?” “对!‘泽’号的功率是‘鸢’号不能比的,而且我计划发射三颗,足够覆盖自治州全境。但是……” “但是什么?” “‘泽’号发射磁脉冲的原理和‘鸢’号完全不同,‘鸢’号是近距离雕刻,方式和医疗用的普通经颅磁仪一致。 但‘泽’号的受众是所有人,不可能一对一,因此‘泽’号必须以空天卫星的方式,在同步轨道上向地面发射脉冲波,才能对所有人进行无差别雕刻。可因为距离太远,为保证效果,‘泽’号发射磁脉冲的方式,实际上参照的是军用电磁脉冲弹,属军武级别,因此势必对电子设备造成巨大影响,虽然威力远不及核脉冲弹,但也绝对是无法搪塞而过的。所以殿下,您得做好对外解释的准备。” “如果无法搪塞过,就得找好替罪羔羊。你安排人接触下边境的反叛武装组织,唆使他们近期进行一次恐袭,届时可以将‘泽’号的影响嫁祸到他们头上,就说他们使用了脉冲弹。你去安排吧。” “遵命。但是恐袭的时间……得和‘泽’号雕刻的时间保持一致,最好是个特殊的靶点时间,这样也可让恐袭,变得更具‘象征意义’。” “登基大典!” 一切讨论妥当,唐烁正准备告退去安排他的蚁后计划,却突然被公主叫住了。 “唐烁!” “公主还有何吩咐?” “如果我没记错,当时安排你去研究的,是两件事。蚁后计划你安排得很好,另外一件呢?”公主的神色有些许黯淡。 唐烁自知逃避不过,这件事,该趁早让公主断了念想。 “殿下,我研究了云渊所有的手稿和设备,死去的人,确实没有办法复活。” 良久的沉默,却只凝成了一声幽叹。 “你退下吧。” 公主竟未责骂他?唐烁见状赶紧识趣地撤出,或许公主自己,早已猜到了这样的结果。 其实唐烁并非公主唯一尝试复活白泽的手段,她也曾找过阴阳师,可阴阳师试遍所有方法,却始终无法寻得白泽的魂魄。 “为什么会这样?”那日晚上,看着毫无头绪的阴阳师,公主不解道。 “要么是这个人根本没死,要么……”阴阳师难以启齿。 “要么什么?” “是这个人,自己不愿见您。”阴阳师胆怯地低下头。 他竟是这么恨自己吗?那么多年的情分,竟只换作了一句,死生不再相见? 终究,这些年活在执念中的,自始至终只有自己一人…… 登基大典的那日,举国欢腾,这天也是名国的传统节日——月牙茧节,全自治州放假三天。登基大典在午后举行,道路上,已经布满了戒严的军警,但对于普通人而言,今天,只是一个可以享受悠闲时光的普通日子,午饭过后,公园中渐渐多起了游玩的人们。 公园的一个角落,是爱鸟之人平日聚会的地方,也是鸟贩子的据点,各种各样稀奇的鸟种锁于或精致或古朴的鸟笼中,供人们欣赏把玩。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提着一个盖了幕布的鸟笼走入其间,顿时引起了大叔们的好奇。 “哟,小姑娘,也喜欢玩鸟啊?难得现在的年轻人也有这样的爱好。” “只是带着心爱之物,出来遛遛风而已,不是什么特别的爱好。” “你这鸟笼,盖着幕布,既然是遛风,不让你的鸟看看公园的绿木,看看其他的鸟伙伴?” “哦,是我的鸟品种比较特别,怕吓着大家。” “嘿嘿,小姑娘,我老头子活这么大把年纪,什么鸟没见过,能吓到我?你倒是掀开盖子,给我们一伙人瞧瞧,你的鸟,是有多稀罕啊。” 老头子一说罢,便招呼来旁边的一群闲人都凑过来看热闹。 可当女子将那盖着“鸟笼”的蓝色幕布掀开后,现场突然爆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那个老头子,直接软瘫在地。当外围的人慌不择路地拖来巡逻的军警时,却只见众人围住的圈内,那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连带着她的鸟笼,平白消失了。 “中心公园发生异常!”安保科长在电话中向唐烁报告。 “是你安排的人?”唐烁并不在大典现场,此刻他站在一块巨大的屏幕前,屏幕上,是自治州全境的地图,只是晦暗一片,只用冥暗的幽光,勾勒出了边境的形状。他身边坐着无数的技术人员,所有人都各司其职着,他们等待着,等待着有什么东西即将出现在大屏幕之上。 “不是我安排的,但恐怖分子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也说不定他们突发奇想,要在公园那边声东击西?” “控制好他们,别真出什么大乱子,我不好向女王交代。” “好的,我会加派人手盯着公园。但听目击者的证词,似乎和什么鸟笼、女人有关系,听上去不太像恐怖分子的手法……” “‘泽’号启动后,会有两个小时的通讯静默,你在现场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切权宜应对。” 登基大典顺利进行着,内阁首长宣读着冗长的告万民书。 突然,先是电视转播车,继而是军警的通讯设备,再是民众自己的手机,纷纷出现了信号紊乱的迹象,仿佛有着一个巨大的磁场,在干扰着通信卫星。 唐烁眼前本是一片黑暗的巨型屏幕,如暗夜中的萤火虫一般开始闪现出幽黄色的光点,从州府所在的区域渐渐向外蔓延,瘟疫一般,“感染”了周边的大城市、小城市,直到边陲…… 雕刻,开始了! 望着屏幕上越来越多的黄色亮斑,望着迷茫的人们逐渐惊讶于通讯设备的异常,唐烁和女王的嘴角都露出了轻蔑的浅笑。 上个月的疫情来势汹汹,感染率高达99%,这不禁让人想起了数月前的那场流感。(音:epic game of thrones)但官方发放的疫苗非常有效,疫情很快被控制下去,只是所有人都未觉察到,自己的脑中,悄悄长出了一个诡异的新皮层。随着庆典的开始,近地轨道上的“泽”号开始启动,慢慢向人间,撒下恢恢天网。人们不会知道,冥冥之中,他们已被捕获进那囚困奴隶的牢笼,人,自此将不再拥有自由精神,永远成为女王脚下真正的蝼蚁。 可下一秒,唐烁就笑不出来了,那分明已经越来越亮的屏幕突然如被人切断了电源般,刹那熄灭了下去。 “怎么回事?”所有人的电脑都亮着,实验室的灯也亮着,唯独熄灭了屏幕,唐烁心中一种不好的预感骤然升起,他不禁惊慌道,“屏幕出了故障吗?技术员呢?” 可很快,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发生了。 “大人,不是屏幕的问题,”一个监控着卫星的技术员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电脑数据,“是‘泽’号,‘泽’号突然失灵了。” “哪台?哪台失灵了?” “三台……都失灵了。” 唐烁不敢相信他听到的,怎么可能!三台“泽”号都是单独运行的,相互之间没有操控关系,怎么会同时失灵?地面控制是他亲自盯着的,断不可能有人关掉了“泽”号自己不知道,难道……卫星自己在轨道上相撞了? “大人!”另一个技术员大声喊道,语气间是一种诡异的惊慌,他瞪大了眼睛,指着眼前的电脑屏幕,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这个技术员,是沟通登基大典现场的联络官,他眼前的电脑屏幕,理应显示的是庆典现场的实时画面。难道是庆典出事了?唐烁心下紧张了起来,恐怖分子是自己安排联系的,若那群亡命之徒临时起了歹念,借着蚁后计划的后门却动起了真格,自己真是百口莫辩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技术员紧张地将电脑画面投屏到了实验室大屏幕上,那断断续续的画面,显示着已乱作一团的庆典现场,所有军警都出动了,所有的枪口都指向着场中的敌人——那唯一的敌人! 第42章 蚁后(2) 半小时前。 所有人都不解于那莫名的电磁紊乱,可即使连转播画面都无法保障,却任谁都不敢打断庆典的进行,人们就在这种诡异的默契中,漠视着异常背后可能的危险,静静等待着庆典顺利结束。 “开始了吗?”安保队长询问着身边的部属。 “开始了,一切按计划进行,周边城市和州府的几条主要街道都会有汽车炸弹袭击。但按照约定,他们不会动到庆典现场。” 可突然,安保队长听到了一阵骚动声从远处传来,那个方向,正是主席台的位置,他心下一紧。 “不是说好不会动这里的吗?怎么回事?” 现在应该是女王发表讲话的时间,却只听人群爆发了一声惊呼,主席台下站岗的所有军警瞬间拔枪指向了主席台,指向了女王。 明真一阵心悸,那么多把上了膛的枪指着自己?可她忽然明白过来,他们指向的,是自己的身后!明真一个回身,却差点被吓到魂飞魄散。 云渊? 明真手中的讲稿瞬间掉落飞散,死去的人,不可能复活!这是云渊自己说的,可她,却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可还未等明真恍悟过来,云渊却凭空在她眼前消失了,连磁粉飞散的痕迹都没有,真的就完全消失了。 下一秒,云渊重现于人群。这张脸,在所有军警心中可谓是刻骨铭心。当军警拿上了膛的枪指向站于人前的云渊时,人群开始骚动,谁都不想变成流弹亡魂,他们惊叫着,推搡着,惊慌失措地想要离开这即刻将要变成战场的是非之地。 也不知是谁开了第一枪,却只见那子弹直接射穿了云渊的身子,打到了对面另一个军警的身上,云渊就像是一团雾饶云烟,不具任何实体。可她看起来,分明那么的真实,就连她手上的那个鸟笼,也那么真实。 “磁粉?她是假的,是一团磁粉。”保安队长对云渊的手法心有余悸,“磁炮呢?上磁炮!” 自从和云渊交手后,唐烁就对她的技术异常着迷,磁粉术作为可以应用于军事的科技,已被唐烁研发出几项实用武器,而破解之法,便是磁炮,这对“矛”与“盾”,目前作为最前沿的技术只装备了王室护卫队,谁料,竟在登基大典上派上了用场。 不过两分钟,一只军警编队便扛着手持式磁炮列队在云渊跟前。 “没有用的,你们再也伤不了我了。” 磁粉竟然说话了? 另一队军警守在女王跟前,抵御着慢慢逼近的云渊。而明真呢,她无视着侍从的劝谏,坚持呆在这里,她认得云渊的眼神,那如千年寒冰般的幽冥眼神,不可能有假,这就是云渊,真的是云渊,她无法理解这一切,理解一个早已死去的人,为什么可以复活?如果云渊可以复活,那白泽…… 磁炮和枪弹协同攻击,只有磁炮先打散磁粉,子弹才能射及云渊真身。一阵阵磁炮发射的诡异声音,杂糅着枪林弹雨,响彻庆典。 可云渊却毫发无损,没有磁粉的飞散,没有中弹的疼痛,她的周围,仿佛有着一张无形的盾牌,阻挡着所有的攻击,亦或者,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实体,她根本就是一个不属于此岸的鬼魂。 庆典现场的实时画面被传至实验室大屏幕上。 唐烁的整个世界观被撼动了,他呆立在屏幕前,他不相信一个死去的人能重回这个世界,死人无法复活,这是云渊自己说的! 而且,为什么磁炮对她没有作用? 为什么“泽”号失灵了? 现在的云渊,到底是什么? “我去现场,你们看好这里,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说罢,唐烁迫不及待开车冲向登基大典,他要见云渊,他要亲眼验证这个奇迹,如果这个云渊是真的,如果死人真的能复活,如果死生的界线真的可以被突破,那人类的历史、世界的未来都将彻底被改写,自己还深陷于对现有权力的钻营到底还有什么意义?有生以来,何曾觉得自己这般渺小过!简直孤陋如燕雀,无知如井底之蛙! 然而唐烁刚离开实验室,那投在大屏幕上的画面闪了几闪,瞬间又断了连接,转而,重新切换成了自治州的地图,那如萤火虫般的黄色光斑,再次亮了起来。 “泽”号重启了! “打电话给唐大人,卫星运作了。” 可当技术员提起电话,才发现在“泽”号的影响下,通讯再次中断。 谁都无法体会明真此刻内心的挣扎,她恨云渊,恨之入骨,可为什么当自己再次见到这做梦都想手刃的敌人时,内心除了恐惧,竟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那苦苦压抑的锥心之痛,此刻随着云渊的重现人间,如山洪般冲涌了出来。(音:epic game of the thrones) 原来真的可以挽回这一切,原来一切真的可以重来! 枪林弹雨之中,云渊静静地望着女王,而女王,却已泪流满面。 “住手!都停下!”主席台上,是女王悲恸的呐喊。 明真拖着重红的吉服,慢慢走下主席台,慢慢靠近着云渊,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在云渊面前,她从来不曾站稳过神坛。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她的吉服,熠熠泛着红光,仿佛今天根本不是她的登基大典,她从来就只是一个想要嫁给心爱之人的新娘。(音:epic game of the thrones) “所有人都退下!” “陛下!” “退下!” 军警们自动退后,在十几米外,围成了一个圈,时刻警惕着重现人间的恶魔。 “你说过死人无法复活?可你却回来了。”不过两句话,却早已泣不成声。 “其实我从来不曾离开。” “你没有死?”简直难以置信。 “死过,到底能不能回来,我自己都不确定,我一直在犹豫,摆不脱世间的羁绊,担心自己真的一去不返,其实是你们,最终帮我下了我一直没有勇气下的决心。” 明真走上前,她伸出颤抖的手,触摸着云渊的脸,那是真的皮肤的质感,不是磁粉,不是假象,她真的是个活生生的人。 “如果你有能力复活你自己,那白泽呢?他在哪里?” “就在你眼前。” “什么?”明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眼前? 云渊说罢掀开了那一直盖着“鸟笼”的幕布,而那幕布下的一幕,却立刻触动了所有军警敏感的神经,几百只枪立刻抬了起来,可下一秒,那些枪杆,竟都莫名化作了烟尘,从所有军警的手中,飞散消失了…… “鬼!” 这个字,是对云渊,也是对那笼中之物。 那看似鸟笼的东西,实际上是个手提的小型玻璃棺,此时的玻璃棺内,浸满了培养液,而在那淡黄色的培养液内,漂浮着一颗——人脑。 明真跌跪了下来,她轻轻抚摸着眼前那悬浮着人脑的玻璃棺。 “为何找不到他的魂魄?”那夜,自己这样质问过阴阳师。 “要么是他自己不想见您,要么,是这个人根本没死!” 白泽,没有死? “不可能!这个玻璃棺内,什么导管都没有,大脑,怎么可能离开人体还能活?你骗我!”明真浑身颤抖着,她无法接受,她心爱的白泽,被剥离得只剩下眼前的一团肉。“白泽的尸体我亲眼见过,他虽遍体鳞伤,可头部却无任何创口,你不可能在不破颅骨的情况下将大脑完整取出……” “可我也本不可能还站在你眼前……公主,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其实与你所见到的样子,完全不同。” “你到底是什么?你现在到底是死是活?”明真突然后怕到浑身颤抖,她此时才发现,眼前的云渊,似乎真的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二维世界中的人,无法穿过一根横贯纸张的线,去取得直线背后的物体,是因为他们没有第三维——高度。而你不认为我可以在不破坏白泽颅骨的情况下取得他的大脑,只是因为你生活在三维空间中,你根本不知道,世界在更高的维度中,是什么样子。” 明真难以理解云渊话中的意义,明明是他们逼死的云渊,明明他们才是最终的赢家,可为何云渊言语间,竟流露着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她才是那个下棋的人? “是你输了,明明是你输了!” 云渊却上前一步,紧逼向明真。 “所以我才要感谢你们,若不是你们的迫害,这一步,我不会踏出得这么干脆。死亡,是一种仪式,躯体,是自愿的献祭,目的,就是解开这道人形的禁锢,将我的意识,送入蜷曲的六维境,那里,才是生命本质的所在。你触摸到的、看到的,确实是我的身体,只是我的身体在此岸,而我的神智,在彼岸!” “你是鬼,滚开——”明真恐惧地大吼起来,她无法理解云渊的话语,眼前的云渊,不是以前的云渊,不是那个可以任她宰割的普通人,明真感受到了一种致命的威胁,一种足够让她失去所有的巨大力量。 军警见陛下受胁迫,立刻抬起重新补充来的枪支,却只见云渊微微扬起了手指,那些枪,便如同承受了巨大的吸力,从所有军警手中飞窜而出,悬浮在空中后,突然坍缩变形成了一堆再无威胁的钢锭。 明真恐惧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一切的不可能在云渊身上变成了可能,她双腿发软地跌坐在地上,无助地承受着来自这个人间恶魔的死亡仇恨。 “鬼魂?哼——”耳边传来云渊轻蔑的笑声,“公主命好,生来便手握生死大权,谈笑间便可断人性命,如果我还是从前的云鸢,或许真的如你所愿,堕入火焰悬崖后,再也无法回来。不过可惜啊,如今的我,不甘就这么去了,所以在死前,我往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扔了根‘定命锚’,”云渊指了指自己的身体,在明真眼前的身体,“这是另一个我,从物质到精神都一模一样的我,每道衔接,都有着最完美的焊缝。人活着的时候,思维虽然也是六维的,但人体却受限于三维的感官,感受不到,也理解不了意识在六维蜷曲境中的回响,这时,思维只是种下的种子,却永远无法开花结果。可人死后呢,脱离了肉体的桎梏,离开了这个物质的三维世界,意识便进入了六维的蜷曲境,用六维来感受六维,于是你便得到了世界的本质,但可惜,失去了肉体的锚定,便失去了稳定的振源,意识的涟漪,终会曲终人散。所以我选择死亡,让我的意识脱离肉体,去了彼岸,可同时,我在此岸,留了一道稳定的,发出只属于我的频率的‘振源’,她是三维世界中的我,我是六维世界中的她,我用同属六维的意识将我们两人捆绑在了一起,当我们成了同一个人,两个世界,便在我身上叠加了。你现在还觉得,我只是鬼魂吗?” 第43章 蚁后(3) “妈,我回来了。”云鸢背着书包打开了家门,母亲正将温着的菜端上桌,都是她爱吃,却再普通不过的菜。 “天冷了,早操改成了长跑,累得要死,我最恨长跑了……今天数学老师又把美术课给占了,改成了随堂练习,不知道这些老师怎么想的,钱又不多拿,白白多上节课作什么,自己吃力还遭学生埋怨……晚自修的英语听力改成了英文歌,还有其他班的同学跟着唱,唱得我们整栋楼都听到了,哈哈……”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早点吃好饭,该去做作业了。”母亲用筷子敲敲云鸢的碗边,督促道,女儿今天怎么变成话痨了。 “云鸢”却突然低下了头,她努力抑制着内心冲涌的伤痛,逼着就快夺眶而出的泪水重新流回心田。她不想让母亲看出来,自己其实已经十多年,没有这样吃过饭,这样说过话了,更不想让母亲看出,她的女儿,其实早已不是那个云鸢。(音:大鱼) 当那焦人皮肉,蚀人灵魂的岩浆湮没了她的躯体,当那深彻骨髓的疼痛变得不再难熬后,一切,都寂灭了,彻底的黑暗与宁静,仿佛虚无,才是世界本该的样子。时间是静止的,却又是永恒的,她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可她有分明知道自己依然存在着。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属于人间的感觉,她没有眼睛,她不用看见,世界却自在她心中,她没有双脚,她不在任何地方,可她又无处不在,她不具人脑,不用思考,她就是万物至理本身! 她想回到十六年前,于是那条熟悉的道路便自在她脚下,她刚从学校回家,带着未写完的作业,于是书包便背在了她的背上,她甚至知道里面是哪科的书,钥匙,也依然在那个小布袋里…… 吃完晚饭,云渊放下了碗筷,好久,没吃到这么熟悉的味道了,可终究…… “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出去下,很快就回来。” “这么晚了,还……早点回来!” 云渊背过身去,走向来时的门口,眼中却噙满了泪水。 “妈,我回来了。” “啊?这么快就回来了?” “啊?……” 云渊隐没在虚无的时空中,眼看着云鸢那张稚嫩的面孔,她们有着一样的脸,却非一样的灵魂。 不舍?又如何!六维,是所有波函数的叠加,是概率的集合,或许在很多时空中,都存在着她的母亲,可每个母亲,都有着自己的云鸢,终究……都不是她。 “你为什么要回去?”一个声音不断地问着,“在这里,你永远不会散去,永远不会受到伤害,在这里,你与世界的本质同在,直到永远……” “人体只是一架精密的仪器,坏了修,修了又不断坏,西西弗斯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奴隶那转瞬即逝的生命,神在乎吗?” 天之涯,海之角,有一位永生却孤独的神,看尽人间的花开花落,心中,真的起了波澜。 因为在某个世界中,有着只属于她的投影,有着她在别人生命中存在过的痕迹。 人,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但生命的循环中,留下的“真”,真的就只有基因吗? 你到底为什么要回去?为什么要回去?要回去?回去? 回去! 唐烁焦急地踩着油门,他要回庆典广场。从实验室到广场,最近的一条路,会有恐怖分子的袭击,他清楚这一点,但他无法等待,他怕云渊突然消失,再也无迹可寻,这是他这辈子离彼岸最近的时刻,绝不能浪费。 “还是联系不上大人吗?”技术官望着闪耀着黄斑的屏幕,焦急地问着联络员,因为此时显示在屏幕上的黄斑,与之前的大不一样——自治州全境的黄斑几乎都消失了,却独独留了州府一块,而这唯一的黄斑,闪耀到了极致。 这意味着,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操控着“泽”号,令那本该分散覆盖全域的三台“泽”号,全部对准着州府,集成强大的功率,加速雕刻着州府所有人的蚁脑! “好!你不是鬼,那你便是人,你是人,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来人,给我拿下云渊,夺下她手中的人脑!人脑务必完好无损,云渊,哼!死生不论。” 如果白泽真的没死,那唐烁就一定可以让他重回本来的样子,云渊,没有用了!前一次让她逃过了,这次,一定让她死透!公主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威严,狠厉地命令着周围的士兵。 军警立刻抬起重新换上的武器,枪林弹雨瞬间射向云渊的躯体,可不论是子弹,还是磁炮的冲击波,都泥牛入海般,遁入了另一个空间,云渊还完好地站着,轻蔑地嘲笑着眼前的世人。 “唐烁呢,唐烁在哪里?”女王愤怒地叫喊着。 “公主,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一个纯物质的世界中,会诞生出——‘意识’,这种纯精神的存在?”枪声震耳欲聋,可云渊的声音,却仿佛透过重重屏障,直接自生在明真脑海之中,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因为精神,才是生命本来的样子,生命之所以存在于你眼前的这个世界,不过是在千万种巧合下,这个世界恰好满足了作为一块合格幕布的条件,由此因缘际会地成像出了六维本真的一个三维投影而已。你,世界上所有人,以及世界本身,其实与磁粉别无二致,都只是披上了物质外壳的一抹投影。而我,才是那个站在境界之外,操控着磁粉的人。公主,如今的你,再也伤害不到我了。”(音:up from the ashes) 枪声依然震耳欲聋,可云渊和明真,却仿佛置身画外,一个虚无的空间之中。 “是父王害的你,是他逼死的你,你有仇你去那个六维境找他,不要来缠我!你把白泽还给我,这是你欠我的!” “公主,人间是一枚毒药,而你,中毒已深。你对美貌的执念,对地位的执念,都是物竞天择留刻于人们灵魂之上的毒辜,这些才是你走到今天这步的根源!而不是我!即使是白泽,也只是你的执念而已,你和他,本不可能在一起。” “不可能在一起?如果不是你的出现,他本可在我身边好好地,我们本可一直走下去。都是你,是你令他失去了一切。” “公主,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知道,你到底是谁的女儿。”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 世界上,她本该已经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可为何云渊会……内侍不可能背弃自己去帮云渊,不可能…… 可云渊却仿佛会读心术般看透了明真内心所想。 “这个世界到目前为止,确实只剩你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可惜,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胡说,我就是父王的女儿,我就是他的血脉。” “公主,何必自欺欺人,你应该感谢你们不是血亲,否则,你动的可是弑父之心。” 明真彻底愣住了,这个秘密,世界上根本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自己是唯一的知情者。可当自己内心深处最阴暗的秘密曝光后,她整个人却突然释然了,自己在云渊面前,再无需隐藏,那个最黑暗的自己,最耻于现世的肮脏的自己,竟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敌人面前宣泄,而云渊,你又奈我何? 明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是,我确实不是父王的女儿,也是我,端着有毒的润肺汤准备给他强灌下去,可惜啊,他早走了一步,没亲眼看看他养大的野种到底有多恨他。可云渊,你能拿我怎么办,我穿着大红的吉服,今天是我的登基大典,我才是女王。你,还有世界上所有人,今天过后,都将成为我脚下的蝼蚁……” 可突然,枪声停了下来,世界重新回到明真和云渊眼前,这时明真才发现,所有的军警,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而不是看着云渊…… 第44章 蚁后(4) “是,我确实不是父王的女儿……端着有毒的润肺汤准备给他强灌下去……我才是女王……世界上所有人,今天过后,都将成为我脚下的蝼蚁……” 唐烁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的实验真的成功了,可他更不敢相信的是,连自己的大脑,竟然也…… “蚁群之所以受蚁后的控制,是因为它们有延续基因这个共同利益,可您这位蚁后,用什么来说服人们接受你的控制呢?”一个月前,自己曾经这样问过女王,蚁后计划要达到期望值,必定会牺牲人的自由精神,令万物沦为刍狗,这定会掀起巨大的反抗浪潮。 “无需共同利益!让人服从,无非两点,利诱,和威逼!蚁脑可以是传递信息的基站,但也可以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我们既然可以让蚁脑诞生,自然也可以让蚁脑损毁,它就像一个植入人脑的紧箍咒,轻的是带来点痛苦,重的,随时取任何人性命……”(音:the queen’s justice) 唐烁的手颤抖着伸向车载收音机,他不愿相信……他要验证……可打开后,听到的,却是杂乱的“嘶——嘶——”声。 “泽”号,真的重启了……刚才脑中的声音,是真的! 结刍为狗,用之祭祀,既毕事则弃而践之。 原来自己,不过就条毕事则弃而践之的——刍狗。 沉浸在颠覆了的世界中的唐烁不会看到,离自己十米开外的地方,一枚汽车炸弹突然引爆,巨大的冲击力将汽车整个掀飞,下一秒,数吨重的钢骨汽车飞天而来,直砸唐烁的座驾……(音:calamity) 奴隶的生命,谁在乎?神不在乎。 明真站在广场的正中央,望着围绕着自己,盯着自己的军警。这些人,本该保护着她,听从她的命令,就像蝼蚁对蚁后的绝对服从。可此时,他们的眼神,疑惑?惊惧?愤怒?她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孤立。这种本该只存在于云渊身上的感觉,却实实在在出现在了自己身上。 “你们一定很疑惑,为何所有人都能听到尊敬的女王陛下脑中的想法,那是你们敬爱的她,利用上个月的疫病激起了你们大脑的新一轮分化,在所有人的大脑中种下了一个全新的皮层,一个,专供她役使的皮层,从今往后,你们的大脑,将不再只属于你们自己,你们将从精神到肉体,都沦为她的奴隶。” 云渊并没有开口说话,她的想法,是直接传到所有人脑中的,包括明真。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用的是我的脑磁带,明明是照着我的大脑进行的雕刻……” 可还没等明真疑惑完,她突然恍悟到,刚才那段想法,会同步传输给所有人,也就坐实了自己的罪行…… “不错,‘泽’号确实是照着你的脑磁带进行的雕刻,可它雕刻的仅仅是三维的人脑。而我,却是在六维的世界中,直接作用于意识本身。你要依靠蚁脑才能成为蚁后,我却不需要任何媒介。” 说罢,周围所有军警的眼神突然转如刀锋般锐利,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透过了物质的肉身,直接渗入了所有人灵魂的最深处,那种力量,是恨意。 对明真的恨! 这股力量,明真自己也感受到了。一切,放电影般迅速闪回,那种失去一切的痛苦,那种被全世界想要抹杀的绝望,那种在万人面前被绑上箴言架,在所有人的诅咒声中被推下命运深渊的心死,以及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看见那道飞向自己的身影…… 自己竟然第一次,这样憎恨着自己,州府的所有人,哦不,或许全世界的人,此时此刻,都有着同样的感受,都同情着同一个人,也都憎恨着同一个人。 原来所谓的“同情”,被用到极致,竟是这种感觉。 明真,终究成不了蚁后。 第45章 非真 “童话故事中,王子最终吻醒了公主!”应秘书意有所指地看着忙进忙出的云渊。她正将一个奇怪的头罩从玻璃棺中取出,而那玻璃棺中,静静地躺着一位面容若天神般精致的男子。(音:six hours) “要吻你去吻,我可没兴趣。” “啧啧啧……”应秘书感叹道,“大人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不解风情的女人。” “没事做是吧,”云渊踢踢应秘书的椅脚,“没事做给我去清理猫砂盆。” 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惊梦,此刻,梦醒了而已。云渊的家,一切如旧,没有弹痕,没有创伤,只有书房旁的那个房间中,依然躺着的那个男子,告诉着所有人,那曾开裂过的伤痕。 应秘书乖乖去倒猫砂、逗猫、买菜,准备烧饭。家里,只剩下了两“人”。 昏暗的房间中,没有点灯,渐近黄昏的夕照,自窗帘的缝隙中,透入点点微光。 头罩已经不再需要,过往的记忆,已在它和它之间完成了同步,未来的记忆,将由他来续写。云渊伸出手,轻抚他那精致的脸庞,她忘不了那个纵身跃向自己的身影,忘不了坐在刑椅之上,以为她来接他时,那颗欣喜的向死之心。死亡,是一种仪式,界隔了的,是你将不再是你自己。虽然他从未离开过,可他确确实实经历了那场残酷的仪式,自己要的,难道只是一个人,代替他,在自己的生命中,投下他影子?她窃取的他的大脑,难道只是另一抹子弹之尖的红痕,一切,会不会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执念?到底,他还是那个他吗?就像他也同样会问,你,还是那个你吗? 云渊轻轻俯下身去,凑近了白泽的唇,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可恐惧却在她心底悄悄滋生。或许王子其实根本没有吻醒公主,因为只有吻醒了的故事流传成了童话,那没有吻醒的故事,是被人们刻意逃避和遗忘的现实。 云渊突然颤抖地直起身子,只感到脑中一阵嗡嗡作响,是那颗三维的心,剧烈跳动着,神的彼岸,激起一阵波澜。 她慌乱地逃出了自己的家门,就像一年前,慌乱地逃离了自己的餐馆一样。她要出门透透气,她害怕,怕他再也无法回来,怕回来的再也不是他,那种恐惧,压抑得她近乎窒息。不知不觉,她来到了大学的湖边,晚风吹动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静静泛着涟漪,这座小亭,是她初遇白泽的地方。 天之涯,海之角,那个孤独的恶魔,看尽人间的花开花谢,数尽彼岸的日升月落,她以为,这个世界里,只有她自己,看见的,唯有自己的影子,听到的,唯有自己的回响,永远只是她自己一个人,孤独的一个人!直到有一天——“不好意思,我抢了你的猎物……”那个好看的微笑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出现,在恶魔的世界中,激起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那声在她的耳边轻轻唤出的“云渊——”,十六年来,第一次让她感觉到自己依然真实地存在着,第一次感受到有另一个生命在她的世界中留下了投影…… “云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云渊惊讶地回过身去,却只见那道魂牵梦萦的身影,站在斜阳之下,只是这次,她在亭中,他在亭外。“云渊——”,同样的呼唤,他重又闯进了她的生命,就像一年前的那句,告诉她,她再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你回来了。”千言万语,却只凝结成了普通的一句应答,仿佛她与他经历的根本不是生离死别,仿佛她根本知道,他们终会再次相遇。 可白泽的眼眶中却溢满了泪水,他再也忍不住地冲了上去,一把将云渊揽入怀中。 谢谢你!谢谢你还是那个你。 你还是那个你,我还是那个我,她也还是那个她,可你,却不再是她的那个你。 “你是谁?” “明真。” “你又是谁?” “白泽。” “你们是什么关系?” “爱人。” 明真挽着白泽的臂弯,娇嗔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而白泽,怜爱地轻抚着明真的头发,满眼的幸福。 “为什么会这样?”云渊挽着白泽的臂弯,将他带到了明真的寝殿外。 “是那只猫!”小内侍看到云渊,激动道! “嗯,是一只死与生,叠加着的猫!”老内侍感慨道! 此时的云渊,出入任何地方,都如入无人之境,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谁,可所有人又都不知道,此时的她,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神?他们只知道,这个世界,因为云渊的存在,从此将再不一样。 看着寝殿中的明真,和那道虚无的影子,白泽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知道你们男人的劣根性,恋旧啊,没办法。”云渊没好气地看着白泽。 “啊?” “我有能力报复明真,让她体会我所失去的一切。可我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你心里会好受?说不定到时候愧疚心一作祟,又要跟我作起对来了。我说过,对于明真来说,最大的残忍,是我动了世界上所有人,却唯独不动她。” “她对着一道影子说话,你这叫没动她?” 云渊抬手在白泽眼前轻轻一挥,突然,白泽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道黑影,竟真真是一模一样的另一个自己! “磁粉?” “不是!是明真想要的那个你,是只属于她的那抹投影,不是作为亲哥哥的你,不是为了我迷昏她的你,更不是跳下了火崖的你,她要的,就只是想象中的你,一抹美丽的浮光掠影而已。” “可那一切都是假的,她就这么活在自己的想象中吗?在虚无中荒度一生?”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又是谁?在感悟着假与真?”云渊的语气突然低沉了下去,“如果整个世界都只是一抹投影,是这个宇宙以物质的方式所表达出的‘相’,那你如何能说我们的世界就是真,明真眼前的幻象,就是假呢?一切,都只不过是不同的表达方式罢了。其实世界的存在本无所谓真假,人们承接了这抹投影,那么对那个人而言,她所承接的世界就变成了真。明真也不例外,与其让她活在一个失去一切的世界中承受痛苦,何不干脆让她去到那个满足她一切幻象的梦境中呢?那个梦境,你看到是为假,但她所见,却为真。” “虽说如此,可到底……”白泽沉默了,或许这样,对于明真而言,才是最好的结局。 “白泽,你知道吗?有人做过研究,如果控制蚁群的真的是蚁后,那么蚁群的雌雄比应该是1:1,但实际上,蚁群的雌雄比,却是3:1。” “什么意思?” “其实蚁后,才是整个蚁群中真正的奴隶。从明真想成为蚁后的那刻起,就注定了她终将失败的结局,我只不过是让这个结局提早到来了而已。” “若是你,会怎么做?” “马塞尔·杜尚曾说过一句话,‘艺术作品,艺术家只负责创作了一部分而已,真正完成它的,是观赏者’……我,便是创作了这样一件超越生死的作品,供看客去观赏、去完成,最终,愿者,上方舟!” 《永生非生》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