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 第001章 寄人篱下! 春光烂漫,草长莺飞,江花红胜火。 一望无际的草甸子上山花恣意盛开,一派生机盎然。 陆铮坐在紫檀交椅上,神情呆滞,直愣愣的俯瞰着山下的美景。山下轻风薄雾,古老石墙,幽深小巷纵横似棋盘,暮霭下,四处袅袅青烟盘旋升腾,瘦西湖畔垂柳泛绿,湖面之上画坊轻舟,百舸穿梭,好一幅江南盛景。 大康歆德十八年,直隶行省扬州路改置淮海府,寻更名扬州府,眼前这妩媚娇柔,缠绵缱绻的江南风光,便属这座城池所独有。 “大康?三国归汉,有两晋,宋、齐、梁、陈之后却不见隋唐,历史走上了另外一条岔路了么?”陆铮嘴中轻声嘀咕。 “三少爷,时间不早了,春寒露重,我们该下山了!您的身子骨儿可受不得风寒呢!”陆铮身后,站着一位魁梧汉子,着一件青色对襟短褂,面方嘴阔,浓眉虎眼,年龄三十上下,对陆铮执礼甚恭。 陆铮轻轻点头,从交椅上站起身来并不说话,直接踱步下山,中年汉子恭恭敬敬的跟在他身后,神色中一脸的忧愁,几次想说话却欲言又止。 陆铮登的这山是置于一座庞大花园中的观景山,而这一座大花园又置于一座巨大的宅邸之中,从山上一路走下来,便可以看到山下峥嵘轩峻的亭台楼阁,竟一眼望不到尽头。再看这周围,花木葱蔚莹润,奢华繁荣之盛,让人叹为观止。 这便是江南望族,扬州首富,皇商张氏府邸。张氏虽是皇商,却也亦是诗礼簪缨之族,张氏先祖张坚因辅佐太祖有功,太祖赐爵一品威武伯,张坚之子张裕袭爵二品威烈将军,张坚之孙张朗袭爵三品奉国将军。 现在张家家主张榕是张坚四世孙,虽然没有了爵位,但却有举人功名,赐同进士出身,曾官拜大理寺少卿,可谓位高权重。张榕生三子两女,现在扬州张府三房便都是张榕这一脉的后辈。 张家巨富之家,气派自然非比寻常,府邸虽广,但是丫鬟仆从来往穿梭,丝毫不见萧条冷落。 大户人家的丫鬟仆从,自不同于寻常人家,丫头们一个个穿红戴绿,莺莺燕燕,园里花招绣带,柳拂香风,还真让人目不暇接。 “嘻嘻,姐儿们,那是不是就是陆家的三爷?啧,啧,我怎么瞧着就是个半大小子呢?看他那小胳膊小腿儿,只怕是一阵风刮过来,就要给刮天上去咯!” “可不就是那位主儿么?这位爷自打进了我们张家的门,便中了邪,发了疯,大奶奶、二奶奶他们打发人寻僧求道,折腾了不知多少功夫才给整治好,前几天还一直窝在西角院里,今日个竟然出来登山观景,这病瞧着是大好了。” “病好了有何用?这位三爷千里迢迢从江宁来扬州,说是来寄住入学的,可大太太找他问过话,说是连《千字文》还读不通顺,想那陆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三公之族,这位爷得多顽劣不堪才能混到这般光景? 咱们张家比不上陆家,然一众爷纵然顽劣,却也比不得这位陆家三爷,陆家这位爷……” “你们几个别爷来爷去的,这个陆三也就在咱们家被叫一声爷,不就是陆家二房丫鬟生的一个庶子么?在陆家还不识得眉眼高低,偏偏和陆家二爷掰腕子较劲儿,长幼尊卑都没了,这还了得?姑奶奶实在是气得厉害,这不才将其送过来么?说是来寄住入学,其实也是希望家里老爷、太太们能多替为管教。 大太太早就传出话来,让咱们下人们可别惯着了,人家本就一身臭毛病,还惯着让其使性子,那不是和咱家姑奶奶过不去么?姐儿们,你们说是不是?” …… 院子里男男女女三五个凑在一起,都冲着陆铮指指点点,嘴里则是叽叽喳喳,议论纷纷,陆铮则神色平静,步子不紧不慢,根据自己的记忆回到了张家的西角院。 这院子不过略略几点山石,种着的芭蕉已经枯萎不堪,两旁的回廊挂着几个斑驳邋遢的鸟笼,一股鸟屎味熏人。上面三间抱厦,雕镂一色的斑驳,上面悬着一块匾,匾上只剩一个“西”字,其他几个字早已经剥落,说不出颓废沧桑。 张家少爷的住处的标配是四到八个丫鬟,两个婆子加一个奶妈,陆铮这边只有一个老婆子伺候着,老东西年纪大了,眼花耳聋,脾气却还大得很,动辄就破口大骂,幸亏陆铮还有从陆家带来的仆从魁梧汉子齐彪,要不然他饿都饿死了。 院里冷冷清清,齐彪进屋子将床榻椅子收拾妥当,小心翼翼的搀扶陆铮坐在软塌之上,待陆铮躺坐好之后,他又给陆铮身上搭上一条毛绒毯子,随即又是倒水添茶,取点心,又是去厨房取饭菜,忙活得不得了。 陆铮看着忙忙碌碌的齐彪,心中不由得一酸,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 不错,陆铮刚刚清醒过来,一场大病差点了要了他的命。 其实,以前的那个陆铮的的确确已经死了,现在的陆铮虽然名字、模样和之前是一样的,但是他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陆铮在地球上先是一名军人,为人豪爽义气,一表人才,在军队里颇受领导重视,很有作为。然而,从军队转业之后,作为一名处长级官员,却因为性格过于刚硬,得罪了同僚和上司,在工作上被人针对和排挤,仕途和生活都郁郁不得志,最后更是被人暗算,替人背了黑锅,弄得家破人亡。 万念俱飞之下他本想着结束自己的一生,没想到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他的名字还是叫陆铮,但是年龄却只有十四岁,身体瘦小,体弱多病。 通过这几天消化身体原有的记忆,陆铮对身体的原主人有了深深的同情。 陆铮生于江宁陆家,是陆家二房庶子,虽然生在豪门大族,却是个庶子,生母是丫鬟的身份,地位极低,在家里面主母对他们母子的态度等同丫鬟奴仆。 而按照古代的规矩,嫡母才是母亲,陆铮只能叫自己的亲娘为姨娘,而叫主母为母亲。 扬州府张氏就是陆铮母亲的娘家,张氏的几个老爷都是陆铮名义上的舅舅,其实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陆铮以这样的身份寄居在张家,其处境可想而知了。 陆铮在陆家待着,主母张氏看他不顺眼,可是碍于陆家豪门大族的体面,她倘若对陆铮太过分,恐怕会落一个容不下庶子的话柄,大户主妇,容不下庶子,这可是很被诟病的。 因而张夫人就想了一手绝的,以安排陆铮来扬州府入学为名,将他送到了自己娘家张府,这个安排其背后的目的不言而喻。前段时间陆铮得了疯病,这重病的背后还不知有多少龌龊隐情呢。 不夸张的说,陆铮现在的处境就如同大海上随波漂流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可能被风浪倾覆,他身体前主人脆弱的小身板,幼稚的内心,如何能够抵挡得了这样的大风大浪? 齐彪将饭食准备妥当了,不过只是一些豆腐青菜,糙米糟糠,陆铮稍稍的吃了一点便没有了胃口,他放下筷子,重新躺下,肚子里饥肠辘辘十分难受。 饥火难熬,陆铮心中瞬间滋生出一股念头:“前世今生,莫非都不得扬眉吐气么?上天让我再活一次,我还不能扭转乾坤,活他个轰轰烈烈么?” 一念及此,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豪情和斗志,只觉得小腹部位有一股热血升腾直冲头顶,他感觉身子骨儿就这一下似乎全好利索了。 他瞥了一眼忙前忙后,整治收拾的齐彪,突然从椅子上坐起来,道:“舅舅,以后咱们再也不吃这糙米糟糠了,好不好?” “啊……”正在忙活的齐彪手中的笤帚“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快步走到陆铮身边,虎目飙泪:“我的三少爷啊,你可说话了!您这一病半个多月,醒来以后又整天发傻发愣,小的还以为您……您……” 他抹了一把眼泪,语气哽咽,道:“您倘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我回头怎么跟老爷和月奶奶交代哦!” 齐彪是真哭,陆铮和他名为主仆,其实他是陆铮血缘上的舅舅,陆铮的生母齐姨娘和他都是家生子,两人是亲姐弟。只是,家生子终究是奴仆的身份,陆铮连自己的生母都不能叫母亲,齐彪这个舅舅哪能当得了真? 这一次陆铮从江宁来扬州,齐姨娘无法阻止,只能哭诉着让弟弟跟着陆铮过来,也亏得有这个安排,要不然陆铮还捱不到生病,恐怕就饿死困死了。 “舅舅,走,咱们出去再耍耍,带足银钱,有道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扬州’,到了扬州府,岂能不观扬州夜景? 陆铮说完站起身来,甩甩衣袖转身出门,齐彪愣了半晌,突然脸色大变:“三少爷,你等等我,哪里还有银钱,那个……” 他还待再说什么,陆铮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第002章 老祖宗房里的大丫头 陆铮饥肠辘辘,哪里有心思观扬州夜景?不过是要出来偷食打牙祭罢了,在张府住着,厨房供应的都是低等下人的饭食,哪里入得了口? 但是出来下馆子也非长久之计,陆铮来扬州后陆家那边的月钱早断了,而张家这边发月钱也发不到陆铮的头上,陆铮现在吃穿用度,全是靠齐姨娘给齐彪的十两私房银子,陆铮一顿饭就吃掉了二两银子,心疼得齐彪像是被人揪掉了一页肝。 不过齐彪眼见陆铮的病今天大好,不仅如此,相比以前,陆铮身上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看他模样,年龄虽小,稚气未脱,却隐隐有了上位者主子的气象,一场大病之后,身子好了,脑子也像开了窍一般,齐彪心中实在高兴,也就任由陆铮放纵一回。 他自己也在陆铮的怂恿下喝了二两烧刀子,酒肉下肚舒坦的同时却是更加的愁了:“三少爷这日子没法过了,姥姥不亲,舅舅不疼的,说是个少爷公子,过得还不如那些个受宠的家生子。 千里迢迢来扬州,也就月太太给了十两私房银子,就这点银子,三少爷要入学师礼都不够,更别提再添几身体面衣服,加上平时的吃穿用度了。江宁陆家可是一等一的豪门世家,比之张家是绝对不让的,三少爷真要丢了陆家的颜面,回了江宁太太又有刺儿挑了。” 齐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陆铮一拍他的肩膀道:“舅舅,闷头耷脑的干什么呢?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我们再走一个?” “哎呦,我的爷!不能再喝了,您这身子骨儿还没好利索,倘若喝酒又坏了身子,我这一张皮回头都得让月太太给扒了。”齐彪连忙道,死活不让陆铮再喝酒。 于是主仆二人结了账,微醺醉意的回了张府,张府正门乃三间大门,红漆为底,非常的气派,晚上大门关了,只留侧面角门进出,陆铮住的西角院,位置就在西角门附近,平常这一带鲜少有人,尤其是晚上,更是安静得很。 陆铮踏进了西角门,忽然回头对齐彪道:“舅舅,要我说这张家啊,吃的都是豆腐青菜,糙米糟糠,住的都是断壁残垣,漏屋土宅,这哪里是什么首富之家?倘若放在我们江宁,这也就是三等、四等人家。可笑家里那帮哥儿,姐儿们还信那‘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扬州’,以为我来扬州是来享福了呢!” 齐彪今天烧刀子入肚,脚下虚浮,醉意朦胧,一听陆铮这话,他心中也觉得有感,对张家他早厌烦透了,当即便道: “三少爷说的是,扬州府哪里比得上咱们江宁?江宁是天子脚下,直隶中枢,扬州嘛,不值一提了。我来扬州一月有余,也就今天吃的一顿才叫饭,平常的吃食放在咱们江宁陆府,那都是喂猪的猪食儿……” “哈哈!”陆铮哈哈一笑,道:“舅舅这话可是忒尖酸刻薄了啊,莫非是急着想回家了,行呢,我回去就给家里修书一封,家里太太奶奶们看咱们在这里受苦受罪,赶明儿就招我们回去了,以后打死再不来扬州,不仅咱们不来,家里的哥儿、姐儿们都不来,舅舅说是不是?” 齐彪打了一个酒嗝,他虽然有了几分醉意,可是脑子并不糊涂,一听陆铮这话有些不对,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嘴唇掀动,道:“三少爷,那可难……” 他说到“难”字,便觉得鼻端嗅到一缕淡淡的幽香,又觉得眼前有人影晃动,一抬头,才看到眼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几个丫头。 两个小丫头年龄约莫十一二岁,一人手中打着一盏灯盏,中间的大丫头那气派可了不得,细挑身子,瓜子脸儿,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坎肩儿,下身是白绫细褶儿裙子,星眼微饧,香腮带赤,杏眼挑眉,寒气逼人。 “哎呀!”齐彪吓得一跳,惊出一身冷汗,看这大丫头的装束可不同平凡,是张府一等大丫头的派头,必然是张家太太身边伺候或者是张家少爷的屋里人,他支吾了一下,忙道:“姑娘有礼了!” “好个奴才,半夜溜出去偷酒喝,还怂恿主子嚼舌根子搬弄是非,回头我告诉二奶奶,看她不扒你的皮!现在这西院谁管事的?明天让梁实家的封了这西角门,看你这奴才还能折腾?”女孩大声道,看她的模样,傲娇得很。 她表面上是在骂齐彪,眼睛却盯着陆铮,一张嘴利索泼辣,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齐彪被骂得冷汗直冒,酒早就醒了,根本不敢回嘴,陆铮却淡淡一笑,道: “姑娘不露身份,我却还是知道你的,这春寒料峭,姑娘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露寒来这偏僻之地,就只为惩罚一偷酒喝的奴才?莫不是看到这西园芭蕉叶儿枯了,鸟屎味儿浓了,以为这里便是人迹罕至,哪曾想有我主仆住这里,倘若我们只是碍了眼倒也不算是了不得的大事。倘若我们主仆坏了某些好事,那便是天大的罪过。 这不赶明儿就要去禀告二奶奶了,你那二奶奶我得叫一声二嫂子,你说这二嫂子是真要来扒小叔子的皮么?” “啊……” 陆铮这话一说,女孩一下懵了,旋即她便是满脸胀红,气得浑身都发抖。 她叫影儿,是张家老祖宗老太太房里的大丫头,今天二房浩哥儿生病了,发烧得厉害,满嘴胡话,老太太急得团团转,这不那边院子里都乱成了一团。影儿从西角门这边走,是送一品堂的柳大夫顺带着给浩哥儿捎药回来煎服。 没想到就在这西角门,她竟然听到陆铮和齐彪主仆二人大放厥词,说张家吃的是猪食儿,住的是漏屋土房,还说什么扬州比江宁大大不如,这她哪里能听下去? 她站出来本来想狠狠的给陆铮主仆一个教训,没想到陆铮竟然倒打一耙,对自己说过的话绝口不提,反倒说她晚上来这偏僻之地是别有目的,大户人家,丫鬟夜会情郎的事情比比皆是,张家作为扬州首富之家,家里发生类似事件定然也不新鲜。 可是这毕竟是丑事,任何一个姑娘被人说了这等事儿,那面上哪里挂得住?影儿直接就炸锅了: “你……你……胡说八道,你……你……” “我说什么了?怎么就胡说八道了?你这丫头,今天你倒说清楚了,我刚才哪一句话是胡说八道?你倘说不定清楚,明天你我就去二嫂子那里去说,成是不成?”陆铮道。 影儿更是懵了,她仔细品了品陆铮刚才的话,这话就是似是而非,含沙射影,陆铮的意思的确就是那样的意思,可是仔细咬文嚼字,却发现陆铮还真的什么都没说。 影儿一个大姑娘家,总不能非得把陆铮的话往那方面解读,那不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抹狗屎么? “行了,看你呆头呆脑的,我也不稀得深究你的破事儿,你就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大晚上的进出西角门所为何事?”陆铮道。 “我……我叫影儿,今日个浩哥儿生病了,老太太打发我去一品堂捎药……”影儿红着脸道,把她进出西角门的事儿说得清清楚楚,看她那模样,哪里还有刚才傲娇的气焰,解释清楚了,还生怕陆铮不信,又补充道:“一品堂就在西大街,从西角门出来转两个弯儿就到了,不信您可以走走!” 陆铮摆摆手道:“我就不走了,你既然是去取药的,那是能耽搁的事儿么?浩哥儿可是老太太和太太们心头的肉,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回头太太奶奶们倘若知道你取药在我这里耽误了这么久,只怕把你的皮也要给扒了吧?” “去吧,去吧!麻溜的,别误事儿啊!” 陆铮冲着影儿挥了挥手,然后冲着齐彪道:“舅舅,咱也回家了,今天总算酒足饭饱了,就是那床搁身子,今天晚上只要不下雨来个雨夜屋漏,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陆铮领着齐彪,大摇大摆的进了西角院,影儿还在发懵。 半晌,她回过神来,两个掌灯的小丫头却在窃笑,影儿杏眼一瞪,道:“两个小蹄子,你们笑什么笑?” “影儿姐,你是不是被这陆家少爷风采所折服了?平日个的伶牙俐齿怎么就一点也排不上用场了哦,这要是让屋里的姐妹们知道了,可有得笑了!” “谁敢乱嚼舌根子,我割了谁的舌头!”影儿怒声道,旋即她换做一副苦脸,道:“我的两位好妹妹,这事儿可不能乱说,坏了我的名是小事儿,可这陆家的少爷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传到了老爷、太太们的耳朵里面,那可就要把天给捅破了,你们说是也不是?” 两个小丫头年龄不过十一二岁,不太经事儿,听影儿说得这么郑重,也都不敢再造次,连忙郑重点头。 搞定了两个小丫头,影儿这一路回老太太的住处,忍不住跳脚暗呼上当。 本来是她去挑人家毛病的,回头成了陆铮放她一马了,不都说这陆家的少爷是个呆子痴货么?这世上还有这边尖刻狡猾的痴货? 第003章 炸开了锅!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张家老太太院子里大清早就挤满了人。 张家老太太便是张榕内室,年逾七旬,张榕在京为官,扬州老家便是老太太当家。张榕生三子,分别为张承东,张承西和张承北。 三子中大房承东掌管着家族的大部分生意,二房承西跟在老父身边侍奉,捐了一个国子监监生的功名,掌管的却是张家北方的生意,唯有三房承北一心走科举的路子,但只有秀才功名,三次乡试落第依旧不死心,还在苦读,张榕对其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张榕下一代没有好的读书苗子,便寄希望在第三代。 张家三代中,大房张承东生两子张蔷和张敬,皆是浪荡公子哥儿的做派,走马斗鸡是一把好手,读书作文则是完全不会,歆德十五年,张蔷上元夜和一帮狐朋狗友在瘦西湖上花天酒地后因为征伐太过,竟然在怡红院某花魁的床榻上一口气没转过来,一命呜呼,闹出了天大的笑话。 张蔷没了,张敬倒是改邪归正了,却是年岁大了,失了童子功夫,要走通读书的路子哪里还有希望? 因而张家第三代,希望都在张承西和张承北的几个儿子身上,昨日生病的浩哥儿便是张承西的儿子张浩然,年不过十六岁,已经有童生功名,而且能文善诗,又兼是一表人才,老太太最是疼爱。 张浩然的住处就置在老太太的院子里面,十个大丫头,四个婆子,两个奶妈伺候着,张家谁都知道张浩然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浩哥儿倘若有个什么头昏眼花,整个张家就都难得安生。 影儿今天起了一个大早,伺候老太太梳洗装扮,浩哥儿身边的丫头清瑶来报说哥儿的热已经褪了,病已然大好,吵着要去学堂呢。 影儿立刻转禀老太太,老人家心情舒坦,道:“今儿个我看这天气就知道哥儿的病定然是好了!大病初愈,上学就免了,哥儿是个执拗性子,你去让宝仪、惜君过来,有几个姐妹陪着他,不去学堂也就不烦闷了。” 影儿道:“太太、奶奶们还有姑娘们早就来了呢,都在院子里候着,就等老太太您过去了!” 张母一听人都来了,更是高兴,出了院子,张承东等三房太太,张家三代的一众少奶奶,还有张家三房的姑娘张宝仪,张惜君等纷纷过来请安。 张母道:“行了,行了,今儿个咱们就不立规矩了。浩哥儿大病痊愈,这是上天赐恩,花姐儿你去清虚观再添二十两香火银子去,宝仪,惜君今天就多陪在哥儿身边,别让他闷着了,也别让他乏着了。 不瞒人说,我这心里总还有些七上八下,前日刘道婆过来算了一卦,说我们府上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浩哥儿这一场病是好了,可另外这一波又从哪里起喔!” 张母这话一说,全场雅雀无声,一帮太太、奶奶姑娘们都不敢吱声了,大太太张承东的正妻顾夫人道:“母亲您别忧心,刘道婆的卦也并非次次都应验的,浩哥儿这病好了,还哪里会有什么波澜?” “咯咯!”顾夫人话刚刚落音,人群中款款走出一头戴金丝髻,身穿大红比甲,下着翡翠叠花洋驺裙的少||妇,看她身段窈窕,举止贵气,极具风情: “老太太,大太太,您二位都别忧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其实没有错,只是浩哥儿这已经是第二波了,那第一波早就过了。太太、奶奶们都不记得姑奶奶家来寄住入学的铮哥儿了么?浩哥儿之前不就是他生了一场疯癫大病么? 昨日我听人禀报,说这哥儿竟然也大好了,还登山观景,晚上还偷偷溜出了府下馆子打牙祭。老太太,您说说,这是不是就是那一波?” “哎呦!”张母一拍手,大喜道:“我怎么把这一茬给忘记了?不错,不错,这事儿我知道,前几天花姐儿你还提过呢,这一下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了,陆家的铮哥儿既然入了我们张府,那就是我们府上的后辈,他命中有此一劫,恰又和我们张府这一劫契合,卦象应验了呢!” 张母心情一好,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立刻便有人顺着张母的话说,惹得张母更是笑声连连。 唯有影儿心中有些不安,昨天陆铮出去喝酒回来她碰到了,可是花二奶奶又是怎么知道的?会不会是两个小丫头暗地里给二奶奶说了一些什么? 一念及此她就有了心思,那风情少|妇恰是大房张敬娶的老婆,府上都叫二奶奶,她名字叫花寒筠,是常州府豪门大族花家的女儿,为人最是精明,行事利落老辣,老太太和太太都宠着她,家里外宅的事情她管了一多半。家里内内外外的丫头们就没有不怕她的。 “影儿丫头,莫非你是有什么心思不成?我看你心不在焉的?”冷不丁,一个声音响起,影儿心中一惊,扭头一看却是大姑娘张宝仪。 家里的姑娘张宝仪和影儿关系最好,性情契合,张宝仪这一问,倒是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影儿心中一下就慌了,看到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一咬牙,道:“老太太,大太太,三太太,各位奶奶,提到这个陆少爷,昨日老太太不是让我去一品堂给浩哥儿捎药么? 我从西角门回来的时候,你们道怎么着?我迎头就碰见了他们这一对主仆。 那铮哥儿的一张嘴,说出的话能把人活活的气死……” 影儿当即便把昨天和陆铮见面的情形当着众人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陆铮说张家吃的都是豆腐青菜,糙米糟糠,住的都是断壁残垣,漏屋土宅,又说扬州府比不上江宁府等等,她这番话一说,整个院子里变得像一窝蜂一样。 大太太顾夫人将手中的汝窑茶盏往桌子上狠狠的一摔,勃然道:“养不熟的小白眼儿狼,他这还嫌弃咱们张家了?一个丫鬟生的庶子,在陆家还算是上大人不成?说出这等话来,这是要辱我张家门楣么?” 张母眉头深皱,抬眼看向花寒筠,道:“花姐儿,你是最明事理的,你说说……” 花寒筠为人最是机灵聪慧,眼看张母那阴翳的脸色,她知道老太太是动了肝火了,当即哪里还敢嬉皮笑脸,连忙盈盈上前,二话不说,“噗通”跪下,眼泪哗啦啦的流,道: “老太太,这天杀的陆哥儿纵然是受了什么委屈,他为啥不让太太和老太太替他做主?说他是陆家来的,可来了这些日子,晨昏定省也从不见他,太太们、奶奶们都忙着各家的事情,难不成还要太太们天天自个儿找着去嘘寒问暖?他们陆家恐怕也没这等长幼颠倒的规矩吧?” 张母盯着花寒筠,怒气不减,龙头拐杖往地上狠狠的顿了顿,道:“花姐儿你别扯那些东西,我就问一句西园谁主事?陆哥儿身边是哪些人在伺候?” 张母令下,院子里立刻乱成一团,花寒筠连忙吩咐身边的丫头翠红传话,一会儿工夫,主事西园的梁实家的,侍奉陆铮起居的柳老婆子,另外还有两个小丫鬟名字叫麝香,杏雨,年龄不过十一二岁,也一并过来,都齐齐跪在了老太太面前。 张母指着梁实家的鼻子道:“让你管着西园,你却把老张家的脸都丢尽了!那陆家哥儿天天就吃糙米糟糠,住漏屋土宅,晚上睡觉还要上香祈求别有夜雨落下。 我扬州张家就破落到这步田地了么?陆家来的哥儿来我张家客居,就只有糙米糟糠吃?只有漏屋土宅住? 还有那院里芭蕉枯了,鸟屎留香,你们听听……人家这遣词造句,这一封家书倘若寄到了江宁,你们姑奶奶在江宁陆家恐怕臊都要臊死吧?” “梁实家的拖出去杖二十,罚半年月钱。柳老婆子年岁大了,养老去吧,谁调养的两个丫头呀?打发到庄子上去,生黄瓜似的留在宅子里,哪里能伺候人?” 张母几句话落,梁实家的,柳老婆子等人脸色“唰”苍白,两个小丫头则是瞪大眼睛,吓得泪珠儿就在眼眶里面滚,相比梁实家的还有柳老婆子知悉内情,她们两个完全就是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花二奶奶让他们顶包,可是顶谁的包,是什么事儿她们完全不知道,老太太一句话将他们发配到了庄子上,那以后吃顿饱饭都难了,更别说活得体面了。 花寒筠在旁边使劲给两人使眼色,顾夫人在一旁看不过眼,道:“母亲,两个小丫头年岁不过十一二岁,想来哪里懂什么事儿哦,定然是听了老婆子的话了,倒不如让他们去我房里侍奉着,我让人细心再调教一番……” “承东家的,我今天就是要立个规矩,影儿,你去把那陆哥儿请过来,就说我老太太知晓他的病好了,想见见他,快去吧!”老太太打断了顾夫人的话,影儿在一旁早已经吓傻了。 她万万没料到她的几句话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出来,作为老太太身边的贴身丫头,她的心思平常是极其玲珑的,可是今天却鬼使神差晕了头,这一下把人都得罪了,他这个大丫头以后怎么在张府自处啊! “这个杀千刀的尖刻狡猾痴货,又上了他的当了。” 第004章 二奶奶的心机 老太太是最好面子的,影儿把陆铮和齐彪酒后说的数落张家的话当众说出来,老太太面子上能挂得住? 老祖宗一动肝火,全家上下哪里有安宁,等影儿回过神来一切都迟了,她平常其实很聪明伶俐,但是毕竟是丫头,最看重的还是名节,昨日陆铮含沙射影说她半夜三更去西园是别有目,她心中就一直有芥蒂呢! 今天花二奶奶又说陆铮主仆昨天溜出去喝酒下馆子的事情,她心中一下慌了,二奶奶的本事全府内外谁不知道?影儿只当是两个小丫头背着她到花寒筠那边嚼了舌头,虽然她和陆铮之间啥都没有,但是黑灯瞎火的,又是在偏僻之地,两人说了那么多话,陆铮还说了那么多浑话,这只要稍微嚼舌根子,哪里能说得清楚明白? 就在她惊恐的时候,张宝仪冷不丁的一声喊,更让她慌了神。她当时根本就没有仔细想,心中只是记恨陆铮,想着要在老太太,太太们面前告这小子一状,便把昨天的事儿说了,她目的还是想给自己避嫌呢!说一千,道一万,她是被陆铮的浑话给扰乱了心神,要不哪里会犯这样的浑,后悔莫及了! “哎呦,影儿丫头,老太太身边哪里离得了你哦!这陆哥儿的脾气啊,只怕一个丫头去也顶不上什么用,万一言语有冲撞被骂回来,那更是没脸没皮的了! 老祖宗,还是我亲自跑一趟,想来这哥儿虽然没规矩,浑得厉害,但我这个二嫂子的面儿应该还是能顶一点用的,翠红,你在前面领路,我们一起去瞧瞧陆哥儿去!”花寒筠道。 从张母院子里出来,花寒筠一张脸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翠红跟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梁实家的在外面挨着板子,正喊得撕心裂肺,花寒筠凑过去,抬手就给打板子的两个丫头一人一个耳光:“你们这是要让老祖宗听声么?还嫌老祖宗心头的火不够旺是不是?” 两个丫头见二奶奶这副模样,吓得哪里敢说话?手下的板子也不敢多打了,胡乱应付了几下,将数凑齐了,立刻便有两个婆子过来将梁实家的搀扶着去敷药。 “这个天杀的铮哥儿,不都说他就是个呆头鹅,痴头虫么?又呆又痴的,那又是咋惹上影儿的?莫不是影儿今天也染上失心疯了,非得要把天给捅破喽?”花寒筠抱怨道。 她人生得极美,性格却是火辣急躁得很,真就是个性如烈火。 “翠红,你是怎么了?步子都迈不动了么?让你在前面带路呢!”花寒筠说话间,扭头就要冲着丫头翠红发火。 她这一扭头,整个人一下愣住了,就在老太太院子的门口,一个少年规规矩矩的站着,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看这少年的模样周正,只是身形瘦小,皮肤有些黑,穿着直缀长衫,却又有一股读书人的气质,花寒筠刚才从门中走出来,竟然没有看到旁边站着一个大活人。 还好翠红发现了,她站住了脚步却拿不准这少年究竟是不是陆铮。 陆铮进入张府之后,除了老太太和大太太象征性的见了他一次之外,其他的太太、奶奶根本就把这事儿当成一回事。姑奶奶从陆家把庶子打发回娘家,其用意为何,那还用说么? 花寒筠管着家,听底下人说这小子又痴又呆,还是个病秧子,心中就更没把这事儿放心上。姑奶奶看不顺眼的,那就安置一个地方,然后让其自生自灭呗! 张家作为扬州首富之家,陆铮在这里寄居,月钱、丫鬟那也是有的,这毕竟关乎的是一个家族的体面嘛!可是这些东西都只存在于账面上,哪里会落到实处? 陆铮一个月月钱按照府中少爷的例给的是二十两白银,四个丫头,两个婆子,一等丫头一月一两银子,二等丫头一月五厘银子,还有年节的各种吃食费用,四季裁布制衣的用度,这账面上哪里少得了? 陆铮自然没有得到这些,东西又从家里账上支取了,这些银钱好处让谁得去了呢? 花寒筠做梦都没想到这个事儿会闹成这个样子,她心中还觉得有冤屈呢,老太太估计也是恨透了这个陆哥儿,可是张家体面毕竟是第一位的。 堂堂扬州府首富张家,被陆家小哥儿说成成天吃糙米糟糠,住漏雨土房,老太太脸上哪里挂得住哦。 “可是铮哥儿么?”花寒筠盯着少年,道。 白衫少年正是陆铮,他也没料到昨天才埋下一颗钉子,今天就捅破了窟窿。他一大早起来不过是想过张家老太太这边问个安呢,古人规矩多,其中晨昏定省便是头等规矩。 所谓晨昏定省,就是早上起来要去给父母长辈问安,晚上睡觉之前也要去给父母长辈问安,要等父母先睡下之后方能休息。 陆铮住在张家父母长辈都不在身边,张家的一众长辈已经免了他的规矩,毕竟大家彼此没有血缘关系,有什么必要天天见面?见多了彼此还心烦呢! 但是今天陆铮过张老太太这边却是因为他大病痊愈,这种情况向老太太问一声安是很妥当的。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老太太这里大早上就乱成了一锅粥,他站在院子外面已经大致听清了里面的情况,心中觉得舒坦得很。 影儿这丫鬟,陆铮还真料中了,埋下钉子一个晚上,立刻收到了奇效。 花寒筠叫出陆铮的名字,陆铮也打量她。 迎着陆铮的目光,两人四目对视,花寒筠脸不由得一红。陆铮可是现代人,看到了美女眼放绿光是不用收敛的,可这样的眼神放在古代就太唐突了。 花寒筠就算性格泼辣大胆,也大感吃不消,还好陆铮年龄还小,脸上稚气未褪干净,要不然场面会更尴尬。 陆铮盯着花寒筠看了好大一会儿,道:“我看姐姐光彩照人,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下凡,莫不就是享誉扬州城,大名鼎鼎的花二嫂子么?” “呃……”陆铮这句话一说,花寒筠脸更红,她“啐”了一口,道:“小小年纪,张口就是浑话,也不知跟谁学的。一张嘴跟抹了蜜似的,以后也不知道哪家姑娘会栽在你这张嘴上。” 花寒筠说完,伸出纤纤手指,冲着陆铮的额头轻点一下,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其实她心中恨不得一指头将陆铮给摁死,偏偏笑容更是热情,道:“好哥儿,老祖宗可挂着你呢,二嫂子正要去寻你。听说你生了病,在家里吃不好,睡得也不好,你倒是说说,哪个天杀的让你受了委屈,二嫂子替你做主。 你现在跟我去见老太太,可不许让老祖宗为这些许小事儿动气,要不然老人家年纪大了,气坏了身子,惹出了滔天祸事,谁承受得起?” 陆铮听着花寒筠的话,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却快速往后躲,摆手道: “花二嫂子,那我可不敢触老太太的霉头了,万一有个什么差错,我便是天大的罪过。今天老太太不舒心,我明天再来请安!” 陆铮说完,转身就要走,花寒筠哪里敢放他走,慌忙抓住了陆铮的衣袖,道: “好哥儿,你可不能走,老太太挂着你才让我叫你,你倘若走了,老太太还不知怎么伤心呢!” 陆铮被花寒筠抓住衣袖,两人的距离一下就近了,他仔细一瞅花寒筠的模样,真是个面若银盆,眼同水杏,他心头不由得一荡,心想这样的美女莫非就是后世人们常说的“心机”婊? 倘若是一般人,遇到花寒筠这等姿态肯定心都化了,陆铮当然不是一般人,他上辈子心机婊见得多了,花寒筠这一套对他完全无效,他盯着花寒筠,一字一句的道: “二嫂子,老太太倘若真问起我的起居生活,我如何回答?一味哄着老人家,那是撒谎违心,不是君子所为。倘若照实说了,伤了老太太的心是一方面,坏了张家的颜面那更是莫大的罪过了,嫂子说是不是?” 花寒筠手不由得一下僵住,她深深的看了陆铮一眼,竟然无法判断陆铮是真痴呆,脑子里只有一根筋还是在向她叫板,后面一个念头只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她立刻便想陆铮年龄不过十四岁呢,浩哥儿十六岁了还天天喜欢厮混在脂粉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就有这等机心? 花寒筠迟疑之间,陆铮又挣脱了她的手,转身就要跑。 花寒筠脑子里一时哪里想得清楚,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不能让陆铮跑了,一念及此,她一咬银牙,从秀囊中取出一张银票,也来不及看上面的面额,一手塞在陆铮的手心里,然后用双手拉着陆铮,哀求道: “陆哥儿啊,就算二嫂子我求你了,快跟二嫂子进去见老太太吧。再不进去,咱们张家的天就要塌了,这点银子是嫂子的一点小意思。回头嫂子让人给你把院子归置满意,把那几个不识相的厨子给统统扫地出门,再给你安排四个大丫头伺候着,月钱银子一分不少你的,好不好?” 第005章 面子观念害死人! 花寒筠塞给陆铮一张银票,陆铮瞟了一眼竟然有一百两之多,他吃惊之余对花寒筠的要求当然就不会再拒绝了。 陆铮“勉为其难”的答应花寒筠的要求,两人进到老太太的院子里面,花寒筠这才抽出功夫清点自己秀囊中的银票,这一点她差点没晕过去。 她秀囊中放的银票都是十两、二十两的小票,唯独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是东府管事崔大家的今早才送来的采买丫头,置办乐器行头剩下的结余,那么多银票,她随后抓一张,无巧不巧就抓到了这张最大的。 银票已经塞到了陆铮的手里,肉包子打狗哪里还能要回来?她心口一阵肉疼,再看陆铮那真就是面目可憎了。 她咬碎了银牙,心中盘算道:“这小猴子,姑奶奶还治不了你了?老太太这边应付过去了,回头看我不收拾你。” 花寒筠管着张家后宅,收拾人的本领高得很,三房的少爷和小姐们她不敢造次,可是张家那么大,东府,西府还有另外的旁支,倘若谁惹恼了他,她扣了月钱不发,或者在丫鬟小厮身上掺沙子,再狠一点在饮食起居上动点歪脑筋,谁能吃得消? 她花二奶奶在张家的威信就是靠这些手段赚来的呢!她今天恨透了陆铮,心中就忍不住要盘算对付陆铮的法子。 张母的院子里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了陆铮的身上。 看陆铮那瘦弱的身形,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刁钻奸猾的家伙,可今天的祸事都是他惹出来的呢! 大太太顾夫人轻轻的哼了一声,陆铮却已经快步走过来,他规规矩矩的给老太太行礼,然后给顾夫人还有张承北的正室林夫人行礼,道:“老祖宗,大舅母,三舅母,各位姨娘,铮哥儿给你们请安了。前些日子我犯了病,脑子一直昏昏沉沉,从昨天开始,才觉得脑子清明,今天起床觉得大好了,担心老祖宗舅母们惦记,便过来给长辈们请安问好。” 陆铮的举动自然潇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有丝毫的拘谨,这言谈举止和他初次来张家判若两人。 陆铮的前身因为在陆家是庶子,从小饱受欺凌,骨子里自卑得很。被流放到张家之后,心灰意冷之余,内心的恐惧无法掩饰。第一次见老太太和三房太太的时候,舌头根子转不过弯来,语无伦次。 再看其形容瘦弱,双眼泛贼光,自然就是猥琐小气的模样,哪里入得了太太们的法眼? 所以张家从张母一直到普通的仆从丫鬟,都没把陆铮当回事儿呢。大部分人包括老太太今天还是第二次见陆铮,这一见面,却是和第一次大为不同了。 张母上前几步,脸上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伸手抓住陆铮的小胳膊,道:“好哥儿,你大病一场之后,人精神了,脸脑袋似乎也开窍了。哎,听说你生病,老婆子我这心中也是忧心不已,想着我们张陆两家本是一体,世代交好,你母亲送你过来对你寄予厚望。倘若在扬州有什么三长两短,外祖母我怎么给你母亲交代? 今日个看你大好了,我心里一块大石头才终于放下。” 她顿了顿,又道:“陆哥儿,来我张家已经一月有余了,吃住可还好?有什么委屈跟外祖母说说,我给你做主!” 陆铮看着面前的慈祥老人,心想相信你才怪呢!大户人家的人,果然个个都城府极深。 陆铮和张母距离近,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张母对他的不喜甚至是厌恶,然而偏偏在面上,人家做得滴水不漏,有这一手功夫,难怪张母能管这么大一个家。 不过,陆铮何许人也?他现在两世为人,前世他在官场厮混,不知经历过多少尔虞我诈,老婆子这点阵仗在他看来还真就是毛毛雨。 他嘻嘻一笑,很自然的道:“回禀老祖宗,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水土不服。身子不好了,吃海珍海味也吃不好,睡龙塌凤鸾也睡不香了。身子好了,吃糙米糟糠也吃得香,睡漏屋土宅也睡得香,老祖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母的笑容不由得一僵,周围的太太和奶奶们一颗心一下扯到了半空中,陆哥儿这小子,年纪不大,可是说话老辣得很啊。说是一切都好,可偏偏又要提糙米糟糠,漏屋土宅,他这分明是要刺激老祖宗呢。 顾夫人眉头一挑,道:“陆哥儿,你说这糙米糟糠,漏屋土宅又有什么指向?你的生活起居,老太太可是亲自过问的,伺候你的丫鬟婆子,该给的月钱银子,年节的衣饰剪裁,都是比照家里的哥儿们来的。只是你这一病去了大半个月,诸般安置还没有来得及,又因为你在病中,身边人换了更是水土不服,长辈的这番苦心你能理解?” 陆铮连连点头,道:“大舅母说得对,张家家大业大,老祖宗管着数千上万人的吃喝拉撒,就算有些出入晚辈哪里敢怪老祖宗的不是?在我们陆家,出几个天杀的大胆奴才也是常有的事儿。 管事的奴才克扣丫头们的月钱出去放印子钱,偏房的丫头被抽了卖到了府外,吃穿用度还在家里的账薄上挂着吃空饷,还有安排厨房故意做糙米糟糠糟践人,在院子里种死芭蕉,堆置狗屎鸟屎,反正就是要做贱人,恶奴欺主的事儿都不鲜见呢!” 陆铮这话出口,全场陷入死寂,所有人都作声不得,花寒筠站在陆铮身后,吓得手脚都忍不住发抖。 陆铮说这席话就好像专门针对她说的,只不过换了一个奴才的幌子,花寒筠就弄不明白,陆铮小小年纪,是哪里懂这么些门道的?莫非其背后还有人教唆不成? “我的天,这些事儿真要捅破了,那天就捅破了!张家这个家还能管么?” 关键时刻,花寒筠“咯咯”一笑,道:“陆哥儿,你道今天老太太让你过来是为什么?就是挂着你的吃穿用度呢!你病刚刚好,老祖宗就怕你吃不好,睡不香,水土不服。 老祖宗说了,再给你添两个大丫头,添两个趁手的婆子伺候,我都已经安排下去了。影儿,你过来把对牌拿去,去崔大那里把陆哥儿的月钱银子支了,再多支一端凤尾罗,一匹锦布。另外再找翠红支二十两银子,当是我这个二嫂子送给哥儿买吃食儿补身子的。” 花寒筠心在滴血,可是行事却是干净利落,这一番安排滴水不漏,任由谁也挑不出半分不是出来。 老太太瞥了花寒筠一眼,道:“我也添二十两!” 老太太添了二十两,张承东家的顾夫人,张承北家的林夫人自然也要添二十两,张承西和夫人都在京里住,在老祖宗身边伺候的只有一个马姨娘,马姨娘则又添了十两。 还有张承东的侧室,张承北的侧室,也有添三五两的,场景就像是在搞募捐一样,凑起来的银子超过了百两,陆铮看到这一幕场景,只觉得荒唐滑稽到极点。 古往今来,面子观念真就害死人,看这帮太太、奶奶们,估计没有一个人对陆铮有好感,尤其是花寒筠,估计恨不得吃陆铮的肉。可是大家面子上却谁也不表露出来,反倒是赛着给陆铮添钱,好似真怕陆铮钱不够用,吃不好,睡不好似的。 陆铮心中清楚,今天把张家的老祖宗以及这帮太太、奶奶们得罪狠了,不过他不怎么在意,他的身份注定了不可能和张家有搞好关系的可能,与其这样,陆铮完全没有必要委屈自己,能搞到手的银子绝不能含糊,有了银子不为生计担忧了,才好开始下一步的计划。 一通忙活完毕,陆铮从老太太院子里满载而归,留下张母等一众人像是刚吃了一顿苍蝇一样恶心。 送了钱,送了人,面子护住了,可心里糟心啊,张母尤其如此。 陆铮是她女儿张夫人安排到张府来的,母女连心,女儿这个安排背后是什么意思她哪里能不清楚的?可是陆铮偏偏命大得很,得了这么一场疯病也死不掉。 现在张母还得给陆铮送钱送人,维护张家的面子,陆家是公候之家,是真正的诗礼簪缨之家,一个庶子都这么厉害呢! 闷了一会儿,门口的丫头报说浩哥儿过来请安了,老太太这才缓过劲来,重新换了一副笑脸。 张浩然名不虚传,年方十六,面如冠玉,目如点漆,穿着一袭白色长袍,好一股书生意气。他身后,弟弟张唐,还有三房的堂弟张珍以及张维都一并过来给老祖宗请安。 看到了自家哥儿一个个一表人才,精神抖擞,老太太一扫郁闷的心情,将张浩然搂在身旁,道: “哥儿们,我张氏一门当以诗书传家为傲,不要学那些公候之族,只靠着荫祖宗积下的功德立世。有道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浩哥儿是读书的好苗子,唐哥儿,珍哥儿你们也要努力,给祖母多考几个举人、进士出来,光耀我张氏门楣!” 第006章 惊动全家! 张浩然年纪不大,才学却已经登堂入室,去年春闱下场,过了县试、府试两关,虽然院氏功亏一篑没能登榜,但是年纪轻轻,就有了童生的出身,也是前途无量的。 张浩然现在就读于扬州四大书院之一的观山书院,师从扬州名儒桂亮,有了桂亮弟子这个身份,一个秀才的功名没有悬念,唾手可得。张家老太太将张浩然视作命根子,除了张浩然乖巧伶俐之外,就是因为张浩然是张家后辈中读书的种子。 “老祖宗,您放心,那陆家小儿惹了您生气,给您添了堵,回头我在‘咏春’诗会给您夺个魁首回来,给您消消气好不好?”张浩然大声道,言语中说不出的自信骄傲。 张母一听这话,更是大喜,赞道:“浩哥儿有雄心,好!好!真是我家的千里驹啊。” 其时,张宝仪,张惜君,张柔云等几个姑娘也都进来给张母请安。 张母看到儿孙满堂的局面,心情愈发舒展,道:“外面很多不明道理的人污我张家是商贾之家,殊不知我张家才是真正的诗礼簪缨之族。看看我这一群儿孙,个个都是好儿孙。 再看那陆家铮哥儿,年纪轻轻不学无术,正路不走,偏那奸诈长舌,伶牙俐齿的下贱本事却是学了不少。哪里比得上我的孙儿?行了,丫头们,哥儿们,你们的心意祖母都知道了。 祖母才不生气呢!陆家的哥儿来我张家住着,吃穿用度咱们张家还能委屈他?但是这读书的事儿,那是上天注定的,不是读书的苗子,就算是花万金,走千山,那也只能是个蠢货夯货呢!” 张母这一说,周围围拢过来拍马屁的人更多,大家一下找到了张母的爽点,一个个把张浩然吹得捧上了天,而把陆铮贬低成了烂泥,这一番吹捧,张母果然乐得笑开了花。 那种感觉就好像用陆铮和张浩然一比较,张浩然胜了,那整个张家都盖过了江宁陆家一头似的,这种阿q式的精神胜利逻辑,给人的精神鼓舞还真不能小觑。 先前沉闷的院子里,现在充满了欢声笑语,遗憾的是二奶奶花寒筠,还有大太太顾夫人不在,要不然,话题会更多,更加的热闹。 就在院子里最热闹的时候,忽然众人听到“哇!”一声,却是女子的哭声。 院子里一静,张浩然双目倏然瞪大,惊呼一声,道:“哎呦,是影儿哦,你这是怎么了?我的天,告诉我是哪个天杀的欺负了你,爷帮你出气去。” “影儿姐,影儿姐!”紧随张浩然之后,张唐,张珍和张维都凑了过来,一个个无不义愤填膺。 影儿是张母身边的大丫头,不仅模样生得一等一的标致,和家里哥儿们、姐儿们接触得也是最多的,关系自然也最亲近,张浩然就对影儿喜欢得成痴,不知央了老祖宗多少次,要把影儿要到他房里去,老祖宗都没应允。 “影儿,有话好好说,老祖宗在这里给你做主呢!”张宝仪凑过去,揽住影儿的腰,她和影儿最是亲厚,两人虽是主仆,关系却胜似姐妹。 两人年龄相若,性情相投,爱好相似,虽都是女子,却都好读书作诗,都一样恨不是男儿身。 张宝仪眼见影儿哭得厉害,一颗心慌了神,鼻子一酸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一通大乱,影儿终于被簇拥搀扶到了老祖宗张母的身前。 她秀目含泪,如梨花带雨,仰头看了一眼老祖宗,泪珠儿更是像珠帘子一般倾泻而出。 “噗通!”一声,她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叩头匍匐在地,哽咽道:“求老祖宗开恩,影儿愿意给老祖宗做牛做马,只求老祖宗别让影儿去伺候那天杀的陆家铮哥儿……” “啊……” 影儿这话说出口,全场懵x,所有人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影儿是何许人?她可是老太太身边的头号大丫头,在张家上下,她走到哪里,代表的都是老太太的意思,家里的一众少爷小姐可没把她当成丫鬟下人,亲厚得都如同姐妹一样。 张浩然为了要影儿,不知在老太太面前撒了多少泼,放了多少赖皮,一直都没得逞。现在老太太竟然要让影儿去伺候陆家的那腌臜货? 张浩然第一个不干了,他道:“老祖宗,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个烂了心肺的主事出的馊主意?影儿是老祖宗身边的贴身人儿,那陆家小子是什么东西?我浩哥儿都还没那份福气让影儿伺候,他那腌臜货也配?” 张浩然说完,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跟着张浩然后面,张唐,张珍和张维。他们年岁都还小,可是一个个火气都旺得很,和张浩然一样,影儿姐可是他们的梦中情人啊,平常对影儿姐他们是又爱又怕,晚上躺在床上幻想得最多的就是能和影儿姐一同睡那该多好啊。 现在影儿竟然要去伺候陆家的陆铮,就是那个姑奶奶家的庶子,一个憨货、蠢货、呆货,这哪里能行? 张宝仪和张惜君等几个姑娘则是哭出声来,尤其是张宝仪,从后面抱着影儿嚎头大哭。 哭过之后,所有人都抬头看着老祖宗,张母神色平静,古井无波,没有人从她脸上能看出她心中所想。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凑到影儿身边,用手摸了摸影儿黑缎子似的头发,道:“丫头啊,那是二奶奶安排你去的。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啊,我前句说要给那陆哥儿添两个大丫头,二奶奶后句就把对牌给了你,我能因为这事儿伤了二奶奶的脸? 去吧,去吧!我也乏了,年岁大了,身子骨儿一天不如一天了!” 张母说完,转身就进了内室,没有再回头。 影儿跪在地上,内心死灰一片,从花寒筠给她对牌让她支银子的时候她就觉得非常的不妙了,她过来找老祖宗本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而老祖宗现在这个态度让她彻底明白,事情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甭管她愿意与否,她都得去伺候那天杀的陆铮了。 世事无常,昨天她还可以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言辞犀利的批陆铮主仆出去喝酒,今天她就得去伺候陆铮去了。 她现在冷静想想,就觉得昨天陆铮说的那些话完全就是一个圈套,她硬是一头扎进了人家的圈套之中。 她回想自己的表现,只觉得完全不可思议,就像被人灌了迷魂汤一般,简直是鬼迷心窍。 她明知自己上了陆铮当,昨天就知道上当了,可今天继续上当,就因为她的上当,搞得今天全家上下太太和奶奶们跟着窝心,说起来这事儿能怪谁? “浩哥儿,唐哥儿,珍哥儿,大小姐,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那陆铮也不是三头六臂,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怪物。老太太要体面,二奶奶要面子,我影儿就去做他的丫头又有什么不可以?”影儿站起身来,抹掉了脸上的眼泪。 看她的模样,细挑的身子,瓜子脸蛋,肤若凝脂,固然是美艳之极,而那股倔强要强的气质,则更是让人心旌神驰。 张浩然死死的盯着影儿的脸颊,眼眶泛红,牙齿都要咬碎。 忽然,他一抬手,将一盅汝窑茶盏摔在地上,摔得粉碎,然后道:“我去找二嫂子去!为啥要这般做贱人。就算是真要抬举陆家那腌臜货,府里的丫头那么多,怎么非得就挑中的影儿去? 我想要影儿她们就是一千个不应允,那陆家的腌臜货哪一点比我强?却让影儿去伺候他?” 张浩然说着,一溜烟跑出院子,直奔大房的宅邸而去。 “我们也跟着去!”张唐等几个小哥儿也大声道,他们凑到影儿身边,道:“影儿姐,这事儿没完。真要二嫂子那边不松口,回头我们弄死那姓陆的去,他是个什么鬼,敢跟我们哥儿抢女人,找死!” 影儿一听这话,脸“唰”一下通红,忍不住“呸”了一口,道:“唐哥儿胡说八道,小小年纪,哪里学的这些羞人的话?快不许胡说八道!” 张唐不仅不恼,反而喜滋滋的道:“我就喜欢影儿姐喷我,你天天喷我一脸唾沫子我都觉得香,你先别急着去姓陆的那里,待我们去找了二嫂子之后再计较。” 几个公子哥儿跑得没踪影了,张宝仪道:“影儿,那陆铮是个什么东西!你放心,他倘若敢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我让他死在扬州,这一辈子也休想回江宁去! 哼,一个不学无术,大字都识不得几个的憨货蠢货,看着模样就让人生厌恶,这种人不好好整治,我心中的一口恶气出不了。” “哎呦,我的姑奶奶,您千万别乱来!就算影儿我求你了。今天的事儿都怪我,怪我上了那憨货的当。现在想来,是那姓陆的憨货故意给我下的套呢! 我简直是鬼迷心窍,一步步就踏入了他的圈套之中,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后悔莫及。今天的事情,让太太、奶奶们这般窝心,一切罪责都在我身上,二奶奶把我抽出来去伺候那憨货,原也该如此,没把我逐出家门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呢!” 第007章 处境改变! 关于陆铮的一场风波震动了整个张家。 张家的下人们可算长见识了,陆铮所住的西角院,小小院落里面挤了四十多个工匠,管家崔大亲自督工,小小的院子从外到内,全都修葺一新。 院子里三间抱厦换上了新的琉璃瓦,梁栋重新过漆,一色换成了雕镂新鲜花样的隔扇,屋里的床榻,桌椅,茶几,家具,书桌清一色全换新,院子里新种了芭蕉树,装点一新的左右回廊里面吊着一溜的鸟笼,鸟笼里面放的都是难得的仙禽异鸟。 几天的功夫,一座废弃的院子便整饬得规规整整,富丽堂皇,而且西角这一方的厨子也全换了,冷清的西角门仆从园丁增加了一倍。陆铮房里配了四个丫鬟,两个婆子,一应用度全部比照张家少爷和小姐。 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老祖宗身边的大丫头影儿竟然成了西角院的大丫头,成了陆铮的房里人。 就因为这事儿,张家只差没闹翻天。 二房浩哥儿带着一帮弟弟闹到了花二奶奶院子里,搅得花二奶奶的院子昼夜不宁,二爷张敬晚上都不敢回家,最后二奶奶哭到了大老爷那边,大老爷出面才将浩哥儿降住。 人是降住了,可是浩哥儿却犯了倔脾气,整天就窝在自己住的院子“琅嬛水榭”里面赌气,书院也不去了,急得老祖宗直跺脚,下人们对此很不解,不懂老祖宗这是要干什么。 张家上下谁不知道浩哥儿早就看中了影儿那丫头,他不止一次的找老祖宗要把影儿收到房里去,现在倒好,老祖宗不仅不遂他的意,反倒把影儿安置到了陆铮的房里,浩哥儿这还不急眼? 实际上不止是浩哥儿急眼了,张家的少爷都急眼了,就连张敬回到家里都把二奶奶臭骂了一顿,抱怨二奶奶把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那陆铮是什么货色?不过是姑奶奶扫地出门的痴货蠢货罢了,从江宁来了扬州,竟然还要抢浩哥儿看中的丫头? 不仅是哥儿们急眼,姑娘们也急眼,张宝仪,张惜君,张柔云几个姑娘天天带着了丫鬟仆从,几乎是堵在了西角院的门口,摆出的架势是不让陆铮出门,要逼着陆铮非得把影儿交出来他们才善罢甘休。 眼看闹得不成样子,大太太顾夫人出面把宝仪等几个姑娘禁足,请了家法,才把姑娘们的这一波怒火给压住。 只是这样一来,西角院彻底成了张府上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了,看着修葺一新的院子,瞧着大病痊愈,一扫以前猥琐颓废,小人得志的陆铮,大家心中就不爽,就觉得堵得慌。 而陆铮每天就在这种不好的气氛中,敌意的目光下,舒适惬意的生活着。 齐彪的心情更是大好,看着这修葺一新的院子,每天吃着厨房里精心烹制的美食,他就忍不住大赞三少爷厉害。 比起生活上的享受,他更是为陆铮的本事喝彩,生了一场大病,三少爷像换了一个人,言谈举止和以前判若两人,脑子里的主意更是让人折服赞叹。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听听三少爷这话说得,就是有那么一股子气势,听着就让人觉得提气呢。 齐彪心中盘算,下一步就是要安排三少爷入学,进了学堂,拜了老师,学了圣人的学问,然后考上秀才,中了举人,点了进士,再回到江宁去,看看谁敢小瞧喽? 不得不说,思维简单常常能很快给人带来正能量,就比如像齐彪这样,生活上有了小小改观,他便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陆铮却没有那么乐观,他这一次把张家上下得罪惨了,在扬州要想入学读书靠张家是绝对不可能的。 陆铮从江宁流被放逐到扬州,入学就只是个托词,同样,张家可以好吃好喝的把陆铮养着,却也有无数托词让陆铮入不了学,所以对陆铮来说,一切只是刚刚开始,以后需要斗争的地方还很多。 从这个院子走出去,面对就是扬州第一首富张家,但凡是眼睛能看到的人,都是敌人,这要是打架,陆铮分分钟就得被人干成肉泥。 所幸,这不是打架,陆铮想争取的事情还可以徐徐图之。但是他毕竟只有一个人,所以这条路还是有点困难的。 “司棋,又去取饭么?”陆铮从躺椅上坐起来,冲着手拎食篮的小丫鬟司棋招手。 他房里的四个丫头,除了一等丫头影儿之外,还有二等丫头司棋,小竹,话梅,司棋等三个丫头都是花寒筠在外面买回来调教的,不似影儿这样的家生子,对张家的归属感没那般强烈。 陆铮现在的这种境况,她们心中或许对这里的环境也并不满意,但是做事还是兢兢业业,对陆铮的态度也是恭恭敬敬的。 司棋年龄十四五岁,身材合中,面容白皙,皓齿明目,气质恬静。 “公子,您有什么吩咐么?”司棋乖巧的道。 “去到舅舅那里支几百钱,别空着手去,厨房里面上下要时时打点,去吧!”陆铮道。 司棋眨眨眼睛,沉吟了一下,道:“公子,我们的饭食是二奶奶亲自安排的,哪里需要使这些钱哦,天天使钱,惯坏了下人们的脾气,将来说不定还蹬鼻子上脸……” “你懂什么?厨房里的师傅辛苦劳累,每天要准备这么多饭食,我们吃得香喷喷的,怎么能忘记他们的辛苦和艰难?让你去支钱就去,使了钱跟师傅们可以说明白,告诉他们这就是一点辛苦劳累钱,图个大家心里舒坦,是不是?”陆铮道。 司棋不再说话,冲着陆铮行礼然后去找齐彪,陆铮则轻叹一声,他回想自己前世,就是这些小手段用得不够好,用少了。 人无千日好,今天张家碍于面子,花寒筠让厨房给陆铮开绿灯,保不齐哪一天这姑奶奶就要翻脸,陆铮让司棋做这些功夫,便是未雨绸缪。 不仅厨房这一边,还有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为人处世都是最深奥的学问,唯有处处用心,局面方可一点点的打开,陆铮现在的这般处境,更是如此。 第008章 贼心不死! 张家虽然是皇商之家,但是府邸宅院却极重风雅,无论是亭台楼阁抑或是花坛院落建造陈设无不匠心独具,生怕沾上一“庸”字或者一“俗”字。 张家内宅,每一处院落都有一个雅致的名字,比如浩哥儿张浩然的小院,名为“琅嬛水榭”,大姑娘张宝仪的小院,名为“荷香园”,而二奶奶花寒筠则住在“秋桂园”。 秋桂园,院内山石林立,嵯峨嶙峋,种着芭蕉,新嫩翠绿,桂花林中,仙鹤剔翎,上面是五间抱厦,一色都雕镂着新鲜花样的隔扇,正房大门上悬挂着金色的大匾,上面写着“秋桂园”三个字,龙飞凤舞,富贵气派。 花寒筠住在正房后院,从正房进门,经过两道碧纱厨,进来便可见一张宽大的填漆床,上面悬挂着大红撒花纱帐,花寒筠卸了妆饰,穿着粉红宽袖家常服,脱了靴,露出一双晶莹玉足,倚在床上,手中拿着一块丝帕,大丫头翠红小心翼翼的帮她糅肩捶腿伺候着。 其他的丫头婆子全都规规矩矩的立在外面,一个个低眉垂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二爷还没回来?” “奶奶,二爷今日出门就吩咐了,说是要去东城外的两个庄子走走,怕是今日个不一定回转得来,老爷和太太那边可都给递了话儿呢!”翠红乖巧的道。 花寒筠哼了一声,将手中的丝帕狠狠的一扔道:“就你这个小蹄子会替你二爷圆话,指不定这时候这天杀的就在瘦西湖或者新河画舫搂着那些个狐媚子浪蹄子喝花酒,找乐子呢! 真要去东城外庄子,不让崔大家的给套车?他这是骗鬼呢!” 花寒筠发怒了,外面的婆子和丫头们一个个都吓得脸色苍白,独翠红脸上笑容不减,道:“奶奶,您这里又打翻醋坛子了!哎,您也不想想,那瘦西湖和新河的画舫院子,那可都是销金窟呢! 爷是要面子的人,他出去可不比寻常找乐子的公子哥儿浪荡子,面子上可是张家的脸呢!随便哪个狐媚子浪蹄子哪能入得了二爷的法眼?所以二奶奶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去,二爷哪能不省得厉害?有二奶奶您管着家呢!现在府内府外谁不说二爷走上了正路,偏二奶奶您就是多心……” 花寒筠面容稍霁,眉宇也未见舒展。 “这日子没法过了!这么大一家子,这么大摊子的事儿,芝麻绿豆的事儿都得去照应着!老太太今天又不舒心了,晚上就用了一碗小米粥。 浩哥儿可是老祖宗的心头肉啊,这孩儿又是个痴憨货,把那影儿当成了命根子,也不知那丫头有什么好的?在老太太身边的时候,那股子犯冲的劲儿就惹人厌,长幼尊卑都不分了,奴才骑到主子的头上去了。 她真要是能得老祖宗的心,老祖宗会不允了浩哥儿?浩哥儿这痴憨劲儿,现在可是愁死人呢!” 花寒筠抱怨道,张浩然因为影儿的事情闹脾气,不去上学,一屋上下没办法,他老子张承西又不在张家,大老爷张承东要去管,老太太又死命的护着。 起初大家以为张浩然小孩子心性,最多闹个三五天就没事儿了,哪曾想半个月过去了,张浩然还没有妥协的迹象,这可愁坏老太太了。 老太太犯愁,后院一家都跟着不得安生,花寒筠更是内外不是人,浩哥儿只当是她要做贱影儿呢。 花寒筠叹气,翠红道:“二奶奶您的苦有多少人知道哦!为了这个家,您操碎了心,就说这件事儿吧,您也是遂老祖宗的心愿办事儿,谁曾想闹成了这个结局哦!” 花寒筠用手轻轻拍了拍翠红的小脸,道:“你这丫头算我没白疼你一场!这件事说一千,道一万,都怪那陆家铮哥儿,对了,这个腌臜货最近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哟,现在全府上下,就数这位最是潇洒清闲呢!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四个丫头两个婆子伺候着,过得可滋润了!天天早上卯时即起床,先在观景山溜一圈,辰时初吃早点,然后便出府。 午时回吃午饭,便不再出去,整天就窝在院子里,也不知是在做啥呢!”翠红道。 花寒筠冷笑一声,道:“这腌臜货敢情好啊,我们天天被闹得鸡飞狗跳,他倒是悠闲惬意。他真当这里是他享福的地儿了么?姑奶奶将他从江宁送过来,敢情是让他享清福的?” 花寒筠提到陆铮,心中的火气就难消停,她摆摆手,示意让翠红别捏脚了,翠红忙伺候她把靴子穿上,花寒筠道: “怎么?梁实家的还没来?” 翠红探出头看了一眼外面,道:“哎呦,早就来了呢!梁家嫂子,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屋里坐,我给您奉茶去!” 梁实家的约莫三十出头,上次因为陆铮的事儿挨了老太太的板子,刚刚才好利索,却是落下了一点病根,走路的时候,腿脚像是有点转不过弯儿,有一点点瘸。 她恭恭敬敬的进门,冲着花寒筠行礼,道:“问二奶奶安,我这一条贱命得亏了二奶奶才留住,近儿知道奶奶这边事多,不敢前来叨扰,没成想奶奶今天传话过来了,我这就没脸没皮的过来了!“ “坐吧!你恐怕不是第一次过来吧,翠红对陆哥儿的行踪了若指掌,只怕也是你给递的话儿,是不是?”花寒筠淡淡的道。 梁实家的连忙欠欠身,道:“就知道这些事儿是怎么也瞒不过奶奶的,说起来我们这些奴才仆从做错了事儿,挨打纵然是打死了那也是活该! 可是,这陆哥儿现在在西园活得潇洒惬意,却让咱们本家浩哥儿,还有宝仪姑娘,唐哥儿,珍哥儿和维哥儿这一帮主子窝心怄气,这是造的什么孽? 张家的面儿那是一等一的,可这腌臜货现在是讹上咱了?处处给咱主子添堵闹心,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看着都觉得窝心难受哦!” 梁实家的说到这里便开始垂泪,最后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 花寒筠哼了哼,道:“得亏让你管着西园呢!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收拾不了,诺大的院子你能收拾得妥当?” 梁实家的一听花寒筠这话,忙收住了哭声,道:“哎呦,奶奶,现在谁敢惹这腌臜货?老太太上次动了肝火,您亲自调教的两个丫头现在还在外面庄子里不能回呢! 这个当口,谁能触这霉头?” 她顿了顿,又道:“前段时间浩哥儿,唐哥儿他们闹腾,宝仪姑娘几个堵住西角门,本想着主子们能闹腾出点阵仗来,至少能把这腌臜货的气焰给压一压。 哎,谁曾想这货看上去痴傻,骨子里油滑奸诈得很,他就高卧西角院里,任骂任堵,就当一缩头乌龟,浩哥儿要砸西角园,那又是万万使不得的! 宝仪几个姑娘家更不好去闯院子,奶奶您说这事儿窝心不窝心?” 花寒筠微微皱眉,道:“吃喝拉撒都是你梁实家的一手操办,量他一个半大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没有一点破绽?” “奶奶,您别说什么半大小子了,这货就是一只没长毛的猴儿,您道太太、奶奶们给他凑的那些钱他咋花了?每顿饭食,丫鬟们去取,那必然都带着几百钱,厨房里伙夫厨子一个不少,人人有份儿。 院子里的花工,跑腿,脚夫,丫鬟,但凡是给他西角院干了一丁点活儿,都有赏钱,这不前两天他说是要鹅毛,西角院的一帮奴才丫头,逮了大奶奶院子里的白鹅,只差把毛都扒光了。 大奶奶的性子柔软,只顾自己回头垂泪,倘若不是我去问询,大奶奶还不知道要把这委屈瞒到什么时候呢!” “啪!” 花寒筠脸上浮现出暴怒之色,她豁然站起身来将桌上的一枚青花梅瓶举起来狠狠的摔在地上,只听到“咣当”一声,梅瓶摔成了七八瓣儿,吓得翠红和梁实家的站起身来,脸都白了。 “这个狗腌臜货,还真是油滑似猴儿!谁说他是又痴又蠢的憨货来的?他这是拿着咱们张家的银子,收买张家奴才们的心呢!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花寒筠气得脸都绿了。 “可怜我这柳纨姐姐,最是心善,平常养那几个小兔子,小白鹅当成命根子一样呢,这杀千刀的竟然让人把鹅毛都拔光了,他……他这是欺负柳姐姐孤儿寡母,没人给撑腰呢!” “梁实家的,你管着这么大一个西园,就没有一个法子么?” 梁实家的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道:“二奶奶,您今天叫我过来,我心中盘算着这府内府外的事儿,就算是千难万难,只要奶奶您过问了,那都不算是事儿了。 我这点小聪明,哪里及得上您万一?您老就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那陆家哥儿纵然是精明似猴儿,在您奶奶面前那有算得了什么?您老就给我一个主意,回头我保管将他收拾得妥妥当当的,让奶奶太太们都出一口恶气!” 第009章 被轻视了! 梁实家的一番吹捧奉承,花寒筠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花寒筠进入张家也没几年,短短这些时日她就能讨得老太太欢心,能让三房的太太都对她刮目相看,硬是让她掌管大半个家,岂是没有手段的人? 张家上下谁都怕二奶奶,丫鬟仆从听到二奶奶之名,一个个无不战战兢兢,心生惧意。大家怕什么?就是怕二奶奶那些整人,做贱人的手段呢!张家后院,要说谁的主意多,那谁也比不上花寒筠。 梁实家的对陆铮束手无策,早就想过来讨主意了,只是刚刚被老太太打了板子,怕搞不好又弄巧成拙,便一直只通过翠红递话儿,今天花寒筠既然见了她,那定然不会让她空手而归呢! “浩哥儿这么久没上学,咱们观山书院的那些公子,夫子就没问起过?咱们张家浩哥儿,平常就没三五个玩伴?”花寒筠道。 梁实家的愣了一下,道:“哪里没有哦!书院里可炸开锅了,前几天登门来访的可不在少数,据说桂山长老人家亲自找到了大老爷,可是浩哥儿的事儿大老爷没法子,老太太护着呢! 浩哥儿的脾气奶奶您是最清楚的,犟脾气一犯,那是能听人劝的?谁劝都没用,这不,索性大老爷就让人把来访浩哥儿的都挡在外面了,说是至少能图个清静!” 花寒筠冷笑一声,道:“浩哥儿是读书人,平常以我张家的门户,他在书院中的玩伴那肯定不在少数。我这几天就想啊,浩哥儿这一辈几个哥儿单薄了一些。 咱们张家那么多亲戚,柳姐姐家的松哥儿,许姨娘家的良哥儿,还有咱们张家外支德哥儿,泰哥儿,这些都是自家人。偏偏他们又住得远,每天上下学极费工夫,我张家这么大的门楣,难不成还容不下这几个读书的种子? 再说了,他们倘若常常能在张家,浩哥儿他们玩伴也多一些,说起来浩哥儿这执拗的性子还不是因为伴儿太少所致?老太太心疼他,将他养在身边,可老太太身边都尽是一些丫鬟啊,奶奶啊,浩哥儿年岁尚小不觉得,现在哥儿大了,没有几个同窗为友、为伴儿,他这病根治好不了呢!” 花寒筠语气平淡,梁实家的可也生了一颗玲珑心,一下就豁然开朗了。 柳大奶奶的弟弟柳松,可是出了名的浑货,还有那许姨娘的侄儿许良更是了不得,去年和人为争抢花魁,两帮人马闹起来,双方大打出手,他打死了人吃了官司,后来不是大老爷使了银子,他恐怕脑袋都保不住。 还有张家外支的张德,张泰,都是一等一的浑货,花寒筠说是要给浩哥儿找几个同窗益友,就这几个货能配么?倘若真这样,回头老太太估计要把梁实家的给杖毙了!再说,梁实家的也做不了这个主! 不过,花寒筠这番话就是一个托词而已,她是让梁实家的把这几个无法无天的浪荡哥儿往西院安置,浩哥儿、宝仪姑娘现在不正愁拿不下陆家铮哥儿么?现在有了这几个货,梁实家的再找几个丫头在浩哥儿,宝仪姑娘身边略微怂恿一番。 有浩哥儿在宝仪姑娘在后面撑腰,柳松这几个那还不翻天? 张家要面儿,陆铮就吃准了这一点讹张家,可是柳松,许良这几个不姓张呢,张德和张泰倒是姓张,不过那都是出了五服同族,和扬州张家沾不上太多的关系。 同在张家客居,年轻人生了龃龉,张家哪里管得了这等事儿?别说是小打小闹了,就算真闹出了人命,回头大不了让官府插手,就算是蹲了大牢,张家只需暗中使钱哪有什么事儿摆不平的? 关键是那陆家铮哥儿就是个舅舅不亲,姥姥不疼的主儿,他倘若真是陆家正牌少爷,以江宁陆家的声望,梁实家的哪里敢使这些手段?别说是她,就是花寒筠也万万不敢动这种念头呢! 梁实家的越思索,越觉得花寒筠这一手实在是高,当即便道:“二|奶奶您这个主意简直绝了,其实为了柳松的事儿,大奶奶可愁哟,她是恨不能亲自调|教这弟弟呢!现在二|奶奶让松哥儿住西园,大奶奶知道了肯定欢喜得紧! 我也就去安排,回头我就跟这几个哥儿说,这都是二|奶奶给他们的方便,保管他们对您感激涕零!” 花寒筠道:“梁实家的?我可什么都没做啊,家里这等事情我也做不了主,回头我还得找太太做主呢!你不是找我讨主意么?得了主意别把我给卖了,回头你再遇到了事儿,又去找谁讨主意去?” 梁实家的微微愣了一下,旋即赔笑道:“是咧,二|奶奶,都怪我这张贱嘴,这等事都是老太太和太太们的恩典,跟二|奶奶您有什么关系哦!” 她说这话,站起身来道:“二|奶奶,我这就去安排!就不知二|奶奶可有什么吩咐?” 花寒筠道:“没有什么吩咐,你自己盯着点,千万别让人命案出在了家里,老太太最是忌讳家里闹人命的事儿。老祖宗年纪大了,信佛修道,不喜血光之灾,去吧,去吧!” 花寒筠摆摆手,梁实家的欢天喜地的走了。 翠红笑嘻嘻的过来道:“奶奶还是您的手段高,可惜了陆家铮哥儿了,年纪轻轻,人才不俗,可偏偏福浅命薄,真是造化弄人!” “你这蹄子,还有这些个多愁善感的心思?这陆家铮哥儿,老祖宗和太太们恨透了他,还有江宁的姑奶奶让他过张家,也没想着让他享清福呢,这就是命呐!”花寒筠说完,轻轻叹一口气。 “我这命中还不知有没有下辈子的富贵闲散,只怕也是命薄福浅了!” 翠红脸上一下变了,不敢再说话。 二|奶奶自进了张家,一切都好,张家上下的关系被她打点得妥妥帖帖,就是和二爷的关系时好时坏,二爷年轻浪荡懒散惯了,二|奶奶又是个要强的人,二爷虽然是改邪归正了,可到底是爷们儿呢,每个月就手上那点月钱银子,哪里能使得舒心顺当?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二|奶奶现在肚子还没动静,大户人家做媳妇儿的没生孩子,这终究会落下话柄,二|奶奶在外面风光,处处要强,心里其实苦着呢! …… 初春时节,天空又下起了小雨,天只是蒙蒙亮,司棋在外面嚷嚷:“三爷,天儿下雨了,观景山恐怕是去不了呢!” “去不了就在家里待着吧,但是衡芜书坊却一定要去,伞还是要备着呢!”陆铮淡淡的道。 丫头小竹伺候陆铮梳洗,咯咯一笑道:“三爷天天去书坊,是要考秀才中状元么?花了那些钱,买了那么多书回来,天天捧着读,都快成书呆子了呢!” 经过了半个月的相处,陆铮的三个丫鬟,司棋,小竹和话梅都和他相处得十分亲密了,陆铮没有架子,行事沉稳老道,再加上赏罚分明,赏赐还特别丰厚,拿下几个小丫头片子自然不在话下。 唯有影儿对陆铮却依旧冷淡得很,整天像一只骄傲的孔雀,陆铮也不怎么在意。 在家里就使唤三个丫头,还有两个婆子做事儿,出去就带上影儿和舅舅齐彪,这张家一等的大丫头,老太太房里的人儿,标致体面那是没话说。 陆铮也无需使唤影儿,只需要带着他出张府,逼格自然就高,去衡芜书坊看书,小厮们也不敢稍有得罪,他常常一看大半天,一本书也不买,小厮们对他也是恭恭敬敬。 倘若换做其他人,哪怕是穿着士子服有功名在身的秀才,那还不被骂成翔? 小竹和陆铮开着玩笑,影儿已经洗嗽完毕,却是远远的站着,嘴角只是冷笑: “这姓陆实在是没脸没皮呢,天天看的书就是《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就这几本书却还磕磕绊绊读不顺,还想着能得中功名?” “他平日从书坊买回的书,那更是不堪,《西厢记》、《桃花扇》尽是一些诲淫之书,也亏得是他,要换做张家其他爷敢这么大摇大摆的从外面买这等书回来,非得被大老爷打断腿不可……” 影儿可不比小竹,司棋他们,她可是正经入过学的,小时候是张宝仪的陪读,张家自诩诗礼簪缨之族,不仅男子个个要读书,三房女子自小也专门请了夫子教习。 像张家的姑娘张宝仪、张惜君,张柔云年纪虽不大,可是才学还真不低呢! 至于影儿,她天资更是高绝,而且小小年纪就能写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老太太最喜她的经抄得好,才让她在身边侍奉,要不然就她那高傲性子,哪里能成为老祖宗房里的大丫头? 在影儿看来,陆铮都这年岁了,还在读《百家姓》这等蒙学读物,着实太次了,偏偏这家伙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当自己是读书人呢! 小竹三个小丫头,没脸没皮的奉承,他也没脸没皮的受着,影儿看在眼里只觉得浑身恶寒,受不了啊…… 第010章 爱读书的小郎君 从张家西门出来,便是扬州新城河大堤,沿着新城河大堤一直走到尽头,便能到扬州瘦西湖。 清晨时分,小雨淅淅沥沥,陆铮穿着一袭洁白的直缀长袍,头发挽起来,用束发紫金冠固定,经过半个多月的调养,他的身子已然彻底的好利索了,举止气度和往日大为不同。 他身后跟着的齐彪魁梧英飒,影儿在旁边撑着油纸伞,小丫头细挑身子,俊眼修眉,顾盼之间,灵动忘俗,这一路往前走,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 陆铮就这么普普通通随便往前走,逼格气场便能威慑行人。 衡芜书院是陆铮每天必须去的地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陆铮现在就从最简单的《百家姓》开始读。四书五经他目前还读不懂,古代的书没有标点,全是繁体字,不明句读,他哪里能看得明白? 在地球上他本就不算是才子,也不怕人笑话,《百家姓》遇到那些冷僻的比如“庹”、“厍”这等姓,他真不认识,只能借助工具书。 《三字经》他也背不全,《千字文》他也有冷僻字不认识。 万丈高楼平地起,他现在只能从基础开始学,好在半个月这三本书基本吃透,背熟,而且能默写无误,今天可以去读《声律启蒙》了。 大康朝的书真的非常的昂贵,一套四书五经置办齐全得四十多两银子,就算是训蒙的《百家姓》这一类的书,一本也需要两到三两银子。 陆铮手头虽然有一二百两银子,可是每天要打点赏赐,消耗也很惊人,而每个月从张家得的那点月钱银子,他也没有把握能一定拿到手,置办文房四宝已经花了几十两银子出去了,所以在买书上花银子他实在手头拮据。 所以,他每天都来书坊读书,但凡是不认得的字就在书坊查《歆德字典》,然后把读过的书强行背下来,回来默写出来,第二天再拿回去比对。这个办法既能快速的进步,又可以省钱。 当然,他也不能什么也不买,要不然书坊哪里会让他天天去?就算他逼格再高,人家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呢,所以隔三差五他会买一本书回去,买的书自然只能是《西厢记》、《桃花扇》这种通俗的读物。 文言文他真的没法读,而且一部四书五经置办齐就要四十多两银子,一部二十四史得一百多两银子,他压上全部身价只够买一套书呢!还有一部完整的《歆德字典》也需要一百多两银子,他目前的财力实在是不能去想。 “今天要查的字可不少,又要费很大的功夫!”陆铮忍不住嘀咕。 “当年不好好读书,就是现在的下场,倘若当年文言文学好了,会这么狼狈?会连字典也用不利索?” 陆铮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学古文难度实在很大,单单一本歆德字典,就让他吃足了苦头。一套《歆德字典》有厚厚的十二本,按照十二地支来标识。 而且查字的方法和《新华字典》也完全不同,字的标音也没有拼音,而是用切音法标音。这些都需要陆铮去自己参悟,陆铮第一次用《歆德字典》,整整大半天,只查到两个字。 影儿静静的走在陆铮身边,帮他撑着伞,脸上愈发浮现出鄙夷之色。 “我的天啊,《歆德字典》都不会使用,这该是多么的不学无术啊!”影儿心中不断的摇头。 无数次,她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可是她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就是因为言多所致,她又闭上了嘴。 陆铮这家伙,读书可能不行,可是狡猾奸诈却是第一流的,万一又堕入了这家伙的圈套,那该怎么办? “用字典肯定是有窍门的!可惜没有老师指点,我自己摸索真是难!”陆铮又喃喃的道。 他眼睛忽然看向影儿,道:“影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见解?” “啊……”影儿惊呼一声,脸“唰”一下变得通红,道:“我……我没有……” 陆铮微微蹙眉道:“其实,女孩子读书是最好的,你读《西厢记》我就觉得蛮好,平日多读读书,气质自然淡雅高贵,你说是不是?” “啊?” 影儿脸更是红了,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跳。 她有一种偷东西被人抓住的尴尬和狼狈,她在西角院实在是大闲人,平常陆铮的饮食起居都有三个丫头和两个老婆子照料,内内外外的事情,不需要她干一丁点。 她又是喜欢读书的人,在老祖宗那边的时候,每天和宝仪姑娘他们玩耍,或读书、或猜谜、或作诗,日子过得可惬意滋润了。到了西角院之后,她就像是坐大牢一般。 刚开始,她担心陆铮会对她有不轨的心思,还想着万一不济,她就寻死觅活去,过了几天,她在这方面的戒备心渐渐的弱了,剩下的就是无聊了。 那天她也不过是趁着陆铮去洗澡偷偷的读了一会儿《西厢记》而已,只是,她这一读,哪里撒得了手?每天老远就盯着那书,恨不得自己化成一个小书虫,钻到书里面去。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前几次她可以做到让陆铮没有察觉,可是哪里能次次都做到完美? 现在这事儿被陆铮一语道破,她实在是尴尬羞愧,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慌乱之间,她忽然想到了陆铮刚才的问题,当即便转移话题道: “三爷,其实用《歆德字典》有一首歌诀:‘一二子中寻,三画问丑寅,四在卯辰巳,五午六未申,七酉八九戌,其余亥部存。’记住这歌诀,然后按部首索引,便会事半功倍,用起来非常的顺手!” “啊!”陆铮愣了一下,默默将影儿念的歌诀默念一遍,牢牢记住,然后击掌赞道:“好啊,影儿没看出来你真是个大才女,就这一句歌诀,解决了困扰我半月的问题! 以后有你这才女在,我再要读书便无忧了!” 陆铮这番话可是相当真诚,可是影儿何曾听过这等话?她虽然天资聪慧,可是学的那点东西毕竟浅薄,更何况,限于她的身份,纵然她有过人之处,也要藏着一些,断然不能把浩哥儿和宝仪小姐比下去不是? 所以,她从来没被人夸过才女,再说了,她不过说了一句蒙童都懂的《歆德字典》的歌诀而已,就受一个“才女”的称呼,她实在是吃不消。 就好比陆铮每日读《百家姓》,司棋等几个不经事的丫头天天奉承其乃读书人一般,听上去就荒诞滑稽。 不过陆铮下一句,影儿着实欢喜,陆铮道:“影儿,你既然住在了西角院,平日想读书可以大大方方的读,《西厢记》可以看,《桃花扇》也可以看,《牡丹亭》也能看! 别信那些腐儒说这些书是什么诲淫之书,你尽管多读,我不说,你不说,谁能知道?” 影儿一瞬间对陆铮的恶感减弱了很多,她本以为自己来了西角院,恐怕命都活不久了,现在似乎不是那么回事,陆家铮哥儿虽然不学无术,可是秉性似乎不坏哦! “还有,你平日想出去,也尽可以出去。我们以后每日上午出来衡芜书坊,下午你便可以出去。早上去观景山,也不用你陪着,回头我叫着司棋就成了!”陆铮又道。 他的心情很好,影儿果然读过书,受过古代正统私塾教育,在四书句读训诂上面就有根底,陆铮深知在张家要得到入学的机会,那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他现在要抓紧一切机会学习,有这么一个影儿能帮到他,他岂能不把和丫头哄开心? 两人关系缓和了,一路说这话到了一处重檐歇山顶的古朴建筑门口,看这建筑,乍一看像是一座大殿,但看门口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字:“衡芜书坊”,这里是扬州繁华之地了。 书坊对面的新城河上,华丽的画舫富丽堂皇之极,看着这些豪华的画舫,大抵就能想象出晚上这里该是何等的繁华。 严格的说,这里是扬州第二大红灯区的所在,不过早上,这里却显得清静,整夜的笙歌,这个时候,画舫上的俏丽佳人都还在被窝里面高卧呢! 陆铮停下了脚步,走到了河堤边,看着碧绿的新城河水,欣赏着画舫的奢侈华丽,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宁静,再过一千年,这新城河两岸哪里还会有这等光景? “哎呦,俊俏小郎君又在发痴发愣么?是想着要喝一盆姐姐们的洗脚水么?”一座朱漆雕梁的金色画舫的推窗忽然被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来。 瓜子脸儿,腮凝新荔,容貌不俗,就是那股泼辣劲儿让她少了一些气质,年岁大抵也就二八年华,冲着陆铮就是一阵嚷嚷呢! “嗨!”陆铮冲着她挥了挥手。 “啐!小屁孩子,毛都没长齐,就学着浪荡哥儿的秉性了,就只有洗脚水给你喝!”说罢,那丫头把脑袋收了回去,“噗”一盆水从窗子里泼出来。 陆铮也不气恼,笑道:“就问个好而已呢,姑娘别多想,我可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呢!”陆铮说完,转身就走向了衡芜书坊。 第011章 衡芜书坊! 新城河画舫上的女子自然不是良家女子,良家女子也断然没这般大胆,小丫头第一次推开窗子可没敢这般“调戏”陆铮呢! 还记得那天春日明媚,新城河上雾气弥漫,小丫头早起就像今天这般推开窗户,却恰好看到有一双眼睛正直愣愣的看着她,那日画舫就停靠在岸边,两人的距离也就五六尺而已。 两人四目对视,纵然是风尘中成长起来的女孩儿,在如此仓促的情形下,也不由得霎时满脸通红。 陆铮自然不会尴尬,眼见有美女,他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会尴尬?当即便抬手微笑,冲着女孩叫了一声“嗨!” 小女孩感觉被调戏,哗啦啦便从窗口泼了一盆水,陆铮飘然退开心情却十分的愉悦。 后来,陆铮每天都会来衡芜书坊,画舫每天都在,陆铮每天都会看新城河,小丫头每天都会泼水,却也没有了多少敌意。 陆铮的逼格在那里,一看就是富家的公子哥儿,清晨时分,姐姐们都在睡觉,小丫头偷偷的调戏一下富家公子,却也能有一天的好心情。 陆铮的心情也不错,今天收获很多,《歆德字典》用得愈发顺手了,到书坊翻了一会儿字典,背下了《声律启蒙》,这书好背,关键没有生僻字,陆铮生理年龄不过十三四岁,正是记忆力最好的时候。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句句都押着韵呢。 书坊小厮杨石头笑眯眯的过来,规规矩矩的行礼,道:“陆公子,我们东家已经来了!” 陆铮“哦”一声回过神来,冲着身后的齐彪摆摆手,齐彪暗暗咬牙从褡裢里面掏出一把钱塞在了杨石头手上,小厮笑得愈发舒心,陆铮摆摆手道:“把太祖版《论语》一册给我包上!” “哎,好咧,公子这等大才,就该研读太祖版的,小的马上给你包好喽!”杨石头欢天喜地取了一册论语,临走的时候眼珠子还忍不住影儿身上滑过。 “啧啧,这大丫头标致得,比人家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富丽华贵哦!”杨石头心头啧啧感叹,内心的那份仰慕莫可名状。 影儿今天心情比前些日好了很多,听到杨石头奉承陆铮大才,她也没感到特别肉麻,刚刚她又看了一段《西厢记》,脑海还沉浸在书的世界里,但见她秀眉微蹙,更添了几段风情。 书坊的掌柜姓顾,名字叫顾至伦,年龄四十出头,衡芜书坊藏书极多,在扬州有第一书坊之称,顾至伦在扬州也是知名的商人,虽然和张家不能比,但也是扬州地面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照说以陆铮现在的处境哪里能攀上这等人物? 这个问题关键就在两人的姓氏上,陆铮姓陆,顾至伦姓顾,这关系在哪里呢? 原来江南四大家,分别是应天府顾家,江宁府陆家,扬州府张家,安庆府陈家,顾姓和陆姓在南直隶,甚至在整个江南都是高逼格的姓。 顾至伦和陆铮碰上了,倘若要报家门,两家可是通家之好,这就是两人姓氏之间的联系。 当然,两人谁也没有报家门,陆铮不报家门,但是以顾至伦精明商人的眼光,他能不认得扬州首富张家出来的大丫头?再结合陆家和张家的关系,陆铮在张家有这等排场,他的身份还用得了说? 反倒是顾至伦,他倘若真能沾得上应天府顾家顾国公府的关系,哪里会流落到扬州来干经商的营生?顾国公府可不似张家这样的皇商,人家可是真正书香门第,顾家乃江南四大家之首,这都是读书人撑起来的门楣呢! 一个是陆家的公子,一个是顾家的旁支,偏偏在扬州有缘相识,顾至伦自然对陆铮另眼相看。 而且陆铮年纪不大,却谈吐不俗,说到诗词文章,每每有惊人之论。 顾至伦可是有秀才功名的,他和陆铮聊天,尚觉得摸不到陆铮的根底,这一来,陆铮给他留的印象,自然愈发不凡了。 “顾世叔!别来无恙啊!听闻您这几日回应天去了,是不是又带回来了很多好书啊?”陆铮老远便冲着顾至伦行礼,口称世叔,让顾至伦感到极其的舒心。 顾至伦也穿着长衫,他摆摆手,道:“春香,快快给铮哥儿上茶!我这一次固然是带回了书,可这雨前毛尖才是真正的精品,我已经让人给你包了几两,你拿回去尝尝鲜,这可是咱们应天江宁一带的味道哦!” 顾至伦这般客气,陆铮连忙称谢,宾主寒暄喝茶,顾至伦道:“铮哥儿,这一次我找遍了书肆印馆,也未见有你说的《西游记》、《红楼梦》,《三国演义》这些书,哎,上次听你说起这几册书,我心中十分神往,可惜没能找到啊!” “啊?”陆铮心中一惊:“找不到么?那《情僧录》、《石头记》可有?” 顾至伦摇摇头,道:“铮哥儿,我这半辈子都在和书打交道,你说的这些书实在没有,倘若真是有,我岂能不搞到手?” 顾至伦一脸的遗憾,他之前和陆铮聊天,陆铮向他询问了一些书讯,自然免不了要提到四大名著,陆铮当时也就随口一说,因为他在书坊中没有见到这些书,他又舍不得花太多钱买书。便信口报了这么一些书名,不过是想表现一下他不是不想买书,而是他要买的书衡芜书坊没有呢! 没想到顾至伦却对此上心了,询问起这些书的内容梗概,陆铮将里面涉及到的梗概内容随便说出来一些,顾至伦立刻就引起了高度重视。作为一个书商,什么是畅销书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陆铮说的这些书倘若真存在,那绝对是超级畅销的好书,当即他便决定去应天找合作的书肆印馆打探消息,却没有什么收获。 陆铮心中对这个结果也有些惊讶,《西厢记》、《桃花扇》这些书都有,为什么就没有《西游记》、《三国》?他心中一瞬间转过很多念头,却一时也不能理清思绪,便转移了话题。 和顾至伦聊了一会儿天,差不多快到午时饭点,他便起身告辞,小厮杨石头把论语用锦缎包妥,递给陆铮。 陆铮准备让齐彪给钱,顾至伦从身后过来打了一个哈哈道:“铮哥儿,我这一版论语你能瞧得上,那是我们书坊的荣幸,你取一本书,哪里能让你破费? 我让石头把太祖版的四书都给您包了一本,就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可万勿推辞!” 陆铮“啊?”愣了一下,心中喜得很,面上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当即便常常的一揖道:“长者赐,不敢辞!我定当在学业上用心奋进,不辜负世叔殷殷劝学之情!” 顾至伦心怀大开,陆铮这话让他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他手拈胡须,道:“铮哥儿,以后我这衡芜书坊你尽管来,但有你看中的书你尽管取,你世叔我虽然只是一商贾之人,却最是喜读书的种子。 他日你铮哥儿金榜题名时,世叔我也深感荣焉……” 陆铮完全无语了,这时代的人也太豪爽了吧,就这样自己不仅能免费读书了,还能免费买书了么? 陆铮有一股冲动,立马把《歆德字典》拿一套,把《二十四史》拿一套,然后科考相关的五经,还有五经注解一类的书一样也不能少,外面就有租马车的地方,直接租一辆马车把这些书都拉回去。 不过冲动毕竟只是冲动,陆铮面上沉稳得很,连连称谢,却似乎并不动心,他沉吟了一会儿,反倒话锋一转,道: “世叔如此待我,我对世叔也开诚布公,我说的那《西游记》、《三国》确有其书,待我过些时日,托人去探探消息,如果能得到书稿,我定然第一时间给世叔通气!” “那敢情好,倘若真有,我衡芜书坊断然不能落于别人之后!” 顾至伦亲自将陆铮送到书坊门口,两人道别,外面依旧在下着沥沥的小雨,影儿撑着油纸伞,齐彪跟在身后,主仆三人消失在如雾一般的雨幕中。 顾至伦望着陆铮消失的方向,良久,喃喃的道:“此子绝非池中物!一个陆家庶子,被主母嫉恨发配到了扬州,他却自有生存之道。出人意料啊,实在难得得很呢!” 顾至伦这一次去应天除了找书之外,暗地里早把陆铮的来历给打听清楚了。 陆铮是正儿八经从陆国公府出来的公子,不过是庶出公子,不受主母所喜。 陆铮这个身份不假,但是以陆铮的处境来说,他在扬州理应生活得很落魄凄惨才对,可看陆铮的派头气场,身边跟着的是张家一等一的大丫头,平时用度处处都是公子哥儿的派头,进出张家自由不受约束,哪里能和落魄凄惨沾边?这其中的原委,顾至伦稍微琢磨大抵也就能想到陆铮的本事的确不凡。 再说陆铮,今天大获而归,一套四书得二十两银子出头,现在一分钱不花就搞到手上。而且又得了影儿这么一个老师,陆铮马上就可以读四书了呢! 第012章 挑衅上门了! “嘿,听说了没有?西园外面的那些小厮们都议论开了,说是柳大奶奶家的柳松,还有许姨娘的侄儿许良公子住进了橘乡村呢!” “啊……这两个浑货如何住西园来了?他们在书院可是搅得天翻地覆,桂山长差点将两人逐出去呢!他们到了西园,那这一方还有安宁?” 一大早,张府的下人们就议论开了。 西角院这边,司棋去厨房取了食盒回来,脸色就不见好。 小竹站在她后面拍拍她的肩膀,咯咯笑道:“小蹄子,为啥愁眉苦脸?是不是让影儿姐占了风头了,心里不快活哦?” “切!”司棋啐了小竹一口道:“你这丫头,我还能生影儿姐的气?只是我刚去厨房,听到那些人议论,说大奶奶家的弟弟柳松,还有许姨娘家的许良公子放出话来,要让三爷好看呢! 他们这两个人,可是扬州有了名的浑公子,现在他们两人又住到了橘乡村,你说三爷这可怎么办? 小竹“啊……”一声,用手捂着嘴道:“许……许良?就是那个打死了人的许良公子么?我的天啊,那……那可如何是好?” 提起柳松和许良,这两个人可是大名鼎鼎呢,女孩子听到他们的名字,必然色变。 两女脸色发白,不知所措,忽然听到两声咳嗽。 她们齐齐抬头,便见有一飚人马,似是公子哥儿打扮的人往这边走过来。 为首之人,穿着一件青衣长褂,方脸,捋着一只袖子,脸色阴沉,气势汹汹。 两丫头哪里见过这等狠角儿,连忙飞也似的逃到了房里,大声道:“三爷,不好了!” “谁是陆铮?陆铮王八蛋,你有种的给我滚出来,今天我要让你见识一下柳爷爷我的本事,敢欺负我姐孤儿寡母,看我不打你个四脚朝天,稀巴烂!”青衣公子大声吆喝,看他的模样,一身痞气。他穿着读书的人的长袍,却如同市井无赖一般,着实不堪得很。 “哗啦啦!” 他这一嚷嚷开,西院可热闹了。很多人都往这边凑! 自打上一次老太太发火之后,梁实家的被打得屁股开花,躺在床上半月才好利索,陆铮的西角院就成了禁地。别说是家里的仆从丫鬟不敢乱闯,就连张家的浩哥儿,宝仪小姐,都只敢在院子外面嚷嚷,不敢踏足西角院一步。 今天终于有人敢闯进去了,柳哥儿的名头果然不虚传,才进张家的门,直接就找陆家哥儿的麻烦来了,这真是一场好戏呢! 院子外面围满了人,都是看热闹的,崔实家的躲在最后面,她的一双眼睛极其阴翳,脸色浮现出无比怨毒之色。 “好小子,恶人需用恶人磨,今天我看看你还怎么讹人?”崔实家的咬牙切齿的暗道。 “都给我听着,无关的人都给我滚蛋!老子今天就只找陆铮,陆铮,你给我出来!”柳松气势汹汹,周围的人哪里还留? 再说了,陆铮的院子里也就四个丫头,两个婆子,这时候影儿还不在陆铮身边,其他三个丫头都吓得躲了起来,哪里敢冒头。 “嗬,原来江宁陆家尽是些没卵蛋的爷们儿啊,不过你也别想躲,今天你不出来,我就让人抄了你这院子!”柳松扯着脖子道。 看他模样,今天非得要和陆铮干一场不可,否则他绝不干休。 “坏了,这下陆哥儿完蛋了!惹上了这么一个浑货,就陆哥儿那小身板,今天还不被打半死?” “快去报二奶奶去!” “已经有人去了,说二奶奶去了老太太院子里呢,这么点事儿还能惊动老太太?” “那这怎么办?这万一闹出了血光之灾,那可不得了呢!”大家议论纷纷。 崔实家的冷不丁的站出来,道:“瞎嚷嚷些什么?这两位是什么主儿你们不知道么?别说是你们,就算是我也休想去掺和这两主儿的事儿! 记住别乱嚼舌根子,倘若有不好听的话传到了奶奶、太太和老太太耳朵里面,小心撕了你们的嘴!” 崔实家的管着西园呢,她这一说话,其他的人哪里还敢作声?一个个都闭上了嘴,却是暗暗替陆铮捏了一把冷汗。 陆铮在西园现在人缘混得不错,但凡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人呢,甭管仆从丫鬟还是厨子花工,他都笑脸示人,而且必有赏赐。相比起来,柳松的恶名在外,而且其为人桀骜狂妄,下人们自然都对陆铮更有好感一些。 有几个仆从如果不是顾忌崔实家的在这里,这时候早就站出去替陆铮帮忙去了呢! “你们快看,陆家哥儿出来了呢!” 冷不丁,不知谁喊了一声。 果然,陆铮背负双手,从西角院的正房里踱步走出来。 他的神色很平静,就站在了门口的正梁下方,他目光平视这柳松,道:“你不姓张么?姓柳?” 柳松微微怔了怔,似乎没想到陆铮这么镇定,然而旋即,他脸上便再一次浮现出狠辣之色,粗声道:“你爷爷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柳松就是我!” 陆铮轻轻颔首,道:“嗯,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呢?” 柳松豁然上前一步,道:“你个腌臜货,今天我不揍你个稀巴烂,我绝不干休!” 陆铮神色依旧平静,轻声道:“你要揍我?那你来啊!” 柳松双目爆睁,脚下一个跨步,怒吼道:“你这小子,还敢小瞧你柳爷爷,还当我跟你闹着玩?我打死你这个王八蛋!” 柳松说完,一个跨步,径直就像陆铮冲过来。 他可不是一个人,带着好几个人呢,本来平常这种事儿哪里需要他动手,几个恶奴扑上来什么事儿都能搞定呢! 可是今天他被陆铮彻底激怒了,年轻人,火气很旺,哪里受得了陆铮的这般轻视? 面对柳松的卧虎扑食,陆铮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不紧不慢的转身,道:“舅舅,别出人命啊!” 柳松扑到一半,便觉得不妙,他眼睛的余光一花,然后劲风扑面,等他定睛看清竟然是来自侧面的一记闷棍,这一记闷棍来势生猛之极,而且径直往他脑门上狠狠的劈过来。 这一下如果劈中,他脑袋立马开花。 魂飞魄散之际,他脑袋拼命一低,一记闷棍狠狠的砸在他的后背之上。 “嘭!” 一声,他整个人被砸飞出至少两米开外,然后直挺挺的摔在地上,浑身抽搐,口鼻流血,一动不动了。 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一个恶少,转眼便成了一条死狗,全场所有人都傻了,大家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幕。 刚才这个过程说来复杂,其实全都发生在电石火花之间,等大家回过神来,柳松就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死活不知。 看柳松那模样,不死也恐怕要重伤了。 柳松带过来的一群跟班,全都懵了! 而此时,一直躲在远处看的梁实家的,浑身一哆嗦,脸霎时变得苍白。 她脑子里拼命的运转,一时却想不出主意,这事儿就是她怂恿的,这倘若是闹出了人命,那还了得? 她已经不敢去想象后果了,现在她得揪住陆铮打死人这一条,回头万一柳松有个三长两短,她必须要让陆铮负责! 她心中这样想着,正要有行动,便听到西角院里面,陆铮极具气势的一声喝: “把这个姓柳的拖出去!把西府管事儿的给叫过来,堂堂的扬州张家,竟然还出现私闯民宅,谋害人命的事情,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舅舅,带上我的通关路引,立刻去衙门报官!你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听着,这姓柳的私闯民宅,图我性命,你们都亲眼所见,我和他素未谋面,可以说是无冤无仇,我陆铮清贫书生,也没有财物可图,我断定其幕后肯定有主使之人。我报官之后,你们都是现场证人,按照我大康律令,尔等倘若上了堂敢做污证、伪证,轻则打入大牢,重则发配充军甚至斩立决!” 陆铮这几句话喊得极有气势,全场所有人齐齐色变,刚刚准备发飙的梁实家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跳,双腿不由自主的开始发颤。 她敏锐的意识到今天这事儿只怕不那么简单,看陆铮昂然挺胸,一脸肃然,再联想到刚才陆铮的出手狠辣,果决,哪里像是少年人,在这等情况下,当机立断,这份杀伐决断让人心寒! 他还要去报官呢,还要去伸冤呢,而且还搬出了《大康律令》这等法令,梁实家的一个女流之辈,她哪里懂得这些? 虽然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梁实家的管着张家的西院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可是她毕竟只是个奴才,当官那是读书人的事情,她哪里能了解?这个时候她倘若跳出来,万一惹祸上身,她吃不了兜着走,后果她能承受? 梁实家的怂了,其他人哪里还有主意,柳松带的一众跟班被陆铮彻底唬住,这事儿都要报官了,他们哪里还敢乱来?没看到公子都被他给当场办了呢! 当即,一众人抬着柳松,灰溜溜的出了西角院,西角院里一片大乱。 第013章 出大事儿了? 春日阳光明媚,桃花已然开了,荷塘的莲藕露出几支新绿,荷塘边,绿草坪上,莺莺燕燕,气氛极其的热闹欢快。 荷香园是大姑娘张宝仪的院子,今天宝仪姑娘请众人赏桃花,姑娘张惜君,张柔云,大奶奶柳纨,大房许姨娘,太太身边大丫头夏荷,还有二房三房的几个姨娘都来捧场呢!让张宝仪最高兴的是影儿今天也来了! 赏花便需要吃酒,吃酒便要有诗,张家张浩然和张宝仪都以有才自居,半年前他们就在家里起了一个诗社名为“芭蕉诗社”,诗社成员有张浩然,张唐,张珍,张宝仪,张惜君,张柔云还有影儿,大奶奶柳纨和大房许姨娘。 这些人中,张唐和张珍还不能作诗,他们两人便负责张罗跑腿,而大奶奶柳纨和许姨娘也不能作诗,但是都入过学,恰好诗社每逢集会需要有人出题限韵,又需要有人誊录监场,她们便担任这个工作。 “芭蕉诗社”一月有一次集会,地点就在张宝仪的“荷香园”里面,最近一个月则因为影儿的事情,家里闹得不能开交,张浩然闭门赌气,张宝仪茶饭不思,诗社的活动就无从谈起。 今天影儿从西院出来了,张宝仪恰好请人赏桃花,大家吃了酒,自然就想到了要有诗,所以柳纨出了题,姐妹们都挨个作诗呢! “影儿这诗可是极好,‘口角噙香’一句尤为绝妙!”张宝仪拍手大赞道。 影儿道:“大姑娘可别夸过了,我这诗倘能算好,姑娘们的诗能出集子了呢!” 今天是影儿去了西园之后第一次来张宝仪这里,刚开始大家都还有些担心,生怕影儿心情不佳,毕竟她堂堂老太太房里的大丫头,去伺候那么一个腌臜货,这心情哪里能好得了? 还不知道陆家铮哥儿是不是个浑人,做奴才丫鬟最怕遇到浑人,整天被欺负蹂躏,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现在大家一看影儿心情很好,和往日并没什么不同,大家又估摸是这丫头强作欢颜,所以今天的聚会影儿不自然就成了中心,宝仪、惜君几个姑娘都让着她。 大奶奶柳纨本就是柔弱的性子,许姨娘是长辈,她和家里的姑娘们、丫头们的关系尤为亲厚,影儿在老太太身边的时候,她们和影儿的交集极多,现在她们更是心疼影儿呢。 “哎呦!你们这里还真喝上了,好啊,宝仪妹妹,你们好吃好喝的耍着,偏偏就不叫我,难不成真就忘了我这哥哥了?”一群姑娘正吵得热闹的时候,院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众姑娘忍不住“啊……”惊呼出声。 然后齐齐看向门口。 门口,张浩然身后跟着张唐,张珍和张维,几兄弟器宇轩昂的从外面大踏步的进来。 看张浩然,今天穿着一袭白袍,面如敷粉,眉如刀裁,唇若涂脂,当真是好气色,好精神。 “哎哟,三哥哥!你终于出山了哦,你再不出来,老祖宗都要急死了!看三哥哥今天气色大好,难不成是脑袋转过了弯儿,要去上学堂去了?”张宝仪第一个拍掌大笑,极为高兴。 接着张惜君等几个妹妹都凑了上去,大奶奶柳纨也凑上去,个个笑逐颜开。 张浩然大笑一声道:“不瞒妹妹,今天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目光流转,落到了影儿身上。 他笑嘻嘻的凑过来,道:“影儿妹子,自今天之后,你就不用伺候那腌臜泼货了,今天爽啊,恶人还需恶人磨,也活该这姓陆的倒霉,今天他不死也要残废,哈哈,想着这个,我做梦都能笑醒呢!” “啊……” 张浩然这一说,所有人齐齐惊呼。 影儿脸色霎时变白,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张宝仪道:“三哥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没头没尾的,我们听不明白呢!” 张浩然身后,张唐站出来道:“姐姐不明白,我就来跟你们说道说道,前几天这腌臜货竟然欺负到大嫂子头上了,嘿,他当大嫂子真那么好欺负么? 松哥儿今天带了家伙,领了奴才,杀气腾腾的进了西府,直奔西角院去了! 你们想啊,凭松哥儿的脾气,这腌臜货今天能讨得了好?哈哈,西角院不给他拆了,算这小子赢!” “啊?”柳纨站起身来,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她使劲的跺了跺脚道:“这是哪个天杀的让松哥儿进西府的?这不会要让他闯出天大的祸事来么? 快,快,我得快快去西院,这万一闹出了凶案,这可如何了得?” 张唐道:“大嫂子,您就省省心吧?这姓陆的不是个东西,他在我们张家从老太太往下,就没有一个人待见他的。这么一个腌臜货,老太太要面儿,不愿意张家人去惹他。 松哥儿可不是咱们张家人,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这小杂种给废了,回头姑奶奶那边也能够有交代,松哥儿这不仅不是惹祸,还要立大功呢! 回头我敢打赌,二奶奶肯定要给松哥儿好处,天大的好处!” 柳纨身子忍不住发抖,张唐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进去,她素来性子柔弱,遇到了事儿都只会在暗地里垂泪的主儿,哪里见得了这等事儿?柳松可是她的亲弟弟,去年母亲死了之后,柳家一门就得靠这个弟弟撑着呢! 这要是惹出了祸事,那柳家一门都要完蛋了! 张宝仪和张惜君将她扶着,安慰道:“大嫂子,您急也没用,这个时候您赶过去也不顶事儿了,等一等,应该不会有大乱子!” 张浩然上前一步,道:“嘿,本想着是来喝酒作诗的,全被张唐这小子给搅合了!这么芝麻绿豆一点事儿,等成了再说不行么?非得要现在说,徒惹大嫂子不快活。” “不过既然说到了这里,影儿妹妹,你应该是高兴的!我让人打听过了,这小子还算识相,这些天他没敢欺负你!今天好了,这小子直接给废了,回头你不会愁了。 嘿嘿,老太太把你放了出来,姓陆的如果没了,回头我去找二奶奶把你讨到我房里来,咱以后再要起诗社,那就更方便容易了哦!” 张浩然这一说,张唐,张珍、张维都围着了影儿,一个个兴高采烈。 用现在时髦的话说,他们可都是影儿的铁杆粉丝呢,眼看影儿在陆铮那里“受苦”,他们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以身代之,倘若不是家里大老爷还有太太们拦着,陆铮估计早就被他们大卸八块了。 现在好了,女神脱离了“苦海”,这是他们最觉得爽快的事情。 “啊……”影儿整个人都愣住,她一颗心完全乱了,她的脸变得很白,她自己都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 “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伺候陆哥儿了么?”影儿这半个月无数次想过,如果她能离开西角院该多好啊。 然而此时,她的梦想照进了现实,她心中却没有一丝喜悦。 “柳松那可是一等一的浑货,胆大妄为,无法无天!铮哥儿大病刚痊,弱不禁风,他哪里是松哥儿的对手?”影儿一想到这里,心中就发慌。 她内心又一种强烈的冲动,想立刻回到西角院去,兴许这时候柳松还没到,她可以通风报信呢! 张浩然等人依旧在眉飞色舞,像是过节一般,曾宝仪这几个姑娘们也喜滋滋的,因为她们也在替影儿高兴呢! 唯独影儿自己,她要逃离这里…… “不好了,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 院子外面忽然听到有人大喊,然后便听到各种噪杂,很多仆从、丫鬟、婆子都在往一个方向跑。 张浩然猛然一拍手,道:“成了!好啊,果然成了,走!我们去瞅瞅去,嘿嘿,这腌臜货也有今天,我这半个多月的恶气,今天一下出完了!真觉得神清气爽。” “走,我们都去看看去!” 张浩然回头招呼姑娘还有影儿等人,一行人从张宝仪的荷香园出来,这时候,却看到老太太院子里出来了一批人,却是大太太,三太太还有二奶奶花寒筠。 太太奶奶们脸色都很肃然,身边跟着的崔大家的,还有翠红等一众丫头、婆子。张浩然见到了这一飚人,立刻叫了一声:“老祖宗,等等我!” 他这一声喊,所有人都收住了脚步。 老祖宗张母一看到张浩然,手中的拐杖都丢了,喊了一声:“哎呀,我的心肝儿哦!你可算是出来了!嘿,花姐儿啊,那西洋镜咱不去看了! 来,来,来,浩哥儿,快快让老婆子瞧瞧,看看你这些天瘦了么?” 张浩然可是老祖宗的心肝儿,看到了张浩然,张母哪里有心思去西园看两个小辈的热闹。 二奶奶花寒筠八面玲珑,忙道:“那正好呢,老祖宗,今日个姑娘们都在宝仪丫头园子里赏桃花,正好,咱们也去宝仪那边坐坐,我估摸西园有梁实家的管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年轻哥儿,意气之争,自有家里的老爷们去教训,我们这一帮女流之辈,在其中掺和什么哦!“ 第014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荷香园很快便重新整治了,花寒筠招呼下,老太太的座位安置好,点心、热酒很快换了新的。 太太们,姑娘们,丫头们的位子都一一的布好,丫鬟、小厮、婆子走马灯似的内内外外忙活,很快草甸子上便充满了欢声笑语。 老太太拽着张浩然嘘寒问暖,心肝宝贝的说着话,心情大好,这半个月来,大家没看过老太太这么高兴过,一时众人都跟着烘托气氛,变着法儿让现场的气氛更加热烈。 花寒筠凑到柳纨身边,道:“姐姐,你就别那么重的心思了!那陆家的腌臜货就是姑奶奶心头的一个祸患,你们家松哥儿是个浑人,可不是那种蠢货。 这是个立功的机会,他能不知道?嘿嘿,你等着吧,回头太太们准会好赏!” 柳纨只顾着愁眉,花寒筠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她脸色煞白,心神不宁。 浩哥儿在老太太身边,道:“今天西园的事儿我听说了,没想到啊,这姓陆的腌臜货也有今天,他住在咱们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老祖宗太太们念着他是姑奶奶家里的庶子,纵容他,由着他,这是彰显的是我张家扬州第一家的气派。 可这货受不得宠,自打上次老祖宗赏了他,他以为自己多大能耐呢!嘿嘿,这一下惹到了松哥儿那浑人了。松哥儿浑是浑,可是为人最是豪侠仗义,像陆铮这种腌臜货,那是最入不得他眼的。 今天,陆铮自作自受,自掘坟墓,那能怪得了谁?这事儿就算捅到江宁陆家去,也怪不得咱们张家呢!” 张浩然挑起来这个话题,大家察言观色,发现老祖宗心情很好,虽然不说什么,但是老怀大开,看来对今天这事儿老祖宗心中也是十分满意的! 花寒筠一下就来劲儿了,道:“哎呦,我就说这腌臜货,这些天可把我们浩哥儿气狠了!宝仪姑娘也受了委屈,柳姐姐也垂了泪,太太们你们不知道,这小子让人给他找鹅毛。 柳姐姐喂的几只鹅,毛硬是被他拔得干干净净,你说这等蛮横之人,竟然欺负柳姐姐,柳松这还能不恼,不恨?” “啪!”大太太顾夫人的脸勃然变色,怒道:“好个小杂种,真是反了天了!寒筠不说我还不知道!这等腌臜货,就算没被柳松给打死,那我张家也容不得他。” 大太太顾夫人表态了,风口彻底变了。 一时所有人矛头都指向了陆铮,这半个月大家受的委屈,积累的怨气都在这时候释放出来了。 以前不敢说,不能说,不好说的话,现在统统都可以说了,不是说陆铮那小子已经死了么?人都完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大家边逞口舌之利,边偷偷瞅老祖宗的脸色,老祖宗笑得越来越舒心了,今天这事儿作对了呢! “梁实家的来了!”翠红在门口喊了一声。 花寒筠忙道:“快,快让她进来!” 所有人都看向院门口,梁实家的一脸肃然,她一踏进门,看到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吓得脸“唰”一下白了,连忙向花寒筠使眼色。 花寒筠只当她是怕惹老太太不高兴,便道:“在老太太面前,躲躲闪闪,畏畏缩缩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梁实家的只要硬着头皮走进来,走到老太太身前,她腿肚子就扛不住了,“噗通”一下跪了下去,人完全瘫软在了地上。 老太太心情不错,看到梁实家吓成了这样,她一笑道:“你这憨货,上次打了你的板子是我过了,那都是做给别人的看的!我真要不相信你,哪里还让你管着西园?” 老太太顿了顿,道:“今天西园的事情你只管说,哎,我经常说,人的生死富贵,那都是命中注就的!陆家铮哥儿是福薄之人,受不得富贵。 他自从来了张家之后,我张家将他当成自家哥儿看待,吃穿用度,一律都比照浩哥儿的份子给的,可是,他偏偏就遭遇了这等不该有的灾祸,这实在是让人扼腕,痛心哦!” 老太太念佛信道,慈悲心肠,这几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表情没有丝毫作伪。 梁实家的一脸迷茫的看着老太太,花寒筠在一旁道:“梁家嫂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老太太让你说呢,有什么不好说的么?” 梁实家的匍匐在地,哭丧着脸道:“老太太,各位太太、奶奶,柳松哥儿这一棒子挨得可不轻,当场只差被打死,亏得是一品堂宋大夫来得及时,现在吊住了一口气,就不知道哥儿能不能扛得住……” “怎么?没死么?”花寒筠眉头一挑,问道。 忽然,她浑身一抖,双眼瞪大,眼珠子都几乎要从眼眶里面滚出来:“梁实家的,你……你……说谁?松……松哥儿……挨了棒子?” 花寒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这一问刚刚出口,就听到大丫头夏荷尖叫一声:“大奶奶,大奶奶,您这是怎么了?大奶奶晕倒了!” 柳纨脸色如金纸,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摊到在了夏荷怀里,眼看着两人就要摔倒在地上,张宝仪过去才扶住两人,一时场上的局面大乱。 刚刚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张浩然几兄弟完全懵x了,过了好一会儿,张浩然豁然将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道:“那个腌臜货,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我张家下狠手,真是无法无天!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早已经吓得如筛糠一般发抖的梁实家的跪在地上道:“可不是么?各位太太,奶奶,这姓陆的可就是个魔王啊。他……他……一棒子把柳松哥儿差点打死了,还言道说是柳松率恶奴私闯民宅,欲要图谋他性命,还说这背后定然有主使。 他们主仆二人已经从西门出去,直奔县衙报官去了,说今天这事儿不打一场官司,不查个水落石出,绝对不能干休……” 花寒筠浑身一个激灵,一下回过神来,她用手指着梁实家的,道:“你……你……”她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后面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张浩然脸都气绿了,使劲跺脚道:“他还敢打官司?好啊,我看他这官司怎么打?我扬州张家还怕打官司么?” 梁实家道:“陆铮走的时候说了,今天的事情西园上下的仆从、丫鬟、婆子,可都是亲眼所见,一旦上堂他们可都是证人,说是按照大康律令,倘若谁敢做伪证,假证,轻则蹲大牢,重则发配充军甚至斩立决……” 花寒筠怒喝一声道:“够了!没用的东西,竟然让西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那松哥儿虽然浑,但是也不是不听劝的人,他心急火燎的去西角院,你就不知道拦着他? 现在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你怎么跟大奶奶交代?” 梁实家的鬼嚎一声,道:“二奶奶救我,今天的事情我真不知情,倘若我在其中使了什么坏,我甘愿遭天打五雷轰!” 花寒筠嘴唇掀动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这时候翠红又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道:“大老爷回府了,行色匆匆,脸色难看,说是新河县的衙役已经到了大门口,嚷嚷着要抓柳家松哥儿,还问柳家松哥儿究竟又犯了什么事儿,又惹县衙派人来了家里抓人……” “啊……” 翠红这话才刚刚落音,大姑娘宝仪和夏荷两人忙活了半天才将柳纨弄醒,柳纨一听到翠红这句话,惨叫一声,仰头便倒,再一次晕了过去。 这边一通忙乱,顾夫人和林夫人站起身来,正要去院子外面见大老爷张承东,突然听到老太太房里刚刚上位的大丫头袭香一声惨叫:“老太太,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顾夫人和林夫人只觉得心脏遽然一停,差点双双一头栽倒。 老祖宗张母竟然也晕了,老祖宗可是张家的天,她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那天真就要塌了。一时张家大乱,搞得张宝仪的荷香园也是一团糟不提。 一通忙乱,老祖宗回到了自家院子总算回过神来了,柳纨也醒了,在宝仪几个姑娘的陪同下去拜见大爷,进门就下跪! 今天这事儿倘若张承东不帮忙,柳松这条命就没了,本就被打得半死了,还让县衙给抓去蹲大牢,那还有命在?官司是赢是输另说,柳松还没上堂,就一命呜呼了,官司赢了输了还有什么意义? 现在这事儿唯有大老爷张承东能想办法,自然要使银子了。 花寒筠一直就陪着老祖宗,老祖宗醒了,她就嚎头大哭,道:“老祖宗,千错万错都是孙媳妇我的错,西园那边我没有管事,便没去关心。这现在给闹成了这一出了,大姐固然是伤心悲痛,太太们还有哥儿们姑娘们,心里也堵得慌呢! 陆家铮哥儿这腌臜货着实奸诈油滑,也难怪姑奶奶在江宁也没法子,估摸着姑奶奶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气呢!要不然,以姑奶奶的温和性子,又怎么会想着把这腌臜货给送到咱扬州来哦!” 第015章 谁吃了棒子? 老太太房里的大丫头袭香端了一碗参汤过来,花寒筠忙接过来,亲自伺候老祖宗服用。 张母喝了几口参汤,淡淡一笑,道:“花姐儿,事儿闹成了这样,我们这些女流之辈就掺和不了什么了!承东接手了,县衙那边自有爷们去处理,我这边你也不用伺候了,回家歇着吧,有钱难买子孙贤,年轻后辈的闹腾最是让人头疼哦! 你们姑奶奶这命啊,江宁陆家是好人家,大门户,可是也有不顺心的事儿呢!” “去吧,去吧!忙去,别管我!”张母摆摆手,花寒筠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时机不好,今天这事儿梁实家的实在搞砸了,当然谁也料不到陆家铮哥儿骨子里这般狠,杀伐决断,毫不犹豫,实在是厉害得紧! “老祖宗,您好好歇着,我去看看,姐姐就松哥儿这一个弟弟,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我不去瞧瞧,心里也不是滋味!”花寒筠说着话,便欲告辞。 “花姐儿啊!”张母轻轻抬手,将她叫住。 “老祖宗,您还有什么吩咐?” 张母轻轻的压压手道:“花姐儿,咱们张家的事儿,很多也很杂,西院子这边的事儿原来不归你管。现在看来,崔大几个奴才管不好,以后西园你就管着吧! 西园管好了,外面的几个庄子你也一并管上,到时候我看就不会有人嚼舌根子了! 这年头啊,人心是最复杂的,我们这些后院里的女人,其实就是要管好家。家里天天出乱子,捅娄子,有人添堵,这个家便不顺畅,不安定。你是能管好家的,我笃信这一点,可是太太们不是每个人都信。去吧,西园交给你了!让太太们瞧瞧你的本事。” 花寒筠从张母院子里出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心中就暗自琢磨张母的话。 “老太太是拿诤哥儿没法子了,终于想到我了么?西院子的这点事儿啊,还真就难得很?” 花寒筠琢磨着,翠红进来道:“二奶奶,老爷今天可是雷霆大怒,浩哥儿都挨了一巴掌!” “啊?”花寒筠吃了一惊,豁然从椅子上坐起身来,道:“老爷打了浩哥儿?我的天,这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 翠红又道:“还不是让那姓陆的闹的,这腌臜货真报了官,衙役来拿人铮哥儿那边只是齐彪一个奴才犯事儿,而这边可是柳家少爷是被告,他们两人同时下牢,柳松本就被打得半死,这要上堂了,估计命都保不住了。 可是新河县衙来了人,柳松之前又有前科,大奶奶又苦求,老爷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岂能不发怒?使钱都不是大事儿,这是要求人呢!浩哥儿倒是仗义,跟着大奶奶一起去大老爷那里,他的脾气您知道,老祖宗宠惯了,大老爷面前那也是能乱说话的? 这不挨了一个嘴巴子,疼得哭爹喊娘的,搞得“琅嬛水榭”如临大敌,一片混乱。” 花寒筠静静听着翠红的话,忽然“嗤”一声,竟然笑起来: “好啊,这年头趣事儿真多啊!你去让浩哥儿、大姑娘他们都到大奶奶院子里候着,就说我待会儿去看大奶奶,橘乡村那边安排几个得力的婆子过去,好生伺候着。” 花寒筠给翠红说着话,外面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梁实家的三步变两步凑过来,纳首便拜,道:“二奶奶,救我!” 花寒筠斜睨着面前的人儿,道:“梁家嫂子,你这时候过来干什么?我正要去大奶奶家院子里去呢!” 梁实家的双手奉上一只牌子,道:“二奶奶,这西园的对牌我得交给您了,以前我就一直想交来着,奈何有个崔大嫂子作梗,今日个老太太说了话,我这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下了。 那陆铮是个奸猾、刁毒的主儿,可是他也就能仗着是半个主子的威风,对我们这些奴才抖抖威风。二奶奶您管了西园,嘿嘿,这小子好日子到头了!” 花寒筠皱眉道:“梁家嫂子你这是干什么?和着我去大奶奶那里去是要接管西园的么?这牌子你收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陆铮这个小子我管定了! 哼,在我张家斗心眼子,姑奶奶我还怕他?走,跟我去大奶奶那边去!“ “对了,把许良哥儿,张德,张泰都一并叫上,这事儿宜快不宜慢!还有,梁家嫂子,你拿了对牌,去公账上支一百两银子,另外加两匹罗纱,一方端砚,一盒湖笔,十支徽墨,一并给陆铮送过去。 就说今天的事儿,是我二奶奶家没有管好,让他受了惊吓,受了委屈。告诉他,柳家松哥儿其实不是外人,今天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让他把衙门你的状子拆了,把齐彪给接回来,去吧,去吧!”花寒筠笑容满脸的安排梁实家的办事儿。 梁实家的愣了愣,还有些没有回过神儿来。 二奶奶不是要把陆铮给办了吗?这怎么还送上东西来了?而且这一送就是一百两银子还有那么多添头,这可是浩哥儿都没有的待遇呢! “去吧,去吧,梁家嫂子,二奶奶的吩咐有错?”翠红在一旁道。 梁实家的这才屁颠屁颠的出了院子,她回头仔细一琢磨,便觉得后背冷汗直冒。 二奶奶做事是真厉害呢,这边准备捅刀子,另一边却让她的去赔笑脸,送银子。陆铮得了银子好处,还以为自己赚大发了,又捞了一笔呢,估计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恐怕是没命花了吧! 这一次二奶奶把许良,张德,张泰这一帮浑人都叫过去了,凭她的心机算计,那还找不到一个好法子么? 一想到这里,梁实家的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当初他怂恿柳松的时候,怎么就没仔细琢磨一下?叫花子门前还有三尺硬土呢!柳松什么地方下手不好?最好是等着陆铮出了张家大门,在新城河大堤上,直接把这小子打死扔河里去那最是利索干净! 后悔不及了!梁实家的看了看手中的对牌,狠狠的叹了一口气。 这对牌就是权力,现在西园的对牌交给花寒筠了,他梁实家的就彻底沦为一个跑腿的奴才了。 …… 西角院死寂一片,三间房子前后左右,鬼影俱无。 影儿没有跟着老祖宗还有太太们再回大姑娘张宝仪的院子,而是抽着冷子就跑回来了,她前后左右找遍,什么人都没看到,一时她颓然坐在了院子里,内心一酸,忍不住流泪。 “铮哥儿还真是福浅命薄,这就死了么?” “家里的一些主子,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大奶奶多柔弱的人?松哥儿就是她的命根子,偏偏就有人利用松哥儿来害人!”影儿越想越觉得心思沉重,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般哗啦啦往下掉。 她和陆铮谈不上有交情,甚至她从骨子里不怎么瞧得上陆铮,可是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她心中便觉得堵得慌。 昨天晚上,影儿还陪着他还在书房读论语呢,一本论语陆铮三天就读完,倒背如流,句读训诂毫无差错,影儿着实震惊,她第一次觉得以陆铮这等悟性天才,将来在科举上高中举人、进士其实并不可笑。 未曾想…… 影儿又想到自己的境遇,老太太那边不要她了,二奶奶就做贱她让她跟了陆铮。 陆铮现在没了,三爷浩哥儿说要让影儿去他房里,公子房里的大丫头,那是公子的心腹肱骨,贴心人儿,浩哥儿院里的清瑶还侍寝呢! 影儿在陆铮房里待了,又去浩哥儿房里那算什么事儿? 一念及此,她悲从心起,脑子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反正是要遭主子做贱,主子们弄死了铮哥儿,我活着让她们看到了也只怕碍眼得很,与其给她们添堵,还不如我索性也去了干净。” “影儿?” 就在她想得入神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啊……” 她惊呼一声,像是踩在弹簧上一般,一下子弹了起来。 她倏然回头,看到身后规规整整的站着的不是陆铮又是谁? “三……三爷?您……” 她脸色苍白,无语伦次,看到陆铮像是看到了鬼一般,不是说死了么?莫非是白日遇鬼不成? “我有点累了,在卧房里休息一会儿,你去把司棋、小竹他们叫回来,我让她们去了厨房那边,我吃过饭了,吃饭不用叫我!”陆铮淡淡的道。 影儿连连点头,她暗地里用手使劲的掐了掐自己,感觉生疼,这不像是在做梦呢! 她的心情没来由的一下好了,道:“三爷,您没事儿就好,哎呀,您这衣服可淋湿了,外面在下着雨呢!我……” “没事儿,去叫司棋他们回来再弄吧!对了,晚上我读《孟子》,还需要你继续教我!”陆铮平静的道。 影儿出了西角院,脚步轻快,去了厨房,发现司棋等三个丫头已经取好了饭食,没心没肺的在和几个小厮婆子们聊着天呢! “当时的情形我可是吓傻了,咱三爷可镇定得很,也活该柳松挨棒子,三爷都警告他了,他还不管不顾的往三爷这边冲,齐大爷的棍子是吃素的?” “这一棍子抡下去,松哥儿连哼都来不及哼,直接被打飞,落地之后就不能说话,浑身抽搐,一口气转不过来,估计就得去了……” 第016章 张家大奶奶! 华灯初上,陆铮终于醒了了,司棋和小竹立刻忙活了起来。 陆铮躺在躺椅上,小竹给他梳头,司棋给他捶腿,道:“三爷,梁实家的嫂子过来,送了一百两银子,还有两匹罗纱,一方端砚,一盒湖笔,十支徽墨,说是二奶奶让送过来的。 二奶奶说您今天受了惊吓,受了委屈。其实柳家松哥儿不是外人,是大奶奶的亲弟弟,今天是一个误会,让您把衙门你的状子拆了,顺便把齐大爷给接回来,您看……” “嗯!”陆铮轻轻点头,道:“都先收着吧!” 司棋又道:“大奶奶遣房里的丫头秋月来了几次,说是奶奶要过来跟您致歉,您在睡觉,我们没敢打搅您呢!” “嗯,知道了!”陆铮神色依旧没变化,淡淡的应了一声。 “影儿,别在门帘子外面待着了,进来坐吧!” “啊……”一声惊呼。 门帘子后面,果然探出一个脑袋,不是影儿又是谁? 影儿闹了一个大红脸,司棋和小竹两人一脸的暧昧,忍不住想笑,陆铮抬抬手道:“行了,司棋,小竹,你们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给我取点回来!” 司棋和小竹两人对望一眼,悉悉索索的出门,到了院门口,听到司棋嘀咕:“什么去厨房取吃的,就想支开我们呢!影儿姐比我们强我们也认了,可是丫头却当成了少奶奶,这还是哪门子丫头?”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可偏偏晚上特别的安静,陆铮和影儿都能听得十分清楚。 影儿的脸更红,尴尬之极,陆铮的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淡淡的道:“你有事儿?” 影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陆少爷,您倘若真听我一句劝,您把齐大爷接回了了,明日最好回江宁去!扬州张家您是待不住了,再待下去,恐怕……” “恐怕死无葬身之地么?”陆铮道。 “影儿,别太紧张!二奶奶都说过是误会一场,这不送了银子过来,还送了那么多我中意喜欢的文房之宝!” 影儿只觉得牙疼,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她很想告诉陆铮,事情没那么简单,二奶奶的手段那不是一般人能看透的,这一次事情闹得这么大,张家如果还拿不下陆铮,张家还怎么管家?二奶奶还怎么管家? 她嘴唇掀动,可是却不知道怎么说服陆铮,看陆铮那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她急的只差跺脚。 “对了,影儿,我死无葬身之地其实也不坏!张家大姑娘,张浩然现在都恨透我了,你现在在我这里住着,也是深陷苦海。我一死,浩哥儿只怕迫不及待的把你要过去,宝仪姑娘她们也乐呵了!是不是这个理儿?”陆铮道。 “啊……”影儿惊呼一声,睁大眼睛道:“不!我……我可没这般想过,您是主子,我是奴才呢!您……您倘若今天真没了,我……我活着又哪里还有趣味? 老太太不要我了,我到了您身边,您又没了,我再去哪里也只能徒给别人添堵,还不若索性随这您一同没了干净呢!” 陆铮微闭的双目倏然睁开,他盯着影儿,影儿第一次感受到陆铮如此锐利的目光,这种目光她曾经只有在老太爷身上见到过。 可是老太爷是何许人?那可是当朝三品大员,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是张家的顶梁柱呢!陆哥儿这么一个小孩,年龄比自己还小,为何有这等锐利的眼神? 陆铮的锐利如同昙花一现,旋即又变成了平常的模样,影儿糅了揉眼睛,只当自己出现了幻觉。 “影儿,以后你住耳房暖阁,稍后就搬过去吧!”陆铮淡淡的道。 “呃……”影儿心中一惊,旋即忍不住脸红,暖阁就在陆铮卧室的外面,一直空着呢!影儿住过去,那可就是名正言顺的贴心人儿了。 接下来,陆铮又询问她关于许良,张德,张泰这几个人的事情,听上去都只是闲聊,屋里的气氛很随意,融洽,不复之前的尴尬和冷场了。影儿在西角院待了半个多月,今天心情似乎才一下开朗了。 老太太不是经常说么,人的生死富贵都是命呢,影儿想自己现在伺候陆铮就是她的命呢!陆铮福薄命浅,她便也是命薄之人。万一陆铮福泽深厚呢? 影儿心中转过这些念头,一时想得都有些痴了。 外面小竹和司棋两人回来了,却听到她们道:“大奶奶,您……您来了怎么不进去呢?哎呦,快,快!我去叫三爷,小竹快给大奶奶奉茶!” 影儿豁然道:“三爷,大奶奶来了!她也是苦命的人,性子又最弱,您就答应她,撤了状子,松哥儿命都要保不住了,他哪里能上堂?” 影儿跟着,陆铮到了客厅。 大奶奶柳纨便是张蔷的正妻,张蔷死在了瘦西湖的画舫上,成了扬州人的笑柄,柳纨守了寡,膝下无儿女,就只有柳家还有一个弟弟柳松。 年纪轻轻没了男人,日子自然不怎么好过,好在有老太太宠着,太太们也都看她顺眼,只要她在张家就是张家的大奶奶,吃穿用度怎么也不用愁。 陆铮以前没有见过柳纨,他掀开帘子,便看到堂上端坐着一女子,削肩细腰,上身罩着刻丝石清褂,下身穿着撒花绉裙,肌肤胜雪,鼻腻鹅脂,温柔沉默。 陆铮着实惊了一下,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扯了一下,来到这个世界上,陆铮见过不少女子,可眼前柳纨却是他见过最具风情的女人。 要说美,她可能不如影儿,可是那一份天生恬淡温柔的气质,却让人感觉特别的可亲。 陆铮进来了,柳纨款款站起身来,微微行礼道:“铮哥儿,今天的事情都怪我这浑弟弟,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说起来,我本不该来求您,奈何我柳氏一门,就只剩柳松这一棵独苗。 倘若他没了,我柳家便绝后失了传承香火,所以还求铮哥儿能卖个好,能饶柳松这一次,撤了状子,柳纨我感激不尽……” 陆铮一下愣住,他本做好了一翻准备,想着又要有一番口舌机锋。 没想到柳纨竟然是这样的性格,和花寒筠简直是另外一个极端。看柳纨的神情,诚恳真实,没有一丝一毫的作伪,再看她的神色,面容憔悴,眼睛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呢! 陆铮感觉自己被击败了,竟然没有任何犹豫,便道:“大奶奶,二奶奶刚才已经打发人过来说了,这是个误会!嘿,我哪里知道柳松是您的弟弟?倘若我知道,怎么也不会下这般狠手!” “行呢!明天我就去撤状子,然后把齐叔也一并接过来。不过有可能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到时候希望大奶奶能够体谅!” 柳纨大喜过望,道:“铮哥儿答应了就好,您但凡是有要求我都答应你!你现在说说,是要我干什么事儿?” 陆铮微微一笑,道:“大奶奶不用急,您晚上回去只管安稳的睡觉去,明天我自会托丫头过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柳纨从西角院回去,刚刚进院子,二奶奶花寒筠便迎了上来,道:“姐姐,怎么样?” 柳纨道:“还是妹妹最体己,事情的原委你都已经给铮哥儿说到前头了,我去求他,他立刻满口答应,说明天便去撤了状子!” 花寒筠笑道:“我就说姐姐不用急吧!已经没事儿了,刚才宋大夫又给松哥儿瞧过了,说没了大碍,果然,哥儿刚刚就醒了,闹着要吃东西呢!我让秋月去厨房取去了!” 柳纨喜上眉梢,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妹妹,我去瞧瞧松儿去,您替我招呼一下姑娘和哥儿们!” 柳纨说完,三步变两步,直奔松哥儿的房间。 花寒筠望着柳纨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淡去,她转身回到正房,柳纨正房客厅,张浩然等一帮子人早就等不及了。 这一群人只有张浩然兄弟,还有许良,张德,张泰这几个浑人,其他的姑娘们则都在柳纨暖阁那边说这话,并没有参与议事。 花寒筠进了门,梁实家的便将门关上,守在门口。 “怎么样,二奶奶?” 花寒筠目光从许良和张德等三人身上扫过,道:“事情已经成了,明天那腌臜货要去县府撤状子,这就是你们的机会!记住,等撤了状子回来,就在新城河大堤这边,随时可以动手。 这小子是个狠角儿,柳松是多厉害的人?都吃了他的大亏,明天你们几个可别又阴沟翻船!” “二奶奶您就放心吧,这点事儿算什么?明天咱自己就远远瞧着,让奴才们去,先打他个半死,然后往新城河里一扔,干干净净,一了百了!他那仆从姓齐的我们不动他,让他闹。 他越闹,跟张家就越没干系,江宁陆家那边,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怪这姓陆的太命薄,惹了不该惹的人!张家哪里管得了有人取他性命?” 许良等几人,可都是狠主儿,一个个拍着胸脯把事情议定了。 第017章 狠狠的恶心一次 在观山书院中,柳松,许良、张德、张泰等几人是出了名的浑人,四个浑货彼此之前还颇有交情。 陆铮整治了柳松,许良和张德、张泰等人都想着要报仇呢!现在得到了二奶奶花寒筠以及浩哥儿的支持,他们更是来劲儿了。 那陆铮是江宁陆家来的不错,可是却是姑奶奶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几人倘若能把这小子给做了,整个张家都要谢他们,又还能给柳松报仇,这事儿对他们来说义不容辞。 一众人在屋子里商议妥当,大家心情都很棒,尤其是花寒筠,觉得已然稳操胜券。 陆铮的确让她感到意外,年纪很小,却那么奸诈油滑,可是花寒筠的手段,岂是陆铮能防备的? 花寒筠就选在明天动手,陆铮恐怕做梦都想不到吧? “咚,咚!”两声。 梁实家的忽然推门进来,神色十分慌张,道:“二奶奶,不好了,陆铮那小子竟然奔橘乡村来了!” 梁实家的话还没落音,就听到外面陆铮的声音: “好奴才,瞎了狗眼了么?我是来探望柳哥儿的,二奶奶既然说了今天的事情是一场误会,柳哥儿受伤不轻,我能不过来探探?” “啊?” 屋里,一众人齐齐傻眼,张浩然第一个按耐不住:“好个腌臜货,他还敢来?索性,今天就把这腌臜货给办了!要不然这口恶气出不了!” 花寒筠脸色一变,道:“浩哥儿,你难道是要让你大嫂子伤心么?陆铮还没撤状子呢!小不忍则乱大谋!” 张浩然瞪大眼睛,道:“那现在怎么办?难不成我们还要迎出去,和他嘘寒问暖,寒暄一番不成?” 花寒筠也十分气恼,不过面上却很镇定,道:“哥儿几个,你们都收声!这里是大奶奶做主,我们就只当没瞧见,安安静静的坐着就行了!” “都听好了,小不忍乱大谋,别为了这点小事,影响到了明天的大事儿!” 花寒筠说话间,院子里柳纨的声音响起:“休得无礼,这是铮哥儿!” 大家看到陆铮走进了院子,跟着柳纨一起去了柳松养伤的房间,那边丫鬟婆子不少,还有一品堂的大夫一直伺候着呢! 这一等就差不多半个时辰。 要知道屋子里的这些主儿,可都不是安分角色,本来大家商议妥当,就可以立刻散场,现在因为陆铮来了,他们做贼心虚,不敢露头,这憋得实在难受得紧。 “大嫂子人就是柔弱,心善!倘若是我,直接让几个婆子乱棍打出去,还跟他说这么久的话儿?”张浩然道。 “来了,来了!出来了!” 许良从窗缝里面往外瞅。 果然,大家看到陆铮从柳松厢房那边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一个丫头掌着灯笼,大奶奶却没有相送。 看陆铮那神情,气宇轩昂,神气活现,看得众人恨得牙痒痒,可是想到明天的事儿,大家又都得忍着呢! 陆铮走到院子中央,忽然停住了脚步,他慢慢转身,眼睛盯着浩哥儿等人躲的正房,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听说柳松有几个狐朋狗友,有叫许良的,有叫张德的,还有叫张泰的! 这几个我看都是没卵蛋的货,我还想着,今天柳松吃了大亏,这几个货要去我那边玩玩儿呢,没曾想,都他娘的当了缩头乌龟。哈哈……“ 陆铮说完,哈哈一笑,用手指着正房,道:“我知道你们缩在里面,得了,我也不推门进来撕破你们的脸皮了,只是警告你们以后别惹我,看到柳松了么?他就是前车之鉴!” 陆铮说完,大摇大摆的出了橘乡村,许良、张德等几个人气得脸都绿了。 张浩然更是气得捶胸顿足,一股邪火没地方发泄:“好啊,这腌臜货,都挑衅上门来了!这口气怎么忍得下去?” 花寒筠也气得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心想这姓陆的,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呢,这一次倘若拿不下他,以后自己还怎么管着家? 梁实家的过来道:“各位爷,别动气!俗话说会叫的狗不咬人,且暂时忍耐一些,待到明日,让这腌臜货死无葬身之地!” 许良道:“奶奶们,哥儿们就瞧好吧,明日我定要让这小子回不来张家!” 几个人放了一些狠话,都回头去准备,一夜无话。 …… 第二天清早,陆铮起床梳洗完毕,梁实家的让人赶了一辆大车到西角院门口。 看这车,黑楠木车身,四面皆包裹蝙蝠纹的红黑相见丝绸,里面铺着红毯,座椅上装以丝帛,极其的精奢豪华。 陆铮穿着一套直缀白袍,头顶束以紫金冠,唇红齿白,一表人才。 在司棋等几个丫头婆子的陪同下,他昂然从院里出来,梁实家的连忙迎上去,满脸推笑道:“陆家三爷,二奶奶吩咐,让奴才给三爷送马车来了! 说是三爷要去衙门接齐大爷,想那齐大爷蹲了一夜大牢,怕身子骨儿不利索,有一辆马车也让大爷不受累不是?” 陆铮哈哈一笑道:“得,还是二奶奶人最好啊,考虑最周到!这马车不错呢,行吧,今天我就享一次福!” 陆铮说着话,便欲要上车,他瞅了一眼赶车的把式,停住身子,道: “哪里来的粗鄙奴才,还不给我滚下车去?王嬷嬷,替我赶车去县衙!” 那赶车把式年龄四五十岁,姓梁,是梁实家的远方亲戚,平常仗着梁实家的掌管西园,脾气可是大得很,除了三房的太太、奶奶们他不敢乱来,其他的人他是一概不放在眼里。 陆铮骂他狗奴才,他一翻白眼,看架势就要来劲儿。梁实家的凑过来“啪”一个嘴巴子抽在他脸上,叱喝道: “梁四儿,好狗胆!陆三爷让你滚,你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滚一边去?” 梁实家的这一巴掌可没留手,打得赶车把式一个踉跄,直接从马车上滚下来,这边陆铮院里的王嬷嬷便趁势上了马车,陆铮又回头和司棋等丫头说了一些话。 话梅过来道:“三爷,大清早大奶奶还遣秋月姐过来给您送了饺子,说是让您吃得饱一些,怕衙门里当差的刁难,食篮我给您带着,反正有马车坐呢!” “行了,你们回去吧!这去一趟县衙也就一个时辰的事儿呢!” 陆铮放下了车帘,王嬷嬷赶着车,出了西角门,顺着新城河大堤一路奔新城县县衙而去了。 梁实家的一直目送陆铮的马车走远,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转身一溜小跑,去给花寒筠等报信去了。 …… 这边,内宅秋桂园门口。 四五辆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了,二奶奶花寒筠,大姑娘张宝仪,二姑娘、三姑娘还有张浩然等几个兄弟,都凑到了一起,张德、张泰这两个浑哥儿在旁边陪着笑脸,气氛像是过节一样。 花寒筠道:“这日日都待在院子里,身上都生霉味了,天公作美,今天放晴了,咱们正好去外面晒晒太阳!我已经遣翠红把福运酒楼都给包下来了,怕大家的口味刁,我让内宅厨房的几个大师傅昨天就去那边准备了。 戏班子也请上了,除了我们的梨香院里的丫头,还请了一个班头,今天咱们就吃喝玩乐,好好享受!” 梁实家的屁颠屁颠的凑过来,花寒筠道:“怎么样?” 梁实家的满脸得色,道:“这腌臜货走了,得了一辆马车,高兴得魂儿都没了呢!” 花寒筠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道:“就是要让这货丢魂!” 她上了马车,拉开窗帘,道:“走呐!” 一帮哥儿和姐儿们都上了各自的马车,车却一直不往前挪。 花寒筠一瞅前面,原来是大姑娘宝仪的车挡着呢,浩哥儿在一旁涎着脸,对着车帘子央道:“好影儿,你就去我那车,我保管不让你伺候着,好不好?” 花寒筠见此情形,尖着嗓子“啐”了一口,大声道:“浩哥儿,没见你这么没羞没臊的,影儿可是别房的大丫头,还当是她在老太太房里么?可以任由你胡闹?” 张浩然道:“什么别房的丫头?那陆铮今天就要死在那新城河了,命都没了,还有房头么?” 花寒筠皱眉道:“看你着急的样子,心急火燎似的!你拦着车,我们都跟着你堵着,你是要错过这一场大戏不成?” 花寒筠这么一说,张浩然才讪讪退下,却忍不住冲着帘子里面嚷嚷道: “影儿,你今天瞅好了!那天杀的陆铮是怎么惨死的!这一口恶气二奶奶和我帮你出了,以后你就别有其他什么念想了!” 张浩然说完,才姗姗上了自己的马车,一行马车从张家正门出来,浩浩汤汤上了大街,直奔县衙不远处丁字街的福运酒楼。 而此时,许良和张泰早就带着一帮家奴藏在了酒楼的附近,一会儿工夫,他们便看到了陆铮的马车从大街上过去,直奔县衙而去了。 又一会儿功夫,二奶奶等人的马车也过来了,一行人奶奶、公子、小姐们都上了福运酒楼。 许良道:“哥儿们,都给我打气精神来,看到没?张府二奶奶,浩哥儿都瞧着你们呢!大家飞黄腾达的机会到了!” 第018章 大奶奶的忧虑 第十八章 马车慢悠悠的在街面上徐行,雨后初晴,新城河上薄雾蔼蔼,街道两旁,绿草如荫,车帘子迎风招展,清风徐来,说不出的惬意舒坦。 而柳纨却是紧张之极,她的双腿并拢,双手死死的攥着,整个人几乎是蜷缩在马车的一角。 饶是这般,她也是满脸通红,如坐针毡,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跳。 和一个男人同乘一辆马车,她之前从未有过。 她和丈夫张蔷当年也没这般近距离的独处呢,这事儿倘若传出去,她这个大奶奶名声可真就完了。 “看不出这陆家铮哥儿,年岁不大,可是一肚子坏水,小小年纪,竟然就是个登徒子,也难怪姑奶奶在江宁养不住呢!”她心中暗暗嘀咕。 “亏他能提出这等要求,还托词什么有人要杀他,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扬州地面上,谁敢那般胡作非为?张家的马车在扬州地面可是金字招牌,一般的人谁敢招惹张家?” “还有,就算真有人欲对陆铮哥儿不利,我一女流之辈能顶什么用?” 柳纨思绪纷飞,越想越恼,奈何她性子实在柔软,陆铮拿状纸要挟她,她为了柳松又不得不从,好在她想通了,从张家西门外一路到衙门,陆铮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应该不敢乱来。 至于到衙门撤了状子之后,柳纨还能从他不成? “大奶奶,别太紧张,好生坐着,看看这外面的风景,多美啊!‘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陆铮心情不错,情不自禁的吟出了白居易的《江南忆》。 此时外面的景色,和这一首诗太贴合了。 “啊……”柳纨忍不住惊呼一声。 她对诗词可极其敏感,寡居在家,孤独寂寞,平日身边也就几个婆子丫鬟,闲暇时光,便和曾宝仪等几个姑子玩得多一些,曾宝仪好读书,好作诗,柳纨也渐渐喜好读书作诗。 她性子恬淡,不求功利功名,读书就是读书,没有其他念想,作诗便是作诗,也没想到一鸣惊人。这种心境,反倒让她大有进益,痴迷其中。 陆铮刚刚念的这几句诗,在她这等行家看来,简直是语惊四座,惊为天人! 她这一声惊呼,陆铮“嗯?”一声,扭头看向她,恰好柳纨也在打量陆铮,两人四目相对,柳纨连忙低下头,一颗心“噗通”跳得更厉害! 陆铮哑然失笑,心中却隐隐也有些心猿意马,眼前这女人,实在是太具风情。柔美恬静,不施粉黛,却丽质天生。霞飞双颊,风流天成。 “大奶奶懂诗么?”陆铮道。 柳纨咬着嘴唇不说话,心中想道:“小登徒子,指定是从什么地方剽窃的一首诗,故意标新立异,引人注意呢!就他这腌臜货,在江宁就不学无术出名,说是连训蒙都不成,哪里还能作诗?” 她一念及此,便下定决心不做声了,陆铮心知对方有所误会,他也不甚在意,道: “大奶奶,前面便到衙门了,你和王嬷嬷且等着,我去衙门撤状子,然后把舅舅接出来,我们回去事情就结束了!” 柳纨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她用眼睛瞟了一眼外面,果然瞟到了县衙门口的大青石狮子,她的心情不由得轻松了很多。 到了县衙,陆铮招呼停好车,然后便进了衙门办事儿去了。 大康的衙门有人伸冤告状,衙门才重视,巡按司狱没有公诉人的说法,陆铮过来撤状子,衙门前一天就收到通知了,衙役典使们早就得了张家的好处,他们巴不得陆铮撤状子呢! 所以一切很顺利,齐彪也没受什么苦,半个时辰不到,一切搞定,陆铮带着齐彪出了衙门。 他登上马车,柳纨道:“铮哥儿,状子都撤了么?” “大奶奶,那还能不撤?状子不撤,我舅舅哪里能出来?还要吃官司呢!” 柳纨便道:“铮哥儿,我乃孀居之人,不宜和哥儿同车,还请哥儿别坏了叔嫂的礼仪……” “啊?”陆铮一下愣住,哭笑不得,他眯眼看着柳纨,这女人满脸通红,目光闪躲,可是神情却异常的坚毅。 “大奶奶,您这是过河拆桥呢!” 柳纨道:“铮哥儿拆了状子,我十分的感谢,可是……可是妇道人家,男女大防却不能不争,还请哥儿理解。” 得了,柳纨翻脸了,这个一个柔弱得如水的女人,也不是认人揉捏的软柿子呢!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陆铮道:“大奶奶,你可知道我们此行回张府,路途有万分凶险?你真以为我们平平安安能回去?” 柳纨罕见的翻了一个白眼,就这一个眼神,表明了她的态度。 她相信陆铮才有鬼呢!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谁还敢当街逞凶不成? 陆铮脑子里急速运转,这种情况,不在他的预案之内啊,这女人忽然翻脸了,怎么办? 陆铮可以考虑用强,但是柳纨这么一个柔弱女人,可不是花寒筠那种心机婊,陆铮实在不忍欺负一个女流之辈。 看来,今天只能另想办法了! 他掀开窗帘,冲着齐彪招招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叮嘱了几句。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道:“大奶奶,看来您今天是不能相信我的话了,我本想保护你回去。现在只能你独自先回,你倘若真遇到了危险,你记住立刻大喊‘救命’! 声音越大越好!倘若声音小了,只怕会遭遇危险,知道么?” 柳纨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是翻白眼,陆铮仔细观察一下外面,对着王婆子道:“王嬷嬷,先绕着衙门转一圈,我去给丫头们买个银盒子……” …… 福运酒楼,酒菜上齐,戏台子就搭在院子里面,正戏还没上场,两个梨园的丫头在台子上唱着小曲儿,气氛轻松惬意,大家心中都有着某种期待。 影儿慌慌张张的从酒楼后院下来,左右环顾,正要冲出院子,奔上大街,身后张宝仪“啊……”一声大叫,倏然从侧面阴影中跳出来,一手揽着她的腰,道:“影儿,吓到了么?” 影儿吓得长吐一口气,拍拍胸口道:“大姑娘,不带这样的,您吓死我了!” 张宝仪道:“见你不开心,专门逗你玩儿呢!怎么了?还在生浩哥儿的气呢?” “浩哥儿是真喜欢你,今天咱们来玩儿,也是为了对付陆铮那浑人,这一次二嫂子亲自安排了人,那小子今天指定完蛋了!哎,咱们也不能怪二嫂子狠,有些事儿就是人的命呢! 浩哥儿喜欢你,这就是你的命,就算有人要让你不快,也定然能逢凶化吉,一切都会没事儿的!” 张宝仪安慰着影儿,影儿却心急如焚。 她刚才看出来了,应该是二奶奶早就安排了埋伏,就只等着陆铮从衙门转过身来,估计就要动手,可怜陆铮还傻乎乎的去了衙门,这不是寻死么? “二奶奶是真狠啊!我昨天还劝三爷让他今天撤了状子,然后立刻领着齐大爷回江宁,现在看来,二奶奶连这个机会都不想给他呢!” 影儿心中想着这些,想去跑到衙门给陆铮报信却又不能脱身。 张宝仪这一番劝说,不仅没让她心情开朗,反而让她悲从心起,眼泪哗啦啦的流。 “大姑娘说得对,一切都是命呢!陆三爷的命就是这样,从他到扬州进入张家第一天起就决定了。我就算今天给他报了信儿,他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么? 还有我自己,陆三爷没了,我的命又是怎么注定的?” 张宝仪见影儿哭了,她有些慌神,道:“好影儿,别哭了!我知道你委屈,放心,今天之后,我保证不让你受委屈了,好不好?” 张宝仪和影儿在这边说着话,忽然听到楼上有人嚷嚷:“来了,来了,马车来了!” 影儿立刻收住了哭声,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 “走,我们去楼上仔细瞅瞅去!”张宝仪拉着影儿的手,两人上了福运酒楼。 站在酒楼之上,大街上的情形清晰可见,果然,一辆马车从县衙那边缓缓的驶过来了,赶车的依旧是王嬷嬷,车后面跟着的正是齐彪,车慢悠悠的往前走,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危险。 花寒筠盯着街上的车,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而张浩然则更露骨一些,他只差在手舞足蹈: “好啊,今天我倒要看看姓陆的往哪里跑!嘿嘿,许哥儿几个都准备好了,就在酒楼下面,现在这小子就算想跑也迟了!”张浩然道,脸上浮现出狰狞之色。 他的眼睛看向影儿,用手指了指楼下。 影儿这才看到福运酒楼一楼的那些食客竟然都是许良等人纠集的家奴打手,这样一眼看过去,得有三四十人之多。看到了马车,他们都纷纷站起身来,鱼贯走出了酒楼,直往大街上呈包围之势扑过去。 街道上,许良已经冲在了最前面,等到马车终于驶向了“丁”字路口,许良一声大喝,道:“马车上的人给我滚下了!我日你先人板板的,敢打我许良的兄弟,今天我要你的命!” 第019章 偷鸡不成! 新河大堤丁字街,这里可是西城一带最繁华之地。 许良带着家丁奴才一声吆喝,立刻引得过往路人纷纷侧目,大家都驻足往这边观望。 “咦,这不是张家的马车么?那年轻公子哥儿是什么来头,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拦张家的车?” “提起这公子哥儿,西城这一带还有不认得他的么?许家的许良,西城一等一的浑公子,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儿!” “啊?许良可就是在瘦西湖画舫为争花魁打死人的那恶公子?我的天,果然是一等一的浑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敢在这丁字街拦张家的马车!” 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窃窃私语。 马车上,柳纨一路慢行,心中还在着恼陆铮太轻薄呢! 忽然之间,马车停住了,许良的大声辱骂传入她的耳朵,她“啊……”惊呼一声。 她偷偷的掀开窗帘,一瞅外面几十个恶奴,人人手上都抄着家伙,已经将马车团团围住。 “给我打!把车给我砸了,打死了算我的!”许良大声吼道,凶焰滔天。 赶车的王嬷嬷吓得腿都软了,从车上溜下来道:“许爷,您……” “聒噪个屁!老货!”许良哪里耐烦和王嬷嬷啰嗦,他骂了一句老货,他身边的恶奴一棒子把王嬷嬷直接砸晕。 柳纨在车中透过帘子看到这一幕,只吓得魂飞魄散。 她的性子是最柔弱的,看人杀鸡尚且不忍,常常垂泪,哪里见过这等凶险现场? 王嬷嬷一个活蹦乱跳的健硕妇人,直接被一棍子打翻,生死不知,这一棍子倘若招呼到她身上,她还能有命在? 她脑子倏然想起了陆铮的话,心中又悔又愧。 “陆家哥儿没有骗人啊!是真有人要杀他呢!”柳纨脑子里转过这个念头,便忽然想到最后陆铮的叮嘱。 这时候,她对陆铮再无犹疑,便鼓起最后的勇气,大喝:“救命啊,杀人了!” “救命啊!杀人了!” 她的声音尖锐凄厉,这一嗓子吆喝出来,路人心中都一紧! “啊……许良这是要抢女人?难不成这厮胆大妄为,是要抢张家的某位姑娘?” 许良的一众家奴打手听到这一吆喝却是乐了,众人心里都想,公子这口味儿有趣得紧呢,这么大的阵仗摆出来,却是为一娘们哦! “且看看这娘们生何等模样,大户人家的姑娘,纵然吃不着能摸一摸也能过足手瘾呢!” 许良手下的这一群家奴打手,基本都是泼皮无赖出身,全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跟了许良之后,天大的事情有许良顶着,他们更是肆无忌惮。 许良在后面听到声音有些不对,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前面的家奴已经掀开了车帘,脑袋探到车里一瞅到柳纨,他这一辈子,哪里见过这等标致的女人?兴奋得浑身发抖。 当即也没有什么客气的,他伸手就抓住了柳纨的胳膊,像拎小鸡一样将柳纨拉到了车外面。 柳纨一声尖叫,双眼一翻,直接吓晕过去了。 许良在后面,一眼瞅到了前面的情形,看到车上竟然坐的是大奶奶,他双目爆睁,大吼道:“不要,大胆奴才……” 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福运酒楼上面,一众人正饶有兴致的盯着丁字街的热闹呢! 花寒筠,张浩然等几人为了能看得仔细一些,都站起身来,眼睛一愣不愣的盯着马车。 众人听到“救命啊,杀人了”的喊声,张浩然冷笑一声,道:“嘿,这个小杂种,也就这点本事儿!吓得魂都没了,喊出了娘们的腔调呢!” 影儿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的心思尤其缜密,一听到这喊声,却忍不住惊呼。 而待到马车帘子掀起来,几个奴才将车中的人拎了出来,影儿第一个看清车中人,不由得大声道:“坏了,车上坐的是大奶奶呢!” 她这一句话,整个福运酒楼所有人全懵逼了。 得意洋洋的张浩然本来扯着脖子在大叫,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的鸭子一般,脸都涨成了紫红色。 几个姑娘张宝仪,张惜君等一个个花容失色,张宝仪大叫道:“这个天杀的许良,该千刀万剐,大嫂子……” 花寒筠手中的丝帕滑落到地上,她自己毫无察觉,她脸都绿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上当了!这天杀的陆铮,真比猴儿还精!” 丁字街,路人越集越多,街上发生的这一幕,已经激起了民愤。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敢当街强抢民女,这还有王法么?大康的江山还有太平么? 一时,人群群情激昂,本来凶神恶煞的一帮恶奴,现在一个个也有些胆怯了。 许良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这事儿他完全不能明白,就在他犹疑失措的时候,远处人群出现大规模的骚动。 只听有人喊道:“县衙来人了,典使大人抓人来了!” “呼,呼!”大街上,响起了皂吏的呼哨声,一帮穿着捕快服的衙役,抽出腰上明晃晃的朴刀,向这边围捕而来。 “强抢民女,捕快抓人了!”有人大声的吆喝,丁字街看热闹的人纷纷退避,而这个时候站在福运茶楼上看得清清楚楚,县衙的韦典使冲在最前面,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健硕的铺快,铺快队伍的最后,陆铮一路小跑跟着。 “张家大奶奶被逮人劫持了,典使大人为民除害了!” 嚷嚷得最大声的自然就是陆铮了,他这一嚷嚷,周围的人情绪更是激昂。 许良等人面对这等情形,根本没办法说,真就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新城县韦典使是有了名的酷吏,被他抓住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包括许良本人在内,他的一帮奴才打手和韦典使是老对手了,事已至此,不逃更待何时? 一时大家四散奔逃,如鸟兽散,场面一片混乱。 福运酒楼上,花寒筠手脚冰凉,张浩然则看着丁字街跟着捕快身后大喊的陆铮目龇俱裂,唯有影儿悄然下楼,嘴角扬起别人看不到的笑容,她的脚步轻快,内心无比的舒坦呢! 她走到酒楼的下面,环顾四周,忽然看到福运酒楼后院戏楼子冒出了浓烟,她微微愣了愣神,还没有回过神来是怎么回事儿。 便听到福运酒楼一楼有伙计狼奔而出,撕心裂肺的大喊:“着火了,掌柜的,着火了!” 今天天气大好,春风和煦,福运酒楼可是清一色的干杉木搭建的木楼,这一着火,大风一吹,火势迅速扬起来,直接卷到了前面院子,浓烟直接把二楼先罩住。 花寒筠等一众人还在捶胸顿足,遗憾今天失算上当,突然之间酒楼大火,一个个吓得手脚冰凉。 奴才们眼尖手快的倒是抢出了张浩然等几个哥儿,可是姑娘和奶奶们,他们哪里敢动手动脚? 好在,酒楼的伙计反应得快,他们先前都齐齐去看丁字街的热闹了,回头看到酒楼起火,连忙用备着的水倒处泼,周围有过路的街坊邻居也都过来灭火,火势略微稳了稳。 趁着这功夫,几个奴才找来了几床软被子,几个姑娘站在二楼楼沿子上往下跳,下面奴才们用被子接住,总算有惊无险。轮到花寒筠的时候,她实在是鼓不起勇气。 最后,眼看着木楼子要倒了,她后背都感到火辣辣的发烫了,她再不跳楼就要塌了,下面的奴才和婆子们都慌了,大声喊叫,她才一咬牙、一闭眼,纵身跳下来,嘴里发出凄厉的尖叫,真可谓是狼狈之极。 她刚刚跳下来,便听到木楼“咔咔”的响,然后“轰隆隆”,木楼一边倒塌,瓦砾乱飞。 花寒筠在几个婆子的搀扶下从侧面抢出,一出侧面,眼前布满浓烟,敢情是福运楼的火已经引到这边来了。 诺大的院子都是吆喝声,呐喊声,救火的人,逃命的人,女人的尖叫,孩子们的哭闹乱成一团。 花寒筠跟着几个婆子身后,穿过两道回廊,环顾四周,几个婆子不见了踪影。 她心中大慌,就在这时候,前面一个声音响起:“是大奶奶么?你右手边是两级台阶,您往前走两步就到草甸子上了!” 慌乱之中,花寒筠来不及多想,马上向右转,眼睛已经看不清楚,闭着眼睛往前走。 走了两步,没感觉有台阶,她正待说话,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咚”一声,掉到了阴沟里面。 “啊……救命!” 她大骇,忙喊救命,她的拼命的扑打,想着能爬起来,却不曾想这水沟是斜坡形,沟底全是青苔,她越是扑打,身子越往下滑。 她整个人被恐惧包裹,拼命的嘶喊,此时周围都乱成了一团,她的叫声完全被掩盖在了混乱嘈杂中。 那几个婆子,在混乱中终于冲了出来,到了丁字街上,哥儿们、姐儿们都妥妥的出来了,梁实家的大声嚷嚷道:“二奶奶呢?二奶奶去哪里了?” 这一喊,全场惊呆,再看福运楼的方向,已经是一片火海…… 第020章 一败涂地 新城河,碧绿的河水悠悠东流,明媚的阳光和煦温暖,江岸边绿树如荫,江花如火,这等美景实在是让人惬意舒坦。 张家的一众婆子仆从却没有心思欣赏这等美景。 他们一个个慌了神,有嚷嚷着要去一品堂请大夫的,又有说二|奶奶恐怕摔坏了腿,要轿子过来接的,也有喜不自禁,念阿弥陀佛的,二|奶奶总算找到了。 原来花寒筠一直顺着水沟滑到了新城河边,求生的本能才让她攀着河堤边的凸起的岩石,待到目力恢复,她才看清刚才自己坠落的赫然是一条排水沟。 几个婆子将她从排水沟拉起来,看看她这一身,本来是头戴金丝珠髻,绾着五凤钗,上身穿着大红云褃袄,下面穿着撒花洋绉裙,五官秀美,天然风|流。 然而现在落了水,妆容凌乱,凤凰变成了落汤鸡,嗓子也哑了,哪里还有二|奶奶的风光? 等轿子来了,一众婆子将她扶上轿,小厮们奴才们将她抬回张府不提。 …… 一场大火过去了,西角院依旧和以前一样,陆铮的日子过得清闲自在,特别的有规律。 许良带人当街欲抢张家大奶奶还有火烧福运酒楼,要将张家的哥儿和姐儿一把烧掉的消息这几天在扬州城热议。 许良,张德,张泰等几人都被拿住下了狱,福运酒楼等十几家被火烧的铺子将状纸递到了扬州府台衙门,那可是上万两银子加上十几条人命,这件事已然不是张家能轻易使钱能摆平的了。 陆铮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灵机一动,回头竟然搞出这样了局面,他叮嘱齐彪,让他看到丁字街一旦大乱,便趁机去制造混乱,大抵也就是嚷一嚷,喊一喊,哪曾想到齐彪竟然在福运酒楼后院里放了一把火。 这个混乱制造得太大了,大到需要许良等几个浑哥儿以命相抵,偷鸡不成蚀把米,张家内外这几天的气氛诡异之极,事情的真相是如何,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去提起了。 这个真相不能说,而且说了也没人信,关键是家破人亡的那十几家铺子的掌柜不能信,张家现在是受害者的角色恰好可以置身事外,倘若一旦改变身份,惹火上身,那可是天大的麻烦。 从这个角度说,现在张家某些人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难受得很。 二|奶奶花寒筠自打那天福运楼的事情之后,她就卧病不出院子,家里的事情那么多,都是她管着,二|奶奶身子骨儿不好,家里的事情又不能耽搁,花寒筠房里的翠红这些天倒是替她分了很多忧。 秋桂园,丫头婆子们都不敢进二|奶奶的正房,翠红伺候着,她坐在床头,低声道: “奶奶,老祖宗今天又让人送了乌鸡汤过来,又把自己用的参荣丸给您送三颗,说是让您好好补一补身子呢!” “嗯!今日个外面又有什么消息?” 翠红道:“听外面的小厮议论,说福运楼佟掌柜他们将状子递到府台衙门去了,县里周主薄把这一次大火的损失统计了出来,说是一共烧了十二个铺子,差不多值一万多两银子。 银子的窟窿固然是补不上,还有十几条人命更是天大的麻烦,许良等几个哥儿直接被下到了天牢,许姨娘去大老爷那边,哭得眼睛都快瞎了呢!” “一万多两银子?”花寒筠倒吸一口凉气,又问道:“浩哥儿,宝仪姑娘他们呢?” “浩哥儿去了学堂,四五天没有回来了,听清瑶丫头说,浩哥儿卯足了劲儿,要在明年春闱发力,估摸着近期都不会回来了!” ”他倒是会躲清静,把天捅破了,他脚底抹油就溜了!”花寒筠道。 “宝仪姑娘最近倒是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去大奶奶那边更勤了,大奶奶受的惊吓太过了,老祖宗每天都送汤过去,比照和您的一样!” 花寒筠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许良,张泰,张德这几个败类,就该千刀万剐,他们想害大奶奶还不够,竟然还想害我!这等狼心狗肺之徒,我张家还要去使银子?估计老爷心里也想千刀万剐了他们呢!” 翠红:“啊……”一声,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花寒筠皱皱眉头道:“怎么了?翠红?” 翠红脸一红,道:“没事儿,晚上吃饭有点齁着了。” 花寒筠从床上坐起来,翠红伺候他穿戴整齐,她道:“以后少吃那些坛坛罐罐的菜,再要是齁着了,那几个厨子都要跟着遭殃。” “二|奶奶,您这身子是好利索了么?”翠红道。 花寒筠揉了揉太阳穴,道:“好没好利索,每日那么多事儿堆在那里,只要没死都得去做。老太太以前跟我说,管好这个家不容易,现在我算是明白老太太的话了。 难呐!我这才在床上躺几天,事儿就一股脑儿的堆在了那儿,你掌灯,我们去大奶奶那边走走,她这么柔弱的人儿,比不得我,受了这般惊吓,没个十天半个月只怕缓不过劲儿来。” 翠红心里十分高兴,默念着阿弥陀佛,心想二|奶奶总算回过劲儿了。 刚回来那会儿,两天不吃不喝就那样直愣愣的发呆,可把人给吓死了。后来开始吃东西了,却又不说话,直到今天,似乎完全回过劲儿来了。 “二|奶奶,西院子那边,您……” 翠红说了一个半截话,冲着花寒筠努努嘴,敢情是梁实家的到院子里来了。 梁实家的见这个情形,连忙凑过来,一脸谄笑道:“知晓二|奶奶的身子骨儿不好了,家里人刚好从庄子上带回来一批鲜货,不值几个钱,稀罕的是庄家人的口味,就给您后厨送一些,让您尝尝鲜……” “梁嫂子,我能吃多少哦!对了,你别忘记给大奶奶送一些过去!” “已经送过了!”?花寒筠道:“我说梁家嫂子,以后哥儿们,爷们儿的事儿,咱们都不管了。爷们的事儿,家里有老爷和三老爷掌着呢,你看这一次我倒是想管来着,我瞅着许良,柳松,张德,张泰这几个哥儿在外面不成体统,偏偏他们又和我们张家关系紧密,说起来,这都是自家哥儿。 我心里就想着能把他们安置到家里来,让他们能受一受我张家的规矩,能有个正形儿。也算是给大奶奶和许姨娘他们落下个好。 可结果瞧瞧,这帮浑哥儿是胆大包天,什么事儿都敢干,把天都给捅破了,大奶奶受了惊吓,我差点送命,你说这种事儿以后我们后院的太太奶奶们能管?” 梁实家的心机城府可比翠红深多了,她不住的点头,道:“二|奶奶的一番心意,我们做奴才的都能体会呢!是那些哥儿们不争气,想来太太、老太太都是善心人儿,好在是有惊无险,二|奶奶就别往心里去了!” 花寒筠两人一唱一和,全是胡说八道,偏偏两人说得是一本正经,翠红在一旁暗暗寻思: “许良,张德几个哥儿死得可是真冤,西园里陆家的铮哥儿却还逍遥自在得很呢!二|奶奶真就能咽下这口气?” “哎,二|奶奶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性子其实很软,外面却是硬得很,她对二爷那可是一片真心,可是二爷却是……哎……” 翠红张灯,花寒筠和梁实家的边走边说话,一行人一直走到了橘乡村。 这里本来已经开辟出了好几个单独的小院,现在这些院儿是用不上了。 大奶奶房里的丫头秋月守在门口,看到有灯笼过来,她眉头一挑,道:“哪里的奴才,不知道大奶奶身子骨儿不利索么?晚上睡觉最是见不得光,还打着大灯笼?” 梁实家的尖着嗓子道:“秋月丫头,你这张利嘴真该活活给你撕了,二|奶奶抱着病过来瞅大奶奶的身子,你还骂哪门子的奴才?” 秋月慌忙站起身来,站在一边,她不说话,脸色却依旧难看。 正房里传出柳纨的声音:“可是寒筠么?你自己身子骨儿不好,还过来瞧我,我哪里受得起?” “姐姐,您这是什么话?你我姐妹,哪有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花寒筠小心翼翼的往前迈步,冲着梁实家的两人使眼色,道: “你们就在门口候着,大奶奶身子骨儿不好,瞧不得人多,我自顾和她说说话就行。” 秋月打了帘子,花寒筠一人进到房屋,柳纨屋里跟雪洞子一般,一色的器物俱无,就案上放了一个笔筒,一方砚台,几张生宣,书架子上落落几本书,清纱的帐慢,衾褥也是十分的朴素,诺大的屋子,空空荡荡的。 柳纨斜倚在床上,穿着一袭素白的居家长袍,不施粉黛,面容憔悴,却不减丝毫的风华。 花寒筠心中一惊,道:“姐姐,您这屋子也太清寒了一些!都是这些狗奴才,真都生的是狗眼么?张家大奶奶就这般屋子,这是寒碜张家的门楣不成?” 柳纨淡淡一笑,道:“妹妹还是第一次来我这屋子呢!你别怪他们,是我自己性子散漫,见不得屋里东西拥挤,就喜欢这简单的陈设。妹妹就算给我送一些东西来,我回头也得给你奉回去呢!” 第021章 阴险的招! 第二十一章阴险的招! 张府观景山,清晨时分,薄雾蔼蔼,景色很美。 陆铮像往常一样登上了观景山,现在天气日渐转暖,这样一路小跑登山,陆铮大汗淋漓的同时,又觉着十分的舒坦。 今天终于读完了《孟子》,不得不说,天天浸淫在古文中,陆铮进步十分的迅速,在读完了《孟子》之后,影儿这个小老师估计再也很难在学问上指点到陆铮了。 接下来《大学》和《中庸》读完,四书便告了一个段落,现在陆铮担忧是作文,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需要读经典,也需要读经世之书,但是在这个时代更重要的是要考取功名。 考不上功名,对陆铮这样的家族庶子来说意味着没有前途,陆铮对这一点非常清楚,奈何现在他得不到入学的机会,眼前的局面对他来说依旧很艰难。 主要是周围的环境,让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寄人篱下,时时刻刻还要防着明枪暗箭,这样的日子一天两天还能捱,可是一直这样捱下去能成么? 福运酒楼的事情之后,张家一直都很平静,可是在这平静的背后,陆铮能清晰的感受到汹涌的暗流。 说起来还是福运酒楼的事情闹得太大了,齐彪是恨透了张家,只想一把火把张家的人都烧死呢!这一把火固然是烧爽了,可是对陆铮来说,却是惹上了大|麻烦。 相比来说,内宅的妇人虽然心思狠辣,但毕竟只是女流之辈,格局智谋有限,而像张浩然之流,更是黄口竖子,在陆铮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但是福运酒楼这事儿一出,几个后宅妇人怕是掌控不了局面了。 事情闹到了张家张承东那里,此人可是扬州地面一等一的人物,陆铮现在已经感觉到了有不妥,他总觉得自己后背时刻都有一双眼睛盯着,常常让他如芒刺在背,夜不能寐。 “得想个法子才成呢!”陆铮心中盘算,在扬州要离开张家不容易,就算离开了张家,在张家的势力笼罩之下,要自保更难。 关键是陆铮手中一张牌都没有,完全两手空空,又如何盘活这个棋局? 陆铮站在山顶,这里恰好是一方险石,石头四四方方,比磨盘略大一些,四面都是峭壁,唯有通过一条很窄的石径才能攀上来,站在这里,可以看到新城河,可以看到瘦西湖,视野非常的开阔。 “舅舅,舅舅?” 陆铮听到背后悉悉索索,似乎是有脚步声。 他叫了两声没有人应答,他慢慢回头,心中一凛,在险石另一边冷冷的站着一个年轻哥儿。 这年轻哥儿穿着一件玄衣,捋着袖子,面露狞笑,一双眼眸之中尽是凶狠之色,这不是柳松又是谁? 陆铮一颗心慢慢的沉下去,他目光环顾左右,隐隐看到有七八个家奴包抄过来,将陆铮包围在了中间,这等情形,陆铮就算插翅也逃不了了。 没有看到齐彪的身影,想来其应该是被掌控住了,从这个情形来看,今天柳松的出现不是偶然。 很多念头在陆铮脑海里面转过,他隐隐想到了某个点,不由得暗暗顿足,后悔不及了!陆铮终究还是疏忽了,忽视了卧病在床的柳松还是一着棋。 人生如棋,很多时候一步走错,便招致满盘皆输,陆铮疏忽了柳松这一着棋,对方走出来了,他瞬间就处在了绝境之中。 “嘿嘿,狗杂种,我今天看你还怎么逃?还有什么花样?你上次没打死我,我今天又来了,这一次,我想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死?”柳松用手卡着腰,狞笑道,他眼睛死死的盯着陆铮,毫不掩饰自己的凶狠和怨毒。 陆铮一棒子差点要了他的命,这个仇他记住呢,今天终于等到了机会,他能不报仇? 柳松很想看到陆铮惊慌失措的样子,尤其想看到陆铮吓得脸色苍白,甚至瘫软在地,最好是能跪地求饶,他才觉得酣畅淋漓。 可是,陆铮让他失望了。 面对柳松的凶狠和怨毒,陆铮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大笑。 “你还笑?狗杂种,今天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们几个等着干什么?把这小子给我办了!”柳松大声道,他恼羞成怒,感到自己的尊严被挑衅了。 都这个时候了,陆铮还能笑?他还以为自己会像上次那么愚蠢?今天带的人手足够办十个陆铮呢! 几个凶狠的恶奴就要从小石径上走上来,陆铮不紧不慢的道:“松哥儿,你倘若想让你姐姐多活几天,就别太冲动,我觉得你应该冷静一下,我们聊一聊,说说话儿?” “慢着!”柳松脸色一变,上前一步喝止住几个奴才,他双眼如刀盯着陆铮道: “姓陆的,你什么意思?你……你……要挟我?” 陆铮心中暗叫一声侥幸,他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淡淡的道: “谈不上要挟,不过最近张家发生的事情你应该都清楚啊,你的几个好兄弟,许良,张德,张泰只怕是活不了!他们也跟你一样,想着要杀我呢! 可是奇怪的是,我去衙门办了事儿,回来马车上怎么就变成了你姐呢?你说这事儿蹊跷不蹊跷?” “事情这么一变,许良他们三个家伙就是对大奶奶图谋不轨,而二奶奶和浩哥儿他们吃饭的酒楼又起了火,这一把火差点把奶奶和哥儿们给烧死了,这么多事儿都堆在一块儿了,你就不能仔细想一想?” 柳松一下愣住,他盯着陆铮,道:“那……那是什么怎么回事?你说,是怎么回事?” 陆铮瞅了瞅柳松的一帮奴才打手,冷冷一笑,道:“你们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么?你们说,大奶奶会不会和我同坐一辆马车?” “放你的屁!我姐最是重礼,怎么会和你这腌臜货同坐一辆车?张家的大奶奶和你坐一辆车,那成何体统?”柳松勃然变色,大声道。 陆铮一拍手,道:“这就对了,松哥儿脑子总算不笨,知道用脑子了!行,今天我就跟你们说道说道这事儿,都别站着了,坐下吧,我就站在这上面,也跑不了是不是……” 柳松被陆铮这一夸,骂了一句:“算你有见识!”态度很凶狠,嘴巴却咧开了。 他的几个跟班也不是那种脑子特别灵光的人,都是泼皮无赖出身,平常没事最是好打听,最近大家议论最多的就是福运酒楼的那事儿呢! 这事儿扑朔迷离,外面传了很多说法,这些各种版本的说法,能勾起很多人兴趣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张家大奶奶柳纨。但凡是见过张家大奶奶的人,任谁都会赞一声。 大奶奶的那性格,那模样儿,那脾性,那风采,无一样不是顶尖。大奶奶柳纨,二奶奶花寒筠都是现在扬州城数一数二的美人,涉及到他们的话题,谁没有兴趣? 陆铮能说,他们自然乐意听,而且迫不及待的想听。 陆铮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松哥儿,各位,事已至此,我也不骗你们。在说明这个事情之前,我先给你们说个故事……” 陆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狠狠的咽了咽唾沫,道: “你们可知道,自盘古大地开天辟地以来,世界便分为四大部洲,分别为东胜神州,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东胜神州有个傲来国,在傲来国大海之上有一座花果山…… ……石头高三丈六尺五寸,周长二丈四尺,就和我现在站的这块石头差不多大,但是不同的是这石头上有九窍八孔,上面生灵芝、兰花,从盘古开始,这石头就生长在这里……” “……一天,石头突然裂开,里面滚出一个球状石卵,石卵从山上滚下来,遇风后变成一只石猴,这石猴五官俱全,四肢齐备,身手矫健,眼耀金光,直冲云霄……” 陆铮这一开讲,便是滔滔不绝,这一番忽悠也是他最后灵机一动,想出的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被团团围住,倘若用强,他手无缚鸡之力一个人怎么对付这么多人? 倘若服软哀求,那更只能自取其辱,对他来说唯一的办法就是靠一张嘴忽悠,想那孙悟空,大闹天空,有七十二般变化,这等故事当今没有,陆铮小时候可是看《西游记》饭都不用吃的。 陆铮现在十三四岁,柳松也不过略微大一点而已,在这等故事的冲击之下,估计也没有多少防御力。 为了保命,陆铮今天超常发挥,真就如同说评书一般,不仅嘴上说,手上还有动作。 “……说那悟空,飞身一跃,翻了个跟头,你们道怎么着?一跳五六丈,来回三四里,脚踩祥云,直接就飞了过去……” “啊……”柳松等人惊呼一声,脸上浮现出无比狂热之色。 陆铮一路说到悟空在东海得如意金箍棒,一根棒子重一万三千五百斤,柳松一下跳起来,大声怪叫道:“我的妈啊,这得多重啊,这比橘乡村里那磨盘还要重吧?” 他旁边的一个跟班道:“那磨盘算什么?磨盘撑死五百斤,咱张家门口那两尊青石狮子那才可能和这棒子有一拼……” 第022章 害人之人不死! 第二十二章害人之心不死! 张家大房的宅子,正房这边大老爷张承东喜静,给自己书斋起名“梦陶斋”。取陶渊明归隐田园,寄情山水,恬淡闲适的意境。 张承东年逾五旬,人生得十分清瘦,今天早起,先在院子里打了一趟拳,然后大丫头梅月伺候他梳头洗漱。 一切收拾停当,他却没有出门,而是进了“梦陶斋”书兴大发,挥毫泼墨,一幅狂草未成,管家崔大便佝偻着腰,慢悠悠的晃进了门。 崔大年逾七旬,比张榕还大几岁,辅佐张承东多年,别说是在张家,就是在扬州提到崔大爷的名字,那也是能震倒一片的主儿。 可是在这个院子里,在张承东的“梦陶斋”,大名鼎鼎的崔大爷只是一个低眉顺眼的奴才。 “老爷,今日个兴致很足啊,书兴大发?” 张承东放下手中的笔,道:“大清早的本来兴致不错,可被你这老货一搅合,便沾上了庸俗,不写了!” 崔大谄笑的走过来,笑眯眯的道:“老奴就是个俗人,就是个憨货。这不,老爷有书兴,我就想着要备酒,备了酒,就要有佐酒的菜。 老爷这口味,燕窝鲍鱼只怕是吃得没胃口了,老奴就给老爷备了一道野味……” 他慢慢的凑到张承东的耳边,压低声音道:“陆家那个小杂种今天要失蹄了,梁实去干的!柳家的松哥儿这枚棋子不容易想到,但是绝对管用。” 张承东皱皱眉头,道:“跟你们说了,大奶奶不容易,你们这是要一石二鸟?” 崔大涎着脸道:“奴才们都省得呢,也都疼着大奶奶,可是这松哥儿四处嚷嚷,要替许良等几个浑货抱不平,您说这个事儿怎么弄?他这是想要翻天呢,奴才们也很为难!” 张承东叹了一口气,道:“纨纨这孩子,柔弱善良,怎么就偏偏有这么一个混球兄弟?梁实人呢?没回来么?” “已经回来了,陆家那小杂种身边的那位主儿也带回来了,好像还是个硬骨头,在偏院里面呢,您要不要去瞅瞅?” 张承东努努嘴,道:“就在隔壁?” 他边说,边踱步,却没有走多远,而是找了一处假山的位置站了上去。 偏院里面,齐彪被五花大绑着,两个彪形大汉将他按在地上,另外一个汉子站在他身后,用沾了水的鞭子“啪!”、“啪!”的抽在他身上,齐彪咬紧牙关,双目怒睁,瞪着眼前的绸衣汉子。 张府二管家梁实,年龄四十多岁,穿着一袭绸衫,手上把玩着一对大铁球,咧着嘴,猫着腰,斜睨着眼盯着齐彪,冷冷的道: “小子,你招与不招其实没什么关系,陆铮这个小杂种完了!那是他的命,知道么?嘿,只是没想到,这小王八蛋,硬是让他拉了这么多垫背的。 还有啊,你小子有种,敢一把火烧了福运楼,有种啊!” 梁实凑到齐彪面前,用手拍了拍齐彪的脸,齐彪虎目圆瞪,道:“呸!你少血口喷人,我江宁陆家的人行得正,做得直,从不敢那些暗算人的勾当。 我家三爷福大命大,洪福齐天,想害他的人多了,可是结果他还是活得好好的!就你这模样,想动我家三爷?你撒泡尿自己照照去,我都懒得说你!哈哈!” 他哈哈大笑,道:“你们要打便打,待会儿我们陆家三爷要来接我呢!我自打来扬州,进了张家的门我心中就想啊,张家咋就是娘们儿当家呢? 嘿,现在看来还真就是,打人的奴才都她妈的娘娘腔,打人像是挠痒痒似的,是在你们家二奶奶房里学的招儿么?” 梁实脸色大变,气得浑身发抖,他狠狠的一个嘴巴子扇在齐彪脸上,咆哮道:“狗日的,给我撕烂他的嘴!” 这边,张承东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崔大一看忙嚷嚷道:“好了,好了!吵吵嚷嚷干什么?吵到老爷休息了,都歇一歇吧!” 张承东的脸色难看,崔大凑过来正要说话,张承东先道:“你让我瞅什么呢?就瞅这猫戏耗子的游戏么?他们这谁是猫,谁是耗子啊?” 崔大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道:“哎呦,都是老奴的错!没想到这个齐彪这般硬骨头,不过您放心,只要那个小杂种一完蛋,他就是断了线的风筝,扑腾不了了。” 张承东幽幽一叹,道:“咱家这个姑奶奶啊,小时候就是个惹祸的主儿,现在都这把年纪了,嫁到江宁去了,还嫌张家的事情不够多呢!把这么一个小杂种往张家送过来,她倒是省心,不用做恶人,不用被世人在背后嚼舌根子。 恶人却要让我们来做,哎,真是造孽得很!” 崔大道:“放心吧,老爷,这些事儿都没有让老祖宗知道,老祖宗心慈,奴才们还担心坏了老祖宗的福寿,其实说起来,这不是大事儿……” 崔大话说一半,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大丫头梅月领着大奶奶柳纨进了院子。 张承东一愣,崔大手抖了一下,柳纨却看到了张承东。 她一溜小跑这走过来,屈膝便跪下,哭声道:“柳纨求爹爹开恩,就饶了我家柳松一回吧?” 柳纨这一跪,张承东手足无措,崔大脸色也大变,忙道:“大奶奶,您这是何意?松哥儿没在这里……” 柳纨道:“崔大管家,松儿在哪里您不知道么?那观景山上不止有松儿,还有陆家的铮哥儿。今日一大早,松儿便被梁实家的叫了出去,我这边不过眼皮子眨了一下,家里又要出滔天大祸了!” 柳纨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更急促:“福运楼烧了只有几天功夫呢,现在又要有血光之灾了,老祖宗今年寿诞将近,大管家就不能替老祖宗的福寿计量一番么?” 柳纨性子十分的柔弱,可是在张家却是颇受敬重,而且她并不傻,有些事儿不说,并不表示她不知道。 今天崔大拿她的弟弟当枪使,可以说触摸到她的底线了,她这几句话,说得崔大哑口无言,脸都绿了。 张承东更是尴尬,他怒叱道:“还你个奴才,你今天倒是说说,是怎么回事?” “松哥儿又被你们支使干什么去了?” 崔大一肚子委屈,可是主子开骂了,他也只能受着,他心中暗自盘算,觉得时辰应该也差不多了,如果一切顺利,柳松那边早应该完事儿呢! 当即他道:“这都是梁实这小子搞的鬼!大奶奶您不用慌,奴才陪您去观景山,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柳纨抬眼看向张承东,道:“儿媳求爹爹也去瞧瞧,倘若真的无碍,爹爹也能给儿媳这个成器的弟弟一番训导……” 这等情形,容不得张承东推辞,倘若是别人敢这般跟他说话,他肯定当场发怒。 奈何大儿媳柳纨和别人不同,张承东最痛惜的事情就是大儿子张蔷之死,当初张蔷娶柳纨进门的时候,他对柳纨是一百个满意,觉得张家大房这一支未来一定能后继有人。 谁曾想到张蔷暴毙,而且还成为了扬州的笑柄,柳纨在丈夫死后,能够安心待在张家,张家上下对她无不尊敬,这一点尤其难得,张承东又如何能拒绝柳纨这样的“正当”要求? 柳纨、张承东、崔大一起出了院子,院子门口,二奶奶花寒筠,太太顾夫人,三太太林夫人都得到了消息,听闻大奶奶往老爷这边来了,生怕柳纨太激动,冲撞了老爷子,或者老爷子的暴脾气,让大奶奶受到惊吓。 他们一行人赶过来,双方正碰了个正着。 “哼!”张承东对其他人可就没那般脸色了,今天他心中本就有些怪梁实办事不力,心情不爽呢。 当即冷哼一声道:“都来了么?既然都来了,把梁实也叫上,我们一起去观景山走一走,好奴才,胆子能翻天呢!今天倘若没事儿也就罢了,倘若有事儿,对这些个不长眼的奴才,定然不能饶。” 张承东说完,迈步走在前面,崔大七十岁高龄了,佝偻着背一溜小跑的跟着,他想跟张承东说句话,可是“呼哧呼哧”喘气说不出来。 张承东瞥到一个机会,冷冷的道:“老东西,观景山的事儿……” 崔大停了一下步子,胸中的口气总算转过弯儿来了,道:“老爷,您就放心吧!松哥儿身边换的都是得力的人手,梁实一手练出来的,办事儿麻溜着呢!” 后面花寒筠的声音响起,道:“我说姐姐啊,您别这么急,松哥儿那是您的亲弟弟呢,别说他没犯事儿,就算是犯了什么事儿,老爷子也会给摆平呢! 要我说,都是这个姓陆的小子惹祸端,他打了人在前面,能怪松哥儿报复? 这陆家小子虽然是姑奶奶这边的庶子,可是毕竟我们和松哥儿还是亲一些,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们哪里管得了哦,他们之间棍棍棒棒闯了祸,那姓陆的也怪不得别人,姑奶奶也是明理的人,哪里会揪住这事儿不放?” 第023章 恶心死你! 花寒筠说了这些话,众人心中大抵都知道了结果。 凭梁实的手段,他谋划了这个局,陆铮还能逃出生天? 梁实不愧是大老爷的心腹,行事看上去平平常常,其实却凌厉之极,而且出手的方式不容易想到。任陆铮如何狡猾,只怕也不会想到梁实会在这种情况下出冷手。 这一行人除了柳纨之外,其他的人都是恨陆铮不能早死的人,所以,大家表面上神色严肃,内心其实很轻松。 尤其是花寒筠,最近天天做噩梦,她现在还没弄清楚那天让她一脚踩到臭水沟的人是谁呢,现在好了,梁实出手了,终于解决了这个噩梦之源,她以后总算可以得安宁了。 柳纨的脸色非常的难看,没有一丝血色,她平常更没有这般快速的走过路,观景山可不是一步两步可以上去的,这一路走上来,奴才们都气喘吁吁了,花寒筠早已经香汗淋漓,大太太走不动,半路就撂下了。 可是柳纨却咬紧了牙关,一句话不说,只是埋头拼命的往山上走。 花寒筠跺跺脚,道:“姐姐哎,咱们姐妹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您这么急。您慢慢走,说不定松哥儿他们已经下山了,我们错过也有可能呢!您何必这么和自己较劲儿?” 柳纨依旧不说话,花寒筠又道:“姐姐,老祖宗经常说,人的一辈子就是命管着呢!陆家铮哥儿的劫难是命中注定的,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都是他的命,你懂么?所以,姐姐您莫要慌!” 柳纨还是不说话,前面张承东停下了脚步,道:“好了,好久没登山了,脚下发酸发软,都歇歇再上去!”他用手指指前面,道:“那边就到了!” 说完这话,张承东如释重负,从眼前的情形看,事情应该是办妥了。 梁实的人行事从来都是很利落的,时辰早就过了,断然没有误事的道理,一旁的崔大和梁实心情非常的好,两人围着张承东,说着各种讨好的话。 “老爷,您哪里老了?您看看那些奴才们都还不如您呢,一个‘呼哧’‘呼哧’的狗喘!”崔大道。 张承东指了指他道:“我看你就是一只老狗!” “轰!”周围的奴才都哄笑起来,梁实道:“老爷,这观景山当年可是您亲自督工建造的,好家伙,平地起一座山,放眼扬州,除了咱们张家您有这等手笔,哪里还有第二人?” 张承东似乎颇有感触,他环顾四周,道:“是啊,一花一草都是我督办种下的,一晃有二十多年了,小拇指粗的松树,现在已经成参天古木了!” 几个主仆聊上了,兴致很浓,二奶奶花寒筠身边大丫头翠红给伺候着,大奶奶顾夫人从后面跟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夏荷、秋月等几个大丫头。 一众小厮抱着茶壶,火炉,点心跟在后面。 花寒筠抚掌笑道:“哈,今日个咱们还真是踏青郊游啊,太太考虑得可周到了呢!” 顾夫人凑上来,道:“看到今日天气好,老爷又恰好没有出去应酬,这不就让梁实家的去找了几个丫头小厮跟着,身边总要有人伺候不是?” 柳纨看着周围太太、奶奶们兴高采烈,主子奴仆们谈笑风生,他心中不由得黯然一叹: “都是命啊!一句话说到根儿上了!” “那陆家铮哥儿是绝顶聪明之人,奈何他再聪明,一人之力如何能和张家斗?” 柳纨转念想到了柳松,她内心更是黯然,却有一股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意志,她走到张承东身前,盈盈行礼,道:“爹爹我们还没上山看过究竟呢!儿媳以为我们就算是要整治酒席,也需登上山顶……” 张承东正和一帮奴才说得兴起,柳纨这一插嘴,他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你这孩子啊,这么多年我都没看出来骨子里原来是这般犟,行了!登上山顶去吧!” 一旁的梁实道:“老爷,太太、奶奶们身子骨儿娇贵,只怕看不得……” “无妨!”张承东抬抬手打断梁实的话:“先上山再说!” 一行人浩浩汤汤上山,从主子到奴才,差不多有了三四十人,梁实家的从后面赶过来,在顾夫人、林夫人身边窃语,又附耳和花寒筠说话,看上去精神头儿足得很呢! 今天这事儿是她家里的人办的,漂亮干净,太太、奶奶还有哥儿们和姑娘们心头的那口气总算可以出了。 就在这样欢快的气氛下,众人嘻嘻哈哈,热热闹闹的登上了观景山。 观景山顶,风景秀丽,此时恰好是云开雾散之际,阳光明媚,极目远眺,妖娆的瘦西湖尽收眼底。 不过此时,大家都没有心思欣赏景色,各自都在注目周围的崖壁险峻之地呢。 “哈哈!” 忽然,所有人听到一阵哄笑声。 接着便听到有人大声喊道:“好啊,好个猴王,阎罗王的生死簿都敢勾,厉害,厉害!” 听这个声音,不是柳松又是谁? 又听有人道:“我们这些人从没有去过森罗殿,铮哥儿你又是如何知道阎罗王现在是十代冥王的?” “……” 哈哈大笑,议论纷纷,谈笑风生,张承东等人一个个面面相觑。 大家抬眼看过去,便看到陆铮背负双手,正傲然站在山顶的巨大的磨盘石之上,包括张承东在内,所有人都在他的视线之下。 “松哥儿,今日个说不了了!大奶奶来了呢!” 柳松等人正听得最为带劲的时候,陆铮把花果山的猴头儿说活了,他们平常也听过一些鬼怪志异的故事,可那些故事哪里有陆铮说的这般精彩绝伦? 陆铮说的故事,那像真发生过的一般,而且陆铮似乎自始至终都参与到了其中似的,那种身临其境,让他们感觉自己都似乎不在这个世界了。 陆铮忽然说一声:“大奶奶来了!” 柳松等人才恍然,主子仆从站起身来往回一看,哪里只有大奶奶? 太太、奶奶们都来了,而且老爷也来了,大管家、二管家都来了,真是好生热闹呢! 张承东一行人都愣住了,全都傻懵掉了,大家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尤其是崔大和梁实,两人面面相觑,要知道今天松哥儿身边的人可都是梁实一手安排的,这怎么回事?看他们的架势,哪里是有动手的意思?分明是相谈甚欢呢! 莫非这些奴才都得了魔怔了么? 柳纨却是大喜过望,她快步跑到柳松身边,跺脚道:“好你个小子,可急死我了!就怕你犯浑惹事,你以后倘再敢偷偷溜出面,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柳松生得方脸大个,捋着袖子,脾气暴戾,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在柳纨面前,却乖觉得像个孩子一般,低眉顺眼,被柳纨训得不敢说话。 陆铮哈哈一笑,道:“大奶奶放心,在这张家院子里,松哥儿哪里会犯什么浑?今天我和松哥儿在这里偶遇,算是不打不相识,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陆铮这话一说,崔大梁实等人只差抽风,这人丢得太大了。他们用柳松当棋子,就是利用柳松对陆铮恨之入骨的仇恨呢,现在陆铮竟然说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这世界上还有被这更讽刺的事情么? 张承东脸色非常的难看,他的两大管家,跟着他做了几十年的事儿,竟然丢人现眼到这样的地步,看看太太顾夫人和儿媳妇花寒筠脸上的脸色,后宅的妇人们都觉得脸上挂不住呢! 陆铮终于从那要命的高台上走下来了,他的面容依旧镇定,宛若今天这一场凶险从来都没有过一般。 他客客气气走到张承东面前,认真行礼,道:“外甥陆铮见过舅舅!” 张承东心神一震,他眼中精芒一闪,仔细打量陆铮良久,点头道:“好,好!铮哥儿有乃父之风,哎,舅舅我整天俗事缠身,你我舅甥两人之前疏于见面呐!” 陆铮心中只想骂一句“呸!” 不过他面上却丝毫不变,又去见顾夫人,林夫人,最后走到花寒筠面前,似笑非笑的道: “二嫂子,一直听闻您身子不好,今天看您气色不错,想来是好利索了!扬州这边,最好最美的便是水,二嫂子百忙中也有兴致登山观水,倒是让人颇感意外!” 陆铮瞟了一眼周围的仆从丫鬟,道:“您还安排了这么多炉子、茶盘、点心,莫非今天是家里的什么好日子不成?” 花寒筠脸色非常的古怪,她平常最擅长的便是说话,一张嘴张口就来,利索犀利得很。 可是今天碰到了陆铮,她就像肚子里吞了苍蝇一般,难受得紧,张口说不出话来。 陆铮没有多说话,和众人见过礼,然后对张承东道:“舅舅,外甥在山上已经待得久了,再迟恐耽误今日的温书习字,便先行告退了!” “嗯!铮哥儿随意。”张承东点点头,陆铮眼睛瞟向梁实,道:“梁管家,我的家仆被管家请了去,不知是否方便让他早点回来?这个奴才,不识时务得紧呢!我怕他冲撞了舅舅,那就不美了!” 第024章 步步惊心! 第二十四章 陆铮悠然下山,步伐轻快潇洒。 山上一众人包括张承东在内,一个个都是绿脸,尤其是梁实和崔大,他们恨不得把几个奴才给摁死,然而有些事儿偏偏不能放在台面上说,那一种感觉别提多难受。 “哎,松哥儿,欲知后事如何,明天去西角院找我去,那猴头不仅能闹森罗殿,玉皇大帝的凌霄殿他也能闹一闹呢!”陆铮忽然回头,冲着柳松挥手道。 柳松直筒子一个,脑子哪里知道今天的事情背后有这么多弯弯绕。 他个性鲁莽,脾气暴躁,然而却也我行我素,今天听陆铮讲猴头听爽了,对陆铮的敌意早就淡了,现在他脑子里面还是那猴头七十二般变化,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的彪悍呢! 听到陆铮这话,他忙道:“好咧,明日我带上点心,咱们哥儿俩唠个够啊!” 一旁的柳纨看了看柳松,又瞅了瞅陆铮,面色古怪得很,心中却想:“陆家铮哥儿年纪比松儿还要小一点,然而心智见识却不可同日而语,只可惜了他庶子的身份,要不然……” 她心中这般想,悄悄环顾四周,看到花寒筠,大奶奶还有张承东众人的脸色,心中忽然觉得舒坦。 梁实这个奴才,又想着利用松儿,凭此在老爷面子露脸,现在脸没露成,反倒露出了屁股了,这一回脸是丢尽了。 全场雅雀无声,所有人都不说话,有张承东在,谁敢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张承东慢慢坐在丫头摆好的紫藤交椅上,喃喃的道:“陆家出麟儿啊!”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脸色大变。 崔大和梁实对望一眼,不知道老爷是什么意思,顾夫人则是低头垂泪,众人才想到大房的两个儿子,张蔷夭折,张敬也是碌碌无为,一无所成,而且到现在为止,两老还没抱上孙子呢! 梁实察言观色,忙凑过来道:“老爷,都是奴才该死,办事不力!” 张承东摆摆手,眼睛看向花寒筠,道:“寒筠,西角院的月钱用度不可少!” 花寒筠不知道公公忽然冒出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连忙道:“都是比照哥儿们的月钱用度支的呢!” 张承东道:“好!下山去吧,今天的事情切勿乱说,纨儿,以后这些事情你不要再劳心,我也不会再费心!我扬州张家不知有多少大事儿要办呢!” 张承东说完,长袖一摆,站起身来,飘然下山。 张承东走了,其他的人还待在山上喝西北风? 可惜花寒筠做了这么多准备,梁实家的安排了这么多仆从丫鬟,想着给自己家里的人助一下声势呢。 现在好了,梁实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得到了老爷一句评价:“陆家有麟儿!”,就句话倘若是对联的上联的话,那下联该怎么对? 下联恐怕要对“张门生蠢货”! 这脸打得啪啦、啪啦响,梁实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专门挑选的人,怎么就魔怔了,陆铮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难不成给柳松这一群人都灌了迷魂汤不成? …… 观景山的风波过去了。 西角院自打那天之后就变得热闹了起来,陆铮和柳松化干戈为玉帛,他天天下午都会来西角院。 陆铮天天都会讲《西游记》,故事实在吸引人,整个西院的丫头,小厮,甚至是花匠,偶尔听到了一段儿,都能让他们上瘾。西角院也因此越来越热闹,张家西园除了梁实家的以外,其他的丫头、婆子、小厮对陆铮是越看越顺眼。 陆家哥儿和气,没有架子,说书好听,而且出手大方,奴才们也都是苦命之人,陆家哥儿在江宁受姑奶奶排挤,日子难过,奴才们又何苦为难他? “三爷,大奶奶又送了玫瑰饼过来呢!还是热乎的,要不要趁热吃点儿?”司棋拎着小食篮,俏皮的放在陆铮的面前。 陆铮轻轻摆摆手,道:“别吵,影儿在写字呢!” “去,给舅舅送几个去!” 司棋道:“齐大爷刚才出去了呢,许是去了观景山!” 陆铮眉头一皱,轻轻点头,道:“那就先放着,舅舅身子还没好利索就急着练武,可不能饿着他。对了,你们也吃嘛,尝尝你们大奶奶的手艺!” 因为柳松的关系,西角院和橘乡村之间的来往频繁了很多。 陆铮这边,司棋、影儿几个丫头经常都会去橘乡村,而柳纨那边的秋月、桂花等丫头更是每天必来,自然是为了听故事。 柳纨碍于身份肯定不方便过来,于是影儿每天都把陆铮所说的故事用笔录下来,先送给柳纨去看,然后再拿回来按照回目放入陆铮专门准备的书稿匣子里面。 复原《西游记》这个念头,陆铮曾经有过刹那灵感,可是很快被他否定了。 因为让他背书实在困难,故事他都知道,但是重新形成文字难度很大,不到万不得已,陆铮不想把自己的宝贵时间浪费到这件事儿上。 他没有想到,因为和柳松的一次对峙,他在黔驴技穷的情况下这东西还能救他一命。 现在形势艰难,陆铮想短时间内摆脱张家的掌控是不现实的,想马上获得好的机会也不符合实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别开生面,另辟蹊径,徐徐图之。 夜幕渐渐的垂下了,影儿字写完了,她双手支着下巴,眼睛痴痴的看着自己刚刚完成簪花小楷,喃喃的道: “这些个稀奇古怪,光怪陆离的事情,三爷是怎么知道的?莫非那花果山真的就在江宁附近么?” “江宁是个什么地方?影儿这一辈子有没有机会去江宁?” 少女的心思,天马行空,华灯初上,更添愁绪。 “三爷的处境那般糟糕,大奶奶说的那些事情无一不是凶险万分,想想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影儿心中暗道,她和柳纨天天说话。 柳纨心思善良,自从经历了福运酒楼事件之后,她心中对陆铮的处境也十分明了了。 张家是绝对容不得陆铮的,内宅的妇人谋算落空,回头大老爷身边的梁实就来了一手狠的,想到观景山的事情,柳纨就心惊肉跳,陆铮却又顺利化解。 不过这等事情,躲得过初一,又哪里能躲得过十五? 陆铮毕竟只是一个人,而且年岁尚小,在扬州举目无亲,柳纨想想陆铮的日子,就觉得难呐! 影儿是在老太太身边干过大丫头,是有心思的人儿,柳纨和她说了一些话儿,她便忍不住刨根问底,这一问下来,她比柳纨还忧心。 自家的三爷,那是在刀尖上过日子呢! 然而,影儿每一次从大奶奶家回来,看到陆铮,她本来一肚子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陆铮永远都那么从容自信,永远都那么四平八稳,八风不动,似乎一切他都看得明白,一切又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反正站在影儿的角度来看,陆铮让她觉得特别安心。 “倘若能用我这一命换太太、奶奶们好生对三爷,原也值得呢!”影儿心中痴痴的想。 她念头一转,情绪又转黯淡:“我这一命算得了什么?在老太太、太太们眼中就是一命薄如纸的丫头呢,大姑娘倒是和我亲厚,可她毕竟只是女流,姑娘家的命运自己都掌握不了哦!” 影儿想着这些,看着自己写的簪花小楷,眼眶不由得又泛红。 陆铮从后面看着眼前的女孩,细挑身子,瓜子脸儿,俊眼修眉,肌肤如凝脂一般滑腻,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神情柔弱可亲,让人觉得温馨宁静,不自然便生出怜惜之意。 “难怪浩哥儿也念念不忘影儿,这女孩儿着实能让人着迷呢!”陆铮心中暗道,伸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影儿的肩膀。 “啊……” 影儿大惊失色,人像弹簧一样弹起来,回头一眼看到陆铮,脸“唰”一下变得通红,道: “三爷,您……您吓着我了呢!” “你想什么呢?我看你都想得痴了呢!” 影儿伸手遮了遮眼睛,道:“没有呢,只是觉着三爷您的故事好,那孙悟空一己之力,走东海龙宫,闹森罗殿,大闹天宫,无所不能,却终究没逃过如来佛的五指山,我心中实在觉得惋惜……” 陆铮微微一笑,道:“恐怕不止如此,我看你昨晚半夜还在做噩梦呢!” 影儿瞟了陆铮一眼,脸更红了,心中想着自己睡觉半夜醒来,陆铮还站在床头的情形,她就觉得羞涩。 她可是陆铮房里的大丫头呢,浩哥儿房里的大丫头清瑶早就侍寝了呢! 影儿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又想:“铮哥儿一直没让侍寝,莫非是我瞧着不似司棋、话梅他们几个乖巧不成?抑或是依旧觉得我是张家老太太身边的人,做不得他的贴身人儿么?” 她心中胡思乱想,陆铮却没有想太多,他拿起影儿刚刚完成的书稿,仔细欣赏着她的簪花小楷,脑海之中思绪万千。 他在扬州举目无亲,单枪匹马,顾至伦是个难得的人,也是他现在唯一可能去把握的关键人! 第025章 世人多好利! 盛春已过,到了初夏季节,刚刚下过雨,新城河两岸植被苍翠,上涨的水位淹没了河两旁原来的沙砾,现在一眼望去,全是碧绿,风景更是妖娆妩媚。 陆铮带着影儿,齐彪陪同着,又到了衡芜书坊。 站在新城河大堤上,陆铮看不到远处的潋滟河水,因为水位上浮,河上的画舫都靠到了岸边。雕梁画栋,奢华美丽的画舫,遮住了人的视线,画舫上的佳人们还没有在晨曦雾霭中从睡梦中苏醒,这里的早晨非常的宁静。 “哎,小郎君又在发痴发愣哦,好久没见了,是不是又念叨着姐姐洗脚水的味道了?”金色画舫的推窗被推开,那熟悉的小脸儿又从帘幕中露出来。 这一次倒是距离极近,近到陆铮可以看到对方小脸儿上生的几颗细小的雀斑。 女孩儿并没有因为这一点瑕疵变得丑陋,反而让她看上去更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味道。 陆铮一笑,冲着她挥手道:“我正在寻找你家的画舫呢,好久不见小妹妹!” “啐!”女孩满脸通红,狠狠的啐了陆铮一口,道:“小孩儿,倚老卖老,恐怕毛都还没长齐呢!姐姐今天给你准备了洗脚水,来,让你喝个够!” 女孩脑袋缩进了窗子里,接着便真是一盆水泼出来。 水泼在堤岸边上,溅起绚丽的水花,真有那么几滴还真溅到了陆铮身上。 女孩儿捂着肚子“咯咯”的大笑,笑得快要断了腰一般,陆铮也笑了起来,唯有陆铮身后的影儿脸上浮现出薄怒之色,女孩儿用手指着陆铮取笑道: “哎呦,小郎君房里的丫头赌气了呢,大丫头侍寝了就懂争风吃醋,你小心回去了让你吃不着了!”女孩子道,风尘女子,言辞肆无忌惮,影儿哪里听过这等露骨的话,脸“唰”一下就红了。 她道:“公子,您……您再和这狐媚子说话,我……我便先回去了!” 陆铮冲着画舫上的女孩摆摆手,道:“你赢了啊!改日再来讨教!” 陆铮说完,转身跟在影儿身后追过去。 画舫上又响起银铃般,肆无忌惮的笑声。 陆铮自从得了全套的四书之后,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来衡芜书坊了,关键是条件也不允许,经历了几次风波之后,他更是不能轻易出门。 书坊的小厮杨石头倒是很想念他,看到陆铮,十分夸张的道:“哎呦,陆公子,您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掌柜的东家可都时常念叨您呢!” 陆铮给齐彪使了一个颜色,齐彪一抬手,直接扔了几颗碎银子给这小子。 杨石头一掂分量,足足有一两银子之多,他脸上的笑容更盛,弯下腰道:“快请,快请!” “东家在吗?”陆铮道。 他这一次来是找顾至伦而来,所以直接开门见山。 “在呢!就在后院书房里读书,一大早就来了!” “倘若是别人过来,小的无论如何不敢带人过去,可是陆公子您来了,我现在就带您去!” 杨石头脚步轻快,陆铮跟着他到了书坊的后院,才发现这里赫然别有洞天。 这一眼看到的是两边绿竹夹道,石径蜿蜒,直通一幢临江小楼,绿竹丛里,苍苔布满,更显古朴清幽之意境,当真是个一等一的好地方。 陆铮将齐彪留在了外面,只带着影儿两人踱步走在这羊肠石径道上。 “顾世叔真是雅人啊!”陆铮道。 影儿修眉微微一挑,对这里也十分满意,她目光流转,顾盼四方,忽然“啊……”一声。 陆铮顺着影儿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小楼之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衡芜斋”三个字,这三个字龙飞凤舞,笔力苍劲又不失潇洒飘逸,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 顾至伦正在小楼书房读书,陆铮制止了没让杨石头禀报,他让影儿在外面等着,自己慢慢踱步走进书斋。 书斋一共是四间大房,中间没有隔开,顾至伦坐在一张花梨木大案后面,大案之上摆着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筒里面的毛笔密密匝匝如同外面翠竹林一般。 斗大的汝窑花囊里面插着怒放的杜鹃,案上还设大鼎,大鼎旁边紫檀架子上放着大盘,盘里盛放时蔬鲜果,特别的惹眼。 大案四周,全是书架,上面摆满了书,踏足进来,陆铮立刻便被这里的宁静所陶醉,只觉得尘嚣远遁,心意舒展。 顾至伦正在读《诗经》,他的声音抑扬顿挫,摇头晃脑,整个人都沉浸在诗的意境之中,只差手舞足蹈。 他一首诗读完,眼睛才睁开一条细缝,一眼看到了陆铮,他忍不住:“啊……”一声惊呼。?陆铮规规矩矩的行礼,道:“顾世叔,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有些唐突了!实在没想到世叔竟然是如此风雅之人,在衡芜书坊的后院还有设了这么一处雅致的书房,不愧是爱书之人,不愧是读书之人呢!” “哎呦,铮哥儿,你倘若再夸,我这老脸就没地方搁了!”顾至伦道,他立刻招呼丫头上茶。 顾至伦身边伺候的丫头,温婉可亲,气质不俗,盈盈给陆铮献了茶,俏生生的站在了顾至伦的身后。 “铮哥儿,好久没见你过来了,这段时间莫非是在家里用功,准备明年春闱下场么?”顾至伦道。 陆铮道:“顾世叔,说来惭愧,我住扬州,寄人篱下,难免身不由己。最难的地方,便是学业方面难有寸进,侄儿每每想到,便如坐针毡,心急如焚,偏偏却又无可奈何。” 陆铮十分忐忑,顾至伦淡淡一笑,却不正面接话,他道: “那铮哥儿今天过来是有事儿?哥儿在我这里但说无妨,你叫我一声世叔,只要世叔能帮上忙的,我义不容辞!”顾至伦含笑道。 他面上含笑,心中却在琢磨。 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顾至伦去江宁盘了陆铮的根底之后,回到扬州,他又多方托人打听了陆铮的处境。 从种种反馈来看,陆铮都处在极其不妙的境地,不为主母所容的庶子,被发配到主母的娘家来寄居,其前途可想而知。 江宁陆家,扬州张家,这都是鼎鼎大名的世家,顾至伦在扬州虽然薄有名气,可是和张家这样的世家哪里能比? 本来他很看好陆铮,觉得和陆铮交好,将来定然会有回报。 可他得到这等反馈之后,不由得就冷了心,当然以他的心机和城府,这些都在心里,面上不会露出丝毫。 今天他听陆铮开门见山边说自己寄人篱下云云,心中不由得很警惕,因为听陆铮的口气,似乎是要有求于他呢! 他当即便心想:“这个小子,只怕是真走投无路了,我和他不过几面之缘而已,他竟然不顾唐突登门求助来了,嘿,且看他究竟想说一些什么!” 一念及此,他心中对陆铮便有几分轻视,只是他城府极深,面上不露丝毫而已。 陆铮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细细的品了品,道:“世叔这茶是好茶啊,明前的毛尖褪了火儿,更是不沾人间的烟火味道了!” “呃……”顾至伦愣了一下,面上浮现尴尬之色。 他这毛尖是去年的,今年的新茶他没舍得拿出来,在江宁有新茶上火的说法,但是喝毛尖茶却是要新茶才佳。 陆铮言辞说得很委婉,听上去好似他的真的喜欢喝这等茶似的,可是听在顾至伦的耳中,脸上未免有些挂不住。 陆铮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神情变化,他冲着外面的影儿招招手,影儿托着一个小木匣子进来。 陆铮道:“世叔,侄儿今天带了一点东西过来请你过目,您先看看?” 影儿将木匣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西游记》的书稿,书稿皆是影儿用簪花小楷根据陆铮的说书记录的,今天这匣子里取过来的,只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 顾至伦狐疑的接过书稿,眯眼仔细的看。 乍一看到这字就不错,然后看书的内容: “自盘古开天辟地之后,世界被分成四大部洲……” 顾至伦只看两三百余字,他双目便再也挪不开分毫,他豁然抬头看向陆铮道:“铮哥儿,这……这就是您说的《西游记》书稿?” 陆铮慢慢的喝了一口茶,道:“世叔,您再多看看,我也在您这里读一读书。” 顾至伦道:“铮哥儿,您千万别客气,我这里的书你但凡是瞧得上的,尽管取阅!” 诺大的书斋,忽然变得安静了,顾至伦全幅心神都投入到了陆铮给的书稿之中,而陆铮也站起身来踱步,取下《歆德字典》开始逐一查最近读书遇到的生僻字。 差不多有大半个月没有来书坊,陆铮每天在家里读书积累下来的生僻字,他都用自制的鹅毛笔,认真的用一张小纸条记着。他一个个将这些生僻字找到,弄清楚意思,根据切音标注出字的读音,这也是个很耗费精力的过程。 陆铮和顾至伦各有关注,书斋里面的气氛真可以说很奇特,顾至伦内心世界尤其复杂之极。 第026章 读书人的气度! “好啊,好一本《西游记》,着实奇思妙想,发前人所未发,铮哥儿今天让我大开眼界了!”顾至伦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一本书稿的欣赏。 陆铮这时候也看完书了,他重新端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细细的品茶,道: “世叔,侄儿没有骗你吧?《西游记》这一本书是真的存在的,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找到了书稿,今天过来让世叔过目,也证明我之前没有说虚言!” “影儿,把书稿收妥!哎呀,今天时辰不早了!已经过午时了!”陆铮惊讶的道。 他豁然站起身来,捶胸顿足:“因为贪看书,误了时间,真是哎……” 影儿已经将匣子收好了,陆铮冲着顾至伦行礼道:“顾世叔,今天太贪看书,误了时辰,侄儿下午还有功课不敢耽搁,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陆铮站起身来告辞,顾至伦一下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陆铮这就走了? 他过来真就让自己看一看书稿,然后说走就走,没其他的事儿了? 顾至伦起初以为陆铮是在张家遇到了天大的困难,走投无路要求他帮忙。看到了书稿之后,他心中又盘算,敢情陆铮是过来卖书稿的,这《西游记》的书稿的确是太厉害。 顾至伦做了半辈子书商,他看到这书稿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赚钱的机会,倘若《西游记》能由他的衡芜书坊贩卖,那必然能挣大把的银子。 作为一个商人,他已经开始盘算这书该怎么运作,掌控,如何在南直隶各州府一起联动,该如何造势,最后这书将卖到洛阳纸贵,最后他顾至伦赚得盆满钵满。 他又想:“陆铮这小子,现在正处在困境,势必缺银子。他缺银子又缺靠山,我的价格可不能给太高,待会儿谈到价格时候,恐怕得找人来帮忙做几出戏,让他知道厉害,把握分寸,最后心甘情愿把书稿卖出来。” 结果顾至伦盘算的半天,陆铮站起身来就告辞了,人家既不是来求他办事儿的,也不是来卖书稿的,不过是和往常一样,随意逛一逛书坊,找顾至伦闲聊攀谈一番,两人聊天打屁,然后又回去了呢! “这不可能!”顾至伦瞪大眼睛,盯着陆铮的背影,他在商场摸爬滚打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人情世故,他还有什么看不穿、看不透的? 他判断陆铮这一定是欲擒故纵,他顾至伦会上这等当? 一念及此,顾至伦拳头死死的攥紧,他蹑手蹑脚的跟在后面,陆铮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他身边的丫头仆从和平日没有两样。 到了书坊,杨石头迎上去一脸谄笑的和他说话,陆铮含笑点头,并没有多停留,然后主仆几人在杨石头的欢送下出了门。 顾至伦眼看着陆铮走出了门外,他的手心都捏出水来。 终于,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脚步瞬间放开,人如旋风一般冲出了大门,冲着陆铮的背影大喊:“铮哥儿,请留步!” 陆铮慢慢回头,一脸疑惑的道:“世叔,您……还有什么吩咐?” 顾至伦脸一热,连忙迎出来道:“哎呀,今天世叔我实在过意不去,都因为我一时贪看你的书稿,误了铮哥儿你的时辰。此时恰好午时一刻,倘若铮哥儿回去,估摸着午饭时辰过了。 你我叔侄一见如故,认识这么长时间却一直无缘举杯共酌,今天恰好有这个机会,世叔我做东,我们就在隔壁春风楼一叙!” “呃?” 陆铮愣了一下,连连摆手道:“这哪里使得?让世叔破费,这万万不可!” “铮哥儿,你这是瞧不起你世叔的么?今天这事儿,你得听我的,不可跟我犟着。杨石头,别愣着了啊,春风楼伺候着去,给掌柜的说要上房,外加三斤陈年女儿红……”顾至伦八面玲珑,最善应酬。 他这一番安排,容不得陆铮推辞,接下来,就在衡芜书坊旁边的春风楼摆了一桌,两人喝了起来,顾至伦想要陆铮的书稿,态度自然是极其的热情。 杨石头在一旁插科打诨,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对东家的意思很快就领会掌握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石头忽然道:“陆公子,您这《西游记》书稿,可不要轻易示人。别小看这么一个小匣子,可值钱了!我这么说吧,你这书倘若卖给我们,我们东家定然会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满意价格!” “卖?”陆铮愣了一下,摇头道:“这书稿是我辛苦搜集而来,为何要卖?” “呃……”杨石头一下无语了,这问题他没法回答了,他总不能说对方缺钱吧? 陆铮平日出手阔绰,不像是缺钱的人,你们东家有钱了不起么?人家陆少不卖呢,不缺那两钱儿,这不行么? 陆铮看样子喝得有点高,顾至伦心中则是跟明镜似的,他勾着陆铮的背,道:“别和这奴才一般见识!铮哥儿,这么说吧,你这书稿我看上了。 你我叔侄在商言商,这一本书我想要,你放心,叔不亏你,我给你一千两银子。这么好的一本书,叔希望其能让更多的爱书之人所拜读,你说是不是?” 关键时刻,顾至伦终于忍不住要出招了,一千两银子是他斟酌了很久开出的价码,这个价码不高,也不低,他进退都有空间。倘若陆铮贪,他还能涨一些。 倘若陆铮答应这个条件,那就皆大欢喜,凭他几十年的生意经验,《西游记》的书稿在他手上,他至少能挣上万两银子,要知道这样的书,他做了半辈子书商,以前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呢。 他说完这些话,内心不由得有些紧张,一旁的杨石头也紧张的盯着陆铮。 陆铮喝了一盅酒,朝外面嚷嚷了一声:“影儿,把书匣子拿进来!” 影儿乖巧的进门,将书匣子规规整整的放在了陆铮面前,陆铮一手按着书匣子,眼睛看着顾至伦,道:“世叔,你刚才说想要这书稿?” 顾至伦心中“咯噔”了一下,不明白陆铮是什么意思,可是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不错,贤侄,我是个爱书的人,看到了好书就不忍让他人捷足先登……” 陆铮一拍书匣子,借着酒劲儿道:“顾世叔,我叫你一声世叔,你为啥这般瞧不起我?刚才杨石头这个奴才问了我,我说了这书稿不卖! 你又给我出一千两银子,这是什么意思?” “呃……”顾至伦哑然无语,他脑子里瞬间转过很多念头,看到陆铮似乎真的发飙了,他忙道:“贤侄勿要生气,世叔错了,我错了还不行?” 陆铮哈哈大笑,道:“世叔,我跟你开玩笑而已。书稿我是不卖,可是世叔既然看上了,这书匣子就是你的了!你我叔侄一场,这么一点小事儿,你为何这么见外? 这对我来说,就是举手之劳而已,反正这东西我搜集到了,我也看过了,放在我那里只能让明珠蒙尘。到了世叔手上,才能让此书名扬天下,这等风雅之事,你竟然跟我谈那些金银阿堵物?” “我去!”顾至伦屁股打滑,差点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 他处心积虑,无时无刻不在用心,从他看到陆铮的书稿之后,他就在盘算怎么压价,怎么让陆铮知道他的厉害,又用什么策略和陆铮 讨价还价,最后逼陆铮就范。 他甚至还想过用几个人演一场戏,通过一些使诈的手段,给陆铮一些错觉,让陆铮错误的认为顾至伦能够给他更多的帮助,从而让陆铮妥协。 最后,他所有的招儿都用不上,因为陆铮分文不要,直接送了。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普通人家一月也就能花上一二两银子,一千两银子普通人一辈子也挣不到呢! 面对这么一笔巨款,陆铮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拒之门外。 顾至伦震惊,杨石头更是下巴都要掉了,他这个奴才可是个俗人啊,是那种见了钱道儿都走不动的那种,看到陆铮面对千两银子的巨款,竟然直接回绝,这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之外。 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陆公子真乃读书人,真爱书,真性情!” 杨石头这话说出来,也提醒了顾至伦,他老脸通红,满心惭愧。 今天从头到尾,他一直都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他一开始就先入为主,以为陆铮登门是有求于他。后来他又认为陆铮带走书稿,是欲擒故纵,他时时刻刻都在盘算怎么对付陆铮可能的出招。 为此他绞尽脑汁,费尽了心机,然而结果却他的全部用心都只是他小心作祟而已,陆铮内心何其坦荡?人家根本就没什么弯弯绕,真当他是老乡,是顾家世叔呢! “读书人呐!气度格局自是不同,老朽实在汗颜!”顾至伦心中暗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顾至伦就算家财百万又如何?商贾之人,不足与高士共语。 第027章 画舫之约! 陆铮送了书稿,顾至伦又哪里敢真不付分文? 商贾之人,骨子里是自卑的,顾至伦是个商人,但是他在后院置书房,衣着服饰,处处凸显他秀才的功名,这就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社会,读书人在社会各阶层至高无上地位的体现。 读书人应该是怎样的?陆铮这般做派就是真正读书人的风骨,视钱财为阿堵物,千金面前不忘道义,这便是富贵不能淫,顾至伦拿自己一比陆铮,那真是无地自容。 大康朝,秀才分三等,第一等秀才叫禀生,国家对这类秀才有专门的补贴,考中之后直接入县学或者州里学宫学习,每年接受考核,可以参加乡试。第二等秀才叫增生,增广生员是对禀生的扩充,这一类秀才不享受国家补贴,但是优秀者有机会参加乡试靠举人,最后一等秀才叫附生,附学生员。附学生员先要在县学或者州学宫里面年度考核补入禀生之后,才能有资格参加乡试。 而且,大康朝的附学生员是可以捐的,四十岁没有考上秀才,就可以花钱捐一个秀才,顾至伦便是附学生员,因此他这个秀才身份多么的尴尬,他自己心中跟明镜儿似的。 陆铮送了书稿,酒足饭饱从春风楼出来,顾至伦早招呼书坊里的小厮把东西准备好了。 一部二十四史,一部《歆德字典》还有刻版的《五经》一套,另外还有《五经集注》、《四书章句集注》、《时文选萃》等等各种书,硬是装了差不多一辆马车。 “铮哥儿,你千万别跟我客气!世叔我这一辈子别无所长,唯经营书而已。这些书世叔赠予你,希望你有朝一日能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顾至伦又塞给陆铮一个小锦囊道:“铮哥儿,这是我的一点意思,你拿着可以赏人用,千万别推辞!给叔一点薄面吧!” 顾至伦给陆铮租了一辆马车送书,又另外给了两百两银子意思,全部加起来,他不过才花几百两银子而已。 花这点银子得到这么一部书稿,他可以说赚翻了,心情哪里能不好? 看到老板乐开了花,一旁的杨石头都替陆铮感到不值,这么一份值钱的书稿,直接就送了,而且送给顾至伦这样一个奸商,实在不值得呢。 陆铮真嫌钱多,可以把钱挣了给他们这些穷苦的奴才赏一些不好么? 影儿也是连连皱眉,今天的事情她自始至终都参与了,当顾至伦要给陆铮一千两银子的时候,她舌头都差点咬掉了。 而陆铮竟然断然将一千两银子拒之门外,则又让她既佩服,又心疼,佩服自然是佩服陆铮视金钱如粪土的气节,心疼自然是一千两银子就这么被拒了,实在太可惜了。 陆铮现在的处境这么不好,倘若手头有一千银子,完全可以到张府外面置一处院子,从而彻底摆脱张家的钳制,从此天高任鸟飞,不用再过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了。 一千两银子没要,顾至伦就用一车书将陆铮打发了,影儿心情可复杂呢。 唯有齐彪神色最是正常,他看到顾至伦那一副心花怒放,好像占了天大便宜的样子,心中就觉得好笑。 铮哥儿的便宜哪里那么好占呢?回头有顾至伦哭的时候…… …… 并不宽敞的书房灯光有些昏暗,陆铮放下手中的《四书章句集注》,揉了揉太阳穴,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影儿?” “已经酉时初刻呢!齐大爷一直在院子里等着您,说是外面陈老板的马车已经等您半个多时辰了!”影儿慢慢凑过来道。 陆铮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道:“好,影儿,我和齐大爷出去转转,回来的时辰可能略微有点晚,你和司棋他们早点休息。” 陆铮出了书房,齐彪已经站在了院子里,他含笑道:“铮哥儿,现在走么?” “走!” 陆铮迈着步子出了院子,走出西角门,门外,一辆绿帘子雕漆马车规规整整的停在门口,看到陆铮出来,马车上滚下一人,欢天喜地的道:“哎呦,陆公子,您可来了。小的在这里已经恭候您多时了,您老快请上车,今天有一位贵人仰慕公子您的风采,一定要和您见一面,让奴才过来请您。 奴才哪里有什么面皮哦,也是公子您随和,抬举奴才,奴才真是铭感五内啊!” 这家伙不是别人,正是衡芜书坊的小厮杨石头。看这奴才,区区半个月不见,气色已然大为不同了,一身麻布对襟褂子不穿了,今天换了一身绸衫,脚上蹬一双白底皂靴,整个人看上去精神阔气了很多。 陆铮眯眼瞅着他,道:“这不是杨石头么?行,今天我就和你走一遭,看看你小子有什么花样!” 陆铮和齐彪上了马车,杨石头吆喝道:“陆公子,坐稳坐好喽!” 他扬起了鞭子,马车顺着新城河大街一路直奔向城中的瘦西湖畔。 马儿轻快的迈着步子,杨石头扬起鞭儿,兴奋得哼起了小曲儿。 陆铮真是他的贵人,因为陆铮的原因,他知道了《西游记》书稿的来历,最近衡芜书坊的《西游记》满城热销,卖得是洛阳纸贵。这不,乐坏了衡芜书坊的东家顾至伦,却也愁坏了扬州另外一家大书坊清雅书坊的东家陈长文。 陈长文辗转找到了杨石头,二话没说,直接给了他十两银子的赏钱,然后每个月再给他二两银子的工钱,这个工钱是他在衡芜书坊四倍,杨石头自然就去了清雅书坊了。 陈长文还给他许诺,如果杨石头能请到陆铮,他还能再给杨石头几十两银子的赏钱呢!这不,现在陆铮已经上了马车了,赏钱又到手了,杨石头哪里会不高兴? 这一次得了赏钱,杨石头已经想好了,立刻在老家再置几亩地,然后把老家的房子重新翻修,有了地有了房子,娶媳妇就有着落了,老杨家的穷苦日子总算能到头了。 陆铮陆公子是个读书人,为人简单单纯,陈长文一定有办法能拿到他手中剩下的书稿,杨石头倘若把这一笔交易促成了,兴许还有更多的赏钱呢! 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杨石头终于赶着马车到了目的地。 陆铮是第一次来瘦西湖画舫,这时候华灯初上,瘦西湖这一带异常热闹。 士子官员,公子哥儿,商贾之人,甚至连贩夫走卒都在这里云集,画舫上灯火通明,姑娘们,佳人们都在船头迎客,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湖上面,偶尔响起丝竹之声,缥缈歌声,更让人平添无穷遐想。 杨石头在前面带路,几人登上了一艘名为“听雨阁”的画舫,陆铮上到船头,老鸨子立刻笑眯眯的过来,道:“哎呦,这位公子面生得紧,今日个又不知是哪位俏姐儿有福了,公子,咱们‘听雨阁’萱萱姑娘……” “去,去!你当陆公子何许人也?人家乃是陈员外的客人,萱萱那等庸脂俗粉能配得上他?” “哎呦,你看我这真的是老眼昏花了!快请,快请,陈员外已经恭候多时了呢!” “听雨阁”画舫,一共有三层楼高,其中的设计精巧,真就像是一艘豪华游轮一般,最上面一层的上房,地上铺着猩红的波斯地毯,房间里陈设素雅,不沾丝毫的风尘气息,反倒像是女儿家的闺房一般。 陈员外自然便是陈长文,他年岁约莫四十出头,白面无须,一身儒服,手执折扇,很有一股文采风流的味道。 “哈哈,陆公子陆铮,久仰久仰,鄙人陈长文,久慕公子大才,今天能见公子真容,真是深感荣幸啊!”陈长文极其客气,陆铮微微含笑,道: “陈老板客气了,按照辈分,我当称你一声世叔才对!今天世叔如此破费,我倒是很过意不去!”陆铮道。 陆铮这话一说,陈长文心情大好,极其欣赏的冲着陆铮点头,道:“既如此,我便托大叫你一声铮哥儿了!铮哥儿不知,这听雨轩‘琦兰’大家,可也是仰慕你得紧呢! 如不是这般,似我这等俗人,哪里能得有机会在听雨阁琦兰大家的闺房宴客哦!” 陈长文这话说的非常的诚恳,陆铮心中微微一动,他环顾四周,哪里看到有其他人在? 陈长文微微一笑,道:“铮哥儿莫急,琦兰大家稍后便会到。”他顿了顿,上下打量陆铮,感叹道: “实在不敢相信,《西游记》这等惊世大作,竟然是出自铮哥儿之手,真实少年有为啊!” 陆铮淡淡一笑,道:“陈世叔,《西游记》并非我之作,那是前朝大儒的大作,我只是搜罗整理了一些稿子而已。不瞒世叔,我并没有功名在身,对我而言,现在首要是寒窗苦读,早日能得功名。” “啪,啪!”陈长文拍手大赞,道:“好,好,铮哥儿好志气,我观铮哥儿少年老成,气宇轩昂,绝非池中物,假以时日,必能遇风化龙,一朝蟾宫折桂,定然名动天下!” 第028章 琦兰大家! 夜幕垂下,新城河上船儿悠悠,远处的瘦西湖繁华似锦,这边小船儿却悠然闲适,小船儿慢慢的前行,水波轻轻的荡漾,潋滟的漾起金色如同鱼鳞一般的华美波纹。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希。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悠悠小船上,传出清丽缥缈的歌声,歌声悠扬,船儿荡漾,好一幅田园闲适的意境。 “姐姐,再唱下去,我们今日就不用去“听雨阁”了,陈员外应该早就到了,你就不看看时辰么?” 船舱里面,听到有丫头抱怨的声音。 船舱不大,但是里面收拾得极其整洁,纤尘不染,船舱中央放着一张大理石面的案台,案上摆着一架焦尾古琴,古琴后面,女孩儿面如水杏,腮凝新荔,两靥微慵,她合中身材,上身着蜜合色对比肩褂,下身着葱黄绫纱裙,气质慵懒素雅,让人见之忘俗。 她如嫩葱一般的纤纤素手按住了琴弦,歌声戛然而止: “蝶儿扰我心境,那陈长文一介商贾,偏偏要扮成士子风流的模样,真是俗之又俗,这等俗人,就算是让他等到天明,又有什么?”女孩儿娇声道。 船舱另一头探出一个小脑袋,小丫头瓜子脸儿,一脸的泼辣劲儿,冲着女孩儿眨眨眼睛道:“我知道呢,倘若是那陈圭公子,姐姐只怕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哦!” 小女孩说完,嘻嘻的笑:“大名鼎鼎的琦兰大家,岂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的?陈长文不过有几个银子而已,哪入得了大家的法眼?” “啐”女孩儿猛然啐了一口,道:“快点划船,要不然回头让田妈妈收拾你!” 叫蝶儿的丫头吐了吐舌头,道:“被我说中了,不过,据说那《西游记》的作者是陈长文请的贵客,这几日姐姐天天抱着《西游记》不撒手,今天能见这一位贵客,心中就没期待么?” 女孩摇摇头,道:“《西游记》这书,看似荒诞,光怪陆离,其实其中不知蕴含有多少人情世故,多少辛酸血泪,能作这书之人,定然是饱经风霜之人。我一豆蔻少女,还能对一糟老头子一见倾心不成?” “哎呀呀!姐姐俗了啊!口口声声才学第一,原来也是要看皮囊长相呢!我就说嘛,那陈圭的才学也不过尔尔,就那一副皮囊生得着实不凡,姐姐就喜欢他,原来也是喜欢一副臭皮囊而已。”蝶儿嘻嘻笑道。 “啐!小丫头片子,你还说我?你小小年纪,便开始思春,那新河堤上的俏公子今天来了么?你那一盆洗脚水,白留了一个晚上么?”琦兰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蝶儿咯咯的笑,丝毫不着恼,道:“那俏公子想喝的是姐姐的洗脚水呢!我是替姐姐你着想,那陈圭不是良配,姐姐倘若用情太深,只怕会伤了自己。 我这不给姐姐物色其他的风流才俊,也不知那家伙姓氏,要不然我定然能帮姐姐促成一段才子佳人的风流佳话呢!” “呸!呸!呸!你当我真是那什么都不看到的木脑袋么?我看那少年公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光景,估摸着蒙学都还未完成呢!也亏你这丫头能说出口。”琦兰大声道。 “咯咯!”蝶儿得意的笑起来,她荡浆的频率加快了一些,姐妹二人这么一番闹,不知不觉,船儿已经驶入了瘦西湖之上。 湖面上,画舫如织,蝶儿和琦兰两人都不说话了。 她们坐小船重要的就是掩人耳目,要不然倘若满城都知道大名鼎鼎的琦兰大家坐着小船从新城河过来,估计新城河今天晚上立刻会被渔船塞满。 蝶儿年纪不大,可是操船却非常的熟练,小船儿在画舫中穿梭,不久便抵达了“听雨阁”。 …… “琦兰大家到了!” 陆铮正和陈长文品茶寒暄,猛然听到外面有丫头叫了一声。 陈长文豁然站起身来,他脸上浮现出狂喜之色,他取了折扇,竟然没和陆铮致意,便迎出了包房。 外面有些噪杂,画舫之上有人听闻琦兰的大名,都纷纷起哄,呼哨声,叫喊声,让陆铮想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追星族。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包房的门终于再一次打开了,一缕淡淡的香味飘过来,陆铮终于看到了一绿衫女孩,看这女孩儿,细挑身子,衣着简洁,气质…… “呃……” 陆铮站起身来,女孩儿恰好抬头,两人四眼一对视,陆铮直接懵逼了。 这女孩不就是新城河大堤上那泼辣丫头么?她……她就是大名鼎鼎的琦兰大家?扬州的四大花魁之一? 陆铮心头瞬间感觉怪异起来,本来他是很有期待的,因为陈长文一直都心神不宁,忐忑得很,他就想看看,能让陈长文这种商场老油条,老司机如此在意的女人,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 他万万没想到…… “哈,你这小子怎么跑这里来了?好啊,还真让我说中了,喝姐姐的洗脚水喝上瘾了么?”女孩十分惊讶的道,她盯着陆铮,仔细打量。 陆铮哑然无语,他微微摇头道:“姑娘就是陈老板请的客人么?” “是啊,怎么,你……哎呦。你……你不会也是陈员外的客人吧?莫非那《西游记》竟然是出自你之手?”女孩像是看到了天下最搞笑的事情一般,大笑起来,笑得腰都弯下去了。 “咳,咳!”两声咳嗽从外面传来。 女孩怔了怔,将笑声敛去,陈长文的声音响起:“琦兰大家,您先请!” 陆铮看向门口,便看到一亭亭女子,踩着细碎的步子,慢慢的走进来。 看到这女孩,陆铮目光不由得一亮:“原来她才是琦兰大家,嗯,总算没有让我失望呢!”他心中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琦兰的目光落在了陆铮身上,也露出震惊之色,一旁的绿衫丫头,咯咯一笑道:“姐姐,今天陈员外请的可是一位大才子呢!您看看,这位公子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哪里是饱经风霜之人?” 琦兰瞪了绿衫女孩一眼,俏脸微微一红,心中更是震惊。 “《西游记》竟然是出自这么一位少年人之手?”琦兰心神恍惚,心中充满了疑惑。 这时候陈长文早就招呼丫鬟婆子开始上菜了,本来文人登画舫是很风雅的事情,一般风雅的客人上来和画舫上的女子吟诗作对,或者是弹琴品茶,就算是喝酒,那也要有酒令,处处都得要讲风雅,可是陈长文这一番张罗,陆铮就觉得有一种三陪的味道。 这种感觉让陆铮想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夜总会,大抵都是找几个女孩陪着喝酒猜拳,哄客户开心,然后便顺便拿下单子,结果皆大欢喜。 陈长文显然也是想用这一招,陆铮年纪不大,初哥一枚,陈长文专门给了请了扬州一等一的花魁琦兰作陪,这一番觥筹交错之后,那还不神魂颠倒? 只要把陆铮给迷住了,《西游记》的后面的书稿,那还不手到擒来? 只是他可能做梦都没想到,应付这样的场合,陆铮可比他更老司机,而且陈长文的失误还在于,要搞这样的场合,就不该请琦兰这样的顶级花魁。 能够成为扬州顶级花魁的女子,除了容貌无双之外,更重要的则是要看才华,才艺。 选花魁,就如同千年之后的选美大赛一样,能称为花魁的女子,其品味、气质,哪能和风尘中那些庸脂俗粉能比?陈长文把夜总会招呼小姐的那一套,用在了一线明星身上,那种怪异和尴尬便可想而知了。 好在琦兰手腕毕竟高,而且待人接物功底极深,要不然今天这一场宴席非得炸了不可。 看到这样的情形,陆铮对陈长文的底细也算是摸得清清楚楚了。 这个陈长文的卖相的确比顾至伦好不少,不过真正素质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顾至伦是真能和顾家沾上边的儒商,陈长文完全是穷苦出身的暴发户。 一念及此,陆铮不由得感叹,从古至今,社会进步,万物都在改变,唯有人性不变。陈长文这等商贾之人,就算他再怎么包装,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他的本来素养。 陆铮的心情忽然变得轻松,顾至伦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而且背景也很复杂,在面对顾至伦的时候,陆铮需要非常的谨慎小心,而对付陈长文,陆铮则完全可以轻松应对。 他的心情轻松,人便放松,和陈长文觥筹交错,喝得不亦乐乎。 一旁的琦兰面带微笑,神色矜持,她一直在审视陆铮,渐渐的,对眼前的少年无比的失望了。 小蝶就站在琦兰后面帮她斟酒呢,姐妹两人交流起来十分的方便。 “小蝶,你的眼光可不准哦!倘若真得了这样的郎君,只怕你会失望透顶,这一辈子都要抱憾哦!”琦兰吃吃的笑道。 小蝶几乎是咬牙切齿:“我才没想过找郎君呢,不过这小子看上去人模狗样,原来是这么草包,想着让他喝姐姐的洗脚水呢,现在我看他连喝洗脚水也不配哦!” 第029章 谁戏弄谁? 酒桌上的气氛愈发的热酣,陈长文微醺醉意的道:“铮哥儿,我们再走一个。我打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有大才之人,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今有铮哥儿十四岁作《西游》。 我这么说吧,明年科考下场,你必然高中,来,我提前祝你金榜题名,拿下小三元,干了!” 陆铮举杯和他碰了一下,道:“陈世叔,你说的可当真?” “当然!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琦兰大家么?琦兰大家你说说,铮哥儿是不是大才?”陈长文看向旁边的琦兰。 琦兰用手中的丝巾捂着鼻子,已经不堪忍受到极点。 看陆铮这小子,一副皮囊生得的确不俗,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草包,陈长文这一番肉麻的吹捧,旁边的人都听得浑身鸡皮疙瘩,偏偏他却是一脸受用,好似还得意得很。 “陆公子大才,大才!”琦兰明显是在敷衍。 陈长文哈哈笑道:“你看,铮哥儿,琦兰大家都赞你大才,今日之后,你的才名要传遍扬州了。” 陆铮和陈长文碰杯,陈长文又道:“琦兰大家最欣赏的便是《西游记》,铮哥儿,你《西游记》剩下的书稿,可以不可以拿出来给琦兰大家一观? 不瞒你说,今日我做东,琦兰大家助兴,我们就是为了您《西游记》的书稿而来呢!”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陈长文终于把话题转到了正题上,这个套路很简单,先把陆铮吹起来,借助身边的女人让他飘飘然,然后,直指目标,在这种情况下,陆铮哪里有抵抗力? 陈长文心中无比的得意,觉得自己的设计非常的成功,不仅得到了书稿,还和琦兰大家共同吃饭,待到拿到书稿赚了大钱,陈长文还想着砸点钱,得到一亲芳泽的机会呢! “这陆铮还真如杨石头所说,就是个书呆子!” 陆铮脸色没有丝毫变化,道:“书稿么?好说,好说!我们先吃菜喝酒,书稿我们稍后再说!” 陆铮这话一说,陈长文心花怒放,琦兰和她身后的小蝶则是连翻白眼。 陈长文的这些套路,对她们这种阅人无数的女孩儿来说,那简直了若指掌。陈长文今天就是借琦兰这一亩三分地,诓陆铮的书稿呢!现在《西游记》火遍了全城,书稿大大的值钱。 陆铮手中有这等宝贝不知道珍惜,被陈长文一顿酒灌下,另外找女孩子在旁边撺掇一番,便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都掏出来,这种人实在是愚蠢草包到了极点。 这等毫无心机,一肚子草的富家公子哥儿,就算家里真有万贯家财,也得让他败光呢! 绿衫女孩小蝶看陆铮最不顺眼,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倘若不是有琦兰拦着她,她估计早翻脸把陆铮赶出去了呢! 一顿酒终于喝完了,陈长文让人收拾残席,又让人奉上香茗,又请琦兰大家抚琴一曲。 丫头伺候着洗了脸,净了手,陆铮开始捧起茶杯细细的品茶。 琦兰大家一曲奏完,陈长文夸张的拍手叫好,他目光看向陆铮,道:“铮哥儿,琦兰大家今日专程给你奏琴,你的书稿总算可以拿出来,给大家一观了吧?” 陆铮轻轻点头,道:“把我身边的齐大爷请过来,另外把杨石头这个奴才也一并请过来!” 杨石头和齐彪早就在外面候着了,两人一起进来,站在了陆铮的身后。 陆铮用手指了指齐彪手中的木匣子,道:“陈老板,看到这木匣子没有?那就是西游记第二部的书稿,这一段书稿便是那孙悟空从五指山出来之后,护送唐朝和尚西天取经的精彩情节。 西行路上坎坷艰辛,唐僧师徒一共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抵达灵山,求得真经……“ 陆铮侃侃而谈,把西游记后面的故事娓娓道来,虽然他只是大概的做介绍,然而,只言片语之间,便能引起大家无限的遐想。众人都想,如来佛祖把孙猴子压在了五行山下,后面的故事得怎么延续呢! 最近各大说书馆,市井之间,甚至是士子官员之间,都在热议这个话题。现在陆铮轻松给了解答,原来五百年后,孙悟空遇到了大唐和尚相救,从而护送老和尚去西天取经,期间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一屋子人,包括杨石头在内,都听得无比神往,陆铮却戛然而止。 琦兰一下没有忍住,道:“陆公子,那孙悟空最后是什么结局?可是升天了?还是真正的成了齐天大圣?” 陆铮微微一笑,摇头道:“琦兰大家,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孙悟空究竟有何成就,将来修得怎样的机缘,还请琦兰大家看后续的故事,好不好?” “呃……”琦兰一下愣住。 绿衫姑娘小蝶哼了一声道:“不说就不说,谁稀罕呢!” 陈长文早已经心痒难熬了,当即便道:“好哥儿,你就别吊大家的胃口了,既然书稿就在这里,你就拿出来让大家瞧一瞧,好不好?” 陆铮不紧不慢的品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在面前的案台上,斜眼看向陈长文,淡淡的道: “陈老板,你是清雅书坊的老板,最近《西游记》在扬州火爆热卖,真可以说是卖到扬州纸贵。顾世叔是个极擅经营的人。其实不止是在扬州,在整个南直隶十三州,《西游记》都火爆热卖。 为了铺垫造势,扬州城二十四家画舫,一百三十七家酒楼茶肆,八十多个说书铺子,都在说《西游记》这一本书。顾至伦用了这么多心思,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陈老板,你就想吃一顿饭,让琦兰大家弹一曲琴,就把他种下的桃子给摘了?你觉得这种事儿有不有可能?” “呃……” 陆铮这话一说,全场雅雀无声,本来兴致勃勃的陈长文,表情瞬间凝固,而屋子里其他人,一个个也都愣住了。 琦兰深深的瞅了陆铮一眼,嘴唇掀动了一下,然后迅速又抿上。 今天晚上,究竟是谁在糊弄谁?琦兰忽然之间感到有些迷茫了。 “陈老板,你可能听说过,我的《西游记》书稿给顾老板分文未取,我这么做第一个原因是因为我和他交情不浅。另外一个原因,你也看到了,我不取分文,得到的是《西游记》名扬江南,卖得洛阳纸贵。 顾老板虽然没有给我钱,但是却给我把这个市场做到了热得发烫的地步,这一个月陈老板书坊的日子不太好过吧,一本《西游记》不止是一册书而已,更是决定一家书坊的人气。” 陆铮说到这里,顿了顿,道:“顾老板已经把工作做到了前面,现在《西游记》剩下书稿,我就是给一头猪,我都能让他挣大把的银子,赚大把的钱。陈老板,你说是不是啊?” “嗤!”琦兰一下没忍住,嗤一声笑出声来,她瞥眼瞅了陆铮一眼,脸不由得微微一红: “这个家伙,敢情是一直闹着玩儿呢!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似的,难怪蝶儿说他是一肚子坏水,人小鬼大,还真是那样呢!” 琦兰对陆铮的看法立刻大转弯,他看到脸成了猪肝色的陈长文,心中觉得快意得很,这等庸俗奸商,就该这么治一治。 陈长文脑子凌乱了,这场面完全不对啊,和他想象的情形不同啊。 现在怎么办?陈长文忽然发现,自己手上竟然一张牌都没有,陆铮对目前的市场形势,对他清雅书坊的处境了若指掌。 如果继续让顾至伦风光下去,他清雅书坊就得关门了! “陈老板想跟我合作,可以啊!我陆铮喜欢和有实力的书商合作,你现在被顾至伦打得很狼狈,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机会扳回来。顾至伦种了多少桃子,我就让你摘多少桃子。 你看到这月衡芜书坊的火爆很眼红对不对?不用眼红,只要你跟我合作,我可以让这样火爆的场面出现在你清雅书坊。 当然前提是咱们得在商言商,今天琦兰大家在,她可以做个见证,你有多少家底跟我谈,透给底呗!我喜欢开门见山,因为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能合作,我们一拍即合,然后雷厉风行的去干。 倘若不能合作,生意不成仁义在,咱们一拍两散,他日在江湖上后会有期,好不好?” 陈长文完全被陆铮的气势压制了,他盯着陆铮,感觉陆铮哪里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这家伙分明比他这个在商场上打滚了几十载的老油条还要精明一百倍呢! 可怜他有眼不识泰山,还想用那样拙劣的手段就将陆铮拿下,现在看来,完全是自取其辱。 陈长文没有选择,他必须和陆铮合作,因为陆铮说得太对了,在当前市场如此火爆的情况下,陆铮把书稿给一头猪,都能让对方挣大把钱,都能让其变成一个老板。 陆铮如果不把书稿给一头猪,继续给顾至伦,扬州清雅书坊以后还有资格再和衡芜书坊并列么?陈长文只怕从此将失去和顾至伦一争高下的资格,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 第030章 肠子都悔青了! 一万两银子,这是陆铮和陈长文最后敲定的《西游记》第二集的价格,这个价格很好算,直隶行省十多个州府总共印一万本,在别人盗印出来之前卖完这一万本书,一本二两银子,就是两万两银子。 陆铮要一万两银子,剩下的一万两银子则是雕版费用,印刷费用,运输费用,店面费用等等,陈长文扣掉一切费用,还能小赚一点。而真正让他大赚的则是人气,衡芜书院火爆的人气会被他截胡,强大的人气带给清雅书院的收益价值是不可估量的。 一万两银子是一笔巨款,陈长文当场给陆铮付了五千两银子的银票,剩下的五千两银子陈长文用扬州清雅书院的地契抵押,承诺两个月之内付清,双方草拟契约,在友好、欢快的气氛下,在扬州顶级花魁琦兰的见证之下,完成了这一次合作。 陈长文用五千两银子的银票加上一张地契换了陆铮书匣子里面的一匣子书稿,收了银票,陆铮冲着杨石头招招手,道:“过来,这一百两赏你这个奴才了!” 杨石头看着手中的一百两银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抱着银票狠狠的亲了两口,滚倒在地下,道: “陆公子,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哦!” 看他那滑稽的样子,丫头小蝶笑得腰都弯了。 杨石头一点也不在意,他咧着嘴,心头乐开了花,一百两银子他以前得十年才能挣到,按照目前的行市,他用一百两银子可以买二十亩熟地了,这意味着他下半辈子就算不干活也饿不死了。 此时的杨石头对陆铮的佩服已经到了极点,一本破书稿卖一万两银子,除了陆铮之外恐怕再没有第二人了。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可没有版权一说的,《西游记》的书出来,只需要半个月盗印便会满天飞。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陆铮卖出了一万两银子的天价,他能做到这一点,顾至伦至少占了八成功劳。 顾至伦用了那么多办法造势,杨石头很清楚的知道,顾至伦为了造势砸了不少银子,这老家伙算盘精着呢,用西游记把势造起来,把书坊的人气拉起来,这一股势起来了,还不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他做梦都想不到,他的势造起来了,后面便没有他的故事了。 陆铮的分文不取给了他很大的错觉,就连杨石头也为陆铮扼腕呢,觉得陆铮实在是不值得,那么好的书稿为啥白白送?现在看来,陆铮才是真高手,没有前面的舍弃,哪里有现在的一万两银子的巨款? 而且这事儿顾至伦就算知晓了,他也无话可说,陆铮视他为亲人,那么宝贵的书稿送他都没要钱呢!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看看人家卖给陈长文多少钱?那可是整整一万两银子呢! 这种情况下顾至伦还有脸责怪陆铮把书稿卖给了陈长文? …… 天气渐渐炎热,陆铮自打从“听雨阁”画舫回来之后,这些日子就没出门了。 得了一万两银子并没有让他的生活有多少改变。 单从财力来说,他完全可以去外面买一幢宅子,然后搬出去住,可是他真能那么做么? 答案显然是不能! 大康朝,百善孝为先,陆铮住在扬州张家,那可是主母的意思,父母之命,他能违抗? 他倘若敢自作主张从扬州张家搬出去了,扬州张家的脸面何存?回头一旦给他脑袋上扣上一顶不忠不孝的帽子,陆铮这一辈子就完蛋了,读书人是不能有半点道德污点的,所以陆铮一旦那样干的话,他读书这一条路还没开始就会终结。 这样的事情,陆铮怎么可能去干? 住在张家有千般困难,有万般不便,他也只能住着,有性命危险,他还是只能住着,除非张家主动让他搬出去,而目前这些条件还不具备。不过,一切都在慢慢的改变,陆铮手上有了钱,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钱是个好东西,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运用得好,陆铮有把握能打开局面。 衡芜书坊,书坊掌柜田登科满头大汗的冲到后院顾至伦的书房里面。 “东家,东家,大事不好了!” 顾至伦挥毫泼墨临摹王羲之《兰亭序》,正在笔意挥洒的时候,被田登科这样一嚷嚷,顾至伦心神一乱,字就写歪了。 他皱着眉头,将大笔往宣纸上一扔,冷冷的道:“老田,说多少回了,让你不要一惊一乍的,怎么了?天塌了么?” 田登科咽了一口唾沫,道:“东家,天真的塌了!” “嗯?” 田登科跺了跺脚,道:“清雅书坊陈长文出了《西游记》第二册,孙猴子被压五指山五百年之后,故事有续集了!” “啥?”顾至伦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 他几乎是跳着扑到了田登科的面前,道:“老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田登科把说过的话再复述了一遍,顾至伦睁大眼睛道:“这怎么可能?铮哥儿呢?铮哥儿把书稿给陈长文么?他们素不相识,从未有过来往,怎么会……” 田登科道:“老爷忘记了杨石头这个奴才了么?都是这个奴才坏的事儿,陈长文看到咱们书坊火了,先重金挖走了杨石头这个奴才,然后由杨石头牵线搭桥,辗转找到铮哥儿,他们就在‘听雨阁’见的面。 这陈长文老小子也真的是狠,竟然请动了琦兰大家,我打发人去听雨阁打听了,说陈长文砸了一万两银子给铮哥儿,老爷,您和铮哥儿有交情是不错,可是铮哥儿毕竟是少年人,陈长文又是金钱又是美女的,他能抵挡得住?” 顾至伦狠狠的跺脚,道:“陈长文这厮够狠,一万两银子?他真当是在挖金山么?” 田登科道:“陈长文牛皮吹出去了,说他不指望《西游记》给他挣钱了,他挣的就是一口气,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东家哎,是咱们把《西游记》的名气打出来了,整个南直隶,整整一个月书坊酒肆,妓院画舫但凡是说书人,说的都是《西游记》,他是一分力气不用花,直接摘了桃子。 说是不赚钱,可是今天一个上午,据说扬州就卖了七百多册出去了,这还没在书院那边传开,等几大书院听闻了消息,陈长文在扬州买几千册绝对没有问题。 东家啊,南直隶可是有十几个州府呢,陈长文的印馆据说是日夜不停歇,印了两万册呢…… 东家您算算账,他能不挣钱么?” 顾至伦呆若木鸡,表情精彩极了,他为了《西游记》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为了拉升人气,他用了很多办法,可以说使出浑身解数。热度刚刚起来,现在好了,被人家摘桃子了! 《西游记》后面的故事出来了,第一本早就被人盗印了,顾至伦能够想象接下来衡芜书坊将要面对的冷清局面。 陈长文说得对,人气很重要,书坊的人气高,自然能赚钱,顾至伦就是因为这一点,才用《西游记》作为一个契机,让衡芜书坊拉开和其他书坊的差距,没想到他一时疏忽,犯了致命错误。 现在怎么办?后悔莫及了! “老田,快,快,快请铮哥儿,我在瘦西湖上备上宴席,请他务必赏光!”顾至伦道。 田登科道:“东家,铮哥儿在哪里?张家那么大,那岂是谁说进去就能进去的?老奴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他啊!” 田登科这话一说,顾至伦也懵了。 他忽然意识到,他和陆铮之间看似很亲密,其实他顾至伦根本就没想和陆铮深交呢!这都是因为顾至伦调查了陆铮之后,洞悉了陆铮尴尬的身份,从而断定陆铮没有前途,要不然,他会连陆铮住哪里都不知道? 顾至伦从骨子里面就没把陆铮当回事儿,别看他表面上客客气气,就算陆铮送了他的书稿,他也只是一时感激,心中也没想到和陆铮掏心掏肺,现在…… 顾至伦狠狠的跺脚,他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后悔不及了,后悔不及了啊! 田登科在一旁道:“东家,其实铮哥儿对您是真不错,您为何不对他更亲厚一些呢?他孤身从江宁到扬州,寄人篱下,步履维艰,但是以我的眼光来看,此子绝非池中物。 这世道只见有人锦上添花,不见有人雪中送炭,东家,您也是要学那些世俗市侩之人么? 就拿今天这事儿说,倘若东家对铮哥儿稍稍亲厚一些,又何曾会让杨石头那个奴才钻了空子?“ 顾至伦满脸通红,拱手对田登科道:“老田,别说了!都是我鬼迷心窍啊,铮哥儿别的不说,单是能做出《西游》这等神作,那定然都非一般人。 他在张家饱受排挤,却总能化险为夷,这是吉人天相。福运酒楼那么大一场火,他都能安然而退,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我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哎,哎……” 顾至伦连连叹气,肠子都悔青了,这个教训太深刻,真可以说是刻骨钻心之痛呢! 第031章 张家二爷! 雨后的扬州,娇柔妩媚,新城河上,船儿荡漾,女孩儿银铃般的笑声在船舱中响起,更添情趣。 陆铮白衣如雪,伫立船头,他背负双手,看着这一望无际,碧绿的河水,心意舒展,心情大好。 带着丫头们第一次泛舟新城河,陆铮也是近几个月来第一次如此放松,日日寒窗苦读,钻研时文八股不得要领,陆铮心中现在苦闷得紧!时不待我,光阴似箭啊。 “三爷,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吧?”影儿从船舱中探出脑袋,冲着陆铮道。 陆铮扭头,看到影儿那一张精巧的小脸,轻轻的点头:“好呢,让船家靠岸。” 影儿眨了眨眼睛,道:“三爷,今天晚上又要出去么?去瘦西湖画舫?” “呃……”陆铮一下尴尬了,他咳了咳,道:“那个……影儿,晚上我和舅舅有点事儿,你们不用等我们!” 影儿抿了抿嘴唇,船舱里司棋等人的笑声也淡了,隐隐听到话梅的嘀咕的声音:“什么有事儿,就是瞧着画舫那边的女孩儿好看呢,也不知有什么好的,能比上影儿姐不成?” 陆铮更是尴尬了,影儿则是满脸通红,她脑袋缩进了船舱,船舱里面便听到话梅咯咯怪笑讨饶的声音。 陆铮刚刚松一口气,影儿的小脑袋又探了出来,她又道:“三爷,听说敬二爷最近迷上了松竹居的清倌人紫嫣姑娘,三爷今天也是去松竹居么?” 陆铮眉头一皱,道:“你听谁乱嚼舌根子的?胡说八道!” “我才没胡说八道呢,这些天齐大爷天天在使银子打听,那银子使得像是从地里捡回来的一般,我可不傻呢!”影儿道。 陆铮脸上崩不出了,忍不住笑道:“就你这个丫头聪明,敬二哥处境不妙,在松竹居欠下了银子,又不敢跟家里说,我这不就过去看看呗!” 影儿盯着陆铮,道:“真的只是看看么?” 陆铮轻轻摇头,道:“现在张府上下,大房这一边大家都盯着敬哥儿呢,他现在是一根独苗,却又后继无人,大房将来怎么办?通府上下,你们没少听到议论吧?” 影儿抿了抿嘴唇,还没开口说话,司棋探出了小脑袋道: “谁敢议论呢?二奶奶可是能割人舌头的呢!” 陆铮嗔怒道:“就你知道多嘴!好了,船已经靠岸了,影儿,这几天厨房里也没见有什么新鲜的吃食,你支点银子带司棋几个去春风楼吃一顿酱肘子和烧花鸭去,回头再支十两银子送清虚观刘道婆当做这个月的香火银子,去吧!” 影儿点点头,一旁的司棋又道:“三爷,您就算有钱,又何必花那这些钱去养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道士?那刘道婆,浑身阴气,我看到便觉得头皮发麻,也不知有什么好的,一个月就能收那么多香火银子。” 陆铮道:“小丫头,再乱说可不止二奶奶会割舌头,三爷我也会哦!” 影儿在一旁道:“死丫头,三爷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就你话多。” 司棋瘪瘪嘴,道:“难怪影儿姐就能讨人喜,处处都顺着主子呢。主子去画舫那也是应该的,更何况是送清虚观那些冤枉银子?是不是啊,话梅你们几个在听我说话没有?” 话梅和小竹咯咯的笑,小竹道:“我们只听到有丫头身上一股子醋味儿,被醋味儿熏着了呢!” “要作死么?你们两个丫头!”司棋俏脸绯红,羞着追到了小竹身边,三个丫头嘻嘻哈哈,热闹得紧。 一行人下了船,陆铮和齐彪叫了马车,两人慢悠悠的直奔瘦西湖。 瘦西湖“松竹居”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画舫,比起“听雨阁”这等有大花魁坐镇的巨型画舫要小很多,“松竹居”停泊的地方也相对偏僻,在东湖边一片松涛林的岸边停泊。 从岸上踩着小木桥登上画舫,夜晚中,清风徐来,松涛声声,松竹居中不见有喧嚣,给人极其清幽雅致之感。 张府敬二爷张敬,年龄二十四五岁,一表人才,看他的样貌,鼻若悬胆,目似点漆,头上戴着束发宝珠冠,穿着一件百蝶大红箭袖服,他嗔视着眼前抚琴清倌人,眉目含情,粉面含春。 抚琴的女子也是一等一的妙人儿,看她鹅蛋脸儿,穿着粉红薄纱裙儿,纤腰盈盈一握如弱柳扶风,她纤纤素手轻抚琴弦,一双眼如桃花四面顾盼,当真是风情万种。 一曲奏完,张敬拍手叫好,赞道:“我就喜嫣儿奏的这一曲《凤求凰》,嫣儿姑娘,快来,快来!酒已经温好了,快过来我们一起喝酒……” 女子盈盈站起身来,笑容更盛,道:“敬二爷这般厚爱,紫嫣哪里受得起哦。上回敬二爷可是说要给紫嫣赎身呢,嘿嘿,原来也只是说着玩儿呢,这一晃眼可有半月没来了,看来这瘦西湖的画舫这般多,紫嫣又比不上那些当红花魁,蒲柳之姿,原本就不该胡思乱想呢!” 张敬站起身来,快步凑到紫嫣身边,道:“嫣儿哦,你就别奚落挖苦我了。我对你的心如有假,天打五雷轰!我这不家里事情繁多,父亲身子骨儿又不好,我每天为家里的生意操劳,哎……” 张敬轻轻叹一声,心中泛起无比的酸楚,他微微摇头道:“那些不快的事情不要谈了,今日良辰美景,我们且珍惜眼前。” 紫嫣挣脱张敬的手,道:“敬二爷这酒我还是别喝了,再喝几杯,我在这松竹居也待不下去了!你没看妈妈今天的那脸哦,妈妈还好,八爷那边最是脱不得干系。 我一个弱女子,二爷嘴上许诺说得快活,真要养活却又得靠八爷和妈妈,倘若在松竹居待不下去了,我还有什么着落?就好比这水上的浮萍,此生无根也无望了呢!“ 紫嫣说完,便低头垂泪,最后嘤嘤的哭出声来。 张敬一下愣住,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冲着门口的丫头嚷嚷道:“好哇,狗奴才真的是胆儿肥了,去,把你们胡八给爷叫过来。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今天爷要教教他怎么做人。” 丫头灰溜溜的出去,一会儿功夫,外面便跑进来一穿着深红绸衫的瘦个子中年人。 看这人,脸上无肉,鱼眼鼠须,进门便道:“哎呦,敬二爷您这又是生的哪门子闲气?莫非是紫嫣没有伺候好,又惹您老不舒心了?” 张敬看到对方,狠狠的跺脚道:“胡八,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老实说是不是又给嫣儿脸子看了?怎么?你是个爷们儿就冲着我来,冲着嫣儿抖威风算什么回事?” 张敬勃然作色,叫胡八的汉子则是一脸赖皮样儿,道:“看您说的,敬二爷您真要是有心,干脆给嫣儿赎了身,那不一切都便宜了?敬二爷,这年头什么都讲个规矩,我们小本生意也不容易,难不成敬二爷还不让咱们训自己的丫头姑娘了么?这是哪门子道理?” 胡八皮笑肉不笑,张敬道:“好啊,胡八,我是看明白了!你是狗眼看人低呢,不错,我是欠了你几百两银子。可是你睁开狗眼瞧瞧,我张敬敬二爷,会把几百两银子当回事儿么? 回头我就把银子拿过来,砸你一脸稀巴烂。” 胡八哈哈一笑道:“敬二爷这话说得好,敬二爷是英雄爱美女,我胡八就是个小人,就爱银子。我真要被银子砸死,我乐呵呵!可是敬二爷,您老可不能老是只吹风不下雨,对不对? 我胡八一家老小要吃喝拉撒,嫣儿养着婆子丫头,加上她自己的吃穿用度,那也是大风刮不来的。 敬二爷,您是大家公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么下去,我们松竹居开不了了,嫣儿也活不下去了!” 张敬脸色变了变,气焰一下弱了下来,他摆摆手道:“你去吧,去吧!下次我把银子带过来就是了!” “别啊,二爷!今天二爷好不容易来一次,干嘛要等下次?等下次,黄花菜都凉了,我胡八一家老小没法过日子了!”胡八揪住了张敬,直接开始要账。 张敬气得脸都青了,却又无可奈何,旁边还有佳人看着呢,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他语气放软,放下架子和胡八说好话,可是今天胡八好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非得要张敬给钱,场面一时僵持住了,张敬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却听到隔壁上房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 “聒噪一些什么?吵吵闹闹,还让不让人听曲儿了?” 胡八忙道:“爷们儿,见谅了,这边我和敬二爷因为一点银子的事儿生了纠纷,我们麻溜的走,不扰爷们儿清静了!” 胡八赔笑说完,冷笑一声,道:“敬二爷,走吧!我们换个地方,在这里吵吵闹闹,惹人家客人不快呢!” 胡八翻脸极快,张敬忍无可忍,道:“胡老八,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张家二爷张敬今日偏偏不走,我看你还能让人把我给叉下船去不成?狗|日的王八蛋,给脸不要脸,回头我带人把你这舫子都平了……” 第032章 陆铮出手了! 张敬发火了,他敬二爷的身份在扬州地面上的确有几分面子。可是胡八这种经营妓院画舫的主儿,又哪里是善男信女? 胡八就是无赖泼皮出身,还怕张敬和他撒泼耍赖?要翻脸都翻脸,胡八将画舫上的打手全叫上来,眼看张敬就要被扔下去了,恰在这时候,隔壁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隔壁可是张家的二爷?” “是,是!我就是张敬!”张敬大声道。 “胡老板,且慢动手。为这一点小事,何必大动干戈?二爷欠你多少银子,算我账上,今天的饭食酒钱你只管好酒好菜的上,一并都算我账上!” 胡八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得缓和,脸上笑开了花,他摆摆手,示意让打手们都退下。 “好咧,还是公子爷豪气,二爷,刚才对不住了,胡八给您磕头道歉。二爷的朋友遍天下,有人帮您给了银子,算我狗眼看人低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胡八笑呵呵的道: “紫嫣,好好伺候二爷,千万别怠慢了哦!” 胡八说完,屁颠屁颠的出门,张敬铁青着脸吐了一口吐沫“呸!”。 事儿是摆平了,可是这么一闹,张敬的好心情烟消云散,他又想着紫嫣赎身的事儿,又想着自己这般偷偷摸摸一旦被老婆花寒筠察觉,那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这日子没法过了!别人看我这敬二爷家财万贯,风风光光,可是谁知道我这心里的苦哦!”张敬心情糟糕透顶。 他站起身来,对紫嫣道:“嫣儿,你且稍坐,我去隔壁走一走,看看是谁替我付了银子……” 张敬无精打采的走向隔壁包房,在外面便听到里面莺莺燕燕,好不热闹,又有姑娘弹琴,又有唱曲儿。听这琴音,和紫嫣不相上下,应该是清倌人晓月的琴技,这曲儿歌喉缥缈婉转,更应该是清倌人覆雪的歌喉。 他心中不由得嘀咕:“这是哪家少爷?这么阔绰?” 他又想放眼整个扬州,世家公子像他这般窝囊窘迫的恐怕还真绝无仅有了。 “外头可是敬二哥?哎呀,站在外面干什么?倘若不嫌弃小弟这里的酒菜粗鄙,还请过来我们共酌一杯如何?”屋里传来刚才那熟悉的声音。 张敬推门进去,看到好大一间包房。 房里摆着一张大桌子,桌上摆着一桌子大菜,其中有张敬最喜欢清炖蟹粉狮子头、水晶肴猪蹄儿,松花鳜鱼等等,这一桌子大菜,少说也得十几两银子。 大桌子后面,端坐着一白衣公子,公子年龄不过十几岁光景,仪容不俗,一看便出身不凡。再看他左右,赫然是松竹居的头牌姑娘梦羽姑娘和紫竹姑娘。 看这两个姑娘,笑靥如花,竟然似乎和这公子熟络得很,这不由得让张敬大为震惊。 在扬州地面上,哪里有张敬不认识的世家公子?可眼前这少年,他实在面生得很,真的从未见过。 松竹居的梦羽和紫竹的脾气可是傲得很呢,但看人家这气场,左拥右抱,两女对他服帖得很,这足可证明此人出身不凡。 “这位公子请了?鄙人张敬,还未请教……” “二哥,酸死了!你我兄弟,何需这般客套?今日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梦羽姑娘,你去请嫣儿姑娘也一并过来,敬二哥,来,来,你我兄弟碰上了就是有缘,今日我们得喝几杯!” 白衣公子自然是陆铮,他招呼张敬落座,梦羽又请了紫嫣过来,陆铮又让丫鬟重新上了两坛状元红好酒,屋里的气氛便热络了,陆铮对身边的两女道: “我这敬二哥,什么都好,就是自从娶了二奶奶,被管得二门不让出,大门不让迈,实在是给憋得够呛!所以我说,咱们爷们娶老婆,可万万不能娶那种泼辣厉害的,像咱们梦羽,紫竹姑娘,尤其是紫嫣姑娘,这等贤惠温柔的女孩儿,才该是我们爷们儿首选呢!” “轰!”陆铮这一说,梦羽和紫竹都笑起来,两人咯咯的笑,喜上眉梢,看向张敬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味儿了。 梦羽道:“我说敬二爷咋就不给嫣儿妹子赎身呢,原来不是不能,敢情是不敢呢!” 紫嫣眉头蹙起来,转过头去又抹泪了。 张敬指着陆铮道:“哥儿,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看……” “哎呦,嫣儿姑娘,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你放心,敬二爷给你赎身的事儿那不是个事儿,包在我身上了!我和敬二爷是一个灶台上吃饭的兄弟,这点事儿算个什么?”陆铮道。 陆铮这么一说,紫嫣的神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张敬却是更迷糊了,听陆铮的言辞,对他是了若指掌,可是他真的觉得陆铮面生得紧呢! 他心头转过很多念头,凑到陆铮身边道:“好哥儿,你就别蒙哥哥我了,哥哥我还真不识得你呢!” 陆铮哈哈大笑,道:“敬二哥真是贵人哦,我说咱们是一个灶台上吃饭的你还不信么?我叫陆铮,江宁陆家铮哥儿,就在你们西园子住着呢!咋了?敬哥儿偏偏就不认得我?” “啊……” 张敬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瞪大眼睛盯着陆铮,用手指着他道:“你……你……你……”他一连说三个你,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陆铮他没见过面,可是哪里会不知道? 这小子是江宁姑奶奶给打发过来的,张家上下都说这小子是个腌臜货,在张敬想象中,这应该就是个落魄的可怜虫,一个穷困潦倒的小王八蛋。 至于样貌嘛,让姑奶奶嫌弃的主儿,那自然是尖嘴猴腮,形容猥琐。不夸张的说,张敬在张家,谁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敬二爷,而陆铮恐怕连丫鬟婆子都能给他脸子看呢! 然而,张敬现在看到陆铮,一个人包着松竹居最大的包房,左拥右抱着两大头牌,这排场气度比他这个正派二爷可阔气多了,两人这么一比,完全是颠倒了个儿了。 “二爷?我说咱们在一个灶台吃饭,这是也不是?行了,别站着了,坐!” 陆铮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二爷瞧不上我,觉得我是被母亲发配到你们张家的,你们张家对我也不冷不热,嘿,我无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呗! 只是有一件事我没搞明白,江宁陆家瞧不起生意人,扬州张家也瞧不起生意人么?” 张敬愣了好一会儿,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心中不由得想:“这铮哥儿的生母家族莫非是做生意的?要不然这小子哪里这么多钱?” 一念及此,他心中便活分了起来,他再听之前别人议论江宁陆家,说那是国公府上,是世袭爵位,天子近臣之家,听上去他们的确比张家要尊贵很多。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陆家瞧不上商人那是肯定的,这么一想,他心中豁然。 “铮哥儿,别提那些瞧得起瞧不起,正如你所说,今日你我兄弟二人有缘,碰上了!咱们就该乐呵乐呵,我们走一个先?”张敬道。 两人举杯碰了一个,一饮而尽,接下来大家唱曲儿,抚琴,行酒令屋子里便热闹起来。 陆铮出手大方,但凡是行酒令,唱曲儿,胜者都有赏,紫嫣先前还有些拘谨,后面渐渐的开始投入。 她虽然不是花魁,可是抚琴技艺高超,再加上陆铮的刻意照拂,一时间,她得到了赏赐竟然是最多的,硬是把两大花魁都压下去了。 女人骨子里都有攀比的心思,紫嫣就算性子柔一些也不能免俗,再说陆铮给的赏赐都是真金白银,哪里有姐儿不爱钞的? 紫嫣心情大好,自然对张敬便是百般温存讨好,张敬心情也彻底的放开,只觉得这几年都没有像今天这么舒坦过,爽快过。 包房里的气氛愈发热烈了,张敬和陆铮已然熟络无比,陆铮凑到张敬耳边,道: “二哥,紫嫣姑娘对你可是一片真心,您倘若有意,为何不给她赎身?” 张敬微微愣了一下,涩然一笑,陆铮道:“莫非二哥真怕二奶奶打翻醋坛子么?” 张敬脸上挂不住,道:“我怕她个鸟,这年头,哪有男人没有三妻四妾的?我讨两个小的,那算什么事儿?” 他顿了顿,道:“铮哥儿不知,自从大哥去了之后,父亲对我的态度便不比从前,尤其是吃穿用度上面,卡得紧得很,我也想在外面置一处宅子,然后把嫣儿给接出去,可是……” “哈哈!”陆铮哈哈大笑,道:“二哥,我当是什么事儿?敢情是银子的事儿,这算个什么事儿?” 陆铮看着张敬,道:“二哥,倘若我直接给你这笔银子,那是我瞧不起你这爷们儿。但是,咱们一起去挣银子,我给你介绍几个老板,一起找个路子,保管你能挣到钱。 爷们儿哪里能让别人卡住脖子?你说是不是?” 张敬睁大眼睛,脱口道:“挣银子?” “铮哥儿,你有门路?”说话间,他的眼珠子就锃亮了。 陆铮哈哈一笑,冲着外面道:“齐大爷,快去跑一趟,把衡芜书坊的顾老板给叫过来,就说我请他来松竹居吃酒!” 第033章 太阳从西边出来! 时辰已然到了三更,张家大宅一片寂静,唯有内宅秋桂园依旧灯火未灭。 红纱帐下,大丫头翠红已经趴在床尾睡着了,花寒筠和衣躺着,面容有些憔悴,院子里忽然有悉悉索索的声响,隐隐听到门子的声音:“哎呦,二爷,您可回来了呢!” 本来安静的秋桂园立刻嘈杂起来,趴在床尾的翠红浑身一激灵,立刻清醒过来。 她瞅了一眼花寒筠,压低声音道:“二奶奶,二爷回来了呢!” “嗯!”花寒筠轻轻的嗯了一声,她依旧躺着不动,翠红不敢再说话,她悄悄的出了卧房,院子里,几个婆子,小丫头已经醒了,灯都掌了起来,张敬不丁不八的站在院子里,借着三分酒意嚷嚷道: “都忙活一些什么?睡觉去!半夜三更不睡觉,一个个还掌起灯来了?” 一众婆子和丫头都不敢上前了,翠红凑过来道:“二爷,你可回来了,二奶奶为了等您一宿没睡呢!” “啊……”张敬惊呼一声,刚才的气焰不由得弱了一半。 他跟在翠红身后,蹑手蹑脚的进了正房,瞅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花寒筠,冲着翠红努努嘴,道:“好红儿,你就在这里陪着奶奶,我去暖阁对付几个时辰便成。 奶奶辛苦,可不要吵醒了她,好不好?” 翠红还没来得及说话,花寒筠便是两声咳嗽,她的眼睛倏然睁开,盯着张敬冷笑道:“嘿,这敬二爷是真心疼自家婆娘呢,这是忙啥去了?三更才回来,还一身酒味儿,啧,啧,真是长本事儿了,又喝上花酒了么?” 张敬苦着脸,道:“花姐儿,别胡说!今天可是有正事儿呢!” “哎呦,有正事儿?那二爷倒是说一说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在咱们家里,老爷子可还没让你掌家吧?你咋就有这么多事儿呢?”花寒筠得理不饶人,非得要问个究竟出来。 张敬心头便有些恼火,哼了一声,道:“爷们的事儿,就没有正事儿了?你一妇道人家天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我就不能有正事儿?就不能有几个知心朋友?” 张敬腰杆一下挺了起来,花寒筠一下愣住,在她的记忆中,张敬可没这般硬气过呢。 她的火气也上来了,冷冷的道:“好啊,那你倒说说是些什么朋友,让我也长长见识?” “我偏就不说了,你一天到晚见过的人,干过的事儿,是不是也跟我一一说过?”张敬道。 “哎呦!这天杀没良心的主儿,真是要气死我么?我辛辛苦苦一等半夜,心都操碎了,你回来还给我脸子看?”花寒筠心中觉得委屈得很,眼泪“噗!噗!”的往下掉。 翠红一看这情形,忙凑到花寒筠身边,道:“二爷,您就不能顺着二奶奶说几句话么?看你把二奶奶气得,这是要把奶奶给气病么?” “顺着她?我天天都顺着她?那谁顺着我啊?别人都当我是张家二爷,可我这二爷当得比人家家生奴才还窝囊呢!就这院子里的几个奴才,只怕骨子里也不把我当爷看! 哼,平日二爷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倒是愈发蹬鼻子上脸了呢!这么几句话都受不得,气病了也是活该,病了也好,院子里总算清静一些,省得整天阿猫阿狗的满院子乱窜,吵死人!” 张敬说完,撂下了花寒筠和翠红,直接去偏房暖阁,倒头就睡。 花寒筠和翠红两人面面相觑,翠红道:“二爷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 花寒筠神色黯然,摇头道:“谁能知晓呢?你没听他说么,要气得我得了病,他好清静了!我估摸着他估计是在外面找了小了,嫌弃我这个黄脸婆了呢!” 花寒筠这一说,眼泪更是如珍珠一般哗啦啦的往下掉,翠红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他扶着花寒筠躺在床上,不断的温言宽慰,主仆二人,迷迷糊糊一直说话到天亮。 第二天,日上三竿张敬才起床,丫头们伺候洗嗽完毕,他到了正房,一眼瞅见花寒筠,脑子里响起昨天的事情,面上觉得讪讪。昨天他是喝了酒,胆儿肥一些,今天酒醒了,他心头对花寒筠的惧意又占了上风。 “花姐儿……” 花寒筠转身就躲,张敬讪讪的凑过去,从身后一把抱住她道:“我的好姐儿,别耍性子了,都是我不好,昨天吃了酒,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惹了你不快……” “你要作死么?光天化日的,你这般轻薄!也不怕让丫头奴才们看见?”花寒筠挣脱了张敬的手,大声叱喝道,神色却是缓和了许多。 张敬察言观色见花寒筠气儿消了,他心中未免暗自得意,花寒筠瞅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嘿,敬二爷现在可是越来越长本事儿了,晨昏定省的规矩都免了么?你瞅瞅这时辰,日头都上三竿了呢!” “哎呦!”张敬一跺脚,道:“我的天,我得去爹爹那边转转,要不然回头他非得扒我的皮!” “嗤!” 翠红在院子里笑出声来:“二爷,等你现在去,黄花菜都凉了呢!二奶奶早去了,替你撒了谎,说你染了风寒呢!太太让人送了姜汤过来,连老祖宗都让人给你送了吃食,我们这些当奴才的都觉得臊得慌呢!” 张敬收住了步子,脸色讪讪。 翠红给张敬备了早饭,花寒筠也坐了过来,张敬生怕花寒筠又问他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反客为主的道: “花姐儿,西角院的铮哥儿你和他熟络得很么?我听说家里想害他的人多,我可跟你说,咱不能参与,别听风就是雨的,知道没?” “嗯?”花寒筠眉梢轻轻一挑,道:“二爷今日个怎么提到那个腌臜货了?怎么?你惹到这小子了么?我可跟你说,这小子可不是好相与,没事儿千万别去惹他,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花寒筠神色严肃,她脑子里又想到福运酒楼的事情,依旧觉得心惊胆颤。 陆铮的心机城府真不像少年人,在观景山的绝境之下,他依旧能从松哥儿手下逃生,就靠一张嘴硬是把松哥儿给说活了,花寒筠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张敬哈哈一笑,道:“哎呦,今天太阳可从西边出来喽,咱们花姐儿也遇到对手了么?看来这陆家铮哥儿还真是有点本事儿呢!” 花寒筠啐了张敬一口,道:“二爷,你怎么认识这腌臜货的?莫非你昨晚就和那家伙在一起?” 张敬摆摆手道:“花姐儿,别骂人了!铮哥儿也不容易,离乡背井,寄人篱下,狗急了还要跳墙呢,更何况你们一个个还想要他的命?” 他凑到花寒筠耳边,压低声音道: “花姐儿,我可跟你说,铮哥儿可不是一般人,人家很有来历呢,别看他是庶子,可是比我这个正派的嫡子日子过得还舒坦些,你想想,他倘若没背景,没来历,哪能这般?” 花寒筠“呸!”了一口,道:“屁来历,不过就是仗着有几分小聪明从家里讹了一点银子罢了,对了,你是不是在外面碰到他大吃大喝了?还是去瘦西湖画舫鬼混去了? 就这小王八的来历,家里还能搞不清楚么?他就是江宁陆家家生丫头生的,倘若这也算来历,那咱们家随便找个奴才比他的来历都厉害!“ 张敬嘿嘿一笑,摇摇头道:“妇人之见,人云亦云。我跟你说一件事儿,衡芜书坊的顾老板你认识么?这人在扬州也算是有点根基吧?你道怎么着? 他对铮哥儿那是亲热巴结得很,昨天不就是顾老板缠住我了么?他知道我和铮哥儿是表兄弟的关系,一直就让我帮他留住铮哥儿喝酒呢,啧,啧,花姐儿,你说铮哥儿真就是个腌臜货,顾老板得了失心疯,这么巴结他?”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对花寒筠道:“还有,我昨天看到顾至伦给铮哥儿还塞银子了,你道人家出手多少?整整五百两,铮哥儿瞅都不瞅,直接就给退了,你想想,这五百两倘若放在你我面前,能轻易推回去么?” 花寒筠一下愣住,盯着张敬道:“你……你说得当真?” 张敬说其实半真半假,昨天吃酒是陆铮把顾至伦叫过去的。 这些天顾至伦在家里都急疯了,恨不得冲进张家府邸来找陆铮,陆铮这个时候让他去松竹居,他还能不屁颠屁颠的赶过去? 到了松竹居,顾至伦二话没说,先就把陆铮和张敬两人吃喝玩乐的账给付了,喝酒的时候,他对陆铮处处恭维,那一副巴结讨好的样子,张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到顾至伦这般姿态,张敬本来对陆铮邀他一起做生意赚钱的话半信半疑,最后完全信了,而且临走的时候,顾至伦硬是给陆铮和他一人塞了二百两银票呢。 张敬还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收,陆铮一句:“长者赐,不敢辞!”,张敬就白得了二百两,有了这二百两,酒足饭饱之后,他去了紫嫣的闺房里,可把这娘们逗得那个乐呵,这不最后闹到三更才回来呢! 第034章 惹恼花寒筠! 外面的日头辣得很,中午时分,两个丫头给花寒筠打着扇,二奶奶的心思却飞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花寒筠这几天都觉得眼皮跳,张敬这几天和之前相比也怪异了很多,基本不到家里待,晚上不到子时不回来,就算回来之后都睡暖阁,花寒筠心中不是滋味啊。 她都嫁到张家好几个年头了,肚子里一直没动静,张家大房大哥张蔷夭折了,就剩下张敬这根独苗,大房这边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就靠着张敬了呢!花寒筠迟迟怀不上,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二|奶奶,梁实家的嫂子来了!”翠红迈着小碎步凑到花寒筠耳边道。 “啊……”花寒筠动了动身子,慢慢坐起身来,梁实家的快步走过来道:“二奶奶,您别起身,您是主子哪里起身见奴才的道理?” 花寒筠瞪了梁实家的一眼,道:“梁家嫂子就是见外,我何曾把你当成奴才?在我这里,你和我亲嫂子是一样的呢!” 梁实家的忙道:“您可抬举我了,二|奶奶,您心里苦我知道,但是二爷这几天真的没干什么,他去西角院大抵都和铮哥儿说话去了,就这一点我们没想明白。 二爷咋对铮哥儿忽然就这般上心了呢?奴才丫鬟们瞧着他们两人可亲厚了呢,二爷一去,两人就在院子里喝起来……” 花寒筠微微皱眉,道:“就没有其他的了?” 梁实家的道:“奴才们没见着,我也没见着!铮哥儿还是老样子,日子过得潇洒舒坦,大老爷说话了,我们奴才们伺候更是小心了,哪里还敢有丝毫的怠慢?” 花寒筠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铮哥儿晚上都待在西角院不出去么?” “那哪里能?这小王八蛋,仗着没人敢管他,他无法无天,天天晚上都雇车出去,出手阔绰得很。二|奶奶你道他去什么地方?去的地方是瘦西湖画舫,小小年纪,不学好,学着逛窑子呢! 每天晚上子时才回来,有时候更是彻夜不回来,这小王八蛋这么下去,迟早会废掉……”梁实家的道,说到陆铮去瘦西湖画舫的事情,她眉飞色舞,甚至都没有去注意花寒筠的表情。 花寒筠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是何等聪明之人,想想自己的丈夫这几天的异常,再联想到他和陆铮之间的来往,她还能不明白事情的原委? “哗啦啦!” 梁实家的正说得兴起,忽然听到“哗啦啦”一阵茶壶茶碗脆裂的声音,她吓一跳,抬头便看见二|奶奶脸色发黑,茶几上的茶壶、茶杯,全倾覆在了地上,二|奶奶还不解恨,把整张茶几都掀翻了。 “哎呦喂!”梁实家的吓得连忙后退:“二|奶奶,您这是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么?” 花寒筠没有理她,其目光盯着翠红,怒声道:“翠红,你还天天护着你家二爷么?看看吧,瞧瞧吧!家里的媳妇儿成了黄脸婆了呢,人家在外面养了小了!” 花寒筠说着话,“哇”一声哭出声来,嘶声道:“我这日子没法过了!这般下去索性死了干净!” 翠红也吓傻了,慌乱之间,她道:“二|奶奶,您别急,事儿不还没探明么?兴许您想错了呢!” 花寒筠手一挥,道:“去,把赖三儿给我叫过来,让他去找门口的车夫问一问,然后去画舫那边问一问!” …… 秋桂园,二|奶奶发飙了,这不啻于天被捅破了。 二|奶奶现在可是管着大半个家呢,她这一怒,整个内宅都乱了套,丫鬟婆子,小厮仆从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儿。 二爷中途到是回来了,秋桂园更是了不得了。 夫妻两人在秋桂园大吵了一通,二爷气得把二|奶奶的梳妆台都砸了,大丫头翠红挨了二爷一个大嘴巴子,脸都打肿了呢! 然后有人看到二爷摔门而出,出了院子,直接从西角门上了马车,又不知去哪里逍遥去了。 家里闹出了这等事儿,老祖宗这几天身子骨儿又不好,下人们拼命瞒着。 大奶奶性子又弱,家里的事儿管不了,大太太和三太太倒是去了二|奶奶的秋桂园,可是这哪里劝得住?二|奶奶哭得厉害得紧呢! 夫妻两吵架,老爷又不好掺和,这一次吵得凶,二爷的脾气似乎也上来了,两人这是较上真儿呢! 秋桂园,时间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吵了一天,花寒筠委顿在床上,红着眼睛,痴痴的看着屋宇上面雕梁画栋的斗拱。 翠红肿着脸,跪在地上哭道:“二|奶奶,您可千万别垮了身子,您的身子垮了,真就让那些狐媚子得逞了呢!二爷现在只是一时糊涂,事情还有转机呢!” 花寒筠轻轻摇头,道:“赖三呢?赖三儿在哪里?” “奴才在外面候着呢!”门口,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府里的赖三儿是花寒筠从常州花家带来的奴才,是她绝对的心腹。 花寒筠现在已经冷静下来,她从床上坐起身来,翠红搀扶她走到客厅,赖三毕恭毕敬的进来,道:“二|奶奶,你想的都没错,是铮哥儿坏了事儿。 这几天他们都在松竹居呢,二爷瞧上的是松竹居的清倌人紫嫣,奴才听说这狐媚子是个妙人儿,二爷口口声声要给他赎身呢!” 花寒筠冷哼一声,勃然道:“他哪里来的钱?陆铮哪里来的钱?就靠他讹的几两银子,就能这般花天酒地?” 赖三儿,摇摇头道:“二|奶奶,这还得您自己去问铮哥儿。铮哥儿现在在松竹居名气大得很,听人说他出手大方阔绰,一晚上砸几百两银子眉头都不皱一下,松竹居两个头牌都喜欢他得紧呢!” 他顿了顿,又道:“二爷说铮哥儿和衡芜书坊的顾老板关系匪浅,这也千真万确,这几天顾老板也天天光顾松竹居,三个人常常在一起喝酒,闹得可欢着呢!” 花寒筠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将拳头握紧,冷冷的道:“我终究还是小瞧了这个小王八蛋呢!你们看到没,他是故意的,他故意冲着我来的! 他就是要用这种办法让我难堪,让我难受,他要报复我呢!” 花寒筠铁青着脸,气得浑身发抖。 “现在怎么办?这小王八蛋这般闹腾,我能有什么办法么?” 赖三微微皱眉,轻轻摇头,陆铮在张敬身上下功夫,把张敬的秉性又给复活了,张敬本来就是个斗鸡走马的公子哥儿,这几年因为花寒筠管得死,另外也有张承东严加约束,才让他收心。 可是这种收心,如同吸毒的人戒毒一般,一旦破了功,便是功亏一篑,前功尽弃了。 花寒筠一直在金银上卡死张敬,张敬手头没钱,每个月就那点月钱银子,他没办法去逍遥。现在陆铮却能给张敬大把钱,花寒筠还能在家里继续强势下去? 张敬手头有了钱,腰杆子硬了,他还怕花寒筠?两人的矛盾势必爆发,秋桂园以后安生不了了! 沉吟了好久,赖三道:“二|奶奶,奴才有个建议,这事儿解铃还需系铃人,您最好还是去和铮哥儿说一说,您……” “跟他说什么?他就是要让我难堪,就是要报复我,我还凑上前去受他一巴掌?被他冷嘲热讽?”花寒筠冷冷的道。 赖三犹豫了一下,他将目光投向了翠红。 翠红道:“二|奶奶,我看这个陆铮一点也不像是个孩子。他做什么事情都是有目的的,他倘若单纯只是为了报复二|奶奶,应该不会花这么大的代价。 哎,二|奶奶您想啊,上次在观景山那一次,多险啊。大家都以为他丢了小命儿了,可是最后他硬是没事儿。这事儿之后,他就深居简出,最近才忽然冒头出来,他不知道凶险么? 冒着险也要跳出来,他肯定是别有用心,是不是?” 花寒筠斜眼看向翠红,轻轻点头道:“行,你这丫头脑子变得灵光了呢!嘿嘿,其实你说的这些我能不懂么?只是我心里觉得窝囊,陆铮他算个什么东西?可是他偏偏就有这本事,让我屡屡受挫。 不仅是我受挫,老爷子,崔大,梁实这些老狐狸,似乎也没占到上风。 我刚才忽然就想啊,老祖宗说人的一辈子都是命,铮哥儿究竟是个什么命?他真就是个夭折的命么?” 赖三压低声音道:“二|奶奶真想知道,去一趟清虚观问一问刘道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 花寒筠冷笑一声,道:“道士和尚的话倘若都能信的话,这世上没灾也没难了!你们经常看我去清虚观,以为我真信他们胡说八道么? 其实我一点都不信呢!是老祖宗信,我也就跟着去信了,老祖宗给香火银子,我也就跟着给了。 可是在铮哥儿这事儿上,我和老祖宗一条心,结果呢!铮哥儿恨上我了,非得要搞得我家破人亡呢!” “行,他现在肯定很得意,我花寒筠也不是吃干饭的!这事儿我跟他没完,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小杂种,还非得要把我往死里逼,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第035章 找上门来! 张家宅邸,这几天丫头奴才们的日子不好过,二|奶奶和二爷吵架越吵越凶,这几天二爷甚至家都不回了。 二|奶奶现在的火气一点就炸,这当口,谁敢去触那霉头? “嘘,死丫头,小声点儿,没看看二|奶奶从秋桂园出来了么?” “啊……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躲浩哥儿那边去?” “躲?被奶奶发现了,扒你的皮!” 内宅的一群丫头,窃窃私语,花寒筠在大丫头翠红的搀扶下,在几个婆子的伺候下,铁青着脸从花园里走过去,沿途碰到的丫鬟仆从一个个都屏住呼吸,低着头,不敢喘气儿。 可是等花寒筠一过去,她们又都凑到一起窃窃私语,八卦议论了起来。 “哈,你们看,二|奶奶去西院了呢!” “莫非是二奶奶要去橘乡村么?” “啊……不对,二|奶奶冲着西角院去了,去找铮哥儿的麻烦了么?” 西院,花寒筠忽然驾到,院子里一片大乱,平常内宅的太太、奶奶们是很少来这一边的,这边也不当道,家里安排的丫鬟、婆子不多,收拾得自然比不上其他院子那样利索。 二|奶奶不是去橘乡村,而是去西角院,很多人都替陆铮捏一把冷汗。 西角院,陆铮还和几个丫头在说笑呢,大奶奶那边松哥儿也过来了,小院儿里笑声阵阵,大家都乐呵得很呢。 梁实家的听到了消息,连忙凑过来,道:“二|奶奶,您……这是……要去哪里?” 花寒筠一句话不说,脸色绷得紧紧的,吓得梁实家的忍不住缩脖子。 花寒筠风风火火的走进西角院,院子里陆铮正和大家说故事,只听他道:“那猪八戒啊,就是个猪脑袋,你道他有什么本事?除了好|色贪吃之外,什么本事都没有,指望他去救师父,那哪里能成? 白龙马一思量,觉得……” 陆铮说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住口了。 柳松道:“快说啊,哥儿,白龙马怎么思量的?” 大奶奶身边的大丫头秋月也急了,道:“是啊,铮哥儿,您每次都这样吊人的胃口,真是坏死了!” 陆铮哈哈一笑,道:“这次可不一样,你们看,哥儿我这里来贵客了!我就说今天一大早院子里咋就有喜鹊叫呢,原来是二嫂子要来呢!” “啊……” 一众人齐齐看向门口,门口亭亭站着一彩凤辉煌俏生生的佳人儿,不是二|奶奶又是谁?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松哥儿尴尬的拍手道:“铮哥儿,我姐姐打发人过来让我回去吃饭呢!我们先走了……” 松哥儿说完,跑到花寒筠那边行礼,道了一声奶奶好,转身屁颠屁颠的跑了。 松哥儿等人走了,院子里几个丫头都紧张得很,陆铮嘻嘻一笑,道:“二|奶奶要不咱们就在这院子里坐一坐?现在这些奴才啊,都喜欢乱嚼舌根子,没有的事儿他们也能说出花儿来。 二|奶奶身份不一般,倘若真进了我这小叔子的正房,还不知道那些奴才们会嚼出一些什么难听的话呢?” 花寒筠本就绷着脸,她身边跟着的翠红和梁实家的神色也非常的严肃。 待到陆铮这话一说,翠红和梁实家的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好个铮哥儿,这是火上浇油呢!还嫌二|奶奶的火气不够旺么?真要把天给捅破喽?” 她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谁知花寒筠却“嗤”笑出声来。 花寒筠这一笑,真就如同大地回春,翠红吓得倒退了一步,花寒筠款款走进院子,眯眼盯着陆铮道: “铮哥儿,你就是这张利嘴讨厌,你这么小小年纪,我还怕别人说什么闲话?今天我就偏要去你正房坐坐去,翠红,走,我们去铮哥儿家瞧瞧。” 陆铮的院子比较简陋,一共只有三间大房,正房客厅倒是不小,陆铮和花寒筠分宾主坐下,影儿给花寒筠奉了茶。 “哎呦,这茶不是咱们家里的雨前茶哟,铮哥儿最近阔绰了?这一麻溜的毛尖茶,可值银子了呢!”花寒筠慢慢抿了一口茶,陆铮在一旁道:“二嫂子,我听说您和二哥使性子了?不是我说您,二哥可是个爷们儿,您就不能稍微给他留点面儿么?” “张家上下,大家都怕二|奶奶,说二|奶奶厉害!我看二嫂子不是个不明理的人,事事都占着理呢!可是您看这一次,您和二哥这么一闹,这么一吵,二哥心灰意冷,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这不,他已经在画舫上厮混了两三天了,您瞅瞅,你这一闹,把二哥逼成了这样,这件事倘若让舅舅和舅妈知道了,您想想是什么后果?大哥是怎么没的,您不知道么?” 陆铮说这些话的语气很平淡,可是听得全场众人心惊肉跳。 花寒筠的脸都绿了,梁实家的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她真的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铮哥儿是这个秉性,她鬼迷心窍陪着二|奶奶过来干什么?这不是找不自在么? 翠红和几个婆子吓得身子都在发抖,陆铮一张嘴可刁毒得很,明明是他把二爷带到画舫去的,现在回过头来倒打一耙,反倒说是二|奶奶把二爷逼成那样的,这话倘若传出去,传到老爷和太太耳朵里,那还了得? 场面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就连影儿也屏住了呼吸,她的目光落在陆铮身上,心中既佩服又担心,佩服自然是佩服陆铮的勇气,看看张家上下,谁敢跟二|奶奶这般说话? 就算宝仪姑娘他们估摸着也不敢这么怼二|奶奶吧? 而担心则是怕陆铮一旦惹怒了花寒筠,二|奶奶一怒,陆铮没有好果子吃。毕竟这里是张家,花寒筠不仅有二|奶奶的身份,还管着大半个家呢! 气氛很紧张,空气恍若要凝固一般,陆铮却是好整以暇的品茶,看他那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花寒筠的气势完全盖不住他。 不知过了多久,花寒筠淡淡的道: “翠红,梁家嫂子,你们都先出去吧!” 翠红和梁实家的一听这话,哪里还敢逗留,给几个婆子使眼色,几个人慌忙不迭的退下了。 影儿等几个丫头一看这情形,也不敢在屋子里待了,纷纷退避三舍,诺大的客厅,就剩下花寒筠和陆铮两个人。 陆铮一笑,瞟了一眼花寒筠道:“二嫂子,你这可不地道啊,把下人们都支走了,咱们叔嫂共处一室,你就不怕外人说闲话?” 花寒筠慢慢的走到陆铮身边,那张如银盆般的脸凑到了陆铮面前,她那一双如秋水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陆铮一字一句的道: “铮哥儿,你究竟想怎样?以前嫂子对不起你,那都是嫂子被猪油蒙了心,今日我给你赔罪了,好不好?得饶人处且饶人,铮哥儿,别逼人太甚了。” 陆铮眯眼盯着花寒筠,看着眼前这个美如花的女人,他淡淡的道:“二嫂子,福运楼一把火烧得那么旺,观景山松哥儿差点要了我的命,在您这里就轻飘飘一句话,这世界上有这么简单的事儿么?” “那你想怎样?”花寒筠道。 陆铮轻轻叹一口气,道:“我能能想怎样?母亲让我来扬州是上学来的,我的身子骨儿已经好利索了,母亲的吩咐我不敢稍忘,所以恳请二|奶奶恩准,给我一个上学的机会……” 花寒筠脸色一变,道:“哎呦,我的哥儿,你觉得可能么?这么大的事儿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定的?老祖宗那一关你过不了,大老爷那一关你也过不了。铮哥儿,不管你怎么闹腾,不管你有多大的神通,有些坎儿你是过不去的,你自己不知道么?” 陆铮冷哼一声,道:“事在人为,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尤其是倘若有你二|奶奶这样的贵人帮我,再大的坎儿我也能过得去!” “哈哈!”陆铮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的距离极近,陆铮这忽然一笑,哈出的热气直接喷到花寒筠的脸上。 花寒筠闹了个满脸通红,她向来性子泼辣,可是陆铮毕竟是两世为人,她哪里能比得上陆铮的开放? 陆铮这么一笑,她还只当陆铮是故意调|戏她呢,一时她心中别提多恼火,对陆铮恨得牙痒痒。 “小子,咱们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你当真以为吃定姑奶奶了么?姑奶奶回头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花寒筠心中发了狠,当即便道: “铮哥儿,你想得倒美!你指望我帮你?你是做梦!你这个杀千刀的,二爷就是跟着你学坏的,倘若不是你,他敢去瘦西湖……” “得!得!得!二|奶奶,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二爷二十多岁的年龄了,我陆铮今年不过十四五岁,他跟我学坏了?我的天,你我这话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么? 你要真这么说,咱们就去舅舅和舅妈那边好好说道说道,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好不好?”陆铮说道此处,他声音压低,道: “二|奶奶,什么话都不要说得太绝,你的那点小手段我知道呢!无非就是仗着老祖宗喜欢你而已,不过,老打一张牌,只怕不会每次都生奇效哦!” 第036章 激烈交锋! 花寒筠轻轻的握了握拳头,她有一种一拳将眼前这个坏家伙打死的冲动。 “这小子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就这么难缠呢?姑奶奶将他发配到扬州,真是害人不浅呢!”花寒筠心中暗道。 不过,她依旧对自己有信心,她不相信自己手上拿着这么一把好牌,竟然会被陆铮吃死。 她冷冷哼了一声道:“铮哥儿,张家有张家的规矩,你以为二爷真的能为所欲为?他就算瞧上了外面的狐媚子,难道还能轻易的娶回家不成?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撒欢儿找乐子,回头还得回来。二爷以前也不是没在画舫上玩儿过,后来不还是规规矩矩归正了?” 陆铮冷笑一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大房后继无人,二奶奶,你说二哥倘若不添上几房小妾,张家大房的香火岂不就要断了?” 花寒筠神色一滞,手狠狠抖了几下,陆铮的话字字诛心,直接击中了她的软肋。 她现在最为烦恼的事情就是肚子不争气,倘若不是这个软肋,张敬敢这样,她还不把他往死里整? 花寒筠一切都好,就是没给张家大房传宗接代,这是她最紧张的地方,也是她最忌惮的地方,现在陆铮抓住这一点,让她很无力。 陆铮慢慢的坐在了躺椅上,模样说不出的慵懒,他悠悠的道: “二奶奶,你这两天又去给清虚观送香火银子去了吧?紫嫣姑娘的生辰八字想必是一并带过去了,老祖宗可信这一套呢!刘道婆给紫嫣姑娘姑娘一算,回头二爷这事儿就成不了了。 你这一招在影儿身上使过,浩哥儿千般求老太太,老太太就不是不让影儿跟他,这事儿和清虚观刘道婆也不无干系吧?这事儿你干得漂亮。我要感谢你,影儿这丫头的确会伺候人,让她跟了浩哥儿我还真舍不得呢! 你看,老太太把她给了我,想让她这个灾星把我克死呢!啧,啧,花寒筠啊,花寒筠,你还真是算计深沉,只是,这点事儿我早就想到了呢!” “啊……”花寒筠脸色大变,无比震惊的盯着陆铮。 这件事是她最大的秘密,陆铮是怎么知道的? 老祖宗信佛信道,花寒筠便在暗中和清虚观的刘道婆勾结,又在附近几个寺庙里使银子,一方面是哄老太太高兴,花寒筠借此得老太太器重。 另一方面,花寒筠通过这一手段,可以影响老祖宗的决断,比如影儿这事儿,她就暗中让刘道婆在老太太面前说影儿是福薄之人,倘若跟了浩哥儿,会薄了浩哥儿这一辈子的福分。 有了刘道婆这句话,就算浩哥儿闹翻了天,老祖宗能松口? 对花寒筠来说,这些事情都是非常的隐秘的,现在被陆铮一语道破,可想而知她内心皆是多么震惊。 “你……你不得好死!”花寒筠出离愤怒了,用手指着陆铮,破口大骂。 陆铮轻轻摇头道:“二嫂子,别骂人啊!你有烦恼,我可以帮你。你没烦恼,我也可以帮你!这年头都讲礼尚往来,二嫂子对我这么好,我能不报答你么?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我好,我恩将仇报,那是我猪狗不如。你恨不得我死,我偏偏还对你好,那是是非不分,就像敬二哥,他就是真对我好。 这不,他想做生意挣钱,我便天天帮他奔波找路子,找门路。张家这么大的势力,这么多资源,只要敬二哥肯用心,还怕挣不到银子么?这个事儿,我不怕任何人去闹、去吵,我和敬二哥是兄弟,走得近一些,互相帮助,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花寒筠盯着陆铮,她简直要疯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陆铮叫板,手上竟然一张牌都没有了,她花寒筠到张家这么几年,想干什么事情都是无往不利。 就算太太那边对她有什么微辞,她也总能找到办法让太太无话可说,就连婆媳关系这种最难解决的问题,到她这里都能迎刃而解,而且她还能占据绝对主导地位。 可是她自从遇到了陆铮,却处处受挫,上一次福运楼一把火,她差点命都丢了。现在陆铮稍微动一动,她就觉得吃不消了,谁知道陆铮后面还有什么招儿? 花寒筠权衡利弊,觉得真和陆铮撕破脸只怕好果子吃,她当即便凑到陆铮身边,道:“好哥儿,行,姐姐帮你好不好?不过,你想想,我一妇道人家,怎么去让老祖宗改变主意? 还有,你是姑奶奶发配过来的,老爷们、太太们也不可能让你去上学读书,那岂不是违背了姑奶奶的意思?哥儿,这事儿难,不能急于一时,要徐徐图之啊!” 花寒筠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她这态度一变,真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看她的模样,粉面朱唇,眉蹙春山,眼颦秋水,身段如扶风弱柳,当真是美到了极点。 陆铮一时有些恍惚,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倘若放在两千年之后,像张敬这等窝囊废,怎么可能娶到花寒筠这等才色俱佳的大美女? 心中暗暗的叹息,陆铮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 花寒筠这等“心机婊”的手段,哪里能迷惑他? 他目光盯着花寒筠,点点头道:“是很难,非常的难!不过二嫂子,我问您一个问题,倘若您这肚子一直都争不了气,怎么办呢?是不是也要徐徐图之?” 花寒筠脸上刚刚挤出一点笑容,瞬间凝固到了脸上,这一次她是真怒了,脸瞬间变成猪肝色,手忍不住发抖。 陆铮看她这架势,只怕要当场和自己撕起来,立刻道:“二嫂子别误会,我是说假如。其实,肚子不争气,那是别人的看法。怀不上孩子,敬二哥可是关键,我说句粗俗的话,种庄稼种子发霉发烂了,哪里会有苗? 敬二哥年轻的时候挥霍太过,身子被掏了,娶了媳妇怀不上,大户人家这种情况还能少见么?” 花寒筠脸再一次泛红,她忍不住啐了陆铮一口,可是此时她却容不得自己害羞。 因为陆铮说的这事儿,让她心惊肉跳,如果是张敬的原因,张家大房那岂不是真要绝后? 花寒筠已经不敢想结局了,到时候张敬肯定娶了二房娶三房,一屋子的妾室少不了,一脉香火却都不能留下,到了那个时候,张家上下,花寒筠还有今日地位? 一想到这一点,花寒筠冷汗都出来了,她嘴唇连连掀动,盯着陆铮,眼神中浮现出恐惧之色:“这……这不可能,铮哥儿,你胡说八道,你完全是胡说八道……” 陆铮轻轻摇头,道:“二嫂子,我说这些话的意思就是告诉你,这年头,你我这样的人其实是有共同点的!” “我在扬州寄人篱下,举目无亲,要想活下去,要想活得体面一些,会很难!如果我相信命,那我的命活该早死,当日在县衙这边丁字街,在观景山我可能就死了!” “所以啊,我要活命,就不能相信命,而要相信事在人为,相信人定胜天!” 陆铮顿了顿,又道:“二奶奶,你的情况看上去比我好,在张家受老太太宠,老爷瞧着你也喜欢,大半个家都是由你掌管着,在家里一言九鼎,在奴才丫鬟们面前颐指气使,很风光,很逍遥。” “可是,你倘若真相信命,那可能你的命里就会绝后,你还相信它么?我很难,你难不难?我的事儿可以徐徐图之,二奶奶您的事儿也徐徐图之吧!” 陆铮说完,哈哈大笑,道:“好了,二奶奶,今天咱们说得不少了,既然是徐徐图之,咱们也不急一时,你先回去好好想想。万一想明白了呢?” 花寒筠盯着陆铮,心情变得极其的沉重,她狠狠的跺了跺脚: “你……你是哪里学的这些门道?小小年纪,被猴儿还精,妇道人家的事儿你竟然也知道,你……” “二嫂子,别乱说,我哪里知道多少事儿啊,还要学习呢!我今天不是求到您面前来了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的这些门道都是一些小道,登不得大雅之堂。”陆铮道。 他说完,踏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面,梁实家的,翠红还有秋桂园的几个婆子,早就等得如同热窝上的蚂蚁了,看到陆铮出来,她们面面相觑,翠红忍不住道: “二奶奶呢?” 陆铮哈哈一笑,道:“二奶奶在小叔子家里待得不想走了呢,还想着小叔子给她留饭呢!” “啐!”翠红满脸通红,狠狠的啐了陆铮一口,道:“铮哥儿的舌头真该给你割了,小小年纪,尽学一些泼皮无赖的浑话……” “怎么是浑话了?我刚才说的哪一句浑了?二奶奶是真不想走呢,你们瞧,还没出来呢!” 翠红和几个婆子进了陆铮的正房,果然花寒筠还端坐在椅子上,看她的模样,像是痴了一般。 翠红本想还骂陆铮几句,可是一看二奶奶这样子,她哪里还敢乱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花寒筠摆摆手道:“翠红,去家里把上次常州送来的女儿红拿过来,今天就在铮哥儿这里留饭了……” 第037章 张家乱了! 张府二奶奶花寒筠是何等身份? 她自进入张府以来,只在老祖宗那边留过饭,在大太太和三太太那边留过饭,在大奶奶橘乡村留过一次饭,而这一次,她竟然在铮哥儿西角院留饭了。 不仅留饭了,而且还把常州成年女儿红搬了一坛子过来和陆铮对酌,这女儿红可是她的陪嫁酒呢。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西院这边毕竟人少,而且奴才丫鬟也不敢在这事儿上乱嚼舌根子,但是私下里却是议论开了。 影儿今天心情很好,她替陆铮揉肩捶腿的时候,乐得自个儿都笑出声来。 “嘿,二奶奶也有今天哟!她不是处处要强,处处厉害么?今天偏偏就在陆三爷面前低头了?”影儿心中暗道,她第一次发觉自己有点崇拜陆铮了。 陆铮和花寒筠之间的角力,影儿一直都替陆铮捏着一把冷汗呢,现在看来,二奶奶是真服软了,上次送银子,送文房四宝,那是虚情假意,这一次把陪嫁的女儿红都搬过来了,倘若还是虚情假意的话,下一次,她可能就只有搬自己闺房里的填漆床了。 “嗯,影儿今天这手法不错,按得舒服呢!”陆铮笑嘻嘻的道。 影儿抬眼看了一眼陆铮,抿了抿嘴唇,轻轻一笑,心中又想: “三爷说要谢谢二奶奶,因为二奶奶作祟,我才没有被老太太指到浩哥儿房里去,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呢!” “其实跟在三爷身边真的很不错,很高兴也很快乐,我读了很多书,明了很多事儿。我和在老太太房里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了呢!” 影儿思绪纷飞,陆铮慢慢沉沉的睡去,这些天的疲惫之后,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了。 …… 张家,敬二爷要娶小纳妾的事情依旧在发酵。 二爷和二奶奶的关系从大吵大闹,现在进入了冷战,二奶奶把事情捅到老太太那边去了。 老太太把张敬叫过去狠狠的训斥了一通,张敬被骂得狗血喷头,又去西角院找铮哥儿喝酒了,喝得酩酊大醉。 大太太顾夫人却是在给儿子张罗,想把秋桂园旁边的院子腾出来,这一下让内宅炸开锅了,二奶奶花寒筠气得吐血却又无可奈何。 顾夫人房里丫头们还说了,哪里有男人不纳妾的?大房这边还要有香火传承呢!顾夫人托人问了紫嫣姑娘的生辰八字,说是和二爷合着呢! 老太太那边听说了这事儿,大半天没吃饭,最后大老爷回来带着大太太过去下跪,硬是跪了半个时辰,老太太一口气才缓过来。 张母指着张承东的鼻子怒吼道:“张家自列祖列宗以来,都知道孝悌之道,到了你张承东这里,我这把老骨头说的话就没人听了,就不当一回事儿了! 那个叫紫嫣的丫头,只要我一天没死,她就别想进我张家的门!” 就这一句话,把敬哥儿激怒了,老太太偏着心呢,这事儿倘若是发生在浩哥儿身上,老太太会是这般对浩哥儿么? 张承东这个堂堂的大老爷后院起火了,儿子炸锅了,儿媳妇当了甩手掌柜家也不管了,还得让他这个日理万机的人来应付内宅的事情,这真是张家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老太太有老太太主意,不知道儿媳妇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反正就是一口咬死不让张敬把紫嫣娶进门。而顾夫人一心想着的是大房的香火继承,她的大儿子张蔷夭折了,张敬和花寒筠结婚三年了,花寒筠肚子里还没有动静,张敬现在在外面有了相好的,顾夫人当然支持儿子纳妾,这是很正常的逻辑。 张承东这几年严格约束张敬,想着让张敬收心呢,可是现在毕竟大房无后,这事儿让张承东不能完全站在儿媳妇花寒筠一边,他这个老爷当得也真难呢! …… 张承东躺在院子里面,今天的天儿似乎特别的热,两个丫头打扇张承东额头上还是淌汗。 今天上午他才去漕运码头督工,把大内采办的一批织物瓷器发了出去,下午就急匆匆的赶回家,年纪大了,舟车劳顿,他感觉身子骨儿吃不消啊! 看看这么大的家业,总得要有传承,父要传子,子要传孙,他张承东也要后继有人啊。以后这样舟车劳顿之事,能不能让人代劳? “老爷,大管家来了!”丫头梅月轻轻的道。 张承东摆摆手,很不耐烦的道:“都下去吧,也不知是谁调的丫头,生黄瓜似的,怎么能伺候人?” 两个打扇的丫头吓得脸都白了,灰溜溜的跟着大丫头梅月身后出了院子,崔大忙一溜小跑的进来,亲自给张承东打着扇,道: “老爷,现在的府里的丫头的确调得愈发不像话了,当奴才的要下功夫啊,回头我让家里那口子给您换几个称心的,包管老爷您满意!” 张承东脸上稍霁,盯着崔大道:“就你这奴才生了一张巧嘴!嘿,这几天我是脚不沾地啊,家里老的、小的一起炸锅,张家这个家不好管呢!” 崔大嘿嘿一笑,道:“都是让一个小杂种给搅合的,一家鸡犬不宁,这么下去不是祥瑞之兆啊!” 张承东面无表情,他用手指头轻轻的敲了敲梨木躺椅的扶手,道:“你查清了?顾至伦和他是什么关系?” 崔大凑到张承东耳边,道:“这个小杂种还真不是省油的灯,他把顾至伦坑惨了!”当即崔大便从陆铮免费送书稿说起,然后陆铮如何又转手把书稿后续卖给陈长文,得了一万两银子,然后又如何和敬二爷结识,回头又和顾至伦一起谈所谓生意,硬是把张敬给拉到了一起,组成了一个三人小团伙。 福运酒楼烧了,那一带不是刚刚重新修了新门店么?他们准备合伙在那里盘下店面,一起开书坊,开酒楼还说书馆呢。 “顾至伦早就想结交老爷您了,这一次有二爷的面子,顾至伦还能不体己用心?陆家这个小杂种处处用心,步步为营,硬是把这一只老狐狸给掌控在了手中,二爷也跟在他屁股后面团团转。 嘿,不得不说,陆家的种还真就是厉害啊,老爷您当年只有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只怕还没有这等油滑奸诈的本事呢!”崔大道。 “他要干什么呢?闹这么大动静?寒筠那么犟脾气的人,都在他的院子里留了饭?”张承东问道。 崔大脸色一变,道:“这是哪些狗奴才乱嚼舌根子的?真该割了他们的舌头。” “好了,好了!寒筠自有分寸的,铮哥儿还是个半大孩子呢,还怕别人想歪不成?” 崔大道:“梁实家的说了,说这小子想上学,想读书。大太太考校了他的学问,说是千字文都读不全呢,就这样的他还想去读书?还有,就算他真是个读书的苗子,老太太会答应让他去书院? 这个小杂种,我看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也是二奶奶仁慈,倘若是我,不分青红皂白,先找人打他个半死再说……” 张承东皱皱眉头,冷哼一声,道:“一条老狗,我怎么就只看到你一张嘴啊?你倒是对他动过念头,让梁实找了人去干了,结果怎么样?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还在这里嘴硬? 你这老东西,活了七十多岁了,还记不住一句话么?‘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 崔大缩了缩脖子,脸色变了变,不敢说话了。 张承东道:“崔大,你瞧瞧啊,就这个小子,寒筠为了对付他,烧了半条大街,你崔大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了置他于死地,公然去犯大奶奶的忌讳,结果怎样?” “老太太经常说,人都是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看铮哥儿这小子,命中注定就死不了,你再折腾那也是多余。也就你崔大这条老狗,处处还想着歪点子。 你信不信,回头等他回过神来,他整得你和梁实在张家没有立锥之地,到了那个时候,我去老太太那边跪地喊冤求饶只怕也不一定管用!” 崔大一下迷糊了,他不明白张承东是什么意思。 崔大费了这么多心思,把陆铮最近搞的事情全部查清楚了,搞明白了,张承东就一句‘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把所有的事情轻轻放下了么? “老爷,铮哥儿可是姑奶奶发配……” 张承东眉头一挑,道:“姑奶奶有说让他死在我扬州么?一介妇人,除了知道在内宅勾心斗角,争风吃醋还能知道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一介妇人能懂的事情么? 还有你这条老狗,管了一辈子家,当年读的书也早就只剩下几本账了,你还知道什么是孔孟之道?什么是立言、立德么?” “这件事儿你不要再管了,你也管不了!丁字街那边他们的规划布局,那可不是一笔小买卖呢!敬哥儿年纪不小了,这几年管着他是不想让他去结交那些斗鸡走狗的朋友。 现在他想着要做点事儿,又恰好能遇到志同道合的人,我能拦着他不让他做?” 第038章 张承东的意图? 炎热的天,焦虑的心,这就是陆铮现在的处境。 陆铮的这一盘大棋从规划到布局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一切都是因为机缘巧合,又恰好有几颗闲棋冷子凑趣,才激发了他的灵感。 他的本意是想去争取一个入学的机会,或者退而求其次,能够争得一个搬出张家的机会。 然而,这盘棋一旦开始,很多招法走出来导致的结果便不是陆铮能掌控的了。 比如,因为这件事搅得张家鸡犬不宁,上下失和,老太太据说都生病几天了,连在京城的张承西都准备要打道回府了,这就不是陆铮想要的结果了。 这就好比小孩子玩一团火,火一旦烧起了,失去了控制,便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陆铮现在就非常担心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而另一方面,他和顾至伦还有张敬之前的生意却又需要他继续推进,做这一笔生意,陆铮也是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宣纸铺在梨木的大案上,就在院子里,陆铮用大笔写大字:“静!” 楷书大字是书法中最难练的,很多行书的高手名家,也未必能写好楷书的大字。楷书提顿运笔都有严格的规定,横竖撇捺皆要求中锋用笔,陆铮前世就喜欢用写大字的办法来缓解压力,现在他把这个办法运用了起来。 一个字认真的写完,陆铮额头上已然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手臂发酸,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影儿,给我打扇啊!要热死我么?”陆铮叫了一声,后面没有任何动静。 他心中一惊,一下想到了观景山的那一次惊魂,他连忙将毛笔放在笔架上扭过头来。 “啊……” 他忍不住惊呼一声,因为在院子门口,端端正正的站着一个人,此人年约五旬上下,尖脸,人很清瘦,穿着一袭交领长袍,负着手,锐利的目光如鹰隼一般,带有一股审视的意味。 “舅舅?”陆铮略微愣了一下,连忙上前见礼。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早就低下了头,张家谁最大?内宅老太太张母最大,而外面则是大老爷张承东最大。 实际上,张承东终究是最大的,因为整个扬州张家都是张承东在掌管着,所以,他的威信毋庸置疑。 张承东踱步走进院子里,一直走到梨木大案前面,他仔细审视着陆铮写的大字,一语不发。 院子门口忽然传来了马蹄声响,一辆绿呢绒马车停在了院子门口,赶车的是一个六十岁上下的干瘦老头,他麻溜儿的从车上溜下来,站在院子门口叫了一声:“老爷!” 张承东轻轻点头,目光看向陆铮,淡淡的道:“铮哥儿,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张承东说完,转身出了院子,陆铮微微皱眉,没有多少犹豫,跟着张承东便出了门。 影儿抬起头来想说话,却没敢开口,齐彪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陆铮摆摆手,道:“齐大爷,我去跟大舅出去耍耍,你在屋里好生待着!” 陆铮说完,跟着张承东上了马车。 马车里面很宽敞,外面是绿呢,里面则用精美的红绸装饰,窗户用梨木雕花的纹饰,坐席上铺着松软的丝绵,地上衬着柔软的波斯地毯。 两匹健硕的大马拉着车,马蹄铁掌在青石地板上踏出“嘚”“嘚”的声响,频率快速而均匀,速度比较快。 张承东很寡言,上车之后就微闭双目,宛若老僧入定一般。 陆铮也实在找不到话题,他虽然叫张承东舅舅,其实他和张承东之间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两人之间是一种很尴尬的状态,而且两人实在不熟得很,陆铮根本无法找到话题。 好在这样的尴尬没有持续太久,马车从大街上拐进了胡同巷子中,经历了一番让陆铮眼花缭乱的转悠,眼前只剩下一条窄窄的巷子,巷子很长,一个人都没有,就只听到马蹄踩青石板的声音。 张承东睁开了眼睛,盯着陆铮,道:“铮哥儿,你一点都不害怕么?” 陆铮轻轻摇头,淡淡的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舅舅也不会害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嘿嘿!”张承东嘿嘿一笑,道:“你的神色很平静,可是你的手在抖,看来你还是知道怕的!你在家里掀起了很大的风浪,搞得张家上下不和,鸡犬不宁,你呀,小小年纪,却是奸诈狡猾得很呢!” 陆铮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得不承认,以他目前的道行在张承东面前还没有斗法的把握。 关键是两个人手握的资源太不平衡,张承东手上拿着天牌加王炸,陆铮手上拿着一副最烂的牌,张承东真要置他于死地,他没有多少反抗的机会。 一念及此,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情反而豁达开朗,道: “舅舅,谁天生喜欢奸诈权诡之道?我不过是为了求活而已!比之天下那些大奸大恶之人,我心中十分坦荡,觉得无愧于心!” 张承东眉头一挑,内心狠狠震动了一下。 他深深的看了陆铮一眼,似乎很难相信这样的话是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之口。 陆铮的年龄不过十四五岁,比浩哥儿还小几岁呢,可是他的城府心机,行事的沉稳老辣却能让他这个在商海摸爬滚打一辈子的老狐狸叹服! “陆家有麟儿!” 张承东一声叹息,自歆德帝亲政以来,豪门权阀的势力被打压得越来越厉害。江南权阀更是首当其冲,现在江南四大家除了顾家之外,其他的三家几乎已经淡出了朝堂了。 不夸张的说,现在的江南权阀,已经是朝廷砧板上的一块肉,什么时候开吃就看朝廷的意思了。 张家自张榕罢官之后,全族已然没有一人身在仕途,彻底沦为了商贾之家。老父亲张榕一直住在京城不回来,他的心思张承东何尝不懂? 奈何张家后继无人,与其说是朝廷压了江南权阀,还不如说江南权阀自身出了问题,一个家族很多时候和人一样,兴衰存亡皆有规律,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马车继续往前走,小巷子到了尽头,前面的情形却豁然开朗了。映入眼帘的是好大一片绿竹林,竹林迎风摇曳,雅致天成。 竹林深处,可以隐隐看到一处茅舍,不过落落几间屋子而已,修筑得很简略朴素,茅舍外面的庭院里,摆着一副棋盘,棋盘两边坐着两个老者对弈,一侧两个童子煮着茶,另有一个丫头在抚琴。 茶香缥缈,琴韵叮咚,马车停在了竹林里,宛若踏足到了世外桃源一般。 看到这一幕,陆铮脑子里想到两个字:“隐士!” 张承东一如既往的不做声,下了车,他背负双手,慢慢踱步走进了茅舍的院子。 早有童子搬了椅子过来,又有童子给他斟茶,对弈的两位老者则对张承东宛若未见,两人眼睛都盯着棋盘,看他们专注的样子,让陆铮想到了两只斗鸡在对峙的情形。 陆铮自然无法享受张承东的待遇,待客的童子直接将他忽略了。 倒是两名斟茶的童子不断的用眼睛的余光打量他,似乎很惊讶这里来了这么一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不速之客。 陆铮站在张承东身后,他打量下棋的两个人,左首之人,一袭麻衣,脚上踩着木屐,颇有魏晋之风,看他头发已然全白,满脸的皱纹,苍老的样子该有七十上下的年纪了。 但是,他坐在椅子上,腰杆挺着,一双锐利的眼睛俯视着面前的棋盘,竟然有一股子苍鹰欲搏兔的气势。 而右首坐的老者,年纪和张承东不相上下,方脸鼠须,颧骨很高,容貌清奇,他穿着白色的儒服,整个人看上去一丝不苟,气质不俗! 陆铮看不出两人的身份,也不想去仔细琢磨,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棋上。 棋盘上,黑白子犬牙交错,两人杀得可谓是酣畅淋漓,陆铮懂棋,看到这样的盘面,不由得心惊肉跳。 而张承东则完全沉浸在了棋盘之中,他双手托着下巴,脑袋深深的埋着,似乎要一头扎到棋盘上。 从这样纷繁芜杂的棋局中,很难看出胜负,陆铮下棋也不喜欢走这种搏杀的套路,“啊……”老者终于落下了子,张承东惊呼一声,陆铮却“嗤”一下笑出声来。 因为他看到麻衣老者似乎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在说话,好像是他这一子落下去,便定了乾坤一般。 从棋局看,两人的确斗得很激烈,任何一方都可能随时结束棋局,显然,麻衣老者的斗志更旺盛一些。 张承东皱皱眉头,冷冷的瞅了陆铮一眼,陆铮连忙闭嘴。 却听麻衣老者“啊……”一声惊呼,接着捶胸顿足,道:“谬矣,谬矣,一步错满盘输啊!” 坐在他对面的儒服老者将手中的棋子放回了棋筒道:“阎师,只怪承东过来搅了您的思维,让你关键时候手软了,这一局算和了!” 麻衣老者摇摇头,道:“输了便是输了,和承东无关!”他倏然抬头,目光盯着陆铮,继续道:“和这位小友也无关!” 第039章 对弈一局? 一局棋终,煮茶正香。 收了棋子,张承东三人便开始品茶,麻衣老者姓阎,张承东称他为阎师,儒服老者姓桂,张承东叫他先生。 张承东并没有刻意给两位介绍陆铮,不过麻衣老者却注意到了陆铮的存在。 品了一会儿茶,麻衣老者抬眼看向陆铮,道:“少年人,是你想读书么?” 陆铮微微愣了一下,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麻衣老者微微皱眉,道:“小小年纪,心中却尽是功名利禄之心,你倘若读书无所成也就罢了,真要是侥幸有了一点成就,恐怕不是朝廷之福,不是百姓之福。” 陆铮心中“咯噔”一下,旋即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眼前这老家伙,装什么大尾巴鹰呢?这年头谁没有功名利禄之心?在座的三人,坐在这里都像是高人隐士,可是心中就没有功名利禄的心思么? 陆铮两世为人,人生阅历哪里是别人随便几句言语就能有所动的。 他察言观色,感觉这一位阎师和桂师似乎都入过仕途,估计在仕途上碰了壁,这才有郁郁不得志的姿态,往往这类人最喜欢起高腔,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 古代这样的人很多,当官不成,不反思自己的为人做事,总喜欢把原因全归结于官场的黑暗腐朽,退下了之后立刻对自己进行道德包装,搞得自己真像是高人隐士一般,其实看到别人平步青云,他们心中羡慕得很呢。 他们愈是羡慕,往往愈表现得不屑一顾,并且还要把这种不屑用诗词文章来告诉天下人,后来的某些人常常用这些诗词来赞赏作者的品性高洁,其实真正明眼人都懂作者的那种复杂的心态,这样的人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陆铮从来不认为这种人能成为自己的良师益友。 但是,对陆铮来说,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学习时文,他的那点可怜的自学能力,根本不能支撑他“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梦想,没有的老师的指点,他如能能参加科考? 另外,他找不到老师,也进入不了读书人的圈子,不进入圈子,他哪里有机会展露自己的才华? 眼前这两位老者对陆铮来说就是合适的老师,倘若肯教陆铮,陆铮要入学的愿望不是间接的达成了么? 一念及此,陆铮脱口便道:“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对草没了。学生以为,但凡是读书人,都有功名利禄之心。 倘若都没有了功名利禄之心,朝廷危矣,国家危矣!” 陆铮这话一说,麻衣老者和儒服老者两人齐齐一愣,张承东则是倏然挑眉。 儒服老者道:“小哥儿?你这话可有典故?” 陆铮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典故,只是偶尔听一游方僧人胡乱吟唱了一首歌,学生心中有所感而已。桂老师有兴趣,我把这一首《好了歌》吟一遍,让您品鉴。” 陆铮当即便往后吟道:“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陆铮一首《好了歌》吟完,麻衣老者和儒服老者两人齐齐动容,尤其是麻衣老者,狠狠的拍了一下交椅的扶手,道: “至理之言出于游方僧人之口,却也真是《好了歌》啊,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这是嘲笑世人皆愚钝呢!” 麻衣老者的神情很是萧瑟,儒服老者和张承东则沉吟不语,两人看向陆铮的目光都大有变化。 张承东对陆铮其实也并不很了解,以为陆铮不过是天生就会那些狡猾奸诈的诡道而已,现在陆铮这一番谈吐,却让人感觉到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胸中自有沟壑,着实不能小觑呢! 麻衣老者又看向陆铮,道:“少年人,你会下棋?” 陆铮点头道:“会一些,不过我的棋不似先生这般凶狠搏杀,棋之胜负不在于搏杀,而在于最后的结果,占地多者胜,规则之下,杀伐决断固然重要,隐忍退让,妥协转换却也是必须!” “嗯?” “坐在对面,我们对弈一局!” 麻衣老者说毕,童子立刻给陆铮搬椅子,茶桌被移到了一边,抚琴的姑娘琴声断绝,要起身让位,重新布局呢。 一番忙碌,陆铮坐在了麻衣老者的对面,左右两边,桂先生和张承东分坐,古棋是座子棋,陆铮年幼执黑先行不贴目。 围棋从古代到现代经历了数千年的发展,理念和布局早就经历了无数次变革,陆铮的棋艺并不高,但是经过了现代围棋理念的熏陶,其对棋的理解却要比古人先进很多。 果然,开局第一手棋他的走法和麻衣老者便不同。 几手棋之后,麻衣老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因为,陆铮果然不和他正面接触,几步棋都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这让习惯了贴身肉搏的麻衣老者大感不适应。 不过很快,他的心神便全部投入到棋盘之上,进入了宛若物我两忘的状态。 棋盘上的子开始渐渐的变多,棋局也逐渐的导向了复杂,围棋的特点就是随着子力的增多,复杂程度呈现几何级数的增长。麻衣老者处处用强,陆铮却不可能处处退让,棋局免不了的对杀开始上演。 双方的落子都慢下来了,桂先生和张承东也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棋盘,他们的投入程度,丝毫不比对局者低。 时间在棋局中流逝,一直到了午时,麻衣老者走出了他沉思了足足半个时辰之后的一招。 “唔!”下出这一招,他似乎十分满意,他锐利的目光盯着陆铮,脸上的皱纹似乎再一次变得生动起来。 不仅是他,儒服老者的神情也渐渐的变得开朗,张承东的神色也变得释然,唯有陆铮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陆铮拿起一颗黑子,不紧不慢的放在棋盘上。 “啊……”麻衣老者惊呼一声,儒服老者忍住道:“年轻人,你大块已经死了!” 陆铮轻轻的点头,道:“嗯!但是我赢了!” “呃?” 儒服老者和张承东两人的神色瞬间变得极其精彩,麻衣老者的棋显然高很多,他已经反应过来陆铮的确是赢了,他辛辛苦苦杀了陆铮一大块棋,原来却是陆铮主动弃给他的。 在这方寸棋盘之间,两人斗智斗勇,斗到最后,是陆铮技高一筹,用一块大棋作为诱饵,让麻衣老者钻进了他的陷阱中而不自知,最后当麻衣老者自以为一击定乾坤的时候,陆铮却忽然转身,然后再定睛一看,陆铮的局面竟然占尽了优势,而且优势不可撼动。 围棋很复杂,其中似乎永远都蕴含有某些颠扑不破的哲理,古人对围棋的研究还远远没有现代围棋那般深入,这种哲理一旦展示出来,对人们的思想会造成更大的冲击。 后面的盘面变得很简单,两人落子的节奏忽然加快,当陆铮落下最后一颗子,儒服老者迫不及待的道:“数子,数子!” 陆铮道:“我赢了七子,侥幸得很!” 儒服老者脸色大变,他盯着陆铮,就像看怪物一般。 陆铮说的结果自然不能得到大家的认同,三个老人围在棋盘旁边,认认真真的数字,数字结果不多不少,陆铮赢七子。 全场雅雀无声,三个老人面面相觑。 这个结果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震撼了,这局棋他们一直都坚定的认为麻衣老者处在绝对优势的局面,有太多的地方陆铮在关键时候都退让了,可是其实局面一直都在陆铮的掌握之中。 这在他们看来很不可思议,可是如果棋局不在陆铮的掌握之中,为什么棋局一结束,陆铮便准确的报出了双方的差距? 这实在太让他们震惊了,因为陆铮实在太年轻,他们当然不会知道陆铮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现代围棋的形势判断并不是数子,而是通过数目的办法,可以精确并且快速的算到双方的差距。 通过一局棋,能够带来这样震撼的效果,陆铮也很意外,其实从水平来说,他还真的差一些,只是对手从来没有遇到过他的棋路,麻痹大意才让他最后胜出。 麻衣老者等三人久久不语,他们陷入到了巨大的震撼中回不过神来,陆铮道:“其实是阎师手下留情了,至少有三次,阎师都没有选择最激烈的下法,要不然棋局的胜负实在难料!” 三个人齐齐的扭过头来看向陆铮,麻衣老者道:“小友怎么称呼?” “学生姓陆,名铮,江宁人!”陆铮按照后辈的礼节恭恭敬敬的行礼。 麻衣老者轻轻点头,道:“此处你可常来!” 陆铮连忙跪谢道:“谢谢阎师,我定然常来拜会阎师。” 儒服老者长袖轻轻的一甩,道:“陆铮,从明日开始,你可以来观山书院读书!希望你能砥砺奋进,努力学习。” “啊?” 陆铮一下愣住,旋即内心狂喜,他没有想到这儒服老者竟然是观山书院的老师,对了,他姓桂,观山书院山长、扬州名儒桂亮不就姓桂么? 他一下回过神来,连忙跪地谢道:“学生谢过桂师,学生一定专注学业,不忘家训,不负师恩。” 第040章 得偿所愿? 陆铮做梦都没想到,他一直努力要跨越的这一道鸿沟,竟然以这种方式不可思议的跨越了。 他在张家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关键时候,张承东却站出来给了他一个机会。 他忽然之间有些感动,因为他从张承东这一次“反常”的举动中,隐隐学到了古人处世哲学,纵然是上天不给陆铮活路,其实也暗中留有一线生机。 张家的人三次害陆铮不成,事不过三,张承东便不再有害陆铮的念头,这是他内心的敬畏,至少是对宿命的敬畏。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陆铮心中默念这句话,心中有更多的感悟。 从阎师处回来的马车上,张承东不再闭眼睡觉,他道:“铮哥儿,过往的事情,是是非非一言难尽,我一生都相信机缘。今天这一次机缘便是你应得的,从此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我这一程也就只能将你送到此处!” 陆铮恭恭敬敬的道:“谢谢舅舅赐我这一场机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此恩陆铮没齿难忘。” 陆铮这话很诚恳,没有半分虚假,的确,他设身处地的想自己如果站在张承东的位置,他是没有理由帮一个和他毫无干系之人,而且这个人的存在还威胁到了他的姐姐和他的亲外甥在家族中的地位。 如果张承东不给陆铮这一线生机,陆铮就算是不死在扬州,这一辈子要想出人头地,那恐怕是千难万难。 “上学需要的准备,一应俱全都会给你备好,明日之后,我要离开扬州去京城了,以后扬州的事情我便管不了了。”张承东说完,眼睛看向窗外,神情中浮现出萧瑟的意味。 陆铮微微皱眉,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和张承东终究不是很熟,哪怕这一次张承东给了他莫大的机缘,两人依旧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前几天在张家听到传言,说张承西要回来了,看来京城张榕身边终究不能没人,张承东步老弟的后尘北上了。 通过最近的一次风波,陆铮也看出来,张家三房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内宅张母对大儿子张承东似乎并不满意。张敬在老太太面前也远远不如张浩然那般受宠,张承东北上之后,张家必然又会有新的变数啊! 就在这种沉默的状态下,马车回到了张府,西角院里面,气氛非常的紧张,影儿几乎坐在了院子的门口,她不断的看向大门,几乎是望穿秋水。 齐彪则更紧张一些,陆铮出去之后他就一直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整整三个多时辰,太阳已经慢慢的西沉了,陆铮才回到了西角院。 “三爷……您……您可回来了哦!”影儿小脸发白,就像一阵风一般飘到了陆铮的面前,她乌溜溜的眼眸里面,那一份关切似乎能将陆铮完全包裹在其中。 而当陆铮抬头看到冲出来的齐彪的一瞬间,他的内心忽然变得无比的柔软,他的心情变得更舒坦愉悦了,被人牵挂原来是如此的幸福呢! 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时空的生存和奋斗变得有意义了…… …… 秋桂园,二奶奶生病了,一品堂的郎中刚刚走一会儿,翠红的药才煎好,大奶奶柳纨便拎了春风楼的点心过来,翠红道: “哎呀,大奶奶,二奶奶哪里还能吃得下这些哦!打早上起就茶饭不思的,也就中午喝了一碗参汤,这么下去,身子骨儿要垮呢!” 柳纨一听翠红这般说,眼泪都要出来了,她进到花寒筠的房间,坐在她的床头,道: “寒筠,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你的命苦能苦过我么?我下半辈子只有松哥儿这一个盼头了呢,可是……哎……”她话说一半,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一般往下掉。 花寒筠躺在床上,一瞧见这情形,忙竖起身子来,道:“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惊动了姐姐,瞧瞧您这样儿的,哪里是在瞧我来的?分明是勾我的伤心事儿来的呢!“ 花寒筠说完,也垂泪,两妯娌竟然抱头痛哭了一场。 一番哭过,花寒筠精神头似乎好了很多,她道:“姐姐莫伤心,老祖宗经常说人一辈子就是命管着,可是西院的铮哥儿却偏偏就不信邪,这一番折腾,你也看到了,全家上下鸡犬不宁,我之前一直说那小子命不好。 现在经过了这一番折腾才发现,自己的命敢情也差得很呢!” 柳纨点头道:“铮哥儿是能人,年纪轻轻本事却大得很!得亏是他,要不然松哥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管了,这孩子谁的话都不听,偏偏对铮哥儿却信服得很。 现在铮哥儿在他面前一言九鼎,倘若松哥儿就这样能醒事,我这下半辈子就没有什么愁的了!” 花寒筠冷哼一声,道:“是能人呢,大能人!不是能人的话,能搅得张家上下鸡犬不宁?老太太说想念二老爷了,太爷身边又不能没有人,这不,大老爷要上京去换二老爷回来呢!张家的天也快变了喽!” “啊……”柳纨惊呼一声,脸色一下变了:“老爷进京?那咱们扬州张家的生意……” “二老爷不是回来么?老太爷的身子骨儿不好,能没有一个儿子在身边么?老太太啊,偏着心呢,想着二房这边能出人,浩哥儿年岁长了,家里谁也不能管,二老爷和二太太回来了,浩哥儿明年春闱不就有望了么?”花寒筠道。 妯娌俩说着知心话,翠红悄然进门,道:“奶奶,梁家嫂子又过来给您送庄子里的吃食儿来了!” 花寒筠眉头一挑,道:“梁家嫂子,我瞧着是你呢,躲着干什么?真就这么生分了么?” 门外,梁实家的讪讪闪身出来,道:“怕二奶奶忙,又瞧见二奶奶和大奶奶说话,不敢叨扰!” “你这人就是这般生分,都是一家人,还说上两家话了?”花寒筠柳眉一挑,道:“我知道你有事儿,说吧,是什么事儿,我这几天都在屋子里养病,外面什么稀罕事儿我也不知道!你今天说说,让我和大奶奶都听听,家里又有了哪一桩新鲜事儿了?” 梁实家的讪讪笑笑,道:“能有什么事儿?就是西院子的那些稀罕事儿!今天有一桩大稀罕事儿,铮哥儿明日个要去上学了,观山书院专门来了人呢! 上学的衣着服饰,食盒篮子,一应物品,都是从老爷那边崔大家的直接发过来了!另外还拨了一辆车过来给西院,说是送铮哥儿上学专用呢!大老爷发了慈悲心呢,也不知道是不是非得要让老太太气得大病一场才能干休哦!” 花寒筠一下从床上溜下来,道:“你说什么?铮哥儿要上学了?大老爷那边开的口子?” “可不是么?西角院几个丫头可是欢天喜地呢!尤其是影儿,今日个她这个大丫头亲自去厨房领吃食儿,赏了后厨一人百来钱呢,乐得一帮厨子跟着大起哄!”梁实家的道,听她的语气很吃味呢。 其实西院远不止她说的这般,陆铮下令,但凡是西院的丫鬟小厮婆子,人人有份,都有赏钱,现在整个西院像是过大年一般热闹。大家不敢当着梁实家的面高兴,背着她一个个都乐翻了天。 有几个得宠一点的奴才,更是毫不忌讳,反正现在西院是二奶奶在当家,梁实家的手上也没有对牌,奴才们还怵她干什么? 梁实家的感觉自己现在名义上管着西院,实际上西院的奴才、丫头、婆子她是越来越掌握不了了呢。 花寒筠下床,翠红过来帮她穿戴。 她道:“姐姐,梁家嫂子,我估摸这事儿八成已经闹到老太太那边去了!我得过去瞧瞧去,其实这事儿是大老爷用的一计。陆家铮哥儿是个什么腌臜货?《千字文》都读不全的主儿,让他去书院,那就是把他往坑里带呢! 浩哥儿最是恨这腌臜货,凭浩哥儿在书院的威信,这腌臜货进了书院能有好果子吃?” 花寒筠顿了顿,道:“观山书院桂山长也不管事儿,尽当甩手掌柜,别以为去书院的都是什么了不起的人,许良、张德、张泰那不都是观山书院的哥儿么?看看他们,什么事儿不敢干?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花寒筠这话一说,梁实家的面容稍霁,不过她顿了顿,道: “二奶奶,这个铮哥儿可不是许良、张德那几个浑人能比啊?这腌臜货可了不得呢!他在张家,在太太奶奶们的眼皮子底下都能翻天倒海,他倘若去了书院,只怕……” 花寒筠摆摆手,道:“梁家嫂子,别想得太多了,以后张家要变天了呢!大老爷去了京城,二老爷回来当家了。家里还不知有多少事情要发生呢!这么一点事儿你就上蹿下跳? 行了,我去瞧瞧老太太去,她这几天身子骨儿也不好,说起来都是心病惹的祸。” 花寒筠说完迈步出门,回头又对梁实家的道:“梁家嫂子,你去叫一下姑娘们,让她们都一并去老太太那边,老太太今天准要留饭呢!” 第041章 张家二爷回归! 花寒筠收拾妥当从秋桂园出来,老太太房里的大丫头袭香正要过秋桂园请她呢,她瞧见了花寒筠,大喜过望道: “二奶奶,您的身子骨儿可好利索了!大奶奶也在呢,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橘乡村,刚好一并去老太太院子里去!” “好丫头,什么喜事儿,看你乐呵呵的?”花寒筠道。 袭香一笑,道:“大喜事儿呢!二老爷而二太太提前到了,现在一并正在老太太那边叙话呢!听到了消息,浩哥儿一众哥儿和姑娘们都去了,大太太和三太太也去了,院子里可热闹呢!” 花寒筠忙道:“哎呦,我这一生病,真是什么事儿都顾不上了,快走,快走,也不知院子是谁在张罗,老太太心气高,今天又恰是这么个喜庆的日子,就怕老太太不满意哦!” 花寒筠、柳纨跟着袭香直奔张母的院子,还在院子外面,便听到院子里热闹得很,进进出出的仆从丫鬟如走马灯似的忙活。 花寒筠进到院子里面,老远便看到老太太身边簇拥着一群人,当即便道: “二老爷,二太太真的回来了么?” 她一说话,人群自然让开一条缝,张母身侧,端端正正的站着一名身着儒服长袍的中年人,看其面相,面阔口方,腰圆背厚,气度儒雅,不是二老爷张承西又是谁? 张承西旁边站着一身侧娇小玲珑的妇人,看这妇人,个子不大,其上身穿着苏锦织花褙子,头挽着五凤髻,脸白唇薄,气度雍容,面容慈祥。 花寒筠连忙抢上一步道:“侄媳寒筠见过二老爷,二太太!” “快请来,今日就别立这规矩了。我和承西一路往回赶,他恨不能一日便赶回来,这不,昨天连夜便走了水路,今天又赶了一天,终于到家了。 看到老祖宗身子骨儿健朗,看到孩子们都一个个康健,我们是打心眼里高兴呢!”二太太道,她的娘家姓苏,是京城世家,所以她说话和其他人都不同,一口京片子官话,不带丝毫江南吴侬软语的腔调。 张母心情大好,笑得合不拢嘴,道:“花姐儿,快去张罗,崔大家的管家还行,可是搞这些张罗却比不上你的花样多,今日个都在这里留饭,承东去了庄子上没回来,承西还在书院用功,其他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今天喝点酒,你们二老爷还要考校一下你们的才学呢!” 花寒筠不用张母吩咐,立刻便忙碌了起来。 她手上拿着对牌,将一众丫鬟、婆子、奴才叫过来,三下五除二便把各自的工作安排下去。 宴会设在老太太花园里的草甸子上,两旁的树上先挂了四五十盏灯笼,一并安排了二十个大火把,已备晚上用。 然后,在草甸子设了左右两排榻,榻上清一色铺着锦袱蓉毯,每一塌前面都放着雕漆几案,看这些几案,花样纷呈,有海棠式的,有梅花式的,还有荷叶式的,有方的,有圆的,配合起来特别的雍容大气。 席面子准备好了,老太太在张承西的搀扶下入席,接着哥儿们,姑娘们,奶奶们,都跟着入席。大太太顾夫人脸色一直尴尬得很,苏夫人让她坐在上首,她拼命的推辞。 老太太道:“都说了不立规矩了!苏丫头怎么还脑子一根筋儿呢?你真让孩子们笑话么?“ 张母这一句话,二太太便坐在了顾夫人的上首,顾夫人脸色更是难看,宴席上,一众仆从丫鬟们只装作没看见,花寒筠则是招呼几个姐儿们落座来掩饰此时的尴尬。 张母这是典型的给儿媳妇脸子看呢,花寒筠又是顾夫人的儿媳妇儿,回头是不是到了大房那边又得立规矩呢? 恰在这时候,听到有人大声道:“敬二哥来了呢!”说话的是张唐。 果然,张敬从门口讪讪的走进来,花寒筠一看到他,脸上立刻罩上了一层寒霜,刚刚好利索的病似乎又要患了。 张敬不敢和花寒筠对视,而是一溜小跑跑到张承西面前道:“二叔,二婶,刚刚回来听到您两老回来了,不敢怠慢,立刻过来给您二老请安见礼……” 张承西哈哈大笑,看他的模样,丝毫不见车马劳顿后的疲态,当真是神采奕奕呢。 他哈哈一笑,道:“敬哥儿,你现在醒事得很啊,我在京城就听说你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把老祖宗都给气病了,你了不得呢!” 张承西的话听上去是在说说笑笑,可是责备的意思很明显: “大哥要进京了,以后二叔的话你可得听!寒筠多好的姑娘?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大哥给你立规矩才几年,你又学着喝花酒,养角儿了? 你真要纳妾也可以,咱们张家的门楣在这里竖着呢,明媒正娶,大大方方的,我支持你!可是那画舫教坊里是什么丫头?就他们也配得上咱们张家的门楣么?” 张母在一旁听到张承西这话,神色很是愉快,道:“敬哥儿,你二叔到底是在天子脚下当过差的人,你听听他的话,看是不是至理名言啊?老婆子疼你,你拿好心当驴肝肺,现在你二叔当面了,你倒是让他评评理,让你二婶儿评评理,看看是谁对谁错?” 张敬脸成了猪肝色,他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张承西会直接向他发飙,他怎么也不会过来趟这一路浑水呢!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他敢顶撞长辈么? 一个不忠不孝的罪名,他能够扛得起么? 张承西上前,一拍张敬的肩膀,道:“行了,古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爷们儿谁也没有犯错的时候?吸取教训就是了!去吧,好好坐着!” 张敬退下了,坐到花寒筠的旁边,张承西又道: “我张家一直都是诗礼簪缨之族,别说是在江南,就算是在京城别人提到扬州张家,那也会赞一声‘好世家’,可是近些年来,张家子弟在读书上松懈得厉害。 我们这一辈,大哥早早弃文从商,抱憾半生,我努力半生,也不过得一国子监监生功名,这一次我从京城回扬州,一来是掌管咱这个家,督导年轻一辈用功于课业,立进取功名之志。 另外,也是等候南直隶出缺,力求能以壮年进入仕途,为皇上守一方疆土,为百姓造福……” “啊……” 张承西这话一说,全场惊呼出声。 敢情张承西在京城竟然进入了国子监?而且还顺利毕业了? 京城的国子监可不比南直隶应天府的国子监,京城是天子脚下,国子监监生虽然比不上正统的进士,但是和一般的举人比却相差无几。 能入国子监就学的基本都是权贵之后,他们关系很广,举人难以补到地方上的实缺,国子监监生却往往能出黑马。 张承倘若能西以监生的身份入仕途,张家不就后继有人了么? 张母大为开怀,心情极其开朗,浩哥儿,张宝仪脸上都有得意之色,顾夫人脸色却更是难看,林夫人脸上则尽是失落之意。 张母道:“好!吾儿身怀青云之志,很好!现在我们张家还有浩哥儿,明年春闱,再给奶奶挣个禀生回来,我扬州张家气象便具备规模了。” 张承西极善讨母亲欢心,他和张承东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性格。 张承东沉默寡言,老谋深算,办事极其的仔细用心。而张承西则是走马观花,好大喜功,之前就因为他在扬州屡屡做错事儿,张榕才把他叫到京城去,放在身边管教。 一去京城这么多年,他现在竟然得了一个国子监监生的身份,这回来岂能不显摆一下,营造出一种衣锦还乡的喜庆? 老太太就喜欢这个二儿子,她口口声声说张家是诗礼簪缨,做梦都希望张家子孙能出人头地,能考取功名,偏偏张家子弟又不怎么争气。 张承东这一辈三兄弟,也就老三张承北是个正经秀才,张承西不过是个附学生员而已,第三代,到目前为止只有张浩然得了一个童生的身份,生员都还算不上。 张承东在这件事情上让张母很不满意,张承东一门心思的经营皇商的生意,她的满脑子幻想得不到张承东的逢迎,现在张承西回来第一天,就给她这么大的惊喜,老太太岂能不偏心? 大房这边,唯有花寒筠最懂老太太的心思,所以,老祖宗对花寒筠最为信任,这倒是个异数。 张承西接下来又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规划,他声称端午将至,张家要举办端午诗会,届时不仅张家子弟要参加,还要请观山书院的优秀学子一并参加。 扬州文坛,最著名的是“止水文会”,这个文会就是以止水书院为骨干,汇聚了扬州最顶尖的文人与一堂,但凡是读书人,都以能参加“止水文会”为荣。 现在张承西提出要搞“观山诗会”,要把“观山诗会”搞得和止水文会一般,要让“观山诗会”和止水文会并列。 吹牛反正不需要银子,张承西眉飞色舞的一番吹嘘,不仅张母被他说得心驰神往,浩哥儿等一帮年轻人,他们本就在好显摆的年龄段,哪里经得起这般吹嘘?一个个都恨不得诗会就在明天举办呢! 第042章 张敬发飙! 张母院子里,气氛热烈。 夜幕已经降临,花园里灯笼高挂,火把通明,花园里被照亮得如同白昼一般,张承西是今天这一场宴会的主角。 张家复兴似乎在张承西这里看到了希望,老太太乐呵得好像年轻了几十岁,一众年轻后辈则被张承西激励得热血贲张,而姑娘们则一个个恨为女儿身。 人生一世,就当饱读诗书,而后蟾宫折桂,登金銮殿,报效天子,张家儿郎倘若都有这般志向,张家何愁不兴? 张承西要从办学开始,大搞观山诗会,广纳年轻才俊,让张家成为名副其实的扬州一等世家,不得不说,他的构思要比张承东宏大得多,也深得张母的心。 至于他这些想法是否能实现,是否能真的让张家兴盛,张母一介女流,她哪里会去管?反正,张承西她是越看越顺眼,老祖宗高兴了,院子里的仆从、丫鬟、奴才们精神都轻松了。 在内宅,天大地大也大不过老祖宗,老祖宗不舒服,奴才们就别想过好日子,老祖宗舒坦了,奴才们日子才能舒坦。 所以,今天张家可以说是举家欢庆,如同过年一般热闹呢! 就在这种热闹喜庆的氛围中,崔大家的忽然从院子外面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进来,她一路走到老太太的身边附耳跟老太太说这话。 本来笑逐颜开的张母脸上的笑容很快淡去,目光也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院子里一下就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张母。 张母的声音忽然拔高,尖利刺耳,如同刀锋一般:“谁让他这么做的?姑奶奶的儿子一身的病,倘若送到书院去有个三长两短,我张家怎么向姑奶奶家交代?” 张母这一句话说出来,全场雅雀无声了,花寒筠暗暗叫苦。 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事儿还是捅到老太太那边去了,陆家铮哥儿进了观山书院,这大大违背了老太太的意思。 对陆铮的处理,老太太有明确的意思,那就是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送他去书院。 用老太太的话说,读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读的,什么人能读书那是天生的,命中注定的,像陆铮这种出身,命里就不是读书的,岂能将他送到书院去? 现在,张承东违背了她的意愿,她心情哪里能好得了? 关于陆铮的事儿,其实早就在张家传开了,家里的太太、奶奶们都知道了,丫鬟仆从们更不用说,这事儿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下人之中热议呢,其实老太太是最后知道的。 崔大家的在这个时候抛出这事儿,她是不敢瞒着老太太,还是别有用心呢? 花寒筠看向浩哥儿,浩哥儿刚刚从书院回来,恐怕没有人敢跟他说原委,张承西更是一头雾水呢! 当即,花寒筠咯咯一笑,道:“浩哥儿,观山书院其实就是给你开的呢!说到才学,整个观山书院,有谁能和浩哥儿比肩?不过有个事儿我可得提醒你,你大伯见你在书院实在是无趣得很,这不,把姑奶奶家的铮哥儿也送书院去了。 这个腌臜货,使奸耍滑那的确是一把好手,可是他偏偏要作死去读书。大太太亲自考校过他的学问,《千字文》都读不全,浩哥儿,大老爷把这一盘菜送到了你面前去了。 在书院那一亩三分地,可都在你的掌握之内,你可得给姐儿们,奶奶们出一口恶气!” 花寒筠这话一说,张浩然反应过来了。 上一次他和花寒筠可是盟友呢,为了对付浩哥儿,闯了通天大祸,他怕祸事儿兜不住,灰溜溜去了书院不敢回来。 这一次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又听到陆铮要去书院的消息,一时他哪里能不恨得牙痒痒? 张浩然今天心情大好,父亲回来了,以后张家就是父亲当家了,大伯古板严肃张浩然很忌惮。张家自张母一下,所有人都宠着浩哥儿,当他是张家的文曲星,唯一例外的就是张承东。 张承东可不吃张浩然那一套,上次他一个嘴巴子甩在张浩然脸上,张浩然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呢。 “好啊,这腌臜货去书院了!那太好了,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才学,打小我就听人聒噪,说姑奶奶家是三公之族,人物风华不似平常,这一次,我倒要和这姓陆的比一比,看看谁是真的不平常。” 张浩然大声道,他忽然兴奋起来,刚才他被张承西一番话挑拨得正热血贲张的时候,他还在想怎么能露脸呢,现在蹦出了一个陆铮,这不正有了机会么? 红花需要绿叶衬,陆铮算不上绿叶,最多只能算个小丑,可是正是有了这等小丑,才成衬托出他张浩然学冠观山书院的风头呢! 张承西也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实际上这一次他能从京城回来,多少和陆铮有些关联。 家里的老太太对大哥实在不满意了,在家里闹病呢,家书寄到了京城,张榕才动了让张承西回家的念头,而张承西早就想回家了,因为他在京城得了一个国子监生的身份,这个身份放在京城他提都不敢跟人提,生怕被人伤了面子。 可是回到了扬州,京城国子监监生还是有点分量的,大康朝自歆德帝亲政以来,多次颁布《举贤令》,倡导各级官吏为国举贤,以弥补吏部甄选勘察人才之不足。 张承西有这个身份在,然后再利用一些地方上的影响力,或者是暗地里使点银子,不难找到机会,扬州属于南直隶,应天这边可也有六部衙门呢,张承西在这边谋一个差事比在京城容易多了。 因为这些原因,张承西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把陆铮的来历给吃透了,现在听说大哥把这家伙送书院去了,他没有一点介怀,道: “大哥这件事做对了!我堂堂张家,还能被陆家唬住不成?姑奶奶让铮哥儿来张家本意就是来读书的,我张家非要拦着,恐让外人耻笑。 这个铮哥儿我知道,据说有几分急才,不过读书治学却不是耍小聪明。退一步说,就算他真是读书的苗子,我张家儿郎也无惧!” 张承西招招手,对张浩然道:“浩然,我知道你和铮哥儿之间有一些矛盾,这小子通过偷奸耍滑的手段让你吃了一点亏。这正好,你就当此人是砥砺你奋进的磨刀石,玉不琢不成器。 你的性子恰要好好磨砺,待明年春闱,你才能有所成!” 张浩然道:“是,父亲,您放心。这铮哥儿我真没放在眼里呢!他就是个小丑浑人而已,老祖宗说过了,读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成的,像这种腌臜货,想读书有成,呵呵,不是我小瞧他,那是断然无可能的!” 他顿了顿,又道:“反正我们观山书院还开有经算科,陆铮能入经算科识得几个字,认得几个数,将来能在姑姑家看看庄子,收收租子,那便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造化了。 他日倘若其能有这等造化,还得感谢我张家对他的栽培提携呢!” 张承西和张浩然父子两人这一唱一和,一旁的花寒筠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也不能理解张承东为什么要给陆铮这么大一机缘,他只知道这个事儿既然发生了,那万万不能让老太太又给气着了,张承东一走,大房这边本就处境微妙,倘若再惹老太太不快,那以后日子就难过了。 果然,老太太脸色好看了很多,她道:“浩哥儿有志气,也好!让那陆家的小子也知道一下咱家千里驹的厉害!” 老太太这么一说,立刻马屁如潮,大家都夸张浩然,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落到了后面好听的话都被别人说完了。 张浩然更是得意,以前的郁闷和不快,似乎今天晚上都被扫光了。 “陆铮小儿,走着瞧,到了书院,我张浩然让你吃不着兜着走!”张浩然心中暗暗发誓。 他这个念头一起,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着陆铮能尽快去观山书院,那样他便可以施展手段,回头非要整得这小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样才能消心头之恨呢! 张敬郁闷了一个晚上,看到家里人把张浩然夸成了一朵花儿,实在吃味得很。 同样都是老祖宗的孙子,为什么张浩然就这般受宠,张敬这个嫡孙,现在更是长孙,就要两头受气? 当即他忍不住道:“浩哥儿,悠着点,别又走路踩着了香蕉皮栽了跟头。在家里闯了祸,栽了跟头,可以偷偷跑到书院去躲风头,你是老祖宗的宝贝,谁也不敢笑话你。可倘若在书院里栽了跟头,难不成你还能回家躲着?那别人笑话的可不是你个人了,咱们张家都要跟着出丑呢!” 张敬这话一说,花寒筠花容失色,怒声道:“你要作死么?没瞧见老太太脸色才刚刚好一些……” 张敬喝了几杯酒,也有了一点醉意,胆儿也大了,花寒筠这一拦着,他更来劲儿了,呵呵一笑,道:“我实话实说而已,这年头,我看咱家也没人敢说实话了,一个童生就能吹上天去呢,羞人不羞人? 张家列祖列宗倘若活着,只怕又得立马气死过去……” 第043章 上学堂! 本来一场喜庆的宴会,就这般被搅合了。 先是陆铮被张承东安排入学的事情惹了老太太不快,好不容易花寒筠利用张承西父子把局面扭转过来,眼看事情就要揭过了,张敬却又发了疯了。 也无怪他要发疯,他和紫嫣好得蜜里调油,陆铮帮他把赎身的银子都准备好了,老祖宗一句话,他的事儿就黄了。 这几天,他心情郁闷得很呢,在秋桂园待着,老婆不给他好脸色看,今天二叔回来了,他过来请安问好,二叔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二叔的第三房小妾,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还不是从教坊司里混过的丫头? 要说清白,教坊司的丫头还比不上画舫上的清倌人呢!亏二叔还说什么要堂堂正正,体体面面的明媒正娶,全是瞎扯淡。 张敬不敢对老太太生气,不敢冲撞二叔,甚至对花寒筠他也很忌惮,可是张浩然是个什么东西? 乳臭未干,毛都没长齐呢,也要在他面前神气活现? 老太太他不敢骂,张承西他不敢骂,张浩然是他的堂弟,他也不敢骂么? 他一开骂,场面就乱了,这里是内宅,伺候的都是婆子丫鬟,等崔大家的找来了几个壮实的家丁将张敬架开,老祖宗已经气得快要晕过去了。 张敬走了,花寒筠和顾夫人上前给老太太磕头,二太太苏夫人、三太太林夫人也一并过来扶着老太太。 张承西父子也在旁边候着,张母一口气转过来,“哇”一下哭出声来: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哦,张家后辈就没有贤子贤孙了么?” 苏夫人连忙安慰道:“老祖宗,别说丧气话儿,敬哥儿今天是撒了酒疯,当不得真,这孩子最近是患了疯症了,过一段时间会好的呢!” 张浩然在旁边道:“什么犯了疯症?都是让陆铮给撺掇的,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二哥本就是斗鸡走狗之人,只是这几年被二嫂束住了性子而已。 可他偏偏碰到了陆铮那浑货,两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这不,以前的毛病又犯了,听说天天去画舫,还看中了里面的姐儿,想着赎身了娶回家呢,气得二嫂子病了这么多天,祖母也病了这些日子。 要我说,就是那个陆铮坏的事儿!” 张浩然又提到了陆铮,老祖宗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她道:“这都是命!稀泥糊不上墙,张蔷夭了,张敬现在又这般模样,这是我哪里犯了忌讳,遭了天谴么?” 花寒筠忙道:“老祖宗,您千万别多想了,清虚观刘道婆新给您算的卦可是‘泰’卦呢,什么是‘泰’?否极泰来的意思呢,这些日子糟心的事儿堵到一起了,家里也不得安生。 可是二叔回来了,二婶也回来了,痞气就过了,今日个气象就不同了,糟心的事儿过了,安泰就来了!今天这小事儿从您心里过了,明日一早开始,您就开始享清福,好不好?” 花寒筠这一句话,说到了老太太大感宽慰,她扭头看到花寒筠跪在地上,忙将她搀扶起来道:“好姐儿,别跪着了!敬哥儿那憨货惹了我,和你半点干系也没有。你放心,只要我老婆子不死,你这个主我给你做定了。 除非是有人要铁了心做不忠不孝之徒,要不然敬哥儿休想把那窑姐儿娶回家!” 老太太含沙射影,矛头直指同样跪在地上的顾夫人,顾夫人脸都绿了,可是她还只得受着,花寒筠看不过眼,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二太太苏夫人,三太太林夫人连忙趁热打铁一起宽慰张母,张母的心境渐渐的回复,却终究没有了先前的笑逐颜开。 …… 陆铮可不知道因为他的事儿,在张家内宅掀起了这么多风波。 整个晚上他都在忙碌,去书院上学,要准备书篮,食篮,要穿长衫士子服,第一次还要准备师礼,陆铮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必须要去适应当下的身份,一旦进了书院,他的人生将会迎来转折,他不能容许自己犯差错。 好在有不良学生柳松,这哥儿屡屡逃避上学,柳纨拿他没有办法。陆铮这一次邀约他一起去书院,他竟然毫不推辞,满口答应而且兴致高得很。 陆铮也并非有什么特殊手段,只不过是老套办法,胡萝卜加大棒子,外加一招戴高帽。 胡萝卜自然便是陆铮肚子里那些精彩纷呈故事,大棒子也是这些故事,不听话就听不了故事,而高帽子则是陆铮说自己刚刚去书院,书院那边的同学肯定会排外,另外又还有浩哥儿作祟,倘若没有柳松这样大哥级的人物罩着,他可能寸步难行。 陆铮这番话一说,柳松大感受用,作为不良学生,柳松在书院中跟班拥趸不少,可是那一些憨货能跟铮哥儿比? 铮哥儿那是亲眼见过孙悟空大闹天宫的狠角色,柳松对陆铮可崇拜呢,被自己崇拜的人如此看重,他哪里能不积极? 时间约莫四更十分,橘乡村柳松便起床了,丫头伺候他梳洗更衣,院子里悉悉索索,惊动了隔壁柳纨。 “秋月,松儿这又是要干什么?这么大清早的,吵吵嚷嚷又想去哪里野去?”柳纨招呼大丫头秋月说话。 秋月笑眯眯的凑过来道:“奶奶,可不是去野呢,松哥儿今天要早起入学去。昨日个他酉时便睡了,还叮嘱丫头们一定要早,还说以后天天都得早起,要不然要挨铮哥儿骂了。” “啊……”柳纨惊呼一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去入学么?那可得多备一些吃食儿,可不能让他饿着肚子了,我前天做的桂花糕还有没有?让嬷嬷都备一些!” “奶奶,您就放心吧,都备了,昨天晚上就备好了!” 柳纨又道:“书册笔墨可都备妥当了?倘若缺了先生可是要打板子的!” “备好了,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柳纨轻轻笑笑,忽然还道:“对了,铮哥儿的吃食只怕备少了,可得让松儿多备一些,免得……” “我的大奶奶哦,您就操尽心了。放心吧,丫头婆子们心里都有数呢!大家现在待铮哥儿可好了,亏不了他的呢!”秋月笑道。 主仆两人说着话,外面便传来了“嗒!”“嗒!”的马蹄声,绿呢子马车到了橘乡村外面,听到陆铮的喊声:“柳松,还在找魂儿么?时辰已经到了!” “来了,来了!嬷嬷你快一些,要迟了!” 柳松急匆匆的从院子里跑出了,手上拎着篮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嬷嬷拎着食篮。 急匆匆的上了马车,又听到陆铮的声音道:“柳松,这一篮子东西你一天能吃完么?你是读书去的还是大吃大喝去的?你就不怕撑死么?” “铮哥儿,这可都是我姐和秋月姐为你准备的呢,怕你饿着哦!我姐姐的聒噪唠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懒得听那些唠叨话儿,就都带着了呢!” 马车渐渐的远去,两人说话的声音也渐渐的听不清了。 秋月和柳纨都收回了目光,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奶奶,还嫌带的吃食不够么?铮哥儿可不是饭桶呢!”秋月道。 柳纨抬手道:“找打,有这么跟奶奶说话的么?” 秋月忙捂着脸道:“我怕得紧,大奶奶打丫头喽!” 柳纨哪里会打人?眼见秋月这帮嚷嚷,她一把抓住她道:“死丫头,好了!被松儿这一闹我也睡不着了,快快给我梳头,我们今日早上包饺子吃。” 看到柳纨喜形于色,秋月也很高兴,大奶奶的日子其实很难熬呢,一年上头也不见有几天高兴的日子,像今天这样喜形于色的情况更是绝无仅有。 还是铮哥儿有本事,这一次他能入学,整个张家只怕唯有大奶奶是最欢喜的人呢! 早上包饺子,柳纨亲自和面,秋月负责剁馅儿,主仆两人齐齐动手,厨房里的丫头婆子反倒没什么事儿了。 “秋月,其实二奶奶寒筠对铮哥儿的态度也微妙得很呢!表面上她似乎和铮哥儿梁子结得很深,其实也未必。比如这一次铮哥儿入学的事情,她隐隐竟是支持的,昨天如果不是她在老太太面前说话,只怕老太太会更糟心呢!”柳纨忽然道。 秋月一下愣住,道:“奶奶,这是什么原因呢?铮哥儿撺掇二爷纳小,二奶奶怕是恨不得吃了肉不吐骨头吧,这咋又是留饭,又是帮铮哥儿说话呢?二奶奶性子可深得很,只怕不那么简单吧!” “谁知道呢?要不怎么说铮哥儿是真本事呢!也不知他的脑子是怎么生的,你瞧瞧他编的这些故事,听起来像真的一般,一个猴子还成了精了,打到了凌霄宝殿和玉皇大帝争高下。 我看他分明就是用孙猴子来比照他自己呢,在陆家他是娘不亲,父不爱,到扬州寄人篱下,日子更是过得艰难。这般光景,换做一般的人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可瞧瞧他铮哥儿,如鱼得水,这一次更是搅得张家上下不宁,其实秋月,打心眼里我是佩服羡慕得紧呢!” 第044章 一句话搞定! 占地十多亩的观山书院坐落在新城河支流清水溪畔,离张家大约五里地,以前这里是张氏老祠堂,清水溪对面便是新河县县衙。 这里环境安静雅致,前院是书院,后院是清河县学,在清河县境内,这里是名副其实的最高学府。 大清早时分,书院门口清水溪畔便聚集了很多学生,人群之中,张浩然被簇拥着,大家围着他,嘻嘻哈哈的逗乐。 “浩然兄,你就瞧好了!那陆铮倘若今天真敢来,我们兄弟们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一名穿着白衫的胖小子拍着胸脯表态。 “有辱斯文的事情我们不做,这里是书院,咱们自然是要比才学。那陆铮连《千字文》都读不全,岂能进书院?让他滚回蒙学去,我们羞于和他为伍!”另外一名青年学生昂然道。 观山书院几大才子,张浩然算一个,另外田泽朋和舒远这都是去年的童生,后面的县学更不用说了,十几个禀生那更是清河县被寄予厚望的生员呢! 这名昂然的青年书生便是田泽朋,他振臂一呼,立刻就有人响应。 今天书院要来新学生,本来这都不算是个事儿,书院这么大,经常有学生入学或者退学,但是今天这名学生的身份却不一般,因为张浩然不喜欢。 观山书院就是以张家为首,众多士族乡绅资助办的书院,张浩然是张家的骄子,在书院中自然威信极高。田泽朋、舒远和他都是死党,在书院这一亩三分地,张浩然想要对付谁,纵然是像许良这等浑哥儿,那也不在话下。 毕竟,这里不是一个耍横的地方,真要有人敢耍横,过河就是县衙呢,只需一嗓子吆喝,县衙的铺快衙役便能冲过来,许良,柳松这些浑哥儿,也不敢在书院闹事呢! 书院门口,人越积越多,大部分人都只是看热闹而已。 “嘿,不知谁这么倒霉,竟然惹了张浩然,这一下有好戏看喽!” “是啊,听说此人姓陆,就在张家住着呢!一个屋檐下住着,竟有这般仇,你们说稀奇不稀奇?” “我听说啊,两人反目是因为争丫头,那姓陆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把张浩然看中的丫头抢到了房里,你说他是不是作死?” 人群议论纷纷,窃窃私语,各种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满天飞。 张浩然嘴角噙着冷笑,他今天起个大早,就是要看看陆铮是怎么被整的。 这小子竟然敢来书院,张浩然不相信以自己在书院的影响力,陆铮能体体面面的踏入书院的门槛。 远处,一辆绿呢马车慢慢的驶过来,马蹄轻轻的敲打着青石路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张浩然眉头一皱,看到这马车,看到赶车的老苍头,他心中不由得一沉。 因为这可是大伯张承东的车驾和赶车把式呢! “哼!”张浩然心中更是不爽,他对张承东是又怕又恨,怕则是张承东动辄便是打板子,恨则是张家上下,谁都把他张浩然当成宝贝,唯独张承东一点也不给他面子。 现在他看到张承东去了京城,竟然把其自用的马车和车把式留给了陆铮,他更是恨! “来了,来了!那小子来了!” 有人嚷嚷道。 人群一阵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目在了马车身上。 马车慢慢驶过来,在人群前面停下来,绿色的帘子被掀开,一个健硕的大个子从马车上面跳下来。 看这家伙,五大三粗,一身痞气,冲着人群嚷嚷道:“你们干什么?老子他娘的问你们干什么?陆哥儿说了,今天他来上学,不讲排场。 你们真要列队欢迎,就把队形给站整齐喽,别挡住了老子的路,听到没?” “轰!” 人群一阵嘈杂。 “怎么回事?车上怎么坐了这浑人?” 柳松在书院是出了名的浑,相比许良在画舫和人家抢花魁,柳松在书院的名气要比许良大得多。这么一眼望过去,没被他欺负的学生屈指可数。 柳松这气场一下震住了多数人,有人已经打退堂鼓了,还有些胆小看热闹的,都讪讪走开了。 田泽朋却哼了一声,道:“柳松,今天的事儿你少掺和,就你那点才学能入书院,那也是托了张家的福。今天我们听说有个叫陆铮的小儿,《千字文》都读不全,竟然也想混进书院来。 对这等不学无术家伙,我们岂能让他踏入书院一步?和这等粗鄙之人为伍,我们又将自身置于何地?” 田泽朋不愧是书院的尖子,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丝毫不被柳松的气场影响。 他这话一说,加上背后又有张浩然的靠山,一时一众人个个说话附和他,先前讨好张浩然那小胖子道: “柳松,你可想好了,今天我们可是文斗,你倘若要耍浑,对面就是县衙,那许良、张德几个浑哥儿至今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小胖子的话带有浓浓威胁的意味,柳松脸一青,吐了一口唾沫:“呸!你这个胡狗儿,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子今天就拿你开刀,我看看谁敢抓我!” 小胖子连忙往后缩,躲在了张浩然的身后,柳松看到了张浩然,便有了惧意,心中暗暗叫苦。 书院里倘若是其他人要找陆铮的麻烦,他柳松一句话都能摆平,可是张浩然影响力太大,柳松哪里够资格跟他掰腕子? 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陆铮却好整以暇的从马车上跳下来。 看他今天的模样,一袭白色的士子服,头戴紫金冠,脚踩白底皂靴,神色自若,气质昂然。 “嗯?” 所有人一看到陆铮的模样,心中都是一惊,因为在此前张浩然对他们说陆铮如何不学无术,如何混账无礼,他们心中以为陆铮和许良、柳松大抵是一号货色。 现在看陆铮器宇轩昂,书卷气十足,人才竟然不在张浩然之下,这等人物,难道真是不学无术的腌臜货? 陆铮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张浩然拦我,不知你想干什么?” 张浩然看到陆铮,心中就压抑不住火气,按照他的想法,是要将陆铮狠狠打一顿才能消心头之恨。 可是田泽朋因为忌惮柳松,把文斗说在了前面,他现在又不好改口。 当即他只好道:“陆铮,你今天别耍花样,任你狡猾如狐,到了观山书院你也得规规矩矩。今天有这么多人在,你究竟有什么才学,一考即知。 我们有这么多同学,大家一起做见证,倘若你真是不学无术之徒,我等耻于你为伍,大家都说说,是不是这般?” 张浩然这话一说,周围立刻有很多人响应,大家都站在张浩然身后起哄呐喊,场面喧嚣得很。 陆铮又是一笑,他双手朝众人行礼,道:“各位,鄙人姓陆名铮,现在我寄居在扬州张家,你们道浩哥儿为什么说我不学无术?只因我家境贫寒。 鄙人自小便需日日为生计奔波劳累,哪里能像张浩然这等世家公子可以天天有名师教导,他的学业肯定要比我好很多!” 陆铮这话一说,周围人都纷纷点头。 在场的学生可不都有张浩然这样的条件,大部分家庭并非巨富之家,观山书院主要是商人捐资的学校,很多学生都是商贾子弟,大多数人对陆铮这说法很有共鸣。 这很好理解嘛!陆铮寄居张家,寄人篱下,穷困潦倒,一天吃的是糙米糟糠,饿得面黄肌瘦,哪里有多少精力去想读书的事儿?站在张浩然的角度看陆铮,说他不学无术不正常么? 很多人不由得对陆铮生了同情之心,而就在这时候,陆铮话锋一转,又道: “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陆铮虽贫,读书治学的功夫却不敢稍有懈怠。昨日我蒙桂师钦点得以入学,张浩然便生嫉恨之心,他有心阻止,却又无力,见我家贫,便跟我说,想入观山书院,至少得备二十两银子的束脩。 可怜我家徒四壁,二两银子尚且没有,哪里来二十两银子?我夜不能寐,早上起来惶惶不敢出门,幸亏柳松叫我,给我鼓励,我才敢上车。我这一路寻思,我既然是山长桂师钦点,教习夫子会不会能通融一二? 哎……” 陆铮一声长叹:“结果果然如张浩然所说,我难入观山书院之门呢!” “哗!”陆铮这话一说,全场哗然。 人群中有人大声道:“胡说八道,此子胡说八道!我观山书院教习夫子皆是谦谦君子,岂能有向学生强收束脩之事?” 这个声音一响起,所有人齐齐扭头,只听有人道了一声:“是邓教习呢!” 这一下就尴尬了,观山书院是众多乡绅集资的书院,书院教习山长的工资都是公上支银子的。但是,束脩是传统,但凡是在书院读书的学生,谁能不给老师夫子见面礼的? 所以,关于束脩银子大家心中都有数,可是这事儿怎么好拿到台面上说? 现在陆铮说他进不了书院,是因为没钱给束脩银子,这话倘若只是和大家说说那也罢了,可是有教习在这里,这话说出来,那还不把天捅破了? 书院的教习夫子可都是有身份的人,读书人最重名节,岂能被陆铮这般羞辱? 第045章 新河县尊 邓教习叫邓升明,年龄刚过三旬,可谓正值壮年,他是县学禀生的身份,同时又兼任观山书院教习,在观山书院是颇有名气的教习。 今天张浩然找到他,让他帮忙来整治陆铮,他没有怎么犹豫便答应了。 在他看来,在观山书院有人敢得罪张浩然,那肯定是待不下去的,他能借帮张浩然的机会和张家交好,今后必然好处多多。 现在,陆铮竟然在观山书院门口大放厥词,羞辱全院的教习夫子,他岂能忍? 他扒开人群,走到了最前面,脸红脖子粗的指着陆铮道:“你这小儿,信口雌黄,今天你可得说清楚,谁让你污我观山书院夫子教习之名的?” 面对火冒三丈的邓升明,陆铮不慌不忙,规规矩矩的向他先行礼,然后道:“敢问阁下是……” “我姓邓,名升明,我乃书院教习!”邓升明大声道。 “哦?”陆铮眉头一挑,道:“今天是邓教习来考校我的才学么?” “我……” 邓升明一开口,便觉得不对,再细细一思量,已然明白自己上当了。 陆铮这话问得毒啊,倘若邓升明现在要考校陆铮,那陆铮之前说自己没给束脩银子,进不了书院门的事情就坐实了,甭管邓升明考校他什么,时候传出去都定然有说邓在刁难陆铮。 倘若邓升明不考陆铮才学,门口汇聚这么多人目的何在?邓教习都不考陆铮,张浩然算个什么东西?他有什么资格来考核陆铮? 陆铮就一句话定了乾坤,张浩然苦苦的布置,全部被瓦解,邓教习跟着惹了一身骚。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邓升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良久,他道:“你是桂山长钦点的学生,我考核你什么?你定然是符合我书院条件的学生无疑!” “啊……”陆铮佯装大惊,道:“邓教习这么说,我可以入书院读书?” 邓升明脸都绿了,心中那个气啊,他明明知道自己上当了,可是陆铮这么问,他还得回答。 他艰难的点点头道:“自然可以!” 陆铮哈哈一笑,用手指着张浩然道:“张浩然,原来是你造谣啊,书院的教习都是谦谦君子,你为何说教习和夫子都起码要二十两银子的束脩? 你这般说,我因家境贫寒无法入学倒是小事,可是你玷污夫子教习的清白,你怎么说?” 张浩然大惊失色,道:“陆铮,你血口喷人!你……” 陆铮眉头一挑,道:“我血口喷人么?那你跟我们大家说说,你给了夫子和教习多少束脩?大家都是读书人,孔夫子门前,谁也不能撒谎!你说!” 张浩然脸一下就绿了,怔怔说不出话来。 在场的人,谁没给教习束脩?这都是潜规则,不放在台面上说的,现在陆铮以这个事儿揪住张浩然不放,张浩然能说什么? 陆铮问倒张浩然,环顾四周,目光从其他人脸上扫过:“各位同学,你们拦着我还是要考校我的才学么?” 一众人如遭蛇咬一般,纷纷避开,这个时候,谁还上来惹一身骚? 一场闹剧,就这般土崩瓦解,陆铮回头对柳松道:“松哥儿,走咧!各位同学,陆铮初来乍到,大家无需夹道欢迎,咱不讲这个排场啊!” 陆铮说完,哈哈大笑,柳松跟在他身后,两人昂首挺胸迈进了书院大门,张浩然“噗”,气得只差吐一口老血。 …… 清水溪畔,杜鹃花开正艳。 县衙后宅,县尊大人聂永的宅邸恰就靠着清水溪,梁师爷从县衙直奔后宅,碰到两个门子,问道:“县尊大人何在?辰时过了,吴大人,丁主薄都在堂上候着你呢!” 门子道:“大人在院子里赏花呢!” 梁师爷一路飞奔,跑到后宅花园,看到县尊大人聂永正伏在后墙上盯着观山书院瞅得仔细呢。 “哈哈……” 县尊大人忽然大笑起来,他抚掌道:“此子奸诈得很啊,可怜邓芳亭,堂堂县学生员,被戏弄于鼓掌之间,真是又愚又蠢呢!” 梁师爷心中一惊,连忙凑到近前,看到观山书院门口挤满了人,一名少年雄姿勃发,众多学生被他气势所夺,纷纷退避三舍。 “咦……” 聂永扭头看到了梁师爷,道:“师爷啊,刚才你错过了一场好戏!你看那少年是今日书院新学生,张家张浩然和他有隙,纠集了一帮学生想拦着他,不让他进门呢! 连邓芳亭也跟着张浩然起哄,摆出的架势就是要将此子拒之门外!” “啧啧,我偶然瞧见,不由得为此子捏了一把冷汗。你道结果如何?看看吧,张浩然这一帮人丢盔弃甲,此子一语便定了乾坤,着实精彩,让人叹为观止啊!” 聂永击节赞叹,他寻思,就算是自己遇到这等情况,恐怕也不见得有此子那般急智。而且此子一语直中要害,干净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着实让人赏心悦目之极。 梁师爷在一旁听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淡淡一笑,道:“县尊,此子姓陆名铮,是江宁陆家的庶子,因不容于主母发配到了扬州张家寄居。 张家多次欲害他而不得,我观此子不是常人,他日必然遇风化龙啊!” “嗯?”聂永讶然挑眉,道:“锦亭认得此子?” 梁师爷命梁涑,字锦亭,他年过五旬,留着山羊胡,浙江绍兴府人,听到县尊问到了陆铮,他用手捻了捻胡须道: “此子前些日子状告柳氏柳松私闯民宅,欲要谋财害命,是吴大人接了状子,韦典使亲自跟进的呢!本来准备把状子递到您这里,谁知第二天他又过来撤了状子,就在那一天,福运酒楼大火,又生出了许良当街欲抢张家大奶奶的案子,这件事闹得满扬州皆知,具体的案子卷宗大人都过目呢!” “哦?”聂永眉头一挑,道:“原来是他!” 梁师爷道:“还有一个重要的细节并没有在卷宗上,这个细节便是,当时张家大奶奶遭掳所乘的马车,恰是陆铮前来撤状子所乘的马车!” 聂永眉头一皱,沉声道:“这等重要的线索,为什么不在卷宗中?” 梁师爷道:“证据不足啊,因为这辆马车在火场付之一炬了,张家一口咬定此事子虚乌有,而且各方证据都证实许良等几人是欲对大奶奶图谋不轨,案子只能这么结。 如果不然,这个案子真要弄个水落石出,张家被掀了出来,那可是上万两银子的损失,这么大一个口子,谁愿意来填补?” 聂永轻轻点头,他何等人也?梁师爷稍微一提醒,他便知道陆铮那一天所经历的种种凶险,难得在那种凶险之中,他能顺利平安,全身而退,仅凭这一点,陆铮就相当了不得。 梁师爷又道:“张承东对此子有五个字的评价:‘陆门有麟儿’!” 聂永道:“张承东是个能人,别看他没有功名,可是谋算心机比之张榕都不差,这些年扬州张家倘若不是他努力经营,哪里能有今日气象?这一次张榕让他进京,走了一步大大的臭棋,扬州张家恐怕要江河日下了。” “县尊所言有理,说到这个陆铮,还有一件事县尊必然有兴趣。张承东今日离开扬州,昨日他竟然带此子去了绿竹林,想来陆铮入学的事情,就是在绿竹林敲定的。”梁师爷又道。 “啊……”聂永惊呼出声,脸色一下变了。 先前他和梁涑说了那么多话,神情一直都很平静,似他这等久居官场之人,城府一向是极深的,就算是泰山崩于前他亦能做到面不改色。 可是一听到“绿竹林”三个字,他却脸色大变。 “你说的可当真?” “千真万确!清河县的事情,事无巨细,我都帮您盯着呢!绿竹林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有疏漏?”梁涑道。 聂永轻轻点头,道:“嗯,此子绝非池中物,阎老定然是瞧上他了,要不然他岂能得到这等机缘?” 他顿了顿,道:“此子机变的确是绝妙,才学究竟如何?” 梁师爷道:“这就不清楚,张家说此子不学无术,《千字文》都读不完整,我这个说法不足信,此子心机深沉至此,后宅妇人岂能是他的对手?只怕有诈呢!” 聂永慢慢在院中踱步,话锋一转道:“对了,吴大人和丁主薄都在堂上候着了么?” “都候着呢,就等县尊您过去便可以升堂了!” 聂永大手一挥,道:“先办县衙的事情,回头你备一份厚礼往绿竹林送过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能因为阎老一时的冷淡便灰心,学生所求者,不过是希望阎老能指点迷津而已!” “好咧,我早就备好了,只待县尊您的吩咐我便送过去了!”梁师爷善解人意的道。 “查一查陆铮,此子不同凡响,绝非池中之物。他虽然是江宁人,但现在寄居张家,便是我清河县人。我身负皇恩,代天子牧一县之地,我县但有才俊,都需要悉心栽培,不能有荒废!” 第046章 第一次月评! 陆铮第一天的书院生活就这样拉开帷幕了。 观山书院按照学生才学层次的不同一共分三个号,甲字号二十八人,设教习一人,夫子一人。乙字号四十二人,设教习一人,夫人一人。丙子号人数最多,有六十、七十人的规模,没有夫子,只有教习。 教习和夫子的差别主要分工的不同,教习负责经典释义,夫子只专门负责时文,陆铮被分在了乙字号,教习恰恰就是邓升明,而夫子的名字叫罗冠才,是歆德十二年的举人,在扬州颇有名望。 上午是经典释义,邓升明的脸色一直很阴沉,但是自始至终他没有再针对陆铮,陆铮的那个二十两银子束脩的梗威慑还是很大的。 周围很多同学不太敢和陆铮靠太近,大家对他明显有敌意,陆铮对此也不大在意。 多少激流险滩都走过了,他哪里会怕几个年轻士子? 中午时分,柳松又来找陆铮了,他在丙子号,丙子号的学生主要学经算,经典学得不多,时文更是没有。 柳松身边跟着一帮人,大抵都是书院丙字号同学,用现代的话说,这帮人都是差学生。 陆铮在乙字号不讨喜,这帮人却对陆铮却丝毫不介怀,张浩然在书院高高在上,和他们几乎没有交集。 再说了,张浩然自恃有才,平常为人傲气得很,看到丙字班这帮学生,眼睛都看着天上,根本不屑一顾。所以,陆铮和张浩然不对付,他们反而觉得亲切。 经过一番介绍寒暄,陆铮赫然发现这帮人中熟人不少,其中有清雅书坊陈长文之子陈贤。福运酒楼佟掌柜之子佟乐,还有听雨阁画舫老板之子韦小春。 柳松神气得很,指着陆铮,道:“这就是铮哥儿,《西游记》你们知道么?那个故事就是他讲出来的,牛不牛?” “啊……”陈贤等人齐齐惊呼。 柳松一直在他们面前吹嘘铮哥儿的事情,他们根本不相信,《西游记》现在风靡整个扬州,作此书者岂能是一般人?柳松这个浑货怎么会认识这等人物? 可是柳松每一次都能给他们“剧透”,《西游记》第二本没出来,柳松便把故事给他们说了出来,等到陈长文的书坊出了书,果然故事如同柳松说的一般。 大家对柳松认识《西游记》作者的事情没有了怀疑,心中却把陆铮当成了大才子,至少也要跟书院教习一个水平层面呢! 然而现在,陆铮竟然不过是丁字号的一个学生,比他们也不过略强一筹而已,一时大家心中都感觉有些别扭。 不过很快这种别扭感就消失了,因为大家一起用过午餐之后,陆铮立刻讲了一段新故事: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陆铮的故事一开场,便逼格极高,立刻把几人给吸引住。 然后便是“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三国》的故事拉开帷幕。 经过了《西游记》的锻炼,陆铮讲故事的水平明显提升了很多,虽然比不上那些真正的说书人,可是他胜在故事新颖,情节紧凑,而且他知道怎么讲出来才能突出人物的逼格。 “这人什么来头啊?刘玄德一看,此人身长九尺,髯长两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此人是谁你们知道么?” 陆铮看向陈贤等人。 几个人的嘴巴处在张开的状态,韦小春听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看到这个妓院里长大的小男孩儿,陆铮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一本后世小说中的主人公。 韦小春看样子也是最喜欢听故事,最崇拜英雄豪杰的,年轻人,都很热血啊。 陆铮一拍巴掌道:“此人姓关名羽,字云长也!” “哇,关羽?此人我知道,我听说书先生说过!”韦小春道。 “不错,强文博记,张飞、关羽、刘玄德,此三人便一同去庄上议事……” 陆铮的故事娓娓道来,周围有人不由得好奇,都悄悄围拢过来听,大都是丙字号的人,开始他们只是好奇,过来想看看陆铮眉飞色舞说的是什么。 可是他们围拢过来一听,便再也挪不开步子了,陆铮说书一个时辰,周围围了有一二十人之多了。 陆铮跟这些腌臜货讲故事,也不怕他们回去会誊录,丙子号的学生没这个水准。 陆铮通过这一番交流,又认得了一众人,其中便有张家旁支,比如张清,张化等,又有柳家,许家等后辈子侄,乙字号有两个学生,一个叫丁聪,一个叫陈林,却也彼此见礼,熟络了。 丁聪年龄和陆铮相差无几,生得微胖,一双眼睛恰又小,看上去特有喜感。 他道:“陆铮,在书院开罪了张浩然,的确是困难重重,下午罗夫子教时文,你可得小心些哦!” 陆铮轻轻摇头道:“不瞒丁兄,时文我从未作过,我这一次入学便为时文而来,回头还请丁兄,陈兄指教!” 丁聪和陈林都很高兴,丁聪道:“陆铮,你别太担心,别人怕张浩然,我和陈林却不怎么怕他,只因在书院之中,一切以才学为重,张浩然的确有才学,我等不能不服呢!” 陆铮点点头道:“无妨,我的心思简单单纯,不过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而已。” 中午过了,下午书院的课未时中开始,罗冠才夫子进来,一句话不说,径直在前面用宣纸写了六个字:“乐天者保天下”,便一语不发,开始坐在椅子上打盹。 下面的学生一个个都紧张起来,磨墨铺纸,开始准备作文了。 陆铮也懵了,他好大一会才回过神来,看出这句话出自《孟子》,这就是八股文的题目呢! “铮哥儿,快抓紧时间作文,这是月评,必须好生应对,如不然得要降号了!”丁聪就坐在陆铮的旁边,他压低声音对陆铮示警。 陆铮微微皱眉,脑海中念头一转,便能明白事情的原委。 张浩然果然影响力大,今天陆铮来第一天就碰到了月评,这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呢! 陆铮的时文一直很弱,都处在自学的阶段,最多只能算是入门的水平。 世文就是八股文,八股文要求以圣人的口吻作文,文章有严格的格式要求,一篇文章分八个部分,格式为: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股文的题目一律出自四书五经的原文。 从起股开始后四个部分,每个部分要求有两股排比对偶的句子,一共八股排比对偶句,这就是所谓八股的由来。 无疑,写八股文就是戴着镣铐跳舞,后世对于八股取士有很多批判,认为八股文钳制了人们的思想,把八股文说得一文不值。 其实,八股取士却恰恰是最公平公正的一种方式,其优点很多,是历经无数朝代检验的一种取士的办法,在当时那个年代是最合理的一种考核方式。 陆铮不喜欢八股,但也不批判八股,他很明白,任何一个世界都有一套规则,以他个人的能力别想着去改变规则,所以,唯一能做的是学好规则,然后做规则内的优秀者。 陆铮的心沉了下来,开始仔细研究如何破题。 这个题目破题难度不大,陆铮略微思索,便在纸上写:“所存者出于自然,所保者极于无外,此仁人然也。”一句破题成功。 接下来便是承题一句,陆铮也写了出来。起讲,入手这都简单。 到起股开始,陆铮就有些抓瞎了,他古文功底本就不行,每一股要排比对偶,这对他来说太难。 按照要求,前面四股要讲“乐天”,陆铮苦思冥想,想到一股:“为其所当为,而非有所利而为,一有利之之心,则勉强矣。行其所当行,而非有所畏而行,一有畏之之心,则娇柔矣……” 写完这两股,陆铮的时辰已经耗得差不多了。 这是他第一次别人出题他作文,根基太差,经验也不足,暴露出各种问题来。 八股最难的地方,首先口吻必须是以圣人的口吻,每一句话都要模仿四书五经圣人的言语,第二,就是八股必须排比对偶,而且要言之有物,这对古人来说难度都相当大,更何况是对陆铮? “锵,锵,锵!” 罗夫子将戒尺在桌面上敲三下,道:“时辰已到,署名!” 陆铮轻轻叹一口气,将自己的名字写在宣纸上,然后大家鱼贯交文。 等所有人将文交完毕,陆铮一看外面,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陆铮长长吐了一口气,就憋这么一篇文章,还只写一半,就耗去一个多时辰。 一天的学习结束了,陆铮的心情不是很好,他觉得自己时文还没有入门,而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陆铮忽然感觉很紧,而有很多俗事他又不得不去处理,真的很难呢! 丙子号早已经下学了,老苍头福伯的马车停在了书院的门口,陆铮坐上马车,福伯扭头道: “铮哥儿,去绿竹林么?” 第047章 我教你一法! 绿竹林就是阎老的住处,陆铮和阎老并不熟悉,可是老苍头福伯有这一问,却勾起了他的兴趣,他没有犹豫,点点头道: “去吧!” 马车晃晃悠悠的在小巷里穿梭,不久,陆铮又看到了那一条僻静的巷子,巷子后面便是郁郁葱葱的竹林。 马车驶进竹林里,陆铮又看到了草庐。 阎老坐在青藤躺椅上,身边两个童子一个煮茶,一个打扇。草庐高耸的烟囱炊烟袅袅,景色一派的祥和。 陆铮下了马车,踱步走到老人身前,规规矩矩的行礼道:“阎老!学生今日下学特来拜访!” 老人睁开眼睛,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变得鲜活起来,他抬了抬手,道:“侍书,备棋,有小友来下棋了!” 草庐中立刻跑出了几个书童,有抬棋桌的,又搬交椅的,还有抱棋墩的,棋盘很快布置妥当。 阎老坐在了交椅上,陆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也坐在他的对面。 棋盘上规规矩矩的摆上了四颗座子,依旧老规矩,陆铮执黑先行。 陆铮心中感觉有些怪异,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下棋而来,可是偏偏就坐在了阎老的对面。 他沉思了好大一会儿,心中忽然明白,他和阎老之间的交集唯有一盘棋,两人的交情也就一盘棋,一盘棋的交情,不足以支撑他来请教。 一念及此,他心境慢慢的放平,精神集中到了棋盘上,走出了离经叛道的第一步:“点三三!” 黄昏时候,一老一少,对弈手谈,这是一副十分恬静的画面。 阎老出招一如既往的凶狠,而陆铮的应对也是一如既往的妥协或者说是飘逸,两人下出的棋看上去还是那般充满了哲理,阎老处处用强,棋未必优势。 陆铮处处退让,局面却似乎并不很差,双方一直都绷着,阎老打的是少林拳,刚猛无匹,陆铮则一直在打太极,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 随着棋盘上双方子力越来越多,局面变得越来越复杂,棋局慢下来了。 而这时候,夜幕慢慢的罩下来,棋盘上的棋子终于看不清了。 阎老道:“小友,今天棋局你可记得?” 陆铮道:“记得呢!” “那好,今天此局我们没有分胜负,我们先暂时下到此处,明日再决高下!” 陆铮站起身来道:“好,天色不早,学生也该回家了,学生这便告辞!” 陆铮上了马车,老苍头举着火把,两人在夜色中回到了张府。 西角院,陆铮刚刚踏进院子,便听到张敬跺脚的声音:“哎呦,浩哥儿,你可回来了。我打发人去书院找你不得,可把你的丫头和奴才们给吓惨了!” 陆铮“呃……” 他环顾院子,果然看到齐彪一脸释然,还有厢房里影儿的小脑袋刚刚的缩回去,嘴唇还撅着呢,显然很不满陆铮回来得太晚。 司棋和小竹给陆铮温饭,话梅过来掌灯,陆铮请张敬到了客厅。 “什么情况,二哥?”陆铮道。 张敬道:“铮哥儿,情况不妙啊,二叔这一次回来志向不小呢!昨天在老太太院子里他吹牛说要搞观山诗会,又说他在京城得了国子监监生的功名,要回来等南直隶出缺。 可是今日早上,他便将崔大和梁实叫过去,将家里的生意全拿在了手里呢!您说铮哥儿,现在怎么办?顾老板和我们合作,看中的可是我们张家的生意,这一下,我们怎么和他去说?” 陆铮含笑不语,其时司棋和小竹的饭已经温好了,陆铮盛了一小碗饭慢慢的吃。 他夹了一夹菜,道:“二哥,你就为这点事儿揪心么?你放心,大舅没离开扬州,扬州的生意就是张家的。他离开扬州了,生意还是张家的么? 张承西能掌管生意,你这个大房嫡子就不能掌管生意么?” 张敬一愣,睁大眼睛盯着陆铮,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之色:“我……我……我……”他一连说了三个我,后面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掌管张家,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就是一纨绔公子,年轻的时候只知道走马斗鸡玩女人,反正张家上下提到他都只摇头,在书院上学的时候,夫子教习也只当是个混日子的废柴。 他潜意识里就把自己当成一无是处,倘若不是和花寒筠结婚之后,这几年苦日子实在太难熬。而最近又恰恰遭遇了纳妾的挫折,他断然没想过会自己也会出来做生意。 每天有大把银子花,家里有金山银山堆着,干嘛做生意呢?那多累啊,那是他以前的想法。 现在他明白无钱寸步难行的道理,才想着跟着陆铮出来挣点银子花花,最早他也不过是想挣银子帮相好的赎身,后来陆铮和顾至伦给他画了一张大饼,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实现经济独立,从此不再受花寒筠的掌控,他对眼下的生意才热心起来。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掌管张家,张家是什么家族?可是皇商之家,扬州巨富,他张敬难道也有机会成为父亲一样的人物么? “二哥,大舅进京了,我们当然是要竭力辅佐你!你现在马上掌管张家,能力和条件都还不行。但是,你可以慢慢进步啊,万丈高楼平地起呢,再说了,大舅也终究要老,将来这个家还不是得你来管?是不是?”陆铮道。 “你放心,顾老板是个醒事儿的人,这些道理他能明白,你不需要忧心!” 陆铮略微沉吟了一下,吃了两口饭,摆摆手示意司棋将碗筷收了,话梅端了盆子过来给陆铮净手。 张敬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羡慕道:“铮哥儿这丫头调得就是可劲儿的好,懂规矩,不像我院子里的丫头,个个身上长刺,头上长角,真是难受得很呢!” 话梅脸色泛红,陆铮哈哈一笑,道:“影儿,你还不出来么?敬二哥都夸了你们呢,你这个大丫头都不给二爷道一声谢?” 影儿一直躲在帘子后面,听到陆铮这一喊,她哪里敢出来,连忙后退。 身后却是有人推了她一把,原来是小竹促狭呢! 影儿被推出了帘子,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而恰恰是这又羞又恼的模样,让她更具风情,张敬看得都呆了。 “哎!”一声叹息。 “铮哥儿你是有福之人,这些日子我算是看透了,浩然被家里人吹上了天去,其实也不过就是泛泛之辈,他哪里能跟你比?二哥我断言,他日你必定富贵,我张家某些人不知天命,偏偏要加害于你,这不是造孽又是什么?”张敬道,他这话说得十分诚恳。 他和陆铮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对陆铮已然十分佩服,尤其是陆铮和花寒筠之间的角力,陆铮能够轻松占据上风,这更是让张敬五体投地。 陆铮轻轻一笑,道:“二哥,你我是兄弟!顾老板虽然和我有交情,但是生意上我们还是站在一起的!这年头,凭顾老板的实力,他想要和大舅合作,那是门儿都没有。 但是,他倘若愿意和我一样辅佐二哥,我们一同从无到有,一起打江山,打天下,你二哥能发达,也亏不了他顾至伦,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敬愣了好大一会儿,忽然拍手赞道:“对!太对了!铮哥儿这一说,让我茅塞顿开,那敢情好,今天我们就去好好合计合计,就去松竹居,好不好?” 陆铮哈哈大笑,道:“二哥不用急,心急吃不着热豆腐,商场上很多事情,一急不如一缓,这几天我恰好上学,这不,正好可以等几天!顾老板比我们急,你我二人没生意,每天照样吃香的、喝辣的,他倘若没生意,他的书坊经营困难,那可是几十口子要吃喝拉撒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还有,二老爷刚刚回来,家里的事情也有很多不确定的地方。后宅尚且不安稳呢,其他的事儿能不能先悠着点?” 张敬伸出一根大拇指,道:“明白了,欲擒故纵对不对?这是三十六计之一,我也能知晓一些呢!” 陆铮凑到张敬耳边,道:“还有一个事儿,你不能老跟二奶奶这么僵着呢,终究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在这个时候,你们夫妻不和,怎么干事情? 二哥听我一句劝,男子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真要说紫嫣姑娘这事儿,也不能怪二奶奶,舅母把院子都收好了呢,结果事儿黄了,这事儿怪谁呢?” 张敬轻轻点头,道:“我省得呢,可是寒筠看见我就躲,就给我脸子看,我能怎么着?其实我现在是没法在家里待了,院子里的丫头瞧见我,也不爱搭理,连婆子都给我脸子看,这日子能过下去?” “哈哈!”陆铮哈哈大笑,用手指着张敬道:“二哥啊,二哥,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就这点事儿难到你了么?” “来,来,附耳过来,我教你一个办法,保证一用就灵,明天你和二奶奶就重归于好!”陆铮在张敬耳边轻声嘀咕,张敬的脸色渐渐的变得极其的精彩。 第048章 向铮哥儿讨主意! 秋桂园,一大早大丫头翠红就把丫头婆子们召集在院子里:“这些钱儿都拿着,二爷赏你们的呢!以后都别乱嚼舌根子了,也别听外面的那些胡说八道,二奶奶和二爷好着呢!” “是,我们都望着二爷和二奶奶能和好,翠红姑娘,前些日子二爷和奶奶两人闹别扭可把我们愁坏了,在院子里干活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到了奶奶,被奶奶当成了出气筒了!”一个老嬷嬷笑眯眯的道。 翠红白了她一眼,道:“哎呦,就您还老吓着了?我这个当大丫头的日子也不好过呢,现在一切都好了,我心里也舒坦得很呢!” “翠红姑娘,您说二爷是用啥办法哄得二奶奶乐了?一大早就听二爷说,亏得是铮哥儿的法子管用,那铮哥儿可是个奸诈狡猾的主儿,莫不是他又给二爷出了什么阴招吧?” 翠红微微愣了一下,脸一红,道:“你这个老货,这些事儿我哪里能知道?你要真想知道,自己去问二奶奶去!” “哄!”一众丫鬟、婆子们都哄笑起来。 翠红摆摆手道:“好了,都去忙吧!二奶奶待会儿还要出去办事儿呢。” 翠红赏完丫头婆子,回到正房,花寒筠慵懒的躺在椅子上,她手上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翠红,院子里笑些什么呢?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 翠红嘻嘻一笑道:“奶奶,还能笑什么哦,大家都高兴呢!您和二爷和好了,园子的婆子丫头们像过节一般呢!“ “啐!”花寒筠啐了一口,双颊泛起绯红之色。 翠红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奶奶,刚才有婆子问二爷用的是什么办法哄您开心呢,你猜我怎么说?” 花寒筠脸色一变,紧张的盯着翠红道:“你怎么说的?” 翠红咯咯一笑,道:“我说我哪里知道?要不,我去找二奶奶,让她跟你们说一说?” “你讨打了!”花寒筠满脸通红,抬手就打了翠红一下。 翠红咯咯笑起来,花寒筠面罩寒霜,道:“不准笑,你这个死丫头,三天不打要上房揭瓦了?连你也笑话我喽!” 翠红收了笑容,道:“才不敢呢,奶奶,我心里也很高兴,家里天天打仗,您整天冷着脸,二爷脸也阴沉,我感觉气都透不出来,现在好了,家里和和气气,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多好啊!” 花寒筠慢慢躺下去,神情又变得黯淡了。 翠红一看花寒筠的神态,心里明白二奶奶肯定又闹心了,肚子不争气,怀不上孩子呢,这好日子能持续多久? “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二奶奶硬是怀不上,真的能把人急死!”翠红心中暗道。 她念头一转,凑到花寒筠耳边,道:“二奶奶,昨天那损招可是铮哥儿给二爷出的,您说这小子,小小年纪,咋肚子里就有那么一些下流的鬼主意呢?” 花寒筠脸又红了起来,她想着昨天张敬对他使的招儿,她就觉得脸红,翠红这话真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以前她只当陆铮年龄小,还不醒得事儿呢,现在看来这小子什么事儿都知道,真是活脱脱一个大坏蛋。 “都是读书惹的祸,读的书多便做得怪多!”花寒筠道。 她顿了顿,道:“昨天敬二爷跟我说,陆铮曾经在书上看到一个故事,说是有个和尚娶了一个老婆,这老婆是个大醋坛子,这和尚不过瞅了人家漂亮姑娘几眼,她老婆吃醋便跑了,发誓一辈子不见他,也不和他来往。 和尚一想这哪里成?于是便死皮赖脸的去缠着这妇人,谁知这妇人心坚如铁,见他就躲,就逃。这一追一逃,兜了十年的圈子两人也没有和好。 和尚无奈,只好请教高人,高人便教他一个办法,让她趁着妇人睡觉的时候,把其衣服给剥精光,这一来妇人便跑不了了,一切都要听他的摆布了,你说说……” “哈哈……”花寒筠话还没说完,翠红已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满脸通红,道:“我明白了,铮哥儿就是通过这故事生了主意,让敬二爷趁奶奶洗澡的时候……” “死丫头,你还敢说,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花寒筠面罩寒霜,脸却也红到了极点,她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就觉得不敢见人,张敬固然可恨,可是始作俑者陆铮更是让她抓狂。 倘若这法子是张敬自己想出来的,那倒也罢了,可是偏偏这个法子是铮哥儿教给张敬的,花寒筠便觉得实在太羞人了,总感觉自己下一次没脸见铮哥儿呢。 一想到陆铮,花寒筠的心情就极其的复杂。 她和陆铮的恩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最早是她给梁实家的出主意,让柳松、许良等几个浑哥儿住西角院,指望这几个浑人能把陆铮给解决了呢! 陆铮在西角院把柳松一棒子打半死,而且还把状子递到了县衙去,可以说搞得一地鸡毛。 梁实家的搞砸了,老太太把西院给了花寒筠来管,拿着西院子的对牌,花寒筠亲自上阵,而这一次对她来说简直是噩梦。 她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明白事情的原委,陆铮是通过什么办法说服柳纨上的马车?莫非两人一直就同乘一辆马车?这事儿她不敢去想,更不敢去说,张家上下谁敢说?这可关乎大奶奶的清白呢! 还有那一场该死的大火,花寒筠至今还在想当日让她往前走,让她一步踏到臭水沟险些摔死的人是谁,她那天能够不死,都算是个大奇迹了,她和陆铮之间的角力一败涂地,张家为了摆平这件事儿,花了几千两银子。 花寒筠欲害陆铮在前,陆铮撺掇张敬纳妾在后,他只是稍微动一下,花寒筠就大感吃不消呢。 看看这些日子,花寒筠简直是度日如年,家里夫妻失和,婆媳闹僵,老太太气病,公公跟着还遭殃,而这一切都和一个人有关,这个人便是陆铮。 发生了这么多事儿,花寒筠还能当陆铮只是姑奶奶家发配来的一个倒霉孩子么?人都是命,这是老太太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可是这话到陆铮那里便不灵。 陆铮不信命,别人让他认命,他偏不屈服,硬是要逆天改命呢。 “哎!”花寒筠又是一声叹息。 翠红心疼的道:“奶奶,您别多想,您和二爷和好了,一切就都会变好的!” 花寒筠抿嘴不语,她能不多想么?陆铮那一天的话,字字句句,她都记在心里呢! 陆铮说花寒筠肚子不争气,张敬可以纳妾,可以在外面养小,可是万一是张敬自己不争气,大房这边不就注定没后么? 花寒筠每每想到这个问题,有时候半夜都惊醒过来,因为陆铮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花寒筠不是没想过其他的办法,翠红就在花寒筠的授意下伺候过张敬呢,可是结果还是一样,翠红还是翠红,也没见肚子里有什么动静。 花寒筠就在想,如果陆铮说的事情是千真万确的,这个局该怎么破?张家大房就张敬这根独苗了,这一脉香火传不下去,花寒筠这个二奶奶能风光多久呢? 翠红见宽慰的话不管用,花寒筠的情绪像是愈发低落了,她便又道: “二奶奶,您上次在铮哥儿那边留了饭,您和铮哥儿也算和好了。这一次他愿意帮二爷,让你们夫妻和好,这说明他也不似以前那般恨您了。 要不,趁这个机会,您再去找他讨个主意去?” “啊?” 花寒筠一下从躺椅上坐起来,瞪大眼睛盯着翠红,翠红吓一跳,道:“二奶奶,您……” “啐!”花寒筠狠狠的啐了翠红一口,满脸通红:“你这丫头片子,说话能知道一点轻重么?我向铮哥儿讨主意,你当是什么事儿呢,这事儿也能向他讨主意?” 翠红吃吃的笑起来,她刚才不过是见着花寒筠着实不开心,便过来跟她说凑趣的话儿,不过是想让花寒筠宽宽心而已,现在花寒筠这样一较真,她细细一思量,便觉得自己的话的确是太荒唐了。 二奶奶生不出孩子的事儿,这还能去找铮哥儿讨主意去么? “二奶奶,都是我该死,说错了话儿了!我就是觉得这铮哥儿像是无所不能似的,您看看二爷被他哄得,现在没事儿了就屁颠屁颠的往西角院去了。针鼻子大一点事儿,二爷也准会去找他讨主意呢!”翠红道。 花寒筠微微蹙眉,翠红又道:“还有大奶奶那边,现在她每天都做点心,变着法儿给铮哥儿送好吃的。您道是为什么?自打有了铮哥儿,柳松整个人完全变了样儿,柳松现在对铮哥儿的话言听计从,大奶奶心里高兴呢!” “我刚刚去大奶奶那边,秋月跟我说,今天柳松大清早就起来了,跟着铮哥儿去了书院,大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 花寒筠沉吟不语,脑子里转过很多念头,恰在这时候,门外传来张敬的声音: “花姐儿,你又和翠红这丫头嚼什么舌根子呢?又在打铮哥儿的主意?” 第049章 夫妻同心? 张敬笑嘻嘻的进了房,涎着脸坐在了花寒筠的旁边。 花寒筠轻轻的哼了一声,道:“咋的了?铮哥儿现在成了你的命根子了么?咱们提他的名字都不成了?” 张敬忙道:“哪里哦,花姐儿才是我的命根儿呢,我怕你们又要去对铮哥儿使坏,回头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张敬说到此处,顿了顿,眉飞色舞的道:“昨日铮哥儿去书院,浩哥儿纠集了百十号人将他堵在门口,指着不让他进门呢!嘿嘿,你们道怎么着?陆铮不仅进门了,还把浩哥儿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浩哥儿连回嘴的机会都没有。 啧,啧,不是我小瞧张浩然,他那一窝子水还浅得很呢!就凭他那点底子,想和陆铮斗,差得远着呢!” 张敬说完,一手抓住花寒筠的胳膊,轻声道:“花姐儿,听我一句话,陆铮不是一般人,此人他日必定富贵。你就别跟他使性子了,你斗不过他,回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何苦呢?” 张敬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诚恳,今天他的心情很棒,听了陆铮的主意,他昨晚一试,果然效果大好。 一夜的功夫,夫妻两人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夫妻和好了,家里也能待得住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看见他也不再给脸子了,大家都和气着呢! 不仅如此,马上张敬还要和陆铮一起在外面做生意,今日一大早,顾老板那边就来了小厮过来催了,张敬听陆铮话,推说最近事情太多,暂时把这事儿晾在了那里。 张敬看顾至伦的动静,生意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有了这一笔生意,一年能挣大几千两银子,他敬二爷在外面终于也可以撑得起面子了,不至于还要受家里的掣肘。 花寒筠眯眼盯着张敬,冷冷的道:“二爷,陆铮这人儿,鬼精鬼精,我可跟你说,你小心被他卖了呢!他邀你一起做生意,为的是啥?还不是为的张家这一块牌子,回头在外面捅了篓子,惹了祸事儿,全都往张家脑袋上扣,这一点你可想清楚啊!” 张敬一笑,道:“花姐儿,您就放心吧,铮哥儿的志向不在生意上,他一心是要读书的,做生意的事情不过是顺手而已。再说了,生意他也不直接参与,都是老顾负责,我和他一个出点子,一个出牌子,然后麻溜的分钱就行呢!” “哎呦,这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儿?那行,我得去找陆铮说道说道,他能分钱,你能分钱,我为啥就不能分钱?钱这么好赚,我也入一股!”花寒筠道。 张敬一下愣住了,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陆铮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和花寒筠说生意的事儿,倘若花寒筠问到生意的事儿,让张敬推说不知道,都是陆铮在安排。 张敬刚才一下没忍住,说漏嘴了,被花寒筠揪住了,张敬哪里还能脱得了干系? “花姐儿,你听我说,这生意做成了,你我夫妻从此以后就不需要靠家里的那点月钱银子过活了。我知道花姐儿管着家,顺带着在外面让崔大家的给你介绍门路,你放了不少印子钱出去。 但是放出的那点印子钱能有多少收成?我告诉你花姐儿,你知道陆铮和陈长文做一笔生意挣了多少钱么?”张敬凑到花寒筠耳边,神秘兮兮的道。 花寒筠眉头一挑,道:“挣了多少?他怎么还认识陈长文?” 张敬一拍手,哈哈一笑,道:“陆铮神通广大得很呢,你说没点本事儿的人,我爹会亲自送他去书院找桂山长?我爹去了京城,让老苍头福伯给他赶车,不瞒你说,爹还叮嘱我,让我遇到了难事儿就找陆铮,你瞅瞅他这面子啊,大得很呢!” 花寒筠将手中的手帕往张敬脸上一罩,道:“别扯远了,刚才说钱的事儿呢,怎么又扯到老爷去了?” “对!说挣钱的事儿!铮哥儿和陈长文一笔生意,他挣了这么多!”张敬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花寒筠皱皱眉头,一旁的翠红惊呼道:“一千两?” “哈哈!”张敬哈哈一笑,道:“没见过世面,一千两算个什么?是一万两!” 花寒筠“噗”,她刚刚把一口水含在嘴里,直接一下全吐出来了:“一万两?他……他……他们是做什么生意?比咱家的皇商生意还挣钱?不会是什么打家劫舍,鸡鸣狗盗的生意吧?” 张敬笑道:“当然是正经生意呢,打家劫舍,鸡鸣狗盗,那是爷们能干的事儿么?” “去,去,翠红给爷斟茶,而后叫两个利索点的丫头给爷捶捶腿,我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你们说一说,真是精彩绝伦啊!” 翠红笑吟吟的去叫了两个丫头,又亲自给张敬斟了一杯茶。 张敬端起茶,往躺椅上一坐,便开始眉飞色舞的说起陆铮赚银子的事儿来,本来这些事儿他不了解,都是张承东临走之前叫他过去跟他说的。 陆铮免费送顾至伦《西游记》的书稿是第一步,等顾至伦书店生意大火,陈长文如坐针毡,然后找到陆铮以天价买第二部书稿,这个事儿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其中涉及到的种种细微之处,却是妙之又妙,玄妙之极。 张敬说这些细微的地方并不能极尽其妙,可是他虽然只说一个大概,听在花寒筠耳中,心中掀起的都是惊涛骇浪。陆铮在这件事之中体现出了谋算,让她拜服不已! “这个陆铮,没有想到这般厉害,啧,啧,陈长文这一万两银子花得值,顾至伦则就欲哭无泪了。不过,他也是自作自受,自以为聪明的,结果一切都在铮哥儿的算计之中,厉害呢!”花寒筠道。 张敬道:“老爷子跟我说,陆铮厉害的地方不在于赚一万两银子,而是在于他行事规规矩矩,堂堂正正,这年头,擅长阴谋诡计之人,多不胜数。 商场之上,尔虞我诈,短斤少两,以次充好那也很常见。 可是看陆铮的行事做人,不用任何阴诡手段,运筹帷幄,事情便水到渠成,花儿姐,现在顾至伦是天天盼着能尽快把生意做起来呢,今天早上还打发人过来找我了,陆铮说晾他一下,回头再说,瞧瞧铮哥儿这手段,这气场,咱们的生意能不挣钱?” 花寒筠喝了一杯茶,内心已经完全活分了起来。 她一直以为陆铮拉拢张敬,那不过是他别有用心,他目的就是让张敬有机会去外面鬼混,然后有机会去在外面养小,陆铮这么做是要报复她花寒筠呢。 现在花寒筠明白,敢情不是她想的那样,陆铮是真的要干事儿呢,而且陆铮短短一个月的功夫,便赚了上万两银子,这么一笔银子,她花寒筠去放印子,不知要放到猴年马月才能挣得到呢。 花寒筠在心中盘算,第一,这个事儿无论如何不能让张敬去收钱,因为张敬倘若有了大把银子,指望他安分的守着秋桂园,那只能是做梦。 第二,她得想办法和陆铮把关系搞好,陆铮这一次收拾她现在看来只不过是顺带着的事儿呢,正如陆铮所说,他随便动一动,花寒筠就吃不消,花寒筠不和陆铮把关系搞好,她能有好果子吃? 张敬反正已经说漏嘴了,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干脆配合花寒筠,讨得老婆欢心也算是一件大功,当即花寒筠说什么,他都唯唯诺诺,言听计从。 “这就对了,花姐儿,你脑子总算转过来了。铮哥儿有这份本事,我们和他一起挣钱,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不好呢?现在张家是二叔当家了,老祖宗那边,二婶儿人家是京城的人儿,风头也是一时无两。 我刚刚在外面听到下人们议论,说是东院那边的对牌老太太收回去了,我估摸着这对牌是让二婶儿取去了呢!寒筠,您瞧瞧,人家才刚刚回来,身上沾的灰都还没抖落干净呢,手就伸到你这里来了。 在这个时候,你我夫妻同心,和铮哥儿交好,另外谋一条好路子,也让张家的某些奴才瞧瞧大房的本事,你说是不是?”张敬道。 花寒筠哼一声,道:“你这话总算说对了,二老爷不比老爷,其性子更活一些,在老太太面前吃得开呢!老爷就是太实诚,天天只知道为家里的事儿在外面奔波,吃了苦,也未见得能落得到好,哎……” 花寒筠轻轻叹息,又道:“二爷,你我夫妻同心,这可是你说的,回头倘若你再在外面出幺蛾子,惹得家里鸡飞狗跳,嘿嘿,铮哥儿还会不会帮你就不一定了。 生意的问题,你是爷们儿,你尽管去在外面张罗,我只要留一个心眼儿就成了。至于说管家的事儿,我都管得乏了呢,有人想去管,想揽事儿,我巴不得。 以后我专门享清福就成了……” 花寒筠嘴上说得轻松,可是一双眼睛却变得锐利起来,有人见大房软弱可欺,想作威作福,那是做梦呢!她花寒筠可不是吃素的,这几年张家内内外外,也就铮哥儿让她吃过憋,其他的人还未在她这里讨得过便宜呢。 第050章 各有拥趸! 观山书院,陆铮的情绪有些低落。 昨天晚上他秉烛夜读到深夜,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作文现在是他最大的问题,昨天的一次月评,他的短板暴露得十分彻底,这让他内心很焦躁。 “呵呵,昨日月评之后,乙字号的学生只怕要换了呢,有些人要下,有些人则要一跃到甲字号去,我们今天猜一猜,谁要降号?”说话的是乙字号有名的大胖子胡波,他的外号胡狗儿。 他是张浩然的铁杆拥趸,看他说话阴阳怪气的样子,一双眼睛屡屡往陆铮这边瞟,其意思不言而喻。 丁聪悄悄凑到陆铮身边,压低声音道:“别理会这小子,他就是张浩然养的一条狗!” 陆铮轻轻哼了一声,点头道:“无妨!” 放眼乙字号,除了丁聪和陈林之外,其他的人几乎都像躲瘟疫一样的躲陆铮,显然这也是张浩然的策略,他就是要让陆铮处在绝对孤立位置呢! “丁聪,你嘀嘀咕咕说什么?他妈的,有什么话你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别嘀嘀咕咕!”胡波眉头一挑,大声道。 丁聪冷笑一声,道:“我还能说什么?只是和陆兄介绍胡狗儿这名字的来历呢!” “胡狗儿是怎么回事儿呢?‘胡’字是自然是姓,这是祖宗传下来下来的,‘狗儿’自然就是狗,谁的狗呢?不是胡家的狗,而是张家张浩然的一条狗!” 丁聪这话一说,胡波的脸一下绿了,他一个健步冲过来,道:“丁聪,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找死呢!” 陆铮也愣了,他没想到丁聪这般生猛,竟然直接和胡波撕破了脸皮。 看这个胡波绰号虽然叫“狗儿”,其实块头却像一头猪,丁聪文质彬彬的,真要打起来,只怕要吃亏。 陆铮站起身来正要说话,陈林从他身后拉了他一把,道:“陆兄,别慌。打起来了,今天胡狗儿就降号了,你就安全了很多呢!” “呃……” 陆铮一愣,他没料到这里面还有这个原委,内心不由得有些感动。 他和丁聪不过是初识而已,两人的交情也就是一个故事的事儿,丁聪今天却这么义气,为了帮他把自己置身在了一个很危险的位置。 “胡狗儿,你有种便动手,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今天我瞧瞧你这条狗有什么本事!”丁聪道。 胡波脸红脖子粗,眼看要动手,却听到身后有人大喊一声:“胡波别上当,丁聪是故意诱你上当呢!” 丁聪的心思被一语道破,胡波脑子里也转过弯儿来,道:“嘿嘿,丁聪,你那点小聪明能骗得了我么?刚才的事儿我先记着,回头我再收拾你!” 丁聪和胡波斗着嘴,忽然听有人道:“张浩然来了!” 场面一下热闹起来,乙字号的学生自动分开,张浩然带着好几个跟班,大摇大摆的走过来。 他目光盯着陆铮,轻轻哼了一声,道:“昨天说到陆铮才学的事情,他的才学果然不堪得很,一次月评便有了结果。今日我就来瞧瞧,看看夫子怎么来处理这等不学无术之人!” 张浩然和陆铮之间已经早就撕破脸了,张浩然也没有什么顾忌,他过来就是冲着陆铮来的!” “陆兄,麻烦了!张浩然昨天吃了瘪,今天来找场子了,这时候他只怕已经把方方面面的关系都打点好了!兄弟们也帮不了你呢。”陈林轻叹一口气道。 陆铮神色不变,轻轻哼了一声,张浩然见陆铮不说话,只当陆铮是黔驴技穷了,当即他道: “胡波,什么上当不上当的?人家骂你是狗,这口气能咽下去了?你的平时的威风别藏着掖着了,今天给大家抖露抖露,也让他们长长见识!” 张浩然怂恿胡波,胡波精神一震,看向丁聪的目光便露出了凶光。 他有了张浩然做靠山,还怕什么?打死丁聪这狗日的就是了。 丁聪脸微微一变,陆铮站在了他的身前,目光锐利如刀,盯着胡波,道:“胡狗儿么?你当猪挺像,当狗挺蠢,怎么?你非得要辱没斯文么?” 胡波一看陆铮出头了,劲头儿更足了,张浩然最痛恨的就是陆铮,他找丁聪的麻烦不过是个由头而已,其真正的目的就是对付陆铮呢。 当即他道:“老子今天就是打你了,看谁能把老子怎么样!” 胡波上前一步眼看就要动手,忽然觉得右边似乎有人影晃动,他一扭头,魂都差点吓丢。 原来是一大帮丙子号的浑哥儿手里都拿着家伙奔他而来了。 柳松躲在最后面,前面是陈贤、佟乐还有韦小春,三个人一人手中提着一根棍子,杀气腾腾,直接杀了过来。 胡波大叫一声:“妈啊……”,他转身撒开脚丫子就跑。 韦小春身手十分的矫捷,他一个健步冲过来挡在胡波身前,嘿嘿笑道:“胡狗儿,你干什么去啊?你不是想打架么?哥几个来了你跑什么呢?” 胡波身材肥硕,胆子其实不大,是那种欺软怕硬的性子,他以为陆铮势单力薄好欺负呢,他以为张浩然一句话,就能让全书院的人都不敢和陆铮结交呢! 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陆铮可也有死党的呢! 张浩然看到这一幕,脸都绿了,他指着韦小春道:“你们几个干什么?观山书院是何等地方,岂能容你们几个在这里撒野?真是辱没斯文!” 陈贤笑嘻嘻的凑过来,冲着张浩然一咧嘴,眼睛看向胡波,忽然一抬手: 大家只听到“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胡波便是一声惨叫,鼻子飙血,陈贤这一巴掌打得实,打得胡波哭爹喊娘。 陈贤在观山书院也是有名的浑哥儿狠角色,这等不良少年,还怕张浩然这等自诩身份的才子? 张浩然刚才不说那句话,他可能还不会动手,张浩然不让他撒野,他偏要撒野,看看今天的事儿能怎么着? “张浩然,你的狗乱咬人,别人都不敢治,我今天帮你治一治,狗杂种,还号丧么?信不信我一棒子结果了你?”陈贤冲着胡波比了比自己手中的棒子,胡波吓得哪里还敢叫? 张浩然气得浑身发抖,他身边的几个跟班个个都是甲字号的好学生,他们平常对付其他的同学,一个个能说会道,办法多得很。 可是遇上了丙子号这帮浑人,他们的那一套能管什么用?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呢。 陈贤几个收拾了胡波,一个个像献了宝一般往陆铮身后一站,韦小春道:“陆铮,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降号么?到了丙子号,我们奉你当老大,你瞅见谁装斯文心里不快活,只管吱一声,我们兄弟们保管将他收拾得妥妥帖帖的。最坏的结果不就是被书院开除么?老子读书早读腻了呢!” 韦小宝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张浩然,将手中的棒子扬了扬,示威的意思很明显。 张浩然气得要吐血,他身边的田泽朋道:“浩然,这件事等罗夫子来了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书院是读书上进的地方,不是藏污纳垢之地,对那些辱没书院门楣的害群之马,一定要想办法清除……” 张浩然点点头,使劲了咬了咬牙,现在张家是他父亲当家呢,观山书院张家出资最多,这帮浑哥儿竟然敢当众羞辱他张浩然,这事儿没完! “小不忍则乱大谋,等罗夫子来了再说!”张浩然的另外一名跟班,甲字号舒远道。 这时候,乙字号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早就惊动整个书院了。 甲字号的学生、丙字号的学生都围拢过来看热闹,这一围拢过来足足有一百多号人。 大多数人都是站在张浩然那一边的,陆铮这边就陈贤几个浑哥儿,另外还有丁聪、陈林等极少数几个人,双方构成的阵营这么一比较,张浩然那边的气场立刻就上去了。 陈贤、韦小春、佟乐这几个可都是书院的反面典型,谁倘若和他们交好,回去那都得挨父母板子的,现在陆铮和他们混在一起,陆铮能是什么货色? 张浩然扭头看向田泽朋道:“田兄,邓教习那边怎么说?” “浩然兄放心,邓教习昨天就和罗夫子说好了,再说了,这姓陆的的确是毫无才学,一篇文章写得歪七八糟,不成样子,这等才学,也的确不能留在书院呢!”田泽朋道。 张浩然脸上立刻浮现出阴翳之色,道:“好!这事儿办成了,回头我亏不了邓教习,邓教习不是一直想参加止水文会么?我回头给山长说一说,保管他能得到参加文会的机会!” 张浩然挺起了胸脯,立刻自信满满。 看到他这模样,田泽朋立刻附和的道:“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兄你瞧瞧陆铮身边的那几个人,个个都是面目可憎之徒。倘若书院能把这一帮害群之马都清除了,观山书院的声名肯定要上来好大一截呢!” 田泽朋说着奉承话,人群中有人喊道:“邓教习和罗夫子来了!” 大家齐齐望向院子门口,邓升明和罗冠才谈笑风生,往这边踱步走过来呢! 第051章 不可思议! 邓升明目光扫过人群,心中对今天的事儿已经十分笃定了。 罗冠才却皱了皱眉头,收住脚步道:“芳亭,怎么回事?何故这么多人喧哗?” 邓升明道:“罗师,昨日乙字号月评,学生们对成绩都翘首以盼呢!那些个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学生,当降号,而那些积极进取的学生,则升号,今日乙字号的降号,全凭罗师做主!” 邓升明很客气,一来是罗冠才有举人功名,二来也是因为降号得由夫子说了算。 学生们在书院学习,时文是最重要的,以时文高低来决定学生的位置这是普遍的做法,观山书院唯有甲字号的学生有资格下场参加科考,这是书院山长定下的规矩。 所以对希望参加科考的学生而言,升号和降号意义是很大的。 “唔!”罗冠才轻轻点头,他目光从人群之中扫过,慢慢踱步走到了乙字号授课的堂社中。 邓升明拖后一步,张浩然凑到他身边,道:“邓教习,事情可有为?” 邓升明点点头,道:“事情定了!” 一旁的田泽朋压低声音道:“张兄您就放心吧?昨日下学之后,邓教习专门还调换了陆铮的文章,这一次就算是山长出面,罗夫子也断然不会通融了呢!” 田泽朋一句话让张浩然心情大定。 邓升明难怪敢保证,原来他竟然在陆铮的文章还动了手脚呢,这一下陆铮没有机会了,张浩然的心情忽然之间变得舒坦。 把陆铮降到丙字号是第一步,到了丙字号,陆铮彻底失去了上进的机会,然后张浩然再找机会,让山长将其逐出学堂,到了那个时候,看陆铮还有什么脸面还想入学堂读书。 树的皮,人的脸,读书人脸面是第一位的,陆铮有了观山书院的这一个污点,他以后想走科举之路,恐怕真是千难为难了。 “尔等都现在外面候着!”罗冠才忽然回头,看向乙字号的众多学生。 “凡是我念到名字的,一一进入舍堂!” 所有的人都被挡在了门外,然后罗冠才念出了第一个名字:“孙义伯!” 这个名字一念出来,全场雅雀无声,叫孙义伯的学生立刻进入舍堂,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从舍堂出来,面如死灰。 有几个关系近的学生凑过去询问原委,孙义伯叹道:“以后我只能在丙子号待着了!” 所有人一下恍然,原来这家伙第一个降号了,先前和他关系相近的几个学生,态度立刻有了转变,隐隐和他变得疏远,孙义伯则低头拎着自己的书篮、食篮去丙子号找位置去了。 接着罗冠才又喊了第二个人的名字,和孙义伯一样,此子进去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出来的时候脸色难看,他也被降号了。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乙字号一共四十多人,降号全凭夫子一念之间,夫子倘若心情不爽,最多可能降号一半。 一旦出现那种情况,对所有乙字号的学生来说,都将是一场灾难! 而今天似乎就是一场灾难,罗冠才念了六七个名字,这六七个人都降号了。 “陆铮!” 罗冠才终于念到了陆铮的名字。 “呼!”人群一下躁动起来。 丁聪和陈林两人同时“啊……”一声惊呼,张浩然等人则是一脸喜色,看他们一个个眉飞色舞的样子,像是遇到了天下一等一的大喜事儿一般。 陆铮进了舍堂,这一次时间似乎很漫长,反正大家觉得等了好久,陆铮终于从舍堂里面走出来。 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出了舍堂,胡波第一冷笑道:“陆铮,你还不拎着书篮滚蛋,还想赖着不走么?” 陆铮翻了一个白眼,理都不理他,像没事儿的人一般站到了丁聪和陈林两人身侧。 这一下,大家心中都有些不平衡了。 张浩然道:“陆铮,你想干什么?你连夫子的话都敢不听么?” 陆铮还是不说话,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 张浩然还待在说,陆铮冷冷的道:“关你何事?你是学校的教习,还是夫子?” 张浩然被陆铮怼得哑口无言,而人群中的骚动却愈发激烈了。 陆铮被降了号,还像没事儿的人一样,不仅不去丙子号,反而神气活现,对张浩然甲字号的师兄口出狂言,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不能忍! “陆铮这等狂悖之徒一定要严惩,大家说是不是?”田泽朋大声道。 关键时候,他又站在了张浩然身后帮他摇旗呐喊,一时应者如云。 陆铮好整以暇的站着,耳观鼻,鼻观心,对众人的愤怒充耳不闻,仿佛没听见一般。 他的行为无疑是火上浇油,让大家更是不能忍受了。 这时候,邓升明被推上了前台,众怒难犯,邓升明背着双手,踱步走到陆铮身边,道: “陆铮,你降了号,就要服从夫子的安排,我现在要求你立刻离开乙字号!” 邓升明是教习,威信很高,在陆铮惹众怒的情况下站出来,立刻得到了大家的拥护,一时大家对陆铮的口诛笔伐更是凶悍,如果骂能杀人,陆铮已经死了一千遍了。 看到这一幕,就连丁聪和陈林也忍不住要规劝陆铮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陆铮再怎么斗,能斗过夫子和教习? 所有人的目标都聚焦在陆铮身上,陆铮忽然一笑,盯着邓升明道:“邓教习,你让我离开乙字号?” “然也!我让你立刻离开,不能有片刻耽误!”邓升明大声道。 陆铮又是一笑,他这一笑充满了嘲讽之意,道:“邓教习以为自己是夫子么?” “呃……”邓升明一下愣住,旋即满脸通红,随即便是怒火中烧。 陆铮这一句反问,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这事儿和邓升明没关系,因为降号与否是夫子敲定的,他邓升明又不是夫子,凭什么越俎代庖? 陆铮这话说出口,就是对他赤裸裸的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这话听在张浩然等人的耳中,大家的愤怒变得更加不可遏制,陆铮一个降号的人,不仅不听夫子的安排,反而在这里死缠烂打,连教习都敢顶撞,这样的行为岂能忍? 一时群情激奋,邓升明脸憋成了猪肝色,他勃然道:“今天这事儿我管定了,陆铮,你非去丙子号不可!” 陆铮哈哈一笑,道:“为什么?邓教习,这是何故啊?莫非邓教习还是记恨我没有给足你束脩银子?” “哗!” 全场大哗,柳松这一边,丙子号的很多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丙子号的学生都是差生,平常夫子、教习没有好脸色给他们看,他们囿于礼教规矩,心中常常憋一肚子火不能发泄,像陆铮这样大骂教习的事情,可以说时常出现在他们的幻想之中,却从来没有敢付诸实施。 现在陆铮做到了这一点,干了他们做梦都想干,却一直没干成的事情,他们觉得心情十分的舒畅,真是酣畅淋漓呢! 这一起哄,邓升明下不了台了,局面已经成了骑虎之势,他今天如果拿不下陆铮,他这个教习还能干下去? 他脸色极其阴翳,而就在此时,舍堂传来罗冠才的声音:“外面何故喧哗?”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因为罗冠才已经背负双手,踱步走了出来。 邓升明还在想该如何措辞,陆铮恭恭敬敬的道:“禀告罗夫子,邓教习不能容我,要行越俎代庖之事,非得要赶我去丙子号!” 罗冠才盯着邓升明,道:“邓教习,这是何故?你为何容不得陆铮,非得要让降他的号?” “呃……” 邓升明直接傻懵了,他盯着罗冠才,嘴唇掀动,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张浩然道:“罗夫子,不是您亲自叫陆铮进了舍堂,降了他的号么?” 罗冠才皱皱眉头,长袖轻轻一甩,道:“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给陆铮降号?尔等凭空臆测,造谣生事,真是其心可诛!” “轰!” 全场大乱了,张浩然等人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邓升明更是直接傻懵掉了,这是什么情况?不是……每一个被罗冠才叫进去的学生都降号了么?这…… 大家脑子都转不过弯来,不过细细一品,罗冠才还真没说过要给陆铮降号,虽然在陆铮之前每一个被他叫进舍堂的学生都降号,但是的确不能把罗冠才点名和降号划等号。 因为现在很明显了,陆铮就没被降号,所有他从舍堂出来神色平静,和丁聪等人站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很正常嘛,他继续留在乙字号,没毛病呢! 反倒是张浩然等人发难,则显得莫名其妙,最后邓升明的举动,更让人觉得是他吃相难看,陆铮一点毛病没有了。 形势就这样不可思议的逆转了,邓升明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掉,他大声道:“罗夫子,像陆铮这种不学无术,作文文不对题,乱七八糟的学生,为何不降号? 这等不堪学生倘若不降号,如何能服众?” 罗冠才神色异常的平静,微微挑了挑眉头,讶然道:“邓教习是如何知道陆铮此子不学无术?又如何知道他所作之文乱七八糟?莫非教习读过他的文章?” 罗冠才一句话,邓升明直接懵x,哑口无言。 第052章 心服口服? 邓升明下不了台,他堂堂的教习,现在被陆铮折腾得狼狈不堪。 偷鸡不成蚀把米,邓升明现在就处在了这种尴尬的境地,陆铮给他扣一个贪学生束脩的屎盆子,他已经很难自己摘掉了。 邓升明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切,为什么前几分钟还和他有说有笑的罗冠才会忽然翻脸,他不知道陆铮去乙字号舍堂究竟和罗冠才说了什么话,会让罗冠才态度出现这么大的转变,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 罗冠才却像没有意识到邓升明的尴尬,他目光从张浩然等人脸上扫过,冷冷的道: “尔等甲字号的学生,为何来到我乙字号学舍这边?我看你们一个个被山长给骄纵坏了,白读了那么多圣贤书!” 他顿了顿,声音倏然拔高,语气变得更冷,道:“一个小小的童生,也敢在我观山书院兴风作浪?驭使秀才、举人如同驭狗,真当我观山书院是什么地方?真是斯文扫地,藏污纳垢之地么?” 罗冠才这话一说出口,全场震动,所有人变得雅雀无声。 他这话的矛头指向太直接了,是冲着张浩然去的呢! 张浩然脸都气绿了,试想他堂堂张家少爷,在观山书院又是一等一的好学生,谁对他不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就算是山长和他说话,也是温言细语的,他何曾挨过今天这样的骂? 他心中憋得受不了,正要据理力争,罗冠才勃然道:“和我乙字号无关人等,统统滚蛋,滚!” 罗夫子一声“滚”舌绽春雷,振聋发聩,他是观山书院资深的夫子,自有一股凛然的威严,张浩然本来想着说几句话,罗夫子这一怒,吓得他勇气俱无。 罗夫子说得很明白了,张浩然就是一个小童生,秀才都不是的,拿什么和罗夫子这个举人斗法?读书人的世界,等级分明,罗冠才走出书院大门,左右乡邻见之谁不叫他一声举人老爷? 张浩然倘若敢和他来硬的,罗夫子可以分分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呢! 没办法,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的事情太诡异,在没有弄清情况前先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田泽朋担心张浩然使性子,他道:“张兄,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们……” “走!”张浩然这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他眼神从陆铮脸上扫过,陆铮依旧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恰好,陆铮也看向他,两人四目对视,陆铮嘴角浮现出一抹轻蔑的冷笑。 就这一个笑容,气得张浩然几乎要喷血,陆铮这是赤裸裸的嘲讽他,他屡屡想办法对付陆铮,可是屡屡都失败,这是为什么? 陆铮分明就是一个十分卑贱的小杂种,张浩然以前从来就没有把这号人放在眼里,可是就这么一个他从来没看上眼的人,屡屡让他添堵,让他难堪。 而这一次他最难堪,面对罗冠才的面斥,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罗冠才说他一个小小的童生,就这一句话,刺伤了他的自尊心。 “明年春闱一定高中秀才,将来我一定要高中进士,要让罗冠才再也不能小瞧我!”张浩然心中暗暗发誓。 这样的誓言他可以默默在心中念叨,但是此时的尴尬和难堪,却不能因此而稍减。 在书院其他学生眼中,张浩然是丢盔弃甲般的逃离,可以称得上是累累如丧家之犬。 …… 艳阳高照,绿竹林中,清风徐来,极为凉爽。 竹林中,几个童子烧炉煮茶,棋盘摆好,两名老者对着棋盘品茶,看上去十分投入享受,彼此不说一句话。 闫老手中捧着茶杯仰坐在交椅之上,微微闭着双眼,似是老僧入定一般。 他对面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观山书院的山长桂亮,桂亮盯着面前的棋盘目不转睛,他整个人的精神意识似乎全都投入到了棋局之中。 “怎么样?看出结局了么?”闫老淡淡的道。 桂亮微微挑眉,道:“闫师,您可能输了啊?” “你是说棋局么?”闫师满脸的皱纹又变得十分精彩,桂亮摇摇头道:“不是,这局棋对手下得妙,但是毕竟太年轻,关键时候处理得过于粗糙简单,哎,要想赢不容易啊!”桂亮淡淡的道。 “哦?”闫师倏然睁开眼睛,道:“那我还能输什么呢?” 桂亮嘿嘿一笑道:“这陆家小儿被闫师您高估了,今天闫师贪着约我下棋,只怕这时候在书院,此子已经没有立锥之地了。” “哈哈!”闫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用手指指着桂亮道:“知道你为什么输么?六神无主,三心二意,手中下着棋,心中却想着其他的事儿,焉能不输?” 桂亮苦笑道:“闫师批评得对,就您这一句话,便道出我这一生的困窘。不过,我观陆铮此子,的确是可造之才,心中难免会有患得患失……” “哼!”闫师冷哼一声,道:“这就你一辈子难有出息的根源,须眉男儿偏偏生妇人之心,就算真有可造之材,长于你之手,只怕也要变成废材了。” 闫老说到此处,狠狠的喝了一口茶,脸上露出不愉之色。 桂亮神色讪讪,他沉吟好大一会儿,扯开话题道:“闫师,我听说聂子亮又使人来过?” “嗯!送了一些文房用品,其中一方端砚价值五百两银子以上。” 桂亮道:“闫师,子亮此人,忠纯贤德,在新河县令任上也颇有建树,闫师为何一定要拒人以千里之外? 当今朝廷,清流不多,于国于民,像子亮这等德才兼备之人都不可少啊?” “嗯!”闫老轻轻的嗯了一声,便不置可否。 过了好大一会儿,绿竹林外面忽然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响,一辆雕漆马车晃晃悠悠的往这边驶过来。 “好了,你的车来了呢!”闫老道。 桂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闫师,您终究还是输了!” 闫老微闭双目一语不发,似乎又要沉沉的睡过去一般。 马车慢慢的驶过来,赶车的是一位四十出头,穿着对襟短褂的中年人,他从车上一跃跳下来,桂亮踱步走过去,道: “孙三,什么事儿?” 中年车夫规规矩矩的行礼,然后道:“老爷,张家张承西老爷来府上拜访,太太让我过来请您!” “啊?”桂亮一下愣住,忍不住脱口道:“书院没有事儿?” 孙三一脸的迷惑,桂亮跺脚斥道:“我让你盯着陆家小子,你干什么去了?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么?” 孙三神色更疑惑,道:“老爷,陆铮一切如常,入学听课都十分认真,并未有异常之事儿啊?” “什么?”桂亮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道: “怎么可能一切如常?据我所知,昨日此子时文作得一塌糊涂,罗夫子岂能放过他?月评之后,今日乙字号必然更迭,陆铮还能留在乙字号?” “降号这等事儿关乎一名学生前途和命运,能是小事儿么?你岂能不报?” 孙三直愣愣的盯着桂亮,心中感到十分的疑惑,觉得自家老爷今天古怪得很,他忍不住瞅了一眼闫老,心想莫非两人又有什么赌约? 当即,他仔细斟酌了一下,道:“老爷,陆铮时文和经典俱佳,罗夫子亲口称赞,并没有降号呢!”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道:“倒是有一件事儿,张家张浩然似乎和陆铮有龃龉,今日他带了一帮子人过去乙字号,像是要挑事儿,被罗夫子严厉训斥后,泱泱而逃,狼狈不堪。” 桂亮完全无语,目瞪口呆,此时他脑子里一片凌乱,事情的原委他心中清清楚楚,邓升明在暗中做的手脚,他也了然于心。 张浩然要对陆铮不利,他本身就有颇有资源,再加上有书院教习邓升明帮助,陆铮怎么可能躲过这一劫? 按照桂亮的意思,他应该要出面干预的,可是闫老却偏偏要和他打赌,现在两人打赌的结果出来了,桂亮的心情复杂之极,他不知道闫老是根据什么判断陆铮可以无恙的。 而今天书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古板严苛的罗冠才出现这种不可思议的反常。 这是怎么回事呢?桂亮陷入了沉思。 “老爷,请您上车……”孙三道。 “上什么车?你回去告诉张家父子,就说我有要事……不,就说你寻我不得,我可能是去访友了,让他们先回去,改日再来!”桂亮打断了孙三的话,冲着他摆摆手。 孙三不敢违背,自己上了马车,调转车头,晃晃悠悠离去。 马蹄声清脆,清风徐徐,交椅上的闫老似乎已然沉睡…… 桂亮十分的尴尬,慢慢凑到闫老身边,道:“闫师,学生十分惭愧,还是您的眼光高,这一局是我输了!” “唔!”闫老轻轻的哼了一声,似乎要醒来了:“输了么?可心服?” “心服口服!”桂亮道:“不过闫师,您说这件事是否太过怪异?莫非陆铮和罗冠才有旧?” “好了,你既然不回去了,就再和我手谈一局吧!我糟老头子老朽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用棋局消磨余生……” 第053章 得遇良师 绿竹林中,茶香四溢,煮茶的童子将煮好的茶分给正在对弈的两位老人。 “啊……”桂亮轻轻惊呼一声,摇摇头。 “局面已非了,闫师,今日我不是你的对手啊!” 闫老轻叹一声,端起热气腾腾的茶杯慢慢的抿了一口茶,轻轻摇头道:“早知这般,不该让你留下,你是真的在专注棋局么?” 桂亮讪讪笑笑,道:“闫师,我很惭愧,我一直心神不宁,在想今日的事情,在棋上不能全力以赴。” “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般琢磨?一小童子而已,什么事情需要你牵肠挂肚?”闫师冷冷的道。 “学生驽钝,一直未能想通其中的原委,闫师……” “我已经说过了,我一无所知,如果你真要知道事情的原委,大可去问此子,一问之后,不就豁然开朗了么?”闫师淡淡的道。 桂亮暗自叹气,这种事情他怎么会去问陆铮?这事儿他想不通透,就只能憋在心中自己琢磨,偏偏闫老一句话不说,真的能把大活人给活活憋死。 桂亮就是不能明白,陆铮是用什么办法让罗冠才改变态度,对书院的几个夫子,他太了解了,罗冠才的性格最是古板,对人最是严苛,陆铮如果真在时文上不能好好表现,纵然是桂亮亲自出面,只怕罗冠才也不会给面子呢! 现在,结果是根本就不用桂亮出面,陆铮就轻轻松松的越过了这一道难关,不仅越过了,而且动作十分潇洒,让始作俑者邓升明和张浩然十分的狼狈。 不管怎么说,陆铮进入书院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他就能窥到罗冠才的破绽,轻易解决问题,这着实太不可思议,以桂亮之能,竟然无法想通其中的原委。 桂亮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闫师,当今天下,权谋诡诈,心机城府能和闫师比肩者不超过五指之数,居于庙堂之高,他是当朝丞相,皇上肱骨。处江湖之远,他是江南的隐士高人,放眼扬州,能有资格进入绿竹林的人也不超过十人之数。 新河县县令聂永努力两年,也未能踏入绿竹林一步,陆铮一小小的童子,竟然能让闫师如此重视? 桂亮心中很迷茫,他起初以为,闫师是不喜欢陆铮,因而才故意让他不管不顾,现在他仔细想来,事情完全不是那样,闫师是看中了陆铮呢! 桂亮不明白,闫师怎么就能如此笃定陆铮能够轻松度过这一道难关的,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陆铮这样的学生,他教不动呢,闫师只怕要亲自教才成。 …… 观山书院,又是一天的课业结束。 陆铮今天却没有急着回家,乙字号的学生都纷纷离去,陆铮依旧留在舍堂中,最后舍堂中就剩下他和罗夫子两人。 陆铮规规矩矩的走到罗夫子跟前,认真行礼,道:“夫子高义,今日幸亏夫子仗义执言,我才能继续跟随夫子学习,夫子之恩,没齿难忘!” 罗冠才抬眼盯着陆铮,脸不由得微微一热,今天的事情,他也不过是一时的冲动才有了现在的结果。 按照正常的情况,今天陆铮是断然不能留的,一方面是因为邓教习和张浩然不能容他,另外也是陆铮的时文的确太过不堪,入不了罗冠才的法眼。 昨天作文的时候,他专门关注过陆铮,发现陆铮才思驽钝,一道简单的四书题,竟然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得以破题,这等根基着实太浅。就算邓升明和张浩然不在暗中使坏,今天陆铮十有八九也留不下来。 可是…… 陆铮一句话,让罗冠才心神大乱,今天整整一天他内心都不能平静,以至于现在他也没有想着回家,烦心的事情很多,他想不到应对之策呢?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我罗冠才可是甲午年荣登乙榜的举人老爷!张家张承西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附学生员,去京城使银子捐了一个国子监监生,回到了扬州也想着要补官?我罗冠才可是等了整整五年,还未等到扬州出缺呢!”罗冠才越想越气。 最近扬州都在风传,扬州府各县都要增设县丞一名,眼下新河县罗冠才已经盯着这个位置很久了,他的资历、条件皆是不二人选,在扬州府,应天府吏部衙门他都有活动,只要这个缺真的下来,罗冠才觉得自己有九成把握能够入仕。 可是今天陆铮一句话,不啻于给他泼了一瓢冷水,浇了他一个透心凉。倘若张家张承西真要来补新河县这个缺,他罗冠才如何和张承西来竞争? 扬州张家是皇商之家,张家老爷子张榕在京城经营多年,各路关系盘根错节,岂能是他罗冠才能比? 撇开这一层,单单是扬州张家的富足就是罗冠才不能仰望的,为一个小小的县丞,张家可以直接去应天府吏部砸银子,他罗冠才有这个财力么?张承西有京城国子监监身这个出身,硬就能压罗冠才一头呢! 所以,陆铮说张浩然仗着父亲要补缺入仕,对他百般欺凌,就这一句话让罗冠才心中肝火大动,如若不然,邓升明和张浩然谋划的那么久的局,怎么能破? 局破了,陆铮暗叫一声侥幸,心中对自己的判断感到十分满意,罗冠才果然心在仕途呢! 罗冠才是正统的举人出身,对科考极其熟悉,对时文的掌握独到,陆铮倘若能得到罗冠才的悉心指导,必然能够大大的进步呢! 陆铮现在求知若渴,所以特意留到了最后,希望能够得到罗冠才的青睐。 “你的根基太浅,今日虽然躲过一劫,下次月评却未必还能如今日这般幸运!”罗冠才淡淡的道。 他顿了顿,又道:“你为何对张家如此熟悉?” 陆铮当即把自己的来历,面临的困境一一向罗冠才道出,他的语气很随便,但是说出的话却句句苦大仇深。 江宁陆家庶子,不为主母所容,被放逐到扬州张家,在张家饱受欺凌,甚至性命难保,这个故事随便说说,便能让人动容。 陆铮没有刻意的去渲染,反倒让人更觉得惊心,罗冠才甚至立刻生出一丝同仇敌忾的念头来。 张家太强,罗冠才不能和张承西去争,他心中的愤懑和陆铮内心世界恰有相似之处呢! 陆铮娓娓把自己的来历说完,罗冠才神色柔和了很多,陆铮见此情形,哪里还有犹豫,当即跪地,俯首道: “学生陆铮,一心求学,苦无老师教导,以至于四书读完便一直蹉跎,时文竟然不能入门。今日学生跪求罗师教我,罗师之恩,我铭记一生。” 罗冠才盯着跪在地上的陆铮暗暗的点头,陆铮虽然时文不堪,但是从谈吐举止来看,不似是池中物,而且经典学得也有一定的功底,关键是他出身艰苦,知道读书的不易,这等儿郎,最是能治学。 看看陆铮的同龄人,有谁能像他这般心思虔诚者?罗冠才在书院当夫子,也不过是为谋生而已,他的心思并不在传道受业解惑上,学院学生顽劣,他也听之任之,每天不过是完成自己的授课任务而已,从来没有全心投入教过弟子。 今天他在这种心境之下,恰好陆铮有表现出极其虔诚之心,他沉吟了一下,道:“好吧,你起来,我今天就给你讲一讲时文的精要。” 罗冠才开讲,果然和陆铮自己摸索不可同日而语,陆铮很努力,但是作文不是光努力就能有进步的,需要掌握关键诀窍,懂得一套练习时文的办法。 如何破题,如果承题起讲,到后面起股都是有诀窍的,需要经过专门而系统的训练才能渐渐的入门然后娴熟,最后到精通。 在学习中需要如何练习,需要读什么书,需要参详何人的文章,倘若没有老师的指点,全靠自己摸索,要想找到窍门可以说难于登天。 罗冠才起初不过想随便说一点,可是他稍微点拨竟然发现陆铮的悟性极高,陆铮平常用功很多,只不过没有找到窍门而已,现在罗冠才一点拨,就如同给了他一把钥匙,有了这把钥匙,他轻易就能打开时文这扇门,很多以前不能理解的地方,很快就融会贯通。 一时他学得兴奋,罗冠才也教得高兴,不知不觉便夕阳西下,今日因为月评的原因,午时之后便下课了。 陆铮却跟罗冠才学到申时初罗冠才才惊呼道:“今日就讲到这里,你回去好生学习参悟,时文需牢记一个‘背’字,经典时文百篇必须先要倒背如流,背诵百篇,奇异自然出现。” “谢谢罗师,今天听罗师教导,胜过我自己数月苦读。”陆铮真诚的道,心情无比的舒坦,他隐隐觉得自己时文已经入门了,接下来只需要多用功,多练习慢慢提高了。 师徒两人道别,陆铮心中忽然转过一个念头,道:“罗师,张承西补缺一事儿您大可不必太忧虑,江南门阀在京中并不得志,那张承西在京城中处处碰壁,回到扬州来想万事顺心只怕也是不能,老师您是乙榜举人,还惧一附学生员呼?” 第054章 又要搞事么? 作为一个现代人,陆铮深知心态对一个人至关重要的作用。 罗冠才听到张承西要等扬州出缺,他便慌了神,主要原因是这么多年来,张家势力的强大在罗冠才心中已经根深蒂固,就连观山书院背后最大的金主都是张家呢! 罗冠才中举之后,这么多年都在观山书院做夫子,靠着张家给的束脩银子养活一大家,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哪里有勇气和张承西竞争? 然而,陆铮把话换个方式说出来,给他的感觉立刻就不一样了。张承西不过就是个附学生员而已,罗冠才是正统的乙榜举人,两人身份有巨大的差别,这一句话说到罗冠才的心坎里去了。 张承西国子监监生的身份是怎么来的那还用说么?就算张承西去使银子,人家也未必认他这个监生呢,毕竟为官之人很多是爱惜羽毛的,让张承西这等出身不正的人步入仕途,万一以后闹出笑话来,那不是白白污自己的名声么? 陆铮抓住这一点,寥寥几句话便让罗冠才的心情大好,他对陆铮自然是越看越顺眼,当即道:“陆铮,回去以后一定要谨记我说的话,用心用功,争取早日能将自己的时文补上来。”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道:“你倘若真有奋发图强之志,明年春闱便是大好的机会,你可万万不能错过!” 陆铮精神一震,脱口道:“罗师放心,有了罗师您的教导,我有了拨云见日之感,欠缺的不过是功夫和火候而已,我一定努力,奋发图强,不辜负老师教导。” 外面,老苍头的马车已经恭候多时,陆铮上了马车立刻便物我两忘,开始用功了! …… “三爷,三爷哎!” 司棋凑到了陆铮的耳边大声喊道,表情有些夸张。 “啊……”陆铮回过神来,他一抬头,看到影儿亭亭站在门口,如同一朵雨后的莲花一般,不沾一丝尘埃。 “您瞧瞧都成书呆子了呢!影儿姐,您说说怎么办?我是想不到办法了!”司琪噘着嘴,不高兴的道。 影儿抿嘴一笑,道:“你们不是经常说三爷要考状元么?人家现在就是准备考状元去呢!” 影儿含着笑,打着趣,陆铮讪讪笑了笑道:“行了,不就是洗澡那点事儿么?司琪去准备,我马上更衣去……” “谁让你更衣哦,外面二|奶奶来了,要见三爷您呢!”影儿道。 “嗯?”陆铮眉头一皱,旋即豁然跺脚:“我明白了,敬二哥在关键时候老毛病又犯了,眼看要到手的银子现在完了,真是稀泥糊不上墙啊!” 陆铮听到花寒筠来了,他便大抵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一定是福运楼那边的事情张敬说漏嘴了,这个女人最是工于心计,这么大把赚银子的事情,她岂能放过? 陆铮这几天都忙于功课,全副心神都投入到了学业之中,福运楼的事儿都被他置于了脑后,现在花寒筠找上门来了,他才意识到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想安安心心读书怎么这么难呢?这个女人可不比张敬,得时刻小心应付呢!”陆铮暗暗的道。 影儿走前面,陆铮到了客厅,鼻端嗅到一缕香风,花寒筠今天穿着大红洋?裙,头上高挽着彩凤髻,人如穿花蝴蝶一般,风韵非凡。 “咯咯,铮哥儿自打入了学果然不同往常,听影儿说你在家里用功读书,想来是要发愤图强,难不成咱家这西角院里还真要出一状元郎么?”花寒筠笑嘻嘻的道,看她的模样,脸若银盆,眼若秋水,真就是个眉目含情,魅惑众生。 倘若是一般的男人碰到花寒筠的这般风情,只怕连路都走不动,陆铮见多识广,见此情形,也忍不住心中一荡。 他感觉花寒筠简直就是苏妲己转世,心够狠,人也够艳,唯一不同的是苏妲己能够惑乱江山,花寒筠不过是张家一房奶奶而已,这个身份陆铮觉得真是委屈她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二嫂子么?二嫂子这般光景往我这个小叔子这里跑,就不怕外面那些喜欢乱嚼舌根子的奴才信口胡言?这年头,大户人家的奶奶姨娘养小叔子的事儿可不鲜见呢!”陆铮大声道,这几句话明明是调侃,他偏偏用一本正经的姿态说出来,花寒筠的脸“唰”一下通红。 她的性格本来就以泼辣见长,寻常男子她应付起来绰绰有余,可是她毕竟比不上陆铮这般开放,陆铮这几句话着实太露骨,让她大感吃不消。 好在她心中清楚,陆铮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心中还不知怎么记恨她这个二嫂子呢! 现在花寒筠哪里还敢把陆铮当成小孩子看?她狠狠的啐了一口道:“你这个小坏蛋,身子骨儿都还没长齐整呢,就去学那些登徒子口花花的本事了。亏我刚才还夸你读书用功呢,敢情学的都是一些不正经物事儿?” “影儿,我听说你天天在院子里陪着铮哥儿读书?读的是什么书,跟我说一说?回头我让你们二爷也读一读!” 花寒筠毕竟泼辣,她一句话把影儿闹了一个大红脸,影儿是黄花闺女,还没有经人事呢,哪里受得了这般调笑,当即转身就要跑。 花寒筠一把拉着她,道:“影儿,你可不能走呢!你这一走,回头小叔子和二嫂子的事儿真就说不清了呢!你在这里,把丫头们都叫过来,让大家都瞧着,我倒看看是不是真有人嚼那些无聊的舌根子!” 花寒筠不愧是能掌管张家后宅的当家人,不利的局面她寥寥几句话便扭转了过来。 她直接和陆铮硬碰硬恐怕占不到便宜,可是对付影儿她却是手到擒来,陆铮在气势上要压住她,她不直接应敌,而是将矛头指向了影儿,很巧妙,很柔和,手腕的确高。 客厅里分宾主落座,影儿和司棋给花寒筠和陆铮上茶,花寒筠的大丫头翠红站在她的身后心中思忖,在张家敢跟二|奶奶这么放肆的除了铮哥儿,还真找不到第二人,就算是二爷见到二|奶奶心中也犯怵得很呢,哪里能像铮哥儿这般应对自若? 关键是,二|奶奶一直都如临大敌,看上去像是很轻松,其实紧张得很呢!瞧瞧陆铮的年龄,就他这个岁数,就有这样的本事,着实让人难以置信啊。 “敬二嫂,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近些日子我一心都在读书上,可没有和敬二哥在一起耍,不知道嫂子过来所为何事?”陆铮道。 花寒筠轻轻一笑道:“铮哥儿,别以为你和二爷之间的事儿我就不知道。啧,啧,好大的本事啊,在福运楼那边买下五间大铺子这是干大买卖么? 二爷跟我说起这事儿,我估摸着这么大的事儿,可不能不投银子进去,老母鸡下蛋那也得有一个引窝蛋不是?我今天就来问问,二爷这边要准备多少银子这生意才能做得成,你家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手上没有把门的,有几个银子在手上捂不热很快就没了,他这一份银子我不帮他凑,谁帮他凑?” 陆铮盯着花寒筠,心中暗暗好笑,这女人对事情的来龙去脉肯定已经了若指掌了,却故意装作懵懂不知,不过是找个由头将张敬取而代之。 福运楼那边的生意,陆铮等三人的初步意向已经确定了,总共投一万两银子进去,钱都由顾至伦那边来,陆铮和张敬不拿银子。陆铮手上拿一份书稿出来作为股金,张敬则是打着张家的旗号,以此来作为股本。 张敬根本不需要掏银子出来,花寒筠故意假惺惺的说要给张敬准备银子,这不就是找个由头么? 陆铮好整以暇的喝茶,好大一会儿,他摇头道:“嫂子,这件事我完全没心思去管,早就交给二哥和顾世叔去弄了呢,他们怎么做怎么好,本来这事儿我真不想去弄,顾世叔太热情,二哥也非的拽着我。 嫂子你是最明道理的,这年头,开个铺子赚点银子有什么前途?万般皆下品,还是唯有读书高,我的心思都在读书上,这些事情,我哪里管得了?” 花寒筠一愣,她来之前已经准备好了无数种说辞,都是为了对付陆铮的,可是在她准备的说辞中,完全就没有眼前这种可能。 陆铮竟然撒手不管了?这么大的生意,一旦做起来每年几万两银子的利润,陆铮说不管就不管了? 陆铮这等于是将一个大馍馍拱手送给了花寒筠,世界上会有这么美的事儿? 花寒筠深深的看了陆铮一眼,陆铮一脸的真诚,从他脸上看不出有丝毫作伪之色,一时她心中迷茫了。 站在花寒筠身后的翠红也十分吃惊,她跟着花寒筠很多年了,对二|奶奶的套路了若指掌,她本以为今天会有一番明争暗斗呢,没想到陆铮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花寒筠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事情搞定了么?那以后二|奶奶岂不是要将那么大一笔生意收入囊中了?那可是每年能挣上万两银子的生意呢! 第055章 完全不是对手呢! 华灯初上,花寒筠从陆铮的西角院出来,梁实家的已经在院子门口候着了呢! “奶奶,事情或可为?”梁实家的沉声道。 花寒筠不动声色的道:“人可来了?” “已经来了呢,二爷陪着,在秋桂园里,奶奶您看……” “既然来了,就去见见吧!”花寒筠神色平淡,梁实家的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一时心中不由得疑惑起来。 花寒筠一面把顾至伦请到了张家,她自己则到陆铮这边来其意图究竟是什么?莫非陆铮竟然和顾至伦还有关联不成?唯有翠红对花寒筠十分的了解,她心中明白,陆铮不仅和顾至伦有关系,而且还是关键人物呢。 花寒筠来西角院为的是一笔大生意,这一笔生意就是陆铮和顾至伦筹划的,花寒筠现在想把这一笔生意抓在手中,不仅张敬的那一份她想要,最好是让陆铮也出局,现在这件事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花寒筠没去管翠红怎么想,她心中有些闷闷不乐,她准备了一套犀利的拳法,专门就是为了对付陆铮的,没想到她拳法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这让她很有挫败感。 “没有了陆屠夫,真要吃带毛的猪么?” 花寒筠气得狠狠的咬牙,翠红在前面带路,她风风火火的回到了秋桂园。 秋桂园,客厅里面顾至伦和衡芜书坊的掌柜田登科手捧的茶杯,和张敬聊得正是热闹呢。 “二|奶奶来了!”门口丫头清脆的声音传过来。 顾至伦和田登科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齐齐站起身来,花寒筠却已经进来了,她咯咯一笑,道:“顾掌柜,久仰大名了,今日个我让二爷请您过来就是想认识一下您,说起来,我们张顾两家还是世交呢,按照辈分我和二爷都得叫您一声世叔。” 花寒筠笑靥如花,十分热情,饶是顾至伦和田登科久居商场、见多识广一时也觉得受宠若惊。 但凡是了解张家的人,谁不知道二|奶奶花寒筠的本事?偌大个张家,花寒筠内内外外的关系都处理得妥妥帖帖,张家内宅更是由花寒筠一手掌握,这等厉害的人物,岂能等闲视之? 张敬不过是个公子哥儿而已,应付起来容易,可是花寒筠却是实实在在厉害人物,顾至伦和田登科都不敢大意。 “坐吧,都坐!”花寒筠招呼顾至伦和田登科落座,张敬屁颠屁颠的凑过来,道:“好姐儿,铮哥儿没来么?咋没见呢?” 花寒筠眉头一挑道:“你这二爷,想见铮哥儿自己去西角院请去,我哪里能管得了他?铮哥儿年纪小,我这个嫂子还能不避嫌,倘若真长大了,顾世叔他们在,你这般说话,让长辈们怎么瞧我们这些小辈?” 张敬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讪讪笑道:“花姐儿,你就别说这些话了,我问的可是正经的事儿呢!顾世叔和田掌柜都来了,铮哥儿不在,这事儿怎么谈?” 花寒筠心中十分不爽,可是面上却笑得更欢喜,道:“哎呀,还真是没有铮哥儿,事儿就没法办了,偌大张家,老爷都可以去京城,少一个陆铮,天就会塌下来么?” “二爷,你一门心思的想着把事儿干成,陆铮心中想的却是他的功名呢!他一张口便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说我这个当嫂子的能请他过来?读书终究是一等一的大事儿,商贾之事都上不得台面,你当二哥的能把他引入邪路不成?”花寒筠言辞十分的犀利,张敬哑口无言。 花寒筠话锋一转,眼睛看向了顾至伦两人,道:“瞧我这张嘴,只顾着和二爷说话去了,冷落了世叔这两位贵客。” “世叔,今天请您老过来也没有其他什么事儿,这不二爷跟着你要做生意么?我就是请您老过来问一问,这生意究竟该怎么做?二爷得备多少银子这生意才能做起来! 现在张家,老爷进京了,大房这边也就靠二爷来撑台面了,说起来爷们的事儿我这个妇道人家是说不上话的,可是我和二爷毕竟是一个灶台上吃饭,关于的银子的事儿,我也不能完全不知晓。 今日就问问顾世叔,我心中也有个底,要不然二爷拖了你们的后腿,罪过就大了呢!” 花寒筠这话一说,顾至伦一下愣住,他目光投向张敬,不知道花寒筠唱的是哪一出,张敬心思单纯,一听花寒筠这么说话,他忙道:“哎呀,花姐儿,我都说这事儿不需要我……” “好了,二爷,你是什么秉性我能不知道?但凡从你嘴里能听到一句真话,那太阳都得打西边出来,今日个你说什么我也不会信你,我只信顾世叔的话!”花寒筠强势打断了张敬的话,矛头再一次指向了顾至伦。 “呃……”顾至伦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沉吟好大一会儿,道:“二|奶奶,其实二爷说的事情千真万确,关于这一次的事儿……” “咳,咳!”顾至伦还只开个头,一旁的田登科连忙咳嗽了两声,冲着顾至伦使眼色。 顾至伦立刻收住了话头,道:“二|奶奶,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这一位我还没给您介绍呢!这一位是田世兄田登科,他和我是兄弟,说来惭愧,我学文不成才经商,经商却又不得要领,幸亏是登科帮我,如若不然,只怕在扬州我没有立锥之地了。” “登科,还不见过二|奶奶?” 田登科连忙站起身来,冲着花寒筠行礼道:“登科见过二|奶奶,东家抬举我了,其实我就是一办事儿的奴才而已。” “二奶奶,关于生意的事情,现在外面乱嚼舌根子的多,一个个说得有模有样的,我们这边还没想怎么做呢,外面就传得有板有眼了! 您问到这个事儿,其实是陆铮和二爷先提起的,提起铮哥儿的本事,二爷和奶奶都见识过,不用我多说。 他小小年纪,略施手段,便轻松赚万两银子之多,我们这些做掌柜的都瞧得十分眼红。这不,他和二爷交好,恰好我们东家又是他们两兄弟的忘年交。苟富贵,不相忘,铮哥儿能有赚钱的门路,想到了二爷和东家,二爷和东家岂能不重视?” 田登科说到此处,语气顿了顿,道:“不瞒奶奶,这些天东家一直夜不能寐,每天心中想的都是铮哥儿能尽快把路子给拟定出来,大家甩开膀子要干起来,这年头生意越来越难做,再不干起来,衡芜书坊都快要经营不下去了。 刚才二奶奶问银子的事儿,这恰恰是我们东家最关系的事儿!铮哥儿不说话,我们手中捂着银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花呢!” 顾至伦一听田登科这话,他精明似猴的人岂能不明白?当即一拍手道:“登科这话说到我心坎儿上了,铮哥儿现在一心要读书,我们也不方便打扰。奶奶刚才也说了,读书是正途,他不来找我们,我顾至伦就算撇开这张老脸不要了,也不能去扰他,万一耽搁了哥儿的学业,那岂不是天大的罪过?奶奶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顾至伦和田登科两人一唱一和,花寒筠脸渐渐的变绿了,她恨不得要当场翻脸,这个时候她终于明白陆铮的意思了。 花寒筠想着一方面把张敬的那一份股份抓在手中,另一方面还想着要把整个生意的主动权也抓在手里,甚至她还想把陆铮个踢出局呢! 陆铮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说自己安心读书,那些事儿花寒筠爱怎么去做,尽管去做,结果呢? 现在这个就是结果!没有陆屠夫还真就的吃带毛的猪,顾至伦丝毫不给她这个二|奶奶的面子! 花寒筠不是想把陆铮踢出局么?她这个念头刚动,生意就没得做了!陆铮跟她说让她全面做主去干,可不是拱手给她送东西,而是要让她碰一鼻子灰,然后再回头去求陆铮,碰了一鼻子灰的花寒筠再回去,她之前准备的那一套手段还能用得上么? 这年头,谈事情都需要筹码,花寒筠手上底牌都露出来了,她还怎么和陆铮谈? 现在关键问题是陆铮手中银子多得很,他一心读书就成,他手中还捧着书稿呢,分分钟就能换钱。 而张敬这一边,父亲去了京城,二叔当了家,大房的日子必然越来越难熬,花寒筠的内宅也被京城来的二太太给分了权,夫妻俩倘若不找点门路,大房的门户还能不能立住都说不准呢! 至于顾至伦,他的日子就更难熬,之前他被陆铮画的一张蓝图给勾得心痒痒了,现在陆铮在关键时候不露面了,他看着陈长文赚得盆满钵满,心里哪里是滋味儿? 本来他是一肚子火,奈何刀柄我在陆铮手上他发不出来,可是今天花寒筠这一掺和,他心中却有些理解陆铮了。 敢情张家内部的关系盘根错节,复杂得很呢,陆铮也不是有意拿腔,是这个花二奶奶太过厉害,生意还没开始手就伸过来了,这事儿倘若不解决,哪里能安心? 一时他对花寒筠的好感荡然无存,如果此时花寒筠知道顾至伦的内心所想的话,估计她要气吐血,不知不觉,她又被陆铮利用了一次。 翠红站在花寒筠身后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她之前很多不明白的地方,现在都渐渐的变得通透,二|奶奶花寒筠不是铮哥儿的对手呢! 第056章 造了什么孽啊? 客人都走了,院子里一地鸡毛。 顾至伦两人走的时候脸色难看倒也罢了,二爷又发了疯,冲着花寒筠撒气呢。 “花姐儿,不是我说你,你就是看不得我好,巴不得我穷得叮当响,巴不得我撑不起大房的门楣呢!你即使真是这样想的,也别断人家的财路啊?顾世叔多忠厚老实的人?你坑他干什么呢?”张敬扯着脖子大骂。 花寒筠气得浑身发抖,道:“二爷,你这是说的什么浑话?我们在一个灶台上吃饭,我还恨不得你死不成?还有那顾至伦的事儿,跟我什么关系?我花寒筠一妇道人家,还能坑得了他?” “你别说了,花姐儿,你不是坑人的话,为什么把顾世叔找来了,自己却跑西角院铮哥儿那里去了? 倘若不是你使坏,铮哥儿会不给我这个二哥的面子?就算他不给我的面子,顾世叔的面子他能不给?” 张敬越说越气愤,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他哗啦啦摔了几个梅瓶道:“这日子没法过了,在家里连个奴才都能给脸子看,在外面交几个朋友,那还得家里的妇道人家来把关,这日子能过下去?” 张敬一番大骂,然后悻悻出门,不用说晚上又去画舫喝花酒去了。 花寒筠气得吐血,翠红扶着她躺在红纱帐顶的填漆床上,她眼泪哗啦啦的流,妆容花得不成样子了。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这日子如何过得下去,我都是为了能让二爷好一些,别被别人坑了,想着能帮他一把,回头好心没好报,反倒被这么冤枉?翠红,你别拦着我,让我去死算了!”花寒筠哭道。 翠红吓得脸都白了,道:“奶奶,您可千万别说傻话,二爷是被猪油蒙了心,不知道奶奶的心思,他迟早会后悔了。说起来今天的事情,还是陆铮那小子惹出来的,我看这小子,就是一肚子的坏水儿。 看着人畜无害的,其实他早就给奶奶您下套了,福运楼的事儿,您不掺和没事儿,这一沾上准没好事儿呢!现在无缘无故的惹了一身骚,您说这铮哥儿坑人不坑人?” 翠红顿了顿又道:“福运楼对奶奶来说就不是个好地方,赶明儿去清虚观让神仙们给您驱邪,这事儿准就好了!” 翠红使出浑身解数勉强将花寒筠劝住,花寒筠一想到福云酒楼的事情,脑子里便想着那一场大火,心中就觉得害怕。 她心中不由得想,莫非福运酒楼那一片地方真就是有邪气么?她硬是碰不得? 不过很快她便推翻了这些念头,因为她细细品咂这些事儿,说起来都是着了陆铮的套儿。 就拿今天的事儿来说,她现在想起来自己就是个大傻瓜,这世界上哪里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可是当时她怎么想都弄不明白陆铮的套儿设在哪里,陆铮小小年纪,怎么就能厉害到这等程度呢? “哎!”花寒筠一声叹息,对翠红道:“翠红,陆铮这家伙,你是怎么看的?” 翠红心不由得一紧,沉吟了好大一会儿,她才道:“奶奶,老太太不是经常说人就是命么,陆铮的命硬得很,姑奶奶在江宁估摸着也想过办法,这才让他来咱们扬州呢! 现在奶奶您看,连老爷都将他送到学堂去了,这说明什么?老爷已经看明白了,与其和天过不去,还不如顺应天命,结下善缘。 二爷天天不也嚷嚷么,说铮哥儿不是池中物,将来迟早要一飞冲天,奶奶您又何必天天和他怄气呢?” 花寒筠狠狠的咬了咬银牙道:“我什么时候和他怄气过?是他欺人太甚,今天这事儿,就是他给我设了套呢!” 翠红抿嘴不好再说什么了,想想今天的事情,究竟谁对谁错她一个做丫头的能说清楚么?花寒筠是很要强的人,想让她低头是真的不容易呢! 花寒筠躺在床上生闷气,过了好大一会儿,她一下竖起身来,道:“给我更衣!” “奶奶,您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去西角院,我去找他去,今天这事儿他得给我说清楚,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翠红脸都吓白了,道:“二奶奶,这哪里使得?现在已经戌时末了,半夜三更以您的身份哪里能去铮哥儿那里?这事儿万一传开了,遇到了那些个喜欢嚼舌根子的奴才,还不知道要惹多少风波呢! 我求奶奶了,这事儿先不急,您先休息,等明日早上了再从长计议好不好?” 花寒筠眉头一挑,怒声道:“今天晚上我能睡着么?你能睡着么?今天这事儿不说清楚,我睡不着呢!” “快快给我更衣!我倒要看看,张家上下谁敢嚼那些无趣的舌根子!”花寒筠勃然道。 翠红无奈,只好伺候花寒筠更衣,刚才大哭一场,花寒筠妆都花了,翠红趁着回内间拿胭脂的机会叫住一个婆子叮嘱道: “你快快去橘香园大奶奶那里请她去西角院,就说二奶奶犯脾气了,快快去!” 翠红毕竟给花寒筠当了多年的贴身丫头,关键时候,花寒筠不管不顾,她不能不考虑周详。 半夜三更,嫂子去找小叔子,别人只要这么一说,都不知能惹出多少浮想联翩来呢! 伺候花寒筠一切妥当,翠红亲自掌灯主仆两人出了秋桂园,西角院柳纨坐在陆铮的客厅里面,已经是如坐针毡了。 影儿陪着她,心中一肚子纳闷,这个时候,大奶奶怎么会来找三爷?三爷刚刚已经由司棋伺候着就寝了呢! “大奶奶,您这身子骨儿不好,何必亲自过来,有什么事儿让秋月过来不就成了么?”影儿道。 柳纨实在尴尬,可是一想到翠红的传话,她咬牙道:“影儿丫头,有些事儿可不成,我亲自过来一趟也是应该的! 铮哥儿最近用功厉害,读书有时候读到半夜,我也帮不上忙,这不也就只能送点点心过来……” 影儿盯着柳纨送过来的大篮子,心中暗暗腹诲:“知道大奶奶喜欢三爷,可是也不用半夜三更送东西过来,外面可是很多婆子奴才盯着呢,万一惹了闲言碎语该如何是好?” 一念及此,影儿便忍不住仔细打量柳纨,脑子里情不自禁的胡想联翩:“大奶奶这模样真是一等一的标致,年纪也年轻得紧,大户人家的少爷娶比自己大几岁的妻子其实常见得很呢! 只可惜,大奶奶本是嫁过人的,三爷就算是喜欢她,只怕这事儿到老太太那里定然要闹翻天,老爷和太太指定也是不会同意呢!” 柳纨又等了一会儿,实在是被影儿盯得受不住,站起身来道:“影儿,东西我放这里,我先回去……” “大奶奶,我送送您!”影儿起身要送柳纨,两人刚刚走到院子里面,便看到前面有人掌着灯过来了,只听到翠红的声音:“瞎了你的眼么?是二奶奶过来瞧铮哥儿了呢!” “啊?”影儿倒吸一口凉气,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柳纨,柳纨长吁一口气,她还没想好怎么说话,翠红和花寒筠已经掌着灯进来了。 花寒筠早就把翠红撇在了自己的身后,晚上灯光昏暗,她不怎么看得清人脸,瞧着两个人掌灯挡在前面,她依稀看到好像其中一个人是影儿,当即她心中便很不快道: “哎呦,今天看来我是进不去屋里了,被人挡在了门外呢!” “让我瞧瞧是谁来着?咦,这不是影儿么?还有这……啊……” 花寒筠凑到近前,她先看到了影儿,然后再仔细一看影儿身边的人,她一下愣住,下意识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寒筠妹妹!”柳纨道,花寒筠这才回过神来:“是姐姐么?您这大晚上的……” “我就是来给铮哥儿送点点心呢!您不是也过来了么?有什么事儿白天里还说不清,一定要大晚上的过来么?” 花寒筠的心一下乱了,她从秋桂园是憋了一股子劲儿过来的,以她的精明能不会明白自己的行为很出格? 她就是心情不好,受了张敬的气,她想着张敬这光景正在画舫上搂着那些狐媚子喝花酒,心里就憋的难受,有些个奴才不是喜欢嚼舌根子么? 她就偏偏要过来找陆铮,她不仅要来找陆铮,还得要故意和陆铮亲昵一些,该撒娇的,该发嗔的,那都得使出来。 用正常的办法对付不了陆铮,花寒筠就不走寻常路,她不相信陆铮真经了多少人事,就算这小子是精明似狐,他还能做到坐怀不乱? 说一千,道一万,这小子就只是个雏儿,花寒筠对自己的美貌可有着自信呢! 可是现在,她一头碰到了柳纨,她心里的那股气哪里能憋得住? 她甚至萌生转头就走的念头:“我的天,姐姐这是在干什么?这么半夜三更往小叔子院子里跑,万一要惹了闲话如何了得?” 花寒筠心中这么想,浑然忘记了她自己也和柳纨一样,柳纨可比她谨慎多了,只是她心中太实诚了,听到了翠红的传话吓得不行了,橘乡村过来近,她反倒走到了花寒筠的前面…… 第057章 两位嫂嫂! 陆铮今天好不容易睡个早觉,躺在床上刚要迷迷糊糊的睡去,听到院子里有人在说话。 司棋掀开门帘子进来道:“三爷,大奶奶和二奶奶都来了呢,说是要见您,就在客厅候着呢!” “啊?”陆铮心中一惊,旋即暗暗好笑,道:“二奶奶过来倒也罢了,怎么大奶奶也来了呢?难不成做嫂子的都喜欢半夜三更往小叔子家里跑么?” “啐!”司棋红着脸啐了陆铮一口,道:“三爷,影儿姐就让我给你传句话呢!你说这些羞人的浑话,我可先走了!” “别!伺候我穿衣,我这模样能会客么?”陆铮道,司棋咯咯的笑着跑了,才不理陆铮了呢! 陆铮只好自己穿戴整齐,来到客厅,果然看到柳纨和花寒筠两个女人都在客厅里坐着,影儿在一旁伺候着,另外还有秋桂园的大丫头翠红也一并伺候着。 陆铮掀开门帘,道:“二位嫂嫂,大晚上的是什么风把你们齐齐给吹过来了呀?我正窝在被子里面睡觉呢,迎接来迟了,罪过,罪过!” 柳纨最是羞涩,早就脸红到耳根了,晚上她的确不该随便来西角院,这倘若传出去必然是要闹笑话的。 花寒筠也很不自在,她嘴唇掀动,正要说话,陆铮嘻嘻一笑道:“二嫂子,我一瞅你的模样就知道你准又和敬二哥吵架了,倘若敬二哥在家里,你哪里有空来我这小院里,你说是也不是?” 花寒筠愣了一下,旋即,脸变得通红通红。 陆铮这话在现代人看来太正常不过,仅仅只是调侃而已,可是这话放在这个年代,而且现在这个场合,那真就是太露骨的浑话了。 张敬在家花寒筠没空过来,张敬不在家,花寒筠过来又是干什么呢?这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啐!” 花寒筠狠狠的瞪了陆铮一眼,饶是她泼辣的性子,半晌也说不出话来,至于柳纨,她只差躲到影儿身后去了,完全不敢见人呢! 而影儿也红着脸,心中纳闷的想:“三爷在家里没人的时候,可是一本真经得很,怎就碰到了二奶奶,就变得满嘴尽是浑话了呢? 整个张家,敢这般和二奶奶说浑话的除了铮哥儿,哪里还有第二人敢?” “好你个铮哥儿,你就是定要欺负我是不是?好啊,你二哥欺负我,我过来找你评评理,没想到你这般辱我,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死在你这里?”花寒筠大声道,她面罩寒霜,看样子是真要发飙了。 翠红吓得脸都绿了,陆铮却嘻嘻一笑,道:“这可有意思了,二嫂子,你们两口子的事儿,我能管得了么? 舅舅和舅妈也管不了你们的事儿,你找我这个小叔子撒泼耍赖能管什么用?” 花寒筠撒泼耍赖,陆铮哪里会吃她那一套,看他的模样,分明就是让花寒筠放马过来呢! 陆铮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花寒筠站起身来,盯着陆铮便凑了上来,翠红吓得都浑身发抖了,道:“二奶奶,您别……” 她话说一半,后面的话全卡住说不出来了,本来她以为花寒筠是真要耍赖放泼了呢,谁曾想花寒筠凑到陆铮面前,忽然一笑: “咯咯!” 她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窈窕的身段如弱柳扶风,她银盆似的脸几乎要贴到陆铮的面前,她纤纤小手抓住了陆铮的胳膊,这个动作简直亲昵之极。 看两人的模样,倘若乍眼瞧见,真能让人直接吓死。 屋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屋子里就柳纨、翠红、花寒筠、陆铮、影儿五个人,其他的婆子丫头没有一个在场,如若不然,只怕有人当场要惊呼出声。 我的天,这可是张家二奶奶呢!另一边可是小叔子,两人这亲昵的模样,谁瞧见不吓个半死? 柳纨只觉得自己脑子里“轰!”一声,然后便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花寒筠平常虽然泼辣,可是性子却最是谨慎保守,平常秋桂园奴才们小厮门儿都进不去呢,也从未听过花寒筠在妇道上有失,今天这一幕着实太不可思议。 关键是陆铮和花寒筠之间是什么关系柳纨心中清清楚楚,跟明镜似的,这两个人真有暧昧关系,那真是见鬼了呢! 翠红也吓傻了,看她的模样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二奶奶这是要干啥,说是要寻死,这可比寻死更可怕呢! 就这样,陆铮和花寒筠两人宛若定格一般,两人四目对视,作为当事人,陆铮只感到有一股热流从小腹部位瞬间升腾而起。 要知道他现在这副身体已经发育了,正在青春萌动的时候呢,哪里经受得住这般撩拨? 更何况,花寒筠的确是美艳绝伦,真是艳如妲己,堪称是人间妖孽。 陆铮的意志几乎崩散,倘若屋子里只有两个人,那准是要干柴烈火点着了。 “呵呵,好嫂子,你瞧瞧你,手心里汗都捏出水来了,可不许吓小朋友哦!”陆铮嘻嘻一笑道。 他这话一说,花寒筠再也绷不住,她轻轻一抬手,陆铮的手一翻,抓住了她纤纤玉掌,果然满手是汗。 “啊……”花寒筠大惊失色,吓得仓皇失措,别看她胆大妄为,其实紧张得很,别看她性格泼辣,其实平常绝少和异性接触。 就算是张敬,她们夫妻也未曾这样亲昵暧昧过,陆铮反客为主,抓住她的手,她岂能不吓惨? 等她后退,陆铮手早就松了,她用力过猛,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到了地上,幸亏翠红眼明手快过来扶着她,瞧她的模样已然是狼狈之极。 “二嫂子,小心喽!真要摔着了,回头敬二哥要找我麻烦,我怎么赔他?”陆铮嘻嘻笑道。 花寒筠满脸通红,嘴唇掀动,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平常的伶牙俐齿,现在似乎全不管用了,一股深深的挫败感在她心中升腾,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哭哭啼啼的样子着实我见犹怜,柳纨最是心善,哪里见得她哭?当即凑过来扶着她轻声安慰道:“妹妹,你就别使性子了,姐姐知道你心里添堵,可是敬二哥的事儿也不能全怪铮哥儿不是?” 花寒筠本来只是流点眼泪,柳纨这一劝,她更了不得了,竟然稀里哗啦的哭了起来。 她一哭,柳纨性子最软,也忍不住垂泪,两人眼看着就要抱头痛哭一场,陆铮忽然大喝一声,道: “影儿,还不安排给两位嫂嫂上茶?出去,把丫头婆子们都叫过来,让他们把我带回来的雨前茶给泡上……” 陆铮这一喝,花寒筠如同被蝎子蛰了一般,惊呼一声松开柳纨,连忙用手帕抹掉脸上的泪痕,幸亏她来得仓促,没有化浓妆,要不然妆肯定又花了。 陆铮一声令下,客厅里丫头婆子穿梭,上茶的,上点心的,一下变得热闹起来,花寒筠哪里有心思喝茶?她恨得真是牙痒痒。 今天她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硬的,来软的,撒泼耍赖,甚至是用美人计,她能想到的招儿都使出来了,可结一无所得,在陆铮面前,她没有什么招好使了。 “也不知道这家伙小小年纪怎么就能精明如狐,我在他这般年纪的时候,哪里能有他的万一哦!”花寒筠轻叹一声,她手里已经完全没有牌了。 雨前茶上来了,丫头婆子们终于出去了,花寒筠品了品茶,再一次站起身来,她盈盈走到陆铮身边,手又攀上了陆铮的胳膊,腻声道: “好哥儿,嫂子求你了!今天的事儿是嫂子错了好不好?你明天找敬二哥说说,然后去找顾老板把事情说清楚,定下来好不好? 今日个你二哥冲着我生气,说我得罪了你呢,瞧他说的是什么话?嫂子我疼你都来不及了,会得罪你?” 花寒筠温言软语,哀声乞求,那样子真是我见犹怜,这是真正心机婊的风采,陆铮也彻底心服口服了。 只是他哪里会那么容易中招?陆铮故意惊讶的道:“二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说了这些事儿让二哥和顾老板看着去办么?二嫂子您这个贤内助帮忙,有什么越不过去的难关? 您瞧瞧我的情况,早上卯时即起上学,晚上酉时末才回家,课业沉重,我不敢稍有懈怠,这些生意上的事儿,我哪里有精力去管?” “二嫂子,再大的生意,再赚钱的生意,我现在也顾不上,再说了,我知道您是大户人家出身,钱对您来说不算个事儿,可是这年头还有人嫌钱多的么?二嫂子自顾去赚大钱就成,为什么非得要分我一杯羹? 就算是嫂子疼小叔子,那也没这般疼法,您瞅瞅人家大嫂子,她就不像您这样,她天天就惦着怕我吃不好,每天都给我做点心,今日个又送了我一篮子我最喜欢吃的蒿饼呢!” 花寒筠一听陆铮这么说,脸都绿了,而柳纨则“啊……”一声,闹了个满脸通红,陆铮真是尽说浑话,让她以后怎么好见人? 第058章 一个死局! 陆铮的话夹枪带棒,把花寒筠讽刺得无处遁形,同时他还扯上了柳纨,让柳纨羞得无处躲藏,自从柳松被陆铮驯服之后,柳纨对陆铮便极度的好。 平常做的点心吃食,只要柳松有的必然也有陆铮的一份,陆铮说的故事,她虽然不方便像秋月一众丫头那样跑到西角院来听,但是影儿抄书之后,都会第一时间送给她,让她也能分享到陆铮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 这些事儿刚开始并没有什么,可是久而久之,橘乡村和西角院之间的关系就愈发紧密了,丫头婆子们就像是从一家子里面出来似的,陆铮偶尔也去橘乡村那边逗留,渐渐的,在西院这一边就有一些窃窃私语。 而现在陆铮又这般露骨的让花寒筠学柳纨,凭柳纨的性格,哪里受的住这样的调侃?当即都忍不住要暴走了。 花寒筠却扭头抓住了她,道:“好姐姐,您就帮我求求铮哥儿,我这日子真没法过下去了。在家里二爷跟我闹得不可开交,这时候又野到外面去了,估摸着晚上又不会回来了。 这么下去,姐姐你说说,我能熬得住么?” 柳纨被花寒筠拉着,她虽然害羞,可是并不傻,从陆铮的话中她已经明白,这一次花寒筠和陆铮之间肯定又生事儿了,虽然事情的细节她不知道,但是两人的胜负已经没有悬念,花寒筠已经被陆铮给拿得死死的了。 “寒筠的性子啊,就是太好强,非就要和铮哥儿分个高低呢!这一次又窝心了,这是何苦呢?”柳纨心中暗想,她下意识的站在了陆铮这一边。 陆铮在张家过得很苦,舅舅不疼,姥姥不亲,他能够走到今天,不知道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花寒筠现在还不放过他,还要跟他斗,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又能怪谁? 可是,她性子实在太弱,花寒筠求她,她又不知道怎么拒绝,当即只好道:“铮哥儿,您就听一次二嫂子的话,好不好?” 陆铮嘻嘻一笑,道:“才不听呢,我只听大嫂子您的话!” 柳纨一颗心几乎要从口里蹦出来了,吓得花容失色,躲到了花寒筠的身后,身子都忍不住发抖。 陆铮瞧着柳纨的模样,削肩细腰,身段娇柔,那羞怯的姿态,真宛若西子之美,看得他心头不由得一荡。 花寒筠的确美如牡丹一般,美得直接,柳纨则是宛若一朵百合,淡淡优雅,沁人心脾,勾人魂魄。在陆铮眼中,柳纨几乎是完美无缺的…… 能在这个时候,调侃一下柳纨,陆铮心中泛起别样的滋味,以至于看花寒筠也不似之前那般面目可憎了。 柳纨败下阵来,花寒筠道:“好哥儿,你跟嫂子说,要嫂子怎么样你才肯去找二爷还有顾老板把事儿办妥?” 陆铮嘻嘻一笑,道:“我不是说了么?二嫂子倘若真有心,也像大嫂子一般给我做点好吃的,我一直想吃玫瑰糕,二嫂子会做么?” “咯咯,我道是什么难事儿,好呢!我回去就给你做,保管你喜欢……”花寒筠满口应承下来…… 花寒筠和柳纨终于从西角院出去了,彼此都尴尬得很,花寒筠身边还有一个掌灯的丫头翠红,柳纨身边连个掌灯的丫头都没有,是影儿帮她掌灯呢! 倘若是平常,姐妹两人肯定要凑在一起说一些知心的话儿,两人的性格虽然迥异,可是在家里相处得着实不错,张家上下谁都知道大奶奶和二奶奶关系最是亲厚呢! 然而今天,两人心中都各有心思,连花寒筠这种能说会道的人,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直走到两人分道扬镳,两盏灯相隔有了十几丈的距离,花寒筠忽然道:“姐姐,明日我来橘乡村跟您学做玫瑰糕……” “啊……”柳纨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一下慌了神,好大一会儿才道:“好咧,明早就可以过来……” …… 夜已经深了,暑气渐渐褪去。 花寒筠躺在撒花帐中,迷迷糊糊的睡去又迷迷糊糊的醒来,丫头婆子们早就寝了,翠红也去侧房睡着了。 偌大的屋子静得可怕,她起来点上灯,昏暗的灯光在墙壁上投映出长长的影子,她心中感到无比的孤独,眼泪忍不住的往外流。 她想想自己嫁到张家这几年,做什么事情都最用心,费尽心力百般讨好老太太,家里的事情事无巨细她都用心管着,大房这边,内宅几乎都是她在撑着呢! 她是想着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想着要做个好媳妇儿,想着将来也要像老祖宗一般,儿孙满堂,受众人敬仰。 只是…… 花寒筠瞧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她心中就感到绝望,又想着张敬的种种做派,家里放着她这么大一媳妇儿不知道疼惜,偏偏要在外面喝花酒,养小,她心中更觉得万念俱灰。 一个人哭哭啼啼,身边一个人儿都没有,想喝一杯水都得自己去倒,黑灯瞎火的,她一不小心,手一滑,水壶“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水溅得满身都是,她的心情更是糟糕,竟然像小孩子一样,“哇!”一下哭出声来。 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侧房的翠红惊醒,她慌忙不迭的掌灯过来,看到花寒筠狼狈的样子,吓得脸都白了,道: “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她快步过来将花寒筠扶起来,花寒筠坐回床上喝了两口水,又“呜”“呜”的哭起来,翠红在一旁只能小心伺候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 陆铮实在是太厉害,硬是把花寒筠折腾成了这等模样,这么下去,日子没法过了! 本来,一切都好的,二奶奶管着二爷,老太太疼着二奶奶,大房这边老爷和太太对二奶奶也十分满意,二奶奶还管着偌大的家呢! 现在好了,老爷去了京城,二爷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花寒筠没有子嗣的事情成了她解不开的心结,说一千,道一万,这都是陆铮挑出的事情。 可是说到根子上,这些事儿都能怪陆铮么?花寒筠不去招惹他,陆铮会无缘无故的招惹花寒筠? 花寒筠可是想要陆铮的命在前面呢,陆铮现在反击她,报复她能怪谁?这都是她自己惹的祸! 现在陆铮进了书院了,手上有了大把的银子,外面和顾至伦、陈长文等人关系匪浅,二爷对他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 更可怕的是他小小年纪,心机智谋远超花寒筠,两人无数次交手足可以证明花寒筠不是他的对手,在这样的情况下,翠红能有什么办法? “二奶奶,您想开一些!铮哥儿这家伙虽然可恶,但是我看他也并非要和您决裂,以后您在这些事情上少操一些心,慢慢就会好的!”翠红沉吟了半天,总算说出了一句安慰的话。 “哎!”花寒筠轻轻叹气,一语不发。 她的心病根本就不是陆铮,陆铮一心读书是真,这一点她清楚。陆铮给她下了套,她因此弄得灰头灰脸,她也认了,这都不算什么。 关键是她该怎么解决自己的困境,她一想到大房传宗接代的事情,她就觉得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简直是难以呼吸。 陆铮说过的话字字句句她都铭记于心,张敬本就是走马斗鸡的浪荡子,少年的时候身子被掏空了,张蔷不就死在了画舫之上么? 花寒筠和张敬成婚三年肚子不争气,她早就想办法了,她让翠红侍奉张敬也有一年多了,到现在为止,翠红肚子里哪里有什么动静? 这就是一个死局,破不了的死局!张敬现在心野了,花寒筠也管不住了,现在全家上下,谁也管不了张敬,连老爷拿他没法子。 滑稽的是张敬对陆铮的话却是言听计从,今天两口子大吵一场,不就是他认为花寒筠得罪陆铮了么? “这人啊,不信命还真不成呢!”花寒筠轻声道:“翠红,我这一辈子只怕就是那种命薄福浅之人,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花寒筠这话说完,悲从心起,眼泪又稀里哗啦的流。 翠红一下慌了神,忙道:“二奶奶,您就宽心一些吧,现在家里面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的福分呢!别人我且不说,就只说大奶奶有您这般福分么?大奶奶的日子尚且过得有滋有味,您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一切都会好的,您自己不也说了么?二爷在外面也就撒个欢儿,终究还是要回来的呢,您说是不是?” 花寒筠微微皱眉,脑海之中泛起无数的念头,道:“嘿,姐姐也着实对铮哥儿上心,半夜三更还去给他送点心,掌灯的丫头都不带一个,也不怕人家笑话么?” 翠红抿嘴不语,她心中清楚,柳纨肯定是得到了她的传话才去西角院的,可这事儿她哪里能说? 花寒筠沉吟了一下,又道:“翠红,你说大爷也去了,姐姐难不成就真一辈子守着橘乡村?多好的人儿啊,就这么守住一座枯院过一辈子,这日子能熬得出头么? 我看姐姐八成对铮哥儿上心了,铮哥儿可说了呢,大嫂子是真疼他呢!” 第059章 再顾绿竹林! 翠红彻底愣住了,花寒筠这话一出口,她脸都吓白了。 大奶奶柳纨对铮哥儿上心,这样的话岂是能随便说的?倘若真有奴才嚼这样的舌根子被花寒筠听到了,那肯定是要割舌头的。 可是现在这话是花寒筠自己说的,翠红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二奶奶,铮哥儿年纪还小呢!看他的模样……” “他的年纪还小?这个杀千刀的,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你觉得他年纪还小么?”花寒筠这话一说,翠红哑口无言。 花寒筠提到陆铮,她心中就有遏制不住的怒火,在她的人生中,还没有人让她这般无可奈何。 她自诩聪明,自诩有心机,可她那点聪明和心机在陆铮面前简直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完全不值一提。 花寒筠现在面对陆铮唯有深深的挫败感,再也生不起任何其他的争斗念头。这样一个妖孽,翠红竟然说他年纪还小? 就算这家伙真年纪小,年纪小就这般厉害了,长大了那还了得? “翠红,你瞧瞧你二爷,我的话包括老爷的话,他哪里听得进一句?可是铮哥儿一句话让他去干什么事儿,他立马屁颠屁颠的去干,不见丝毫拖沓,你说这么厉害的角色,还是年纪小么?我看他就是人小鬼大,他对姐姐有意呢?口口声声就是大嫂子最疼他……” 翠红的脸“唰”一下通红,忍不住道: “这么说来,铮哥儿对您更有意了,不是吵着嚷着说您不是真疼他么?” “你要作死了么?你这个死丫头,找打!”花寒筠满脸通红,抬手就要打翠红,脸上的阴翳之色却减弱了许多。 翠红一看花寒筠的样子就知道她不是真怒,再瞧着花寒筠心情似乎变好了,当即她也不怕,又道:“二奶奶,您别忙着打我,您还是好好想想玫瑰糕的事儿,倘若真要去橘乡村,我还得去安排婆子们准备食材呢!” “玫瑰糕?”花寒筠一听到这话,目瞪口呆,怔怔说不出话来。 这玫瑰糕她做还是不做?倘若做了,那不是二嫂子要疼小叔子么?倘若不做陆铮那边交不了差,回头花寒筠惹下的一身骚陆铮撒手不管,她找谁哭去? 花寒筠何等人?听翠红这话就知道这死丫头在取笑她,如果是平日谁敢这般取笑她? 可是今天似乎不同往常,花寒筠自己挑起了这个话题,主仆两人关在房里说的是极其私房的话儿,她心中浮现出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一时竟然有些痴了。 “玫瑰糕究竟还做不做哦,二奶奶?” 花寒筠“啊……”一声惊呼,旋即脸更红:“你这个死丫头,你还说!” “二奶奶冤枉啊,我就只问您玫瑰糕还做不做?您倒是说句话啊!” 花寒筠一把拉住翠红的手使劲的一拽,翠红身子靠过来,她另一只手塞到了翠红的脖子里面挠痒痒:“我看你还敢说?给我闭嘴!” 花寒筠想竭力的展露出她二奶奶的威严,可是却显得力不从心。 翠红依旧咯咯的笑,主仆两人都穿着睡衣挤在了一起,齐齐倒在了花寒筠的大填漆床上。 “早点睡觉呢,二奶奶,明早还得早起,大奶奶叮嘱过要早点过去做玫瑰糕……” “哎呀呀,二奶奶,饶了奴婢吧!奴婢知道错了哦!明天奴婢一定帮您把玫瑰糕做好……” “咳!咳!你还敢说,你这小蹄子真的要翻天了,再说我掐断你的脖子!” “二奶奶,你好狠了,那咱们别做玫瑰糕了好不好?反正那铮哥儿有大嫂子疼他,你这个二嫂子疼不疼他,人家也不稀罕呢……” “哎呦啊,饶命啊,奶奶要掐死奴才了……” …… 清晨时分,新城河上起了薄雾,陆铮的马车慢悠悠的在河堤上晃悠。 今天是书院的休沐日,陆铮想着自己好久没有去绿竹林了,便让老苍头赶车,一大清早便出来了。 因为并不是赶时间,陆铮便让减缓车速,马车悠闲的晃荡,不久便到了丁字街,几个月前的那一把火这里曾经被烧成了一片灰烬,经过了这段时间的重建,丁字街新的街道已经初步有了往日的气象。 福运酒楼的匾额已经挂上去了,小二正在收拾店面,悬挂对联和灯笼,酒楼重新开业的日子将近,内内外外都忙碌了起来。 酒楼旁边还有几间店铺大门紧闭,进度要慢很多,但是屋宇建造已经竣工,只要有商家愿意接手,店面应该很快就能开业。 “火候应该差不多了!”陆铮心中暗暗盘算,陆铮一直用“拖”字诀,并不完全是因为他要将心神投入到读书上,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要考验一下顾至伦的耐性。 顾至伦可不是易于之辈,在商言商,此人是一个真正的重利商人。 对他这样的人,就只能用利诱之,然而驭人之术却非一个“利”字能包罗,利字当头,还要恩威并施让他识得厉害,让其时时都有敬畏之心。 顾至伦起初根本就瞧不起陆铮,陆铮将《西游记》的书稿分文不取的送给他,他心中也未曾有和陆铮深交亲近之意,陆铮对此心知肚明。 所以,他给顾至伦下的是个套儿,他先让顾至伦欣喜若狂,借助顾至伦的力量将《西游记》炒得南直隶所有的州府,人尽皆知。然后,陆铮借着这样的势头,转手将《西游记》另外的书稿高价卖给他的竞争对手,让顾至伦狠狠的疼一次。 人性就是这般复杂,陆铮对顾至伦处处示好,他觉得陆铮是走投无路,要有求于他,他内心忌惮得很。 等到陆铮利用了他,让他吃了大亏,他才恍然清醒,后悔莫及。而陆铮和张敬之间的关系,他亲眼所见,张家二爷对陆铮可谓是言听计从。 再瞅瞅张家大老爷张承东对陆铮的态度,张承东亲自给陆铮介绍书院,引荐夫子,陆铮哪里遭到张家排挤? 顾至伦做梦都想自己有机会能和张家做生意,在扬州地面上,张家便是最大的一块金字招牌。 任何生意只要和张家沾上了关系,想做不起来,想不挣钱都难。现在顾至伦在陆铮这看到了机会,他最迫切的希望就是三方合作的生意能够做起来呢! 顾至伦心里急,陆铮就偏不急,顾至伦越在煎熬等待中,他就越能看清自己所处的地位。 陆铮不说一句话,顾至伦自然就会懂得机会的难得,自然就会在心中生出敬畏之心! 这一次花寒筠的搅局在陆铮看来就是最好的机会,顾至伦倘若真不可靠,陆铮可以随时弃掉他,现在看来,顾至伦还是聪明的,他懂得了其中的厉害。 这就是驭人的手段,单单许之以利不行,商人贪婪,人心不足蛇吞象。所以还要服之以威,让他心中时时有敬畏之心,陆铮便可以轻松掌控局面。 不夸张的说,丁字街的店能不能开起来,该怎么开起来,一切都在陆铮的掌控中,到了这一步,陆铮做这一笔生意的条件才终于变得成熟。 绿竹林,阎师刚刚吃过早饭,一个人在茅舍外面的交椅上发愣呢! 陆铮的马车缓缓的驶入竹林,阎师的双眼倏然闪出精芒。 陆铮从马车上下来慢慢的走到阎老面前,规规矩矩的行礼道:“阎师,最近一段时日学生忙于学业,一直未能过来拜访,今天是书院休沐之日,我恰好能过来向您请教一局。” 阎师眯眼盯着陆铮,一语不发,陆铮却并不觉得尴尬,他轻轻抬手道:“孙叔,把东西都卸下来吧!” 车把式孙三卸下东西,却是坚果一袋,蒿草饼一篮,熏香一捆,鸡蛋一扎,女儿红一坛,另外还有《西游记》两本。 几个童子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傻眼,他们齐齐看向阎师,显然,绿竹林可不是随便收礼的地方,别看这里只有一间茅房,可是往来之人没有一人是寻常人。 要知道连新河县聂县令也是往这里送礼的常客呢! “都收下,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阎师平日喜好吃的,补身子的!”陆铮摆摆手,淡淡的道。 阎师一直在看他,自始至终,陆铮的神色都很平静,都很镇定从容。 终于他摆摆手,童子这才敢将这些东西收进茅舍。 然后,院子里开始布置棋桌,开始准备香茗,然后竟然有漂亮的丫头搬出了古琴,一名童子取出香炉,点上熏香,绿竹林中,清香缥缈,意境立刻便不同寻常了。 两人上一次的棋下了一半,陆铮却记得清清楚楚,他将棋局的黑白子按照对局的次序一一摆上去,然后行礼道: “阎师,您请!” 阎老一语不发,盯着棋盘,手中捻着一枚棋子种种的敲在了棋盘之上,一盘残局的厮杀就此拉开了帷幕。 因为是残局,所以一开局便非常的精彩,棋局处在紧要处,可以说是步步惊心。陆铮仗着年轻,计算快速,但是在极度复杂的局面下,谁又能算得清楚? 古往今来,最为复杂的莫过于围棋,棋局导向了复杂的局面,对对弈的双方来说便充满了不确定性,而这样的局面,对经验弱的一方更为不利。 第060章 一场大雨! 天空忽然撒下了一点雨,陆铮心中倏然一惊,他抬头看天,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已经大变了。 本来蔚蓝的天现在已经布满了乌云,天空中阴云卷积,乌云深处,隐隐可以看到闪电波动,夏日的天,孩儿的脸,一场暴风雨就要到来了。 陆铮连忙站起身来,对面的阎老忽然拍手道:“小子,你这一招落子草率了,这一手落下,你败局已定了!” 他说完这句话,脸上的皱纹慢慢的化开,表情瞬间变得鲜活而生动。 陆铮道:“阎老师,快快过来躲避,慢了可要淋湿了!” 雨来得很快,先只是撒一滴,然后大雨旋即滂沱而至,阎老在说话的时候还没感觉到大雨,陆铮在叫他的时候,竹林里已经传来哗啦啦的雨声,一场暴雨就这样突然来了。 阎老脸色一变,跺脚道:“快,快收拾棋盘!”他说话间,整个人不仅不躲雨,反而俯身用衣袍将棋盘护住,几个童子在旁边撑开伞,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头子自己抱着一方棋墩,小心翼翼一步步的往茅舍里面挪,陆铮看到这一幕,有心相帮,却无能为力。 终于,阎老将棋盘搬进了茅舍客厅,而他的一身衣服却已然湿透了。 几个童子狼狈的将其他的物事收拾妥当,却也是一身狼藉,先前的清幽雅致被一场暴雨横扫一空,入眼的人全都成了落汤鸡。 “老太爷,快,您这身子可受不得雨淋,奴婢伺候您更衣。”一名丫鬟匆匆的过来,一脸惶急的道。 阎老无所谓的摆摆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快哉!快哉!今日这一局酣畅淋漓,这一场大雨淋过后,尤觉得心情舒坦呢!” 他眼睛盯着陆铮,陆铮躲得快,浑身上下不沾一点水,脚下的靴子干干净净。 “小子,这一局棋你服还是不服?” 陆铮淡淡一笑,道:“阎师您先更衣,尔后我们再复盘继续,棋局未完,胜负难料!” “你好小子,已经山穷水尽了,还不认输么?”阎师皱眉道。 陆铮哈哈一笑,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阎师不可武断下结论!” 阎老愣了一下,忍不住看向棋盘,棋盘上面的棋子早已经凌乱不堪,失去了原来的次序,他忍不住狠狠跺脚,叹息道: “真是可惜!大雨坏事儿啊!” 一旁的丫鬟看到这一幕,都差点要哭了,道:“老太爷,您快点去更衣吧,好不好?您再不更衣,身子骨儿万一出了毛病,那可如何是好?” 阎老皱皱眉头,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去,去!这一场大雨正是好景致,休得打扰我观景!” 外面狂风暴雨,竹林被风吹得哗啦啦的响,远处一片迷雾茫茫,天地远方一片混沌,宛若世界末日要降临一般。 陆铮第一次站在这间茅屋里面往外看,他赫然发现这里不仅能够看到新城河,竟然还能看到远处的瘦西湖。 此时的新城河已经变得一片茫茫,瘦西湖更是狼藉。 此情此景,陆铮想到的是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他的想象中此时瘦西湖上的景象一定是阴风怒号,浊浪排空,一切风月都似乎要被雨打风吹去了…… 陆铮看到这样的景象,虽然不是忧谗畏讥,但是却是满目萧然,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阎老,老头子紧抿着嘴唇,脸上的表情如刀刻斧凿一般严肃。 他的目光像鹰隼一样锐利,看着远方,陆铮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到无尽的忧伤,似乎有一声长叹一直憋在他内心深处。 暴雨一直下,两人并肩站立看着外面,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雨势才渐渐的变小,丫鬟又催促阎老更衣了。 陆铮瞧见阎老情绪不佳,故意道:“阎师,快快更衣,雨很快就要停了,没什么好看的了。 待你更衣之后,你我这一局棋胜负还没见分晓呢!” 阎老扭头看向陆铮,嘿然一笑,道:“好,你等着,待我洗嗽更衣之后,你我再分胜负!” 阎老这样一说,屋里的丫鬟、书童才终于齐齐的松了一口气,他们都向陆铮投来感激的一瞥,然后大家簇拥着阎老进了内室。 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就剩下陆铮一个人了。 他找了一把圈椅坐下,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下棋最易消磨时光,陆铮吃了早饭就过来,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 他忽然想到下午还有事情,约了顾至伦和张敬呢,大家一起敲定生意的事情,这个时候该回去了呢!不过阎老去更衣了,陆铮没有不辞而别的道理,他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的等待。 夏日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快,一场暴雨很快云收雨歇了,乌云散去,阳光又普照大地,天上还出现了一抹极其美丽的彩虹。 大雨初晴,外面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天地像是被洗过一般,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干净,不惹一丝尘埃。 绿竹林中忽然传来马蹄声响,一辆朱红色的马车在林中的青石路的尽头停下来,马车停稳,车帘掀开,一名年约二十上下的青年公子从车上一跃而下。 看这公子,一袭白色的儒服,俊眼修眉,一表人才,他下车走过来,一溜儿的都是小碎步,那模样看上去极其的恭敬。 他一直走到茅舍外面,然后规规矩矩的行礼,道: “止水书院秦越前来拜见阎老!” 陆铮环顾左右,一个人都没有,白衣青年抬头,看向陆铮,陆铮按照礼节向他行礼道:“秦兄,我和你一样,也是来拜见阎老的。” “嗯?这……”白衣青年大吃一惊,他本来以为陆铮是阎师身边的童子呢,没想到陆铮赫然也是客人? 他忍不住仔细的将陆铮打量了一番,陆铮的衣着并不华贵,年纪也不太大,平平庸庸,没有出奇的地方。 扬州的名士秦越都知道,扬州年轻一辈的骄子他更是了若指掌,然而对陆铮他却陌生得很。 “这位小哥请了,还未请教?” 陆铮微微一笑,道:“我叫陆铮,观山书院的学生!” 秦越微微点头,神色略微有些矜持,观山书院比止水书院便差很多了,扬州止水书院不止是一家书院,更是州学的所在。 能入止水书院至少都得是秀才的身份,甚至其中还有举人,扬州年轻一辈的名士,几乎都出于止水书院呢! “鄙人秦越,字巫山!” “秦兄好!”陆铮轻轻颔首,微笑道。 “呃……”秦越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他报出自己的名字,以为陆铮立刻就会明白他的身份,没想到陆铮似乎根本不认识他。 止水书院秦越,难不成名气真就这么不堪呢? 秦越微微有一丝不愉,然而他却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道:“陆哥儿也没有见到阎师么?” “刚刚一场暴雨,阎师不小心淋湿了,现在去后面更衣了呢!屋里的丫鬟童子都进去伺候了。”陆铮道。 秦越心中恍然,他没有再说话,而是规规矩矩的站立,不敢稍动,举止非常的恭敬。 而反观陆铮则是背负双手,来回踱步,一会儿站在窗口看看外面的景色,一会儿有走到茶几旁边欣赏桌上放着的几个有趣的紫砂摆件。 秦越看到这一幕,心中对陆铮更生厌恶,终于,他有些忍不住了,道:“陆哥儿可知君子‘慎独‘呼?” 陆铮微微愣了一下,一脸的发蒙,不知道秦越是什么意思。 君子慎独他当然知道,就是指一个人在独处的时候也需要谨慎符合礼仪,秦越这是什么意思? 秦越看到陆铮一脸茫然,他心中无比的抓狂,他说君子慎独,就是告诉陆铮现在这些做法太失礼了,虽然阎师看不见,可是像陆铮这样肆意在阎师的屋里乱逛,还随便拿阎师的东西,这都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秦越不好直斥其过,便委婉的说这么一句话,希望陆铮能够明白过来。 可结果是陆铮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呢! “秦兄,莫非你口渴了么?如果口渴,阎师这里的是雨前茶,滋味极佳呢!”陆铮淡淡的道。 “噗!”秦越内心简直是崩溃了,他甚至可以说要出离愤怒了。 “这是哪里来的小儿,毫无规矩,竟然敢偷吃阎师的雨前茶?亏他想得出来!这等粗鄙小儿,实在是让人不堪忍受之极。”秦越心中暗道。 他嘴唇掀动就准备要撕破脸,陆铮却给自己冲了一杯雨前茶好整以暇的喝起来,秦越忽然想到自己今天来身上肩负的使命,一股怒气硬生生的压制下去了。 “不明情况不能乱说,一切以正事为重,不可因小失大。”秦越心中这般想,而此时,他看到茅舍旁边直通后院的游廊那边,阎师终于露面了。 “咳,咳!”他轻轻的咳嗽了两声,狠狠的瞪了陆铮一眼,陆铮像是没看见他一般。 秦越顾不得提醒陆铮了,他迈开步子,快步迎上去:“阎师,止水书院秦越见过阎师!” 第061章 扬州二怪? 秦越一表人才,器宇不凡,一看便是出自名门。 他的态度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对阎老是非常的尊重,他站在游廊侧面,弯腰行礼,阎老脸上泛起一丝阴翳之色,轻轻的哼了一声,竟然正眼也不瞧他。 秦越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愉之色,依旧规规矩矩的站着,执礼甚恭。 “止水书院么?找我这糟老头子有什么事?”阎老冷冷的道。 秦越不卑不亢的道:“弟子奉师命请阎师在端午佳节前往湖心岛参加止水文会,一并观端午龙舟。” 阎老轻轻摇头道:“老了,就不掺和这些事儿了,曾国宁真有这个心,他自己为什么不来?回去告诉他,让他收起小心眼,我老头子这一辈子不会再出山,这三亩半绿竹林将来就是我的葬身之所。” “阎老,您……”秦越还想再说什么,阎老已经大步走到了正堂之上。 秦越连忙迈着小碎步追过来,他一眼看到陆铮还在好整以暇的品茶,他眉头不由得一挑,刚刚要出言叱喝,却听到阎老道: “嘿,小子!快,快,我们继续!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还有什么妙手,明明已经输惨了,偏偏鸭子死了还嘴硬,来人啊,摆上棋盘,我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陆铮慢慢站起身来,摆手道:“阎老,今天真不行了,我们一盘残局已经下到午时过了,下午家里还有要事等我回去处理,这局棋我们改日再下好不好?” “那怎么行?棋不下完哪里能走?今天我们总得分出个胜负!”阎老道。 陆铮感到十分尴尬,阎老还真是个棋痴,棋不下完不让走,这怎么行? 如果是平常,陆铮肯定会把棋局完成,可是今天的确他有要事儿,当即他道:“阎老,倘若今天下完,您老可能要输!刚才我下的这一招棋,看似臭棋,其实别有妙处,您老可以仔细品味一番。 我的确是家里有要事,短则三天,多则五天,我必然过来,到时候你我再下完这一局,到那个时候,你我的胜负才会更有悬念!” “嗯?”阎老眉头拧起来,脸上的表情精彩之极,他眯眼盯着陆铮,似乎要将陆铮直接看穿一般。 “你说的可当真?” “千真万确,阎老您仔细想一想,这一步棋我既然斟酌半个时辰,肯定有后招等着。棋局变化,诡异莫测,阎老您是行家里手,个中的妙处自不必我说是不是?”陆铮十分诚恳的道。 阎老轻轻颔首,道:“好吧,去吧,去吧!正事要紧,我这糟老头子因为贪棋耽误了你的正事,罪过真就大了!” “谢谢阎老!阎老,今天我带来的一些小物事都是您平常喜欢吃的东西,您可以多尝尝,下一次我再给您带美食过来!” 陆铮说完,行礼告辞。 阎老忽然道:“等一下,铮哥儿!” 阎老看向秦越道:“铮哥儿,这位秦公子来自止水书院,在端午节他们有一个止水文会,我老头子没工夫去了,要不铮哥儿过去瞧一瞧?长长见识也好呢!” “啊?”陆铮心中一惊,当即哑然失笑,道:“阎老,您这可就太不厚道。我们可说好了不谈文事呢。莫非阎老真希望学生以后不敢来陪您手谈不成?” 阎老愣了一下,他本想说止水文会可是大大的不一般,能有资格参加文会的人物无不是学界的翘楚,能参加止水文会对扬州地面上的读书人来说,绝对是莫大的荣耀。 然而,这些念头只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全化成了哈哈大笑,道:“好!好!你我一老一少,都是这般不识抬举,不错,不错,以后你我两人便可称扬州二怪!” “去吧,去吧!老朽就不远送了!” 陆铮也是哈哈一笑,踱步进了竹林,上了自己的马车。 一旁的秦越一双眼睛都要从眼眶中滚出来了,他死死的盯着陆铮,心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不夸张的说,他完全懵了。 “此人是谁?在扬州地面上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他!”秦越感到有些抓狂:“能够和阎师这般交厚,此人必有过人之处,之前我可是太唐突了。” 阎师是何许人秦越心中清清楚楚,别说是他秦越,就算是扬州知府到这绿竹林都得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能和阎师交厚的人,岂能是一般人? 秦越想着自己之前还责怪人家无礼,现在想来真的是太尴尬,阎师这边不是他言语所能动的,老师亲自过来也不一定能请动阎师,秦越便想着能和陆铮好好结交一番,说不定将来还有意外之喜呢! 因此陆铮告辞之后,他立刻告辞出来,出了绿竹林,便追上了陆铮的马车。 “陆公子,请留步!” 陆铮的马车本就慢,悠哉悠哉,晃晃悠悠,听到了秦越的叫声,孙三将马车停了下来。 秦越立刻从自己马车上下来,快步走过来,十分诚恳的行礼道: “陆公子,秦越有眼不识高人,实在是罪过,还请陆公子无论如何要原谅在下!” 陆铮掀开车帘跳下车,道:“秦兄过于客气了,我算什么高人?分明就是一大俗人而已。 倒是秦兄是真厉害,止水书院的大名我也久仰了,一直心向往之呢!” 秦越看陆铮目光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之前他处处以高姿态看人,看到的都是陆铮身上的种种瑕疵,而现在,他姿态放低之后,才感觉到陆铮年纪虽然比他小,可是谈吐举止丝毫不逊于自己,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 当即,他沉吟了一下道:“陆公子,这一次止水文会云集了我扬州各地的才俊,可以说是我扬州文坛的一大盛世,秦越是诚心邀请公子前去参加,到时候,我也能一睹公子的风采了!” 陆铮哈哈一笑,摆手道:“秦兄,不瞒你,我的诗词文章真的不行,而且我也没有功名在身,回头怕给秦兄丢脸呢!” 陆铮这番话说的非常的实在,可是秦越哪里会信? 和阎师关系如此亲厚的少年,怎么可能是不学无术之徒?就算是不擅长文章诗词,那也绝对比一般的士子高出一大截。 再说了,现在这个年代,但凡是士子,无不是千方百计想出名,很多读书人恨不得一天就成为别人口中的大才,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本身才学不足的人,也断然不会如此直白的直陈己短。 陆铮越是说自己不行,秦越越觉得假,他哪里肯信?当即道: “陆兄休要过谦,这一次文会旨在以文会友,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会从来就没有争高下一说。陆兄年纪轻轻,能够在止水文会和我扬州文坛多亲近,对您将来科举仕途,也是大大的有好处呢!” 秦越非常的盛情,陆铮越自贬,他越热情。看他的架势今天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拉陆铮去文会了。 盛情难却,再说了,陆铮的确是俗人一个,他如此用心读书,目的无非也是希望能够求得功名,他现在时文水准的确还很弱,至于诗词文章,更是不行,以他的资历和才学,去那种大场合他还真有些犯怵。 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他心想不就是区区止水文会么,还有什么好犯怵的?去就去! 当即他道:“既然如此,秦兄,我就却之不恭了!止水文会我和秦兄一起前往!” 秦越大喜过望,当即便和陆铮约定时间,又听闻陆铮是来自江宁,现在住在张家,他心中更是惊讶。 “陆公子莫非是江宁陆家的公子?”秦越道。 陆铮点点头,道:“不错,我正来自江宁陆家,秦兄也知道江宁陆家么?” “哈!”秦越抚掌而笑道:“大名鼎鼎的陆家谁能不知道?陆公子,我乃应天府人,你我可是同乡呢!” 秦越更是高兴,南直隶十三州府,其中南京城就有两府,江宁府和应天府,成祖北迁都城之后,南都就是南京城,秦越和陆铮同属于南京城,不是同乡又是什么? 在扬州地面上,遇到南都同乡实在是很难得,秦越之前更是从未遇到过,再说了,江宁陆家乃国公府,声名极大,陆铮有这一重身份,秦越哪里敢小瞧? 说起来,秦越在扬州的名气已经极大了,现在止水书院有所谓的止水四杰,秦越便是之一。 再看陆铮,一个陆家的庶子而已,在张家尚且不招待见,入书院读书还不足一个月,到现在为止还混迹在观山书院的中下层。 秦越和陆铮就不是一个层面的人,按照常理,两人目前不可能有什么交集,而偏偏,因为阎老的原因,两人之间还真就认识了。 不仅认识了,在秦越心中,陆铮的地位还极高。 而相反,陆铮对扬州社会的了解实在太贫瘠,秦越在扬州名气很大,然而他却根本没有听过,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在秦越面前他也一点也不犯怵。 两人在新陈河边信步聊天,一直走到张家大门外,秦越才和陆铮两人道别,陆铮看到张家内外佣人仆从们的忙碌,才恍然惊觉,端午节竟然真到了…… 第062章 生意做起来了! 西角院,刚刚做出的玫瑰糕香飘四溢,吃玫瑰糕,品雨前茶,院子里的气氛非常的融洽。 陆铮今天请的客人是张敬和顾至伦,因为早就有了计划,所以大家事情谈得非常顺利。 “顾叔,我们先把书坊做起来,说书馆就在书坊的后面,侧面有门进去,一共是五间大铺子,里面还有一个大院子,福运楼已经开业了,我们在周边其他的生意随后也要做起来。 时至今日,时机已经成熟了,二哥,匾额可让人做了?做好了,找个先生看看,立刻挂上去,然后再择吉日,我们隆重开业!” 陆铮大手一挥,事情就轻松敲定了,书坊的名字起名为“复盛书坊”。这个名字的来源是张家的商号复盛号。 有了复盛书坊这个名字,扬州所有人便都会知道这书坊和张家的关联,顾至伦在商场上的地位也会因此水涨船高起来。 今天的三人通过这一次合作各取所需,每个人都找到了契合点,当然大家都非常愉快。 顾至伦尤其激动,他道:“铮哥儿,关键时候还是要您一锤定音啊!这事儿您不做,我和二爷还真做不起来呢!”?“顾叔这话说得好!”张敬道:“今天我们的事儿能成,就是铮哥儿敲定的。铮哥儿放心,匾额早就做好了,只待您把事情敲定,立刻就能挂上去呢!” 顾至伦道:“我这边也一切就绪,房契我都拿到手了,只是按照您的规划,一万两银子可能不够!不过,就算不够,我还能想到办法,生意我们一定能做起来!” 顾至伦的态度非常的诚恳,他是商界的老狐狸,十分的精明,可是现在他在陆铮面前却不敢耍任何花样。 陆铮的厉害他已经领教了,现在他的生意和张家搭上了关系,以后更要靠陆铮的帮衬才行。 他来扬州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这一笔生意才是让他最激动的,因为这一笔生意可以让他在商界的地位大幅提升。 陆铮哈哈一笑,道:“二哥,吃点心呗!这玫瑰糕可是二嫂子亲手做的。有人说这养女人就如同养猪,我看这话对二嫂子不合适。 她惹恼的二哥,回头就来我这里找门路,让我做这个和事佬。行啊,这个和事佬我愿意做,可是我要吃玫瑰糕呢!您瞅瞅,玫瑰糕这不就来了么? 一篮子玫瑰糕代表的是诚意,以后,咱们的生意就只有爷们儿的事儿了,二哥,回头我再给你一千两银子,我和顾叔已经商量好了,在咱们复盛书坊后面给你置了一处院子。 回头你把紫嫣姑娘赎身后就置在那里,那一块是咱们自己的地盘,只要经营好了,完全可以做到针插不进,水泼不入,二哥想干什么事儿都可以呢!” 张敬一下愣住,看向陆铮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 这些天,他每天最受煎熬的事情就是紫嫣的事儿,家里门路不通,老太太不死他别想娶这个女人进门。 顾至伦倒是愿意帮他出钱给紫嫣赎身,问题是紫嫣赎身之后去哪里?现在陆铮给了他这个方便,可以说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了。 张敬对花寒筠是畏惧多余喜欢,而对紫嫣他是真喜欢。和花寒筠在一起,他永远处于弱势,处处战战兢兢,谨小慎微,试想他一浪荡公子,哪里能长时间受这种委屈? 陆铮能够支持他把紫嫣置于外面,他对陆铮的感激可想而知,他十分激动的拽住陆铮的手道:“铮哥儿,啥也别说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都带着哽咽。一旁的顾至伦看到这一幕,心中十分的感叹,他心想难怪铮哥儿在张家吃得这么开,看其行为做事的风格,可以说是面面俱到,连顾至伦这个商海老狐狸都自愧不如。 关键是,陆铮这些做法,恰恰又还符合顾至伦的意思,顾至伦做这一笔生意,就是希望在扬州商界提升自己的地位。 所以,生意上他必然用心经营,而张家二爷能频繁坐镇在他的地盘上,这无疑会让他的腰杆子更加的硬朗。 他想了很多办法希望和张家攀上关系,没能实现,陆铮给他实现了。他暗中琢磨了很多和张敬套近乎的办法,不得要领,陆铮又帮他找到了机会。 “二哥,你我是兄弟,就别说那些见外的话!我的情况你知道,在张家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甚至有人恨不得我死呢! 唯有二哥你对我是真好,士为知己者死,现在我听有些人乱嚼舌根子,说什么张家二老爷当家了,大房这边要失势了。 嘿,我还真不信这个邪,这边有二哥,我和顾叔辅佐,咱们就干出一番事业来,回头也让某些人瞧瞧,别让他们再狗眼看人低!”陆铮大声道。 他这几句话说得张敬热血沸腾,虽然他是个斗鸡走马的浪荡子,可是他心中又何曾没想过自己要干出一番事业来? 但凡是一个人,恐怕都有雄心壮志,只是张敬在张家,别人提到他的名字,第一反应往往都是摇头,秋桂园里连丫鬟仆从都不怕他,甚至还敢给他脸色看。 他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时日久了,他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哪里还能有干事业的心思? 万幸他遇到了陆铮,陆铮三番五次的给他鼓励,给他尊重,让他自信大增,现在他的心思和之前已经判若两人了。 陆铮看向顾至伦,道:“顾叔,我们在商言商。倘若是大舅在当家,恕我直言,凭顾叔你的势力要和张家合作,恐怕千难万难。 现在大舅去了京城,二老爷回来了,恰好二哥又有了干事情的心思,这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倘若二哥真能有所为,张家在扬州的生意迟早是二哥的生意。 顾叔,您瞧瞧,您倘若能把二爷推到那个位置,以后你的生意还只是做书坊这点小生意么?” 陆铮这话一说,顾至伦也觉得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陆铮的话说得很清楚,他顾至伦现在遇到了天大的机会,那就是他结识张敬在未发迹之时。 张敬是什么身份?他是张家的第一继承人的身份,是张家大房这边的独苗儿。时间往后推移几十年,张家的一切都将由来继承呢! 现在,张敬受到了一些挑战,但是他根红苗正,而且他的老爹张承东声望和谋略都极高,张承西和张承北真要抢走大房的东西只怕不容易。 现在顾至伦有这个机会辅佐张敬,让张敬在家族内部纷争中脱颖而出,他这就是拥戴之功,有这样的功劳在身,以后他还愁没生意做么? 顾至伦这样的老江湖,这些问题他不是没考虑过,但是他脑子里想到的远远没有陆铮说的这般透彻。 陆铮寥寥几句话,便将事情说得透透的,他明知陆铮用的是手段,可是他就是听得十分激动,心服口服,感觉斗志昂扬。 喝了茶,吃了玫瑰糕,张敬和顾至伦两人都像打了鸡血似的,拦都拦不住,迫不及待的出去干活去了,而陆铮却是十分悠闲的取出书,就在院子里畅读,享受着休沐日最后的闲暇时光。 “咯咯,哥儿好雅兴啊,要不回头嫂子到教坊司给你调两个会弹琴的丫头过来,你这院里就更有雅致的味儿了。” 一声轻笑响起,花寒筠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院门,她的身后,只跟着翠红一人,却都站在了门口没有进来。 “哎呦,二嫂子来了?您来得可真是时候啊,二哥刚走,您马上就来了,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的呢!”陆铮笑嘻嘻的道。 他这话又是调侃,花寒筠微微皱眉,罕见的没有脸红,她瞪着陆铮道:“你这哥儿,这张嘴不知跟谁学的,这般口花花,你是真想要占二嫂子的便宜不成?” 花寒筠这话一说,骄傲的挺了挺胸,看她的模样,眉宇含春,面若银盆,真可谓是艳丽之极,陆铮心口不由得一热,竟然不敢再看。 花寒筠何等人物?陆铮的表情她都瞧得清楚,心中不由得暗暗好笑,她心下明白,陆铮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利而已,他其实还真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呢! 一时,她更是骄傲,胸脯挺得更高,眼中挑衅的意思更浓:“哥儿,二嫂子做的玫瑰糕味道如何?可比大嫂子的要好一些?” 花寒筠不愧是高手,这话说得娇滴滴的,充满的暧昧的味儿,陆铮大感吃不消,幸亏他对花寒筠的心机早就领教过,要不然他真还没办法招架。 然后他又想到自己刚刚干的事儿,让张敬给紫嫣赎了身,而且还专门给张敬安排了一个隐蔽的院落金屋藏娇,这事儿倘若花寒筠知道了,只怕真能拿刀把自己杀了呢! 想到了这些,陆铮心态恢复,接下来又免不了一番交锋。 对花寒筠来说,生意做起来了,张敬的火气消了,至少秋桂园那边的不会再闹得鸡飞狗跳了,这些在花寒筠看来十分困难的事情,在陆铮做起来便是这般轻描淡写,这真是让她无比的抓狂…… 第063章 摩拳擦掌! 张家内外,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端午佳节要到了,今年的端午节对张家来说不止是过节那么简单,还有一场端午诗会呢,这个诗会就是张承西策划了已久的“观山诗会”。 老太太院子里,哥儿、姐儿们都聚齐了,还有太太、奶奶们也都来了,老太太心情十分的舒坦,自打张承西回来之后,她愈发觉得二儿子比大儿子贴心,每天晨昏定省从未有懈怠。而且,他深得老太太的心,张母不希望张家只是一个商贾之家,她口口声声跟人说的都是张家乃诗礼簪缨之家。 瞧瞧张承西现在的做法,一回来便布局“观山诗会”,并且因为“观山诗会”的带动,同城司马家又以西湖书院为底子搞了西湖诗会。端木家又以白马书院为基础搞了“白马诗会”,再加上扬州的止水文会,今年扬州的端午节必然要成为一场文坛盛事。 止水文会高高在上,每年能有资格参加文会的人寥寥无几,现在在止水文会之外,一下多了三处诗会,而且诗会背后都有大金主支持,有钱能使鬼推磨,别的不说,单单今年观山诗会的派头就十分了得。 扬州青楼大花魁,“听雨阁”的头牌姑娘琦兰大家已经应邀准备参加观山诗会,因为琦兰大家参会,外面已经开始传说和琦兰大家关系匪浅的止水四杰之一的陈圭公子也极有可能前来参加观山诗会。 这让观山诗会的身价大为飙升,张承西像流水一样的花银子,老太太瞧在眼里却还喜在心里呢! 今天老太太在院子里设宴,就是要给参加诗会的张家姐儿、哥儿们鼓气助威,张承西又趁机给老太太禀报诗会的事儿,二太太苏夫人逮着这个机会,还想着能从花寒筠手中多攫取一点后宅的管家权呢! “老太太,这一次诗会,我们扬州几大家都以我们张家为核心呢!观山诗会之后是司马家的西湖诗会,西湖诗会之下才是白马诗会。 这一次诗会不仅有花魁才子,各大家的姑娘们也都能参加,我张家是诗礼簪缨之家,张家的姑娘将来择婿也必然要寻那些文采出众的士子,老祖宗,说不定将来浩哥儿还能给您挣一个诰命回来呢?”张承西笑吟吟的道。 “好!很好!观景山一定要重新布置,观龙舟,赏牡丹,大家要尽情的热闹。该置办的行头,不要缩手缩脚,只管置办好的。 将来这些东西还能用,端午过后是中秋,中秋过后还有上元,以后观山诗会便是我张家的一块金字招牌!”张母极具气势的道。 她用手指着下面张浩然众人,道:“瞧瞧,我张家年轻一辈,浩哥儿,唐哥儿,珍哥儿,维哥儿,这都是同辈中的翘楚。 姑娘们,宝仪,惜君,柔云也都才华出众,诗会在咱家举办,也可以让外面人都瞧瞧我张家的门楣,让他们都知道我们张家是以诗书传家的呢!” 老太太眉飞色舞,心情非常的好,好不容易遇到这样的机会,大家都过来凑趣,花寒筠最会来事儿,她道:“老太太就是福气高,这些年咱们家顺风顺水,现在更是到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时候了。二叔入仕可期,三叔明年秋闱必捷,浩哥儿明年春闱那更已经板上钉钉了。 咱们家就这般昌盛起来了,老太太您可要活个两三百岁,后面您的福寿会越来越高呢!” 张母听到这话哈哈大笑,道:“你这个花姐儿,就只知道拿这些话儿哄我开心,最近家里的事儿你可有些松劲儿了,听说外面两个庄子的进项又少了一些?” 花寒筠咯咯一笑道:“老太太,您把心放肚子里去吧,有您老的面儿能少得了么?外面有些奴才喜欢乱嚼舌根子,他们是瞧不得老太太您好呢! 有些人就是那样,瞧着别人好了,心里就不自在,不踏实,有些人明面上是指着我,其实是指着您呢!张家上下谁不知道,我花寒筠都是按照您的规矩办事儿?” 花寒筠这话一说出来,一旁凑过来的苏夫人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她除了恨恨的瞪花寒筠一眼,还能做什么呢? 花寒筠却是不动声色的一笑,心中可舒坦着呢! 这个女人天生好斗,最近在陆铮那边她处处吃瘪,心情郁闷得很。现在她到了内宅,二奶奶的手段却依旧管用,不仅管用,和之前相比似乎还更加厉害了呢! 在陆铮那边受的气,现在总算能得到释放了,她的心情能不舒坦? 老太太很高兴,大家都说着高兴的话儿,张浩然凑过来,道: “祖母,这一次诗会您就瞧好吧,孙儿保管给您长脸。祖母不知道,咱们早就在家里组了诗社了,我们的‘芭蕉诗社’一直就希望能有这样的机会推出去了,这一次观山诗会恰是最好的时机!” 他笑眯眯的环顾四周,看向张宝仪等人又道:“妹妹们,这一次诗会我们观山书院的大才子田泽朋,舒远都是一表人才,你们可要抓住机会哦。 还有陈圭更是不用说,此人之名早就传遍扬州,其文采风|流,我也有幸见识过,的确是我扬州之傲啊!” 张浩然这么一说,张宝仪一群丫头脸都红了,眼神之中都泛起狂热之色,少女思春,正是他们这个年华的专利。 陈圭可是万千少女心中的偶像,其才名享誉扬州,拥有粉丝拥趸不知多少,无数闺阁少女为之倾倒。撇开陈圭不说,单说观山书院的田泽鹏,舒远,他们的名声也都不小。 观山书院可是张家资助的书院呢,张宝仪从小读书识字,虽然没去书院,但是也都是书院教习过来教的,田泽鹏和舒远也经常过张家这边来。 小时候大家就认识,待到了现在这个年龄,这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自然会有新的发酵,只待最后能有升华呢!说不定这一次诗会就是一次升华的机会,少女们敏感的内心早已经掀起涟漪了。 花寒筠笑嘻嘻的道:“浩哥儿,你也别笑姑娘们,这一次咱们观山书院、西湖书院和白马书院是同气连枝的,回头我们专门会有跑马传诗,桂山长亲自坐镇,我们几家书院有好的诗词出来,第一时间会传阅。 呵呵,端木家的端木婉容现在可是被称为扬州第一美女,浩哥儿倘若能做得了好诗,回头传到白马书院那边那端木婉容定然能瞧见,说不定凭此哥儿就能惹出佳话来呢!” 花寒筠这话一说,大家都忍不住“啊……”一声惊呼,浩哥儿更是脸色涨红,只觉得热血沸腾。 如果真如花寒筠所说,那这一次诗会真是太好了,观山诗会可不止拘泥于一个小院子里呢,一旦跑马传诗,整个扬州城都会因此燃起来。 张浩然的名气现在只拘泥于观山书院,倘若这一次能够表现好,极有可能名扬扬州,这年头,谁不想出名? 张浩然看到陈圭,秦越这等扬州才子在外面风光无限,惹无数女子为之倾倒,他心中不知有多羡慕呢,现在这样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哪里能不热血沸腾? 不止是他,张唐,张珍和张维等几个哥儿也都兴奋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呢!姐儿们张宝仪等脸色也都红扑扑的,这对她们来说,何尝不是大好的机会? 现在端木婉容名气为什么那么大?还不是因为才名高?扬州第一美女不仅仅只是容貌,才学也是十分重要的呢! 真要说容貌,端木婉容真就能胜过张宝仪多少?张宝仪这一次诗会倘若能有好的表现,是不是很快也能跻身扬州顶尖美女的行业? 一旁的张承西拍案道:“好,好个花姐儿,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这个想法真是绝了!绝了!” 张承西这么一说,众人才知道这是花寒筠临时想出来的点子,张承西事先都没想到呢! 花寒筠这个点子实在很妙,首先,张承西不是一直想突出张家观山书院为核心么?这个核心怎么凸显?花寒筠给他点出了桂亮,这一下就不一般了。 观山书院名气的确不大,可是桂亮却是扬州一等一的名儒,就算止水书院的山长曾国宁比之桂亮也不过在伯仲之间。 花寒筠一句桂亮坐镇,便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点,有桂亮在,白马诗会和西湖诗会还能不以观山诗会为核心? 其次,这一次观山诗会虽然搞起来了,可是要比之止水文会着实不在一个层面上,张承西四处吹牛,非得要把观山书院摆在止水文会一个高度,其实有些自欺欺人。 可是现在,花寒筠这个点子一说出来情况便不同了,以观山诗会为核心,将西湖书院和白马书院的串联在一起,而且还通过跑马传诗渲染造势,这声势做出来,必然大火爆。 张家不缺银子,回头找几匹大红马,然后再挑选一帮会吆喝能来事儿的骑手,诗会一开场,大马绕着扬州城跑,边跑边喊,还怕观山诗会的声名不火爆? 第064章 女孩的心思! 今天花寒筠在老太太面前出足了风头,二太太苏夫人本来在暗中使了不少坏,可是最后什么便宜也没捞着,连二老爷都大赞花寒筠,这让她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张浩然等人齐齐又去了张宝仪“荷香园”,张宝仪专门把影儿也叫了过来,还有大奶奶柳纨也一并过来了,“芭蕉诗社”的人就凑齐了。 影儿没有去老太太的院子,还不知道观山诗会的事情,张宝仪专门给她介绍,她兴奋的道:“我们‘芭蕉诗社‘成立了这么久,这一次观山诗会就是我们的一次良机,浩哥儿一定要借着这个机会把名气打出来,我们姐妹也不能落后。所谓巾帼不让须眉,我们这几天可都得加紧做功课,要为诗会做充足的准备!” “影儿,诗会你也要参加,不仅你要参加,而且还要作诗呢!”张浩然在一旁道。 “啊?”影儿心中一惊,连忙摆手道:“我……我就不参加了,我……” “你怕什么?你放心,这一次诗会陆铮也逃不了,嘿嘿,回头我会专门安排一个局,让大家都瞧瞧这位陆公子的才学! 不是跑马传诗么?好的诗要传出去,那些个不成体统的打油诗,我们也要往外传一传,让人知道一下某些人的不学无术!” 张浩然恨透了陆铮,心中早就盘算对付陆铮的办法,这一次端午诗会在他看来就是一个天赐良机,这不他找张宝仪他们商量的便是这件事儿呢! 张宝仪她们也十分讨厌陆铮,张浩然提出这一点,立刻大家叽叽喳喳都议论起来,张宝仪道: “陆铮刚刚入学没有几天,能有什么才学?我之前听影儿说他的才学实在不堪呢,倘若真能作诗,最多也就能做几句打油诗。到时候,不用我们渲染,他自己就丢人现眼!” 她微微顿了顿,继续道:“人的名,树的影,陆铮是什么人,一次诗会就能见分晓,回头整个都知道扬州有个不学无术的陆铮,嘿嘿,我倒想看看,他还怎么在观山书院混下去。” 影儿听张宝仪这么说,她心中不由得十分惶急,大奶奶柳纨的脸色也变了,恰在这时候,花寒筠笑嘻嘻的从院子外面走进来,道: “哎呦,哥儿们,姐儿们,敢情你们都在这儿呢!你们这是说些什么呢?想着要把铮哥儿给弄臭名么?” 张浩然道:“二嫂子,我们想弄臭陆铮,难不成二嫂子就不想么?倘若不是陆铮,二哥哪里敢这么对嫂子您?我知道您主意多,要不给咱们也出一个主意,好不好?” 花寒筠脸色一变,她肚子里害人的主意是多,诗会上如何对付陆铮的手段她也想过,而且这些主意个个都让人拍案叫绝。 可是,她心中有这个念头,却有点缺乏胆识,她和陆铮对垒不止一次了,从来就没有哪一次她占过哪怕一丝的上风,每一次她都是满怀信心的出手,结果都是灰头灰脸的下来。 现在,她看到张宝仪、张浩然这些小年轻,就凭他们几个去对付陆铮,有些太不知天高地厚,最后只能是徒惹笑话。 不过花寒筠城府极深,只是咯咯笑道:“浩哥儿,这一次关键是瞧你的好戏,你倘若能名扬四方,老太太非得乐开花不可,我这里倒有些个主意,你想不想听?” 花寒筠这话一说,张宝仪,张唐等人立刻起哄道:“嫂子可不能偏心,我们也要找你讨主意呢!” 花寒筠轻松的引开了话题,心中却又忍不住琢磨陆铮,说她不恨陆铮那是不现实的,但凡是有一点能够对付陆铮的机会她都不愿意放过。 这一次诗会还真是一个机会,陆铮诡诈心机的确厉害,可是才学听说真的很一般,在才学上给陆铮下一个套儿,只要让他的名声臭了,他再要想通过读书找到出路难度就会堪比登天。 读书人为什么重名?因为名声就是一个人的名片,名声臭了,大家都敬而远之,想走科举之路便几乎不可能。 如果能借诗会的机会把陆铮的名气搞臭,花寒筠觉得自己也能出一口恶气。 当即,她便给张浩然出了几个主意,这几个主意看上去都是为张浩然着想,其实暗中就有给陆铮下的套儿。 比如,她提出给每个观山书院的士子都安排一个身份名牌,美其名曰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张浩然所处的位置,让大家集中关注度。 其实,这名牌一旦用了,回头陆铮只要一出丑,整个诗会所有人立刻就知道他的名字,这一下想不传出去都难。 花寒筠鬼得很,她出的这些主意都不针对陆铮,可是只要张浩然他们有心对付陆铮,这些套儿都能让陆铮钻进去。 别人看不出来,影儿聪明得很,她略略思索就能看出其中的关窍,一时她心中也不由得替陆铮有些担心。 而另一方面,她对诗会又十分的向往,她虽然只是丫鬟出身,可是她的心气一直都很高,而且悟性惊人,才学在张家同龄人中可以说是最高的。 她平常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写字和作诗,以前在老太太身边干事儿的时候,她干这些事儿都还需要藏着掖着,现在去了西角院陆铮那边,陆铮对她的爱好极力支持。 而且最近陆铮和顾至伦关系紧密,顾至伦隔三差五就往西角院送书,影儿博览群书,自觉得才学更有精进,可是她一个丫鬟,空有才学又有何用? 这一次诗会,她也不指望自己能一鸣惊人,只是希望能在诗会上见到能和她说得上话的才子,或者是能见到真正有才学的才子,比如像陈圭这种,她哪怕能见上一眼,能亲耳听其吟诗一首,她都十分满足了。 影儿已经不是以前的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了,跟了陆铮之后她改变了很多,现在她对陆铮可以说是忠心耿耿,对陆铮她也十分佩服,甚至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只要陆铮提出要求,哪怕是侍寝她也心甘情愿。 然而,她毕竟是豆蔻少女,脑子里总还有幻想,尤其是她读了《西厢记》、《桃花扇》这一类才子佳人的书,她常常也幻想自己能像书中的人物一样,能够得到那些大才子的喜欢…… “三爷什么都好,可就是才学差了一些。尤其是诗才更是没有,歪诗打油诗倒是会一些,但是真的只能徒增笑料啊!”影儿心中暗道。 “其实,俗话说得好,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三爷已然堪称鬼才了,他倘若还擅诗词文章,还能文采风流,那岂不是集上天荣宠于一身了么?” 影儿在这里胡思乱想,一时心里越想越乱,大家都处在很兴奋得状态,因为马上就是观山诗会,每个人都跃跃欲试,想在诗会上好好表现一番。 这一次诗会对姐儿们来说才子云集,不仅观山书院的才子会来,张承西还专门在外面请了很多二线、三线的小有名气的才子,另外因为琦兰大家的原因,止水四杰之一的陈圭都有可能前来呢! 而对哥儿们来说,这一次诗会才女众多,琦兰大家不用说了,她大名鼎鼎的花魁,号称是琴诗双绝呢,另外还有端木家的端木婉容,更号称是扬州第一美女,单单这两大美女,就牵动了所有哥儿们的心呢! 本来平常大家都很照顾影儿,可今天这个场合,大家都只顾着自己兴奋了,任由影儿一个人纠结,没有人去照顾到她的感受。 影儿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她最早是兴奋,后来听到张浩然说要对付陆铮她又紧张、担心,然后看到大家的兴奋她又有些失落,最后所有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她选择慢慢的退开。 少女都有敏感的心,她忽然意识到张浩然和张宝仪他们的世界并不属于自己,她影儿就是个丫头呢,平常姑娘哥儿们对她另眼先看,那都是在抬举她。 真正到了观山诗会这样的场合,会有她影儿的位置么?就算张浩然真的给了她一个位置,又有谁去关注她一个丫鬟? 她再想到陆铮,陆铮这一次倘若受辱了,她是陆铮的大丫头,她脸上能有光彩么?别人会怎么看她这个丫头? 怀中这些复杂的心思,她怏怏不乐的回到了西角院,陆铮又在院子里开始写大字了,司棋陪着。 陆铮边写大字,嘴里边念念有词,话梅过来道:“影儿姐回来了么?刚才观山书院专门给公子送帖子来了呢!郑重其事的邀请公子参加观山诗会。 咯咯,您说好笑不好笑,观山书院就在咱们自家的观景山,还这么隆重的送帖子,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影儿轻轻点头,情绪更是低落,陆铮一幅大字写完,轻轻抬手话梅眼疾手快的将毛巾递过去,陆铮拿着毛巾拭去额头上的汗珠道: “人家爱送帖子让他们送,小爷不伺候不就行了么?什么狗屁观山诗会?这都是银子多给闹的,请琦兰一个人就花了三千两银子,别人把张家当成猪在宰呢!” 第065章 诗会开始! 陆铮对所谓的观山诗会是真的毫不在乎,在他看来,这都是张承西人多钱傻,硬生生的要纠集一帮所谓的文人来搞诗会,以此来彰显张家所谓诗礼簪缨之家的底蕴。 其实,张承西的这种做法恰恰只能凸显张家商贾之家的低俗品味,止水文会和观山诗会完全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张承西通过砸银子请清倌人营造的这种虚假繁华,在真正读书人眼中,这就是暴发户的做派,是很招人反感的做法。 真正的高人名士,会因为一点银钱就认同观山诗会?张承西能请到的不过是一帮落魄文人或者清客而已,至于观山书院的学生,这些人大部分连功名都没有,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这样一群人作打油诗还行,哪里能作出什么好诗? 所以,陆铮对这事儿不关注,不关心,也没想去参与,更没有想过会有人想利用这事儿继续给他下套。 “影儿,怎么回事?我看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啊?”陆铮眯眼盯着影儿。 影儿俏脸微微一红,摇头道:“没,没有啊?” 陆铮轻轻一笑,不再说话,他慢慢踱步回到书房,继续阅读《时文集》,陆铮最近一门心思学习时文,根据罗夫子的指点,学习时文最重要的是背诵。 背的文章越多,越能最快的提升作文水平,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读的文章多了,胸中便自然有沟壑,背诵的文章多了,写文章的时候,脑子里面自然就有轮廓。 先背诵,再模仿,然后再发挥,最后才精益求精,这个过程是没有什么捷径可以走的,非得下苦功不可! 陆铮两世为人,人生阅历丰富,在人情世故,为人处事方面有天生的优势,但是这些和写文章尤其是作时文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陆铮真要走科举这条路就一定要下苦功,他自己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在功课上面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陆铮认真做功课,影儿一直在旁边转悠,显得有些焦躁,等到陆铮功课做完,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三爷,今天我……我去宝仪小姐院儿里去了,她们……她们想着法儿要让你在端午观山诗会上出丑呢!” 陆铮微微蹙眉,忽然一笑,道:“是么?让我出丑?她们有那个本事么?就凭张浩然和张宝仪这几个人么?我都不知道她们是哪里来的自信!” “呃……”影儿一下语结,心想:“我为他担心了这么久,敢情他一点也不在乎呢!” “听他的话,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呢,浩哥儿和大小姐都不瞧在眼里么?可没听说他还能作诗呢!” 影儿心中转过念头,陆铮又道:“怎么了?影儿,你不相信么?” 影儿撅起嘴巴,道:“知道三爷聪明,可是奴婢却从没听说三爷作文作诗也厉害呢!” 陆铮哈哈大笑,道:“哎呀,听你这口吻很不服气嘛!不过,我还真不怕你不服气,那个什么劳子的诗会我还真没有兴趣。 自古以来,诗词无非伤春悲秋而已,现在炎炎夏日,端午佳节,亏他们能想出来搞诗会,这个季节能出好诗么?” 陆铮顿了顿,又道:“而且有了一个观山诗会还不够,司马家生怕落后了,又搞出了一个西湖诗会,端木家也争先恐后搞出了一个白马诗会。 商贾之人以为有大把银子便能做诗会,殊不知诗词是最难的,倘若用银子就能买到诗词,天下还要读书人干什么呢?” 影儿瞪大眼睛盯着陆铮,无言以对,陆铮这席话乍听荒诞不经,作诗词还讲季节?只有春季和秋季能作好诗? 可是仔细想想,陆铮说诗词无非伤春悲秋,却似乎还真是如此,大部分脍炙人口的诗词,还真就是伤春悲秋的诗词。 至于陆铮后面讥讽张家、司马家和端木家的话,那更是没法辩驳,诗词的确是无价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商贾之人就算家有万贯,也比不上穷秀才的诗书传家。 影儿本来有一肚子话想和陆铮说,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在她看来,陆铮时文都做不好,诗词更是做不好。这一次,张浩然和张宝仪又刻意要针对他,这样的情况一定会十分凶险。 毕竟,现场可是云集了数百才子,陆铮一旦出丑,他的名声就毁了,读书人名声臭了,读书这一条路哪里还能走得下去? 现在,诗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张浩然,张宝仪等都在闭门谢客的潜心准备,陆铮却还在优哉游哉的背时文,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呢,这不是急死人了么? …… 端午佳节,张家内外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全家上下,所有人都穿上了新衣服,焕然一新,一大清早,张承西就让挑选的十几个丫头列队站在正门外,正门外的小广场上,杜鹃怒放,摆成一个大大的“诗”字,雍容奢华,极具视觉冲击力。 渐渐的,来自观山书院,来自新河县的各方才子往张家汇聚,张承西亲自迎客,极其的热情。 张家上下数百仆从丫鬟都忙碌了起来,诗会安排在观景山下面的花园里,花园里搭了高台,高台上铺上了红绒地毯,摆上了密密麻麻的几案多达数百个。 几案上面都摆了名牌,这样一眼望过去,可以说气势惊人,张浩然一早就过来了,而随着观山书院的学生越来越越多,他被人团团围住,成为了核心。 高台之上都是男宾,在高台的东侧另外有阁楼,这阁楼恰恰便是荷香园的阁楼,阁楼面对高台,用流苏遮住视线,流苏后面,莺莺燕燕已经汇聚了不少的小姐。 张家张宝仪,张柔云等早就来了,另外还有和张家姐儿们交好的一些闺阁女子,还有大奶奶柳纨,影儿,一共有十几人之多。 “咯咯,大姐,您瞅见了么?那就是田公子呢!您看,他一直往这边看呢,是在看你么?”张柔云笑嘻嘻的道。 她这一说,大家齐齐吃吃的笑,女孩们通过流苏的缝隙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外面,田泽朋,舒远两人今天都刻意打扮过,两人一左一右的站在张浩然身侧,顾盼之间,风采不凡。 张宝仪比较仰慕田泽朋,一听张柔云的调侃,她脸不由得通红,道:“要死了,三妹妹,都是你年纪小不经事,我瞧着不是那样哦!” 张柔云身边窜出一个小女孩却是许家的姑娘,她轻轻一笑道:“三姑娘可喜欢舒远公子呢!” 这话一说,大家又是一番哄笑,今天这个场合,女孩们个个都有些兴奋。平常的日子,他们都只能待在闺阁之中刺绣读书,偶尔能看一场戏就是天大的喜事儿了。 像今天这样,她们能看到这种热闹的场景,能看到她们心中仰慕的才子就在自己眼前出现,她们内心的激动和兴奋可想而知。 一时,大家打打闹闹,嬉嬉笑笑,好不热闹,阁楼上的气氛非常的活跃,连影儿和大奶奶柳纨脸上都红扑扑的。 此时的高台之上,张浩然等人也非常的兴奋,今天这个场合,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树的影人的名,明年的春闱他们能否榜上有名,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更何况,今天现场还有很多闺阁佳丽在旁边看着,扬名立万之后,倘若能得到佳人的仰慕,那更是让人激动,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泽朋兄,看到对面的阁楼了么?宝仪现在就在阁楼中呢,说不定她就看着咱们。泽朋兄,今天好好表现,争取赢得她的芳心!”张浩然轻笑道。 田泽朋矜持的一笑,挺了挺胸,让自己更挺拔一些,对周围的同学道:“各位同学,今日对面那阁楼之上,可都是扬州名门闺秀,我辈读书人,扬名立万就在今朝,希望大家在诗会上能一鸣惊人。” 田泽朋这话一说,所有人兴奋起来,大家都忍不住看对面的阁楼,有些人已经摩拳擦掌,恨不得诗会立刻开始。 张浩然瞧着气氛热烈起来,他道:“各位,今天的诗会还有一位大才呢!待会儿我们可都要好好领教一下这位大才的才学,这位大才便是陆铮!” 田泽朋在一旁道:“陆铮算个什么大才?他连庸才都算不上,就是一个蠢材,这一次诗会丙子号的蠢材都不在邀请之列,陆铮其实就是丙子号的水准,连《百家姓》据说都读不全,这等庸才,也敢来参加诗会?” “是啊,陆铮今日倘若敢来,我们非得让他出丑不可!”舒远在旁边起哄道。 他和田泽朋两人都是张浩然的铁杆跟班,张浩然想干什么他们都清楚,两人一唱一和,立刻把大家的情绪调动了起来。 张浩然早就想好了对付陆铮的办法,当即在众人的撺掇下,他一一将计划安排说出来,一时众人轰然叫好。 张浩然的计划阴险之极,可以说只要陆铮敢来,就绝对无所遁形,今天现场的所有人都是张浩然的人,平常和陆铮玩得好的那些人像柳松等根本就没资格来这里呢! 第066章 一番空算计! 张浩然安排众人一起对付陆铮,各种细节套路都商量妥当之后,他又反复仔细思忖自己的安排,觉得天衣无缝,一时心中便得意起来。 “这么多次都搞不死这小子,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招儿,嘿嘿,今天一定要把这小子整得身败名裂,让他从此以后在观山书院没有立锥之地。”张浩然心中暗想。 他想到这一次诗会自己立刻就能扬名,而陆铮很快就会身败名裂,这两件事情都让他极度的兴奋。 此时,阁楼之上,柳纨和影儿都各有心思,张宝仪她们都处在兴奋中,没工夫理会她们,柳纨对影儿招手道: “好影儿,你为什么不在铮哥儿身边伺候着?我估摸今天浩哥儿肯定要专门针对他,回头他一个人恐怕会难以应付,诗会不同平常,与会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铮哥儿倘若不小心犯了错,或者丢了丑,他以后要弥补只怕千难万难呢!” 影儿心中暗暗皱眉,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大奶奶,你说的道理我哪里能不懂?可是我们家陆三爷是什么脾气您还不清楚么?我替他担一肚子心,他完全不当一回事儿呢!就说今天吧,我本想着是伺候他的,他直接把我给赶了出来,你说我这个丫头怎么办?” 柳纨一听影儿这么说,她急得只跺脚:“这个铮哥儿,实在是太好强,现在怎么办?哎……我的心里……” 柳纨心中着急,脸色便不好看,影儿在一旁瞅着她,心情颇为复杂,道: “大奶奶,当初我就应该让您去劝他,您如果去劝他,他肯定能听,不像我……” 柳纨微微愣了一下,脸不由得一红,她偷眼看了一眼影儿,脸更红,因为影儿的表情暧昧着呢! 柳纨的性子本就柔弱,平常胆子也小,脸皮也薄,陆铮毕竟是小叔子呢,她关心得有些过头,人家丫头都吃味儿了呢! 两女一下没话说了,神情颇为尴尬,张宝仪忽然凑过来道:“影儿,大嫂子,你们说什么呢?影儿你刚才说替谁担心?” “啊……”影儿脸“唰”一下通红,吓得连忙摆手道:“没……没有,才没有呢!” “咦,你脸红什么?”张宝仪眉头一挑,笑了起来。 一时大家都凑过来,张惜君道:“影儿还能替谁担心,肯定是替浩哥儿担心!是不是?” “不……不是,我……”影儿脸更红,神态更急,看上去脸像红苹果似的,真是娇柔无限。 在场的就她一个是丫头的身份,这足以说明她和张家姑娘们的关系着实不一般,张宝仪道:“你不替浩哥儿担心,莫非还替陆铮那个蠢材担心么?” “我告诉你,那蠢材今天完蛋了!就算他的奸诈似鬼,今天他也躲不过去。嘿嘿,才入几天学堂,就真当自己是读书人了,今天非得让他出丑,要让扬州所有人都知道,陆家铮哥儿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蠢材!” 张宝仪斩钉截铁的道,她也非常痛恨陆铮,她一直都替影儿很不值得呢。当即,她把自己和张浩然等人商量的周密计划说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来,这个阴毒的计划,只要陆铮敢来,今天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影儿心中更急,柳纨的脸色也变得非常的难看,她们都替陆铮捏一把汗,可是却又无可奈何,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一切都迟了。 就在这时候,高台之上,忽然传来张浩然的一声大喝:“怎么回事?这小子会平白无故的消失么?给我找,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 大家忍不住齐齐看向外面,只见张浩然的脸色非常的难看,一旁的田泽朋等人也个个像炸了毛的急一般,田泽朋道: “观山诗会是我们观山书院的诗会,但凡是观山书院的学生,只要收到邀请的人都必须参加!陆铮小儿,竟然敢不把书院的规矩当一回事儿,这等狂妄之人,就该逐出书院。” “不错,这样的无胆之人,我们耻于和他为伍,我们要求山长将其逐出书院!” 高台之上,观山书院的学生群情激昂,大家都听明白了,敢情是观山书院的学生陆铮竟然没来参加诗会,人不知跑哪里去了,无影无踪。 梁实只差把西角院翻过来了,还是找不到陆铮的踪迹,张浩然苦心谋算了这么多天,千算万算,就没有算到陆铮还能不来,他的所有准备全部无效,可想而知此时他心中的郁闷了。 阁楼之上,张宝仪等也傻了眼,张惜君道:“我的天,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真是无胆鼠辈,这样的人以后还有什么颜面说自己是读书人?” “对!”张宝仪恨得咬牙切齿:“陆铮这小子是聪明反比聪明误,他以为不来就能躲过这一劫么?殊不知,他这种懦夫行为只会让他的声名更臭!” 她摆摆手,道:“去,给浩哥儿说一说,让他别费工夫找陆铮了,他不来就代表他怕了,他的臭名很快就会传出去,他没有翻身的机会呢!” 张宝仪找人传话,张浩然那边,也有人持有同样的言论,今天来的观山书院的学生基本都是张浩然的拥趸,都围着他转,张浩然要想搞臭陆铮,大家齐心协力,这有什么难度呢? 看到这一幕,影儿和柳纨的脸色均非常的难看,却又无可奈何,柳纨凑到影儿身边道:“影儿,铮哥儿去哪里了?” 影儿连连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 柳纨脸色一变,道:“我的天,会不会……”柳纨胆子很小,陆铮之前经历的种种惊险她都知道,今天是端午诗会,陆铮忽然失踪了,这会不会是出事儿了呢? 张家想陆铮死的人可不在少数,今天诗会可是一个绝好的动手良机,真有人别有用心那也说不定呢! 影儿瞬间明白了柳纨的意思,一颗心差点从嘴里跳了出来,她瞬间脸色变得苍白,她转身就要跑,恰在这时候,听到高台上一阵轰动,然后便听到有人喊: “琦兰大家到了,琦兰大家到了!” 从阁楼上往花园门口看过去,一亭亭女子在很多人的簇拥下款款走大门口走进来,身边跟着丫鬟婆子,再后面跟着很多衣着光鲜,着装楚楚的才子,张家上下的仆从丫鬟们全都动起来了,诗会的真正的嘉宾开始进场了。 “影儿,你要干什么去?诗会要开始了,哪儿你也不能去了!”张宝仪道,影儿急得满头大汗,道:“不行,我得回一趟西角院,我一定要回去!” 柳纨凑过来,抓住她的手道:“好影儿,刚才我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铮哥儿吉人自有天相,断然不会有事儿的,现在你看人都把入口堵住了,怎么出去得了? 等会儿诗会开始了,择个好时机再悄悄出去就好了,好不好?” 柳纨虽然心急如焚,可是影儿的话她也无可辩驳,她转念一想陆铮的本事,又想到陆铮身边还有齐彪,一时心头的压力又放松了一些。 而此时,高台之上的气氛掀起了第一波高潮,随着琦兰大家的进场,还有众多张家盛情邀请的才子进场,高台上一下变得热闹了起来。 在众多才子后面,又有观山书院的教习、夫子,最后是观山书院的山长,扬州名儒桂亮,张承西亲自陪在桂亮身边,看他今天的装束,一袭儒服,头戴纶巾,手执折扇,派头十足。 “轰!” 现场几乎所有人都沸腾起来,琦兰大家在前,琦兰可是扬州最顶级的花魁,是众多才子的梦中情人,平常想见她一面,不进入了扬州顶级才子圈根本做不到,今天她亲自到现场,这是第一个兴奋点。 第二个兴奋点便是桂亮,扬州名儒桂亮大名鼎鼎,单说个人声名比止水书院山长曾国宁只高不低,今年的诗会有他的坐镇,立刻显出级别和档次。 还有第三个兴奋点,便是花园外面,八匹大马已经严阵以待,八匹枣红马,都戴着红色的辔头,喜庆华贵,这八匹大马便是用于跑马传诗之用。 现场的才子只要有好诗出来,立刻就会跑马传诗,一首佳作不仅诗会上人人可以知道,一旦传出去,整个扬州学界都能人尽皆知。 人生一世,无非名利二字而已,对读书人来说,名是第一位的。而要想扬名,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在这等情况下,大家哪里能不兴奋? “请观山书院山长,桂亮大家上座!”今天的司仪由大管家崔大亲自担任,他的声音洪亮高亢,这一声喝,更是惹得彩声雷动。 桂亮背负双手,慢慢踱步走到了贵宾席,他目光逡巡并没有急着落座,沸腾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桂亮。 桂亮道:“端午佳节,作诗尤难,自古诗词都脱不了伤春悲秋的窠臼,今天是夏日,是龙舟催动摇旗呐喊的节庆,倘若让我出题限韵,我第一要限者便是不可伤春悲秋……” 第067章 止水文会! 端午佳节,天气难得的好,极目蓝天阔。 马车飞快的在青石板铺成的官道上飞驰,此时的扬州,已经沉浸在了端午节的浓郁氛围中。 新城河上,所有的画舫全部清理一空,数十艘龙舟在河面上一字排开,鼓声如雷,吆喝声阵阵,大河两岸,观龙舟的人群如织,非常的热闹喧嚣。 陆铮沿着新城河一直到瘦西湖,瘦西湖上所有的画舫全部汇聚到了湖的中央,密密麻麻的画舫被精心刻意的安排,在湖心构筑成一座人工岛,远远看上去,远处的江心,亭台楼阁,歌声飘渺,人影绰绰,好不热闹。 瘦西湖上的龙舟也不少,这里的龙舟比新城河的龙舟更大,更威武,扬州府八个县,这里就有八艘威风赫赫的龙舟,今天瘦西湖上的止水文会和龙舟大赛,才是扬州城最受关注的焦点。 止水文会汇聚扬州最顶尖的才子名流,而瘦西湖上的赛龙舟,则是八县竞技,噱头更足,赛龙舟的汉子都是从八县征集而来的最强壮的汉子,一场龙舟赛早就超出了其本身的意义。 八县竞技,暗示着新一年八县的气运,甚至还可能预示着八县各县尊的仕途和命运,所以,瘦西湖赛龙舟是相当重要的竞技,极度的激烈精彩,也是整个扬州最受关注的龙舟大赛。 陆铮的马车停在了湖边,湖边已经汇聚不少人,这些人大都穿着崭新的儒服,岸边有很多游船候着,才子们纷纷登船。 陆铮从马车上下来,秦越早就在岸边恭候多时了,他一眼看到陆铮,连忙走过来,非常客气的拱手为礼道:“陆铮,铮哥儿,别来无恙啊!” 陆铮连忙回礼道:“巫山兄好,今天路上的人太多,一路迟缓,我没有迟到吧?” “来得正好,快,快上船!”秦越字巫山,他早就备好了专门的游船,游船不大,可是却非常的精致,陆铮跟着秦越上船,船舱里面已经汇聚了一群姑娘,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秦越仔细一看,竟然看到了松竹居覆雪姑娘,其他的佳丽也皆是扬州画舫上的佳丽,这些姑娘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秦越对众女道:“各位姑娘,这一位是我的朋友陆铮陆兄,今日他虽然是首次参加止水文会,可是才华惊人,各位姑娘你们可要对陆兄热情一些哦!” 众女齐齐起身,秦越身份不一般,能成为秦越朋友的人,那必然是才子无疑。再看陆铮的模样,比秦越年纪还小,秦越对他却十分的客气,风尘女子,最善于察言观色,一时女孩们都抢着往陆铮这边凑。 秦越哈哈大笑起来,陆铮道:“好了,姑娘们,今天的主角可是秦兄呢!这么多姑娘中,覆雪姑娘我算是最熟悉,许久没听你唱曲儿了,要不来一曲?” 秦越招呼女孩子暗中就有试探的意思,他对陆铮毫无了解,希望能从陆铮的言谈举止,行为处事之中来摸一摸陆铮的深浅。 面对这样的场面,陆铮应付起来太轻松自如了,他一语道出了覆雪的名字,覆雪当即大喜过望,要知道今天这么些姑娘,大家表面上都笑笑嘻嘻,其实暗中都在比着呢! 覆雪来自松竹居,画舫不是很出名,她本身姿容也不出众,在众多佳丽中可以说是泯然众人矣。 陆铮直接道出她的名字,相当于让她在姐妹面前出了大风头,她心头哪里能不高兴? 覆雪出风头了,其他人哪里甘心落后,当即便有姑娘道:“好,我为覆雪抚琴!” 琴声叮咚,覆雪缥缈的歌声响起,只听她唱: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 覆雪唱曲儿,她的声音并不高亢,胜在吐字清晰,歌声婉转,听她的曲儿,有一种身临其境的画面感。 她就那样轻轻唱曲儿,便自然区别于众人,让她显得鹤立鸡群。 “好!”秦越拍手大赞好。 那弹琴的姑娘瞅着秦越兴奋的模样,心中十分吃味,当即,道:“秦公子也擅词曲,请公子也来一首!” 她不问秦越愿意不愿意,指尖的曲调已经变了。 这曲调一变,和刚才的风韵大为不同,秦越是真正的骚客才子,表现欲也是相当强的,听着曲调来了,他略微一沉吟,竟然也扯开嗓子唱起来。 他唱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他的声音和覆雪大为不同,覆雪的声音清越如黄鹂,他的声音则浑厚沉重,如钟鼎金石,这个调儿覆雪也会,秦越唱到高亢之时,覆雪自然的和之,两人的声音竟然珠帘合璧,毫无违和,游船上众多姑娘都拍手,气氛非常的融洽。 陆铮也看得暗暗点头,心中想才子就是才子,还真有两把刷子,这秦越了不得呢! 陆铮心中虽惊,可是他城府极深,面上并不露丝毫声色,实际上,陆铮两世为人,见多识广,秦越虽然厉害,但是比之陆铮所见到的牛人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秦越边唱,他一边暗自关注陆铮,看到陆铮这副模样,他心头不由得愈发觉得陆铮不凡呢! 秦越唱得兴起,大家听得也认真,游船上一片欢乐祥和,恰在这时候,湖面上忽然掀起一波汹涌的波涛,游船出现剧烈的晃动。 “啊……”几个姑娘没有站稳脚跟,直接摔倒,桌上的茶杯茶壶更是滚落一地,船舱一片凌乱。 歌声戛然而止,秦越用手抓住船舱的扶手,掀开船舱的门帘,只见一艘极大的游船速度飞快的从旁边冲过去,敢情刚才的那一股波涛便是这一艘快船所激起来的。 大船的甲板上,傲然站着一位儒袍青年,看此人,身材挺拔,一表人才,举手投足之间,范儿特足。 他手中握着一柄折扇,神色倨傲,眼睛看都不看陆铮等乘坐的小游船一眼。 “陈圭,如此无礼之行为,可为君子夫?”秦越气得不轻,他瞪着眼睛竟然拽了这么一句。 那倨傲公子慢慢扭头,一眼看到秦越,佯装惊讶的道:“哦?我道是谁,原来是秦兄!这炎炎夏日,酷暑难耐,秦兄刚才唱的是什么呢? 春江潮水连海平么?这是哪里抄来的诗句?今日端午佳节,扬州百舸争先,哪里有潮,哪里有海?秦兄,我辈读书人行为做事当坦坦荡荡,可不能无病呻吟,不能故作风雅哦!” “你……”秦越脸都气绿了,可是陈圭的话他却无可辩驳,他和陈圭两人同为止水四杰,平常两人就比着呢,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止水文会,止水四杰在场的恰就只有他们两人。 可以想见,今年两人必然会有一番龙争虎斗,文会还没开始,较劲便开始了,陈圭看上去信心十足,行为做派也是咄咄逼人呢。 眼看秦越落了下风,陈圭更是得意,他连连冷笑,眼睛一下看到了陆铮,又道:“秦兄,这一次文会你又邀请了哪里的才俊啊?不给我介绍介绍么?” 秦越眼睛看向陆铮,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当即道:“这一位是陆铮陆兄,他可是观山书院的才子,今天前来我们止水文会,目的自然也是以文会友呢! “呃……”陈圭一下愣住,盯着陆铮差点笑出声来,观山书院那是什么地方?观山书院最近搞了一个什么观山诗会,为了能请到他陈圭前去,可是砸了大把银子呢! 陈圭思忖再三,觉得还是不能让秦越一人在止水文会上唱独角戏,他才推掉那边的重金邀请。其实,以他的身份去观山诗会根本不用作诗,随便指点一下观山书院的学生他便可以轻松应付完成,回头还能拿大把银子呢! 陆铮是观山书院的学生,其水准能高到哪里去?再看陆铮的年龄,约莫也就十四五而已,这个年龄能有多少才学? 止水文会不论出身,只论才学,这是曾山长定下了规矩,正因为这一条规矩,吸引了无数人前来止水文会企图扬名立万,客观的说有人成功,但是绝对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扬名的。 没有足够的才学,敢来参加止水诗会,回头只能是自取其辱。 感受到了陈圭轻蔑的眼神,陆铮神色不变,他淡淡的道:“观山书院陆铮见过陈兄,我才疏学浅,尤其不擅作文,今天跟随秦兄过来就是长长见识而已。 止水文会好大的名头,陈圭兄和秦越兄也是好大的名头,今天我能够见识你们的文采,实在是非常的幸运!” 陆铮语气很平淡,以他的心机城府,哪里看不出秦越和陈圭之间的猫腻? 秦越故意把陆铮说成是观山书院的学生心中就存了挑拨的意思,陈圭回头只怕会专门针对陆铮,那样对陆铮来说可就不好了。 陆铮对自己的才学太了解了,他的各方面都还处在基础的阶段,要想真正学有所成还要下苦工不可。 今天这样的场合,才子云集,陆铮这点水准哪里能顶得上去?当即,他才不被秦越当枪使呢! 第068章 桂先生的规矩! 止水文会名不虚传,湖心岛上不仅才子云集,还专门设了高台,高台之上,扬州同知梁泉义梁大人居中而坐,梁大人之下扬州八县知县亲临,另外还有各县县丞、主薄,州学、县学的各路大人也都汇聚于此,高台上穿着官员袍服者多达几十人之多。 高台之下,各方才子都在不同的画舫之中聚集,这些画舫又巧妙的连在一起,一起拱卫着高台,这样的文会会场,当真是风雅之极。 看了这样的会场,再去看张家的观山诗会的会场,那真就是金玉之比砂砾,张承西想着通过观山诗会来挑战止水文会,完全就是无知的笑话,是阿q式的精神幻想。 陆铮觉得大开眼界,他跟在秦越身后,用耳听,用心学,格外的用心。 除了才子之外,文会上佳人也是主角,瘦西湖画舫上的佳丽才女,今天纷纷精心打扮,出现在各路画舫中,这其中,扬州四大花魁中的杜月娘,丁姿,罗巧巧皆都现身。 花魁现身,总能引起人群剧烈的骚动,顶级花魁都是极擅把控局面,揣摩人心的,今天这局面是文会,说穿了便是才子们文斗的场所。 男人之间的争斗,无非就是为名利、金钱、美女而已,花魁们现在都名花无主,今日倘若谁在文会上出了彩,就能博得美女的芳心,甚至抱得美人归,这便是文会最大的噱头。 佳人爱才子,众多才子们自然无不卯足了劲要在今天文会上大大的出彩,秦越作为止水四杰之一,他的出现也迅速引起了骚动。 秦越和陈圭两人,各自都有一帮拥趸跟班,这两人和几大花魁的关系都非同一般,陈圭据说和琦兰大家情投意合,而秦越则和杜月娘之间关系暧昧。 今天琦兰大家不在,杜月娘现身的时候却径直走到了秦越身边盈盈见礼,道:“今天文会,奴家就瞧着公子的大才呢!公子只管展露才华,奴家替您呐喊助威!” 杜月娘这个女人,身材颀长纤瘦,腰肢盈盈一握,她的面上覆盖着一方白纱,秀丽的五官若影若现,真可谓是极具风情。 她对秦越的这一另眼相看,倒是引起了一阵起哄,无数人看向秦越的目光都充满了羡慕和妒忌,秦越固然是高兴了,不过他的仇恨值也拉上来了。 止水文会不拘一格,有论时文的,有论诗的,有论词的各有主题,论时文便比破题,承题,又比八股对仗。 论诗则要在出题限韵中,大家各自作诗,然后相互品评论高下,还有作词作赋也大致差不多,秦越果然了得,他一路巡场,在各个画舫之中都逗留,但有人挑战,他都轻松应对,真可以说是时文,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再看陈圭和他也相差无几,陈圭为人更高调一些,他身边的跟班拥趸更多,而且其为人嬉笑怒骂,但凡是挑战他落败的才子,都会遭他冷嘲热讽一番。 看到那些面红耳赤,羞愧而退的才子,陈圭便无比的得意,狂风不羁的大笑,看他的模样,真有魏晋才子的风采。 陆铮只顾躲在秦越身后,处处低调,竟然一路畅通无阻,也没有人过来挑战他。其实止水文会大家都是冲着名气而来,一般的新人都是憋足了劲儿要出名,所以处处都争着出风头。 像陆铮这样低调不说话的新人极少,其他的人也不认识他,谁又会去招惹一个无名之辈? 就这样,陆铮混迹在止水文会上,越混他越如鱼得水,后来他干脆不跟在秦越身后了,而是选择了一艘画舫坐下来,静静的用心去学习别人论时文。 科考时文是每个才子必须掌握的核心本事,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要想通过读书扬名立万,一切都由科考来决定,由此可见时文的重要。 止水文会之上的才子,都是时文的高手,因为但凡是有资格参加止水文会之人,至少都是秀才的身份,像陆铮这种白身绝无仅有。 对准备参加乡试的秀才,或者对准备参加会试的举人来说,明年的秋闱便是大好的机会,明年是考年,今年文会中的时文议论便少不了。 其实,这样的文会讨论时文,大家还是在斗文,在这个过程中,涉及到的方面也相对狭隘,并不能完全体现出各自的时文水平。 一个题目出来了,几分钟之内便要破题,承题起股,题目太复杂显然也不现实,这一类相对简单基础的题目,更多的是考量各自才思的敏捷,对提高本身的时文水平并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可是,这种情况对陆铮来说则是太合适不过了,他最近苦心研究时文,不仅作文而且还大量的背诵时文,到现在为止,他背诵的时文已经超过百篇之多了。 独自研究终究比不上有人出题,另外还有高手现场破题,承题起股,这种机会对他来说尤其难得。 他缺乏的恰恰是这些基础的东西,真要说诗词歌赋,他两世为人,肚子里的诗词歌赋还真不少,而且篇篇都是经典,恰恰弱在时文,弱在基础上。 这些时文比斗,在真正大才子眼中不值一提,可是陆铮却是如获至宝,他的精神十分集中,高度的投入。 每每有人出题,他便立刻开始沉思,待到有人第一个破题,然后承题起股,他便将自己心中所想的答案和答题者的答案一一比对,每每发现自己抓住了要点,他便十分的兴奋,觉得自己这些天的苦功没有白下。 就这样,陆铮专门挑时文的画舫转悠,不知不觉几个时辰过去了,他竟然毫无察觉。 时候到了午时,江心岛上两声炮响,所有的才子都停止了文斗,大家都从各自画舫中出来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拱卫的是高台,高台上众多贵宾官员云集,远眺瘦西湖湖面上,八艘龙舟已经严阵以待。 止水文会终于进入了关键的阶段了,止水文会第一个阶段是自由斗文,这个阶段都是各自为战,是故意空出来让才子们会友寒暄,酝酿才华的时间。 真正要决高下的时候是后面,所有的才子云集在一起,或作文,或作诗,或作词,或作赋。 无论是诗词歌赋,都得由高台上的贵宾来出题限韵,而且一般来说,出题都是极难的,只有极有才华的人才能脱颖而出,才能最终真正的成为大家瞩目的焦点。 所谓扬名立万就在此时,当所有人汇聚到了一起,气氛忽然变得凝重紧张起来,陆铮能够明显感觉到周围大家都兴奋起来。 高台之上,一位儒服老者慢慢踱步走到前面,看这老人面容清癯,目光锐利,精神矍铄,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威严。 “哇,曾山长好大的气场!”有人窃窃私语,陆铮心中明白,原来眼前这位老者便是止水书院的山长曾国宁。 曾国宁和桂亮两人并称“曾桂”,都是扬州鼎鼎大名的儒者,曾国宁创立止水书院,现在止水书院成为了扬州的金字招牌,曾国宁的大名更是名扬四方。 而桂亮一直都在外面游历讲学,几年前回到扬州之后竟然做了观山书院的山长,观山书院籍籍无名,不过是商贾之人组织的一个书院而已,桂亮做了观山书院的山长之后,书院也并没有什么起色。 暗地里有人说桂亮做书院山长也就应个景而已,他的个人名头和曾国宁不相上下,也就仅此而已。 曾国宁目光扫向众人,道:“今天是端午佳节,是赛龙舟的日子,我们止水文会如期举办,今天文会主旨为诗词会。 诗会出题限韵皆由梁大人来做,作为观山书院的山长,我只提一个要求,那便是今日端午佳节,正处在炎炎夏日,诗作词作皆不许有伤春悲秋。 自古诗词,总脱离不了伤春悲秋的窠臼,可叹又可惜,我们今日止水文会,便定这第一规矩!” 曾国宁话一说完,下面已经开始骚动起来。 曾国宁说的这个规矩乍一听不像是规矩,好似不值一提,可是仔细一品,这个规矩还真了不得,因为自古以来,但凡是以诗词抒情者,的确是伤春悲秋,寓情于景的占多数。 曾国宁一句不准伤春悲秋,可以说就让题目受到了非常大的限制,像“落叶”、“燕去”、“花落”等等皆不能用了,因为这便是秋。 又比如“柳絮”、“小荷”、“杏花”、“桃李花,”也不能用了,因为那是“春”,诗词之作,没有了春秋,只有冬夏这还是诗词么? 巨大的骚动中,很多人都紧张了起来,有人已经小声抱怨曾国宁限制太严,曾国宁站在高台上,朗声道: “各位肃静,此言并不是出于我之口,诸位有所不知,今天除了止水文会之外,另外扬州还有三场诗会,这三场诗会皆有不可伤春悲秋的规则。这一规则是桂亮先生定的,各位,桂先生定下的规矩,难不成就把你们吓倒了么?” 曾国宁这话说得水准极高,这话一说,全场的骚动瞬间安静,既然是桂亮定的规矩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止水文会还比不过所谓观山诗会这等不入流的聚会么? 第069章 尴尬的诗会! 张家观景园,诗会略略有些枯燥。 阁楼上,姑娘们都在苦思冥想,端午作诗还真是困难得很,桂山长的一句不准“伤春悲秋”,扼杀了大家脑子里近乎所有的灵感,而且,更要命的是很多人在诗会之前就做了充分的准备,谁不准备几首压箱底的诗呢? 现在好了,桂山长的要求提出来,几乎所有的压箱底的存货都用不上了,题材无论是春花秋月还是红袖添香,“伤春悲秋”还真就是不容易挣脱的窠臼呢! 这样的情况导致的是诗会常常出现冷场,刚开始书院各夫子的出题限韵还十分的考究,生怕题出得太简单佳作太多,不好分出高下胜负来。 然而经历了几次尴尬的冷场,后来又出现了几个才子的现场作品让桂夫子和几个夫子皱眉之后,夫子们出题便开始宽松了。 刚开始还限韵,后来干脆不限韵了,题材也从那些偏僻冷门最后到了热门,比如就以“牡丹”为题,以“龙舟”为题。 可是即便是这般,现场的诗作却也难出来,都是让桂亮一句不许“伤春悲秋”给闹的,现在大家全抓耳挠腮,就只想能作出一首好诗来呢! 诗会倒是出了几篇过得去的诗作,其中张浩然便有一首咏牡丹,其中有句“浓艳初开小药栏”,这首诗作做出来,才子们一片赞誉,邓教习大肆褒奖,桂山长暗暗点头,甲字号的孙夫子品评将这首诗定为咏牡丹第一。 诗作出来了,跑马传诗终于可以开始了,那些本来兴致勃勃,激情昂扬的跑马骑士,在经历了好几拨无所事事之后,气势也出现了三而竭的情况。 好在终于有一首好诗出来了,八名骑士骑着高头大马冲出张家院子,八匹马在官道上飞奔,为首骑士大声喊道: “观山诗会跑马传诗啊,张府张浩然公子诗作《咏牡丹》新鲜出炉被孙伯义夫子点为第一……” 马在跑,人在喊,周围的人群刚开始还瞅着几名骑士感觉稀奇,然而很快,几名骑士的喊声便被新城河边上的吆喝声,呐喊声所掩盖了。 “轰!” 人群喧嚣沸腾起来! 然后河面上响起了“咚!”、“咚!”的鼓声,原来是龙舟赛开始了,所有人的都被龙舟吸引,哪里还理会所谓的跑马传诗? 任凭几个骑士喊破嗓子也没有人理会,反倒是随着人越积越多,马受了惊,惹出了祸事来。 马受惊伤了人,这时候一场龙舟赛也落下了帷幕,几名骑士被人群团团的围住讨说法。 “对不起,实在抱歉,刚才马受惊伤了您老了!我们是观山诗会的骑士,专门负责跑马传诗,您老的伤我们一定会负责,回头让东家赔您汤药银子好不好?” “什么狗屁观山诗会?老子没听过!伤了人还想着走么,我管你们东家是谁,马上赔银子,要不然休想走!” 被惊马伤的人也不是什么好鸟,此人也是泼皮出身,正缺银子使的时候,生意就上门了,几个骑士哪里能脱得了身? 对方说话很难听,几名骑士据理力争,这一争就坏事儿了,人家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正嫌事儿不够大呢。 当即这泼皮闹起来,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泼皮嚷嚷道:“各位父老乡亲评评理啊,这几个骑大马的纵马伤了人不赔钱就想一走了之,说自己是什么跑马传诗的骑士,我就问一问你们,你们谁知道跑马传诗?” 周围的人齐齐摇头,那泼皮又笑道:“你们可听说过什么观山诗会?” “没有听过,哪里有什么观山诗会,今日只有止水文会,那可是咱们扬州一等一的才子佳人汇聚之地。止水文会向来没有听说过什么跑马传诗的事情……” “瞧见没?哥儿几个,撒谎也不瞧瞧地面,在你宋三爷面前吹牛,你以为宋三爷我好骗么?” 那泼皮占了道理,占了气势,得理不饶人,几名骑士落入了下风,一个个憋得面红耳赤,为首之人道: “观山诗会是千真万确的,今天不仅有观山诗会,还有白马诗会还有西湖诗会!我们现在就正在跑马传诗,张家少爷张浩然一首《咏牡丹》被孙夫子点了第一,你们听好了……” 这八个骑士都是张家精心挑选的,不仅身体好,而且都识文断字,张家不是做皇商生意么?下面培养了不少年轻一辈的掌柜,这一次都被张承西叫过来当跑马的骑士了呢! 在商场上打过滚的年轻人脑子灵光,眼见别人不相信观山诗会,他当即便把张浩然作的诗念了出来。 可是他不念诗还好,一念诗反而坏事,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那叫宋三爷的泼皮听到了几句诗,哈哈大笑,道: “什么狗屁玩意儿,这也算诗么?什么红啊白啊,还不如老子蹲茅坑拉的一泡屎!这种打油诗还大张旗鼓的往外传,张家银子赚得太多了,想着门里要出读书人想疯了么?” “哄!”周围的人齐齐哄笑起来,张家在扬州可是大大有名的家族,在场谁都知道。张家这些年生意风生水起,在扬州地面上无人可以与之竞争,但是张家年轻一辈没有人才却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泼皮宋三目的就是挑事儿,自然是直捅张家的短板。围观看热闹的人群有多少真正懂诗的? 扬州倒是有真好诗,可是画舫、教坊司姐儿们唱的那些好诗好词,让人听着就觉得朗朗上口,就觉得舒坦舒服。 张浩然作的诗,听上去就那么别扭怪异,什么白啊红啊,经宋三这么一说,大家更觉得不堪。 再说了,有止水文会的珠玉在前,观山诗会拾人牙慧,而且还搞得这么花里胡哨的,算什么鬼? 几名骑士没料到事情会闹成这样,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赔钱,幸好二管家梁实留了一个心眼,一直雇着马车跟在后面,看到了出事儿了,他赶上来使银子把事情摆平,几名骑士才得以脱身。 只是,经过了这一波,本来就锐气已失的他们,士气更加低落了,哪里还有心情去吆喝,就连几匹本来看上去威风凛凛的高头马也没了精神。 跑马传诗传出了笑话,本来想让张浩然露脸扬名的,现在脸没有露成,露出了屁股,张家反倒落了一个拾人牙慧,花里胡哨的臭名,这些消息反馈到诗会上,诗会的气氛更加的压抑。 可是,再压抑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要把桂山长的那个要求给取缔么?不伤春悲秋,还真就作不出什么诗来么? “陈圭不是说要来么?为什么迟迟不来呢?”阁楼上,张柔云忽然道。 “倘若真有陈圭这等大才在,今天诗会也断然不会这般……”张宝仪无比的惋惜。大家都在作诗,却难得佳句,此时此刻,她们才知道她们平日作的那些诗根本就上不得正规场合,在这种正规诗会上,她们的作品哪里敢拿出来? 影儿独自坐在一旁,她的目光透过流苏看着外面,整个人都痴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陆铮,陆铮说诗词都是伤春悲秋,当时她很不以为然,甚至深深的鄙视,现在她发现陆铮的话简直是字字珠玑,竟然和桂山长不谋而合。 “陆三爷真的不会作文么?他会不会一直都在藏拙呢?”影儿心中忽然泛起这个念头,她又想起陆铮跟着她读书的事情。 《四书五经》这一类的书,影儿小时候可下了大工夫去背诵,去释义。可是陆铮学起来速度却奇快无比。 一本《论语》只要三天就倒背如流,而且句读释义没有一丁点的差错,这个本事影儿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唯一的解释便是陆铮一直都在装,都是故意的,要不然明明不会作文作诗,为什么随便一句话便能直中要害? 影儿脑子里天马行空,一时都有些痴了呢! 诗会还要继续,张承西砸了上万两银子下去,总不能就这么草草收尾,明知诗会可能失败,现在也得硬着头皮往前冲。 只是大家心中先前的豪情不在了,想扬名的心思被几盆冷水泼过之后冰冻了起来,大家想的都是怎么让这个场面撑下去,要不然丢丑丢得太大,回头还真就弄成笑话了。 所有人的心情都有些压抑,但也有例外,比如此时罗冠才罗夫子心情就非常的熨帖,看着张浩然的跑马传诗闹出了笑话,他嘿嘿一笑,道: “什么水准的诗都敢往外传,这年头总会有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冒头,丢的可是观山书院的面子,可是桂山长的面子。” 罗冠才旁边坐着孙伯义,孙伯义可是甲字号的夫子,张浩然恰是他的得意学生,他听到这话,心情哪里能爽? 当即他道:“罗兄,今日诗会可有罗兄弟子下场么?浩然丢了山长的脸,罗兄门下是否能有人力挽狂澜?” 罗冠才被孙伯义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是心里一口气却实在憋得难受,脸都憋得绿了。 第070章 难住了扬州才子 在观山书院中,山长桂亮高高在上这不用说,桂亮以下孙伯义和罗冠才两人其实水平不相上下,两人同是举人出身,罗冠才甚至在乙榜的排名比孙伯义要高。 但是,孙伯义入过仕,当年在扬州郊县担任过县丞的职务,虽然只干一年多,可那个位置毕竟是朝廷命官,孙伯义的名望自然要比罗冠才要高一筹。在观山书院,孙伯义一直负责教甲字号的学生,地位也高过罗冠才一头。 本来两人平常相处得还不错,只是最近罗冠才心情实在不愉快,对山长桂亮他都有怨气,更别提是对孙伯义了。 罗冠才口无遮拦,一次两次孙伯义能忍耐,可是屡屡这般,孙伯义哪里能忍得了?罗冠才讨厌张浩然,对其评语极尽刻薄,孙伯义不堪忍受,便出言反击。 被孙伯义呛了几句之后,罗冠才心中更是不快,瞧着今天观山诗会尴尬成这样,他的底气也不比孙伯义差,当即道: “现在这年头,就是有人缺乏自知之明,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儿。瞧瞧今天这现场,这哪里是诗会?就如同是小孩子过家家,真是可笑又可叹!回头只怕要成为扬州文坛的笑柄了!” 孙伯义一听罗冠才这话,脸色也难看了,他冷冷的道:“罗兄,你这是什么意思?这诗会既然起名观山诗会,你我就都得为诗会出力,瞧罗兄的语气像是幸灾落祸一般,莫不是罗兄竟然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了么?” 罗冠才冷哼一声,道:“我辈读书人该有铮铮傲骨,像观山诗会这类玩意儿,纯粹就是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商人要沽名钓誉耳,我罗冠才耻于和这等人为伍!” 罗冠才这话说得就有些过分了,孙伯义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当即他勃然道:“罗冠才,你说这等话把山长置于何地?我没想到你罗冠才的心思竟然这般狭隘,我知道你一直在乙字号做夫子,学生中没有能上得了台面的人。 为此你心中有些怨气,有些牢骚我能理解,可是你现在竟然羞辱山长,羞辱同僚,你这等人可以等同无父无君之人!” 罗冠才火气也上来了,道:“孙兄,我的学生中没有人能上台面,孙兄的学生有上得台面的么?你钦点的第一诗作《咏牡丹》传出去闹了天大的笑话,街头的混混说这诗什么红啊,绿啊,乱七八糟,还不如他拉的一泡屎呢!” “哗!” 罗冠才这话说出来,全场大哗,本来夫子之间争吵就很吸引眼球,罗冠才现在毫不顾及斯文,竟然把刚才八名骑士在外面跑马传诗遭遇到的尴尬全部公诸于众,这一下还不炸开锅?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无比的难看,而表情最精彩的则是张氏父子,张承西整个人都傻了,而张浩然则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先前的气度? 今天这一场诗会,他本来是要露脸的,现在脸没露成,反倒露出了屁股,实在是丢人丢到家了。 本来诗会就够尴尬了,现在闹出了这一出,更是难以为继了,张承西砸了这么多银子,竟然落得这般光景,他的心里真是在滴血。 就在这时候,桂亮慢慢的站起身来,道:“都给我安静!” 扬州桂亮,鼎鼎大名,单从个人声名来说,他的名头不在曾国宁之下。他是进士出身,真正做过朝廷大官,举手投足之间那股气度就不同寻常。 他一说话,全场鸦雀无声,他的目光扫过罗冠才两人,冷冷的道:“尔等身为夫子,行为和市井众人何异?” 罗冠才和孙伯义齐齐低头,在桂亮面前,他们都不敢放肆。 “都给我听着,今日诗会我觉得很好,嘿嘿,有些人心思不纯,想着要凭着诗会扬名立万!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们,你们安错心了。今天这诗会,尔等遭遇到当头棒喝,这是一件幸事。 的确,我给的限制有些严苛,刚刚从瘦西湖上传来了消息,止水文会上的那些才子现在也在作诗呢! 他们面临的也是一样的限制,结果他们并不比你们强多少,到现在也未见出现几篇佳作呢!” 桂亮果然不同寻常,他这话一说,本来大家已经降到冰点的情绪又重新变得活分了起来。 今天端午诗难做,大家都找不到感觉,现在看来不止是观山书院的才子感到困难,止水文会也一样呢! 止水文会在大家的心中可是高山仰止一般的存在,止水文会上的才子都觉得作诗困难,大家还有什么值得气馁的呢? 桂亮目光扫过所有人,道:“平心静气才能做出佳作,刚才张浩然的《咏牡丹》就是佳作无疑,市井中的混混他们懂什么诗词?他们的浑话也能听么?” 张浩然的脸色终于变得缓和,他向桂亮投去了感激的一瞥,桂亮这一句话可以说救了他,如若不然,今天诗会之后他非得要成为笑柄不可呢!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作声的琦兰大家盈盈站起身来,她气质绝伦,一举一动都非常的引入注目。 “各位大才,刚才桂师说得极好,止水文会我是最清楚的,曾山长已经下令,今天止水文会的大比便是诗词,而且规矩一如桂师所定下的那般,不许“伤春悲秋”。 到目前为止,已经出了三道题,限了三道韵了,也不过只有陈圭、秦越出了佳作,其他的才子都了了。 刚刚同知大人出了最新一题,只有‘龙舟’二字,这个时候止水文会上众才子肯定在争先恐后的酝酿佳作。 我观咱们观山书院的才子也不逊于止水书院,刚才张浩然公子的《咏牡丹》便堪称绝妙,咱们也可以以‘龙舟’为题,和他们争一争高低,倘若能出佳作,今日之后,扬州文坛又将出一佳话!” 琦兰不愧是花魁,她这几句话直说得现场众人热血沸腾,首先琦兰将他们和止水文会上的才子相比较,就让他们激动莫名了。 而“龙舟”这个题目也的确简单,大家都酝酿了一些时候,有些人心中已经有佳句了,关键是倘若真能作出好诗来,有止水文会作为参照,的确会成为佳话,那样,出名就不在话下了。 还有,琦兰大家这般美女如此夸观山书院,夸在场的才子,一众才子们觉得骨头都酥了,大家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在美人面前露露脸,那也不能怂啊。 一时,本来士气低落的诗会现场,大家的激情又昂扬了起来,而且马上就有人有了诗作,现场的气氛更加的热烈。 观山诗会死灰复燃,张承西松口气的同时对琦兰非常的感激,这三千两银子花得值得啊,关键时候琦兰的几句话简直是扭转了乾坤。 “观山诗会大抵还是成功的,这一次问题出在季节上,端午的确难出好诗词,倘若今天是中秋佳节,绝对不会这般冷清呢!”张承西心中暗道,他已经开始总结经验教训了。 观山诗会既然举办了第一场,肯定不能就这么结束,回头肯定还要举办下去,要越办越好,张家一定要凭这个诗会重新崛起! …… 瘦西湖,中心岛上,气氛有些尴尬。 高台之上,众多官员大人们都在窃窃私语,从他们的口吻可以听出来,对今天诗会都有各自的评论和看法。 “桂师不愧是大家,一句不许‘伤春悲秋’便难住了扬州才子,诗作倒是能做出来,佳作便难上加难了!” “陈圭刚才所作《沙洲》倒是气象不凡,不过终究少了一分意境,比之其平日所作大有不如呢!” 大人们在议论,一帮知县的心情却不止关心诗会,他们还关心着湖面上的龙舟赛呢! 扬州瘦西湖上一年一度的龙舟赛,这是知府戴大人的首创,扬州八个县,每年端午节各县备一艘龙舟,当着扬州百姓的面来一场比赛,八个县看看哪个县厉害。 别小看一场龙舟赛,背后的博弈可不简单呢! 首先八艘龙舟各自从不同的位置出发,决定位置次序皆由当日止水文会来定,止水文会上哪个县的才子出了风头,拔了头筹,这个县的龙舟便能占据有利的位置。 这个噱头不仅能激发才子们的争斗之心,另一方面也是知府大人对各县知县在劝学、助学方面政绩的一次检验和考核。 龙舟赛还能看出这个县的百姓是否同心,看出这个县的壮年是否健硕,一次小小的龙舟赛,直接就在顶头上司的眼皮底下分胜负,各县哪里能不重视? 今天戴知府没来,由同知梁大人来主持龙舟赛,这可不是戴大人不重视,最近消息很多,据说戴大人要高升了,要去南直隶六部任职。 接替戴大人的可能就是梁大人,新官没有上任,这个时候给梁大人留个好印象其意义多大,众县令心中岂能不知道? “哎!”一声叹息,聂永轻轻摇头,今天的局面又难了,止水文会就是他的伤心之地呢! 第071章 争魁首!! 扬州八县,新河县面积小,但是商业繁荣,而被人诟病的便是不出人才,对聂永来说,这几乎是一个不能破的局。 新河县有一个张家便占据了半壁江山了,张家本家就有土地十万亩,还有和张家关系密切的柳家、梁家、崔家、许家,这都是大家族。 张家是皇商,这些家族也都是商贾之家,受这些家族的影响,新河县读书人的苗子就不多了,相比其他各县差了不止一筹。 另外,聂永本人不是江南人,他出生于湖广一带,在京城翰林院被下放到了江南,在扬州地面上,他人生地不熟,就算新河县有几个人才,他也留不住。 不仅是人才留不住,农桑课税,刑案司狱新河县也排在后面,三年一度的政绩考评就要来了,对聂永来说他未来的命运还真的难以预料呢! “虎落平阳被犬欺啊!”聂永轻叹一声,他聂永可是正统进士,而且是二甲头名赐进士出身,直接进了翰林院的,在翰林院做了三年庶吉士,结果被外放到江南做知县来了,他这一肚子委屈能找谁去诉说? 从京城到江南,聂永遭贬斥的意味很明显,扬州的上司同僚看得清清楚楚,谁会给他好脸色看? 就像今天这样的文会,同僚们表面上客客气气,暗地里早就把新河县当成了最末一名呢! 一场龙舟赛本不能说明什么,但是新河县居于八县之末,作为知县的聂永面上哪里能好看? “聂兄,今日文会你们新河县可是出了风头啊!”南油县知县宋瑾笑眯眯的凑过来,皮笑肉不笑的道。 聂永微微皱眉,另外一边都江县马知县道:“咦?宋兄说这话何解啊?我们愿听其详!” 宋瑾道:“今天我们止水文会变诗会,起因就是因为所谓的观山诗会,聂兄治下的观山书院想来就是这诗会的基础,嘿嘿,没想到啊,聂兄竟然在暗中还留了这么一手,真是于无声处起惊雷,兄弟佩服!” “呃……”聂永哑然无语,什么观山诗会他根本就不知道,观山书院虽然是县学,可是书院是桂亮负责。 桂亮虽然是白身,可是他在扬州的地位哪里是聂永能比的?聂永无数次想和桂亮亲近,结果都不能得偿所愿。 像这一次的观山诗会,聂永事先根本就不知道,现在宋瑾说到这个话题,他哪里能不尴尬? 一旁都江县的马知县道:“哎呀!聂兄好大的手笔呢!我说怎么今天新河县的才子不发挥呢,敢情是才子们都去了观山诗会了哦。 啧,啧,新河县的才子了不起啊,咱们止水文会他们瞧不上喽,嘿嘿!” 都江县知县马学望,举人入仕,其人最是小心眼,媚上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厉害,他这几句话说得就有些刻薄,矛头直指聂永。 今天的文会,各知县都不满意,止水书院的曾国宁和桂亮之间斗气,两人事事都要争一个高低,这大家没有意见。 可是因为这个争论导致今天止水文会才子们的表现失了水准,各县的县老爷们心中就有些不愉快了。 为了今天的文会,各县都做了充分的准备,都准备捧几个人出来的。文会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才子扬名立万! 止水四杰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在文会上被捧出来的? 曾国宁把今天的文会变成了诗会,又抛出了一个不准“伤春悲秋”的限制,再加上各种限韵,出佳作太难了。 没有佳作才子们如何扬名?如何出风头? 曾国宁德高望重,各路县尊不好轻易得罪,可是聂永本来就是一个外来者,是被同僚们排挤,被上司打压的对象,宋瑾第一个把怒火冲向了他,这接二连三的,聂永感觉到自己完全被孤立了。 同知梁大人的态度非常的微妙,他轻轻的压压手道:“好了,各位大人,聂大人有聂大人的难处,你们就别针对他好不好? 今天的佳作不多,但是还是有佳作,陈圭、秦越都有上佳的表现嘛!另外还有几个才子,也都有好作出来,现在我就给大家出一道简单的题。 尔等就以‘龙舟’为题,再作几首佳作出来,今日的龙舟排位便以此来定好不好?” 梁泉义这个表态立刻引起现场一阵骚动,“龙舟”二字实在太简单,而且没有限韵,这绝对是能出佳作的。 现场都是才子,大家的心神立刻投入到了诗作之中,各县县尊也遽然变得紧张,都没有功夫针对聂永了。 马学望怪笑一声道:“聂兄,今日可是梁大人替你解了围,回头你可要好好和梁大人亲近亲近哦!” 聂永一听马学望这话,只差吐血,简直是欺人太甚,大家都是一县县尊,马学望有什么资格这般居高临下,盛气凌人? 要说才学,聂永可是二甲头名,翰林院高才,马学望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算个什么东西? 如果按照聂永几年前的性格,他当场非得炸了不可,可是现在不同以前了,新河县和别的县相比,处处都落在下风,他腰杆子挺不起来。 大家同僚一起坐在这里,梁大人看似是在替聂永解围,其背后还不知安的是什么心呢! “呼!”聂永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依旧难以释放内心的郁闷,他微微站起身来,目光扫过高台下面。 高台下面,众多才子已经开始斗文了。 梁大人出“龙舟”为题,这个题简单,有才思敏捷的才子已经开始登上诗台记录诗作了。 “好,郑先知这一首诗很妙,五言绝句,字字珠玑,当算是佳作!”下面传来喝彩声。 高台之上,马学望身边立刻凑过去几个人,其中就有宋瑾。 “马兄,都江县果然是个人杰地灵之地啊,郑先知此诗一出,我看鲜有人能争锋了!” “哪里,哪里,各位客气了,先知此子自幼才思敏捷,能脱颖而出也是书院曾夫子教导有方,他的籍贯在本县,我心甚为啊!” 这时候,又有才子的诗作在诗台上被诵念,又惹出了骚动。 高台上的几个县尊又开始彼此寒暄吹捧,看到同僚们一起的热闹,聂永就孤零零一个人,他忽然觉得无比的落寞。 诗会斗诗非常的激烈,随着佳作越来越多,才子们之间的火药味也渐渐浓起来了。 仔细看现场,不难发现大家明显分为了两派,一派是陈圭为核心,另外一派是以秦越为核心。 陈圭和秦越同为止水四杰,在另外两位大才高中举人赴京备考之后,现在止水书院就以他们两人为尊。 两人都极具才华,同时都是曾山长的门下,可是偏偏彼此不服,这不,陈圭作出了一首诗之后,赢得了满堂彩,立刻便将矛头指向秦越了。 陈圭是南油县人,南油县尊宋瑾已经咧着嘴乐开了花,他身边已经有人抬轿子道:“哎呀,这龙舟第一位我等就争不了了,那个位置就是替宋大人准备的呢!” “岂敢岂敢!陈圭能有今天,这都是各位大人对他的抬爱,在此我替他谢过各位大人了!” 这时候,下面又出了新情况,秦越又登上了诗台作诗一首,这首诗也是绝句,其水准不在陈圭之下。 这一下就热闹了,下面一片乱哄哄,两方人马各执一词,谁也不愿落下风。 诗作传到高台上,各位大人手中都拿到了诗作之后,品评起来也十分困难,宋瑾人缘好,可是秦越是维扬县的人。 维扬县县尊孙大人那可是朝中有人的,维扬县在扬州八县中各项政绩都在最前面,如果不出意外,孙大人很快就要高升。 宋瑾可以欺负聂永,他敢欺负孙彤杰孙大人? 这一下问题就来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今天陈圭和秦越两人卯上了,非得要争出一个高下来,怎么办? 此时诗会现场,画舫连城一片,不仅是才子各自站队,画舫上还有这么多姑娘们呢! 今天四大花魁来了三人,杜月娘,丁姿,罗巧巧三人都出来了,文会的气氛被渲染到了巅峰。 才子们一个脸红脖子粗的,一半是因为诗会的激烈,另外一半也是因为花魁的出现,刺激了大家的表现欲。 只听秦越一方的才子大声道:“杜姑娘,您可说句话啊!您究竟喜欢秦公子的诗作还是喜欢陈公子的诗作?” 杜月娘满脸推笑,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风|流的味道,她用手帕遮住樱桃小口,道:“可惜啊,今天琦兰姐姐不在,陈公子,今天你可能要落下风了哦!” 她略微沉吟了一下,道:“秦公子的这首诗,奴家心有所感,愿意抚琴一曲,谁愿意来和之?” 杜月娘都这般说了,秦越还能不明白,当即他大声道:“杜姑娘抚琴,秦越就来以诗和之……” 文人雅士,听琴吟诗这是大雅,杜月娘是扬州瘦西湖画舫最顶尖的姑娘,秦越是扬州最顶尖的才子,两人在止水文会,瘦西湖上抚琴吟诗,这简直是天作之合,一时彩声如雷,秦越俨然便要成为今日魁首了。 第072章 酣睡的小子! 四大花魁绝非浪得虚名,杜月娘作为四大花魁之一,她不仅只是样貌出众,其才华也是绝不输于一般才子的。 陈圭今天为什么失败?不是因为他的诗作失败,而是因为陈圭的红颜知己没在这里,杜月娘这话说出来,既让陈圭不会太难堪,从另一侧面她也表露了她自己对秦越的心迹。 她明确的站在秦越一边,态度鲜明却不招致对手的反感,这个女人的手腕由此可见一般。 才子佳人,这是最风雅的事情,杜月娘纤手抚琴,琴声缥缈,秦越慨然吟诗,抑扬顿挫,整个文会雅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美好的意境之中。 一场文会最后会评魁首,每年止水文会的魁首定然都会名扬扬州,眼下这个局面,秦越成为今日文会魁首似乎已然不在话下了。 高台之上,大人们都各自表态了,大人们的意见被穿梭来往的执事们归拢,然后,这些意见分成两份。 一份意见散发给各位大人贵宾,另外一份则是被执事们带着下了高台,瘦西湖上,严阵以待的龙舟开始按照水上执事的指挥进行排位。 随着龙舟排位的次序出来,这一次文会的高低也排了出来,赛龙舟一方面是各县竞技,另外将龙舟的排位和文会各才子的表现挂钩,也是隐晦的点出今天文会各大才子的排名。 风雅之人,大都含蓄委婉,而且参加止水文会的才子都是在扬州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文会之后,倘若由某人大人直接宣布这一次文会魁首是某某,次席是某某,这样会伤及到大家的面子,会让很多才子感到脸上无光。 而由龙舟排位的方式将结果呈现出来就避免了直接的尴尬,每一艘龙舟都代表扬州府下面的一个县,并不直接针对某人,这种方式就委婉很多。 龙舟在按照执事们的指挥走位,维扬县的龙舟排到了最前面,第二位是南油县,然后是都江县…… 随着龙舟在湖面上的移动,文会现场出现了骚动,龙舟排位完成就意味着这一次文会结束,接下来便是龙舟赛。 激动人心,扣人心弦的龙舟赛结束之后,江心岛的画舫就会散开,今天好的诗词文章便会在画舫中疯传,因为有好的诗作词作,画舫会吸引更多客人,几天的功夫,今天止水文会上发生的种种事情,事无巨细就会传遍整个扬州。 文会的魁首将会受到疯狂的追捧,那些在文会上有佳作的才子,会因为其作品而声名鹊起,这种事情年年都会发生,作为参与止水文会的才子,只要念头往这方面想一想,内心就不会平静。 才子们观龙舟,每个人心思都复杂之极,有高兴的,有期待的,有懊恼的,有惭愧的,有妒忌的也有羡慕的,上百名才子,真是表情各异,展露出的是一副活脱脱的众生相。 …… 画舫的阁楼之上,花魁杜月娘,丁姿,罗巧巧凑到了一块儿,三个女人一台戏,各自表面上笑吟吟的,暗地里都较这劲儿呢!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几大花魁平常是断然不会碰面的,也只有今天这种情况,所有人都要观龙舟,恰好最绝佳的位置除了高台之外,便只有临近岛中心的这一处小阁楼。 三大花魁毕竟是女子,不可能和众多才子挤在一起,那样成何体统?所以,她们唯一的选择便齐聚在这高阁楼中,三个人就这样碰到一起了呢! “杜姐姐真的好胆量,今日当着全扬州的才子对秦越公子表明心迹,妹妹我十分的羡慕!”丁姿轻轻的笑道。 四大花魁各有千秋,琦兰的大气,月娘的妩媚,丁姿的娇柔,罗巧巧的狡黠天真,真是各有不同。 丁姿轻轻的笑,杜月娘矜持的昂着头,目光盯着人群中的秦越,眼神脉脉。 “不过杜姐姐,秦公子出身不凡,而且家中已经有了妻子,杜姐姐这一番真情,能不能落实,姐妹们可都为您捏一把冷汗呢!”丁姿又道。 杜月娘微微蹙眉,旋即一笑,道:“君子发乎情,止乎礼。我和秦公子是知己而已,并不求能厮守终身。 倒是妹妹你呀,用情太深,偏偏又遇到那些个薄幸的郎君,这才真是让姐姐担心呢!” 杜月娘的谈吐十分的犀利,她在男人面前总是那般妩媚娇柔,可是面对女人的时候,她的气势便不一样了,丁姿在她面前言语上竟然占不到一丁点儿的便宜。 两个人打着机锋,战况焦灼。 一旁的罗巧巧却宛若没事儿的人一般,她目光盯着人群,只是捂嘴吃吃的笑,像是看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情一般。 罗巧巧在四大花魁中年岁最小,今年刚刚十六岁,她以这么小的年龄便登顶花魁之位,其最大的倚仗便是狡黠天真,那股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尤其惹人心醉。 杜月娘和丁姿两人都已经要炸了,就她像没事儿的人一般,还一个人吃吃的笑呢! 一时杜月娘和丁姿两人心中都泛起不快,丁姿城府浅一些,道:“哎呦,巧儿妹妹,今日个你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竟然这么乐呵了起来?” 罗巧巧丝毫不在意丁姿言语中的恼意,她咯咯的一笑道:“碰到了好笑的事情便要笑呢!两位姐姐,你们也别互相揭短了,都是苦命人,咱们何必彼此揭短?在我眼中,秦公子也罢还是陈公子也好,都不过是一些薄情郎而已。” 罗巧巧说完,用手指向人群中,道:“两位姐姐您看,那边的那位小公子便有趣多了!瞧着了没有?” 杜月娘和丁姿两人同时愣住,两人都顺着罗巧巧小手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两人几乎同时“啊……”惊呼出声。 “我的天啊!这……这可真……” 杜月娘和丁姿两人脸色都古怪之极,她们两人看到了,阁楼上其他的丫鬟都瞧见了,整个阁楼莺莺燕燕,本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众多才子身上,这一下,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高台之下。 高台之下,才子的坐席早已经空了,因为所有的才子都站起身来挤到了前面观龙舟去了。 然而,此时偏偏却有一位少年还在坐席上,这少年看上去约莫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年龄,道这少年有什么稀奇的? 最稀奇的便是这家伙竟然仰头倒在坐席上呼呼的大睡,他的周围没有一个人,看他沉沉酣睡的模样,真是憨态毕露,让人忍俊不禁。 这一幕落入阁楼上众多姑娘们的眼中,她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什么场合啊!这可是整个扬州都瞩目的止水文会最高潮的时候,所有的才子为了今天的文会都付出了自己的全部才华,每个人都处在极度紧张和兴奋之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人能够酣睡,这样的人得有多大的心脏啊!不,这样的人简直就是没心没肺。 姑娘们都震惊了,阁楼上剧烈的骚动起来,然而姑娘们再怎么躁动,却丝毫影响不到远处酣睡的书生,这书生依旧高卧,丝毫不觉。 高台上,众位大人们刚刚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心理平衡,今天的大局已经定了,不出所料,新河县排在了最后面,除了聂永之外,大家心情似乎都不错。 各位县尊都在互相吹捧,唯独没有聂永什么事儿,同知梁大人脸上浮现出矜持的微笑,他目光扫向现场,阁楼上三大花魁聚首,最是引人注目。 “嗯?”梁大人眉头一挑,这个时候阁楼上的姑娘们已经乱了,所有人都冲着一个地方指指点点。 梁泉义顺着姑娘们指指点点的方向看过去,他目光一扫过去,人差点从高台上的太师椅上滑了下来。 “啊……”他堂堂的同知大人,今天止水文会最尊贵的贵宾,脸色竟然霎时大变。 其他的官员看到这情形,心中都大为好奇,因为梁泉义的城府大家都知道,能让梁泉义如此失态的事情是何事? 于是,所有人官员齐齐看向一个方向,然后大家全都懵了。 其实,偌大的空地上一人酣睡十分显眼,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龙舟的方向,都在瘦西湖之上,此时此刻,大家关注的焦点就是龙舟的排位,谁会想到参加文会的才子中还有这样的奇葩? 众多官员都骚动起来,止水书院的教习夫子,包括山长曾国宁脑子也都是懵的! “此子是谁?”曾国宁问周围的夫子教习。 现场没有人一个人认识此人! “荒唐!”曾国宁脸都绿了。 而这个时候,才子们在等了很久之后,还没有等到大人们的点评,他们终于有人将目光从瘦西湖上收了回来,然后终于有人看到了酣睡的少年。 接着,整个会场一片大乱,一时大家都在问: “这小子是谁?谁认识?” 大家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在巨大的轰动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酣睡的少年,真可以说是荒诞滑稽到了极点。 最荒诞滑稽的还是,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到了这个家伙身上,可这个家伙却依旧毫无所觉,他睡得可香了,鼾声如雷! 第073章 步步紧逼! 止水文会上出现了最戏剧性的一幕,文会最高潮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去看龙舟赛了,从大人们到才子们,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今天文会的才子坐席。 “在止水文会上呼呼大睡,此子恐怕是第一个!”高台上一位大人道。 止水文会的山长、夫子大家都面面相觑,因为大家发现睡觉的小子他们都不认识,这就尴尬了,夫子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呢,总不能让这小子一直这么呼呼大睡吧? 可是谁去叫醒这小子?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谁也丢不起这个人啊。 人群骚动继续,这么多大人、才子、姑娘都瞧着他呢,睡觉的小子却是毫无所觉,甚至还打鼾呢。 “此子我认识!”忽然有人大喊一声。 然后,一名才子从人群中冲出来,大家定睛一看,发现说话的人赫然是陈圭。 “哦?”大家都饶有兴趣的看向陈圭,陈圭竟然认识这小子?一时,大家的兴趣都被勾了起来。 陈圭也是非常的兴奋,今天的文会他的表现不逊于秦越,可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在了秦越一方,结果他无奈屈居次席。 对这样的结果他很不服气,可是却又无可奈何,本来他已经调整了心态,准备接受这个结果了,没想到现在竟然闹出了这么一出事儿。 那睡觉的小子不就是秦越带过来的来自观山书院的小子么?现在这小子丢丑丢大了,回头看看秦越怎么说? 陈圭第一个跳出来便是要揪住秦越,秦越不是魁首么?说不定因为这事儿,今天的局面就能逆转呢! 陈圭“刷”一下撑开手中的折扇,大声道:“此子是观山书院的一名学生,姓陆名铮,至于他怎么来到止水文会的,这个事儿还需要秦越秦兄来回答。” “哗!” 人群又是一片哗然,所有人又看向秦越。 这事儿还和秦越有关系?观山书院算个什么学堂?一个观山书院乳臭未干,毫无功名的小儿,怎么能和秦越扯上关系?还有,这小子有什么资格参加止水文会?这背后有什么原因? 众目睽睽之下,秦越慢慢从人群中站出来,他的神色平静,古井不波,他快步走上前,拱手环顾四方道:“各位,这一位陆公子的确是我之友,还恳请大家别责之过甚!” 秦越态度从容,大家之前的骚动不由得松动了一些,而这时候,两位执事已经匆匆赶过去把场上的少年叫醒。 睡觉的少年自然便是陆铮,今天的文会他收获很多,尤其是之前自由论文的时候,他着实学到了不少的“时文”技巧。 可是后来文会变成诗会之后,他便兴致索然了,他读书的目的十分的明确,那便是学好时文,专心于科考。 文人骚客吟诗做赋他毫无兴趣,也并没想去学,他两世为人,深知搏二兔不得一兔的道理,对他来说,专心时文是第一要,其他的事情他皆不关心。 今天他起得太早,文会之上他专心钻研时文,心神耗损极大,后面的诗会时间又拉得太长,刚开始他还去听一些,甚至脑子里还想一些出题限韵的诗作,并且还信笔写上几句。 后来,他实在是太困了,身子往几案上伏下去,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待到他感觉有人叫自己,倏然惊醒过来,然后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赫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呢! “尴尬了!”陆铮心中冒出这个念头,可是心中并未有多少慌乱,他毕竟两世为人,阅历丰富,城府极深。 倘若是一般的少年,遇到这事儿非得手忙脚乱不可,可是他却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甩了甩长袖,整理衣衫,不慌不忙的对高台方向行大礼,道: “各位大人,各位书院师长,小子无状,竟然在文会上贪睡,丢了斯文,着实是莫大的罪过,恳请各位大人和师长责罚!” 陆铮这几句话不卑不亢,高台上的几位大人和夫子本来火气很旺,然而他们一听陆铮这话,心中的火气竟然弱了不少。 陆铮首先年轻,看上去稚气未褪,这是很好的掩护。他这么年轻,面对这样的大局面能如此从容,单单这一份心性便不同凡俗。 曾国宁清了清嗓子道:“少年人,今日是我止水文会,你非我止水书院的学生,能自请参加文会,定然有过人之才。 今日文会,核心重点在吟诗,各位才子均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唯独你竟然能呼呼大睡,莫非他们的诗作真就那般不堪,丝毫不入你的法眼么?” “哗!” 曾国宁这话一说,又是一片哗然,众才子面上纷纷浮现出不愉之色,的确,陆铮的这种做派是对他们的一种藐视啊。 诗会这么激烈,连陈圭和秦越这等顶尖才子,连高台之上梁大人这样的代天子牧一方的大人都个个激情昂扬,心潮澎湃,陆铮竟然能呼呼酣睡,这不是藐视大家又是什么? 面对周围人的不满,陆铮微微皱眉,他脸色依旧不变,毕恭毕敬的道: “回禀大人,今天我来文会是秦越兄盛情邀请,非我自请。我才疏学浅,各位才子都是我的前辈,今日文会我所学良多,受益匪浅,岂敢藐视众前辈?” 陆铮的话说得非常客气,一旁的秦越凑过来,道:“曾师,陆公子所说的是真,我和他一见如故,便邀请他参加今天的文会……” “哦?一见如故?”曾国宁眉头一挑,看向陆铮,道:“秦越,那这少年人真是才疏学浅么?” 秦越微微愣了一下,沉吟片刻,抬头道:“非也!陆公子胜我多矣,我……我自问不如!” “轰!” 这一下全场更是乱了,秦越这话不仅是众多才子大跌眼镜,连高台上的大人们脸上也浮现出极度震惊之色。 秦越可是止水四杰之一,今日文会魁首,其是非常骄傲的一个人,以他的性情,竟然当着这么多大人和同学的面公然承认自己才学不如别人,那这个陆铮是何等身份,什么来历? “哼!”一声冷哼响起,陈圭手摇折扇,一脸冷傲的走出人群,道:“秦越,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的这位陆公子是来自观山书院的学生。 嘿嘿,观山书院位于我们扬州新河县,今日文会,新河县的才子们表现并不好。既然这位陆公子才华超群,那我们何不再比一番?” 陈圭这话再一次引起骚动,高台之上,聂永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同僚投来的极具玩味的目光。 今天他作为新河县县令可以说是丢人丢大了,而眼前的陆铮他恰恰认识,此子的确是观山书院的学生。 这小儿颇有急智,刚刚入学不久,因为陆铮对付张浩然的事情,聂永特意安排人关注过他,据他所知,陆铮在观山水院只能勉强厮混在乙字号,这等水平来参加止水文会,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最让聂永抓狂的是这小子竟然在这种场合呼呼大睡,而且被抓了现行,现在陈圭又揪住了其来历不放。 扬州地面上,新河县本来就受孤立,聂永身边的一帮同僚对他是处处排挤打压,陆铮现在又为新河县惹事了,这不是拉仇恨又是什么? 陈圭咄咄逼人,秦越毫不示弱,当场道:“陈圭,我知道你今日不服我,那正好,比就比,陆公子,咱们今日就以文会友,再比一比诗词如何?” 陈圭叫阵,秦越应下来,这一下场面热闹了。 本来大家以为今天文会已经尘埃落定了,没想到又生出了这样的事端,一时大家的情绪又重新变得激情昂扬起来。 今天文会对大多数来说都是意犹未尽的,每个人都想表现,但是因为曾国宁事先条件的约束,大家都觉得自己没有发挥。 现在好了,大家再比一次,对现场每个人来说,露脸的机会不又来了么? “两位兄台且慢!”陆铮沉声道。 他这话一说,周围骚动的人群为之一静。 陆铮目光看向陈圭,十分坦然的道:“不瞒二位,我对诗词的确毫无所知,今天这诗词之比,我甘拜下风!” “嗯?”周围的人齐齐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比试还没开始,竟然就先怂了,这实在是太荒诞滑稽了吧? 人的名,树的影儿,身为读书人岂能没有气节?陆铮看来是真的没有才华,要不然肯定不会这么怂。 还有,陆铮来自观山书院,观山书院那种地方能出什么才子? 一时所有人看向陆铮的目光都带有鄙夷之色,陈圭看到这一幕,心情大好。 秦越不是说这小子有才么?嘿,实际情况貌似根本不是这样呢!这小子根本就不敢比! “陆公子,你是不是太谦虚了?秦越说你才华超群那定然不虚。今日文会我们是以文会友,前来参加文会的可都是我扬州最顶尖的才子。”陈圭顿了顿,冲着高台上面拱手,继续道:“还有,你也看到了,我们扬州的众多大人,名士皆在此,陆公子如此艰拒,莫非真是瞧不起我止水众才子和夫子么?” 陈圭洋洋得意,步步紧逼,陆铮坦诚自己不擅诗词,他偏偏就不放过这事儿。对他来说,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了一个机会,他哪里肯轻易的放过? 第074章 绝妙好诗! 陈圭咄咄逼人,陆铮不由得微微皱眉。 以他的心性和阅历哪里会不明白陈圭的意图?今天的文会就是陈圭和秦越两人在斗,两人各有一帮跟班拥趸,彼此谁也不服谁。 这帮才子们斗得欢,而陆铮恰恰觉得索然无味的便是这种争斗,要不然他也不会恹恹欲睡。 现在陈圭竟然把他卷入了其和秦越的争斗之中,而且步步紧逼,陆铮心中便不爽了。 他不擅长吟诗作词是不错,可是今天的止水文会陈圭和秦越等人作的所谓诗,他也觉得不怎么样呢! 在他看来这帮所谓的才子就是吃饱了撑的,想博名想得走火入魔了,而他们所用的手段也无所不用其极,现在陈圭竟然要踩在他身上博出位,真当他陆铮是软柿子么? 陆铮目光投向秦越,道:“秦兄,你邀我来今日文会,之前我便有言在先,诗词文章我皆不擅长,我不过是过来长长见识而已。 现在有人非得要跟我比诗词,嘿嘿,我说得很清楚,这方面我甘拜下风还不成?非得要辱我一番,然后在我身上踩踏几脚,才能让我脱身?” 陆铮这话一说,秦越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惭愧之色。 陆铮拱手看向高台,道:“各位大人,各位师长,文会之上我呼呼大睡,辱了斯文是我的过错,你们要责罚我没有怨言。可是,夫子有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今日文会上吟诗作词,我的确难作出佳作,难不成就为了争一个高低,就非得要让我无病呻吟一番么? 我还请问陈圭兄一句,你倘若真要争魁首,何不在家里置几百三龄童子,结一诗社,每日组织一场诗会,我保管陈圭兄次次都是魁首!” 陆铮这话一说,全场鸦雀无声,他这话乍听荒诞,可是字字句句却都无可辩驳。 事情真就如陆铮说的那般,他明确说自己不擅长作诗了,陈圭还要穷追猛打,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陈圭为了争魁首,吃相太难看,陆铮用三岁童子结诗社讽刺他,真可以说是入木三分。 止水文会,宗旨是以文会友,出佳作、作名篇。争魁首,斗意气其实是很忌讳的,只是现实情况是大部分才子都把止水文会当成是博出位,博名气的平台。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以文会友自然就是一句空话了,能不能出名篇,能不能作佳作也变得不那么重要,就像今天这样,大家的诗作都不如意也没关系,只要能争出高下就行。 今天秦越夺了魁首,明天他就名扬四方,倘若陈圭把这个局面扭转过来,他便可以取秦越而代之。 陆铮就这么几句话,把这件事的因果剖析得入木三分,高台上的大人们个个都是人精,岂能不能领悟陆铮的意思? 全场寂静,秦越惭愧无比,他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招呼执事安排了一艘船,然后道:“陆公子,今日之事我十分惭愧,吟诗作词的事情我们不再提了,既然文会已经结束,我陪你一起离去!” 秦越这般做派,陈圭却还有一口气没缓过来呢,陆铮对他的讽刺可以说辛辣刁毒之极,今天的事情倘若传出去,对他的名声损害极大。 当即他道:“嘿,黄口小儿一个,不学无术,偏偏口舌还十分伶俐。我们止水文会的才子大人,无不是扬州的顶尖人物。 止水文会从诞生到今天,历经了多少风雨,到现在依旧是扬州第一的文会,是我扬州文坛的盛会,这等盛会岂能容一黄口小儿指指点点,搬弄是非?” “既然今日文会夫子让我们作诗,陆铮又恰逢其会,他又怎能例外……” 陈圭一番高谈阔论,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揪住陆铮不放,陆铮理都不理他,径直登上了小艇准备离去。 本来秦越也要陪同他一起走,陆铮婉拒道:“秦兄留步,今日我可以走,你却需要留下。止水文会沾上了‘止水’两个字,便是高人一等了。我这个观山书院的学生在这里,便是大大的不妥。 不过,今日文会,我的确受益良多,对秦兄之才我也打心底里佩服。总之一句话,谢谢秦兄的盛情邀约,他日我们再找机会把酒言欢!” 陆铮说完,向秦越抱拳行礼然后慢慢转身进入了船舱,小船在湖面上荡漾,慢慢的离开了湖心岛驶向了远方。 文会之上,大家都目送着陆铮离开,各有心思,秦越内心感到非常的惭愧和失落。 惭愧是因为今天的文会,他只顾着自己出风头,忽略了陆铮,导致陆铮无人照顾,孤独无聊,不得已呼呼大睡,出了大洋相了。 失落则是因为他很清楚陆铮的来历,单凭陆铮和阎老之间的关系便足以说明其绝非等闲之辈,以陆铮的谈吐,难道是真做不出诗的人么? 秦越慢慢踱步走到陆铮的坐席,这时候,人群开始变得嘈杂,高台之上的大人们也纷纷交头接耳…… “这小子太目中无人,作出了这等无礼的事情,不觉得羞耻,竟然拂袖而去了,真是岂有此理!” “是啊,我看他完全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明明是没有才,却偏偏还振振有词,真是可笑又可鄙。” …… 高台之上,大人们也都在说话,宋瑾皮笑肉不笑的道:“嘿嘿,各位大人,聂大人,我本以为聂大人在暗中留了后手,要在最后发力,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呢!现在看来,事情好像不是那样啊!” “哈哈……”几名同僚呵呵同乐,马学望道:“宋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都已经甘拜下风了,你为什么还要步步紧逼? 我倒是挺喜欢刚才这个少年人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您瞧瞧,这话说得多好? 咱们扬州各县,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倘若行就可以挺起腰杆来,倘若不行,那就要谦虚谨慎,大家说是不是?” 另外一位县令道:“马大人,可是刚才那姓陆的小儿,他的态度是谦虚谨慎么?我看他分明是振振有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呢!” 马学望哈一笑,道:“真的是如此么?那诸位何不让聂大人给你们解答一番?我喜欢此子,就是觉得此子有聂大人的风范。 众位大人啊,你们可不能这般奚落聂大人,聂大人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人吗?” “哄!” 人群齐齐哄笑,众人才弄明白,马学望绕了这么大一个圈,敢情他是变着法儿要奚落聂永呢!聂永的脸都绿了,偏偏还不能发飙,虎落平阳,周围都是敌人,他贸然发飙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自取其辱呢!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在品评陆铮,大家是一面倒的负面评价。 秦越听着这些言语,他心中更觉得难受,他坐在陆铮的坐席上,用手翻看几案上凌乱的宣纸。 “嗯?”他轻轻哼了一声,周围的几个才子好奇的看向他。 下一刻,秦越一下从坐席上弹声而起,惊呼一声“啊……” 他这一声惊呼,引起更多人的侧目,大家都将目光投向秦越,秦越的动作变得更加夸张,他几乎是跳起来,大声道: “好!好诗!好诗啊!” “绝,绝妙!这等诗才我不如!” 他这一番嚷嚷,让本来喧嚣的场面瞬间变得安静,高台之上的大人们也都将目光投到了他身上。 止水书院的山长曾国宁微微皱眉,正要开口说话,秦越大声道: “月娘,快快抚琴,我将陆公子的诗作吟来给大家品鉴欣赏……” 秦越的神情非常的激动,看他那模样,大家的好奇心都被他勾起来了,刚才秦越坐的位置正是陆铮之前坐的地方。 难不成,陆铮真在几案上留有诗作?而且这诗作真很了不起么? 秦越可是扬州有名的才子,能让他如此激动,如此急于要向众人推介的诗作,应该不会是信手作出的打油诗吧? 杜月娘的琴声已经响起,她起了一个悠长的调子,哀而不伤。 秦越和着琴声,吟道: “闺中莫妒新妆妇,陌上面惭傅粉郎,昨夜月照深似水,入门唯觉一庭香……” 秦越这诗念完,琴声愈发悠长哀婉,琴声中,所有人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足足有那么十几个呼吸,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人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响。 大家都沉浸在这首诗作的意境之中,久久无法从其中挣脱出来。 “好!”高台之上,一名夫子叫了一声好。 然后同知梁大人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双目瞪大,大叫一声:“妙!” 他这一声喊,众人才终于回过神来,立刻便是一片嘈杂。 很多人不由自主的向秦越所站的位置靠拢,高台上的一众大人则是面面相觑,刚刚讥讽嘲笑聂永最厉害的马学望不顾斯文,冲着高台下秦越大声喊道: “秦越,可还有其他的诗作?” 秦越大声道:“有的,有的,这纸上字字都是珠玉!刚才这一首诗还恳请山长和各位大人能够给予赏析点评!弟子以为,咏牡丹之诗作,有此一首,恐怕以后再无人敢做诗了。” 第075章 彻底扬名 瘦西湖上,荡漾的小船已经只能看到一个极小的黑点了。 此时,江心岛上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远方,聂永手握着折扇,顿足道:“今日文会痛失大才,可惜又可叹!” 聂永一副沉痛的样子,其实心中已经乐开花了,瞧着宋瑾、马学望几名大人一脸便秘的样子,他心中便生出莫名的快意。 今日文会从一开始他就处于憋屈的状态,是他聂永之才不如宋瑾、马学望等人?是他不通人情不懂世故,得罪了上司同僚?显然不是!一切都是因为他聂永是外来者,另外还是因为新河县在今日文会上没有像样的人才。 陆铮今天给他争了气啊,这是一个意外收获,有了这一个契机,聂永就有了反击的机会,他这话说出来,其他的众位大人竟然没有反驳的余地。 扬州名儒,止水书院山长曾国宁在解读陆铮的诗作,他读完“入门唯觉一庭香”的句子,整个人都像是痴了,他仔细咀嚼揣摩诗的意境,认真推敲诗作的遣词用字,只觉得整首诗的意境遣词真是妙到了极点。 今日文会中的诗作,无论是秦越还是陈圭,抑或是高台上各位夫子、大人私底下所作之诗,就没有一首能与陆铮的这一首诗相比肩的。 “没有想到啊,此子年纪轻轻,其才竟然如此之高。区区观山书院能培养出这等大才?他莫不是桂亮的关门弟子,今日故意放出来震慑一下扬州文坛的吧?”曾国宁心中如此想。 而这时候,下面的议论和喧嚣越来越热烈,在场的都是才子,一首诗的好坏一眼便能看出来。 陆铮这首诗妙就妙在不用“伤春悲秋”的格调,抒情却丝毫不弱。而且诗作中的转折,让情绪堆垒成几个层次,读他的诗就如同将自身置身于美轮美奂的园林景观之中,每念一首诗,就像是往前走了几步,一步一景,层层叠进,有意料之中的变化,更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一首诗反复品咂过后,依旧有绕梁之音,那种妙味,在场的才子,就没有不服的道理。 秦越周围围的人越来越多,他手中还有一张宣纸呢! “秦越,可还有诗作么?快快念出来,让我等开一开眼界!” “是啊,秦越,你刚才念的这首诗真是此子所作么?我看这位陆公子年龄应该也就十四五岁,他小小年纪,真有这样的诗才?”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目的就是希望秦越能再念几首诗出来,看看现在场上的人气,秦越这边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 陈圭一方,就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一边,他那模样,怅然若失,像是丢了魂一样,陈圭其人,向来极其骄傲,在止水四杰之中,他谁都不服。 可是今天,陆铮这首诗作出现,明显比他高出太多,此时他心中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这时候,围在身边的才子有人道:“好,这里还有一首词,‘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荒草远,斜日杏花飞……’” “妙啊,这词意境真高,真妙!” 早有人迫不及待的问道:“快快念下半阙……” “可惜啊,可惜!”那人在捶胸顿足,大家凑过去仔细一瞧,原来,这宣纸上的字都是信手而写的,除了刚才秦越念的那一首《惜牡丹》的诗作完整之外,其他的都只有残句。 就像刚这首词,开篇意境极高,可是写了两三句,后面便看不清了,不是被其他的字覆盖了,就是根本没写。 一众才子站在旁边抓耳挠腮,内心的那种抓狂难以用言语表达,好好的一首作品,只有前面的几句,或者只有中间的几句,硬是没有办法看到一首完整的诗作,那种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这个时候,高台上的大人和夫子们已经忍不住了,他们顾不得自己的身份,纷纷从高台上下来,凑到了秦越的身边。 这时候又听有人念了:“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这是绝妙好句啊,可是却只有这两句,其余的内容完全看不清楚,可惜啊,可惜……” “都让开一点,山长和梁大人以及诸位大人过来了,大家都让开一些!” 止水书院山长曾国宁,扬州同知梁泉义过来了,一群才子们纷纷退避,秦越将陆铮信手所写的宣纸恭恭敬敬的呈给了曾山长和梁同知。 接下来,两位和其他的大人夫子又围在这一张纸中间,大家细细观看品咂,惊呼之声此起彼伏。 看到这一幕,秦越心潮澎湃,后悔莫及,早知道陆铮有这等大才,今日他无论如何都得好生把陆铮安排好,现在,错失良机了。 同时,秦越心中又想,以他秦越之才,在扬州地面上就已经十分了不得了,陆铮之才,他自觉得比其高了不知多少,由此推之,陆铮绝对不会是池中之物,迟早有一天会遇风化龙,一飞冲天。 秦越一念及此,心中更觉得惭愧莫名,他这种半罐子名扬扬州,陆铮这等才华之人却不显山露水,两人的格局,草草一比便是高下立判了。 止水文会已经乱成了一团,瘦西湖上,八艘巨大的龙舟严阵以待,瘦西湖边上,无数人云集,可是,文会上的大人、夫子们、众多才子们却浑然不觉,大家都在品咂陆铮留下了这一张纸呢! 一张宣纸,上面的字迹潦草,可以说是信笔涂鸦,可是以曾山长和梁大人为首的众多大人夫子却如获至宝一般,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翻看着,生怕稍微一用力,会将这张纸弄坏,所有人都是一脸沉醉的模样。 “聂永,聂大人可在?” 梁泉义轻轻抬袖子,招呼新河县令聂永。 聂永迈着四方步子凑上前,不卑不亢的行礼道:“下官在此!大人有何吩咐?” 梁泉义用手指着宣纸道:“陆铮此子出于你新河县治下,你为何一直没能发现这等大才?” 聂永微微一笑,脸上露出矜持之色,他昂然抬头,看向众多同僚,朗声道:“不瞒各位,陆铮之才我早就知道,不仅知道其才,对其来历出身更是了若指掌。陆铮此子,并非我扬州人,而是江宁陆国公府的庶子……” 聂永在陆铮身上下过的功夫,这个时候终于排上用场了,他将陆铮的来历娓娓道来,无非也就是陆门庶子,不为主母所容,被迫远走扬州寄人篱下。 这种事情其实比比皆是,可是聂永这么一说,周围的人却无不为陆铮鸣不平,梁泉义顿足道:“真是愚妇也,果然是姓张么?张家也是江南四大家,如今沦为商贾之族,看来原委便在这里,可悲可叹啊!” “聂大人,快快再说一说此子的才学!” 聂永呵呵一笑,道:“说到此子之才,我这里有一个故事,我今天给大家分享一番,仅凭此事,我相信大家就能窥一斑而只全豹……” 聂永今天心情极好,扬州的知府要换了,戴知府走了之后,梁泉义极有可能上位。今天他能有和梁泉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他预感自己的霉运要到头了。 当即,他便眉飞色舞将陆铮第一天入学被张浩然刁难,张浩然如何勾结书院教习,陆铮又如何让邓教习陷入窘境,最后陆铮怎样从容进入书院的轶事给大家说出来。 这件事是他亲眼所见,当时他便对陆铮的才华十分的赞叹,现在在这样才场合中说出来,他更是添油加醋,把当时的情形说得愈发的精彩,把陆铮说得更加的神乎其神。 通过他这么一说,陆铮不仅是诗才超群,其智慧也相当的了得,而观山书院教习的猥琐和丑陋,还有张浩然仗着自己张家公子身份,仗势欺人的嘴脸,则又是另外一个极端。 可怜张浩然自诩有才华,张家在他身上寄予了极高的期望,聂永这个故事说完,他注定要成为陆铮扬名的背景了,陆铮的聪明机智,过人才华,衬托出的是他愚蠢刁毒,庸俗可鄙。 想来自今天之后,张浩然要在扬州才子中出头恐怕是千难万难了。 聂永讲的故事很精彩,让大家对陆铮有了更深的认识,梁泉义赞道:“聂大人这个故事说得好啊,听这个故事,便能看出陆铮之才、之德,聂大人的新河县有这等才子,真是可喜可贺!” 梁泉义这话说完,聂永心情大好,曾国宁道:“聂大人,我止水书院的大门永远都为陆铮公子敞开,聂大人,回头还请您一定要从中斡旋引荐啊!” 今天文会最有分量的两位大人都对聂永如此热情,聂永有些受宠若惊,他心中却还是有一个疑问,这个疑问便是根据他掌握的情况,陆铮在观山书院才学泛泛,目前只是在乙字号学习,莫非这中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么? 他心中生出这个念头,却听到不远处陈圭大声道: “梁大人,山长大人,学生陈圭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列位兄台,诸位难道不觉得陆铮所书的这张宣纸有蹊跷么?” 第076章 一时兴起! 陈圭忽然跳出来说出惊人之语,大家纷纷侧目。 只听他道:“一张宣纸,信手涂鸦,我以为并不能说明什么。我看这些诗词之作,十有八九并非陆铮所作。 我本人以前也有这等习惯,尤其是参加文会诗会的时候,喜欢用笔信手写字,一般写的大都是大家的名言名句,倘若那些名言名句真是我所作,那我恐怕早就名扬天下了呢!” 陈圭这话意思很明白,那就是他认为刚才的诗不是陆铮作的,他的理由很充分,首先陆铮自己说了不擅诗词作文,应该没有撒谎的道理。 诗会之上,陆铮在一张宣纸上写写画画,写的一定是他自己的诗吗?刚才那首《惜牡丹》说不定是陆铮将别人的诗作写在上面呢! 陈圭说自己也有那样的习惯,喜欢信手写字,写的词句多半都是名言名句,他这么说起来,似乎还真有道理。 陆铮今天毕竟没有现场作诗,而且陆铮写的这些诗词也并不完全契合今天夫子的出题和限韵,这其中就更有疑点了。 秦越一听陈圭这番说辞,心中十分不快,在他心中已经对陆铮的才学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陈圭质疑陆铮的才学,秦越却不敢对陆铮有丝毫的质疑。 绿竹林那是什么地方?连扬州知府戴大人都不敢去的地方,陆铮却能在绿竹林宛若主人一般自在,他和阎老的关系之亲密熟络,秦越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刚才聂永说了陆铮的身份,陆铮从江宁而来,在扬州寄人篱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很深的背景,唯一的解释便是陆铮有过人之才,阎老十分中意他,能让阎老看中的人,岂能是普通庸人? 秦越心中抱着这个念头再听陈圭的这些话话,心中自然便不舒服,当即便道: “陈圭,我听你说得这样振振有词,我就问你一句话,就这首《惜牡丹》不是陆铮所做,那究竟是谁所作?我们今天在场的都是才子,还有各位大人、夫子更是饱读诗书,大家谁能说说,这一首《惜牡丹》究竟是出自哪一位先人大家之手? 这等诗作,想来只要问世,必然很快就能流传,断然没有被埋没的可能呢!” 秦越这话说出来,众人也都觉得有理,《惜牡丹》这首诗绝对是佳作无疑,这样的佳作问世,不可能不流传。 陆铮能知道这首诗,在场的才子和大人们更应该知道这首诗,但是,现场所有人,之前谁也不知道这首诗,从这方面来说,陈圭的话显然不对了。 但是陈圭哪里肯轻易认输?对他来说,他必须坚持自己的观点,否则今日文会他将颗粒无收,当即他立刻道: “秦越,你又怎么能保证这首诗不是某位大家近期的新作?据我所知,陆铮不仅和桂亮山长关系匪浅,而且和扬州更多大人颇有关系。 这些大人们平常作诗作词是很多的,他们淡泊名利,诗作不往外传也不稀奇。陆铮今日想到某首诗,用笔随手写下来,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陈圭明显是在狡辩,但是他说的话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总之,今天就凭陆铮留下的一张信手涂鸦的宣纸,就认定陆铮才华超群难以服众。 这一张宣纸上说破天也就只有一首完整的诗作,就凭这一首诗能说明什么?就能说明陆铮是今日文会的魁首么? 陈圭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为了“魁首”这个名头,他不能接受自己辛辛苦苦努力了这么多,最后却为他人做嫁衣。 陆铮今天倘若被定为了文会魁首,陈圭和秦越都成了绿叶,秦越还可以占到一个他是陆铮之友的关系,陈圭能占到什么?他完全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 小船荡漾,江心岛渐渐的模糊,陆铮终于清晰的看到了瘦西湖岸边的情形。 今天是端午佳节,岸边上人流如织,八艘威武的大龙舟已经按照特定的次序在岸边的湖面上严阵以待了,精彩的龙舟赛似乎随时都可能到来。 陆铮看到第一艘龙舟,这一艘龙舟长逾百米,高约一丈,远处瞧着不觉得大,凑到近前,陆铮才真正感受到这艘大船的宏伟。 这一艘龙舟操舟之人就有百人之多,这些汉子个个精壮,孔武有力,龙舟最前面有一面旌旗,旌旗上面写着“维扬”两个大字,另外背面还绣着凶猛的狮子图案,看上去十分的威猛。 陆铮的小船从龙舟的前面掠过,又看到后面有一艘同样巨大的龙舟,龙舟上面也有旌旗,上面写着“南油”两个字。 陆铮终于看出了门道,才发现龙舟上面旌旗所书的赫然是扬州各县的县名,湖面上一共有八艘龙舟,应该代表的是扬州府下面隶属的八个县。 “有点意思呢!难怪瘦西湖畔会云集这么多人,这样的赛龙舟关乎到的是一个地方的荣誉和面子呢!”陆铮心中暗道。 这种情形就如同前世地球上的球赛一样,每只队伍都来自不同的地方,大家都有地方观念,这样的竞技自然就会非常的激烈。瘦西湖今天的龙舟赛能吸引这么多人关注,主要应该是因为这个原因。 瞅瞅这八艘龙舟,每一艘龙舟都有各自的粉丝拥趸,岸边的场景非常的热闹。 陆铮以前专门研究过赛龙舟,龙舟最核心的要点是需要龙舟的桨手动作整齐划一,而要做到这一点,鼓手的作用非常重要。 鼓点敲的节奏频率,和桨手运桨的节奏频率配合得越默契,龙舟的速度便能越快。而要做到这一点,有个简单的办法便是喊号子和鼓点相和,或者是诵读某个韵律节奏的诗词。 桨手们手中运桨,耳中听着鼓点,嘴里念着固定韵律的诗词,便能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只要大家都不犯错,龙舟的竞技速度便能上很大的台阶。 陆铮指挥操舟的老汉沿着龙舟排位的方向往后走,这样一路走了快几里水路,到了湖面的一个很大的拐弯处,陆铮才终于看到新河县的龙舟。 这一艘龙舟也很宏伟,同样百米长,一丈多高,上面旌旗招展,“新河”两个字看得非常的清楚。 陆铮的小船靠近,远远看到穿上操舟的汉子们百无聊赖,一个个横七竖八的躺在舟上,和前面龙舟大家的严阵以待情况完全不同。 陆铮目光投向最前面的鼓手,这名鼓手竟然只有一只手臂,独臂鼓手击鼓,肯定比不上手脚齐全的精壮鼓手,新河县今天的龙舟赛只怕不妙呢! 陆铮的船靠过来,前面的鼓手嚷嚷道:“少年人,快快闪开,龙舟赛一起,湖面上波澜能掀起数米高,你这小船非得被掀翻不可!” 陆铮道:“这位大哥,我刚才从前面一路走过来,既然是龙舟比赛,大家应该齐头并进才对,为什么我们新河县的龙舟排在了这后面,这样一旦开赛,我们岂不是要吃大亏么?” 陆铮这话一说,龙舟上的很多汉子都探出脑袋来,独臂鼓手哈哈一笑,道:“这位小哥,你是新河县人?我看你也是读书人,为什么还问这个简单的问题? 我们瘦西湖龙舟的排位,都是根据止水文会上各县才子的成绩决定的!我们新河县的读书人不争气,我们这些使力气的汉子就算拼了命,又哪里能扭转乾坤?今日这龙舟赛您甭看了,还是转头回去好好读书,明年你倘若有机会参加止水文会,在文会上好好表现,那样我新河县的龙舟才会有翻身之日!” 陆铮立在船头,听到独臂鼓手这一番话,心中无比的震惊,忍不住脱口道: “还有这样的事情?” 他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内心无比的震惊,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如此关注止水文会了。 端午止水文会不仅是文会那么简单,还关乎到龙舟赛的排位,这样的安排很巧妙的让扬州社会各个社会阶层的人都参与进来,真是妙得很呢! 大康朝虽然正处盛世,江南之地百姓生活富足,但是读书人毕竟只是少数。读书人的文会对普通人来说太过高深,但是把文会巧妙的和龙舟赛关联到一起,便能让普通人不自觉的去关心文会,这种高妙的手段在陆铮的前世非常常见,现在看来,这样的智慧也并非那个时代创造的,在古代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智慧了。 “这位大哥,众位大哥。其实龙舟赛排位固然关键,各位大哥的作用也绝对不能小觑。 我们新河县读书人不争气的确可悲可叹,但是只要各位大哥同心协力,众志成城,我们也未必就一定会输给他们!”陆铮朗声道。 他轻轻抬手,用手指着岸边道:“各位大哥,你们瞧瞧,我们新河县父老乡亲就在岸边瞧着你们呢!” 陆铮这话一说,龙舟上的众多大汉精神不由得齐齐一震,立马有人道: “这位小哥说的话倒是中听,我们这些操舟的汉子从来就入不了大人们的法眼,也只有小哥知道我们还有点作用。各位兄弟,今日我们虽然排在了后面,待会儿龙舟开赛之后,咱们输阵可以,却万万不能输人!” 第077章 龙舟扬威! “这位小兄弟,鄙人罗成怀,还没请教小兄弟名讳?”独臂鼓手十分客气的对陆铮道,看他的神情严肃恭敬,显然对陆铮已经刮目相看了。 陆铮回礼道:“我叫陆铮,新河县人,罗大哥,今日这龙舟赛,我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陆铮年纪不大,但是言谈举止却非常的成熟,他随随便便几句话,便将龙舟上众汉子的情绪调动了起来。 罗成怀是鼓手,他同时也是这条龙舟的龙头,新河罗氏家族本身在水上讨生意的家族,世代都擅长操舟弄水。 以前扬州的龙舟比赛,鼓手有一多半都是罗氏子弟,到了罗成怀这一代,家族衰弱了,罗成怀独臂上阵,内心早就没有了争胜的心思。 实际上,现在的龙舟赛早就失去了其本来的意义,瘦西湖龙舟赛,大人们关心的焦点在排位上,因为排位是由止水文会的高低来决定的。 龙舟赛本身只有市井百姓还在关注,龙舟赛最后的谁胜谁负,上面官老爷不关心,下面操舟的人又哪里有干劲? 陆铮看上去出身不凡,而且是读书人,难得他这般关心赛况,自然让罗成怀等人颇为感动。 “陆公子果然高才,没想到还懂龙舟,成怀愿听其详!” 罗成怀家学渊源,自然是操舟方面的专家,陆铮的龙舟的了解,更是基于人类科技研究的成果之上,陆铮把自己对龙舟赛的观念说出来,罗成怀听得双目瞪大,怔怔说不出话来。 陆铮所说的要点,每一个点都千真万确,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罗成怀很快就懂了陆铮意思。 其实,如何赛龙舟罗成怀清楚得很,但是懂得道理是一回事,具体到实施则是另外一回事儿。 偌大的龙舟一共有一百多名汉子操舟,如何能做到整齐划一,如何能做到频率变换,百人如臂使指,这不是轻易能做到的,非得经过严格的长期训练不可。 可是,一场龙舟赛,本身关注有限,上面给的时间和资金都不够,根本没时间长时间的训练,现实的情况是处处不尽如人意。 然而,陆铮想出的办法却非常有特点,他通过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将很多难关都规避掉了,操舟的人只需要念诗,根据念诗语气的轻重来掌握浆的运动,便自然就做到了整齐划一。 罗成怀听了陆铮的叙述,然后立刻组织大家练了一次,除了有几个背诗不准的人之外,其他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出错。 这样的效果比罗成怀训练了半个月的效果还要好很多,一时,他把陆铮简直当成了天人,他罗氏一门就是靠水上讨生活的,今天陆铮竟然能给他支招,而且轻描淡写的一招,便解决了困扰龙舟操舟天大的难题,这一手功夫罗成怀实在是不服不成。 陆铮看着罗成怀招呼众汉子吆喝了几轮,看着本来一盘散沙的队伍变得整齐,他不由得轻轻一笑,他抬抬手,招呼操舟人靠向岸边,然后他弃舟登岸,很快融入到了人海之中。 …… 江心岛,秦越和陈圭之间的争论已经到了彼此不顾斯文的程度了。 两人本来就是对手冤家,现在双方各执一词,背后都有无数跟班拥趸支持,话题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刚才的诗作究竟是不是陆铮所作。 这个问题争论不休,远远没有结果,高台上的大人、夫子们竟然也分成了两派,虽然没有像秦越和陈圭等那般激烈的争论,但是彼此暗中的角力却更激烈。 这个争论,背后的意义远大于争论的本身,对秦越和陈圭来说,陈圭一直在狡辩,其目的就在于争魁首的位置。 而对各位大人来说,他们则是想着各县的排位问题,聂永和他的新河县既然已经垫底了,谁都不愿意让聂永有翻身的机会。 双方争论,时间往前推移,湖边上的人群已经等了很久了,人群开始骚动,作为今天大局的掌控者,梁大人需要做决断了。 他之所以迟迟没下决断,就是因为大家的争论关乎龙舟排位的问题,新河县的龙舟现在排在最后面呢! 如果他要支持秦越,新河县的龙舟就要从最后面排到最前面,这势必引起轩然大波,这也是陈圭的观念明显牵强附会,还有那么多人支持他的原因。 事情不可能无休止的拖延下去,梁泉义有些同情的看了聂永一眼,道: “好了,时辰早就过了,传我的令牌下去,龙舟赛开赛!” 梁大人一句话,便将今天的格局定下来了,他没有明显的支持哪一方,却选择了维持现状。 “呼!”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其中包括陈圭。 梁大人维持现状,今天的文会就翻不了天,陈圭众才子能保持住体面,各县大人也能维护住自己的面子。 “龙舟开赛了,传我的话下去,今天我们县倘若能夺第一我赏银千两!”宋瑾迫不及待的抛出了赏赐。 接着其他县的县尊大人也都纷纷表态,本来大家不怎么关注的龙舟正赛,现在却似乎变得别有意味了! “聂大人,怎么了?不表态么?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今天的龙舟赛,你可要敢于下血本呢!”马学望凑到聂永面前道,他的笑容中充满了玩味之色。 聂永微微皱眉,轻轻的哼了一声,龙舟排位新河排在最后面,根本没有争胜负的可能。 再说了,宋瑾等人抛出的赏赐更多不是想龙舟夺魁,而是要借这种方式继续奚落他聂永。 官场之上,很多事情微妙得很,只能意会不可言传,聂永之前刚刚舒缓的心脏,现在又重新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的压力。 说一千,道一万,都怪他聂永在扬州只是孤魂野鬼一个,处处遭人排挤,真是憋屈得很呢! 聂永忍气吞声,这时候,瘦西湖上已经沸腾起来了,龙舟赛开始了。 龙舟赛的起止在同一个地点,八艘龙舟绕湖一周,船前行的路线已经都是用红色的丝带规定好的。 第一艘龙舟启动,维扬两个字迎风招展,第一波喝彩声瞬间响起,然后第二艘龙舟,第三艘…… 巨大的龙舟在湖面上如同游龙一般往前冲,湖边上有数万人围观呐喊,鼓声阵阵,呐喊盈天,气氛掀起一浪又一浪的高潮。 八艘龙舟鱼贯往前冲,各县的民众们都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江心岛上各位大人,才子们也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目标。 “啊……” 忽然有人惊呼,然后,便听到有人喊:“我的天,为什么新河县的龙舟排在了第七位?” 这一声喊,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因为开赛之后,很多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前面,后面缺少人关注。 但是现在大家看后面,却发现新河县的龙舟速度非常的快,龙舟最前面,站着一名独臂鼓手,这鼓手虽然只有一条手臂,但是他屹立在船头却如同一尊魏然的巨石一般不可撼动。 他单手击鼓,鼓声如闷雷,每一击都有一股撼动人心神的气势,就在大家目瞪口呆,还在怀疑新河县龙舟排位的时候。 这一艘龙舟已经继续往前冲,已经超过了排名第六的半个龙头了。 接下来,更加震撼的一幕出现在众人面前。 龙舟上,上百名操浆的汉子忽然齐声喊道: “红旗高举,飞出深深杨柳渚。” 这竟然是一首诗,百名汉子念这首诗声调很奇怪,但是,那股声调却和他们的动作有一种很神奇的联系。 接着下面的诗句是“鼓击春雷,直破烟波远远回。” 百人大喊,声势浩荡,眼看着自己的龙舟速度飞快,似乎让操舟的汉子们信心更足了,他们的喊声也因此变得更大了。 “欢声震地,惊退万人争战气。 金碧楼西,衔得锦标第一归。” 一首诗完毕,新河县的龙舟已经到了第六的位置,而且直追前面第五的龙舟,双方的距离快速的拉近。 这一幕,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尤其是江心岛上,众多的夫子、大人还有才子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梁泉义怔怔的道:“这是好诗啊!好!” 其他几名大人嘴唇掀动,却终究没有开口说话,这首诗最后一句话太伤他们了,一艘排在末尾的龙舟,竟然要衔得竞标第一归,新河县把其他的诸县何曾放在了眼里? 然而,现场的局面已经掀起来了,新河县无论是操舟者还是围观的观众,大家的士气都飙升到了顶尖了,此时此刻,他们已经锐不可当了。 同样的诗再一次被呐喊: “红旗高举,飞出深深杨柳渚……” 一声声呐喊,似乎拥有神奇的魔力,新河县的龙舟越来越快,在激烈的鼓声中,在宏亮的呐喊声中,新河县的龙舟一路向前,乘风破浪,所向披靡。 终于,在湖面尽头的大拐弯处,这一艘龙舟已经赶上了排名第一的维扬县龙舟了,双方呈现齐头并进的态势。 “冲过去,超越维扬!竞标第一,我赏银千两!”聂永双目圆瞪,面脸通红的拍案而起,发出了一声撕心的嘶吼! 第078章 彻底被打脸! 聂永怒吼一声,同时他的拳头使劲的砸在面前的几案上,几案被他砸得“嘭”一声弹起来,案上的茶水、点心四散飞溅,聂永却根本不管,他长身而起,背负双手,心情爽快到了极点。 罗氏争气了,新河龙舟的汉子们争气了,虽然这不一定有实际意义,但是此时此刻对聂永来说,他可以狠狠的出一口恶气了。 这个时候,他周围的众多同僚都处在呆若木鸡的状态,他们先前的得意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们都被眼前的一幕给镇住了,根本回不过神来。 热烈的场面还在继续,龙舟转过了大湾之后,新河县已经排在了第一位,无数新河县的老百姓在岸边大喊,有情绪激动的甚至冲到了湖边上冲着龙舟咆哮。 龙舟上的鼓声愈发宏亮,汉子们的血性也被刺激到了巅峰,他们一个个都扯着脖子呐喊起来,龙舟赛成为了他们的独角戏,其他各县的操舟者的气势被他们完全压制,彻底的被打晕了。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这样的局面了,瘦西湖上的赛龙舟更多的是象征意义,大家关注的焦点在排位,至于最后的胜负,大人们不太关心。 另外,排位让龙舟之间的距离拉得过大,排在后面的龙舟很难有勇气去挑战前面的位置,一场比赛排名靠近的龙舟彼此交换位置这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像新河县这样,龙舟排在最后面,却能够一路往前冲,最后冲到第一位的情形,简直是从未有过。 这样的场面很激烈,很火爆,瘦西湖边已经成为了一片热闹的海洋,陆铮躲在人群中,眯眼看着湖面上一骑绝尘的龙舟,嘴角微微的翘起。 时空变了,世界的规则却依旧如是,陆铮的人生阅历和知识储备依旧能管用,这是陆铮行走在眼前这个世界最锋利的利器。 大赛终于到了终点,新河县遥遥领先,大赛已经结束了,可是瘦西湖畔的人流却久久不散,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 尤其是新河县的人,大家个个兴奋莫名,奔走相告,这种与生俱来的地域观念,让每一个新河县的老百姓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 “冰糖葫芦哦,来一串冰糖葫芦!给你钱!” “小哥儿哎,钱就免了啊!刚才看小哥儿喊得最厉害,可带劲儿了。咱们新河县读书人不争气,爷们儿却不怂。回头小哥儿认真读书,争取让咱县也能出个厉害的读书人!” 陆铮站在路边,看到了小屁孩买冰糖葫芦的一幕,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感动。 他觉得自己今天头脑发热还真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至少给眼前的一老一少带来了片刻的欢乐和愉悦。 …… 端午龙舟赛结束了,江心岛,梁泉义大人和其他的各位大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梁泉义凑到曾国宁身边,道:“少卿,你以为这首诗如何?” 曾国宁点点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好诗!今日以‘龙舟’为题的诗作,此诗为第一!” 梁泉义道:“我也以为是,但是蹊跷的是此诗究竟为谁所做?难不成在这龙舟之上还有高人么?” 曾国宁哑口无言,梁泉义抬手招呼聂永道:“聂大人,新河县龙舟赛勇夺第一,可喜可贺啊!” 聂永慢慢凑上前,冲着梁泉义行礼道:“谢谢梁大人!”他环顾四周,矜持的一笑,道:“同时我也多谢各位大人承让!” 他这话说得十分的嚣张,毫不掩饰自己对同僚的讥讽,聂永本来就不是易于之辈,到了扬州之后屡屡遭同僚排挤,他的忍耐早就逼近极限了。今天好不容易等到了这样的机会,他岂能轻易放过? 宋瑾等一帮县尊大人脸上均浮现出尴尬之色,梁泉义圆场道:“聂大人,你可知道这首诗是何人所作?莫非是出自聂大人之手?” 聂永忙摇头道:“不敢瞒大人,以我聂永的微才是作不出这等佳作的,其实我和大人一样,对此也十分好奇。 不过,要知道这事儿也很简单,我只需要让舟上的壮士们过来,我一问便知。” 梁泉义忙道:“好,那你快快招呼他们过来!” 瘦西湖上,龙舟全都散开,唯有新河县的龙舟慢慢往湖心岛方向驶过去,刚才执事过来通知,今日龙舟赛第一的新河县各位壮士被同知梁大人召见。 在大家羡慕的眼神之中,新河县的汉子们操着舟,驶到了湖心岛。 巨大的龙舟到了湖心岛前,舟上的桨手们都纷纷跪下,独臂鼓手罗成怀见礼完毕,昂然抬起头来,他虎目含泪,分外的激动。 罗氏一族祖祖辈辈都在水上讨生活,当年曾经也有过无比辉煌的历史,后来罗家衰落,极度落魄,罗成怀甚至一度沦落成为乞丐。 而今天,他能够率领新河龙舟夺得扬州第一,并且得到同知梁大人的召见,可以说是让罗氏重新攀上了巅峰,可以想象,从今天之后,罗氏必然会在扬州重新崛起。 梁泉义背负双手,他的身边,聂永陪同,其他的大人们紧随其后。 龙舟上的人太多,梁泉义不可能都召见,罗成怀作为鼓手有幸登上了湖心岛,和他一起登岛还有几名操舟的好手。 一行四五人齐齐走到梁泉义身前再一次下跪行礼,梁泉义道: “好,今天的龙舟赛是我在扬州见过的最精彩的龙舟大赛,诸位壮士的表现可以说是十分的精彩啊,我就有一个问题,今天你们念的那首诗,究竟是何人所作?” 罗成怀等人面面相觑,最后,罗成怀顿首道: “大人问起来,草民等不敢隐瞒,今日我们龙舟队能够后来居上,能够勇夺第一,其实全靠一个人! 这个人和我们也只有一面之缘,他自称姓陆,名铮,其来历我们也不知道……” “啊……” 罗成怀这话说出来,全场惊呼出声,一众大人眼珠子都要从眼眶中瞪出来了。 “我的天,这怎么可能?此陆铮可是彼陆铮?” 聂永瞳孔一收,道:“这人可是个少年?穿着灰色直缀?” 罗成怀忙点头道:“正是,其乘坐一叶小舟,操舟的老者年约五旬,我们就在湖面上和他碰见,大约就在半个多时辰之前。” “什么?”梁泉义一个踉跄,几乎要一头栽倒,他上前一步大声道:“你是说就在半个多时辰前陆铮碰到了你们,然后……” “回大人,正是!”罗成怀斩钉截铁的道,他沉吟了一下,把陆铮和龙舟相遇,他们彼此交谈的种种事无巨细,全部和盘说了出来。 只听他道:“陆家公子着实天才,他通过一首诗让我们齐齐诵读,我们凭此做到如臂使指,这样的手段真是前所未闻。 今日我们新河县龙舟能够夺得锦标第一,都是陆家公子之功劳!” 罗成怀这一说,他身后的几名精壮汉子齐齐道:“都是陆公子的功劳!” 不远处,龙舟上的众多汉子更齐齐的道:“都是陆公子的功劳!” 一艘龙舟,操舟者有百人之多,一百多人齐齐说话,真可以说是声震云霄。 众多才子的阵营中,秦越闪身而出,他的模样状若癫狂,哈哈大笑道:“好啊,谁为我和,我来诵读陆公子的佳作: “红旗高举,飞出深深杨柳渚。 ……” 秦越的声音激昂澎湃,他似唱似念,随后又有人和之。 今天参加文会的才子有数百之多,秦越的拥趸也有数十人之数,而现在,和秦越想和的才子却已经超过了百人之数了。 这一首诗着实精彩,刚才操舟的汉子诵读出来,他们只知道其音不知道其意,却已经十分具有气势了。 现在秦越诵读出来,上百才子和之,诗的意境和格调攀升了不止一个层次,秦越诵读到最后的激昂处,众位大人和夫子们一个个都觉得内心激情澎湃,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先前龙舟赛的激烈场景,都有热血沸腾之感。 秦越一首诗诵完,全场雅雀无声,大家都还沉浸在诗的意境之中久久无法挣脱,不知过了多久,梁泉义喃喃的道:“陆门麟儿,在我扬州扬名,是扬州之幸啊!” 梁泉义顿了顿,环顾四周,道:“诸位,对这一首诗,诸位可还有异议?” 所有人哑口无言,宋瑾等人不敢抬头,而远处的陈圭则是面红耳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陈圭质疑陆铮的第一首诗,他还能质疑陆铮的第二首诗么? 还有,刚才罗成怀说的事情着实惊世骇俗,陆铮从江心岛文会上离开,操舟在湖面上碰到了新河县的龙舟,随随便便就能指点他们,而且如此好的诗作,信手拈来,不过是为让一帮不识字的汉子,能够喊上统一的号子而已,这样的才华,简直如鬼神一般莫测。 这种情况下,谁还敢质疑陆铮之才?还有,陆铮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擅长诗词作文,现在看来,那是他太自谦。 他在文会上呼呼大睡,不过是大家作的诗作入不得他的法眼,仅此而已呢! 第079章 一泡屎的梗 张家老太太的院子人流如织。 张母今天穿着深红福纹比甲,头发染成了乌黑色,手中握着龙头拐杖,看上去十分的精神。 丫头们,夫人们,奶奶们都簇拥在她的身边,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老祖宗,今日我们观山诗会中途虽然有波折,但是结果非常成功,尤其是最后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大高潮。 这不,浩哥儿连续作了几首好诗,赢得了满堂彩,我家承西本没想着安排晚宴,是我做主,让下人们把西院收拾清理了一番,那边有正厅、侧厅还有园子,咱们张家总得要体面呢! 这么多贵客来了,我们光茶水伺候哪里够?再说了,今日观山诗会大大的露脸了,县尊大人还有扬州众多大才子都要慕名而来呢!”苏夫人凑到老太太近前,给老太太讲着今天诗会的事情。 花寒筠站在后面,笑容复杂,老太太则心情大好,道: “应该的,这都是应该的,我张家本就是诗礼簪缨之族,和读书人多接触这是必须的。浩哥儿今天作出了好诗,晚宴正好以文会友,多认识一些扬州的大才子。今天这个日子,恰好碰到了止水文会,一些才子白天去了文会,晚上恰好可以来赴宴,这一番热闹和白天又大为不同。” “可不是么?刚刚老爷已经接到了帖子,扬州才子陈圭要来,还有和陈圭齐名的大才子秦越也投了帖子过来。另外,止水书院前来投帖子的人极多,个个都是大才呢!”苏夫人道,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明显是十分的得意。 今天她的风头出大了,奴才们都见识到了她二太太的威风,按照今天这势头,西院那边的对牌迟早得她来掌管。 现在整个张家都是张承西在打点,内宅二太太的话还能不管用? 这时候,门外又有门子进来报喜,道:“老太太,大喜啊!瘦西湖杜月娘杜大家递了帖子过来,也来参加今日晚宴呢! 还有,罗巧巧罗大家、丁姿丁大家也一并递了帖子过来,啧啧,今日扬州四大花魁要在咱们张家凑齐了呢!” “啊……”众人齐齐惊呼,姑娘们的脸色有些难看了,太太们也连连皱眉。 老太太道:“好了,你们这些姑子们啊,心胸就是狭隘。四大花魁那可是扬州最顶尖的才女,平常这些花魁一个都难请到,现在四个人都齐齐来我张家,这是我张家的体面。 这件事传出去将是一件风雅之事。自古以来,都讲才子佳人,有才子便要有佳人,就是这个道理。 佳人也不单指风尘女子,风尘女子就是撒个欢的事儿,我们张家的姑娘们个个都是佳人,这些个扬州才子倘若能娶上我张家的姑娘,那是他们的福分,那更是佳话呢!” 老太太笑吟吟的对张宝仪等人说道,她这话一说,大家的心情都好了很多,老太太忽然回头,道:“哎呦,今日咱们花姑娘咋这么安静,一句话不说,像未出阁的姑娘似的,来,来,你也来说几句!” 花寒筠满脸笑容的凑上来,道:“老祖宗,今日张家的喜庆都是关乎读书人的,寒筠没读几句书,便想着能少说话,多做事,把浩哥儿这一群读书人给伺候好了,让他们舒坦了,咱们这些个后宅妇人将来才能有好日子过。老祖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花寒筠这话一说,张母哈哈大笑,更是高兴,道:“好,花姐儿说得好啊,果然识大体,不愧是花家的头一份俏姑娘。我年轻的那会儿,老太爷也是忙着读书赶考,有时候游学一出去便是半年光景,进京赶考更是一去数年。 那个时候我的心中也苦,可是我却有信念,知道一定会苦尽甘来,结果你们瞧瞧,老太爷高中了,朝廷待他不薄,这才有了今日扬州张家的兴盛。 你们以为我们扬州张家能有今天靠的是什么?靠的是那些个卑贱的生意么?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们张家靠的是读书,靠的是诗书传家才有今天!” 张母这话说完,大房这边顾夫人脸色非常的难看,唯独花寒筠脸色不变,苏夫人十分得意,正要凑上去再说话。 花寒筠抢先道:“老祖宗,听您一席话,我更是坐不住了,西院那边也不知忙得怎么样了,今天要来那么多的客人,可万万不能出差错,我怕这些个奴才做事靠不住,得亲自去盯着才放心。” 花寒筠撂下一句话便要告退,恰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丫头们的喊声:“浩哥儿来了喽!” 张母一听浩哥儿来了,当即喜出望外,道:“浩哥儿来了都别忙着走,我们听浩哥儿说说今天诗会的事儿。” 张浩然一袭白袍,志得意满的从门口进来,他一进门便凑到老太太身前行大礼道:“祖母,孙儿给您行大礼了,今日诗会孙儿没有给您老丢脸!” “哎呀,我的心肝哦,快别行这等大礼。祖母都听说了,说你今天在诗会上表现极佳,祖母心里高兴呢!”张母非常的高兴,起身将张浩然搂在怀里,那姿态真像是含在嘴里又怕化了,放在手心里又怕飞了。 张母高兴,周围的太太、奶奶们都凑过来拍马屁,直把张浩然吹上了天去。 花寒筠吃吃一笑道:“浩哥儿,今日诗会咱们家还有一个‘才子’表现如何啊?姑奶奶家的陆哥儿可作出了好诗?” 花寒筠突然提到了陆铮,热闹的场面不由得一下遇冷,得意洋洋的张浩然脸色一变,道:“别提这厮了,嘿嘿,你们道怎么着?陆铮这小子平常伶牙俐齿,关键时候他竟然逃之夭夭了,连参加诗会的勇气都没有呢! 提起这事儿,我心中就觉得窝火,本来我都安排好了,一定要在诗会上让这小子好看,回头他竟然当了缩头乌龟,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嘻嘻!”一众姑娘们都嘻嘻的发笑,苏夫人道:“这小子当缩头乌龟还不是因为我儿太厉害?他真要在诗会上冒出来,回头恐怕要丢大人了。” 张母乐呵呵一笑道:“这姓陆的小儿,异想天开,以为进了学堂就能读书,殊不知读书是天生的,像我们家浩哥儿,那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他姓陆的小儿算个什么东西?命薄福浅之人,天生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子呢!” 张母这话说出来,大家齐齐哄笑,一时你一言,我一语,都冲着陆铮,只把陆铮说得一无是处。 花寒筠用手捂着嘴,吃吃的大笑,道:“浩哥儿这么一说的确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这个天杀的的小子在诗会上出了大洋相了呢!我中午的时候,隐隐听到几个骑马的汉子嘀嘀咕咕,说谁谁作的诗,不如蹲茅坑拉的一泡屎,难不成这几个家伙不是说的陆铮么?” 花寒筠这话一说出来,全场雅雀无声,今天的诗会,花寒筠并没有参加,只不过偶尔去阁楼那边转转,应个景儿而已。 但是大奶奶柳纨,姑娘们可都一直参与呢,“一泡屎”的事儿是扬州的一个混子的信口胡言,说的是浩哥儿,因为这句话,差点惹出了轩然大波。 花寒筠此时此刻说出来,这不啻于打张浩然一个巴掌,柳纨胆子小,脸都吓白了,她连忙用手拽花寒筠,给她使眼色。 张浩然则脸都绿了,气得浑身发抖,这话如果不是花寒筠说的,他肯定直接一个嘴巴子盖过去了。 可是花寒筠在张家威信很高,而且在后辈之中也颇为受尊重,张浩然轻易不敢在她面前放肆,然而饶是如此,张浩然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点了。 偏偏苏夫人不懂内情,听到花寒筠这么说,她忙道:“嘿嘿,这话虽然粗俗,但是说的一丁点不错,那谁谁谁作的诗,真就是比一泡屎还不如!” 苏夫人这话说出来,全场所有人都懵了,准备要发飙的张浩然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狠狠甩了甩长袖,实在是气得不行,转身就走。 “哎,哥儿,你这是……”苏夫人没弄明白儿子为啥突然生气。 她这一喊,张浩然脚下的步子更快了,眼睛却没有看正路,走到门口恰好迎头撞上了一人。 “哎呦!”两人这一撞,张浩然尖叫一声,用手捂住了鼻子。 待到他定睛一看来人,却是西院梁实家的站在他面前,他心情本就窝火,被撞了鼻子之后,疼痛难受,心火更旺,他双眼一瞪就要跳脚骂人。 梁实家的一眼瞅到张浩然,却是十分高兴,当即道:“浩哥儿,可算找着您了,您让我盯着西角院,陆铮那小子已经回来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去替您办!” “啊?”张浩然一肚子火又被梁实家的摁回去没发泄出来,他脑子里想到了陆铮,所有的怨气都转移到陆铮身上去了。 当即,他道:“好哇,这小子还有脸回来,回头我非得要当面质问他,嘿嘿,竟然当缩头乌龟,我看他是不想上学了,我们观山书院没他那种怂货!” 南华公众号:zuojiananhua,或者搜索公众号作家南华,欢迎加入,南华出版作品不日将会在公众号连载! 第080章 又有了坏心眼! 西院向来比较冷清,这里靠近观景山,又靠近观景院,以前这一带有些阴冷,大家都不爱住,所以空闲比较多。 西角院现在住了陆铮,另外橘乡村住了大奶奶,其他的地方都空着。 西院正院,院子里的正堂、侧厅今天收拾妥当,张灯结彩,张家全家的丫鬟仆从都挤到了这一块儿来了。 观山诗会之后,晚上二老爷要大宴宾客,据说县尊大人都要过来,另外,大才子陈圭、秦越也都将赴宴,而让大家最兴奋,议论最多的则是瘦西湖上的花魁们据说也要赴宴。 这可是张家最近这些年从未有过的盛况,今天来了一个琦兰大家,那气场就了不得了。倘若扬州的四大花魁齐齐都过张家,那明天张家恐怕要出大风头了。 这些年张家都是大爷张承东当家,张承东为人古板,行事低调,张家虽然有扬州第一家的名声,但是张承东绝不出风头。 现在张承东去了京城,二老爷张承西回来管家了,张家的风格彻底变了,四大花魁齐聚张家,好大的排场,好大的气魄呢! 花寒筠站在西院子里,梁实家的凑过来道:“二奶奶,今天西院可是过大节了,比过年还热闹了!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呢,现在您瞅瞅这光景,二老爷做事气魄很足啊。” 花寒筠轻轻哼了一声,道:“梁家嫂子,怎么了?现在觉得西院的对牌值钱了么?想着过以前的好日子?门儿都没有了。咱们都得听二太太的吩咐呢,您瞅瞅这些个东西,我归置的东西人家都瞧不上呢!这些个桌椅几案可都是东院新采办的,花的不是内宅的银子呢!” 梁实家的凑过来,道:“二奶奶,您就忍一忍!二爷现在当势,二太太又生了一个好儿子,浩哥儿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呢!今天这么大肆操办为的是啥?还不是为的浩哥儿?” 花寒筠抿了抿嘴唇,一语不发。 她心情糟糕得很,内宅的事情,苏夫人越逼越紧,今天的西院的事情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苏夫人的手直接伸到了西院,人家财大气粗,梁实家的巴结都还来不及呢,直接把她花寒筠给架空了。 西院的一应物事,都没用对牌从内宅支取,而是苏夫人一手安排,其中有很多都是新采办的。 采办东西里面的道行深得很,苏夫人大家闺秀哪里懂里面的道道,多半是梁实家的在其中得了好处,这不气色都和往日不同了。 现在二爷当家,大房这边处处被压制,今天的事情就让花寒筠很受伤,这么下去,她的事儿将来都该让苏夫人给抢去了呢! “梁家嫂子,我瞅你急匆匆的往老太太那边赶,敢情是为了通风报信呢!怎么?你瞧见铮哥儿回来了么?”花寒筠忽然转移了话题。 今天在老太太面前她说了“一泡屎”的梗,过后她又隐隐有些后悔,老太太那么聪明的人,回头说不定就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浩哥儿现在被老太太捧着,全家上下都捧着,今日张浩然公然说要找陆铮的不快,老太太也没说什么呢! 花寒筠毕竟是张家的媳妇,就算对二爷、二太太不满,对张浩然不满,也必须时时刻刻注意分寸,事情不能做过分。 再说了,她一个女流之辈,也就只能在后宅折腾一番。真要说心计,苏夫人能是她的对手? 苏夫人厉害的地方是一方面她靠着二老爷,家里的财权都在二老爷手里,人家大把银子撒出去,任花寒筠智计超群也不行。 另外,苏夫人有个好儿子,张浩然读书不赖,在观山书院备受教习夫子重视,放眼扬州,其虽然不能和陈圭、秦越这些顶尖的才子相比,但是也小有名气,倘若明年能考中秀才,成为生员,前途更了不得,这一块也是大房比不得的。 张家大房张敬和张浩然能比么?花寒筠一个人能斗得过整个二房? “二奶奶,可不是回来了么?我瞅着陆铮不是好相与,哪里有缩头乌龟的样子?回来兴致好得很呢,坐的是老孙头赶的马车,刚才还在院子里把那一群狐媚子丫头逗得大笑不止。 我估摸浩哥儿读书是厉害,但真要去找陆铮的岔子,只怕讨不到便宜,这小子鬼得很,现在西院这边是没有人敢惹他呢!” 花寒筠心中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吃吃一笑道:“哦?梁家嫂子也怕了这小子么?” 梁实家的脸“唰”一下通红,她知道花寒筠是故意这么说的,可是谁让花寒筠是主子呢! 陆铮的厉害岂止他梁实家的领教过,花寒筠不也领教过么?二奶奶那么泼辣精明的人,硬是被陆铮用手段整治得不得安生,险些被二爷给休了,这事儿全家上下谁不知道?撇开二奶奶不提,张浩然可是张家正牌少爷,可那又怎么样? 张浩然还不是三番五次的在陆铮面前吃亏?现在张家上下都说陆铮不会读书,在梁实家的看来,这真是谢天谢地了。 倘若陆铮读书还厉害,那以后张家张浩然都得被陆铮给克住,张家的后辈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梁实和崔大等老人在私底下聊天都说大老爷瞧人是最准的,大老爷去了京城却给了陆铮这么大的好处,其背后的意思还不知有多么深呢! 花寒筠和梁实家的各有心思,花寒筠盼着张浩然真去找陆铮的麻烦,她乐得看热闹。 说真的,她真的想去在暗中怂恿一番呢,可又怕让陆铮知道了,回头连她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句真心话,花寒筠现在真的很怵陆铮,她实在是不敢轻易惹陆铮。 “走,翠红,我们去铮哥儿那边坐坐去!今日个咱们张家摆这么大的宴席,就摆在他的院子门口了,他还能窝在家里清闲?” …… 张浩然有些飘飘然。 今天的晚宴才子云集,新河县县尊聂大人亲临,这真是给了张家好大的面子。 张家是扬州第一家,大家族见过的世面大,知府戴大人来张家都不稀奇。但是这一次情况不同,观山诗会刚刚在张家举办聂大人便前来赴宴,这足以说明他对诗会的肯定。 另外,聂大人可是殿试进士,二甲头名,入过翰林院的高才,在扬州官场上是出了名的孤傲,他能来张家这等皇商之家,可以说是非常难得的。 除了聂大人,还有陈圭,秦越这等大才子,张浩然今天能够和他们同桌共饮,一起切磋,宴会一结束,张浩然扬名不在话下。 另外,还有众多花魁也齐齐聚首晚宴,才子佳人的事情本就是雅谈,现在扬州流传的琦兰大家和陈圭交好,杜月娘是秦越的红颜知己,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呢。 今日对张浩然来说也是一个好机会,花魁之中还有罗巧巧最是率性,另外还有丁姿也没听说有才子与之交好,倘若张浩然今晚能赢得两女之一的芳心,这立马又将是一段佳话。 张浩然脑子里的思绪天马行空,对今日的晚宴充满了憧憬,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早早来到西院这边,看着忙忙碌碌的仆从丫鬟,内心的那种期盼便更加的难以遏制。 梁实家的刚刚送走花寒筠,又迎来了张浩然,她忙凑过来道:“浩哥儿来了?你可是要去寻陆铮那天杀的晦气去?” “呃……”张浩然微微愣了一下,本来大好的心情瞬间化为虚无。提到陆铮,他就感觉自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般难受。 他不止一次的找过陆铮的麻烦,可是没有一次占到便宜,每一次都碰得灰头灰脸。 今天诗会,他本来已经做足了准备,等着要看陆铮出丑,可结果陆铮竟然临阵脱逃了,让他一番安排打了水漂。 现在,他人到了西院,真要让他去登门找陆铮的晦气,他还真没那个勇气。今天他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些事情每一件对他来说都意义重大,万一陆铮给他来个节外生枝,对他来说不值得。 可是现在他人已经站在了陆铮的家门口了,梁实家的又提到这一茬了,他能怂么? “梁家嫂子,今日晚宴,无论如何你要请到陆铮。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姑奶奶安排到我们张家学习的后辈。 今天晚宴,但是我张家的读书人就不能缺席!他倘若不识相……” 梁实家的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便笑嘻嘻的道:“浩哥儿,您就放心吧!我都替您想好了,今日晚宴老祖宗可是要参加的呢!老祖宗最看重什么?她老人家最看重的便是体面。 陆铮虽然是陆家的人,可是既然姑奶奶将他托给了张家,在老祖宗那里那就和自家哥儿一样的。 所以啊,浩哥儿,您不用担心这小子再耍花样,回头只要老祖宗一句话,他敢违背?天大,地大,也大不过老祖宗,浩哥儿你说是不是?” 张浩然一下愣住,旋即豁然开朗,他狠狠的一跺脚,道:“好,梁家嫂子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怎么就么想到呢?只要陆铮不去做那不忠不孝之徒,他就不敢忤逆祖母!” 第081章 造成一万点伤害! 西角院,游廊上的鸟笼子里的雀儿叫得分外的活跃,兴许院子外面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过,连鸟儿也兴奋得很。 院子里的丫头司棋,话梅,小竹更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偶尔他们会站在台阶上,踮起脚来眺望院子外面的情形。 “哇!院子里又添了一排几案呢,啧,啧,今天得有多少客人来哦!”小竹兴奋的跳起来,小脸红扑扑的。 “这院子是才子们的坐席,正厅是大人、老爷、夫子们的位置,侧厅则是女眷们的位置。可是,琦兰大家他们坐在哪里?还有那另外几个小姐,她们也在侧厅么?”话梅道。 司棋一笑,道:“才不是呢!她们可不是良家女子,无需躲着。你们没瞧见游廊那边布置的坐席么?那正是为她们准备的呢!” “啊……那边……”小竹和话梅脸更红了,她们对风尘女子了解并不深,都似懂非懂,听司棋这么一说,她们只觉得大姑娘就那样和男人面对面的坐着太羞人,因而没来由的脸红。 三个丫头兴奋着,唯独影儿一个人站在另外一边,瞧她的模样,眉头微皱,像是有些闷闷不乐。 陆铮躺在院里的躺椅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一般,他的呼吸很均匀,神情宛若孩童一般可爱,院外热闹喧嚣似乎和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影儿的目光落在陆铮的脸上,本来她想和陆铮说话,可是现在她能说什么呢? 今天陆铮没有参加观山诗会,在她看来真是大大的不妥。 读书人名声最重要,观山诗会是读书人扬名的地方,就算是明知山有虎,那也没有退缩的道理。 今日之后,陆铮被冠以“缩头乌龟”这四个字的评价,以后他还怎么在观山书院读书? “明明是有本事的人,为什么一定要避着诗会呢?就那么不想让自己扬名么?心中就不盼着有朝一日能出头么?”影儿心中郁闷的想。 她对陆铮今天的选择很失望,今天晚上张家还有宴席,她现在真替陆铮担心,她想不到陆铮该如何妥善处理眼前的局面呢! “影儿,就听你一直嘀嘀咕咕的,怎么回事啊?还让不让我好好休息了?” “啊……”影儿惊呼一声,脸“唰”一下通红,她目光再一次落在陆铮身上,才发现陆铮根本没睡着呢。 她一颗心狠狠的跳动几下,用力的扭了扭头,使上了小性子。 “哎呦,果然是参加了诗会的才女啊,这性子就是不同寻常了,怎么?今天诗会上一鸣惊人了,现在感觉伺候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废柴屈才了?”陆铮揶揄的道。 影儿红着脸用力瞪了陆铮一眼,紧抿嘴唇就是不做声。 陆铮又道:“看来被我说中了……” “你瞎说!”影儿终究没绷住,嘴里蹦出了三个字:“今天这么隆重的诗会,你去哪儿了?都不吱声就悄悄走了,连齐叔都不知道,急得团团转呢!” 陆铮一笑道:“我道是怎么回事,敢情是因为这事儿在生气么?我这不是怕干扰你的兴致么?这么重要的诗会,好不容易女眷有机会能旁观,这等机会对你来说可不多呢!” “怎么样?影儿,今天在诗会上有没有瞧上哪家公子啊?说一说呗,让我来品鉴一二?” 影儿脸更红,道:“你再说这些不正经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陆铮哈哈大笑起来,他第一次觉得影儿这丫头原来这么可爱。 院子里四个丫头,司棋等三个丫头年纪都还小,另外,她们也没有读书,见的世面也不多。 影儿则不同,影儿不仅读过书,而且跟着老太太多年,见多识广,自有一股不凡的气质,她和同龄人在一起,自然就鹤立鸡群。 可是此时,这小丫头却露出了真性情,就像今日这诗会,她看到那么多才子吟诗,那等风采真的很惹人羡慕。 张家的小姐像张宝仪,张惜君等都心有所属了,影儿当时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这等扬名之地,倘若陆铮也能吟诗一首,被夫子们赞几句,被琦兰大家夸一番,那该是多好啊。 她这个作丫头的都会觉得脸上大大的有光彩呢!所以,陆铮没有参加今日诗会,她心中的遗憾可想而知。 主仆二人陷入到了微妙的僵持状态,影儿最先绷不住,又道:“今日的晚宴您想好怎么办了么?” “晚宴?”陆铮冷哼一声,道:“晚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没有参加诗会,自然也就用不着赴宴。再说了,也没见有人送请柬过来,那正好,我乐得清净,刚好可以美美的睡大觉。” 影儿嘴唇掀动,欲言又止,她很想说陆铮想得美,可是不知为什么,看到陆铮那一副好整以暇,胸有成竹的样子,那些话她又说不出来。 陆铮在张家的处境可以说是步步惊心,可是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无论遭遇多少凶险,陆铮却总能逢凶化吉。 相比陆铮过往经历过的那些凶险,眼前的这点事儿根本就不值一提,哪里能算个事儿? 可是影儿心中却又忍不住担心,又忍不住失落。 瞧瞧别的才子,人家永远都那么风度翩翩,那么才华横溢。为什么铮哥儿总是不显山露水,看上去甚至还有些老土? “嘻嘻!”一声轻笑忽然响起。 影儿像是被胡蜂蛰了一般,“啊……”一声站起身来,满脸都是惊慌失措。 院子门口,花寒筠亭亭的倚着门,似笑非笑的看着躺在躺椅上的陆铮道: “外面这么热闹,铮哥儿却好清闲啊,影儿,我来得不是时候么?瞧你心慌意乱的,莫非刚才铮哥儿欺负你了?” 影儿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摆手道:“没,没有……才没有呢!” “咯咯!”花寒筠捂嘴大笑,眉眼间尽是暧昧:“没瞧出来啊,家里的丫头到了你铮哥儿这里个个就不同往常了,就说影儿丫头吧!我瞧着可比以前漂亮利索了呢!” 花寒筠冲着影儿打趣,陆铮轻笑一声道:“行了,二嫂子,嫂子偷偷看小叔子,你就不能低调一些么?拿着丫头说事儿多无趣?” “影儿,你也是的,就是没有眼力架儿,怪不得二嫂子说你呢!嫂子来了,你就该偷偷的溜走,要不然嫂子哪里有机会跟小叔子说私房话儿?” 花寒筠啐了陆铮一口,脸上终于泛红了,她连忙一手拉着影儿道:“好丫头,别听你家铮哥儿说疯话,你今天就陪着我,千万别走了!好不好?” 花寒筠说话间,便坐在了椅子上,影儿被她拉住也一并坐下来。 陆铮慢慢从椅子上坐起来,道:“行,那你们好好说私房话儿,我去清净一会儿!” 陆铮起身就走,花寒筠气得只跺脚,道:“铮哥儿,你别得意得太早,今日晚宴你躲都躲不掉,回头丢了人,出了丑,别怪嫂子我没提醒你!嘿嘿,你瞧着吧,今天晚上的阵仗大得很呢!” 陆铮脚步顿了顿,咧嘴道:“有多大的阵仗?搞这么大的阵仗,又是吃饱了撑的么?” “呃……”花寒筠被呛得有些接不上话,过了好大一会儿,她站起身来道:“什么吃饱了撑的?告诉你,今天浩哥儿在诗会上出了大彩了。尤其是后面,他作出的每一首诗都是佳作,桂山长亲自点评,夫子教习们一致认为他是今日魁首。连琦兰大家都对浩哥儿赞口不绝呢!” 花寒筠略微沉吟了一下,继续道:“所以啊,今日的晚宴不会别的,就是为浩哥儿才办的!参加晚宴的有哪些人你知道么?我还是别说了,免得吓着你了!” 花寒筠说完,一脸得意之色,她目光盯着陆铮,似乎想看到陆铮的脸色变化,然而,结果让她颇为失望。 陆铮的脸色没变,只是眉头渐渐的皱起来,过了好久,他嘀咕了一句:“不是说作的诗还不如别人拉的一泡屎么?怎么又还出彩了呢?” “噗!”花寒筠瞬间遭受巨大的伤害,差点吐血。这个“一泡屎”的梗还真就传得人尽皆知啊,连陆铮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知道了。 不知为什么,花寒筠听到陆铮说“一泡屎”的梗,她脸色颇为难看,心中却觉得非常的快意。 现在的张家,已经不比以往了,大房这边彻底的失势了。瞧瞧这一次的诗会,二老爷花钱如流水一般,一场诗会耗了一万多两白花花的银子,按照二爷这样的做派,张家的家底再雄厚,迟早一天也会被败光。 诗会过后,晚上还有宴席,宴席的排场更大,花寒筠刚才看了一下,西院里布置的几案桌椅全都是刚刚采办的,花这么大的代价,无非就是捧张浩然而已。 张浩然年纪轻轻,功名都还没有就这般捧了,等张浩然真中了秀才甚至中了举人,那还了得?张家上下那全都是张浩然的了,其他人恐怕连吃顿饱饭都难了。 花寒筠心中这般想,陆铮却没工夫跟她闲扯,他转身就走进了书房,丢下花寒筠跟影儿一起待在院子里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第082章 才子的派头! 华灯初上,张家非常的喜庆。 西院这边,老祖宗过来了,坐在正厅主位上,张府张榕不在扬州,老祖宗亲自出来待客,这是张家近些年很罕见的情形。 张承西在大门外迎客,最先来的便是聂永聂大人,聂永今天穿着官服,坐着官轿,气派十足。 张承西满脸推笑的拱手行礼道:“聂大人呐,父母官喽!今天您能莅临我张家,真是让张府内外草木生辉啊,快请,快请!” 张承西作出请的手势,然后亲自陪着聂永到西院正厅。 聂永虽然穿着官服,却没有一点二甲头名进士的架子,一路和张承西有说有笑。 到了正厅,聂永先见过张母,宾主寒暄,然后,观山书院山长桂亮来了,观山书院夫子孙义伯、罗冠才,教习邓升明等一并前来,又是一番见礼。 落座正厅之后,渐渐的院子里的才子们也陆陆续续来了,来的早的都是观山书院的学生,经历了一场诗会的洗礼,大家情绪都很高昂。 尤其是远远看到县尊大人在座,众人更是颇为激动,观山书院和县衙虽然只隔一条小河,而且书院同时又是县学的所在地,今天来的才子中有好几个都是新河县的禀生,但是,大家见到县尊的机会非常的罕见。 尤其是对那些还没下场的学生来说,科考童子试县尊那里是第一关呢,县尊在座,能不好好表现? 张浩然尤其意气风发,他换了一身崭新的士子服,头上束着紫金冠,唇红齿白,宛若是新郎官一样。 他在院子里走一遭,众多才子纷纷站起来和他见礼,张承西在正厅朗声道:“浩然,还不快快过来见过县尊大人?” 张浩然连忙一溜小跑进入正厅,向聂永行礼道:“学生张浩然拜见聂县尊。” 聂永面含微笑,用手轻轻的捋着颔下胡须,轻轻点头道:“这就是承西兄膝下麟儿?” 张承西道:“正是犬子!” “唔!”聂永轻轻摆手,道:“好,很好!” 他说了两句好便不置可否,张承西冲着张浩然使眼色,张浩然行礼告退。张承西心中生起念头,觉得聂县尊果然名不虚传,不好接近。 他一直在观察聂永,发现聂永对几名夫子态度也都外热内冷,心中却愈发不敢怠慢,对他来说,聂永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如果说张家的地位,凭张家在扬州的势力,就算是知府戴大人也要给张家几分薄面。但是张承西一心想补缺当官,步入仕途,他现在有监生的功名,倘若能得到地方官比如聂县尊的举贤,然后凭张家在应天府的关系,张承西入仕途便大有希望了。 张承西态度殷勤,落入另外一侧的罗冠才的眼中,老罗的脸色可是分外的难看了!今天的诗会,皆大欢喜,晚上聂县尊又来赴宴,扬州的众多才子又过来捧场,连带着桂山长面上都很有光彩。 而唯一不快的可能就只有罗冠才了,张承西大把的撒银子,沽名钓誉,他忙活这么多,目的是什么罗冠才心中跟明镜似的。 现在看到张承西在聂县尊面前的那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罗冠才更感到心中恶心,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张浩然从正厅出来,却没有多想,院子里的才子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了羡慕,这让他十分的享受。 恰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崔大的尖嗓门响起:“止水书院陈圭才子到!” 院子里,很多人都站起身来,大家都齐齐看向门口。 而此时,在侧厅也传来惊呼声,原来这个时候侧厅的女眷早就来了,张家的姑娘张宝仪,张惜君几人恨不得将帘子掀起来。 游廊那头,琦兰大家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众人翘首以盼,陈圭终于进了院子,看其模样,果然名不虚传,一表人才,手握折扇,风流倜傥。 他的身后跟着好几个才子,都是止水书院的高才,而且个个有名有姓,崔大一并把名字都报出来。 众多观山书院的才子们都凑过去,他们还没靠近陈圭,从陈圭身后冷不丁闪出几个穿着黑色短褂的大汉,几个大汉将陈圭给护住,冷冷的道: “大家都稍安勿躁,别伤了我家公子了!” 就这样,众人被几个大汉挡住了,陈圭面带笑容,在众人的簇拥下穿过院子进入了正厅,一众想和他打招呼的才子,话都没能说上一句,更别说交流了。 尤其是张浩然,他早早的抢占了有利的地形,想着第一时间能够和陈圭打上招呼,然后双方能够迅速的拉近关系,张浩然尽地主之谊,最后宾主尽欢。 现在想来,张浩然想多了,在陈圭眼中,根本就没有他张浩然这号人呢!两人身份悬殊相差太大,人家陈圭直接进正厅了,和夫子、教习们平起平坐呢! 张浩然心中很不爽,可是此时此刻,谁也没有功夫在意他了。 崔大的声音又响起了:“止水书院才子秦越到……” 秦越又来了,众人的目光又聚焦到了秦越身上,和陈圭大同小异,秦越身边也是防护森严,秦越的仆从们都是相当有经验的,院子里的人别说和秦越打招呼,就算想看清秦越的脸,那都得费好大一番功夫。 张浩然的美好的幻想彻底的破灭,他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可是此时,现场更加热烈了,因为花魁杜月娘,罗巧巧,丁姿等纷纷进场了。 四大花魁齐聚,这可是极其难得的机会,每年也只有上元夜花魁大赛的时候才能见到这一幕。 观山书院的很多学生还从未有过机会一睹这样的盛况,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大家哪里还顾得上张浩然的小情绪?所有人都变成了狂热的粉丝,而在更严密的簇拥下,几大花魁纷纷进入了各自的坐席。 四大花魁在游廊上分座,才子们坐在院子里位置低了很多,大家要一睹花魁的芳容,都需要抬头仰望。 这样的格局似乎是某种暗示,那就是能够有机会成为这几大美人入幕之宾的,院子里的这群所谓的才子只能痴心妄想。 才子佳人的故事,可不是戏里演的那般浪漫风雅,更多的情况是像现在这般,一帮精心准备,做足了功夫的所谓才子,遇到了花魁美人之后,其甚至得不到美女的正眼一瞥。 而以文会友,以诗会友的风雅,更多的时候也只是才子们凭空杜撰的想象,大部分时候并不是如此,而是像现在这般,陈圭、秦越等名流和院子里的这些才子们中间是有一帮彪形大汉隔开的。 某某才子在没有达到人家那个高度之前,想着蹭人家的名气,进入人家的圈子,那完全就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院子里的才子们重新落座了,却没有了先前趾高气扬,跃跃欲试的气势了,现实的几盆冷水泼下来让他们都变清醒了很多。 就连今天的主人张浩然气焰都弱了不少,看上去有些失落。 好在这时候,正厅那边主事的梁实踱步走出来,道:“浩哥儿,老祖宗让你进正厅落座,宴席马上就开始了!” “啊……” 张浩然微微一愣,旋即欣喜若狂,一溜烟进了正厅。 果然,正厅东侧,恰在秦越旁边安排了一个坐席,张浩然入座之后,立刻扭头看向秦越,道:“秦越兄,鄙人张浩然,久仰您的大名了!” “呃……”秦越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道:“你就是张浩然?你好,你好,我也久仰你的大名呢!” 秦越这话说完,忍不住又笑起来,张浩然一听秦越这话,整个人几乎都要漂起来,忙受宠若惊的道: “不敢,不敢,秦兄太客气了。今天我们张家设宴能请来秦兄,真是我们莫大的荣幸,待会儿我再给兄台敬酒!” 秦越身边坐着很多止水书院的才子,张浩然又一一和大家见礼,每个人对他的态度都不错,都把“久仰大名”挂在嘴边,秦越这一圈转下来,心情大好,先前的不快旋即变得极淡了。 要说有点不快,也就和陈圭见礼的时候,陈圭“唰”一下将折扇展开,硬生生的受了他的大礼,不过一些小瑕疵并不能掩盖张浩然心中的高兴和得意。 宾主寒暄完毕,客人们都基本落座了,宴席终于开始了,张家为了今天的宴会,准备了几百丫头仆从。 所有的丫头都穿着一样的服饰,几百个丫头在宴席上穿梭,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张家扬州第一家的实力终于体现出来了。 在张承东时代,张承东性格老持沉着,处处低调,张家几乎不搞大操大办之事。每年和地方官员乡绅的结交交流也都在非常低调的状态下进行。 现在,张承西接管了张家,今天第一次发力便是大手笔,前来做客的客人包括聂永在内,不由得对张家刮目相看。 不亏是扬州第一家,果然名不虚传,有钱有势啊,只可惜丢掉了诗书传家的本分,可惜,可叹! 倘若张家真是以诗书传家,像聂永这等县官,像秦越、陈圭这样的才子,只怕还没有资格成为这等坐上宾吧? 第083章 四大花魁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是大康朝颠扑不破的真理。 张家是江南四大家之一,张家先祖张坚可是和太祖一同打天下的功臣,三世袭爵,到张榕这一带丢掉了爵位,更丢掉了诗书。 张榕靠着祖宗的余荫,得皇上恩典赐同进士出身入朝为官,可是张榕之下,张家再没有出什么像样的人了,直到沦落到现在这等地步。 现在扬州人提到张家,别人只冠以“皇商”二字称之,张家以前的繁华一如过往云烟。 话说,宴席开始,聂永众人均收起了轻视之心,宾主双方气氛便更加融洽了。 这等宴会,才子云集,有酒哪里能无诗? 张承西提议道:“聂大人,桂山长,今日各位大人,众多才子齐聚我张家,我张家内外,草木生辉。 我们把酒言欢,没有令可不行,承西恳求大人和桂山长能掌今晚酒令!” 桂亮淡淡一笑,道:“聂兄,在这里我也是半个主人,聂兄意下如何?” 聂永慌忙摆手道:“桂师这是要折煞我啊!说到才学我哪里及得上桂师万一?只是今日止水文会刚刚结束,大家都十分疲惫,我看行令就不必了。我们只饮酒听曲儿便是最好!” 聂永这话一说,张承西便没主意了,他的心情也很复杂。担心一旦行令,陈圭,秦越以及众多止水众才子不给面子,把观山书院的才子们给虐得体无完肤,那就不美了! 可另一方面,今天的宴会是绝好的扬名的机会,倘若张浩然能经历今日宴会的一番洗礼,说不定明日便能脱胎换骨,名头上更上一层楼呢! 简单的说,张承西的心态就是既想露脸,又担心风险,心态可以说相当的复杂。 桂亮轻轻的哼了一声,目光扫向止水书院这一边,道: “各位,你们意下如何?” 桂亮可是大名鼎鼎的扬州名儒,其身份和地位不在曾国宁之下。他一说话,自有一股威严,陈圭、秦越等人都不敢摆谱。 秦越站起身来道:“桂师,我等今日文会之上,遵从桂师您的要求,作诗处处不顺,大家心中均感到才学太浅。 今日宴会,有师长高座,又有长辈在堂,倘若又行令,恐怕又堕入争强好胜,意气之争的窠臼,那样反而违背主人设宴的初衷,大大的不美了!” 秦越这几句话说得不卑不亢,就连桂亮听在耳中也不由得暗暗点头。 陈圭站起身来道:“桂师,学生以为行令大可不必。但是今日我们扬州四大花魁齐聚,却也不能冷落佳人。我们可以即兴敬酒,让佳人来出题,大家图一个乐子,不知桂师以为如何?” 桂亮眯眼盯着陈圭,过了好大一会儿,轻轻颔首,道: “也好!今天晚宴便是一乐,才子佳人正是风雅之事!” 桂亮这话一说,今天宴席的调子就定下来了,主角是才子和佳人。佳人自然便是四大花魁,而才子则是现场包括陈圭、秦越在内的所有年轻才子。 佳人出题,才子们争相表现,谁能合佳人之心,谁便能敬美人酒。 这等事情最是风雅,同时也最为激烈,倘若谁能在这样的场合下,俘获美人的心,这事儿必然会被传成佳话。 陈圭的这个提议自然是别有用心,四位花魁的出题都是各自用笔墨写好,封在信笺之中,专门的执事将放着信笺的托盘端到正厅。 聂永从盘子里随便挑出一封信笺,念道:“窈窕淑女!” “啊……” 聂永念出这句话,便是一名花魁出的题,这类题就四个字,让大家自由发挥,首先要猜到这题是谁所出。 然后要根据出题人的心思,作出诗词或者赋文,谁能赢得佳人的芳心,谁便能和佳人敬酒。 这样的题目带有很强的主观性,因为是不是合女儿家的心思谁也说不好,但是,只要真正的佳作,就算是花魁心中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接受敬酒。 所以,这样的场面,考的还是才学,才学第一! “好,好一句‘窈窕淑女’!我来抛砖引玉,吟诗一首。”止水书院这一边,一名才思敏捷的年轻人站出来,当即便念了一首诗。 这一首诗却是要说出题者的身份,只听他在诗中用“娇”字,又用“柔”字,却是暗指丁姿。 诗作并不算太出彩,却胜在来得快,才思敏捷。当即游廊上,丁姿慢慢站起身来,却是猜对了! “哄!”立刻引来众人的喝彩声。 聂永又拿起另外一封信笺念道:“惑乱江山!” 又引来一群惊呼。 “我来!” 秦越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还没等大家怎么回过神来,他便吟诗一首。 诗中有“妩媚”二字,却是暗指杜月娘。 杜月娘从游廊上亭亭站起身来,冲着秦越行礼,巧笑倩兮,风情万种。 接着,又有两题,却都是第一时间便被人猜出出题之人。 这等出题猜人不过是小试牛刀,但是却也并不简单,唯有和四大花魁经常接触,经常交往的人才能把握到种种细节。 这一比较,现场的高下立判,止水书院明显比观山书院高太多了,观山书院最强的才子像张浩然,田泽朋,舒远等,他们平常哪里有机会和四大花魁接触?他们尚且不能,其他的人更不用说了。 而止水书院则不一样,止水书院最低的才子也都有秀才功名,平常去画舫、喝花酒很常见,就算他们鲜少有接触四大花魁的机会,但是见识和视野绝对不是观山书院学生能比的。 止水才子连连出彩,张浩然等几人跃跃欲试,却连冒头的机会都没有,刚刚开始,便落了下风。 接下来的敬酒环节便更精彩了,读书之人,有人有对手,有美人有美酒,那还能不好好表现? 杜月娘大家出题“惑乱江山!”,很多人争相站出来作诗作词,却都不合杜月娘的心思,秦越站出来作词一首,其中有“一顾倾城”的妙语,杜月娘终于站起身来。 这一下全场的气氛掀起来,所有的才子都忍不住喝彩,在大家无比羡慕的眼神中,秦越和杜月娘当面举杯喝酒,而且喝酒之后,他留在了杜月娘的身边,赢得了佳人的芳心。 秦越拔得了头筹,现场的气氛更加热烈了,才子们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四大花魁,个个艳丽无双,而且才华横溢,谁不想拥有这样一个红颜知己? 一时宴会的气氛几乎是攀到了顶峰,此时此刻,谁也不讲客气了,纷纷争相跳出来。 剩下的三女,琦兰大家的题目“大江东去!”,罗巧巧的题目“蹙峨眉”,丁姿的题目“窈窕淑女”,就围绕这三个题目,众才子轮流登台。 然而,这三女的心思却难测得很,众才子们轮番作诗、作词,硬是没有谁能赢得几女的芳心。 先是止水才子站出来作诗,没能有收获,观山书院的众多才子大着胆子登台,结果也没有所成。 众人作诗、作词超过了一百首都没有收获,现场热烈的气氛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众多才子们终于意识到,要赢得花魁的芳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秦越之所以能一击而中,并不是因为他的诗词作得真有多好,而是杜月娘和他早已经是妾有意,郎有情,他就算只是作出一首打油诗来,杜月娘也必然喜欢,至于其他人,谁能有秦越那般艳福? 陈圭今天已经给琦兰大家作了三首诗了,琦兰都还没有点头呢!外面都传言陈圭和琦兰关系非同一般,琦兰莫非是等着陈圭的第四首诗么? 众人都这样想,陈圭坐在坐席上脸色则是无比的尴尬,今日让花魁们出题作诗是他提出来的。 他的心思很明确,便是要赢得琦兰的芳心,这一次止水文会,因为琦兰的缺席,他吃了很大的亏,硬是被秦越压了一头。 他内心非常后悔之前他惹了琦兰不快,其实他是真的喜欢琦兰的,可是恰恰因为喜欢,他便太认真,太矫情,双方生了很多的矛盾。 要不然琦兰怎么可能不去止水文会,反而来了张家举办的所谓观山诗会? 今天对陈圭来说是个机会,他想着以此为契机,赢得佳人的原谅,两人再传出佳话来,那真就很美了。 然而,他似乎低估了琦兰的决心,本来想着露脸的,结果琦兰根本不给他机会。他作出了三首诗都是佳作,琦兰却正眼都不看他,现在他几乎要成为大家的笑柄了。 他心中很恼火,可是眼前这个场合他又不能浮现在脸上,他脑子里拼命的转动,却难以作出更好的诗作了。 此时,和他一样不甘心的还有张浩然,张浩然的情况和陈圭又有不同,他作了两首诗,分别是给丁姿一首,给罗巧巧一首,都没有触动佳人的心。 他连连受挫,情绪也很低落,可是心中却还是不甘心,他当即又提笔在纸上写了一首诗,却又感觉不甚满意,内心十分的纠结…… 第084章 才子佳人 才子们作诗告了一个段落,时辰却还早,别看有一百多首诗,其实很快。 真正登台的也就十几个人,其他的诗作都是通过信笺传递,都是直接被佳人们废掉的,连公诸于众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趁着这个空隙,张承西连忙站起身来给贵宾们敬酒。聂永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喝酒了,他今天来张家目的可不是为张承西的面子而来,更不是为张浩然而来,他是为陆铮而来。 陆铮今天为他挣了面子,他新河治下有这么一个了不得的才子,他无论如何得亲自见一见才能放心。 可是现在宴席进行了这么长时间,陆铮踪影俱无,他仔细观察张承西、张浩然等人,他们神情自若,竟然没有丝毫不妥之处,他心中更是纳闷。 他虽然对陆铮的情况了解,但是并不知道张家内部的情况,他想向张承西问一问,却又有些犹豫,今天来参加张家宴会的人不少。 陈圭、秦越还有那么多止水才子,他们的目标只怕也是为了陆铮而来,到现在他们没有看到陆铮的踪影,心中只怕也在纳闷呢! 聂永心中纠结,此时游廊上,琦兰的坐席那边,她的贴身丫头小蝶心中也纠结得很呢! “小姐,你就别使性子了好不好?陈圭公子已经递了几次信笺过来,您就算对他真的不满,也犯不着让他在这种众目睽睽下丢人,是不是?”小丫头眨巴着眼,盯着琦兰那如银盆似的脸。 琦兰“嗤”冷笑道:“你这个小蹄子,自己思春了,便去随你那陈公子去,别拉我跟你一起!” “哎呀呀,小姐,你这是怎么说话的?我可不随陈公子,是你……” “你看?自己不愿意的事情为什么逼着我做?我看你这丫头,现在心思早就不在我这个小姐身上了,是不是现在脑子里一门心思的想着你那姓陆的少年公子了?连陈圭这样的大才子也入不了你的眼喽!”琦兰反击非常的犀利,小蝶被她说得满脸通红,道: “我不理你了!尽说一些奚落人的话。” 琦兰道:“是么?那我今天就跟你说了,我也喜欢上那姓陆的小公子了!陈圭我不喜欢了,行不行?” “啊……”小蝶惊呼一声,瞪大眼睛盯着琦兰,怔怔说不出话来。 “小姐,你……” “怎么了?只准你喜欢,便不准我喜欢么?告诉你吧,那小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别看他年纪小,可是心眼坏得很,连陈长文那种商场上的老油条也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真要对付这样的男人,就凭你这小丫头,生黄瓜似的,也能成么?回头还不是要靠小姐我帮忙?” 小蝶脸更红,她凑到琦兰身后道:“小姐真是不知羞,这是什么场合?这些话怎么能信口乱说?” 琦兰咯咯大笑,拍手道:“瞧,我说中了吧,小丫头思春了呢!” 小蝶哪里是琦兰的对手?两人几番交锋便败下阵来,她抓住琦兰的手道:“好姐姐,您别说了,我甘拜下风好不好?今天这个局面你给陈圭公子一个面子好不好?” 琦兰轻轻哼一声,道:“你懂什么?今天张家给了我银子,我放着银子不挣么?陈圭反正我也不喜欢了,我和你一样迷上了姓陆的小公子了,他的面子能值几个银子哦!” 小蝶说服不了琦兰,情绪有些无奈,主仆二人调笑的当口,后面的帘幕掀开,里面露出一个俏生生的脑袋,却是张家老太太身边的贴己丫头袭香。 袭香递给琦兰一个小小的锦囊道:“琦兰姑娘,这是老太太的一点心意,还望您能笑纳!” 袭香说完脑袋很快缩了回去,琦兰含笑将锦囊解开,里面规规整整的放着一张银票,足足有千两之多。 另外还附有一张便笺,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杯酒千金,大家莫拒!” 小蝶在琦兰身后,看得嘴巴都张大了,琦兰微微皱眉,道:“怎么了?傻呼呼的魔怔了么?” 小蝶喃喃的道:“张家果然是扬州第一富啊,好大的手笔,小姐缺席几次止水文会,赎身的银子都有了呢!” 游廊这边,琦兰和小蝶纠结,侧厅里面都是女眷,厅门都用帘子遮住了,一众姑娘们聚在一起正捶胸顿足呢! 张宝仪道:“宴席便是宴席,为什么偏偏要请那些个女人过来,真是搅大家的兴致!” “姐姐说得对,那些风尘女子最是不要脸,整天抛头露面,搔首弄姿,也不知有什么好的,偏偏有那么多人捧她们。”张惜君在一旁附和道。 柳纨一笑道:“宝仪,惜君,我家的宝贝姑娘哦,你们就别不快了!我大康朝才子佳人向来被视为风雅之事,张家今天能请来这么多花魁,你们应该高兴呢!” 张宝仪站起身来,道:“可是我这心中就是纠结啊!真的不舒服呢!影儿,影儿去哪里了?” 张惜君道:“我这心里也不舒服!我也想影儿姐了!” “来了,来了!别嚷嚷了!我帮你们把影儿给请来了!” 花寒筠的声音响起,众人往后瞧过去,花寒筠和影儿一起,果然齐齐进到客厅中来。花寒筠满脸含笑,抚掌道:“我就想着姑娘们心中不快!我告诉你们,那些风尘女子也最是不要脸不要皮,男人就是这般德行,禁不住女人哄,我坚决支持宝仪和惜君。” 她说话间,用手推了推影儿道:“影儿,你就别纠结了,还惦着陆铮那小子么?实话跟你讲,今天他能躲过这一场宴会便已经是他的福分了,要不然嘿嘿,他倘若被浩哥儿揪住了,还不知要出多少丑呢!” 张宝仪道:“就是,就是,影儿!你快快过来坐在我身边,有你陪着我们,我们心情都觉着舒坦很多。” 影儿被张宝仪牵着手,她的情绪不怎么高,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 张惜君道:“影儿姐,我是最懂你的。你是不是担心待会儿浩哥会出幺蛾子,回头放不过陆铮那小子? 您就放心吧,浩哥现在的心思可不在陆铮身上呢,今日外面那几个狐媚子女人把他们的魂儿都勾走了。” 影儿抿了抿嘴唇,瞥了张惜君一眼,她本来不想来,可是花寒筠非得拉她过来。她这个张家的二奶奶今天在陆铮面前吃了闭门羹,心情十分的糟糕,又无可奈何之下,便拐跑了影儿,总想着能恶心陆铮一下,或者即便算是使一下小性子也行呢! 影儿来了,侧厅的气氛活跃了一些,这时候,又听到外面一阵起哄。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儿了?” “又是陈圭作诗呢,这是第四首诗了!” 众女通过流苏中的缝隙偷偷往外看,陈圭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出了正厅,面对游廊高高举杯,瞧他的模样,一脸的深情,摇头晃脑的样子像是在念诗。 一首诗念完,众人都叫好,很多才子都站起身来,齐声叫着“琦兰,琦兰!” 游廊上,琦兰脸色平静如水,一动不动,她的贴身丫头小蝶站起身来探出脑袋道: “小姐说了,她出题‘大江东去’似无人能懂其心,陈圭公子,对不起了!” “呃……” 刚刚热烈的气氛又被泼了一瓢冷水,陈圭再一次失败,脸已经成了猪肝色了。 站在陈圭旁边的张浩然见陈圭失败了,他目光投向琦兰的方向,在他眼中,琦兰便像是天上的仙子一般,气质脱俗。 他正处少年,情犊初开,从第一眼见到琦兰便惊为天人,他今天一直都被琦兰和陈圭之间传言的困扰呢。他本想着把这种感觉压抑住,毕竟罗巧巧,丁姿皆都是佳人,今日宴会他能赢得一女芳心便足矣。 然而,琦兰三番五次的拒绝陈圭,让他内心滋生出一种不可遏制的冲动,原来琦兰根本就不喜欢陈圭呢,陈圭不过单相思而已。 他心中生出这个念头,便愈发觉得琦兰魅力无限,他内心的冲动再也压制不住了。 陈圭败下阵来,他当即道: “琦兰姑娘,我这里还有一首诗!请姑娘斧正!” 张浩然说完,便意气风发的登上了诗席,侧厅张惜君道:“快,快,你们快看,浩哥要作诗了!” 侧厅的姑娘们,奶奶们,丫头们全都屏气凝神,张浩然一直都是大家关注的核心焦点。今天张家摆下这么大的排场大宴宾客都是为了他呢。 一瞬间,侧厅里面便弥漫起紧张的气氛,张宝仪等几个姑娘手心都出汗了。 影儿被张宝仪和张惜君夹在中间,感觉浑身不自在,她想站起身来,却又想听张浩然诗作的措辞。 她隐隐听到“翩翩”、“素手”等词句,她略略品鉴便觉得这首诗算不得上佳,琦兰大家风采大气端庄,“翩翩”似乎并不贴合。 而琦兰出的题为“大江东去”四个字,其意境豪迈,绝非囿于小女儿态的气度,张浩然这般作诗只怕不妙。 她心中生出这个念头,一侧的张惜君忽然跳起来,尖声道:“我的天啊,你们看,琦兰大家站起身来,浩哥厉害!” “唰,唰!”侧厅所有人都起身了,而与此同时,外面如潮水一般的喧嚣响起来,整个院子几乎都要炸了。 第085章 陆铮在哪里? 全场沸腾,这一幕太惊人了! 张浩然的一首诗竟然赢得了琦兰大家的芳心,这着实让人震惊,观山书院的众多才子更是欣喜若狂,一个个喜笑颜开,齐齐将张浩然簇拥在了中间。 张浩然自己也懵了,面对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的热情,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就是在这种飘飘然的状态,他被人簇拥到了琦兰大家的前面,琦兰大家笑容嫣然,美得如同落入凡尘的仙子,张浩然完全被其风采所折服。 他和琦兰碰杯,琦兰盈盈笑道:“浩然公子果然不同凡响,自有一股浩然之气,小女子今天见识后深感折服,这一杯酒我干了!” 琦兰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张浩然也连忙将酒喝干,下面的才子们起哄让琦兰留客。 琦兰嫣然一笑,道:“今天是张家的宴席,张浩然公子是主,琦兰才是客呢!浩然公子,他日公子去画舫,我一定盛情款待!” 不愧是顶尖的花魁,婉拒的本事一等一的高,张浩然丝毫不觉得尴尬,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迈上了巅峰。 瞧瞧今天的场景,观山书院所有的学生,止水书院众多的才子,其中包括陈圭和秦越这等才子,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他张浩然赢得大花魁琦兰小姐的芳心,仅此一点,就足够他扬名了。 更何况,今天的琦兰此前已经拒绝了陈圭四次,张浩然在陈圭之后摘得花魁,其意义更是非比寻常了。 敬过琦兰的酒之后,张浩然下来便被人团团围住,一帮他平日的跟班拥趸们,这个时候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一时马屁盈天,把张浩然只吹到天上去了。 张浩然喝了几杯酒,微醺醉意,胆儿也大了,心中甚至觉得像秦越、陈圭这等才子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秦越和陈圭也就是秀才而已,张浩然想自己明年春闱中了秀才,然后秋闱一鼓作气拿下举人,从此以后,但凡有人提到扬州才子,能不提到他张浩然? 侧厅里面,众多女眷的态度也出现了大转折。 先前张宝仪等人大骂花魁,骂她们是狐媚子,不要脸不要皮,现在则是个个欢呼雀跃,张柔云道:“琦兰小姐最是大气,你们瞧瞧她的表现真是太棒了,她能看中了浩哥的才华,真的很了不起呢!” “是啊,是啊!四大花魁中,琦兰明显要比其他人高出一筹。其他三人不过空有一身皮囊,琦兰是真正的有才学、有技艺,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张惜君道。 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把琦兰吹上了天,花寒筠道:“哎呦,我的姑娘们!琦兰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哦,她不过是喝了浩哥儿的一杯酒而已,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 你们真要夸,便好好夸夸浩哥儿。你们瞧瞧,现在浩哥儿可成了宴会的主角核心了,受追捧得很呢!” 张宝仪道:“那是当然,今天浩哥儿是彻底扬名了,啧,啧,硬是压了陈圭一头得了琦兰姑娘的芳心,真是不知要羡煞多少人呢!” 花寒筠又打趣道:“哎呦,你们吵得欢,闹得快,影儿为什么就不吱声呢?不会是看痴看呆了吧?是不是被浩哥儿的风姿所倾倒,已然不会说话了?” “啊……”影儿惊呼一声,神色尴尬之极。 她的目光看着外面的院子,院子的气氛极其的热烈,张浩然被人簇拥着,此时的他被所有人追捧羡慕,而此时陆铮又在干什么呢?张浩然的才学真比陆铮高么? 影儿心中忽然生出无数的念头,就像今天侧厅中的情形,姑娘们张宝仪,张惜君和她影儿肯定不一样,她影儿一个小小的丫鬟,纵然才学姿容都要胜过姑娘们,那又能如何?也不过就是个丫头而已。 一想到这些,影儿的情绪便无比的低落,今天这一天,她心中都是纠结的。看到外面的热闹和喧嚣,看到被众人追捧簇拥的张浩然,她心中是多么想陆铮也能有这等荣耀啊。 她是陆铮的贴身丫头,陆铮有多少本事她是最清楚的,外面都说陆铮不会读书,在她看来那都是别人的胡乱瞎扯。 陆铮倘若都不会读书,天底下恐怕没有会读书的苗子了。所以,外面都说陆铮不会作文,陆铮自己也说自己不擅长作文,她打心眼里根本不相信呢! 影儿常常会想,陆铮说起来是陆家的公子,是个主子,可是他的日子和处境还不如奴才呢!影儿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命似乎都比陆铮要好太多太多。 至少,影儿在很小的时候就作了大姑娘张宝仪的陪读,从小就有机会读书,后来也一直受张家的照顾,从小到大,一帆风顺,也没吃什么苦。 而陆铮的情况,影儿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远的不提,就说陆铮到张家以后所经历的几次凶险,影儿可是清清楚楚。 像陆铮现在的处境,正是需要一飞冲天,冲破藩篱的契机,影儿觉得像今天观山诗会就是陆铮的机会,只可惜…… 外面依旧在喧嚣,影儿忽然之间似乎有些理解陆铮了。 就像眼前的情形,张浩然是因为才学出众么?张浩然作的诗影儿听得很清楚,其才学哪里比得过陈圭? 可是现在却成了张浩然力压陈圭,赢得了琦兰小姐的芳心,在他风光无限的背后,张家不知使了多少银子吧? 也只有张宝仪这群不经事的姑娘不明内情,恨不得把琦兰吹上天呢,其实哪里是那样哦! 影儿情绪复杂,张宝仪等人却偏偏不放过她,大家冲着她一番取笑,她的情绪更加低落。 她心中不由得想,这时候陆铮是否睡熟了?他的心情是不是也很压抑呢? 一念及此,她心中便想着回西角院去,可是眼前的场景她又不容易脱身。 就在她踯躅犹豫的时候,张浩然终于进了正厅。 正厅里面,张承西、张母等人笑逐颜开,喜不自禁,止水众才子们的情绪却不是很高,尤其是陈圭脸色很难看。 事情很明显,今天张家使了钱,琦兰收了大把的银子了,把陈圭给阴了。为了捧张浩然,陈圭成了背影,这事落到谁身上谁也不会舒心。 陈圭、秦越还有众多止水才子今天之所以来赴宴,可不是给张家的面子呢,他们更多的是想来会一会寄居在张家的陆铮。 现在陆铮没有看到,他们反而被别人当成了垫脚石,这怎么行? 今天止水书院没有山长、夫子在,大家都在看聂永的态度,聂永为官一方之人,看到这种情形心中跟明镜似的。 他瞧着张家上下得意的样儿,内心也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他一直坐在正厅,大厅里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根本逃不过他的耳目。 他亲眼看到张母塞给贴身丫头一个香囊,然后这丫头又将这物事递给了游廊琦兰那边,看那香囊鼓鼓的,塞的应该是银票,初略估计恐怕不下千两之多。 张家为了捧张浩然的确是下血本了,只是做法太毛躁,张浩然作的诗那都是什么玩意儿?东拼西凑的几句无病呻吟的句子,将他的诗和陈圭的诗比,只要稍微有点才学之人都能立判高下。 在这种情况下,琦兰偏偏选择张浩然,这件事背后没有鬼谁能信? 聂永是新河县县令,站在他的立场上观山书院能出才子他打心眼里高兴。然而,像张家这种做派,太露骨,招读书人反感,他也不能纵容。 他冷眼旁边,瞅着止水众才子似乎要炸,当即他便不再顾忌,冲着张承西道: “承西老弟,据我所知张家似乎还有一位才子没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张承西正在得意的时候,一听聂永这话,微微愣了一下,道:“聂大人可是说吾弟承北?哎,我这三弟,最是好强,他一心科举,常年在应天府苦读,未曾……” 聂永皱眉打断张承西的话,道:“非也,我说的此子姓陆,似是江宁陆家的公子,难不成承西兄竟然不知道?” 聂永这话说完,本来喧嚣热闹的正厅瞬间变得雅雀无声。 张家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张母整个人都愣住了,而众多止水才子却也是齐齐收声,等着张承西的回答。 张承西眼神之中浮现出迷茫之色,陆铮的存在他还真从没有关心,他刚刚从京城回来,一门心思都是想着重振张家门楣,整天都忙着拜访各种名流高士,或者是结交乡绅豪门,陆铮这样一个小虾米,他哪里顾得上? “嗤!”一声冷笑响起,却是观山书院的夫子孙义伯,他冷冷的道:“聂大人,此子您不见也罢。目前此子在我观山书院勉强只能入乙字号,可当不得才子称谓!” 孙义伯话刚落音,一旁同为观山书院夫子的罗冠才直接炸了,他冷冷的道:“孙兄的意思是你们甲字号的学生就可以称才子?嘿嘿,今天在聂县尊面前,在众多止水才子面前,你甲字号的学生有多少才学,大家也都见识到了,好像也不过如此吧?” 第086章 掐起来了!! 正厅出现了异常的一幕,观山书院两位夫子竟然互相之间掐起来了。 两人对掐的起因是聂永向张承西问陆铮的情况,询问今日宴会为什么陆铮缺席,然后孙义伯出言嘲讽,罗冠才毫不示弱,两位夫子就这样直接开撕了。 罗冠才早就窝了一肚子火了,不用孙义伯撩拨,他随时都可能炸。实际上今天他已经无数次呛孙义伯,孙义伯也被他气得心急火燎了。 这个时候聂永提到了陆铮,孙义伯逮着了这个机会,想着要狠狠给罗冠才一个耳光,让他清醒清醒。 孙义伯恐怕不会想到,罗冠才今天挑衅他并不是因为对他怀恨在心,而是对整个张家尤其是张承西不爽呢! 孙义伯把罗冠才这个火药桶给点着了,接下来局面就精彩了,只听罗冠才道: “今天这宴席吃得下作得很!聂大人关爱后学,尔等不分清风皂白便要辱我学生。说起来,今天来的才子众多,某些人作的诗究竟如何,究竟上不上得台面,大家心中都有一杆称呢! 人在做,天在看,谁也别想踩着别人的肩膀上出头,止水四杰可不是沽名钓誉得来的,也只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才想着踩着人家的肩膀强行出风头,殊不知,这样丢的是我观山书院的脸……” 罗冠才完全炸了,根本不管场合,心中如何想便信口而来。他这话一说,张承西父子脸都绿了,张浩然年轻气盛,就要据理力争,关键时候桂亮站出来道: “好了,冠才!不要借题发挥,陆铮今日没来也并非张家没请他,而是他自顾缺席,能怪得了谁?” 桂亮说到此处,冲着罗冠才使眼色,罗冠才这才勉强坐下,只是这一来,大厅里的气氛变得极其古怪了。 张浩然心中那个气啊,他今天好不容易冒头,罗冠才竟然冷嘲热讽,更可气的是罗冠才说这话竟然是为了维护陆铮。 陆铮有多少才学大家还不知道么?就那么一个连一篇完整文章都写不会的小子,也配和他张浩然相提并论? 今天张浩然白天就要让陆铮好看的,没想到陆铮竟然逃了,让他的一番计划没能得逞,晚宴他本来已经想好了对付陆铮的策略,只是到现在还没顾得上。 现在好啊,既然罗冠才嘴这么贱,张浩然正好一不做,二不休,今天就让陆铮身败名裂。 张浩然现在心气高了,因为过了今天,他张浩然在扬州的声名不同以往。而陆铮这个被姑奶奶嫌弃的贱种,三番五次的和他作对,现在也该有个了断了。 一念及此,他便对张母道:“祖母,陆铮早就回来了!我给二嫂子说过,二嫂子说还请不来呢!想来还得祖母您说一句话他才会听,其他人说话哪里管用?” 张母眉头微皱,脸上的神情古井不波,她将龙头拐杖往地下略微顿了顿,眼睛看向聂永道: “聂大人,你说得不错,我张家的确还有一个孩子没来!这孩子是江宁陆家我女婿之子,哎……” 她轻轻一叹道:“这孩子真是那福薄命浅之人,从小体弱多病,在江宁瞧着是养不活了,便送到我们扬州来养。 江宁陆家的门户大啊,相比起来我们这边便比不得,这孩子来我们府上之后,三番五次的闹病,我这把老骨头可是操碎心喽!” 张母神情浮现出悲悯之色,接着道:“好在今春以来,他一场大病过后似乎身子骨儿大好了,我心中松了一口气,便想着送他入学。 到现在这孩子入学也不过几个月光景,今日宴席他没过来,倒是让聂大人挂念起了,嘿,倒是显出这孩子福缘有了转机,这是一桩好事,喜事!” 张母的话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仅正厅,外面游廊,院子里还有侧厅里的人都凝神听起来。 张母年纪大了,可是中气十足,另外,全场寂静,所以她的话竟然全场人都能听见。 渐渐的,下面出现嘈杂之声,游廊这边,丁姿、罗巧巧等女都在和身边的丫头婆子们交头接耳。 而侧厅里面,影儿则是如遭雷击,脸色大变,吓得手脚冰凉了。 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怎么说这些话了? 花寒筠抿了抿嘴唇,瞳孔遽然一收,神情颇为复杂。老太太可不随便夸人的,瞧她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那模样十分的慈祥,其心中只怕已然怒到了极点。 陆铮今天只怕逃不了这场宴会了,而在这场宴会上陆铮能遭遇什么也实在难预料,花寒筠就算知道陆铮本事也不看好他,因为今天他一个面对整个张家,就算他再厉害,还能占到便宜不成? 几个姑娘们则一个个横眉冷目,张宝仪道:“哼,也不知道这姓陆的摆的是哪门子谱儿,当自己真是张家的上客人了呢!非得要惊动老太太他才能赴宴?着实可气又可恨!” 花寒筠道:“宝仪,话可不能那么说,陆铮不来赴宴,主要是担心才学不够,万一丢人出丑了不好,你们想想,他倘若真来赴宴了,浩哥儿能放过他么?所以说,他有他的难处!” 花寒筠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她边说话,眼睛边注意每个人的表情。 影儿不用说,已经吓得脸都青了,花寒筠心中已然明白,这个以前在老太太身边傲气的大丫头,现在她的心思已经全都到陆铮身上去了呢! 陆铮这小子,果然厉害,在张家敢和浩哥儿抢女人,而且还能把丫头调教得这般好,实在是厉害得紧呢? 除了影儿之外,花寒筠看到柳纨的脸色也变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她心中更是叹气。 柳纨是个命苦的人,嫁到张家没过上一天安分日子,她下半辈子真就守着橘香村过一辈子么?只怕她心中已然不愿意了呢,以前她命根子是松哥儿,现在瞧她的模样,对陆铮的关心丝毫不输于柳松了呢! 花寒筠冷眼旁边,正厅那边,老太太发话了,她道:“来人啊!快去请铮哥儿来赴宴,就说我说的,让他来见见世面。 既然读书了,就要有读书的要求,今日是观山诗会,又是才子佳宴,他怎么能缺席?” 老太太一句话,崔大和梁实两人立刻亲自领命,这里就是西院,陆铮住的地方就在西角院,和这里可以说是抬眼相望。 看崔大和梁实两人的架势,身后还跟着一帮子人,好似陆铮敢不来,他们直接要霸王硬上弓一般。 影儿看到这一幕,吓得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道:“我……我回去……” 花寒筠一手抓住她道:“别,影儿,这个时候晚了!你回去干什么?你还怕陆铮那小子吃亏么?他那个杀千刀的,诡计多得很,哪里会吃亏哦!我们就安安心心坐在这里看一场好戏就成了!” 影儿被花寒筠抓住,脱身不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柳纨在一旁看得不忍,想说话又怕花寒筠取笑她,一时尴尬得很。 花寒筠吩咐旁边伺候的丫头道:“去,去,给我换一杯茶来,另外把点心果子多取一点过来,你们就没有眼力价么?不知道好戏要开场了么?” 花寒筠大马金刀的坐下,影儿也不得脱身,丫鬟婆子们忙碌换茶,添点心瓜子,这架势真就像看大戏一般。 张家几个姑娘兴奋得很,张柔云道:“二嫂子,被您这么一闹我真觉得兴奋!” 张宝仪咬牙切齿的道:“可不是么?陆铮那个杀千刀的最是奸猾,屡屡让我们难堪,今天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本事。嘿嘿,今天这场合,这么多才子佳人,大家比的都是才学,没有半点投机取巧的可能,他那点小聪明哪里能排上用场?” 侧厅里面一帮女眷同仇敌忾,院子里,众多观山书院的才子也差不多是一样的情形。 今天有资格参加宴会的书院学生基本都是张浩然的铁杆,像和陆铮交好的陈贤、佟乐,韦小春等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前来。 张浩然为了对付陆铮早就有盘算,在场的观山书院的才子们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马上陆铮就要来了,张浩然肯定不会放过他,这不,大家建功的时候都到了呢! 在嘈杂声中,张浩然大踏步从正厅走了出来,看他的模样,真可谓是意气风发,他大踏步走到了琦兰姑娘的游廊边,笑道: “琦兰姑娘,马上我们张家还有一名才子要过来,嘿嘿,此人可是我们观山书院一等一的大笑料,待会儿您瞧好了,看我们将他折腾捉弄一番,肯定精彩。” 张浩然毫不掩饰自己要对付陆铮的目的,在大厅里面他还有点顾忌,出来了到了院子里这里就是他的天下。 今天张浩然赢得了美人的芳心,如果他再能狠狠的踩死陆铮,今天一天的经历对他来说就完美了! 琦兰面对意气风发的张浩然只是矜持的笑笑,她身后的丫头小蝶凑到她耳边道:“姐姐,姓陆的公子,会不会是他?” “啊……”琦兰愣了一下,摇头道:“应当不会吧,陆铮可是……” “姐姐别忘记陆公子和张家二爷似乎关系匪浅呢!” 第087章 逐出书院? 琦兰和小蝶交头接耳,琦兰被小蝶的话狠狠的惊了一下。 她见过陆铮,陆铮无论形象气质都是富家公子风范,可不像是张母所说的那样是命浅福薄之人,更不像是病秧子一个。 琦兰生在风尘中,阅人无数,陆铮的仪表和才华都让她非常的惊艳,尤其是陆铮戏弄陈长文的前前后后她都亲自经历,后来多次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击节赞叹,所以她对陆铮印象很深,很积极正面。 而刚才张母所描述的陆公子,让人听起来感觉像是一个痨病鬼似的,两个陆公子真的是一个人么?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小蝶张大了嘴,大声惊呼。 然后,琦兰看到了西边角落的院子的门打开了,两盏灯笼在前面打着,紧跟着几盏灯笼后面,昂然走过来一名年轻人,小蝶最先认出其模样,琦兰随即也辨别出了其模样,这陆公子不是陆铮又是谁? 她“嗤”一笑,道:“哎呦,我家小蝶这下知道心上人的门楣了,陆公子不是住在陆家呢,人家是住在张家哦!” 小蝶满脸通红,道:“小姐休要取笑我,你不是说自己喜欢上了他么?我倒想看看你今天该怎么收场,收了别人的银子,倘若不善始善终,回头只怕东家不会善罢甘休呢!” 琦兰主仆两人互相揶揄,气氛很轻松,两人丝毫不替陆铮担心呢! 陆铮终于走到了院子里面,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环顾四周。 院子里坐的都是观山书院的学生,看他们一个个像乌眼鸡似了,陆铮心中就觉得好笑。 本来他都已经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崔大这个老东西死命的打门,说是老太太传了话,一定要让陆铮去赴宴。 陆铮心中便大抵有底,应该是张浩然风头已经出了,却还没忘记他,红花需要绿叶衬,张浩然想着趁这个机会报之前的仇呢! 陆铮神情平静,镇定自若,观山书院的众多才子却都站起身来,随时准备发难。 张浩然就站在人群中,意气风发,瞧着陆铮停住了脚步,他道: “铮哥儿,今日可是读书人的宴席,我们都是以文会友,以诗会友。今天白天观山诗会铮哥儿瞧不上,硬是没参加。可是今天晚上县尊聂大人亲临,止水书院众多才子前来,哥儿,你有什么本事可别藏着掖着哦!” 张浩然这么一说,他周围的一帮跟班拥趸齐齐哄笑,陆铮嘴角微微一翘,慢慢踱步穿过游廊。 “站住!” 过道上一才子挡住去路,陆铮定睛一看却是胡波胡狗儿,他盯着陆铮,神气活现的道: “陆铮,浩然兄和你说话呢,怎么了?这么傲气么?浩然兄和你说话你竟然也不搭理?” 陆铮依旧含笑,淡淡的道:“崔管家,您没说错么?倘若真是外祖母她老人家叫我,我可得快快前去拜见,倘若去晚了,那便是不恭敬了!” 崔大本来已经站在了一边准备瞧热闹呢,陆铮轻飘飘这话一说,他脸色一变,连忙将手中的灯笼摆了摆,道: “这位公子,铮哥儿需要先见老太太,尔等休得为难!” “呃……”胡狗儿一下愣住,神色阴晴不定,却不得不让看,自始至终,陆铮也未曾瞧他一眼。 就这样,前面两个奴才开路,陆铮从院子里慢慢穿过去,脚步轻快,宛若无人之境。 他穿过了院子,进入到正厅,其他的人他一概视而不见,而是快步走到了张母前面,直接跪在地上,行大礼,而后道: “陆铮见过外祖母,今日家里设宴,外甥实在不知,外甥白天外出访友十分劳累,回来便睡着了,没想到因为没来赴宴,让您老人家挂念,我心中惶恐得很,深感失礼,还请外祖母万万别往心里去……” 陆铮这几句话说得冠冕堂皇,情真意切,旁边围观者瞧见这一幕,无不暗暗点头,就连张母自己也发现着实难挑出陆铮的丁点过错出来。 她心中不由得暗暗感叹,陆铮不过是陆家生废的孩子,就这般伶俐,待人接物,滴水不漏,张家年轻一辈可没有这等小子呢! 她心情复杂,面色却不变,道:“铮哥儿,让你过来也没有别的意思,你既然读书了,就应该要多接触读书人,多和师长,夫子们学习。今天这是难得的机会,您瞅瞅这屋子里有我们县尊聂大人,有我们观山书院的山长夫子,还有止水书院的众多才子,这是多好的机会?” 张母说到此处,顿了顿,道:“浩哥儿!” 张浩然早已经跟着陆铮进来了,听到张母叫他,他立刻凑过来,道:“祖母叫孙儿所为何事?” 张母道:“浩哥儿,陆家铮哥儿既然在我们张家住着,在我这里就和自家孩子是一样的!你刚才作了不少诗,你和铮哥儿说一说,让他也跟着一起和众多才子们多学习。” 张浩然冷笑道:“陆铮,听到没有?今天这里是以文会友,你可不能藏着掖着,有什么本事都尽管拿出来。外面有我们扬州的四大美人,倘若你的诗作能符合她们的脾胃,能得到她们的青睐,这便是极其风雅的事情。” 张浩然说到此处,他故意顿了顿,又道:“当然,倘若真是不学无术,没有本事,那也只能徒惹笑话,陆铮,走,我们去外面院子,同学们可都等着你呢!” 张浩然说这番话刚开始神态还一本正经,可说到后面便难掩自己的得意,尤其是说到外面有同学等着陆铮的时候,他脑子里便想着自己的种种处心积虑的安排,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等着看陆铮出丑了。 张浩然吃相难看,陆铮的神情依旧平静,他冲着张母行礼,道: “外祖母,不怕您老笑话,我对作文作诗皆不擅长,至于浩哥儿所说,以诗文来赢得美人的芳心,我更是不敢去想。所以,今天我恐怕要让您老失望了!” 陆铮这几句话说得言辞恳切,张母听在耳中,微微皱眉道:“以文会友,便需要大胆挑战,今日宴席也并非人人都擅长作诗,也并非人人都擅长作文。 他日你想要读书成事,作文也是无论如何免不了的,你要时刻记住自己是陆家子弟,可不能像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般,读书就为认几个字,学一点经算之学了事,那是万万不成的!” 他说到此处,生怕陆铮还推脱,忙道:“好了,你跟浩哥儿出去吧,去吧!” 陆铮只好行礼告退,从正厅出来,院子里舒远立刻跳出来,道: “陆铮,今日我们一共有四道题目,秦越公子已经出了佳作,得到了杜姑娘的青睐。浩然兄也有了佳作,得到了琦兰大家的欢心。现在只有两道题目,第一道题目是罗巧巧姑娘所出,名为‘蹙峨眉’,另外一道题是丁姿姑娘所出,四个字‘窈窕淑女’,陆铮,你既然来了,就以这两道题各先作诗一首,如何?” 舒远这一吆喝,立刻引起众人的一番附和,大家都将陆铮围在中间,让陆铮作诗。 陆铮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跟明镜似的,事情很明显,张浩然就是要让他出丑呢! 既然是四大花魁出的题,现场的才子肯定已经作了无数诗了,陆铮哪里能作出讨人欢心的诗? 这其实就是一个死局,因为陆铮不管怎么做,肯定都要引来一番嘲讽,他真要作出诗来,只怕嘲讽之声更盛呢! 一念及此,陆铮干脆道:“舒远,各位,我刚才已经有言在先了,我实在是不擅长诗词。各位别再逼我太甚。 你们倘若再逼我,我便只能提前退席了,好了,我的话言尽于此!” 陆铮说完,转身撂下了舒远等人,坐到了自己的坐席上。 舒远等人看到陆铮这么光棍,意外之余,却还真没有了招。而恰在这时候,正厅中孙伯义站起身来,勃然道: “岂有此理,陆铮小儿,你可还想在我观山书院读书么?身为读书人,岂能没有气节? 众多才子让你作诗,那是瞧得起你,你这等做派,无礼之极,既然如此,你作不出文来,留在书院也无益。从明天开始,您就无需再去书院学习了!” 孙伯义可谓是声色俱厉,他虽然不是山长,但是在观山书院他的地位仅次于山长桂亮,说话基本能做到一言九鼎。 实际上,观山书院桂亮基本不管事,孙伯义是书院权利最大的存在,他说让陆铮不去书院,陆铮这条路就走不通了。 陆铮眉头一皱,心中“咯噔”一下,一瞬间他似乎明白自己上当了。孙伯义这话恐怕早就等着了,只能陆铮这般表现,他立马便跳出来一棍子把陆铮打死。 一念及此,陆铮抬头看了一眼张浩然,此时的张浩然心花怒放,他今天给陆铮布下的就是个死局,不管陆铮怎么应对局面,都没有幸免的可能! “陆铮啊,陆铮,你今天总算落到了我的手里!失去了书院学生的身份,回头要收拾你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张浩然在心中得意的想着…… 第088章 剧情反转了! 全场死寂,雅雀无声。 侧厅,影儿脸色苍白,眼泪都流出来了,张宝仪等几个姑娘则一个个面露喜色,有一种大快人心的既视感。 大奶奶柳纨头低着,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般往下掉,花寒筠冷眼旁观,忽然“嗤”一声笑,道: “哎呦,陆铮这小子也有今天啊,他真当书院的规矩像是在张家一般,他想怎样就怎样,嘿嘿,今日这局面我倒想看看这小子会怎么哭!” 花寒筠说这话,像是幸灾乐祸似的,几个姑娘们立刻附和,唯有影儿慢慢站起身来,想出去却又被花寒筠挡住了路,她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却又无可奈何。 柳纨慌忙抹去了眼泪,花寒筠道:“姐姐,让你不要天天读那些伤情感怀的书,你就是不听我的。现在怎么样?书读多了,眼泪也不值钱了吧?” “啊……”柳纨惊呼一声,扭头看向花寒筠,花寒筠又是一笑,指着外面道: “你们瞧着吧,铮哥儿今天完蛋了!没了书院学生的身份,他还能干什么?回头只能去在外面谋一个生意过活了!” 影儿不知哪里鼓起来的勇气,道:“二奶奶,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事情还真不是您料的那般呢!” 花寒筠一下愣住,她似乎没想到影儿竟然敢公然顶撞她。 旋即,她乐了,道:“哎呀呀,有意思啊,果然是女生外向呢,影儿也没跟铮哥儿几天,对铮哥儿还真是了解得很呢,那我们且瞧着好戏!” 柳纨凑过来,道:“行了,妹妹,你也别刀子嘴豆腐心了!你心中也不是真想着让铮哥儿走投无路,别人瞧不出来,我这个做姐姐的可瞧得出来呢!” 她顿了顿,对影儿道:“二奶奶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她真要恨死人了,那必然是笑吟吟的,她这般咒着铮哥儿,心中其实也替铮哥儿担心着呢!” 柳纨这话一说,花寒筠眉头一下倒竖起来,她嘴唇连连掀动,却硬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就在这时候,听到张宝仪惊呼一声:“啊……那是罗巧巧,她……她要干什么?” 张宝仪这一声喊,所有人齐齐看向外面,却看到罗巧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陆铮依旧坐着,他的表情并没有像张浩然想象的那般惊慌失措。 陆铮几世为人,心机城府不是普通人能比,这么一点事儿还不足以击溃他。他只觉得心中憋屈,张浩然今天是处心积虑的要搞事情。 如果只是张浩然一人,陆铮根本就不会在意,可是张浩然背后有张母,在学院还有孙伯义,陆铮一个人怎么能和这么些人斗? 很快,陆铮心中便释然,他慢慢站起身来,冲着孙伯义行礼,道:“孙夫子,您这话我记下了!从明天开始,我将不去观山书院!” 陆铮这话一说,全场哗然,院子里众多观山书院的才子一个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什么情况?都到了这一步,陆铮还这么镇定,还这么牛哄哄的,真是岂有此理! 陆铮的状态和大家想象的不一样啊,大家心中不是很愉快啊,孙伯义也愣住了,他双目怒睁,额头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气得只翻白眼,道:“你……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后面的却屁都放不出一个了。 陆铮说完这句话,心情也是一畅,不就是一个书院么?没有了书院就一定走投无路?陆铮心中凭空生出一股傲气,心中反而豁然开朗了。 他哈哈一笑,道:“今日既然是宴席,那就应该要有酒。我来了半天,尽只听人聒噪说要作什么打油诗,难不成就没有一个要喝酒的人么? 我这里有一杯酒,谁陪我喝一杯!” 陆铮说完,端起酒杯,一个清丽俏美的声音响起:“奴家愿意陪公子共饮!” 这个声音忽然冒出来,着实将院子里的众多才子们吓一跳,待到大家看清声音的主人,一个个直接惊掉了下巴。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说话的人竟然是花魁罗巧巧?罗巧巧怎么跑到院子里来了? 张浩然在一旁看到这一幕,直接要疯了,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这完全是在他设计的计划之外啊。 陆铮也微微愣了一下,他目光落在罗巧巧身上,旋即,他笑起来道:“罗巧巧姑娘?你这‘蹙峨眉’我却不会作呢!” 罗巧巧道:“公子不喜欢便不作,奴家出题儿那也是应个景儿,就算是有人作诗天花乱坠,奴家不喜那也是惘然。 公子一个字不说,奴家心中却喜欢得紧,便想和您喝酒!” 罗巧巧这几句话掷地有声,这是非常直白的为陆铮鸣不平,她看上去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而已,可是给人的气势却是坚定豪迈,让陆铮心中大为震动。 不光是陆铮,全场哗然,尤其是众多观山书院的才子,一个个直接疯了! 我的天啊!这可是罗巧巧啊,扬州的四大花魁之一,陆铮何德何能?他要才学没有才学,要背景没有背景,只不过是一个被遗弃的庶子而已,他为什么能得到美女的青睐,为什么能有这等艳福? 陆铮心中颇为震动,端起酒杯,和罗巧巧碰杯,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罗巧巧媚眼如丝的看着他,道:“公子倘若不介意,巧巧请公子移樽我那边,巧巧陪您再饮!” “哄!” 场面更乱了,院子里的众人直接尿崩了,罗巧巧竟然邀请陆铮去她的坐席那边?这示爱也太直接了吧? 眼前的状况完全脱离了张浩然事先的设计,按照他的设计,陆铮一旦大势已去,后面还有众多痛打落水狗的安排。 现场都是他的人,像舒远,田泽朋,胡波等人都各有安排,实际上这些人也都已经准备妥当,准备要将陆铮彻底的踩死,让陆铮永远都没有翻身的机会,可是现在罗巧巧这一闹,局面完全跑偏了。 陆铮也有些懵,他和罗巧巧可不怎么熟,他第一个念头是会不会是有人在暗中助自己?陆铮在扬州结交并不宽,他能想到的人除了顾至伦便是陈长文,可是这两人今天根本没在现场…… 他心中疑惑,想着自己该不该答应罗巧巧,恰在这时候,冷不丁又有一个声音响起: “陆公子,奴家也敬您一杯酒,哎,巧巧太有心机了,我刚刚准备起身呢,巧巧便抢在了我前面。 陆公子,您可不能厚此薄彼,我可是真心诚意呢!” “啊?” 院子里大家齐齐回头,却看到丁姿端着酒杯从游廊上下来,她莲步轻易,如扶风弱柳,真可谓是万种风情。 她款款走到陆铮身边,和罗巧巧并肩而立,看架势是和罗巧巧卯上了,两女之间火药味儿浓得很呢! 两大花魁,争先恐后给陆铮敬酒示好,现场有才子已经要吐血了,要知道在陆铮没出现之前,这么多才子大家绞尽脑汁,争先恐后的作诗,可以说是殚精竭虑,却未能赢得罗、丁两女哪怕正眼瞧一下。 在所有才子的眼中,罗巧巧和丁姿像是立在云端一般,高不可攀,这种感觉让他们绝望。 然而,陆铮什么都没作,而且刚刚被夫子逐出了书院,这两个女人竟然争相过来向他示好,看她们摆出的架势,似乎是恨不得立刻就能成为陆铮的红颜知己。 在众目睽睽之下,陆铮喝了第二杯酒,丁姿将一杯酒饮尽道:“陆公子,我那边风景更好,陆公子可否移樽?” 陆铮面对这种情况,反而洒然了,他道:“谢谢两位姑娘盛情,不过今日宴席是喝酒,改天再谈风月,哈哈!” 陆铮哈哈一笑,笑容中尽是豪迈,罗巧巧和丁姿对望一眼,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看向陆铮的眼神更是不同了。 “好!陆公子说得棒极了!我来敬你一杯!”又是一声喝彩,琦兰大家从游廊上走下来,她端庄大方,脚下似慢实快,很快就走到了陆铮身前。 “且慢,陆公子,奴家这一杯酒无论如何也要敬您!”游廊上,杜月娘竟然也站起身来,她的坐席上还有秦越在座呢! 这下,四大花魁齐齐站出来给陆铮敬酒,看到这一幕,院子内外,正厅侧厅,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侧厅里面,众多女眷已经完全懵了,她们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张宝仪喃喃的道,她完全傻了。她这话也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花寒筠眼睛死死的盯着院子,嘴巴张开,哈喇子都差点流出来了。 而影儿则是满脸通红,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已经沸腾起来,此时此刻,陆铮就那样平平淡淡的站着,可是形象却一下变得无比高大起来。 影儿甚至觉得今天的宴会,陆铮才是真正的主角,今晚四大花魁齐齐给陆铮敬酒,这是前所未有的盛况,过了今日,陆铮之名从此响彻扬州…… 第089章 脸被打得有点狠! 院子里,华灯高照,如同白昼一般。 扬州大名鼎鼎的四大花魁各具风姿,各擅胜场,此时,她们四女齐齐站在陆铮面前,均脉脉的看着陆铮,这一幕震动全场。 陆铮还是那个模样,可是因为四女的衬托,此时他已经成为了全场所有才子们羡慕的存在。 扬州四大花魁,能够赢得一人芳心便足以扬名,陆铮今天同时得到四女的青睐,这件事如果不是就发生在大家眼前,恐怕现场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 在此之前,扬州还从未出现过这等事情,连风光无限的止水四杰也做不到这一点。 影儿瞪大了眼睛,她无数次想过陆铮将来出人头地,一飞冲天的情形,陆铮有才华,有抱负,有毅力,影儿坚信陆铮不是池中物,迟早一天他会逃离现在的樊笼,影儿期盼那一天早早到来。 可是在她的想象中,从来没敢想眼前的这一幕,此时的陆铮,给她的感觉已经瞬间高大起来,高大到需要她抬头仰视的地步。 一切都变化太快,前一刻她还为陆铮流泪,现在,她就觉得自己已经够不着对方了,而且心中隐隐还有些吃味了。 “三爷是什么时候认得这些女人的?就是他那段时间天天去画舫的日子么?”影儿心中暗想,心情复杂之极。 她旁边的花寒筠终于陷入了沉默,她红唇紧紧的抿着,目光呆滞,一个字都不说,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大奶奶柳纨的神情也终于放松了,她双颊绯红,低着头,像是干了什么羞人的事情一般。 姑娘们又开始骂人了,张宝仪道:“这些个风尘女人,最是薄情无义,水性杨花,这些女人除了一副好皮囊之外还有什么?” “是啊,我原还以为琦兰与众不同,现在看来全都是一路货色,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二嫂子,你说说,咱们家摆宴席要请这些女人干什么?她们在宴会上只能徒惹是非,只能搞乱局面。本来好好的才子宴席,现在全变了样了!” 花寒筠道:“要怪只怪陆铮这个杀千刀的,年纪轻轻不学好,尽和那些妓女厮混去了。你们瞅瞅这小子,不过十四五岁,扬州四大花魁他都厮混熟了,扬州张家哪里有这样的家传?” 花寒筠这一说,张宝仪等一群姑娘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站在读书人的角度来看,陆铮年纪轻轻便能赢得四大花魁的青睐,这是极其风雅之事,才子佳人是千古佳话,陆铮这一次火大了。 所以,花寒筠这番话听起来让人觉着不是滋味,有一种不识时务的既视感。 正厅之中,张承西夫妇脸色也非常的难看,而老太太张母手中龙头拐杖都几乎要攥裂了。 “一群婊|子,收了钱就翻脸不认人,这是要气死人啊!”老太太嘴里嘀咕道。 张承西凑到老太太面前,跳脚道:“母亲,我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就不该……” 他话说一半,后面的话便收不出口了,因为院子里又有了新情况,陆铮接受四大花魁敬酒之后,又有人向他敬酒了。 “陆铮公子,来,我也敬你一杯!” 大家定睛一看,赫然是秦越站起身来向陆铮敬酒了。秦越可是止水四杰之一,他怎么能认识陆铮? “秦兄,我连喝四杯酒,有些不胜酒力了!这杯酒不能缓一缓么?”陆铮道,听陆铮的口吻,可没把秦越当成止水四杰来看呢。 秦越哈哈一笑道:“我敬你,我先干为敬,你随意就行!”秦越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秦越敬酒之后,正厅中的止水才子们纷纷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里,大家纷纷向陆铮举杯。 “陆公子,我也敬您一杯!” “陆公子,我乃广陵高阳,慕公子高才,这一杯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这一下,足足有几十人轮流都向陆铮敬酒,这些人全是止水才子,而且很多都大名鼎鼎,其中甚至还有举人身份的存在。 所有人对陆铮都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而且每个人都怀有仰慕结交之意,刚才那群大骂花魁水性杨花的人,看到这一幕再一次懵逼了。 尤其是张浩然,他一双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面滚出来了,他不敢相信这一幕是真的,这是什么情况? 陆铮是高才?就这么一个连一篇完整八股文都做不出的废柴,竟然成了高才?这么多止水书院的才子们都争相恐后的向他敬酒? 而院子里的观山书院的才子们一个个直接吓退了,在如此气场之下,他们大多数人都自卑的站到了院子的外缘。 因为每一个向陆铮敬酒的人,其才学、名气、地位都要高过他们,而此时这些人在陆铮面前一个个恭敬客气,态度让他们大跌眼镜。 陆铮不可能喝这么多酒,他只是点到即止,其实他心中也很疑惑,不知道为什么止水书院这么多才子给他撑腰捧场。 直到一轮酒喝完,秦越凑过来道:“陆铮公子,你可瞒得我好苦,你的《惜牡丹》,‘闺中莫妒新妆妇,陌上面惭傅粉郎,昨夜月照深似水,入门唯觉一庭香’。今日可是传遍了止水文会,被曾山长钦点为咏牡丹第一!” “啊?” “秦兄,你是哪里看到这首诗的?” 秦越抚掌而笑,道:“你人虽然走了,可是留下了墨迹还在,你能瞒过我么?” 陆铮瞬间无语,他没想到自己随便写写画画,竟然引起了这么大的反响。这个惊喜有些太突然了,秦越又道: “还有,今日龙舟赛,新河县夺得第一,陆铮公子信手指点,便有这等神奇功效,也的确让我等叹服!” 陆铮摊摊手,道:“龙舟赛第一,这……我的确助了他们一臂之力,可是我只是起到一点微小作用,真正立功的还是罗壮士他们那些汉子。我新河县的汉子不差,不弱于其他诸县!” 另外一旁的高阳道:“相比陆兄助龙舟赛第一,我更喜欢陆兄所做的那首《赛龙舟》,红旗高举,飞出深深杨柳渚…” 高阳将这首诗念完,道:“竞标第一,我以为陆兄要占九成之功劳,这一首诗,便是我等望尘莫及,我觉得各位,咱们就这一首诗便可以佐酒,我们一起再敬陆兄一杯!” “好!我们一起举杯!” 院子里忽然变得热闹非凡,观山书院的人全都成了看客,正厅里面张家的人也都成了看客。 之前他们的疑点似乎慢慢的有了答案,陆铮今天白天可不是故意逃避观山诗会呢,人家可是被止水文会邀请,去赴止水文会去了。 不仅如此,陆铮今天还在止水文会上大放异彩,作的诗作被曾国宁山长钦点为第一。而且似乎还帮助新河县的龙舟赛夺得了竞标第一,并且还作了一首赛龙舟的诗,似乎也非常的惊艳。 “这是什么情况?不是不善于作诗作文么?”孙伯义城府最浅,他忍不住脱口道。 一旁的桂亮眉头拧起来,脸色分外的难看。 而张氏夫妇,还有张母,则完全目瞪口呆,张母握着拐杖的手都忍不住发抖,陆家的人就是这么强么?一个生废的杂种,到了扬州都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今天张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下了这么大的血本,敢情来的这些人可都不是瞧着张家的面子来的,这些止水文会的才子,他们都是来拜会陆铮而来? 张母人老了,可是脑子却灵活得很,她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就觉着胸口憋得难受,有些喘不上气来。 显然,眼前的情况她不能接受,太不能接受了,陆铮明明就是个废柴,他怎么就成了才子的?女儿将这小子送到扬州来,她是压根儿没想让这小子活呢,现在好了,这小子不仅活得自在,而且还在扬州出名了。 “哎!”张母一声叹息,慢慢站起身来:“承西,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身体不支,你替我招待这些贵客……” “母亲!”张承西凑过来,脸色大变,道:“母亲,您能不能稍微坚持一会儿,今天聂大人在,儿的仕途恐怕还得求聂大人照顾……” 张母身子一下僵住,最后终究还是重新坐下去了,却是委顿到了椅子上,哪里还有先前的风采? 院子里,又一番敬酒过了,秦越道:“陆铮公子,我今天过来的时候,曾山长亲自叮嘱我,想让我邀你一同入我们止水书院学习。 刚才我亲耳听到你们观山书院的夫子已经将你逐出书院,那正好,我观山书院的大门为你敞开,只要你愿意,书院愿意一月资银十两于你,而且保你明年春闱下场!” “哗!” 秦越这话说完,全场再一次哗然,秦越这是要打脸观山书院啊,孙义伯刚刚将陆铮扫地出门,现在秦越便盛情邀请他入止水书院。 如果陆铮答应秦越进了止水书院,明天观山书院恐怕要成为整个扬州的笑柄了,而孙伯义的名声也彻底的毁了。 观山书院比之止水书院,真就如萤火之比皓月,双方的差距实在太大了,陆铮此时入止水书院,不亚于在地球上被职业高中开除之后,直接被省重点中学录取,这种事想不成为传奇都难! 第090章 谁见过陆铮现场作诗 “啪”一下,桂亮的手狠狠拍在交椅的扶手上:“阎师误我!” 他说完这四个字,便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眼前的一切已经失控了,他现在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一切都是让孙义伯给闹的,观山书院要出大洋相了。 以桂亮的身份以及他在扬州学界的地位,观山书院根本就配不上他,实际上,大家也都知道桂亮根本没真正管书院的事情。 他之所以担任观山书院的山长,更多的是在想世人表明他无心仕途,一心归隐的心迹,但是毕竟他是书院的山长,观山书院闹出了天大的笑话,他脸上也无光呢! 此时,所有人都看向陆铮,尤其是观山书院的夫子、教习还有学生,每个人的心情都复杂之极。 刚刚孙义伯将陆铮逐出书院的时候,大家心中都欢呼雀跃,而现在,包括张浩然在内,大家内心都分外的苦涩。 尤其是孙义伯,他的脸成了猪肝色,他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现在怎么办? 他毫无办法,他总不能马上低三下四的去收回刚才说的话吧,吐出的唾沫又吃回来,他孙义伯以后如何在扬州立足?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陆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朗声道: “谢谢秦兄的好意,不过我既然离开了观山书院,便没想过去再去其他的书院。” 他顿了顿,向众人拱手道: “各位,我入学的时间并不长,所学也并不多,能有稍微进步,一切都是我的老师罗冠才夫子所教!” 陆铮提到罗冠才的名字,然后快步走到正厅,规规矩矩的跪在罗冠才面前道: “罗师,弟子希望继续跟您学时文,还望罗师能教我!” 罗冠才内心巨震,他明显感觉到,无数的目光汇聚到了他的身上,而且所有这些目光都和以前别人看他的目光不同了。 这一瞬间,罗冠才内心生出无比的激动和自豪,刚才的事情,前前后后罗冠才都经历了,陆铮在止水文会扬名他非常震惊,而现在,陆铮竟然将一切功劳归在了他身上,他意外的同时,又觉得无比的欣慰。 “快快起来!铮哥儿,你之才是我生平仅见,只要你愿意学习,我将毕生衣钵传于你又何妨?”罗冠才道,他站起身来将陆铮扶起来。因为激动,他的手都忍不住发抖,此时的他,内心无比的自豪。 桂亮看到这一幕,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然而,很快,他又糟心了。 只见罗冠才上前一步,拱手对他道:“桂山长,我罗冠才从今日起辞去观山书院夫子之职。从此以后,我将归隐山水田园,悉心教几个弟子,聊度余生。 哼,观山书院某些夫子教习,早就没有了读书人的脊梁,商贾之人使几个银子,这等人便成了见利忘义的软骨头,此等人我罗冠才羞于之为伍!” 罗冠才说完,长袖一甩,转身就要离场。 从今天诗会开始,他就纠结得很,张家他惹不起,因为他的吃穿用度都是靠书院的束脩银子,而这些银子中张家的出资占了大头。 然而,张家张城西又的确是招致他反感,按照他的本心,他应该和张承西决裂,偏偏现实的压力让他犹豫,所以他很痛苦,一整天都不舒服。 可是现在他心中一下有了决断,他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坦轻松,他向桂亮告辞完毕,眼睛看到旁边脸色难看的孙义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以一种揶揄的口吻道:“孙兄,你的弟子个个都是才子,我的弟子个个都是庸才,陆铮此子便是我的弟子,他日此子金榜题名之时,我定然要邀约孙兄共酌一杯,哈哈!” 孙冠才哈哈大笑,他端起酒杯,冲着陆铮道:“陆铮我徒儿,我们今日再来喝一杯!” 陆铮茫然回头,罗巧巧眼明手快,飞快的给陆铮捧来一杯热酒,陆铮接过酒杯和罗冠才举杯将就一饮而尽,师徒两人对望一眼,心中均觉得舒坦,同时哈哈大笑。 偌大的厅堂,师徒两人宛若无人之境,其他的人包括聂永在内都成了陪衬,聂永此时内心也后悔得很。 今天他来张家也是为了陆铮而来,只是他作为县尊,久居官场,性情早已经被磨砺得八面玲珑了。 他心中总想着这里是张家的主场,处处都想着维护张家的面子,以至于在关键时候,他没有挺身而出,现在一切都已经迟了。 今天现场都是年轻人,年轻才子,心气正盛,个个都是性情中人。 陆铮的背景大家都知道,今天大家又亲眼见到张家处处于陆铮为难,大家哪里能忍? 最先不能忍的竟然是几个花魁女子,几个女子打了头,秦越等止水才子便再无顾忌,全都站出来力挺陆铮,就这样,张家今天耗费了万两银子,筹备了数月之久的一次聚会,成了陆铮扬名之地。 而张家力捧的张浩然彻底沦为了背景陪衬,连带张浩然的夫子孙义伯,观山书院山长桂亮,还有新河县县令聂永都跟着陷入到了非常尴尬的境地。 “慢着!” 大厅里忽然响起一声喝。 陆铮微微愣神,大家看清说话的人赫然是沉默了很久的陈圭。 陈圭一跃而起,快步站在大厅中央,他双手抱拳,环顾四方,道:“各位张家长辈,各位师长,聂大人。今天我陈圭投帖赴宴,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会一会陆铮,对陆铮所谓的诗才,我陈圭不服!” 陈圭顿了顿,又道:“嘿嘿,今天我为琦兰姑娘作了四首诗,最后的结果却被张家的无名小儿占了上风。其中的龌龊我相信在场但凡是稍有才学之人都能明白。 面对这种龌龊,我心中本来已经枯如死灰,因为我以为自己最中意的琦兰姑娘其实也是个喜好金银的凡俗之女。” “然而,陆铮被辱,琦兰姑娘却挺身而出,仅此一点便说明今日我没能打动姑娘并非姑娘之错,而是我陈圭才学不够。 今天正好众多师长长辈作见证,陆铮,你我便比一比,看看究竟谁的诗才高!” 陈圭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听得张家众人吐血。 陈圭的意思很清楚,第一个意思是他陈圭今天之所以来张家可不是给张家捧场,他是要找陆铮呢! 第二个意思,今天张家的龌龊举动,他心中清楚,之所以没说破不是因为他脾气好,而是他心如死灰,对琦兰姑娘失望失恋了。 第三个意思,他今天要找陆铮比作诗,让现场所有人作见证,他要证明自己的诗才是有能耐得到琦兰姑娘青睐的。 陈圭这番话,可以说没给张家留一丁点面子,拜托,这是张家的地盘,他是站在张家的院子里面,这么说话就不怕被打么? 张家今天本来已经够尴尬了,陈圭还这般往他们伤口上撒盐,这实在是太地道了,张家老太太本来要走的,被张承西硬留下来,现在听到陈圭这番话,她差点气晕了过去。 想他张家也是三公之族,当年是何等风光,何等风采?现在到了张承西这一代,竟然被一个小小的秀才这般嘲讽奚落,实在是让她老人家心中难受。 张浩然双眼已经通红了,他浑身都在发抖,他眼睛死死的盯着陆铮,如果眼睛能杀人,陆铮已经死了一千遍了。 此时陈圭再一次逼向陆铮,一字一句道:“陆铮,你可否和我决一高低?” 陆铮冲着陈圭翻了一个白眼,道:“陈兄,我早说过我不擅长诗文,我甘拜下风行不行?” “呃……”陈圭一下愣住,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道:“陆铮,你辱我太甚!” 陆铮直接懵了,不知道陈圭为啥这么激动! 陈圭十分激动,而另外一边的张浩然终于忍不住了,他像疯子一般跳起来,指着陆铮道: “陆铮根本就不会作诗,他连一篇时文都作不出来,怎么可能会作诗?” “你们都被他骗了,他是个大骗子!” “这家伙心机深沉,最是奸诈狡猾,他来我张家之前根本就没读过书,来我家之后,他入书院才几个月光景。短短几个月,他仅仅只能认得几个字而已,哪里会作什么诗?” 张浩然疯了,此时此刻,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他不甘心啊,他不相信陆铮真就那么逆天。 陆铮就住在张家,他有多少本事张浩然自诩都知道,他无法接受,不能相信陆铮竟然能在止水文会上被曾山长定为第一。 他觉得一定有诈,本来他还没有勇气当着这么多人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可是陈圭既然出面了,陆铮又立刻认怂了,他便再也忍不住了,把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儿的说出来。 “胡说八道,陆兄的诗才还用你说么?你算什么东西?”秦越冲着张浩然道。 张浩然勃然道:“秦越,我就问你一句,你可见过陆铮当面作诗?我问在场所有人一句,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见过陆铮现场作诗?谁见过?” 张浩然像疯子一样环顾四方,全场哑然,所有人都答不上话了,的确,现场谁也没有见过陆铮现场作诗! 第091章 群起攻击! 张浩然一句话问倒了所有人,这让他信心大增,好像他忽然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般。 他继续道:“你们瞧瞧,没有人见过他作诗,他凭什么能得止水文会第一?凭什么?别说陈圭兄不服,连我张浩然都不服!” 张浩然凑到陆铮面前,唾沫横飞,面容扭曲成一团,道:“陆铮,今天你倘若不作诗,就说明你根本不会作诗,就说明你是个骗子,大骗子!” 张浩然完全疯了,他的精神已经崩溃,他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徒一般,他将所有的筹码都压上了,就压陆铮不会作文作诗。 他的疯狂很快引起别人的共鸣,孙义伯拍案而起,道:“真是岂有此理!我早就怀疑陆铮有问题,嘿嘿,没想到还真是如此!一个观山书院乙字号的学生,有什么才学? 怎么可能作诗能得到曾山长的钦点第一?这分明是作弊的,倘若不是作弊的,为什么不敢现场作诗?” 孙义伯跟着张浩然跳出来了,他也是被逼上梁山走投无路了,他和张浩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张浩然既然跳出来孤注一掷,他当然第一个响应。 孙义伯毕竟是观山书院的夫子,而且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他这话说出来分量就大不同了。张浩然大家可以说他发疯,孙义伯堂堂的举人老爷,能发疯么? 孙义伯都站出来了,张浩然的那些跟班拥趸们哪里还有犹豫,一时纷纷都跳出来指责陆铮是大骗子,作弊。 今天来参加宴席的才子主要来自观山书院,所有人齐齐讨伐陆铮,声势可想而知,陆铮很快成了众矢之的。 眼前的局面,就算是聂永和桂亮觉得不妥,想干涉都已经来不及了。 一番讨伐,所有人都盯着陆铮,等着他的表态。 陆铮眼睛盯着张浩然,忽然一笑,一字一句的道:“不错,我就是作弊了,你能奈我何?” “哗!” 全场哗然。 张浩然被陆铮这话“呛”得说不出话来,旋即他心中涌现出狂喜之色。 “果然是作弊,你们看他承认了!他承认作弊了,他是个骗子,大骗子,他的本来面目已经暴露了!”张浩然大声道,他整个人完全疯了,四处奔走相告,那种丑态他自己已经完全不自知了。 “好啊,这等败类就该逐出书院去,留这等品行低劣的学生在书院,只能败坏书院的风气,让书院成为藏污纳垢之地!”孙义伯内心也兴奋莫名,立刻像打了鸡血一般继续攻击陆铮。 张承西跺脚道:“真是岂有此理,品行不端到如此地步,竟然不知悔改,还得意洋洋,今天我要代替远嫁到陆家的妹子,好好管教一下此子。” 张母的神气也恢复了,她用力的顿了顿手中的龙头拐杖,道:“铮哥儿既然住在我张家,我们便要将他当成自家子弟一样对待,有成绩要嘉奖,有过错要惩罚。绝对不能让他丢了我张家诗礼纂缨之族的体面。” 老祖宗发话了,张家众人都明白踏实了,陆铮今天要完蛋了。 侧厅这边,老祖宗的话已经传过来了,张宝仪道: “好啊,弄了半天,陆铮这奸诈小子是靠作弊沽名钓誉得的名声,真是丢人之极,人品太差了!” “对,人品太差!这种人就该严惩,而且从此以后,他也没有颜面再说自己是读书人了!”张惜君道。 影儿睁大眼睛,整个人处在痴傻了状态,大奶奶柳纨却又低着头垂泪了,唯有花寒筠一语不发,她嘴角微微翘起,只是冷哼。 “这个小子,哪里有那么容易对付,浩哥儿今天只怕要栽惨了!”花寒筠心中暗道,看到张家上下众人的嘴脸,她忽然感觉非常的滑稽,连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怎么都这么容易动情绪? 花寒筠和陆铮打交道的次数多,他太了解陆铮的做派了,如果陆铮真那么傻,他早就死一百次了,哪里还有他今天这般神气活现的光景? 花寒筠轻叹一口气,心情复杂之极,她已经能清晰的预料,今天这个局面张家将要遭遇的可怕尴尬了! 现实中,像花寒筠这般聪明的人很少,所以,现在的陆铮已经被口水淹没了。 他身边依旧站着止水才子,依旧站着四大花魁,可是,现在众多才子和花魁都不敢站出来替他说话了。 连罗冠才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心中暗暗责备陆铮不会说话,就算陆铮真是作弊的,那也不要直接说出来,总有解决的办法。 陆铮这样直白的承认作弊,把自己置于道德的低谷,现在事情怎么办? 罗冠才心中急,桂亮心中也急。 早知道今天有这么多变故,桂亮觉得自己真不该听阎师的,陆铮此子可是阎师看中的难得的苗子。 倘若今天就这么给折断了,桂亮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阎师,还有张承东临行去京城时候对他的交代,桂亮现在想来唯有惭愧。 怎么办?这个局面能有什么办法?桂亮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缓和眼前的局面。 显然,张浩然跳出来的时候,他就做了决断,今天这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任何缓和的机会。 在众多口诛笔伐中,陆铮依旧魏然而立,脸色丝毫不变。 终于,周围的人都骂累了,张家张承西等人姿态也都做足了,渐渐的陆铮感觉自己耳边的聒噪之声开始降低。 他不紧不慢的清了清嗓子,悠悠的道:“你们都说完了么?” “陆铮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张浩然道,此时的他,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气,他盯着陆铮,目光之中尽是敌意。 陆铮目光从周围扫过,看向了陈圭,陈圭摇摇头道: “没想到陆铮,你竟然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实在是失望得很!我今天白来张家一趟,失望之极,失望之极啊!” 陈圭明明是损陆铮,可是语气之中还不忘捎带着对张家的不屑,张家众人听到这话觉得实在是刺耳得很。 陆铮哈哈大笑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才不紧不慢的道: “既然是作弊了,那我就请孙夫子再出个题,我就再作弊一次!孙夫子,请!” 陆铮轻轻的抬手,目光看向孙义伯。 全场寂静,雅雀无声,这一下大家听明白了,陆铮是要作诗了呢! 那他刚才说作弊…… 在场都是聪明人,旋即都弄明白了,陆铮刚才是说着玩儿呢,故意正话反说。张浩然说他作弊,他就承人作弊,这是在讽刺张浩然呢!这话怎么能当真? 现在他让孙义伯出题,他要再作弊一次,这分明是要作诗呢,他哪里不会作诗了?他要让孙义伯放马过来啊! “哄!” 现场又是一通大乱,刚刚喜形于色的张家众人一下懵了,张浩然愣住了,孙义伯怔怔说不出话来。 而几大花魁女子,则有人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隐隐听到说:“陆公子年纪不大,可是真坏呢!故意闹着玩儿,逗人乐啊!” “可不是么?今天白天在止水文会上也是,他故意说自己不会作诗,偏偏却留下了诗稿,弄得全场人尴尬得很,他就好这一口!” “巧巧,你这个浪蹄子,别笑得跌倒了,人家陆公子还不定能瞧得上你呢,看你那模样,就像真准备以身相许似的!” “哎呦喂,丁姿,你这是吃哪门子干醋啊?刚才是谁趁着敬酒的机会往公子身上蹭啊?别以为我是瞎子,人家陆公子不吃你那一套,没瞧见他都在往后躲着你么?” 花魁们都斗上嘴了,已然开始争风吃醋呢!院子里观山书院的众才子看到这一幕,一个个全低下头,心中各种羡慕嫉妒恨,最后全都化成了深深的自卑。 看看人家陆铮,四大花魁为他争风吃醋,再瞧瞧自己,人家花魁正眼都不给自己一下,这种差别实在是太大了,自己怎么和人家比? 孙义伯终于回过神来,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他沉吟很久,道:“好,那我就出题!今天在场的众才子们,大家都听好了,我的题很简单,就一个字‘酒’!” “哗!” 全场震动,以酒为题作诗?孙义伯这题目出得有点倔啊!这一类诗作可不多呢,而且题目简单,真要作出好诗却不容易。 孙义伯顿了顿,道:“今日是张家举办的宴会,宴会之上大家喝酒尽心,无酒不成宴,所以我就以‘酒’为题,今天这么才子在,大家一起争一争,看看谁能是魁首!” 他目光投向陆铮,道:“陆铮,你究竟有多少本事,就这一个题目便能见分晓。你倘若真有本事,今天定然能成为魁首,倘若你做不出第一的诗,哼哼,就证明你是投机取巧,沽名钓誉,你根本就不配得到像今天这样的礼遇!” 孙义伯大声道,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却不敢把话全说死,隐隐还想给自己留一点点退路呢! 第092章 震惊四座 张家西院,灯火通明,今天晚宴的最高潮终于出现了。 观山书院夫子孙义伯出题“酒”字,这个题目本来只是针对陆铮的,可是孙义伯临时改变了主意,非得让陆铮成为今日魁首他才承认陆铮真有才,这一下,竞争就激烈了。 现场才子不少,陈圭和秦越两人的才学便闻名扬州,现在留给大家的是两个悬念,一个悬念是陆铮究竟会不会作诗,第二个悬念是倘若陆铮会作诗,他的诗一定能超越陈圭和秦越这等才子么? 全场死寂,所有的才子都在开动脑筋,孙义伯只出题,不限韵,但是这个题目绝对不简单,一个“酒”字,可以说包涵的内容极广。 恰恰这种题目难出佳作,因为选择太多了,现场所有的才子都在字斟句酌。 “我来抛砖引玉!”陈圭第一个站出来,他的才学是真高,思维异常的敏捷。 而另外一边,张浩然正处在狂喜之中,以“酒”为题,他恰好就有一首现成的诗。这首诗是他在芭蕉诗社所作,当时也是在家里大家喝得酒醉半酣,他忽然来了灵感,作了一首绝句。 这首诗一作出来,大家齐齐叫好,张浩然也十分的满意,当即便让丫头记录下来。回头他又将这首诗送给孙义伯。 孙义伯给了他指点,他又经过几次推敲润色,孙义伯看过之后大为赞赏,认为这首诗能称得上是一首佳作。 今天孙义伯在这个场合,偏偏就出这个题目,张浩然岂能不明白老师的苦心? 他一颗心“怦!怦!”的跳,一时因为心虚,二是因为激动,这可是千载良机啊,如果这首诗能够出彩,今天他便绝处逢生。 现在的局面很清楚,他和陆铮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两个人只有一个人能是赢家,如果他输了,今天张家的一切付出都将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陈圭第一个站出来,张浩然心脏遽然一跳,喝道:“我也有了诗!” “哄!” 陈圭和张浩然两人竟然齐齐要占先机,引起大家一阵骚动。 张浩然好快的速度,他的急才竟然不在陈圭之下么? 侧厅里面,众多女眷看到这一幕,张宝仪等几个姑娘已经拼命鼓掌起来:“好啊,浩哥厉害!这一首诗一定能一鸣惊人!” 张宝仪等人都是芭蕉诗社的成员,他们都知道张浩然有一首特棒的诗在手头,所以她们都非常兴奋,对张浩然的信心非常的足。 而柳纨和影儿也同样是芭蕉诗社的成员,两人此时的心情却是复杂得很。 张浩然是张家的公子,张浩然能够在这个场合扬名出头,这本来是很令人高兴振奋的事情。可是偏偏张浩然和陆铮今天却注定了只能有一个出头。 现在这个局面,张浩然手中有一首现成的诗,占的便宜太大了,陆铮今天估计难了! 而此时,院子里,秦越也站出来了,表示自己也有了诗作,接着高阳等也都纷纷表示自己有了诗作,却终究慢了一些。 随着站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差不多有了十多个人了,陆铮依旧面色平静一动不动。 陈圭和张浩然将目光投到了陆铮身上,张浩然哈哈大笑,道:“陆铮,你真的会作诗么?别装模作样了,哈哈!” 他哈哈一笑,又道:“就这一个‘酒’字作诗,何其简单,陆铮啊陆铮,你这点本事都没有,也敢沽名钓誉,称自己会作诗?” 张浩然得意之极,此时他心中已经胸有成竹,觉得自己手上的这首诗一定能够一鸣惊人,而陆铮就算真有些才华,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能和他竞争的佳作。 今天他赢定了,而陆铮今天注定了要被羞辱,注定了成为他的垫脚石。 张浩然洋洋得意,陆铮脸上依旧挂着笑。 他慢慢踱步出来,一直走到诗席的位置,道:“你们都有了诗作,果然都是才子。不过孙夫子出这个题目既然首先是考我,那只能委屈各位稍微等一等,让我先来作弊一次!” 陆铮说完,声音倏然拔高,道:“哪一位姑娘愿意为我和?” “我愿意为公子抚琴!”罗巧巧第一个站起身来道。 “我愿意为公子吹!箫!”丁姿盈盈站起身来,风情万种的冲着陆铮一笑,陆铮瞅到她那殷红如血的嘴唇,差点起了生理反应,脑子里想得有些污了。 “我愿意为公子鼓瑟!”琦兰笑嘻嘻的道。 杜月娘最后道:“我愿意为公子吹笙!” 陆铮哈哈大笑,道:“好!既然是以‘酒’为题作诗,岂能无酒,拿酒来!” 罗巧巧立刻奉上一杯热酒,陆铮将酒一饮而尽,脚下已然有些站立不稳,今天他喝的酒很多了,早就处在半醉状态,现在一杯热酒饮下,他的醉意更深了很多。 他在诗席之上蹒跚,抓起诗席上的毛笔,大声道:“铺纸!” 两名童子将宣纸铺在了案上,陆铮微微眯着眼睛,环顾四周,忽然吟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这一句念出,全场震动,罗巧巧等抚琴者还没能进入状态,却被陆铮这一句给惊得呆立当场。 “铮!” 等罗巧巧等终于回过神来,她弹出了第一道琴音,陆铮的第二句已经来了: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啊……” 正厅之上,聂永和桂亮两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来,聂永脖子上青筋毕露,满脸通红,情不自禁赞一句:“好!” 这时候,几女终于回过神来,四大花魁都不是等闲之辈,听到陆铮的诗作,当即他们便一改婉约的腔调,琴声,箫声等骤然转激越。 音乐变化,豪迈之气便如同滚滚江流一般喷薄而至,陆铮手中握笔,一个字都没写,继续念道: “人生得意须尽,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他一口气念出了六句,聂永和桂亮两人已经冲出了正厅,和他们齐齐冲出正厅的还有刚刚落座的孙义伯、邓升明等人。 而罗冠才则更是激动得冲到了陆铮的面前,和罗冠才一样激动的还有秦越,秦越跳上诗席,抓起一支笔,大声道: “陆兄,我为你执笔!” 说完,秦越的笔走龙蛇,飞快的将陆铮刚才念的诗记录在宣纸上,看秦越的动作,狂放不羁,也宛若醉酒了一般,笔下的字是狂草,笔锋飘逸潇洒。 陆铮哈哈大笑,长笑过后,只听他继续念道: “罗夫子,秦越兄,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陆铮念到了这里,他自己的激情也攀升到了巅峰,他直接跳下了诗席,姿态变得无比的狂放。 他从穿越以来,每天都生活在压力之下,每天都在不断的节制自己,他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这一路走过来,其中的艰难和辛苦唯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这些所有的秘密,他无法向任何人去倾诉,一切的苦涩酸痛都只能他独自品尝。 也唯有现在,他喝了酒,他念这首《将敬酒》的时候,他的精神才有片刻放松,这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表达,陆铮只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也就这一刻胸中最有豪情。 功名利禄皆虚幻,钟鼓馔玉皆尘土,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看不穿,看不透么?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陆铮的所有情绪全都沉浸到了诗作之中,这首诗他念出来一气呵成,那种如滚滚大江一般的豪情,震撼了所有人,同时也影响了所有人。 四个奏乐的姑娘一个个面红耳赤,她们平日所奏之乐大都是凄婉哀愁的路子,哪里走过这等豪迈磅礴的路数? 也亏得是她们四女皆是技艺高绝之人,如若不然,今天这曲子她们和不下来。饶是如此,她们和完整首诗,一个个也汗流浃背,同时又非常的兴奋,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非常奇妙的状态中。 不止是她们,现场所有人都久久无法从诗的意境中走出来,一个个如痴如醉,现场寂静无声,像是都醉了酒一般,这种情况也是今天晚上从未有过的情况。 侧厅之中,安静得落针可闻,影儿直挺挺的站着,她眼睛盯着似癫似狂的陆铮,眼睛通红,泪水早已经夺眶而出了。 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最了解陆铮的人,少女之心,极度敏锐,她又生得极度聪慧,在陆铮癫狂的背后,她想到的恰恰是陆铮所经历了苦和痛。 陆铮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而已,他一个人离乡背井,寄人篱下,他的周围处处都是敌人,处处都是陷阱,他为了生存,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需要经历的是怎样的攀爬挣扎,陆铮从不和人说,可是影儿却懂! 第093章 全场无诗! “这首诗名《将进酒》!不好意思,各位,陆铮又作弊一次,博大家一乐而已!”陆铮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全场雅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他的身上,陆铮依旧是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但是此时在大家眼中,却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直到此时,大部分人都还沉浸在《将进酒》的意境之中。 陆铮再一次登上了诗席,他目光看向陈圭,道:“陈圭兄,你还有诗么?” 陈圭哑口无言,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摇头道:“我没有诗了!” 陆铮又看向张浩然,道:“张浩然,你的诗呢?” 张浩然眼睛死死的盯着陆铮,高耸的喉结奇怪的蠕动,此时他的内心一片死灰。他手中的确有一首诗,而且这首诗是他的得意之作,可是陆铮的《将进酒》一出,他手中的这首诗算什么? “我……我没有诗了!” 张浩然说完这句话,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他终于低下了头,整个人彻底颓废了下去。 他今天一败涂地了,而且,他很难再有机会东山再起,陆铮成了扬州才子,他成了陆铮的陪衬和背景,甚至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这将是他要面对的命运。 陆铮目光又看向其他人,诗席周围但凡和他目光接触的才子都齐齐往后退,一个个连连道:“我……我没有诗了!” 陆铮背负双手,目光投向远方,朗声道:“谁还有诗?” 全场雅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在《将进酒》之前,很多人跃跃欲试,大家争相恐后想第一个登上诗席,而现在,《将进酒》一出,全场无诗。此时此刻,谁还能质疑陆铮的诗才? 孙义伯脸色苍白,眼前这个局面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他之所以出题为“酒”,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助张浩然一把。 他自以为聪明,自以为得计,可是在真正强大的实力面前,张浩然的精心准备,字斟句酌的所谓佳作,连拿出来的勇气都没有,这就是碾压! 相比孙义伯,罗冠才现在处在另外一个极端,他眯眼瞧着身边如丧考妣的孙义伯,心情非常的舒坦。 姓孙的也有今天么?仗着自己攀上张家,脸皮都不要了,结果又如何呢?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取其辱,丢人丢到家,从今以后,成为扬州学界的笑柄。 罗冠才心情舒坦,便越看陆铮越顺眼,他刚才心中还隐隐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辞掉了观山书院夫子之职是不是太草率了,现在他那一丝后悔都烟消云散了。 没有了观山书院,罗冠才收了陆铮这样的徒弟,赶明儿他在自己家里开一个私塾,还怕没有学生上门? 罗冠才生计有了着落,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他再徐徐图之,就算图不到一官半职也无妨,更何况,罗冠才觉得自己还能再进京考一次会试,说不定因为这一次的转机,他就时来运转了呢! 罗冠才看着陆铮的威风,他和陆铮是师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心中也觉得无比的骄傲,他见全场无人敢答陆铮的话,便扭头看向孙义伯道: “孙兄,你可有诗么?” 孙义伯苍白的脸霎时涨红,他知道罗冠才是故意羞辱他,可是,他哪里能有诗?陆铮的这一首《将进酒》简直是绝了,有了这首诗,其他所有诗都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欺人太甚!”孙义伯哪里受过这等羞辱,他很愤怒的看向罗冠才,他很想反唇相讥的问:“罗兄,你有诗么?” 可是,倘若罗冠才说:“我没诗,但是我的弟子有诗!”,孙义伯该怎么回答?这么多年在观山书院,孙义伯都压罗冠才一头,现在他也终于尝到了被欺负,被羞辱的滋味了,很苦涩…… “骗子,陆铮就是个大骗子,他分明有诗才,为什么说自己不会作文作诗?”侧厅里面,张宝仪忽然大声道。 正常情况下,侧厅里女眷们说话,外面院子和正厅大家都是听不到了。 可是现在全场雅雀无声,再加上张宝仪实在是太激动了,她无法接受眼前这个结果,女流之辈嘛,情绪控制能力差很正常。 只是她话一说,大家全听到了,却是说出了很多人心中想说的话。现在张浩然就想说这话,陈圭更想说这话。 陆铮明明会作诗,为什么故意说自己不擅长?在止水文会是如此,到了张家宴席上也是如此,这不是给大家挖坑么? 见过坑人的,没见过像陆铮这样坑人的,陆铮怎么也得给大家一个解释嘛! 桂亮早已经捶胸顿足无数次了,现在他听到侧厅传出来的话,终于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了。 倘若现在不说话,以后恐怕和陆铮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一念及此,他道: “陆铮,侧厅女眷的话你可听到了?你为何这般矫情?明明会作诗,却偏偏称自己不擅作诗作文?” 陆铮眼睛看向桂亮,心中十分的无奈,这年头说真话真没人相信啊,陆铮是真的不会作诗啊,他都是作弊的,他的诗都是抄的。 可是眼前这情况他能这么说么?他倘若真和桂亮说实话,估计大家都只会觉得陆铮在讽刺桂亮吧? 桂亮可不比孙义伯,孙义伯是无名之辈,桂亮则是扬州名儒,属于声名远播的那一类牛人。 这样的巨头别说陆铮轻易得罪不起,就算是当今天子也不愿意惹这一类的名士,一念及此,陆铮神情变得非常的严肃,认真的道: “桂师,我以为读书之人当以时文课业为第一。文会也好,诗会也罢,不过是众人争名而已,说穿了,不过是读书人的取巧之道。 我辈读书人,当饱读诗书,而后蟾宫折桂,登金銮殿,为天子解忧,为万民造福。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 光阴似箭,逝者如斯,大好光阴,岂能虚度于画舫酒肆之中?学生不过十四五岁,扬名太过,必然飘飘然,陶陶然,自以为了不得,那弟子余生,恐和仲永何异?” 陆铮这番话说完,桂亮和聂永两人脸色大变,而周围的众多才子和夫子们也都齐齐变色,一时众人齐齐低头,心中无不觉得惭愧。 陆铮这话的确是他心中所想,陆铮读书的目的科举当官,诗词歌赋在陆铮看来全是浪费时间,陆铮真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没用的玩意儿上面。 当然,其中有些话也是陆铮瞎扯淡,读书人博名那是必须的,陆铮也要博名,而且名气要越大越好,这年头读书人名是第一位的。 入朝为官,科考是一条路,举贤也是一条路,天子垂拱而治,读书人名头越大,越有机会进入朝廷和天子的视线,所以,古往今来,能够真正做到淡泊名利的读书人是极其罕见的。 而恰恰是这种罕见,让那些淡泊名利,栽花种竹的隐士被人羡慕,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够为朝廷效力,被皇帝赏识。另外一方面,读书人心中却都羡慕一方田园世界,羡慕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超脱境界。 这种矛盾其实不止是古代人如此,现代人也是如此,现代人一方面追逐城市,在城市里面打拼挣钱,另一方面,他们又羡慕乡村,经常嘴里喜欢念叨在某某乡村买几间宅地,修几幢房屋,当然,在大康朝,读书人对淡泊名利的尊崇,远远超过现代人希望能住乡下农舍的思想境界。 而陆铮现在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这一番话说出来,无懈可击,桂亮都听得呆住了,他想象过陆铮可能的答案,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陆铮的回答会如此让他震动,让他汗颜。 “阎师好锐利的眼力啊,此子的确不是池中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桂亮心中暗道,他脑子里又想到了张承东: “承东虽然一心都在经商上,可是其才学见识丝毫不输于当今名士,我桂亮空有大儒之名,比之承东似乎都大有不如啊!” 桂亮心中这么一想,内心更是惭愧,甚至觉得自己活了大半辈子,掌握的道理还比不上陆铮这个小少年这般通透明白。 而此时,张浩然已经完全崩溃了,侧厅里面,本来无比激动的张家女眷,姑娘们也齐齐变得沉默。 陆铮的话无懈可击,张宝仪就算再激动,却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地方,大家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陆铮为什么就能这么厉害,读书、作文、作诗几乎是无师自通,这一切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瞧瞧现在的陆铮,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站在人群中,扬州张家偌大的高墙和院子,还能束缚得住他? “一切都是命啊!人都是命!”老祖宗张母喃喃的道,她一个人在呓语,这是她常说的话,可是今天她这话的意思却和以前都不同。 陆铮就是命硬,不是张家想把陆铮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第094章 思绪纷飞!! 夜幕深深,张家的宴席早散去了,从秋桂园中依稀可以看到西院那边高挂的灯笼。 暑气早就褪了,外面还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窗扇打开,微风徐来,屋子里非常的凉爽。 院子里的丫鬟仆从婆子们早就沉沉睡去了,唯有正房的灯还亮着,花寒筠仰躺在填漆床上,乌溜溜的眼睛瞪得锃亮。 翠红窸窸窣窣的过来,坐在了花寒筠的床头,道:“二奶奶,您别多想了,二爷忙着生意的事情,没有回家也是正常的事情……” 花寒筠轻轻的哼了一声,并没有说太多话。 翠红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二爷晚上夜不归宿,二奶奶今天又失眠了,下人们都不敢进正房来,翠红心中也替花寒筠感到苦,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二奶奶,听说今天家里的宴会很热闹,来了很多才子,还有瘦西湖上的四大花魁都来齐了,这一下老祖宗心中可乐坏了吧?”翠红道。 她没有参加今天的宴席,可是在宴席之前却听到了很多的议论,眼看花寒筠没有睡意,她便想着把话题引开。 花寒筠不似一般的妇人,她对家里内内外外的事儿,事无巨细都很关心,翠红非常的了解她,只可惜,她提到的这个话题似乎有些不对。 花寒筠微微皱眉,道:“别乱说,小心老太太知道了把你的舌头都给割了!” “啊……”翠红脸色瞬间苍白,吓得手足无措。 花寒筠轻轻摆手道:“行了,这么不禁吓么?我告诉你吧,今天的晚宴张家一败涂地,丢人丢大了,尤其是浩哥儿,赶明儿要成为扬州才子中的笑谈了,你说这事儿闹得大不大?” 翠红脸色一下变成了猪肝色,吓得话都不敢说了,怔怔好大一会才结结巴巴的道:“为……为什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花寒筠轻叹一口气,道:“还能是怎么回事?都是因为西角院的那小子呗,这家伙了不得,成了精了,厉害得紧啊!” “什么?奶奶说的是铮哥儿吗?他……他……他……”翠红一连说了三个他,脸上依旧是迷茫,在她想来,今天的宴会是张家的宴会,陆铮就一个人单枪匹马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在宴会上让张家丢脸,让张浩然成为笑柄,陆铮是怎么做到的?他真的要逆天了么? “一言难尽!你也没有必要打听。我脑子里就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差别就这么大呢? 你就说说铮哥儿,他才多大的年纪?这么一个小子,不仅诡计多端,让人防不胜防,而且读书也厉害,还会作诗,四大花魁个个都喜欢他,为他还争风吃醋,翠红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花寒筠道。 翠红一片懵傻,花寒筠说的这番话听在他的耳中,简直是振聋发聩,让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是真实存在的。 陆铮还会读书?会作诗?四大花魁争相追捧他?这是怎么回事? 这话倘若不是花寒筠说的,翠红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可是既然花寒筠这般说了,她断然没有撒谎的道理呢。 花寒筠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道:“这个小东西,了不得了,张家这高墙深院困不住他了呢!” 翠红道:“奶奶,二爷不也一直说铮哥儿不是池中物么?迟早一天要一飞冲天呢!” 花寒筠道:“可是这也太早了,十四五岁就这样厉害了,假以时日还了得?你别提二爷了,他懂什么?敬二爷倘若有铮哥儿一根小拇指那样厉害,张家大房也不会是现在这模样。 敬二爷只懂斗鸡走狗,只懂喝花酒养妓女,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嘿嘿,他那个相好叫紫嫣早就被他赎出来了,就在十字街那边养着呢!” 翠红惊呼一声,怔怔不敢说话了,二爷真在外面养了小?那还了得?瞧二奶奶的样子,似乎还不怎么生气,这……这是怎么回事? 花寒筠冷哼一声,道:“我不愿意管他那些破事,他养一百个小又能怎样?还指望能播了种,得一儿半女么?真是做梦呢!” 花寒筠脸色变得非常的难看,翠红更是吓的不敢吱声,花寒筠慢慢的闭上眼睛,道: “这个杀千刀的陆铮,赎紫嫣的事儿就是他帮着你敬二爷干的,如不然,就凭张敬的那点胆子和能力,他还做不到这一点!” 翠红不敢说话,心中却泛起了无数的思绪,他感觉今天花寒筠很奇怪,按照一般的常理,敬二爷在外面养了小,她绝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为什么这么大度了呢? 还有,今天花寒筠一直不说二爷,反而张口就说铮哥儿,铮哥儿有什么好提的?铮哥儿会不会读书,会不会作诗,和二奶奶有什么关系呢? 翠红心中疑惑得很,却又不敢问,花寒筠又道: “翠红,明天去大奶奶那边,瞅瞅大奶奶每天都做什么点心?我这个姐姐啊,真是个命薄的人,她嫁到咱们家没过上一天安分的日子!” “她现在喜欢铮哥儿得紧,可是看铮哥儿这势头,风光得紧,明年兴许就是秀才了,后年说不定就是举人老爷了。 用不了几年的光景,扬州就容不下他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男人有了大前程,他还看得上一个寡妇么?”花寒筠道。 翠红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紧紧的将牙齿咬住,咬得死死的,这个话题她哪里敢吱一个声儿?这可是真能割舌头的话题呢! 大奶奶喜欢铮哥儿,我的天,这倘若哪个奴才丫鬟敢在外面嚼这等舌根子,真不知要惹出多大的风波呢? 不过,翠红对这个事儿也有耳闻,毕竟西园那边管的散一些,西园隐隐有人含沙射影的提到这一类话题,可是哪里有花寒筠说的这么直接? 翠红不说话,花寒筠却越说越带劲儿了,她将今天晚上宴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尤其是陆铮来宴会现场之后,张浩然如何对付他,陆铮如何反击。另外众花魁,止水才子又怎么追捧陆铮,张浩然最后又如何孤注一掷…… 这个话题说起来就够长了,真是一波三折,起承转合,花寒筠口才极佳,说起来像说评书一般,扣人心弦,翠红听得惊心动魄。 而在说这些话题的过程中,花寒筠总会提到柳纨,陆铮每每遭遇难局的时候,柳纨脸色就很难看,甚至低头垂泪。陆铮每一次扭转乾坤的时候,柳纨的神色便笑逐颜开等等。 其实,当时的现场并没有花寒筠说的那么夸张,西院侧厅里面女眷很多,还有张宝仪等一大群姑娘呢,柳纨怎么可能那般露骨的变脸? 可是花寒筠却偏偏说得十分夸张,听得让翠红都阵阵脸红,心中也觉得大奶奶十有八九真喜欢上铮哥儿了。 不过听二奶奶这么一说,铮哥儿今天着实了得,他一个人面对张家,面对观山书院孙夫子等人,却能次次扭转乾坤。而且,铮哥儿最后一首诗,那更是技惊四座,一首诗作过之后,全场无诗了。 连扬州大才子陈圭,秦越等人都不敢作诗,翠红虽然没有在现场,可是听着花寒筠这么一叙述,也能想象当时陆铮的风采。 似陆铮这等才子,难怪花魁们会追捧他,难怪那般有女人缘了,翠红听着都觉着有些心动了呢! 就这样,主仆二人都兴致勃勃,全无睡意,等到这个话题聊得差不多的时候,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天亮了,花寒筠一宿没有睡觉,这个时候也终于困了,经过了一个晚上的兴奋之后,她在翠红的伺候下,渐渐的睡了过去。 主子睡着了,翠红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出了院子,吩咐丫鬟婆子们干活儿,又取了花寒筠管家的对牌,一一打发人去办花寒筠早就安排好的事情。 等到一切忙完,时辰还早,她感觉也困得厉害,她将院子里几个贴亲的丫鬟婆子叫过来叮嘱了一番,便入了厢房休息。 可是这一躺在床上,她就睡不着,脑子里思绪纷飞,天马行空。花寒筠说的那种种情形,真像是有人在她脑子里演戏一般,真是一遍又一遍的演。 她一会儿想陆铮为什么这么厉害呢?一会儿又想大奶奶为什么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在那种场合如此失态。 一会儿她又羡慕影儿,当时影儿从老太太身边被二奶奶安在陆铮身边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感叹,大家都觉得影儿这一辈子完蛋了,这就是得罪二奶奶的下场。 可是现在铮哥儿这么风光,影儿算是跟对了人了,这世界上的事情还真是如老太太说的那样,一切都是命啊。 最后,翠红忽然又觉得不对,今天的宴席张浩然是主角才对,虽然张浩然和陆铮之间的角逐失败了,可是二奶奶怎么能有这样的立场?花寒筠说了一整晚的事情,主角可都是陆铮,这怎么能行呢? 翠红想着想着,又想到了二爷在外面养小的事儿,又想到了二奶奶至今还没有子嗣没有生养的事儿,然后…… 她有些不敢再往下想了,这一觉她睡得糟糕极了,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是冷汗…… 第095章 拜师! 端午过了一个多月了,时间到了最炎热的三伏天,扬州城就像火炉子一样炎热。 自端午节后,陆铮之名传遍扬州,其在止水文会上的轶事,在张家宴席上的轶事在扬州各大画舫酒肆之中疯传,而他那首《将敬酒》也成为了扬州文坛才子们公认的名篇佳作,就这一首诗,便奠定了他扬州顶级才子的地位,其风头已然盖过了炙手可热的止水四杰。 陆铮扬名了,观山书院将陆铮逐出书院,则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谈。而张家的张浩然,更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笑料丑角,那一天张家宴席上张浩然的拙劣表现,甚至在酒肆茶楼被说书先生借鉴。 自端午之后,张浩然没有再露过面,倒是有人见到他天天都住在观山书院,却没有了往日的气焰和神气,颇为消沉颓废。张家的希望之星张浩然似乎就这般陨落了。 而端午之后,陆铮也没有露面,关注陆铮的人却发现,新河县罗巷老街多了一座私塾名为“三味斋”,私塾的夫子便是罗冠才举人。 陆铮据说就在“三味斋”读书,因为而想进入“三味斋”的读书人很多,“三味斋”一共只有十个名额,一年的束脩银子高达五十两,但是罗冠才收弟子的当天,据说前来报名的读书人挤破了罗巷老街。 …… 绿竹林,清晨时分,竹林中清风徐来,凉爽惬意。 童子在煮茶,姑娘在抚琴,阎老手握棋子,仰躺在靠背椅子上哈哈大笑,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表情极其的丰富生动。 “有意思啊,有意思!这局棋下得实在有意思!”阎老道。 “阎师,这棋我输了,可是眼下这件事你得要帮我。观山书院是承东主导办起来的,现在闹成了这个样子,张家的子弟张浩然就这么沉沦下去么?这终归太可惜了,您老说是不是?”和他下棋的不是别人,正是观山书院的山长桂亮。 桂亮顿了顿,又道:“还有,那天宴席上,我可是听了您的话,最后才导致那种恶果。如若不然,我一开始就掌握局面,事情哪里会闹到那步田地?所以,阎师,这件事你一定要帮忙!” 阎老将棋子放下,道:“你倘若一开始就干预,掌控局面,就不会有《将进酒》这等诗作问世。就这一首诗,牺牲十个张家子弟都值得!” 桂亮愣了愣,脱口道:“如果陆铮真不会作诗作文,那天会是什么局面?他恐怕从此以后再没有出头之日了,他本来是很好的苗子,倘若就这样葬送了,阎师难道不可惜么?” 阎老皱了皱眉头,摇摇头道:“真是好苗子,便能经历风浪,因为一场小小的宴会便一蹶不振,这等苗子能是好苗子么? 孟子云,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张家的年轻人就这般沉沦了,这能怪谁?” 桂亮哑口无言,他是扬州大儒,可是在阎师面前却总是占不到丁点上风,他讲温厚仁义,对阎师的严酷冷漠很不以为然,但是两人一旦动嘴,他就会落于下风。 桂亮经常反思,他觉得自己的治学是破万卷书,行万里路。而阎师的治学则是居庙堂之高,长期伺候在天子身侧,居朝廷中枢之位而悟。这其中的差别实在太大了,圣人之道,宽恕仁厚。而现实官场,则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派系林立,官员读的是圣贤书,可是有多少真是遵从圣贤之道的? 桂亮一念及此,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一个多月,观山书院的日子很难熬。在扬州学界,观山书院成了笑料,书院的夫子教习都成了被同行朋友取笑的对象,孙义伯甚至连家门都不敢出。 桂亮因为在扬州地位特殊,别人不敢嘲讽他,但是其声名也大受影响,隐隐已经被曾国宁压了一头。 还有,关键是书院里的学生士气非常的低落,一个个都备受打击,尤其是张浩然,现在有些抬不起头来,在桂亮看来,张浩然还很年轻,只是个孩子,就这样一蹶不振了,实在太可惜了。 所以,桂亮的想法就是希望阎师出面说服陆铮,让陆铮重新回观山书院,而他自己则去请罗冠才,哪怕是三顾茅庐也把罗冠才给请回书院,这样可以保住观山书院的体面,同时也能给张浩然一个重新自新的机会。 只是他的想法,阎师哪里会支持? “子敬!你这个人我赠你两个字:‘天真’!有道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不思怎么往前走,反倒想着开倒车,你说自己天真不天真?”阎师道。 “这个世界上,你真要行事便不能求人。你想让陆铮回书院,你便要用手段让他不得不回去,你想让罗冠才听招呼,三顾茅庐顶什么用?你倘若能拿到一纸荐书,比你百顾茅庐都要强。”阎师又道。 桂亮心中默然,阎师的话句句都是至理名言,可是他桂亮堂堂君子,不屑于行权谋诡计之道,倘若真要用,那也是万不得已。 就像现在这样,桂亮心中就十分的犹豫,想着自己是不是该用点手段了。 两人对坐在棋盘两侧,彼此沉默,竹林外面,马蹄声响,张家的绿呢马车过来了,桂亮眉头微微一皱,竹林里已经有童子迎了出去。 一会儿功夫,竹林外面踱步走进来一名年轻书生,不是陆铮又是谁? 桂亮一个多月没见陆铮,发现陆铮变化很大,看上去更沉稳成熟了,脸上的稚气退了,多了更多的灵动之气,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风采呢! 陆铮似乎没料到在这里碰到桂亮,他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规规矩矩的踱步过来行大礼,道:“阎师好,桂师好!” 阎师不语,桂亮目光落在他身上,道:“铮哥儿,近一个多月可还好?” 陆铮道:“劳桂师挂念,一切都好,功课学业不敢稍有懈怠,阎师这边的课业也不敢稍有松懈,因而一直没有空闲去拜访桂师!” 桂亮愣了一下,倏然扭头看向阎老,他嘴唇掀动却没说出一个字来,陆铮道:“桂师,阎师教我的主要是一些经世之学,罗师教我的是制艺之学,本来我还想跟桂师学孔孟之道,却一直没敢去拜访您……” 桂亮盯着陆铮,神情复杂之极,过了好大一会儿,他道:“观山书院自你们师徒离开之后,一直处境便很不好,你跟我学孔孟之道,可否回归愿意回归书院?” 陆铮道:“桂师勿忧,世人多势利,弟子离开观山书院那一刻,便生了恶果。现在我无论回不回书院,也改变不了这个恶果。 桂师您想,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弟子倘若回去,恐怕又有小人嚼舌根子,反而可能会惹来更多的是非议论。 所以,最好的做法便是沉默,他笑任他笑,我自岿然不动,夫子们专心传道受业,学生们专心读书,久而久之,那些传言便自然烟消云散了!” 陆铮这番话说得十分平淡,可是听在桂亮耳中,却是振聋发聩,有一种拨云见日之感,他心中因此豁然开朗。 陆铮说的太对了,此时桂亮倘若真能让陆铮师徒回观山书院,陆铮还是以前的陆铮么?他已然是扬州知名的才子了,其风头不知比张浩然高多少。 而桂亮三顾茅庐将罗冠才请回去,罗冠才还能居于孙义伯之下么?陆铮一句“物是人非”便道出了问题的关键。 陆铮和罗冠才倘若真回归了观山书院,外面的议论恐怕更多,孙义伯只怕会遭到更大的屈辱,张浩然只怕会遇到更大的打击。 这些道理想明白了一钱不值,可是没想到的时候,却怎么也无法通透。关键是,桂亮知道阎老肯定早就看明白了,可是他老人家就是不说破,一念及此,桂亮只觉得无比汗颜,道: “罢了,罢了,这件事不再提了!” 他说出这句话,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内心的失落却怎么也无法释怀。 他站起身来,冲着阎老行礼,道:“阎师,一清早过来叨扰您我也该回去了,他日我再来陪你下棋!” 阎老哈哈大笑,道:“去吧,去吧,好好领悟我给你的‘天真’二字,这两个字悟透了,便能算是真名士了。” 桂亮道:“‘天真’二字阎师想来早就悟透了,可是却依旧不敢当名士,这又是什么原因?” 桂亮冷不丁说出这句话,反击得非常的突然,阎老竟然一下被反诘得翻白眼,无话可说。 过了好大一会儿,阎老哈哈大笑,桂亮长袖一甩,转身离去,他走了大约四五十步,忽然站住了身子,而后慢慢的回过头来看着陆铮道: “铮哥儿,你倘若真要学孔孟之道圣人之学,便每五天到一次我的草庐,我的草庐里现在挂着一幅字‘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你一首将进酒,道尽了饮酒之乐啊……” 第096章 聂永的出路?? 桂亮走了,竹林里就剩下陆铮和阎老一老一少了,剩下的童子和姑娘们都退得远远的,退到了竹林外面。 此时的绿竹林闭门谢客,不管谁来访皆不能进竹林一步,这样的情况也是每五天一次,陆铮五天来阎师这里一次。 本来按照陆铮的想法,他是不愿意来学的,可是他给罗冠才说起了绿竹林,罗冠才一听这三个字,便严令陆铮无论如何不能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罗冠才的原话是这样的:“陆铮,那绿竹林是什么地方?新河县令聂大人从上任第一天便想去拜访绿竹林中的那一位,可是结果耗了三年,还没有能踏入绿竹林一步。 还有,知府戴大人每年年节都往绿竹林送各种稀罕玩意儿,据说他往直隶送了多少,就往绿竹林送多少,可是这么多年,戴大人也没见去过绿竹林中。” 陆铮听罗冠才这一说,心中不由得大为好奇,对阎老的来历他早就疑惑了,他专门查过大康人物志,却没有查到大康有姓“阎”的厉害人物。 可是从阎老的派头看,他绝对不是无名之辈,再加上罗冠才所说的这些事儿,更加印证了陆铮的判断,他便问道: “罗师,阎老究竟是什么来历,弟子对此非常的好奇,还希望老师能告知!” 对陆铮这个问题,罗冠才只是摇头,讳莫如深,无论陆铮怎么求他,他也不说关于阎老来历的事情。 就这样,陆铮五天一次来绿竹林成了例行功课,从端午节过后,这一次已经是第八次了。 陆铮坐在一张青藤椅上,慢慢的品着手中的茶,老爷子这里的茶真是应有尽有,今天这茶又有了南方岩茶的滋味,香味浓郁,经久不散。 “哼,桂亮堂堂大儒,却不如一乳臭未干的小子明理,可笑得很啊!”阎老道,脸上浮现出冷笑之色。 陆铮道:“桂师是君子,思虑问题不同于一般人,再说了,他身在局中,和局外人又有不同。” 阎老道:“是吗?那你说说,像桂亮这等人倘若在仕途官场,他能否有前途?” 陆铮微微皱眉,一笑道:“阎师,桂师归隐田园,志不在官场,也不在仕途,在于山水之间也。” “狗屁!他不过是在仕途上处处不得志,处处压抑,最后不得不挂官而去,才落到今天这一步田地。他的那一套圣人之道,孔孟之言,都是空读书的道理,你跟他学这些道理,也想学成书呆子么?”阎老道。 “哈哈!”陆铮哈哈大笑,他从青藤椅上站起来道:“阎师,读书人的道理也有优长,儒释道三家皆有值得弟子学习的地方,如若不然,我担心跟阎师您学多了,走火入魔了,那也不妙,是不是?” 阎老愣了一下,老脸罕见的一红,他狠狠的瞪了陆铮一眼,旋即又笑起来。 他这一辈子收徒不多,自从那一段历史成了过往之后,他归隐扬州之后,便再没想过收弟子,这一次他受陆铮为弟子,张承东求到他此其一。 另外,陆铮之才着实惊艳,阎老几番试探之后,便愈发喜爱,另外,他年岁日渐高了,来日无多了,心中便想着给自己留一个传人。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阎老一生信命运,他活到这么大的年龄,惊艳之才不知遇到过多少,可是这些惊艳之才中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成为国之栋梁,成为朝廷之肱骨? 要说才高,张承东虽然是商贾之人,可是其才不弱于顶级大儒,而桂亮自不用说,桂亮扬州名士的名头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可是以两人之才,能成什么事情?针鼻子大一点事情都成不了呢! 陆铮的命似乎和其他人都不同,他的出身来历,他的成长经历,让人听上去便充满传奇。 倘若这个世界上的事情都是由命运来定,陆铮的命最硬,这才是阎师最看重,最羡慕的地方。 “怎么样?铮哥儿,你可为聂永想到了一条路?”阎老道。 陆铮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道:“阎老,目前朝中的局势,戴相的实力很大,扬州戴知府和戴相又是本家,据说两人之间还是远亲。聂大人在扬州不得志,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难道就没有活路么?天无绝人之路,聂永的命运就一定是第二个桂亮?”阎师又问道。 陆铮陷入了沉默,他跟阎老所学的不是经典,不是时文,阎老的教的便是朝廷,便是官场,便是阴谋诡计,便是尔虞我诈。 陆铮两世为人,对这些种种他都十分明了,可是对大康朝廷他却完全不懂,大康朝皇家的来龙去脉,大康朝地方豪门权阀的来龙去脉,还有当朝内阁各位大员,各省大员,皇亲国戚,地方封疆大吏等等,其中涉及到的各种纷繁复杂的关系,倘若没有人指点,要自己去钻研,去领悟,那的确是十分的困难。 而这些所有的一切都在阎老脑子里装着,单单是南直隶行省牵扯到的各种纷繁复杂的关系,陆铮就学得够呛,不过,通过这些学习,陆铮对大康朝,对整个国家的了解变多了,这个世界的模样在他脑子里也因此变得清晰起来。 关于聂永的问题,这是阎老给陆铮出的一道难题,陆铮已经思考了四五天了,着实感到非常的棘手。 聂永是进士榜上的二甲头名,这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殿试第四名,前三名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聂永能中第四名,可想而知他的才华有多厉害。 因为厉害,聂永考中进士之后直接入了翰林,而翰林院又被称为宰相的摇篮,大康朝从立国以来,所有的宰相都是翰林院出身,没有例外。 而聂永偏偏在翰林院出了乱子,他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竟然得罪了当朝辅相戴相,卷入到了朝廷派系的争斗之中,他的结局便是被贬斥到江南,这才有了他三年新河县县令的艰难日子。 从翰林院直接贬斥到地方,不啻于从天堂打入地狱,倘若聂永不是二甲头名也好了,普通进士下到地方补个缺,步步为营,徐徐图之,虽然前途有限,难以入阁拜相,但是胜在安稳。 而像聂永这般,先被捧得高了,然后再摔下来,别人看到他脑门上像是写着字一般,那要翻身就非常的困难。 聂永也不是庸才,他在扬州三年,肯定也想过不少办法,但是他一个人孤立无援,能有什么办法? 而陆铮现在要替聂永想出一条路,这条路该怎么走? 陆铮微闭双目,过了好久,他道:“阎师,我觉得聂大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便是利用戴大人和梁大人之间的龃龉立刻出手。如果他能攀上梁大人的关系,就攀上了直隶总督詹天启,詹天启是太子的人,和戴相不是一个路数,这是唯一可行之路。” “哦?那你说一说,聂大人该怎么做?” 陆铮道:“聂大人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密信给梁大人,告诉他,戴大人和戴相之间虽然是本家,其实关系并不怎么密切,他们不是一家人,戴相是京城人,戴庸是江南人,同姓不同种,戴庸虽然攀附上了戴相的门楣,可是交情泛泛。这一封信可以壮梁大人之胆!” “聂大人做的第二件事,便是要上书举荐一关键人来出任新河县县丞,此举名为举贤,实为以实际行动支持梁大人,压梁大人的宝,聂大人才能看到一线生机……” 陆铮侃侃而谈,这个计划他已经在家里反复斟酌,仔细推演过,但是在阎老面前他依旧不敢大意,力求做到逻辑缜密,不出丝毫纰漏。 陆铮和阎老交道打多了,这老头子目光非常的敏锐,只要陆铮的想法稍微有漏洞,被他抓住了往往就让陆铮下不了台。 官场之上,步步惊心,如履薄冰,根本不容许出纰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那更是微妙得很,阎老对每个细节都抠得极细,不容陆铮有丝毫的破绽! “押宝梁泉义,倘若梁泉义上不了知府之位怎么办?聂永还有退路么?”阎老道。 陆铮道:“梁泉义上不了不致命,就怕戴庸走不了,所以聂大人这封信递出去也是一石二鸟,壮梁大人的胆是第一,让应天六部衙门的人听到一些风声是第二。总之一句话,戴庸不走,聂大人不活,戴庸一走,聂大人便有生机……” 面对阎老的质问,陆铮好不退缩,回答得掷地有声。 阎老微闭双目,半晌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倏然睁开眼睛,道:“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阎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冒充一个童子,童子将一张宣纸铺开,上面记录的话竟然全是陆铮刚才说的话。 陆铮愕然,阎老扫了一眼,摆摆手道:“收起来,派人送给聂永,他这些年送了那么多东西,我今天便送他一张白纸。” “啊?”陆铮惊得从青藤椅上跳了起来,道:“阎老,您……这……这不行吧,这万一要是……” “哼!”阎老冷哼一声,大手一摆:“送出去!” 第097章 找上门来了! 陆铮惊呆了,他没有想到阎老会把他出的主意整理成了文字,而且原封不动的直接送给了聂永。 陆铮本想着这是阎老的出的题,他反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按照自己的认知给聂永想一想办法,找一找路子,至于能不能成,反正也不会去验证,只有天知道呢! 可是现在阎老竟然把陆铮出的主意给聂永送了过去,这完全就不一样了,这直接关乎到聂永的前途呢!陆铮内心瞬间变得紧张。 阎老意志坚决,信已经安排人送走了,陆铮说什么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来回在竹林中踱步。 阎老哈哈一笑,道:“怎么了?你既然出了谋,还怕被人用么?” 陆铮看向阎老,一句话不说,慢慢坐回椅子上,阎老道:“下棋!” 一局棋,陆铮大败,再下一局,陆铮再一次大败。 一老一少停止下棋,阎老又给陆铮闲谈南直隶,谈江南豪门,陆铮一直都心不在焉,此时他的脑子里无数思绪在纷飞。 他脑子里浮现的各种场景都是聂永一旦用了他的手段之后,会出现的种种状况,陆铮的策略中牵扯到很多人。这些人除了聂永和梁泉义陆铮见过面之外,其余的人他都素未谋面,对这些人的了解陆铮都是听阎老介绍。 对素未谋面的人,陆铮用计策来算计别人,谋算别人,让他感到很不踏实。他现在终于明白了,纸上谈兵和真刀实枪差别真是如同天堑,阎老这一招够狠啊。 “好了,今天就这样吧,瞧你六神无主的样子,哼!”阎老冷哼一声,他眼睛盯着陆铮道: “你既然能为聂永谋出路,你自己遭遇的问题想来更加简单。一个小小的张家,凭几个后宅妇人应该困不住你吧?” 阎老说完,轻轻挥手,陆铮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告辞,出了绿竹林。 时间早就过了午时了,陆铮上了马车之后才觉得饥肠辘辘,他吩咐孙三先不回家,直接驾车去“丁”字街。 新城河“丁”字街现在是复盛书坊、福运酒楼、新河桥画舫、复盛戏楼共同构筑成的一个繁华热闹的商业圈。 复盛书坊,戏楼都是陆铮和张敬等三人的产业,而福运酒楼和新河桥画舫的十五艘船,三人在其中都有股份。 丁字街一共十二间铺子,陆铮等三人占了五个,还有福运楼占了三个,剩下的四个都是张家原本的产业,属于张承东留下的老底,张敬说话都是能管用的。 因此不夸张的说,丁字街这一带已然成了陆铮的势力范围,而经过陆铮在幕后主持运作了几个月,现在的“丁字街”比大火之前繁华了很多倍。 尤其是十几艘画舫的驻扎,让这一带晚上添了人气,不夸张的说,这里成了新河县第一“红灯区”,已经有人把这里称为“小西湖”了。 陆铮的马车从复盛书坊后院进去,孙三停好车,陆铮从车上溜下来,便嚷道:“二哥,来,走起,让佟掌柜给安排一间上房,咱们喝一杯去!” 如果是往日,陆铮这么一吆喝,隔壁院子里张敬必然屁颠屁颠的跑出来,然后和陆铮勾肩搭背喝酒去了。 现在张敬大部分时候都待在“丁字街”,这里相比张府而言他自由自在,而且在张府秋桂园里面,老婆不高兴,连丫鬟婆子都能给他脸色看。 而到这里,他是真正的东家,谁见到都得规规矩矩叫一声二爷,这让他感觉特有面儿。 书坊的经营,戏楼的经营,包括说书馆、酒肆、画舫的股份,他都无需管,每天只需要喝酒听曲儿就行,一个月分红银子至少千两,他和紫嫣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了。 陆铮叫了两声,不见动静,他眉头微微一皱,刚要回头吩咐孙三去隔壁安排酒菜,却看到顾至伦屁颠屁颠的从书坊后门快步跑过来,看他急匆匆的样子,神色中难掩慌张,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了。 他抬眼看到了陆铮,立刻快步往陆铮这边跑过来。 “顾世叔,怎么回事啊?慌慌张张的?是不是昨天去画舫玩得太疯了,家里后院着火了?”陆铮道,语气中带着揶揄之意。 顾至伦紧张的“嘘”了一声,快步凑到陆铮身边,做贼一般的道:“铮哥儿,你可来了!再不来我都扛不住了,张家二奶奶来了,二爷听到了动静吓得转头就跑了,丢下我怎么办?你说说?” 陆铮愕然无语,旋即又忍不住好笑,顾至伦这么一说陆铮大抵都能想象张敬的狼狈,对花寒筠这个女人陆铮也觉得头疼,这女人不止是智商极高,关键是韧劲很足。 要说智商,花寒筠的那些手段在陆铮眼中不算什么,可是陆铮头疼的是花寒筠老惦记着他,但凡是有针眼大一点事儿,这女人也不会忘记要恶心捉弄陆铮一番,陆铮总不能像后宅妇人一样天天只去想着那些芝麻绿豆的事儿,他的主业是读书呢! 所以,陆铮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对这个女人倒是也有点犯怵了。 …… 书坊二楼,会客厅,陆铮顾不得吃饭,被顾至伦生拉硬拽的对付花寒筠来了。 花寒筠端坐在紫檀靠背椅上,含笑品着茶,风姿卓越,她的身边翠红乖巧的站着,气场也很不凡。 花寒筠一眼瞧见陆铮,“哈”笑出声来道:“这不是铮哥儿么?说起来都是一家人,可是二嫂子我却足有一个多月没见着你呢! 你瞧瞧这么大热天不在夫子那里读书,偏偏跑到这‘丁字街’来了,莫非你小小年纪,也在这院子里养了小么?” 花寒筠这话一说,陆铮预先准备的一肚子话现在一句都说不出来了,他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这下完蛋了,花寒筠今天这是要闹事儿呢! 陆铮帮张敬把紫嫣赎身之后,就置在后面的院子里,本来这事儿神不知鬼不觉的,坏就坏在张敬自打有了紫嫣,有了丁字街的生意,这家伙几乎是不回家了,陆铮为这事儿已经警告了张敬无数次,这家伙嘴上答应得爽快,可是回头就忘记了。 现在好了,花寒筠找上门来了,这事儿真有点难办了。 “嫂子,您就别奚落我了好不好?我清早就去老师那里上课了,刚刚才回来,饿得我前胸贴后背的,准备叫上敬二哥去旁边福运楼吃顿饭,顺便喝一杯呢!没想到二哥不在。”陆铮眼睛看着外面,嚷嚷道: “顾世叔,给我到佟掌柜那边订一桌好菜,二嫂子过来了,可不能慢待啊!” 花寒筠冷眼盯着陆铮,她“嗤”一声冷笑,道:“铮哥儿,你继续装,别以为我什么事儿都不知道,真当我是傻子呢! 那个叫紫嫣的狐媚子早就被你给赎身了,好哇,你是诚心要让我和敬二爷过不下去!你干了这么大的事儿,就指望吃顿饭一笔勾销么?” 陆铮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忙道:“胡说八道,二嫂子,你这就不讲道理了。我天天在夫子那边读书,今天也不过是恰巧才过来一次,对这边的情况我也是两眼一抹黑,你说的这些事儿我听起来更是一脑门子迷糊,你可别给我乱扣屎盆子。” 陆铮真后悔自己怎么就往丁字街来了,碰到花寒筠这女人了,哪里还清净得了? 其实,自打端午节之后,陆铮就准备搬出张家,因为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首先,陆铮和张浩然大撕一场之后,他再在张家住着,他和张家人都会觉得尴尬。 另外,陆铮没去书院上学后入了私塾,等于是拜了罗夫子为师,罗夫子收衣钵传人,陆铮去罗家住那是脱离张家绝好的说辞。 条件和理由都很充分,下一步陆铮就准备行动,可偏偏这时候,内宅老太太传话说让陆铮安心,她老人家把陆铮当成自家孙子一般看待。 陆铮在端午文会上大放异彩,扬名扬州,她老人家也觉得很好,觉得脸上有光。张母说了这些话,陆铮还怎么搬? 没办法离开张家,他依旧只能在西角院住着,每天需要面对各种尴尬别扭,他也只能受着,他心中一直纳闷,为什么张老太太会忽然之间唱这么一出,其目的何在? 他一直苦思不得其解,只到今天看到了花寒筠,他心中豁然明白,老太太传话的背后,一定有花寒筠的作用。 自己帮张敬把紫嫣从画舫里赎身,这个女人估计恨透自己了,哪里会轻易让自己从张家脱身? “铮哥儿,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福运酒楼天字一号上房!”顾至伦笑眯眯的进来,略微让尴尬的局面缓和了一些。 陆铮肚子实在饿了,当即站起身来道: “二嫂子,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同时也尝尝新福运楼的手艺。二嫂子,老福运楼一把火烧掉了,街坊邻居都以为佟掌柜完蛋了,谁曾想新福运楼开张之后,生意比以前更好了。 这不,有算命的瞎子在外面说了,说是‘丁字街’这边的是越烧越旺,福运楼火了,现在连丁字街这一带都跟着火起来了!” 第098章 三老爷回来了! 福运楼的菜的确不错,天字号上房在酒楼的第三层,从复盛书坊过这一边不需要走正门,直接从书坊楼顶的阁楼过来便可以了,这个设计也是陆铮创造的。 天字号包房的环境很雅致,房间不仅可以吃饭,饮食起居的条件在这里也一应俱全,晚上还可以把姑娘叫到这边来喝酒。 坐在房间里,打开格栅窗户,新城河就在眼前,视野非常的开阔,但凡是在天字号吃过饭的人,就没有不说好的。 陆铮是真饿了,饭菜上齐之后他也不客气,认认真真的吃起来,边吃还边招呼花寒筠别客气,请她自便。 花寒筠哪里吃得下去,看到福运酒楼,看到这里的建筑和环境,她脑子里就会想到那一场如噩梦般的大火。 那一场火差点要了命,她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 而因为那一场火,现在许良那一群浑哥儿还在县衙大牢里面关着呢。 而那件事情,花寒筠现在还不能提,谁都不能提,因为张家众人的本意可是要陆铮的性命呢! 从这方面说,陆铮现在不管针对花寒筠作出什么举动,他都可以理直气壮,陆铮帮张敬赎女人,就是真把花寒筠这个家给拆散了,那又如何?一切都是她花寒筠自作自受呢! 花寒筠想着这些种种,情绪更加的低落,气焰也没有先前那么嚣张了,底气显得有些不足。 翠红在身后瞧着二奶奶的神情,不由得暗暗叹气,她是花寒筠的贴身丫头,对主子的脾气是最了解的,看到花寒筠这个神态,她就知道今天奶奶的威风抖不出来了。 放眼整个张家,能让花寒筠这么无奈的除了陆铮还找不到第二个,内宅二太太够厉害吧,可是最近被二奶奶整得灰头灰脸,狼狈之极,连东院的对牌都保不住了,被老祖宗给收回去了。 至于张家其他人,那更是不在话下,内宅的丫鬟、婆子、奴才、仆从见到花寒筠无有不怕者,可二奶奶这般威风,唯独在陆铮面前得不到半点的发挥。 就像今天这个局面,翠红以为二奶奶要大发飙了,可是结果却很快委顿下去,没有一点脾气。 看铮哥儿吃东西狼吞虎咽的样子,翠红是真的羡慕,现在的陆铮可不是以前的陆铮了,他是扬州闻名的大才子了,以前张家恨不得陆铮死,现在据说还宝贝得不行了,老太太为了留住陆铮还亲自给其传了话。 这件事在张家仆从中都传开了,自然陆铮的身份就高起来,以前最不起眼的西角院,现在大家看向那一块的目光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的张家,浩哥儿都很少在家里住了,就算是回家也决不去西园,要去观山景都绕着道走,陆铮能让张家本家公子,老太太的心肝宝绕着走,仅此一点,谁还敢对他不恭敬? 上房很安静,只有陆铮吃东西的声音,他忽然抬头看向花寒筠,道:“二嫂子,菜不合胃口么?怎么不吃了呢?吃,吃,这一大桌子菜不吃可浪费了!” 花寒筠咬了咬牙齿,眼睛如刀盯着陆铮,陆铮却从容一笑,道: “您别急,天大的事儿咱们吃饱喝足再说,皇上老爷子还不差饿兵呢!”陆铮道。 现在他准备采用拖字诀,其实他现在脑子里的事情多得很,上午阎老就将他折腾得够呛了,他回来还想再做做功课,认真反复斟酌一下聂永的事情。 他饿着肚子到十字街来是想换换脑子,清净清净,没想到在这里一头碰到了花寒筠闹事儿,张敬这个没卵蛋的家伙早就逃之夭夭了,陆铮一头撞上来,这是找不自在呢! 终于,陆铮酒足饭饱了,花寒筠面前的菜基本没动,陆铮道: “二嫂子,看来你是不给我这个面子了,行!在外面咱们别吵吵闹闹,酒足饭饱了,咱们回家去,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家去说好不好?” 花寒筠冷哼一声,眉头竖起来,道:“是么?想诓我回去么?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二爷在外面跟你们一起做生意,我听着你们月月都有分红,可是这几个月,我是一厘银子也没看到。 这个月的分红期也到了,你把二爷的那一份给我拿回去,今天我就跟你回去,好不好?” 陆铮愣了一下,道:“二嫂子,这事儿我不管,我天天读书呢!你找我有什么用?” 花寒筠道:“行,你管不着是不是?我就等着你这句话,我现在就去让奴才们一把火把那个狐媚子的院子给烧了去,不就是放一把火的事儿,只要是你不管,谁我也不怕!” 花寒筠说完,站起身来就要出去,陆铮忙道:“好!二嫂子,咱们成交!” 花寒筠一下站住,眼睛盯着陆铮,两人四目相对,空气宛若要凝固住一般,过了好久,她“哈”一下笑出声来,道:“哎呦,你回答得可真爽快啊,只是你这般爽快答应了,回头怎么跟你二哥交代?” 陆铮脸色一正,道:“二哥他是个懂道理的人,二嫂子过来得不巧,二哥偏偏不在。我这个小叔子陪着二嫂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二嫂子有要求,我还能拒绝不成? 二哥也是的,挣了银子就该让老婆给收着,哪里能只顾着自己吃吃喝喝,逍遥快活?” 花寒筠哈哈笑起来,她双眼盯着陆铮,慢慢凑近,忽然伸出手来用手捏着了陆铮的下巴。 她比陆铮矮了半头,从陆铮的视角,恰看到她如凝脂一般的脖颈,还有脖颈下面那若影若现的身姿,陆铮一下愣住,整个人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一般。 花寒筠这个动作暧昧到了极点,也大胆到了极点,关键是陆铮意外之极,他怎么也没想到花寒筠会忽然来这么一个大尺度。 “哈哈!”花寒筠像一只穿花蝴蝶一样跳开,道:“我还以为小叔子真有多大的胆子呢,原来也不过只敢在嘴上占占便宜,哼,你和你二哥一个样,都是没胆的种。” 陆铮被花寒筠这一骂竟无言以对,他感觉自己被赤果果的调戏了,花寒筠这个女人,真像妖精一样,让人防不胜防。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陆铮发话了,顾至伦哪里敢违背?当即他便把账目给翻了出来,按照这个月的账目,把一千多两银子全给了花寒筠。 花寒筠拿了银子,似乎心情大好了,竟然和翠红谈笑风生起来。陆铮趁着这个机会准备开溜,却被她叫住: “铮哥儿,其实你在张家住着是最好的,你的那几个丫头,刚刚被你调教出来,你一走了之了,丫头们可不知多伤心呢?还有啊,在张家住着,大嫂子疼你,有什么好吃的点心吃食,总会第一时间送给你吃,你倘若走了,哪里去找这么好吃的点心去?” 花寒筠莲步轻移,款款走到陆铮身边,声音忽然压低,道:“铮哥儿,不过有个事儿你得千万要小心,三老爷今天从应天府回来了,想必你也知道,咱们张家,数三老爷最是文采风流。 你在端午节出了那么大的风头,把浩哥儿的风头全抢过去了,老太太心里快活不了,这不,三老爷被老人家给召回来了,你这个才子可有对手了呢!” 花寒筠说完,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容,然后忽然转身,道:“翠红,走,我们别碍着人家做生意了,顾世叔,每个月这个日子我都会过来一趟,回头你转告二爷,就说这生意我不管,可是银子我得收着,要不然偌大一家子靠什么养活呢?” …… 坐在马车上,陆铮心情有些乱。 张家三兄弟,张承东,张承西和张承北,花寒筠说的三老爷便是张承北,这个人回到张家了?他回来和陆铮有什么关系呢? 陆铮实在想不到他和张承北会有什么交集,可是花寒筠不会无缘无故给陆铮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尤其是花寒筠那怪异的神情,让陆铮想起来便觉得心上长毛。 还有,陆铮总有一种感觉,张家几兄弟,除了张承东之外,他每遇到其中一人,就会惹出一番风波来。 张承东去了京城之后,张承西管着张家,陆铮立刻便遇到了很多挑战和挑衅,最后甚至惹出了张家宴会那样的轩然大波。 这一次张承北又回来了,又会有什么样的挑战等着他呢? 一念及此,陆铮对花寒筠又有些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花寒筠从中作梗,他早就从张家搬走了,离开张家之后,陆铮天高任鸟飞,明年春闱考上了秀才,陆铮便可以出去游学,那样一来连江宁陆家要找他都困难得很。 那样陆铮可以借此机会撇开陆家,然后自己找一个地方开辟一番事业,倘若未来读书真能有所成,陆铮考中了进士,登上了金銮殿,翅膀彻底硬了,就算陆家有人对他恨之入骨,又能如何呢? 陆铮一直都在酝酿走这条路,可是现在似乎渐行渐远了,就这样,陆铮脑子里天马行空,回到西角院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影儿准备好了饭菜在等着陆铮呢,司棋几个丫头在院子里嘻嘻哈哈的吵闹着,西角院虽然不大,但是一片欢乐祥和,陆铮踏足其中,心中便觉得无比的温暖,对眼前的人和事,他分外的珍惜…… 第099章 事情不简单 新河县衙,聂永一天劳累过后,从衙门回到后宅,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脚下一个不留神,被门槛给绊住了,整个人像是滚木头一般,直接滚倒在地上。 “哎呦,大人!”后宅伺候的小厮吓得魂都快丢了,连忙过来将他搀扶起来。后宅的丫头,婆子们齐齐凑过来,恰逢掌灯十分,屋子里光线又暗,真是一番好乱。 师爷梁涑在隔壁听到了动静,急匆匆的跑过来,一看聂永摔得满脸是血,不由得暴跳如雷,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骂得狗血喷头。 好在聂永这一摔只是伤了鼻子,看上去吓人,其实伤势并不严重,丫鬟们忙活一会,给聂永更了衣,混乱的状态便结束了。 可是聂永经过了这一出,心情更是糟糕,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面,诺大的男人,竟然嚎头大哭起来。 他想起三年之前的京城,得罪戴相的当晚他去拜访六部各路大人,同僚,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帮助,这些人纷纷闭门谢客。 而恰恰祸不单行,他的结发妻子染了病,听闻聂永要被贬的消息之后,心一急,病情更是严重了。 聂永就在四面楚歌的环境中收到吏部消息,将他贬斥到江南扬州,当天他便被逐出了翰林院。 那一天恰好是个风雨夜,在翰林院被逐之后,他回到京城租住的四合院,妻子病入膏方,无药可医,当晚死在了他的怀中。 仕途不得志,爱妻病死,聂永真是累累如丧家之犬,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孑然一身,竟无一人相送。 他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离开京城,临走的时候,站在出京的驿道上,他发誓一定要重返京城,而且他还要将自己失去的东西全都拿回来。 当日的情形,虽然三年过去了,却依旧历历在目,可是聂永想想自己在扬州这三年,提起来全是伤心事。 他一个外来者到江南,处处遭排挤,另外,他虽然做过翰林,可是到地方为官却和翰林院完全不同,同僚欺他不懂世事,处处给他下绊子,他不知栽了多少跟头。 三年的县令,他碌碌无为,考评几乎是垫底,而今年更是新河县多灾多难之年份,前几个月刚刚发生了一场大火,这几天北边几十个村庄又闹了洪水,几千人无家可归,县衙库房里面空空荡荡,知府衙门他又疏不通关系。 为了赈灾,他连续几天没合眼了,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钱粮不足,反倒激起了民变,好不容易压下去了,他想回后院稍作歇息,门槛都和他作对,摔了个狗啃屎,满脸是血,狼狈之极。 诸多事情堆积到了一起,聂永越想心情越糟糕,只觉得自己的前途寸步难行,此时他百感交集,谁说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时。 一个人独处了小半个时辰,他的心情略微舒缓了一些,便立刻让丫鬟将师爷梁涑请了过来。 梁师爷其实一直就在外面候着,聂永传他,他立刻就从外面走进来,道:“县尊大人您无需犯愁,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看一切的事情可能已经出现了转机。” 聂永抬抬手道:“梁师爷,你别给我宽心,我心中有底,现在局面很艰难,前路迷茫啊!” 梁师爷嘿嘿一笑,道:“大人差矣,昨天之前一切迷茫,可自今日之后,却是拨云见日呢!” 聂永眉头一挑,道:“师爷何出此言?” 梁师爷慢慢的凑到聂永耳边,压低声音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大人的三年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了!绿竹林那边今天送了一封信笺过来。” “啊……”聂永惊呼一声,瞬间弹身而起,道:“信在哪里?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嘿,真是误事啊!” 梁涑神秘的一笑,道:“今天大人整天都在忙赈灾的事情,我不便打扰此其一,第二,外面人多眼杂,绿竹林不是一般的地方,那可不是在什么场合下都能提的地方,所以,我便想着等合适的时机再跟您说这件事。” 聂永点点头,道:“信,信呢?” 梁涑不慌不忙将信笺从衣袖里面取出来,然后恭恭敬敬的递给了聂永,聂永小心翼翼的将信笺打开,然后凑到油灯下面,一字一句的将信中的内容看完。 他边看信,脸色边不断的变化,待到将所有的内容看完,他将信放在桌上,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开始来回踱步。 “不愧是阎师啊,招招犀利,振聋发聩。我的确没有想到还有这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手段,妙,妙得很!”聂永道,他微微沉吟了一下,看向梁涑道: “师爷以为如何?” 梁涑道:“我以为大人说得对,这是奇招,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对大人来说,这恐怕是唯一的一条生路。” 聂永道:“那还等什么?立刻去办,写给梁大人的信由你起草,我润色,我们今晚便搞好!” “现在的局面时不待我,一刻也不能耽误啊!” “慢着,大人!我还有一句话说,送信来的童子说了,这信笺不是阎老所写,其中的内容也不是阎老的意思,这信是阎老身边的童子所写,而信的内容则是阎老新收的弟子所口述,大人,您说……” “嗯?”聂永一下愣住,慢慢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过了好大一会儿,他道:“自那件事情之后,阎老便退隐不再问朝堂之事,这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这信不是他写,不是他的意思,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他倘若不点头,信到不到我的手上。” 梁涑瞳孔一收,道:“大人的意思是……可是为什么……” 聂永道:“阎老有一名弟子,这是老人家告诉我的第一个信息,第二,这一名弟子才华不凡,这是他老人家告诉我第二个信息。计谋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如果能得到他弟子的辅佐,便是最好了!” “梁师爷,安排人手去查,不惜一切代价要搞清楚阎老弟子的身份和来历,搞清楚之后立刻汇报给我!”聂永认真的道。 “今天晚上我便给梁大人写信,另外,我们还要仔细斟酌举贤令,为国举贤不是小事,不能儿戏,一旦真举贤,就一定要不负皇恩,不负朝廷!” …… 陆铮一个晚上睡眠都很糟糕,好在第二天是休沐日,陆铮无需去夫子那边,只需要自己在家里作两篇时文便可。 早上起来,影儿伺候他梳洗完毕,司棋和话梅又给陆铮准备了精致的早点,陆铮刚刚吃一点,便听到院子里影儿道: “大奶奶来了么?您又带来了什么好吃的点心了?” 陆铮微微愣了一下,立刻站起身来从窗口看向外面,通过格栅窗户的缝隙,他看到了柳纨。 相比花寒筠的张扬,柳纨是另外一个极端,她内敛、温柔,心地善良,陆铮想到柳纨,经常脑子里便会浮现“红颜命薄”这四个字。 柳纨这样的女子,在陆铮的眼中可以说是完美无缺,可是却造化弄人,她嫁给了张家,而且刚刚嫁过来没多久,丈夫便死了。 丈夫死了也罢了,还留下了天大的笑柄,让柳纨需要背负很大的声名负担,就这样,她独自生活在张家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 柳纨的神色略微有些慌张,她的目光闪烁,却一下看到了格栅窗子,然后,她自然看到了陆铮。 透过窗子的缝隙,两人四目相交,柳纨的脸“唰”一下染红,将头扭到了另外一边,陆铮微微一笑,慢慢踱步走到门口,道: “大嫂子,可有些日子没见到您了,我瞧着您今天过来定然是有事情,对不对?” 柳纨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面对陆铮的询问,她有些慌张的四下打量,陆铮微微皱眉,道: “影儿,去给大奶奶杯茶去,大嫂子,您进来说话吧!如果我没猜错,是不是又和松哥儿有关?” “啊……”柳纨惊呼一声,点点头,道:“铮哥儿,嫂子求你了,可不能让松哥儿犯浑,千万别让他犯浑。现在松哥儿谁的话也不听,我也管不住他,只有你能管他呢!” “怎么回事?这小子又发什么疯?大嫂子,你别急,你先跟我是什么事情,我一定想办法帮你解决!”陆铮道。 柳纨脸又红了,恰好影儿过来给她端茶,听到了松哥儿的事情,影儿道:“还能是什么事情,松哥儿和三老爷吵起来了,放言要把三老爷的院子给一把火烧掉呢!” 柳纨手滑了一下,茶水从杯子里面溅出来差点烫了手。 陆铮心中“咯噔”一下,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影儿这话一说出口,陆铮就觉着事情不简单。 张家三老爷不是张承北么?张承北可是张家的主子之一,柳松在张家只是个外人,这小子只要没发疯,他怎么可能冲着张承北耍横? 影儿将茶杯递到他面前,他将茶杯接在手上,慢慢品了一口茶,他还来不及把茶杯放下,便听到院子外面秋月的喊声: “大奶奶,不好了,松哥儿,松哥儿让人打了!” 第100章 三老爷不安好心! 柳松被打了,柳纨陆铮几人急匆匆跑到橘乡村的时候,打人的打手早溜了,柳松伤得不轻,一瘸一拐的在院子里破口大骂,瞧他那模样,情绪激动到顶点,像是随时都能发疯一般。 陆铮并没有进橘乡村,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柳纨慌了神,哭哭啼啼抱着柳松不撒手,姐弟俩似乎有很多话说,陆铮便悄然退走,回到了自己的西角院。 院子里,司棋已经把几案摆好了,话梅在磨墨,文房四宝已经给备齐了,陆铮取笔开始写大字。 陆铮喜欢写大字,大字大开大合,是练习书法最为有效的方法,另外,在院子里写大字思绪宁静,心神感于周围的环境,会让陆铮的思维敏捷很多,陆铮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斋中,这样的调节必不可少。 大字用楷书,楷书讲究提顿转折,用笔要求非常的严格,陆铮每一次练习持续时间差不多要一个时辰,一般的丫头们性子都耐不住,司棋、话梅等三个丫头便会离开,多数是影儿在旁边安静的陪着陆铮。 影儿今天似乎状态很差,有些心神不宁,她不住的来回踱步,偶尔会瞅一眼陆铮,却又轻叹一口气。 陆铮的神色依旧平静,手很稳,看不出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他写完一个字,将笔在砚台上醮上墨,道:“影儿,把你知道的说一说,怎么回事?” “啊……”影儿惊呼一声,她看向陆铮,目光颇为闪烁,内心很犹豫纠结。 “我知道你想说话,憋在心里多难受?想说就说,你我之间还需要支支吾吾么?”陆铮道。 影儿一咬牙道:“三老爷一直对大奶奶就不安好心,大老爷在的时候,发过一次脾气,三老爷去应天府就是因为大老爷大那一次发火,这一次三老爷又回来了,大奶奶的日子该怎么过哦!” 影儿说话的声音很低,她边说话边用眼睛注意周围,生怕隔墙有耳被别人听到了一般,她的目光还仔细观察陆铮。 她本以为陆铮一定会大惊失色,可结果却是陆铮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面沉如水,古井不波。 陆铮再写了一个字,将笔放进笔筒里,伸手道:“汗巾呢?” 影儿慌忙的给他递汗巾过去,陆铮擦了脸和手,将汗巾扔还给影儿道:“差着辈分呢!叔父惦记侄媳妇,这要传出去张家颜面何存?就算传不出去,全府上下几百口人,四世同堂,张承北是张家读书人的苗子,他这般胡作非为,难道就没有人管,任其胡来么?” 影儿抿嘴不语,有些话她不能说,老太太喜欢读书人,张承北比张承西更受老太太宠。这些年张承西糟践的姑娘还少么?老太太什么时候管过? 大奶奶那边,大爷早死了,张承北一直就惦记着大奶奶,这事儿老太太又不是不知道,可就她什么时候说过? 上一次,大老爷把三老爷大骂一顿,还发火打了三老爷一烟斗,老太太听过后,可疼到肉里去了,私底下还骂过张承东不顾兄弟情,出手太狠呢! 在张府,女人本就不算什么,大奶奶一个寡妇,那更是没话语权,倘若她真有二奶奶花寒筠那么厉害,恐怕才有自保之力。 陆铮问这话,并不需要影儿回答,影儿心里的这些话,他也能猜到。张浩然狗屁不是,张家的老祖宗都要把他捧上天了,更何况张承北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秀才? 虽然他这个秀才屡考落败,但是在张家已经是头一份了,更重要的是他的年纪还不大,刚刚三十出头岁,后面还有中举人的机会。 坐在躺椅上,陆铮端着茶杯,他脑子里想的却是花寒筠,花寒筠昨天那个古怪笑容,陆铮当时就感到不舒服,现在他终于明白,原来张承北回了张家竟然有这种麻烦。 陆铮虽然现在在张家地位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了,可是毕竟只是外人,遇到了这种事情,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脑子里思绪纷飞,下意识从旁边碟子里拿起一块玫瑰糕塞进嘴里,味道很熟悉,正是柳纨亲手做的点心,他脑海里又浮现出这个女人的影子来。 陆铮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柳纨的情形,当时他是非常惊艳的,这个女人的美不是在五官,不是在身段,不是在眉眼,虽然她的五官、身段、眉眼也皆是极佳,然而陆铮首先感受到的却是她隽永的气质。 女人如水,柳纨举手投足间,言谈举止中所流露出的那股柔柔的味道,可以说是符合陆铮对女人一切的美好的想象,在陆铮眼中,柳纨几乎是完美无缺的。 因为柳松的原因,他和柳纨有了交集,柳纨也很喜欢来西角院,如果说陆铮提到花寒筠便觉得头疼,那他想到柳纨,便觉得神清气爽。 现在柳纨遇到了这么大的危机,陆铮可以做到袖手旁观么?显然很难做到。 凝神思考,陆铮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柳纨今天早上过来说柳松的事情,她更多的是无助,偌大的张家她找不到一个人能帮她。 她名义上是张家的大奶奶,可是谁也没有把她当主子,甚至在张承北这等主子眼中,她和那些可以随意伺候主子的丫头没有两样,可以任意拿捏玩弄。 一念及此,陆铮内心忽地生出一种悲哀,他从柳纨的处境,再想到自己的处境,两人都是主子,可是都比奴才还卑贱。 江宁陆家好大的名头,可是陆铮在陆家卑贱的如同蝼蚁,现在陆铮心中对陆家的记忆非常的模糊,那个地方对他来说遥远得像一场梦一般。 如果现在给他选择,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永远和陆家分道扬镳,他这一辈子不回陆家那便是最好。 “花寒筠这个女人,哼!”陆铮轻轻哼了一声,他心中忽然生出烦躁来,忍不住将手中的茶杯随手摔出去。 “咣当!”一声,茶杯和地面亲密接触,摔成了很多瓣儿,影儿吓得一跳。 陆铮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道:“书房磨墨,今天的时文功课还没做呢!” …… 秋桂园,花寒筠小心翼翼的打开刚刚从金陵采购回来的新胭脂盒,打开了盖子又盖上,而后拿着精致的漆雕盒子在手中把玩,像是爱不释手一般。 “来了,来了,奶奶,梁实家的过来了!” 花寒筠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将胭脂盒子放下,然后快步走到客厅,道: “梁家嫂子,怎么样?那小子是个什么反应?” 梁实家的凑过来,道:“回禀奶奶,陆铮摔了一只杯子。” “摔了杯子了?哈……”花寒筠眉头一挑,一下子兴奋起来,道:“我就知道这小子肯定要炸,哼,松哥儿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这小子呢!” “对了,梁家嫂子,他还有什么反应,你一并说出来。” 梁实家的摇摇头,道:“好像没有其他的了,铮哥儿在院子里写的大字,然后又让人去书房磨墨,说是功课没有完成,我便再也没有看见他出来。” “啊?就这样?”花寒筠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之色:“这不可能啊!这件事他还就这样撒手不管么?” 花寒筠这话说出口,就觉着自己说错话了,大奶奶的事情为什么陆铮一定要管呢?她心中可以那么想,她私下里可以和翠红这般说,可是梁实家的毕竟生分了,这些话哪里能说? 花寒筠平日行事滴水不漏,刚才也是吃惊所致,在她想来,陆铮听闻了柳纨的事情一定会炸不可,然后会立刻展开行动,一旦陆铮有动作,她便可以觅得机会,可是陆铮如此冷静,让她感觉有些不妙。 她脑子里又想起自己和陆铮的那么多次交手的情形,这个家伙别看年纪小,手段厉害得很,这一次她花寒筠用驱狼吞虎的手段,用得不好,可能变成羊入虎口呢! 其实,她也并不是想要找陆铮的茬子,只是她的苦谁又能理解?这么下去,她的未来可能会重复柳纨的路,她每每想到这一点,心中就害怕,有时候做噩梦,半夜都能吓醒。 她心里急,便继续追问梁实家的,她问影儿是不是去了橘乡村了?齐彪是不是被陆铮派出去办事儿了?话梅,司棋等几个丫头是不是出了院子了? 可是,梁实的回答让她失望,陆铮的西角院一切正常,并没有因为大奶奶的消息有什么不同。 关键是,大奶奶的事情在张家很敏感,三老爷就算胆子再大,他也不敢明着来,下面的仆从丫鬟大都还不明内情。 在这样的形势下,凭柳纨柔弱的性子,其实更加的危险,因为张承北在家里的地位仅次于当家人,他想要的女人,有几个能有反抗的余地? 花寒筠打发走梁实家的,心情非常的乱,她脑子又想到昨天在老太太院子里三叔那一双色眯眯的眼珠子,她现在都忍不住浑身发寒。 “这日子没法过了,偌大的院子空空荡荡,一个爷们都指望不上!”花寒筠嘀咕了一句。 却听到外面有丫头扯着嗓子叫了一声:“二爷,您可回来了!” 花寒筠一下愣住,听这丫头的语气,就能想到张敬有多少天没踏进这个院子了,这一次倘若不是花寒筠断了他的财路,估计他还想不到自己还有一个家呢。 一念及此,花寒筠悲从心起,忍不住垂起泪来。 第101章 指鹿为马! 张敬从院子外面进来,人就像那被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十字街的事情东窗事发了,他悔不听陆铮之言,被老婆抓到了把柄,最后丢了分红的银子,手头没了银子,这对他来说真是要命了。 张敬很恼火陆铮没抗住花寒筠的压力,他今天回张家本来是找陆铮论理的,没想到进了陆铮的院子,他还没开口,便遭到陆铮一通破口大骂: “敬二哥,不是我说你!你干的是男人该干的事儿么?二嫂子去十字街找你,你跑什么跑? 你跑了倒好,顾世叔没办法了,拉着我去顶包,我有什么办法?你说说我有什么办法?” 陆铮一发火,张敬的气焰便弱了下来,立刻赔笑道:“我这不是怕紫嫣吃亏么?你二嫂子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倘若见到了紫嫣,连我的命都只怕保不住啊!” 陆铮冷哼一声,道:“二哥,你这典型是做贼心虚,你倘若行的正,坐得稳,会是这个心态么?我实话跟你讲,二嫂子去十字街找你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被人欺负了,要找你去替她出气呢!” “啊?”张敬一下惊住,直愣愣的盯着陆铮,显然他被陆铮的话给惊呆了,在他想来,这个世界上只有花寒筠欺负别人,还有谁能欺负她? 再说了,扬州地面上谁不给张家面子,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无故对张家的女眷下手? 陆铮冲着张敬招招手,张敬将耳朵凑到陆铮这边,陆铮一字一句的道:“三舅回来了!张承北,张家的才子!” “啊……”张敬双眼倏然睁大,然后旋即跳起来:“是……是他?这个狗……” “嘿!”张敬狠狠的跺脚。 作为张家的公子,张敬和张承北的年龄不过差了几岁而已,从小一起玩儿的,他能不了解张承北是什么货色? 张承北就是个变态,喜好女色,却不喜欢大家闺秀,只爱有夫之妇,还喜欢仆妇,去画舫喝花酒,花魁不要,喜欢找老鸨子伺候。 张承北这两年没待在扬州,就是因为他觊觎大嫂,被张承东狠狠的打了一顿,然后兄弟反目,他才去了应天。 陆铮说别人欺负花寒筠,张敬打死都不信,可是说张承北,他一下就信了。 然后他心中便自然不爽了,他怕花寒筠,甚至不喜欢花寒筠那是一回事儿。 可是花寒筠毕竟是他的老婆的,自己的老婆被别人欺负,张敬心中哪里能舒服? 可是张承北是他的长辈,他又不能轻易开口骂,更不能立刻去动手报复,心中憋得难受。 “铮哥儿,我的好哥儿,你说哥对你怎么样?” 陆铮哼一声道:“不怎么样,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跟我来这一套!” 张敬讪讪一笑道:“铮哥儿,我知道你点子多,寒筠都怕你。回头这件事你得帮哥,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妈的,一定要找个机会给出出来!” 陆铮淡淡一笑,道:“行了,这事儿从长计议吧,好在现在没有惹出大事儿来,这样吧,你先回去瞧一瞧二嫂子,你呀,十天半月都不回家,以后倘若你再这般,咱们兄弟都难做了!” “别,哥儿,我错了!二哥我错了好不好?”张敬立刻认错,他凑到陆铮身边,压低声音道:“可是哥儿,我的分红银子怎么就让你二嫂子给诓去了呢?哥儿你知道我的情况,手头没银子,这日子没法过啊。” “你还有脸说这事儿?还不是二嫂子找你不得,便开始发飙耍赖,她要一把火把十字街给烧了,你说我怎么办?是不是让她一把火又把十字街烧一遍? 我苦口婆心的跟她说,说咱们的生意在十字街,正是挣钱的时候,她一把火烧得爽快是不错,可是咱们财路让她给断了,大家日子过不下去,那大家都得拼命呢! 这不,银子的事情就浮出水面了,她立刻要拿你的那一份银子走,你觉得我和顾世叔能阻止么?” 陆铮一番数落,张敬哑口无言,陆铮又道:“敬二哥,你我兄弟,你受困我该施以援手,这义不容辞。但是这一次不同,我们有言在先,你不听我的话,落到今天这一步,我有银子也不会给你。 这样吧,你先凑合的过一个月,这个月你表现好,下个月我给你想办法,去吧,去吧!别烦我了,夫子给我布置的功课紧得很呢!” 张敬就这般被陆铮轰了出来,银子一分没有,自己的老婆还别人欺负了,张敬的郁闷心情可想而知。 回到了秋桂园,看着丫头婆子们奇怪的眼神,他脸色讪讪,心中才觉得陆铮的话还真是有道理,爷们儿不能老不回家,外面虽然养了小,家还是最重要的。 一段时间不回来,连下人们看着都觉得怪怪的,更何况是外人?一念及此,他心中更觉得愧疚,他冲着丫头们摆摆手,道: “都收声,别扰了奶奶!” 下人们都退开了,张敬蹑手蹑脚的进屋子,掀开帘子,他一眼便看到花寒筠在垂泪,他整个人一下就傻了。 他和花寒筠结婚有好几年了,从来就没有见过花寒筠这般柔弱,今天乍见这种情形,他完全不能适应。 然而旋即,他又想到了陆铮的话,一股怒火从心底“蹭”一下升腾起来,他冲进门道: “寒筠,你别哭!他妈的,这个狗|日的玩意儿,真当我张敬好欺负么?等着吧,我张敬改天弄死他去!” 张敬这一说,本来垂泪的花寒筠一下懵了,她抬头看向张敬,嘴唇掀动,却不知道说什么。 张敬见花寒筠这模样,心中更惭愧,道: “花姐儿,都是我不好,最近整天都在外面忙,家里的事情也没怎么管。我也没想到三叔竟然回来了,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他竟然敢打你的主意。你给我说说,他怎么欺负你的,是不是动手动脚了?” “啊?”花寒筠一下愣住,一脸懵逼。 张敬狠狠的跺跺脚道:“嘿,亏得铮哥儿跟我说实话,要不然你被人欺负了我还蒙在鼓里。花姐儿你放心,三叔是个什么东西我知道,哼,他仗着自己读了几句书,在家里连我爹也不放在眼里。我明着不能拿他怎么样,可是我可以暗地里下手,你等着吧,铮哥儿答应帮我了,他的脑子马车都撵不上,回头有那不知廉耻的东西喝一壶的!” 张敬发了狠,放出各种狠话来,花寒筠人都傻了,她心中只觉得无比荒谬,她发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竟然百口莫辩。 她本来想着给陆铮设个套,柳纨就是个饵,现在陆铮反过手来将她花寒筠变成了饵,把张敬拉到陆铮那边,这简直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可是这事儿怪就怪在花寒筠心中觉得荒谬,她嘴上还不好说,她能说自己没被欺负,其实是柳纨被三叔盯上了么? 男女之间的问题,本就不好启齿,尤其是涉及到这种长辈盯着了晚辈家的媳妇儿,更是越说越乱,花寒筠不解释还好,她真要解释,这事儿传出去,明天还不知惹出多少闲言碎语来。 “陆铮!老娘跟你没完!”花寒筠咬牙切齿的暗道,张敬有一句话说到了花寒筠的心坎上了,那就是陆铮的脑子马车也撵不上,花寒筠想给他设套,难着呢! “呼……”花寒筠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张敬凑过来道: “花姐儿,别气啊,别气……” 花寒筠道:“我不是气,我……我……肚子疼!” “哎呦喂!”张敬使劲的跺脚,冲着外面嚷嚷道:“来人啊,来人啊,没瞧见奶奶肚子疼么?你们还不快来侍候……” 花寒筠简直要吐血了,张敬这智商让她无语,他跟铮哥儿一起做生意能赚钱,那真是陆铮宅心仁厚,倘若陆铮真要对张敬起坏心眼,估计张敬被其卖了还会帮着陆铮数钱。 一念及此,花寒筠对张敬更失望了,她指望张敬还不如指望天上雷神劈一道雷下来,把那些天杀的王八蛋给劈死呢。 “好了,好了!没事儿,都退下!”花寒筠摆摆手,让丫头婆子们全退下了。 她慢慢站起身来,道:“翠红,走,跟我出去走一趟!” 张敬道:“花姐儿,你这是去哪里?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花寒筠没好气的道:“我去找陆铮去,你去不去?我找他算账去,你跟着走呗!” 张敬一看花寒筠的脸色,心中就发麻,他忙摆手道:“别,别,我……我还是不去了!花姐儿,这不干铮哥儿事吧,你……” “这个杀千刀的,我去找他,他就一筹莫展,你去找他,他就满口答应。他是欺负我是女流之辈呢! 今天我去就要和他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手段!”花寒筠道。 花寒筠说完,甩开步子就往外走,出了秋桂园,他真是哭笑不得,她有时候真有一股冲动把陆铮的脑子给拧下来,她想看看陆铮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不好对付呢? 第102章 走投无路! 橘乡村,柳纨坐在床头垂泪。 柳松躺在床上,赤裸着上身,身上涂满了药膏,模样很是吓人。 贴身丫头秋月站在柳纨身后,一双眼睛也红红的,她瞧着柳纨的模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大奶奶的命可真的苦呢,以后的日子怎么才能过下去?真的看不到希望呢!” 秋月对柳纨充满深深的同情,现在张承北要霸占柳纨,一旦得手,柳纨在张家是什么身份? 张家三房可有太太还有姨娘,柳纨和三老爷还隔着辈分,张承北霸占柳纨可以,难不成还指望张家会给柳纨新的名分不成?那简直是天荒夜谈。 柳纨无名无分,她下半辈子怎么过?大爷死了之后,大奶奶没改嫁,其在张家是守节呢,为此张家上下对大奶奶无不交口称赞。 如果大奶奶从了三老爷,那还守什么节? 凭秋月的智慧,她实在是没有法子替柳纨想到一条路,柳纨现在真的被逼上绝路了。 “我啊,其实什么都能放下,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过如此而已!唯有松哥儿年纪还小,老柳家传到这一代就剩他这一根独苗了……” 柳纨垂泪道,听她的言辞,已然有了求死之心。 秋月脸色大变,道:“奶奶,您可千万犯傻,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呢!” 柳松躺在床上,眼泪“哗啦”、“哗啦”往外流,他扯着脖子道:“姐,你有什么放不下的?不就是死么,你我姐弟一起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不过,要死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一定要轰轰烈烈,最好是拉上几个垫背的。张家我是看透了,他们都不是东西,要不咱们今晚就趁着夜色偷偷摸到张承西院子里去,放一把火烧死这个老东西,拉他给咱姐弟俩垫背!”柳松神情非常的激动,这番话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 柳纨脸色吓的苍白,凭她柔弱的性子,善良的性格,哪里可能干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想一想她都不敢。 “阿弥陀佛!松儿别乱说,真要放一把火,不知会烧死多少像咱们一样的苦命人。 松儿,你先别胡思乱想,好好养伤,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还有办法呢!”柳纨宽慰弟弟,可是也仅仅只是宽慰而已,她实在是想不到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张承北逼得越来越紧了,昨天下午来了一次橘乡村,今天又来了一次差点要用强了,下午又安排人打了柳松,明显是在给柳纨下最后的通牒。 柳纨现在能求谁去?诺大的张家,她一个人也指望不上,可以说是彻底走投无路了。 一念及此,她心中便如刀绞一般难受,又忍不住垂泪…… 柳松躺在床上,看着姐姐的模样,心中也难受到了极点,他“哇”哭出声来:“陆铮真不是个东西,平常他多厉害啊?好像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张家害他那么多次,他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可是现在我姐有了事儿,他就束手无策了么?亏姐还那般待他,比疼我还疼他,我现在是看清他的面目了,这家伙就是个白眼儿狼!” 柳松破口大骂,竟然矛头指向了陆铮。 柳纨“啊……”惊呼出声,她连连摆手道:“松哥儿,快别胡说八道,这事儿……铮……铮哥儿哪里管得了?这……” “管不管的了是一回事儿,管不管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哼,这姓陆的就是个白眼狼,姐,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护着他么?” 柳纨“唰”一下满脸通红,她回头看了一眼贴身丫头秋月,秋月的脸色也非常的古怪,柳纨吓的手都忍不住发抖了,道: “松儿,我……我对铮哥儿好,是因为铮哥儿帮了你,你谁的话都不听,就只听他的话。铮哥儿对你也很负责,带你进书院,你现在读书有了一点起色,这都是他的功劳。 姐想谢他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就会做一点点心,所以……所以……” 柳纨竭力的想将自己和陆铮之间的关系撇干净,可是这事儿哪里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她自己说着说着也没有底气,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不可闻。 她对陆铮好,究竟是什么原因她自己也难描述清楚,今天她去找陆铮,到现在没有反馈,她心中的确是有些失落。 可是这种失落她却不是因为责怪陆铮,而是很莫名的失落,她不能说,甚至想都不敢随便想呢! 现在柳松这个小子,口无遮拦,偏偏要提到陆铮,让她心中慌得不行。 “姐,你也别说那些了!我这么跟你说吧,我觉得陆铮不错,姐你对他也好,将来也不指望你能成为他的正妻,给他做个小,这不过分吧? 再说了,陆铮虽然是江宁陆家的公子,名头大得很,其实在陆家他还不如一般的仆从奴才呢!他能找到姐这样的做小,那是他前世才能修来的福分,哼,没想到啊,这家伙是个白眼狼,算我看错他了!” 柳松是彻底豁出去了,到了这个当口,他心中怎么想也就怎么说了,他们姐弟被人逼上绝路了,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可是他敢说,柳纨将这些话听在耳中那就了不得了,柳纨可是张家的大奶奶,虽然她是寡居,可是名分在哪里。 再说了,她比陆铮还大几岁,屋内屋外还有这么多的丫头婆子,柳松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胡说八道,让她的脸往哪里搁? 柳纨的性子本就柔弱,胆子也小,平常远远的瞅铮哥儿一眼,她都会觉得羞得很,现在…… 柳纨浑身都在发抖,一旁的秋月看到这一幕,反而心中轻松了一些,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柳纨瞟了一眼秋月,道:“秋月,你……” 秋月道:“大奶奶,我看事已至此,松哥儿说得也不无道理,现在那个人把咱们逼到这一步了,走投无路了,今天连夜我就去西角院去,让姓陆的把这么长时间吃的大奶奶做的点心全吐出来。 大奶奶,您就是太软弱,这姓陆的倘若真有一丁点良心,他就算没有办法,他来咱们这里看一看,陪奶奶您说说话总没事儿吧?可是您瞧瞧,他连橘乡村的门都不进,瞅着松哥儿被打成那样,他转身就走了,这都是什么人嘛!” 秋月和柳松一唱一和,竟然对上了,柳纨更是惊惧不已,忽然,她大喝一声:“别说了!” 这一声喝,把秋月和柳松两人齐齐镇住了,在他们的印象中,柳纨就从来没有生过气,更没见她骂过人,而像这般声色俱厉的大喝,更是绝无仅有。 柳纨竟然也会生气么?柳纨吼出了这一声,她睁大眼睛盯着柳松和秋月,道: “你们岂能这么不明辨是非?铮哥儿在张家是什么身份?他自己便是寄人篱下,步步维艰,在他困难的时候,生命有危险的时候,我这个张家大奶奶何曾帮过他?他能够一步步走到今天,一切都是靠自己! 现在,我面临绝境,这一关瞧着迈不过去了,哪里能怪别人?只能怪我自己无才无能,怪我自己命薄如纸! 刚才你们说的这些话,以后休得再说,倘若再说,休怪我翻脸无情!” 柳纨这番话含泪而说,掷地有声,秋月和柳松两人都呆住了,似柳纨这等柔弱的女子,竟然能说出这等严厉的话来,这实在是出乎两人意料。 柳松低下了头,秋月抿住了嘴,她忽然觉得自家奶奶看着柔弱,可是其刚烈坚强绝对不能小觑。 三老爷真以为吃定了大奶奶么?,只怕没那么简单,回头大奶奶说不定真能拼一死,张家倘若酿出偌大一场悲剧,其家族衰败便由此而始了…… 秋月想到这些,慢慢挪开身子,想着时辰不早了,大奶奶和松哥儿的饭食还没准备,她立刻转身准备出门取饭食过来,她一眼看到门口,忍不住“啊……”一声惊呼出声。 外面现在已经是掌灯十分了,天色暗下来,门口直挺挺的站着一人,看这人一表人才,丰神俊逸,就那样站在门口,便能给人一种渊渟岳峙之感。 秋月经常去西角院,眼前的人她只需要看轮廓便知道是陆铮无疑,一时,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她惊呼出声,柳纨姐弟也很快回过神来,两人齐齐看向门口,也同时看到了陆铮。 “啊……”柳纨一声惊呼,身子又抖了起来,柳松则双眼猛然睁大,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虽然疼得嘶哑咧嘴,却咬紧牙关,不发出一丝声响。 所有人都定格了,这个场面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倘若是平日,柳纨肯定要热情的招呼陆铮落座,奉茶,然后上点心。 可是现在她也傻了,陆铮慢慢踱步走进门,径直走到床边上,他眯眼盯着柳松,用手摸了摸柳松身上几处要紧的伤处,柳松疼得倒吸了几口凉气。 陆铮道:“只伤到皮肉,没有伤到筋骨,不会有什么大碍,大嫂子无需太担心!” 柳纨终于回过神来了,然而她根本不敢抬头,她低着头,轻轻的“嗯”了一声,脸上的红霞染红耳际。 第103章 上清虚观! 屋子里的灯光并不明亮,昏暗的灯光下,柳氏姐弟都不说话,秋月悄然逃了,屋子里的气氛便更尴尬了。 柳纨满脸通红,低着头,却又忍不住抬眼,因为心中发慌,她的身子都在发抖,这个模样,倒是更显娇柔。 陆铮轻轻一笑,对柳松道:“松哥儿,在外面就听着你扯着脖子嚷嚷呢,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柳松瞪大眼睛盯着陆铮,道:“陆铮,只要你能救我姐,我柳松下半辈子给你做牛做马都愿意。我知道你有本事,张承北瞧着厉害,可是他绝对不是你的对手,这个老东西,他……他……” 柳松一连说了两个他,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张承北可不是花寒筠,人家是张家的三老爷,地位极高。在张家他是主子,陆铮只不过寄人篱下而已。 陆铮就算再厉害,他能够喧宾夺主么?柳松很想把陆铮吹捧起来,可是说了几句他自己都觉得说不下去了。 张承北看上了柳纨,这就是个一个死局,别说陆铮没办法,就算是二老爷要阻止只怕也不一定能成,毕竟,在老太太眼中,张承北可是文曲星下凡呢,有老太太宠着,张承北无法无天。 刚才柳松大骂陆铮纯粹是心中不爽需要发泄,等陆铮真的来了,指望陆铮救柳纨,他想都不敢想。 柳纨不知哪里鼓起的勇气,倏然抬头道:“松儿,别胡说八道!”她眼睛看向陆铮,道: “铮哥儿,你现在一定要以学业为重,离明年二月童子试半年光景不到了,你第一次下场不容有失,嫂子知道你现在处境也难,但是只要能高中,一切困难便都能迎刃而解,嫂子还希望能看到那一天呢!” 她顿了顿,道:“你别听松儿的,我的事儿外面那些传言都不能信,真要有人欺负我,我去找老祖宗,她还不给我做主么?” 陆铮眯眼看着柳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柳纨被他瞅得浑身不自在,过了好大一会儿,陆铮道: “柳松,回头我安排人把你接出去,你老宅的房子没了,暂时就住十字街那边吧!” 他顿了顿,道:“大嫂子,你现在跟我走吧,别怕,天塌不下来呢!” “啊……”柳纨惊呼一声,整个人都懵掉了,陆铮要带她走? 她该怎么办?一瞬间,她脑子里泛起无数念头,柳松脸上却泛起狂喜之色,道:“好,姐,快走啊!” “我……我……我这里……”柳纨像是慌了神一般,她在橘乡村住了这么多年,说走就要走,她心中一下就空了。 陆铮看着柳纨的模样,又笑起来道:“大嫂子,瞧把你急的,我又不是带着你私奔呢!你收几件衣服,带上秋月就行了,清虚观那边环境不错,刘道婆是张家的老朋友了,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去她那边住一段时间。” “啊……”柳纨又闹了一个满脸通红,然而立刻她心中便狂喜,这么多天压在她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有松动了,去清虚观躲避,那边环境清幽,远离喧嚣,就算张承北再霸道,他也没胆子上清虚观去抢人。 一念及此,她心中对陆铮便是极度的感激,她又想着之前柳松说的那些浑话,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铮哥儿这般待我,我……我有什么能报答呢?倘若他不嫌弃,我一辈子伺候他心中也是愿意的。” 她这么一想,又忍不住害羞,好在秋月进来听闻了要去清虚观的消息,也喜不自禁,立刻张罗收拾。 今天去得仓促,只收拾一点衣服细软,回头需要什么,陆铮再托人专门给他们主仆送过去。 清虚观那边,花寒筠已经完全安排妥当了,这些年刘道婆几乎就靠着张家养着,她和花寒筠结成了同盟,一起蒙蔽张母,所以那边的关系牢靠得很。 柳纨去了清虚观,就算是住个三年五载,那也绝对没问题,而在张家这边,柳纨本就是寡居,住清虚观守着道观的清净,别人也不能说什么,关键是老太太笃信佛道,安排柳纨去清虚观,也是投老太太的喜好。 院子门口,停着的是陆铮现在用的绿呢马车,赶车的除了孙三之外还有齐彪,陆铮送柳纨上车,临行前柳纨恭恭敬敬给陆铮行礼,道: “铮哥儿,这一次大嫂子承你的大人情,嫂子我……我……” 陆铮摆摆手,揶揄的道:“行了,嫂子,以身相许的话可不能乱说,说起来嫂子您这一走,我那边的点心可就没了。以后,影儿他们想串门也少了一处地方,嘿,这个张家,真是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啊!” 柳纨脸红得不行,却罕见的没有扭头躲避,陆铮的性格就是这样,喜欢口花花,以前陆铮说这些浑话,柳纨都会羞得不行,立刻会避到一边去。 然而,今天离别在即,她心中更是不舍,她固然是舍不得弟弟柳松,却也舍不得眼前的人儿。 在她面临绝境的时候,张家上下谁能帮她?她一个都指望不上,关键时候,陆铮挺身而出帮她,将她送出虎口,这一份情谊,对她尤其珍贵。 “铮哥儿,大嫂子会给你天天祈福,迟早有一天,铮哥儿你会有出息的,而且是大出息!”柳纨认真的道: “你不像嫂子我,嫂子命苦,却偏偏又还是女流之辈,纵然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铮哥儿你身为好男儿,又能读书,又能得夫子赏识,他日前途无可限量……” 柳纨平常很少说这些振奋人心的话,可是今天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陆铮却分外的感动。 离别之时,陆铮不愿意让场面过于伤感,便嘻嘻一笑道:“谢嫂子吉言,倘若有一天我真出人头地了,一定不忘嫂子!也让嫂子跟着我一起逆天改命,哈哈……” 陆铮哈哈大笑,他这句话出乎柳纨的意料,她真的受惊了,羞得转身就跑向了马车方向,心中却泛起丝丝的甜蜜,还有一种无法用言语描绘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的脚下像是飘起来了,一颗心飞到了半空中,上了马车,帘子放下来,她一颗心还在噗通!噗通的跳。 马车动了,很快出了张家的大门,柳纨掀开帘子,远远的看着后面陆铮已经模糊的身影,她整个人都痴了…… …… 送走了柳纨,陆铮又让张敬过来带走了柳松,橘乡村就剩下几个二等丫头和一众婆子了。 他回到西角院,院子里,影儿和花寒筠还在说着话,看她们的模样,似乎还很亲密一般,陆铮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影儿这丫头还真是心大,花寒筠为了整她,不知下了多少功夫,她就这么好了伤疤忘了疼?” 陆铮轻轻的咳了一声,花寒筠眉头一挑,道:“哎呦,铮哥儿总算回来了,今天你可把大嫂子给感动得很了吧?这一别,可别生了相思哦!” 陆铮轻轻嘿嘿一笑,道:“二嫂子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一股酸味儿啊?你放心,都是嫂子,我一视同仁,今天这事儿,二嫂子出力也很大,刘道婆那边倘若不是您安排,那万万不会这么妥当的!” 花寒筠狠狠的啐了陆铮一口,脸上竟然泛起一丝嫣红,她道: “你的马车可打眼得很呢!三老爷可不是易于之辈,回头指定要找你的麻烦,你好自为之!” 陆铮嘴角微微一翘,道:“我说今天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呢,二嫂子就这般稀罕我,原来我的马车还有这等用处。现在好了,你把我推下坑了,可以满意了?” 花寒筠眉头一挑,道:“你个杀千刀的,得了便宜还倒打一耙?你跟你二哥说的是什么鬼话?哼,你别以为我就那么好欺负,这件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花寒筠想着这事儿,心中就有火气,恨不得狠狠的咬陆铮一口。陆铮嘻嘻一笑,道: “二嫂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跟二哥那样说,还不是为了你们夫妻的感情?二哥太忙于工作了,将娇滴滴的嫂子置于家里冷落了。 嫂子不满意,还有那些个衣冠禽兽还惦记,二哥这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提点一下他而已,嫂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花寒筠哑口无言,她发现自己平常伶牙俐齿,斗嘴从来不怕谁,可是到了陆铮面前,便不灵了,处处落下风。 在算计上落下风,连斗嘴的功夫也不如人家,有时候想想,真的能把人给气死。 现在花寒筠还真有求于陆铮,陆铮和张敬几人做的生意,不过才初具规模,张敬这边一个月便有千两银子的进项了,这一笔财源花寒筠想抓在手中,没有陆铮支持不行。 另外,张敬这边,张家上下谁跟他说话都不好使,只有陆铮的话他能听一点。花寒筠这个二奶奶真和陆铮翻脸了,估计她张家二奶奶也当到头了,张敬别看是个斗鸡走马的公子哥儿,可是发起疯来,那可是什么都敢做的,花寒筠和他夫妻一场,心中还不清楚么? 第104章 发疯发狂! 张家三老爷张承北一表人才,自小便被扬州人称为神童,十几岁便中了秀才,一直到现在三十多岁了,张承北依旧有才子之名。 有人说张承北之所以读书没有所成,主要是张家的家境太好了,张承北考上举人甚至考中进士又有什么? 进士听着风光,补缺也不过就个七品而已,哪里比得了张承北这样做扬州才子逍遥自在? 张承北喜欢青楼,自言有两大爱好,一是好色,二是好酒。 关于张承北的好色,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人癖好独特,不喜欢姑娘,喜欢妇人,在青楼不找花魁,找老鸨子。 而他最私密的朋友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张承北惦记上了自己的亲侄媳妇儿,他这个侄子也是扬州有名的斗鸡走马的浪荡公子,此人便是张蔷。 张蔷死在了瘦西湖上,留下了一房漂亮的媳妇儿,张承北这个作叔叔的惦记上了,这事儿多刺激,多有噱头? 夜已经深了,张家三房院子里,张承北坐在书房写字。 出去了一段时间再回家,他还真不惦记其他的人和事,两个熊孩子说是不读书,他也不在意。 二房的姨娘说是家中老父亲死了,回了娘家一个月都还没回来,他也不关心。 今天晚上,林夫人都过来几次了,端茶递水,想和他说说话,张承北也没有心思。 他现在一颗心全飞到了橘乡村了,夜深人静,他写着字,熏着香,可是心中根本平静不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女人。 加上天气炎热,他更是心里发毛,浑身冒汗,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把那个女人搂在怀里,压在身下,唯有如此,才能消他心头之火。 脑子里想着柳纨,再瞧自家的这几个货色,他是怎么看都不顺眼了。诺大的院子,几房老婆,哪一个能及得上柳纨的? “来人啊,掌灯!” 院子门口,小厮掌着灯,张承北从游廊穿过去,走到了院门口。 林夫人从后面追过来,道:“老爷,您这么晚了去哪里?要不要备车?” “去,去!要备车我自己不会安排么?我就是随便走走,你要嚷嚷得一屋子人都知道么?”张承北冷冷的道。 他说完背负双手,慢慢踱步直奔西院方向,林夫人从背后瞅着丈夫,恨得咬牙切齿:“真是狐狸精变的,怎么就祸害到了张家哦,张家大哥儿被克死了,现在连我们家承北有被迷住了,这真是得老太太出面才能去祸了!” “老太太出面么?姐姐,您倒是去说啊。我瞧着老爷现在已经魔怔了,半夜三更都要去敲那寡妇门呢,说不定两人已经勾搭上了!”游廊后面,三姨娘冷不丁的站出来道。 林夫人狠狠的跺脚,骂道:“真是狐媚子,骚哄哄的,廉耻都不要了,真是气死人呢!” 林夫人是真气着了,她不敢对张承北发火,只敢把怒火冲向柳纨,现在三房从上到下,都在骂柳纨呢! 三房这边不安生,张承北却一点也不管,他一路疾行,远远看到了橘乡村,他的兴致便更高了。 “今天那个碍眼的小子给清理了,这时候估计早躺下了,没了那小子捣乱,这丫头还怎么抗拒?”张承北脑子里已经想着各种不堪的画面了。 柳纨的言谈举止,一颦一笑,对他都有致命的诱惑力,在他眼中,全天下所有人的女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他这个侄儿媳妇呢! 距离越来也近了,张承北的思绪更活分了,他走到了院子门口,给掌灯的小厮示意让他别跟着了,他自己蹑手蹑脚的进了院子。 院子里没有人,他一路直奔柳纨的闺房,闺房里还有灯,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人影。 夜晚十分,灯影摇曳,那影子中仿佛都有魔力一般,将张承北的兴致挑拨到了巅峰,他一步跨进去,掀开了门帘,道: “柳丫头,半夜十分了,还没休息么?三叔瞧着你这边灯火大亮……” “啊……”房间里的人惊呼出声,张承北定睛一看,屋里哪里有柳纨,只有一个老婆子,还有两个小丫鬟在收拾东西。 他眉头一挑,冷冷的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大奶奶去哪里了?” 张承北兴致最高的时候,冲进来却鬼影没有看到,这就如同瘾君子烟袋点上了,发现货色不对,没解瘾一般,心上像是长了毛似的,一股邪火没地方发。 见到张承北,屋子里的老婆子早吓傻了,她忙道: “回禀三老爷,大奶奶去了清虚观祈福去了,秋月也一并跟去了!” “嗯?去了清虚观?她什么时候信上道了?”张承北眉头一挑,心上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般,顷刻便冷却了。 柳纨人不在家了,他今晚无能如何也无法得逞了,一时心中只觉得索然无味,他愣了好大一会儿,道: “大奶奶什么时候回来?” “这说不好,短则三五月,长则……” “大奶奶说了,她反正已经没有多少牵挂了,下半辈子待在张家也只能吃白饭,还不如将下半辈子都奉给神仙,吃一辈子斋,修一辈子行,给张家祈一辈子福……” 说这话的是二等丫鬟小蛾,以她的本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番话的,她说的这些话当然是陆铮教的。 张承北整个人都懵了,他就算是傻子也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了,他惦记着柳纨,现在人家已经釜底抽薪,把柳纨送走了。 短则三五月,多则一辈子,他听到这话心都凉了,上一次他惦记柳纨被张承东打了一烟斗,腰都打折了。 这一次张承东不在家了,谁又跟他作对呢? 张承北当即大发雷霆,在柳纨的院子便摔了几件瓶子,然后匆匆回家,心中越想越气,也不管天色已晚了,让人把西园梁实家的,还有门口守门的老苍头等等人一并叫到了他那里。 梁实家的早就准备了,张承北一问,她一股脑儿的把事情都推到了陆铮身上去了。 “三老爷,您是不知道这个姓陆的有多嚣张,这小子惦记大奶奶可是到了明目张胆的程度了,倘若不是奴才我在从中作梗,说不定他已经得手了呢!”梁实家的道。 她添油加醋,怎么能惹张承北的怒火她就怎么说,陆铮在张家其他的事情,张承北也知道一些,比如陆铮和张浩然之争等等。 梁实家的又将这些事情重新说了一遍,自然是各种添油加醋,她真是恨陆铮不死呢,她自己没办法对付陆铮,只能借三老爷之手来想法子,今天花寒筠借绿呢马车,不也就是这个意思么? 花寒筠本来给陆铮设了套,陆铮没有去钻,花寒筠自然就找上门去,这一次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陆铮为了柳纨,是真的将自己置于了很危险的位置。 不出梁实家的所料,张承北大发雷霆,他惦记上的女人,现在被别人瞧上了,这还了得?他能忍得了? 还有,在张家,在他的眼皮底下,陆铮竟然用车将柳纨送走了,这简直是不把他三老爷放在眼里。 “这个狗东西,姐姐送他来张家本来就是让他来死的,我张家让他活到现在,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好啊,现在他还蹬鼻子上脸了,管起我张家的家事儿来了!这个小杂种,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张承北暴跳如雷。 今天他一股邪火实在没地方发泄,一直憋在心里难受得很,屋子里恰好摆件多,他不分贵贱,抓住瓶子就扔。 “咣当,咣当!”屋子里的东西他摔得不成体统,整个院子里的丫鬟仆从全都惊醒,却没有一个人敢过来。 “陆铮小儿,这个小杂种我不除你,誓不为人!”院子里,有人听到三老爷在骂陆家铮哥儿,很多人都咋舌。 一些不明内情的人则是想,陆铮现在在扬州出名了,三老爷心中不快了,这是要往死里磕了! 关于这一次张承北从应天回来就有一种说法,说是张家老太太要让老三爷回来压一压陆铮的气焰,要不然堂堂张家,最有声名的读书人却是陆家人,这张家的脸往哪里搁? 估计很多人都没想到张承北这般暴跳如雷原因竟然是因为女人,陆铮坏了他的好事此其一,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陆铮竟然也觊觎柳纨,这简直让他妒火中烧,如果不是要稍微顾及一点张家的形象,他今天晚上就要去西角院会一会陆铮。 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了,大家都被张承北吵醒了,现在酷暑季节,本来就难以入睡,张承北这般暴跳如雷,更是睡不着。 睡不着就摔东西,客厅里的瓶瓶罐罐摔干净了便去书房,书房里的东西摔得差不多了,就去林夫人的房间,林夫人哪里肯让他摔屋里的东西?那可都是她的嫁妆,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呢! “老爷,您就别摔东西了!这些可都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摔坏了便没有了呢!”林夫人苦苦哀求。 张承北正是一股邪火没地方发泄,林夫子不遂他的心,他回头就是一个嘴巴子,林夫人被他打得狠了,别的本事没有,吆喝嚎叫的本事那着实厉害。 她这一哀嚎,不仅三房院子里能听见,整个张家都能听见,甚至张家外面的人都能听见,不明内情的人还以为张家死了人,要办丧事了呢! 第105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张承北的正房林夫人平常瞅着性子柔软,真要发起狠来却也不是易于之辈呢,广兴府林家名头虽然没有张家大,可是林家却也是实打实的书香之家,林夫人的亲哥哥现在官拜四品,而且居京城通政司的要职。 张承北在外面找女人,林夫人忍了,毕竟读书人风流不羁,那也就算了。可是张承北发疯打她,那情况就不同了,惹恼了林夫人,撕心裂肺的喊是第一招,第二招便是用手指头又抓又刨。 张承北虽说是个爷们儿,可是自小四体不勤,不事劳作,手无缚鸡之力,再说他长期贪恋女色,身子早就被掏空了,就是个空架子。 他打林夫人的那一巴掌打得固然是爽了,可是林夫人接下来的反击,他便毫无招架之力,他一张老脸,像是被猫抓了一般,火辣辣的生疼。 他这一疼,脑子倒清醒很多了,心中的那股邪火似乎暂时也褪去了,立刻便告饶道歉,婆子、丫鬟们又过来劝解,一直到三、四更时分,三房院子里才消停,张承北折腾了一个晚上,估计也是累了,这一觉睡到了差不多第二天午时。 本来按照计划,他今天一清早便要去找陆铮的麻烦,可是昨天林夫人那一通乱抓乱刨,他早上起来对着镜子一照,自己都差点吓晕过去。 脸上被抓得伤痕累累,他张承北堂堂的读书人,面子第一,这模样他哪里有脸出去见人? 他想着要称病,可是又怕老太太心疼过来探望,便和林夫人商议,对外就称他出去访友了,就这样,他只躲在房间里先养伤,他堂堂的张家三老爷,竟然被困得家门都出不了,其狼狈可想而知了。 …… 清虚观位于扬州城北面玉山之上,柳纨连夜到清虚观,刘道婆极其的热情,不仅亲自迎接,还给她安排了一处独门的院落,另外还配了两个小道姑伺候她的饮食起居。 虽然在大山之中,清虚观却是大家气派,单单这一个院落,就不输于张家的橘乡村,再加上这里占据玉山之地利,远眺扬州,景色秀丽,身处此山之中,真有一种置于世外的感觉。 方方面面的条件都出乎柳纨的意料,可是她毕竟初来乍到,开始却很难习惯,尤其是晚上,辗转难以入睡。 她心中想着很多事情,却是一多半都和陆铮有关系,秋月跟她说: “大奶奶,这一次我们坐了铮哥儿的马车来这里,回头铮哥儿又少不了和三老爷周旋了。奶奶您想,既然清虚观这么好,为什么二奶奶就不派车送你?姐儿们为什么不让车送你? 你们和她们平日的交情,让她们找一辆车给您就那么难么?说起来,大家都是怕三老爷,在张家,谁敢得罪主子?而且还是三老爷这样的主子!也就铮哥儿有这个血性,他敢!” 柳纨冰雪聪明,秋月稍稍提起来,她便能想到这一次陆铮送她们出来已经惹上了天大的麻烦了。张承北可不是花寒筠,花寒筠再厉害,她管的只是后宅而已。 可是张承北是张家的主子之一,不仅后宅他能做到一言九鼎,而且外面的三教九流,张承北也都是通的。 就拿柳松的事儿来说,张承北说要收拾他,立刻就能找来人把柳松打得卧病在床,动弹不得。这还是他看了柳纨的面子,没下死手,要不然柳松被打死那都有可能呢! 现在张承北要对付陆铮,那完全不用顾忌,本来陆铮就是张家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一次张承北回来就是要对付他,现在再加上柳纨这事儿,陆铮能有好果子吃? 陆铮很厉害,而且他现在扬州闻名,这都没有错。可是在扬州他毕竟是单枪匹马,他一个人勉强能自保就已经很让人震惊,让人刮目相看了。 这一次为了柳纨的事情,他树下强敌,前景就很不乐观了,柳纨心中想着这些,越想越难受,越想心中越惭愧,想到无可奈何之处,她唯有垂泪。 就这样,柳纨郁郁在山上住了两天,第三天早上,外面院子里传来小娥的叫声: “奶奶,大奶奶……” 柳纨正在喝粥,听到了小娥的声音,手一松筷子掉到了地上,她一阵风似的跑到了院子外面,院子外面停着绿呢马车,小娥挽着一个大包袱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赶车的恰是孙三。 “奶奶,给你送东西来了呢!这一大包东西都是您的需要的,今天一并给您送来了!”小娥笑吟吟的道。 柳纨伸手抓住包袱,道:“好小娥,东西我都不关心,我且问你,铮哥儿可还好?三老爷没有为难他吧?” 小娥轻轻摇头,道:“不知道呢!那天晚上您刚刚出门,三老爷又来橘乡村了,我和几个麼麽都被吓着了,他听闻您不在,当即便大发雷霆,摔了好几个瓶子。 他回去之后,据说大闹了一场,三房院子里被吵得鸡犬不宁,西园这边梁家嫂子也被叫了过去,估摸着铮哥儿给您派车的事情,必然是瞒不住的!” “啊……”柳纨惊呼出声,一下慌了神:“那如何是好?”她心中着急,却又无可奈何,竟然又流起泪来。 恰在这时候,马车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小娥,你磨蹭一些什么?不知道这里还有东西么?” “啊?”柳纨一颗心猛然一跳,马车后面,探出一个脑袋,赫然是陆铮的贴身丫头影儿。 影儿也看到了柳纨,两人平日便十分熟络,又同是芭蕉诗社的人,名义上是主仆,其实关系情同姐妹。 柳纨看着影儿,影儿也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影儿“嗤”一下笑出声来:“大奶奶,怎么又流泪了?想着我家陆三爷么?没事儿呢,他活蹦乱跳的,天天都在夫子家读书,日子过得逍遥得很!” 影儿这一说,柳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她狠狠的跺脚,看向小娥道:“好啊,你这个丫头,影儿来了你也不吱声,真是该打!” “哈,真热闹哦,我不过去晾衣服回来,便瞅着这里热闹起来了,怎么回事儿?小娥你刚来就惹奶奶生气了么?”秋月从院子里出来笑吟吟的道。 几个女人嘻嘻哈哈,吵吵闹闹,倒是让柳纨的心情好了很多。关键是得到了陆铮平安的消息,又听到柳松身体也渐好了,她的心中更觉得宽慰。 影儿和小娥带了不少东西,柳纨平日用的梳妆盒子,还有柳纨平日做点心用的那一些小物件全都带来了。 东西满满的一马车,刘道婆刚刚做完早课,瞧着这边的光景,很识趣的叫了几个得力的小厮过来帮忙。 影儿和柳纨一并将刘道婆请到院子里面,影儿从荷包里掏出两张银票,足足有五百两,塞给了刘道婆道: “刘神仙,这一次我们家奶奶过来您的仙山小住,这是一点小意思,是奶奶给的一点香火银子,你可千万别推却,奶奶信佛信道信神仙,这一次过你这里准备常住呢!” 刘道婆外人都称神仙,可是这世上哪里有真正的神仙?影儿出手大方,一下便给五百两银子,刘道婆差点没乐晕过去。 她知道张家有钱,张家老太太每个月都给清虚观二十两香火银子,二奶奶每个月也有香火银子,其他的太太还有姨娘也都或多或少给不少香火银子,清虚观基本上就靠张家养着呢! 可是饶是如此,刘道婆一下收五百两银子的事情还是极其罕见的,她最近一直在想着把道场重新翻新一下,为了银子的事情犯愁,现在有了影儿给的这五百两银子,翻新道场的事情便不在话下了。 收了银子,刘道婆愈发客气了,她恨不得柳纨一直就住在道观里呢,这住的可不止是张家的奶奶,对她来说更是一尊财神爷呢! 刘道婆收了银子走了,立刻派人送了素点心,山里的山果儿,还送来一些从外面采购的大米、粟子等粮食,送东西的道姑也是个伶俐的人儿,她道: “我们主持知道大奶奶喜欢自己做点心,所以送一些米面油盐过来,大奶奶倘若缺什么,只管吩咐就是了。 另外,主持又专门给大奶奶安排了两个厨娘,奶奶身子娇贵,山里的粗食吃一顿两顿尚可,倘若天天都吃这些,把奶奶的身子吃坏了,那可真就是鄙观的大罪过了!” 刘道婆又送了东西,又给柳纨添了人手,再加上影儿和小娥带来的东西,院子里这一番整治下来,竟然有了几分橘乡村的模样。 刘道婆的人都走了,影儿嘻嘻一笑,道:“果然是咱家陆三爷说的那个道理,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奶奶,你只管在这里住下,快活似神仙,我今天回去之后,过几天约宝仪她们一起过来,回头我们也能作诗呢!” 柳纨心中感激莫名,又不好开口说感激的话,影儿又给了她一个包袱,包袱沉甸甸的,里面全是兑换好的银子,有银果子也有碎银子。 “奶奶,快快把银子收下,都是我们家爷给的,您真要谢改日谢他去,千万别谢我!” 柳纨将包袱攥在手中,整个人都痴了,她的人站在这里,思绪已然飞到了扬州…… 第106章 想弄死陆铮? 张家大奶奶柳纨去了清虚观,三老爷在三房院子里大发雷霆,这事儿在张家不断的发酵,知道真实内情的人并不多,倒是以讹传讹,乱嚼舌头的人不少,各种流言甚嚣尘上。 不管是什么流言,有一点大家有共识,那就是三老爷肯定饶不了陆铮! 现在张家人对陆铮的态度很奇怪,喜欢陆铮的人,那是真喜欢,甚至表现得十分的崇拜,而痛恨陆铮的人则是越来越痛恨,那真是恨不得陆铮立刻死了便好。 这里毕竟是张家,恨陆铮的人自然占多数,眼看陆铮在张家越混越好,如鱼得水,甚至把张浩然的风头都盖过去了。 张家丫鬟仆从经常在大门口碰到扬州各地的才子,这些人投的名帖都是给西院的,目标赫然都是陆铮。 堂堂的张家,号称扬州第一,又号称是以诗书传家,到了现在这光景,全家竟然被一外姓人压制了,仅此一点,就让大部分人心中觉得不快。 所以,现在很多人都盼着张承北能出来好好的教训一下陆铮。 恰好,最近张家又出了这些事儿,张承北在院子里大发雷霆,骂陆铮是狗杂种,要让陆铮好看云云。 这些传言一出来,在张家立刻引起了轰动。 “哥几个,你们知道么?三老爷发话了,要弄死那姓陆的呢!你们瞧着吧,那姓陆的完蛋了!” “三老爷本事的确不错,可是哥儿几个,姓陆的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呢!二奶奶多厉害的人?都没在他面前占什么便宜呢!” “二奶奶能和三老爷比么?二奶奶再厉害也只是妇道人家,管的只是内宅的一点事儿,她对姓陆的动手投鼠忌器,毕竟张家的脸面不能丢。可是三老爷就不同了,他在扬州有多少根基,他真要弄死陆铮,那太简单了! 陆铮能活得这么滋润,可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没真要弄死他呢,可是三老爷不同,他要想弄死谁,谁就死定了!” …… “我有一件事没弄明白,铮哥儿现在名气也有了,据说银子也不缺,为什么还待在咱们张家?这一次三老爷要弄死他,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嘛!” “你懂什么?他是陆家托付给张家的后辈,长辈不开口,他能走得了么?除非他铁了心要做那不忠不孝之徒,否则,哼,他休想一走了之。 他倒是动过心思想走,可是老太太哪里会让他得逞?老祖宗那么要强的人,咽不下那口气呢,你看着吧,三老爷回来了绝对不会让他嚣张太久!” “那陆铮这一次有点惨,三老爷饶不了他,三老爷可不像大老爷和二老爷那样好说话呢!” 各种议论,甚嚣尘上,可是陆铮却依旧每天进出张府,看他的模样,优哉游哉,并不像是个好日子过不长的人。 张承北被抓花了脸,每天在府中却不忘打听陆铮的情况,听闻陆铮鱼不动,水不跳,他恨得牙痒痒: “这个狗小子,他分明是藐视我呢,好啊,走着瞧,等老子出去,活剐了你!” 他又找人打听柳纨的消息,听说柳纨已经住玉山了,家里的东西一应全都搬到玉山去了,他的心火更旺了,不知不觉又憋出了一股邪火来。 他倒不怪柳纨,全部火气都冲着陆铮去了,他虽然不能见人,但是屋里亲信不少,梁实就是唯他马首是瞻的人。 梁实是家里的二管家,他从小和张承北玩到大,张承北小时候,梁实就给他作书童,两人的感情很深厚。 这一次张承北要对付陆铮,正合梁实的意思,他自然是鞍前马后替张承北效劳。 两人私下里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梁实已经联络好了打手,到时候一旦动手,陆铮就休想活命。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一件事情了,那就是张承北和陆铮需要照个面,因为他堂堂的张家三老爷,要弄死一个人,哪里能稀里糊涂的干?他得把心头的一口气出了呢! “三老爷,你就放心吧,这一次我找的是宋三杠,价钱都谈好了。已经付了一半过去,姓陆的小子每天上学从西门出去,要去罗夫子家,路途要走三四里路,中间有好多胡同都能动手。 一旦把这小子弄死了,回头官府要查,就说这小子惹了画舫上的姑娘,被别人报复了,大不了让宋三杠交几个人出去抵命,一条命也就一百两银子……”梁实压低声音道。 他顿了顿,又道:“三老爷,我建议立刻动手,不要让这小子有喘息之机,这小子奸猾得很,我担心夜长梦多!” 张承北冷笑一声,道:“你急什么呢?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弄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先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让他知道坏我好事的后果!” 张承北轻轻的掸了掸衣袖,又道:“外面的人都说咱们张家不中用,我看他们说的不无道理,连这么一个小杂种都对不付了,让他活到了现在,还弄得浩哥儿一帮人灰头灰脸,真是笑话! 梁实,这件事办好了,回头我向母亲举荐你更进一步,崔大年纪长了,该休息了,家里的事情还是交给你放心,是不是?” 张承北这一说,梁实心花怒放,当即拍马道:“那是,咱们张家什么时候也不能少了三老爷您,只要三老爷您出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其实,张家这个家本应该三老爷您做主,只是三爷您要读书,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瞅着明年秋闱,三爷一定能一飞冲天了!” 梁实拍着马屁,张承北心情好了不少,第二天清早,张承北起床之后照镜子,发现脸上被抓的地方终于好利索了,他吃了早点,便招呼上几个仆从,背负双手,优哉游哉的直奔西角院。 到了西角院,问陆铮的下落,院里就一个婆子,只说大清早陆铮就出去了,几个丫头也都一并跟出去了。 张承北心头不爽,连忙问陆铮什么时候回来,老婆子便说晚上回来。 张承北在家里闷了一天,约莫黄昏他又去找陆铮,院子又没人,依旧只有一个婆子。 婆子说陆铮今天晚上临时被夫子留住不回来了,打发人回来让家里别等着。 张承北一听这话,就感觉自己被耍了,他连忙把主持西院的梁实家的给叫过来询问,梁实家的坚称陆铮天天都回来,早出晚归,每天梁实家的都亲眼见到的。 张承北问其他人,其他人都是一样的回答,他心中又狐疑起来。 他耐着性子又在家里窝了几天,然后他再一次去西角院,这一次他在门口就嚷嚷道:“陆铮在不在?” 这一次院子里人气不比之前,有好几个丫头走马灯似的穿梭,陆铮应该在家。 他迈着四方步,进到院子里面,正要有下一步动作,却一眼看到一个人。 “哎呦,三叔啊!” “三叔,您终于回来了!我早就想去拜访你,可是三婶说你去访友去了,我一直就没机会见您!没想到今天在这里……” 院子里不是别人,正是张敬,张敬满脸推笑,凑上来:“三叔,您怎么来这里了?找铮哥儿有事儿么?” 张承北本来是要直接放狠话的,可是碰到了张敬是他的晚辈,另外,柳纨的事情毕竟上不得台面,当着自家后辈说得太露骨,张承北心中还有略有些阴影。 当即他便不咸不淡的点头道:“是敬哥儿啊,怎么了?我听说你在外面做生意了,家里也不管了?前几天寒筠还跟我抱怨呢,你小子现在够厉害啊!” 张承北阴阳怪气,皮笑肉不笑,张敬一瞧这模样,心中更觉得不爽,张承北是什么秉性他太清楚了,张敬看他提到花寒筠时候那邪魅的眼神,心中更认定了张承北对花寒筠不安好心。 张敬心中恨,面上却笑得更灿烂了,他凑到张承北身边嘘寒问暖几句,陆铮便从正门走出来了。 今天陆铮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器宇轩昂,仪表不凡,张敬一看到陆铮,立刻丢下了张承北屁颠屁颠的凑过去,一脸的谄笑: “铮哥儿,你可出来了,二哥我可等你有些时候了!” 陆铮道:“我道是谁在外面学狗叫,原来是二哥哦!” 陆铮这话说出口,张承北脸都绿了,他勃然而起,便要发作,却听到张敬讪讪笑道:“铮哥儿,二哥我这不是没办法么?倘若让你二嫂子知道我过你这里来了,非得打断我的腿呢!” 张承北一下愣住,心想张敬还真学了狗叫?他暗叫一声晦气,看向张敬的眼神充满了冷笑。 而张敬宛若未闻,继续凑到陆铮身边各种讨好巴结,那模样真就像是一条哈巴狗一般,再看陆铮的样子,那真是神气活现,颐指气使,好像他面前的根本不是张家的公子,倒像是奴才仆从一般。 张承北看到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他大吼一声:“够了,哪里来的小儿,尊卑长幼都不分了,真是岂有此理!” “啊……” 陆铮和张敬这才齐齐回头,陆铮盯着张承北道:“请问兄台……” “铮哥儿,这是我三叔呢!” 第107章 气得半死! 陆铮叫了张承北一声兄台之后,张敬才介绍张承北是三叔,是长辈。 按照辈分,陆铮得叫他三舅呢! 陆铮盯着张承北吃惊的道:“是真的么?” 张敬道:“那还能有假么?这就是我三叔无疑!” “好哇,二哥,亏我当你是兄弟,你怎么把这寡鲜廉耻,败坏伦理的家伙给带我这里来了?”陆铮勃然变色,捋起袖子用手指着张承北就破口大骂起来。 他早有准备,这一开骂便不给张承北回嘴的机会:“你来我这里干什么?难道你还指望我叫你一声三舅舅么?像你这等鲜寡廉耻的人,你休想我认你这一门亲,别狡辩,你的所作所为我十分清楚,你好色没错,可是你不好姑娘好妇人,去画舫嫖|娼也只找那老鸨子,这等癖好真是让人闻所未闻……” “你去祸害别人家的妇人那也罢了,可是大哥张蔷是你的亲侄儿,他暴毙而死之后留下媳妇儿,你却觊觎他的媳妇儿,你这等无知廉耻,败坏伦理之徒,有何面目自称读书人?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陆铮一开骂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一通狗血喷头的大骂,这一骂可了不得,张承北本就带了几个小厮,西角院梁实家的带着几个亲信在暗中瞧着动静呢。 陆铮这一番破口大骂,句句都指向张承北的龌龊龃龉,要知道陆铮为了这一骂可是字斟句酌研究了很多天,每一句都要力求恶毒精炼,追求的就是震撼的效果。 古往今来,骂人有多大威力很多小说典籍上可是都有记载的,《三国》中就有诸葛亮骂死王朗的记载。 一个大活人被骂死固然有些夸张,可是骂得狠了,把人气晕过去却也不算什么,现在张承北就处在这种马上要被气晕的状态。 关键是今天他没有准备,他大早上起来,迈着四方步子想着来西角院摆谱的呢。 在张家他可是三老爷,是主子,陆铮算什么?陆铮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外人,如果真是陆夫人的儿子,那也罢了,关键是陆铮和张家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 按照正常的情况,陆铮现在应该早死了,他现在能活着就是个奇迹了。 张承北自视甚高,哪里会把这样一个人放在眼里?所以,他更不会想到陆铮会用这一招对付他。 被陆铮一通臭骂,张承北气得翻白眼,从陆铮的话来看,张承北那真就是个衣冠禽兽,那真是个伦理丧失,道德沦丧的王八蛋,是张家的耻辱,是天下读书人的耻辱,是个活脱脱的变态。张承北的各种隐私,被陆铮揭露得完完整整,听了陆铮这一番骂,大家再看张承北,眼神便不一样了。 陆铮一通骂完,张承北从喉咙里发出低吼:“你……你……你……” 陆铮狠狠一跺脚,道:“你不要再说了,你这等变态渣滓,我和你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污了我的眼!影儿,我们走!眼不见爱你心不烦,走喽!” 陆铮说走就走,外面的马车早准备好了,他率领影儿和两个丫头跳上马车,骏马飞奔,陆铮已经冲出了西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等张承北终于回过神来,陆铮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他只觉得自己脑子充血,心中那个气啊,实在是气得不堪忍受。 他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仆从、丫鬟、婆子,每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古怪之色,他心中更是在滴血。 读书人最重名声,他张承北的确是有怪癖好,可是这都是他的隐私,他平常私下里喜好那一口,只有几个亲密的人知道。 他对柳纨有企图,知道的人也不多,就算有人知道,对此都讳莫如深,毕竟这里是张家的地盘,乱嚼三老爷的舌根子,后果很严重的。 可是今天,陆铮把他的所有隐私全部揭开了,就如同将他的衣服给扒干净了一般,让他的丑陋和丑恶无所遁形。 “没用的东西,看什么看?都给我滚,给我滚!”张承北暴跳如雷,周围围观的人哪里还敢就留,纷纷如鸟兽散。 所有人都逃了,张敬凑过来满脸推笑,道:“三叔,您别生气,铮哥儿就是这脾气,你大人大量,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好不好?” 张敬这句话让张承北几乎要吐血,陆铮都把他骂成屎了,他还能大人大量,还能不一般见识?那他得多没心没肺啊!张敬这究竟是劝人还是损人? 张敬又道:“三叔,您顺顺气,快顺顺气!对了,有个事儿我一直给您注意呢,你瞧瞧侄儿多惦着三叔,王妈妈现在就在新城河呢,我偶尔去那边她都念着你哦!” “滚,滚,别他妈烦我!”张敬这时候给他提画舫的事儿,他哪里还有心情,连连摆手让张敬滚蛋。 张敬也不恼,道:“那好,三叔,侄儿就先走了,您老自己快活去!” “慢着!”张承北开口叫住了张敬,他眼睛盯着张敬道:“敬哥儿,那个陆铮是个什么东西?我瞧你把他当爷一样捧着,你堂堂的张家公子,你不觉得丢人么?” 张敬愣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 “三叔,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年头不是没办法谁愿意当孙子?我这不是缺银子花么?谁让铮哥儿手头有银子,三叔,您要是有银子,我也当你是爷呢!” 张承北愣了一下,张敬这话让他抓狂得很,张家少爷还缺银子么? 可是他转念一想张敬的情况,说是被老婆管得忒严实,他隐隐似乎又明白了很多。 他哈哈一笑,道:“瞧你这点出息,不就是一点银子么?你瞧好了,给!”张承北随便从荷包里掏出的银票都是几百两的,给了张敬几张,差点没把张敬乐晕。 张敬缺银子是千真万确的,当然更多也有演戏的成分,反正陆铮怎么跟他说他便怎么演,得到了张承北的银子,他心想铮哥儿果然厉害,料事如神,三叔的银子好挣呢! 得了银子,张敬本色表演,更加活灵活现了,他凑到张承北耳边,道:“三叔,您就是我亲叔,真是我亲叔!其实那陆铮也不是个东西,他刚才骂您骂得难听,其实他自己也惦记着大嫂子呢!” 张承北本就怒火中烧,哪里还经得住张敬这样挑拨,当即整个人就炸了,他冲着张敬道:“好啊,你现在肯说话了,刚才怎么屁都不放一个?” 张敬苦着脸道:“三叔你可没说有银子啊,早知您有银子我还去看姓陆的脸色?” “好了,三叔,您别生气了,以后你我叔侄一条心,对了,三叔,那王妈妈现在可是更风骚了,哎呦,就在新城河的迎春阁上呢,前几天我还去过一次,啧,啧,她那股风骚劲儿,我都恨不得去尝尝滋味呢!”张敬凑到张承北耳边道。 张敬本就是斗鸡走马的公子哥儿,平常说话就是这个味儿,张承北以前可常跟他们兄弟一起出去玩,彼此虽然是叔侄,其实也是少年叔叔当弟兄,和同辈相差无几。 张敬对张承北可是了解到了骨子里面,他这一说,果然就挠到了张承北的痒处了。 张承北道:“可是那王翠红么?她不是已经洗手不干了,嫁人了么?” “是嫁人了,可是嫁的是个窝囊废呢,哪里养得活她?再说了,现在她也是自己带姑娘,又不亲自下场陪客,人家现在生意可做得响亮呢。平常一般的客人去,她正眼都不瞧,不过倘若三叔你去,哈哈……”张敬哈哈大笑,脸上浮现出暧昧之色。 张敬这一说,着实将张承北说得心痒痒的,张承北好哪一口他掌握得清清楚楚,他给张承北选的女人,哪里会错? 张承北这段时间,一门心思都放在柳纨身上。柳纨那边没得逞,三房院子里的夫人、姨娘他看着都觉得没劲儿,身子一直憋着呢,对他这种无女不欢的色|鬼,憋这么多天早就不能忍了,现在张敬这一说,他更是心里发毛了。 可是,在张敬面前,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反倒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行了,行了,你去玩儿吧!我这一次回来主要是准备明年的秋闱,现在张家无人,连陆铮这样的小杂种都能压张家一头,着实丢人得很。 你敬哥儿这一辈子算是废了,可是你三叔我却还是极有机会的,光大我张家门楣的担子现在在我肩膀上呢!” 他说到此处,傲然一笑,道:“所以,以后没事儿就别打扰我,还有,在外面可别玩太疯了,别重蹈你们家老大的覆辙!” 张承北道貌岸然的指着张敬教训了一番,而后才大手一挥,招呼几个跟班道:“走,回去!” 他来的时候洋洋得意,走的时候却显得有些狼狈,好在有个烂人张敬让他训了一顿,临走的时候,他还不忘狠狠的瞪了一眼西角院,他的拳头已经死死的攥着了。 回到了自家院子里,梁实已经赶过来了,张承北冲着梁实道: “行了,你可以去干了,不过我改变主意了,无论如何你不能把他给我弄死了,先弄个半死,听到了没有?” 第108章 找不到目标! 张承北是堂堂张家的三老爷,是老祖宗最受宠的幼子,自小有天才之称,张家上下,谁敢得罪他?就算是张承东,张承西一般也不敢轻易惹他。 可是陆铮作为一个晚辈,竟然敢如此羞辱他,更可恶的是陆铮把张承北的龌龊怪癖毫无保留的揭露出来,搞得张家上下议论纷纷,各种谣言四起,让张承北的面子全扫了,可想而知张承北有多愤怒了。 他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恨,他要对付陆铮的事情,张家上下早已经传开了,接下来大家就等着看好戏了。 秋桂园,花寒筠刚刚从老太太那里回来,梁实家的便满脸推笑的守在了院门口。 花寒筠眉头微微一挑,道:“这不是梁家嫂子么?您这是要干什么啊?为什么不在院里等我,守在门口这不显得生分么?” 梁实家的道:“二奶奶,您这是要折煞我,我一直替您守着西院,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哪里敢捂着,第一时间便来给您禀报呢!” 梁实家的非常的客气,现在后宅花寒筠用实力证明自己才是掌控者,二太太苏夫人刚回来的那几天,上蹦下跳闹腾得很,屡屡和花寒筠角力。 下面有些奴才看不清局面,都以为二太太苏夫人回来了,张家大房又不受老太太宠了,花寒筠要失势了,梁实家的也这样认为过,前段时间,她暗地里可没少去二太太苏夫人那边表过忠心。 可是结果却是,花寒筠很快便扭转了不利的局面,二太太苏夫人也就撒了一个欢儿,现在连东院的对牌都被老太太给收回去了,后宅的事情还是二奶奶说了算。 花寒筠可不是省油的灯,最近后宅管事儿的换了一大拨人,梁实家的倘若不识相,她的活计还能不能干下去都不能确定呢,这也是她今天屁颠屁颠的跑秋桂园来找花寒筠的原因。 跟着花寒筠进了秋桂园,梁实家的道:“二奶奶,这一次姓陆的是自己作死,啧,啧,这家伙嚣张得让人是大跌眼镜,他竟然指着三老爷的鼻子破口大骂。 三老爷是什么身份?我们张家上下尚且没有人敢触怒他,连老太太都不在他面前说重话,姓陆的小子,一个晚辈,一个被陆家抛弃的庶子,他竟然敢……” “好了,大惊小怪!我就问你一句,陆铮倘若对三老爷恭恭敬敬,客客气气,三老爷就能饶了他么?”花寒筠打断梁实家的话道: “陆铮聪明得很,他知道三老爷来者不善,与其装孙子,还不如先一逞口舌之利,先把三老爷大骂一顿,让三老爷面子丢尽,回头就算他真被弄死了,那也得了个心情舒坦,是不是?” 梁实家的愣了愣,竟然哑口无言,陆铮可不是傻子,陆铮的厉害梁实家的也领教过,这一次三老爷出手对付陆铮,大家心中都有期盼呢,她自以为和花寒筠是同仇敌忾,没想到花寒筠话中的味儿似乎有些不对。 “二奶奶,您知道么?三老爷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一次是真发狠了,在外面找了人,准备把铮哥儿往死里整呢! 三老爷在外面的那些人脉,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铮哥儿虽然伶俐聪明,可是要和三老爷斗只怕还嫩了呢!”梁实家的又道。 花寒筠皱皱眉头,脑子里又想到今天在老太太那边,老太太忽然问到了陆铮的事儿,从老太太的口吻看,似乎她老人家耐心也耗尽了。 张承北这个人虽然是读书人,可是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暗地里花寒筠甚至还听人议论过,说是张蔷都是被他给弄死的。 这一次张承北回来,本来就是要对付陆铮的,陆铮又在柳纨的事情上和他作对,昨天又还当着家里那么多仆从奴才大骂了他一顿,张承北还能不动杀心? 本来,花寒筠觉得,张承北怎么想是一回事儿,关键是老太太倘若不松口,张承北应该不会干得太离谱。现在看来,老太太已经顾不得吃相难看了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陆铮这小子不懂!”花寒筠淡淡的道,她的神情颇为复杂,心中瞬间转过很多念头。 情况很危机,她能做什么呢?就算她现在出面去帮陆铮,能够解决问题么?只怕也困难吧? “好了,我知道了!”花寒筠淡淡的道:“翠红,你准备一下,我们下午去下面庄子上看一看去,好久没有出去了,待在家里身上都长霉了,该出去散散心了!” “好呢!”翠红面上露出喜色,梁实家的回过神来,道:“二奶奶,其实大奶奶人是最好的,就是命苦了一些。咱们张家您最心善,处处都关心她,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都瞧在眼里呢! 您这一次去下面庄子上,一定也会去玉山,我们做下人的也没有多少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大奶奶养身子做点心要的槐花蜜,我那里倒是还有两罐子,还希望二奶奶能帮我捎过去,算是我们做下人的一点心意。” 花寒筠看向梁实家的,一笑道:“就你梁家嫂子最聪明伶俐,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去吧,我很快就走了,要捎东西可得抓紧!” 梁实家的走了,花寒筠的脸色变得阴沉,翠红收拾妥当凑过来道:“二奶奶,我们什么时候走?” 花寒筠狠狠跺跺脚道:“这个陆铮,真是自己要找死呢,当三老爷是内宅的妇人么?倘若低调一些,出去避着一段时间,让你二哥多在家里给他周旋一下,就算是要遭罪,也还有机会保住性命。现在他这做派,不是求死又是什么?” 翠红直愣愣的盯着花寒筠,一脸的迷茫,她慢慢凑到花寒筠的身边,压低声音道: “铮哥儿死了不更好么?奶奶您一直就恨他不死呢,现在还替他担心了么?” “嘿,你这个丫头啊,伶牙俐齿的挖苦主子的本事见涨了,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呢!我这是替姐姐忧心,好好的张家大奶奶,张家不能住,只能住道观,你说她是遭了什么孽啊?”花寒筠轻叹一口气: “铮哥儿还未成年,可偏偏大奶奶就看上他了,要是铮哥儿就这么没了,姐姐下半辈子估计也过不下去了!” 花寒筠嘴里说着柳纨,翠红却抿着嘴唇一句话不说,她心中只觉得奇怪,二奶奶和陆铮可是死对头,现在还替陆铮担心起来了?这算是哪门子的事儿?真是为大奶奶么? 花寒筠这边心神不宁,下午时分主仆乘马车出了张家直奔清虚观见柳纨去了,而三房那边,三老爷张承北又心急火燎了一天。 他让梁实放手去干,可是陆铮却不见踪影了,任梁实怎么找,也找不到陆铮去了哪里,这小子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等花寒筠从清虚观回来,听到了这个消息,差点没笑出声来,她对梁实家的道: “你们家的男人也真是好笑,他要弄死陆铮,还指望陆铮等着他么?就是一头猪,看见了杀猪的屠夫也知道大事不妙,要挣扎抵抗一番,更何况铮哥儿那样伶俐的人?” 就这样,两三天梁实根本找不到陆铮去了哪里,满城找人都空手而归,他天天挨骂,回头只能说: “三老爷,我说过这姓陆的狡猾得很,不好对付。他敢骂您,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看现在动手时机已经错过了!” 张承北一听梁实这话,差点气晕过去,他破口大骂道:“你这是什么狗屁话?他躲着就拿他没办法么?他除非是想和陆家脱离关系,做那不忠不孝之徒,否则他休想逃!” “哎呦,我的三老爷,他命都没了,您还想用这些什么忠孝的大道理来逼他出来?这世界上有这么傻了人么? 这小子了不得,我估摸这时候他逃离扬州了都有可能!嘿,早知道这样,听我的早动手,哪里有现在这般局面?”梁实后悔莫及,自从他和陆铮在观景山结梁子之后,他就对陆铮恨之入骨。 这一次老三爷回来,他本来指望着借这个机会一是报观景山之仇,二是解决了陆铮,在家里算是立了一功,老太太赏识,说不定他还能更近一步呢。 现在陆铮不见了,在他看来,这小子肯定逃了,难不成为了灭这小子,他还能带人去江宁去么? 张承北听梁实这么说,心中又是失望,又是恼火。他让梁实先回去,梁实走后,他心头的一股邪火实在没地方发泄。 他的秉性是喜欢摔东西,可是家里的东西刚刚被他摔了一次,内内外外的摆件都还没来得及重新置办呢,他想摔东西都不能得逞。 再加上,林夫人的刨爪功夫,也让他心有余悸,他也不敢真失去理智,在家里大肆闹腾,就这样,他一个人闷在书房,真是憋到了极点。 最后,他脑子里灵感一闪,想到了张敬给他说那个女人,他的心思一下就活分了起来,他在画舫上的相好不算少,可是这个王翠红却是最让他喜欢,最难忘的,憋了这么多日子,也该释放一番了…… 第109章 一对狗男女 新城河畔,十字街,这里是扬州西南最热闹繁华之地。 几个月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大火,很多人以为这里会从此变得萧条,可没想到大火过后,张家出银子将临街的房子全部重新翻修,新房子修好之后,立刻众多商家入驻,这里的繁华更甚以往。 不仅如此,张家在这里大布局之后,还吸引了画舫在十字街集结,夜幕降临,几十艘画舫就靠在十字街附近的岸边,这尤其让这一带的人气大增。 迎春阁画舫在十字街比较有名,老鸨子王翠红王妈妈以前可是瘦西湖上的红人,后来从良嫁人,一度销声匿迹了。 可是最近重新出山,出手便不凡,经营起了迎春阁,手底下可有一百多姑娘呢! “王妈妈,您老今日个只管休息就成了,下面有那么多人照看着,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说一直说,有福的人,就是像妈妈您这样的人,现在有宋三爷疼着你,你说银子还不如流水一样的往家里赚么?” 画舫阁楼上,老嬷嬷伺候着王翠红梳妆,小意的说着奉承话,王翠红嘴角噙着笑道:“你这个老货,听谁嚼舌根子了?我可是有夫家的人,再说了,我这人老珠黄的,哪里还有男人喜欢?你当是外面的那些小丫头,总能将人迷得神魂颠倒呢!” “哎呦,你看我这嘴!该死!该死”老婆子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不过,王妈妈倘若说是人老珠黄,那可真有些过了,您瞧瞧这镜子里面娇滴滴的美人儿,男人瞅一眼,那都要浑身发抖呢! 外面那些小丫头倒也有好看的,可是年轻丫头就好比那生黄瓜,哪里有王妈妈您那样会伺候男人?” 王翠红嘴上和嬷嬷说这话,眼睛盯着面前的镜子,镜子里的人儿还真是皮肤紧致,面容姣好,一点也不像是快四十岁的女人。 王翠红心情是愈发舒坦了,女人啊,要走运真不值什么。前几年从良嫁了一个窝囊废,过了几年苦日子,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完蛋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新城河十字街这边开了画舫,王翠红抱着试一试的心思过来想找活计做,立刻就受到了重用。 王翠红找到了事儿做,有了收入是第一步,而更大的幸运还在后面,宋三爷偏偏就看上了她,给她银子让她包了画舫,平常的生意有宋三爷的面子,迎春阁立马便和其他的画舫拉开了差距。 这不,才一个月不到的功夫,王翠红暗地里算了一下账,纯收入就超过一千两银子了,想着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落入口袋,她心中就像是喝了蜜糖似的舒坦。 “女人呢,要对自己好一些!别委屈了自己哦!”王翠红喃喃道。 阁楼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厮打着千儿道:“王妈妈,有一位贵客登门,一定要见您!” “不长眼的东西,没瞅见妈妈在梳头么?什么贵客这么大的谱儿啊?还非得要见王妈妈?”老婆子冷哼一声,骂道。 小厮微微愣了一下,眼睛看向王翠红。 王翠红摆摆手道:“去,去,就说我今日个不在,下面有那么多姑娘陪着还不够?老娘又不接客,有什么好见的?” 王翠红打发走小厮,刚要说话,却忍不住惊呼一声,她豁然站起身来,阁楼门口,站着一儒服中年人,看对方的面容,白面无须,举手投足之间,气场十足,这…… “小红,几年不见,别来无恙啊,你现在了不得了,故人想见你一面都难得很呢,是不是生意做大了,瞧不上咱们这些臭读书的了?”来人道。 王翠红脸一红,眼睛却像钩子一样盯着对方,道:“三老爷回来了么?我还以为三老爷这几年离开扬州,到了京城中了状元,被皇上老爷子留在了身边听差呢!没想到您今天竟然回来了。” “哈哈!”来人哈哈一笑,他不是别人,自然就是张承北,他见到了王翠红,那真是老情人相见,心中万分的愉快。 看王翠红的模样,这几年可没怎么变,好像反而变得更有气质了,味儿更足了。他心中一下便有了感觉,道: “小红,我就算是留在了京城,心中也是念着你的,你看看,我从外面刚回扬州,第一件事便是打探你的消息,这不,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找到你了呢!” 王翠红眼睛里都要滴出水来了,她刚刚想着自己时来运转了,没想到更大的运气还真来了。 眼前这位爷身份地位之高,是她从业以来遇到的头一位,宋三爷跟这位爷比算什么?王翠红看着张承北那副模样,就知道对方动心思了,多年经验告诉她,今天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三老爷,你快别这么说,翠红现在可不比往常了,已经从良嫁人有了夫家呢!您别看我在这画舫之中,可是现在我只不过在幕后做生意而已,三老爷来了,我安排两个姑娘好好伺候你,好不好?”王翠红道。 她是个老手,当然知道怎么勾起张承北的兴致,对张承北的喜好她也非常的了解,果然,她这么一说,张承北的眼神变得更加的炙热了。 一旁的老嬷嬷可是过来人,看这架势哪里还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当即便胡乱给王翠红将头发挽起来,然后立刻告辞了。 她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孤男寡女了…… …… 夜幕降临,新城河上灯火阑珊,复盛书坊的楼上却是一片的宁静。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张敬亲自掌着灯笼,一溜小跑的穿过院子,然后上了小楼,推开唯一一间点灯的房间,像泥鳅一般溜了进去。 他语气中带有明显的兴奋之色,道:“铮哥儿,你真是太厉害了!这事儿成了,王翠红把三叔给留屋子里了,嘿!” 房间里面,陆铮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执笔写字,他将最后一个字写完,将笔放进了笔筒,才道:“梁德才呢?我现在见一见他吧!” 张敬推开百叶窗,将灯笼放在窗口,向外面吹了一声口哨。 一会儿功夫,一名五短身材,瘦脸鼠眼的中年人恭恭敬敬从外面进来,他一进门,便极其恭敬的行礼道:“梁德才见过陆公子。” 陆铮哈哈大笑,道:“梁老哥,别客气!再客气就生分了,这一次真亏了你,如果不是你报信及时,我的命就完蛋了!你的那一位堂兄是恨不得我死呢!” “影儿,把我备好的礼拿出来!” 影儿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面放着黄橙橙的两锭金子,她规规矩矩的将金子递给了梁德才,梁德才眼睛都直了。 他当了一辈子奴才,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呢!他用颤抖的手接过了托盘,道: “铮哥儿仁义,张家上下很多人都受过您的恩惠,这一次三老爷回来,他是铁了心要对你不利,我那堂哥糊涂,找了宋三杠这个泼皮,嘿,我也没有出什么力,只不过看不过眼,给二爷传递了一点消息,公子这般待我,我真是万分惭愧。” 陆铮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离乡背井,寄人篱下,真如浮萍一般没着落。宋三杠的名头我听过,我听说梁老哥和他很熟,能不能帮我说说话?” 梁德才面上露出为难之色,道:“陆公子,您有所不知,宋三爷这个人虽然是泼皮一个,可是却十分守规矩,他收了钱,一定就能办事儿。 要不然,他哪里能守得住这么多地盘?所以,陆公子,您还是打消结交他的念头,最好的办法还是择机离开扬州,那样便可以确保安全了。” 陆铮站起身来,来回踱步,过了好大一会儿,他脸上浮现出无奈之色道:“离开扬州,那可不行呢!梁老哥,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试一试!还望老哥能帮我!” 陆铮说到此处,凑到梁德才身边,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宋三爷有个相好是迎春阁的王妈妈,这王妈妈私底下又和别的男人有纠葛,就在刚才,王妈妈和那男人又勾搭上了,老哥,这事儿您去给宋三爷通个气,我不指望这件事能成为敲门砖,只希望让宋三爷能够和我照个面,好不好?” 梁德才一听陆铮说这事儿,他心情一下就变轻松了,他还真怕陆铮给他提高要求,如果是那样,他今天到手的金子都得丢掉。 可是陆铮提的这个要求太简单了,不就是有不长眼的惦记上了宋三爷的相好了么?报这个消息,那算个什么事儿? 只是陆铮也的确太天真,以为通过这件事就能和宋三爷搭上关系么?宋三爷知道自己的女人被人睡了,杀人的心都有了,这个时候陆铮凑上去,那不正中他的下怀么? 不过,梁德才可不准备和陆铮说这些,他将手中的金子攥紧才是最重要的,陆铮的死活,他一个小小的奴才哪里能帮得上忙?别说是他,就算梁实也救不了陆铮呢! 梁德才从陆铮楼上下来,把金子藏好,立刻行动,直奔宋三爷那边,拿人钱财,便要替人帮忙,梁德才是个讲道义的人呢! 第110章 被打没气了! 夜幕深深,新城河上喧嚣热闹,对画舫上的男男女女来说,夜生活刚刚开始。 迎春阁,王翠红的阁楼上,刚刚经历过一番激情的男女在绣床上相拥而卧,张承北心情大好,憋了这么多天,今天总算释放舒坦了。 张承北就好这一口,喜欢这种刺激,想着身下的女人是有夫之妇,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这种病态的心理,今天在王翠红这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三老爷,几年不见了,你的神勇更胜往昔哦!”王翠红咯咯笑着,继续撩拨着张承北兴奋的神经。 张承北“啪”一巴掌拍在女人的身上,道:“你也不错,那股骚劲儿更足了,爷今天真舒坦呢!” 一对男女窝在床上说着话儿,两人说的话是越来越露骨,越来越肆无忌惮,张承北不过是图个乐而已,可是王翠红却是别有心机。 张家乃扬州第一家,张家大腿上拔一根毛下来,都比寻常人家的腰还粗。 张承北是张家三老爷的身份,难得张承北对她王翠红还感兴趣,如果王翠红能够傍上张承北这棵大树,那她下半辈子的日子还用愁么? 现在王翠红在画舫上厮混,挣钱是没问题,可是毕竟不够体面,上不得台面。如果能搭上张承北的关系,王翠红便可以做正规的生意去,手上有银子也可以置办土地,修庄子,可以做到名副其实的富甲一方呢! 所以,王翠红百般逢迎,一时房间里更是浓情蜜意了,张承北则是大为开怀,一男一女,只差是蜜里调油一般。 就在两人打得火热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婆子的惊呼之声,又隐隐听到小厮道: “三爷,妈妈真的不在呢!我马上去帮您找去,找到了回头我让她马上来见您!” “操你x的,都给我滚蛋!老子今天要杀人!”一声断喝在外面响起,屋里王妈妈脸色一变,道: “哎呦,三老爷,您快躲一躲,这个杀千刀的又来惹事儿了,快,快,躲后面……” 王翠红心神慌张,张承北也有些懵,他只以为是王翠红的丈夫回来了,内心竟然还有些兴奋。 画舫之上房间都不大,王翠红住的这小阁楼更是紧促,所谓后面也只有一道红帘子,帘子里面罩的是马桶,狭窄得很,哪里能藏得住人? 张承北人还没藏好,阁楼的门便被人一脚踹开,门口进来一凶神恶煞的汉子,这汉子后面,跟着一帮短褂打扮的泼皮,来势汹汹,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王妈妈久闯江湖之人,看到这一幕便觉得不妙,忙道:“三爷,您这是干什么?哎呦,你就算是要找我,也不用带这么多弟兄呢!” 凶狠汉子冷哼一声,勃然道:“他妈的,小白脸,巴掌大块地方能藏得住么?顾头不顾腚的小雀儿,敢动我的女人,真他妈是找死,给我打!” 凶狠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新城河上有名的泼皮宋三杠,道上人称宋三爷,这家伙专干没本的买卖,讹诈哄骗本事厉害得很。 在他看来,王翠红是他的相好,王翠红找了一个小白脸,这打他宋三爷的脸,在江湖上混的人,脸面是第一位的,他宋三杠连自己的姘头都守不住,那会让兄弟们笑话的呢! 宋三杠一声喝,身后的一帮泼皮一个个像是饿狼一般扑上去,也不看人,冲着那红色帘子,便是一通乱棍乱棒。 张承北躲在红帘子后面,哪里想过会遭这等无妄之灾,一通乱棍打下来,只打得他哭爹喊娘,他想着把帘子掀开,可是手脚都被棍子打得抬不起来了,哪里有能力掀开帘子? 王翠红已经吓傻了,她哭丧着脸道:“别打了,三爷,再打要出人命了!三爷,求你别打了,打死了人您脱不了干系呢!” 宋三杠一听王翠红这话,心中更是火冒三丈,什么狗屁脱不了干系,他宋三杠又不是没杀过人,一个小白脸杀了就杀了,大不了回头交个把兄弟出去抵命,算个什么狗屁? 一念及此,他更不顾忌了,喝道:“打,给我往死你打!打死了算我的!” 下面的一帮泼皮本就是好事的人,他们跟着宋三爷混都想着好好表现呢,三爷让往死里打,他们还客气什么? 当即一个个抄着家伙便对着红帘子狠揍,张承北不过是被酒色掏空的花花公子而已,平常身体就虚,哪里经得住这等棍棒? 刚开始他还惨叫哀嚎,后面直接被打得背过气去,眼瞅着是打死了。 “杀人了,杀人了!”王翠红吓得脸都白了,万般无奈,她只能扯着脖子大喊,听她声音凄然,高亢,整个十字街都能听到,一时全场大乱…… 十字街,复盛书坊二楼,张敬跳着脚哈哈大笑,道:“铮哥儿,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再笑我肚子的筋儿就要断了。你够损,太损了,你这一招真是神来之笔,我服了!真服了!” 这个时候,画舫上已经乱成一团了,嫖客们,姑娘们,纷纷挤着下船,而县衙的韦典史则率领众多衙役上了船,一时,尖叫声,吆喝声,吼叫声,打斗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真的是十分热闹。 “敬二哥,让你早点报官你不信我,这一下你三叔可吃大亏了,嘿,牡丹花下死,要做风流鬼了呢!”陆铮悠悠的道。 张敬“呸”了一声,道:“什么狗屁牡丹,那王妈妈老得要掉渣了,也就三叔有那重口味,我想到那个女人,真是浑身恶寒,为这么一个女人倘若真丢了命,那只能说他是活该!” 看张敬那样子,丝毫没有同情张承北的意思,由此看出,张承北在张家早就被人记恨了呢! 张承北不过就读了几句书,在家里地位却比张敬要高不知多少,倘若这家伙真是个楷模也就罢了,偏偏这家伙还是个变态,他的所作所为,像张敬这种斗鸡走马的公子哥儿都看不下去呢。 更让张敬感到糟心的是张承北竟然看上了他的媳妇儿,这等不顾伦常,道德沦丧的家伙,张敬哪里会对他有丝毫怜悯? 都是一家人,张承北可是张敬的亲三叔,现在关系闹到这个程度,中间固然有陆铮使坏的因素,张承北自身的问题绝对是主要的。 “好了,敬二哥,今天这事儿到此为止了,你要记住,这件事你我从来就不知道,也没有参与其中,就算捅破了天,跟你我都是没有关系的!”陆铮淡淡的道。 张敬神色渐渐变得严肃,点头道:“我知道,可是梁德才那边……” 陆铮冷哼一声,道:“这事儿东窗事发,他第一个吓破胆,不用你去找他,他自己就会来找你呢!” 张敬神色变得凝重,道:“这梁德才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他要找我,我怎么办?如果保不住他,这件事背后的原委必然会被捅出去。” 陆铮嘴角微微一翘,冷笑一声:“你带他过来见我就行了,其他的事儿你就不用再去操心……” …… 张家,夜还不是很深,老太太今天请客,院子里热闹得很。 后宅的女眷,太太们、奶奶们,还有姑娘们都聚在了一起,吃饭是个由头,关键是都要听老太太训话呢! 最近家里的事儿很多,二太太苏夫人搅得后宅不安宁,这个苏夫人,仗着自己婆家有点背景,竟然连老太太都敢顶撞,当自己是后宅之主了呢! 她这么肆意妄为,结果自然会很悲哀,老太太稍微动一动,她就吃不消了,如果不是老太太看二老爷的面子,苏夫人恐怕更惨呢! “老祖宗,您可不能再吃酒了,您的身子骨儿要紧!您给我们交代的事儿,我们都铭记在心,后宅这一摊子事儿,您不给我们把关掌舵,我们哪里能管得好?”花寒筠扶着老太太,言辞之间十分的关切。 老太太手握拐杖,十分欣慰的一笑,道:“花姐儿,你就别给我老婆子戴高帽了,我老了,以后就只管我院子里的这些花花草草了,这么大的张家,你们年轻人去管就是了。 有道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婆子自己这一辈的事儿尚且没管好,不能尽善尽美,哪里还能管得了你们年轻一辈的事儿呢?” 张母和花寒筠一唱一和,惹得周围的人又是一通马屁拍过来,苏夫人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花寒筠,肠子都悔青了。 她现在才知道,在张家老太太的话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那可是一门大学问,她吃亏的地方就在于把老太太所有的话都当真了。 老太太说什么年轻人的事儿她不管,其实就是天大的谎言,苏夫人就是没摸清这中间的门道,处处被花寒筠暗算,到现在彻底失势,已然完全没有之前的风采了。 花寒筠会哄老太太开心,院子里的气氛便愈发的融洽,一众女眷吃着酒,其乐融融。 就在众人兴致最高的时候,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了大管家崔大,还有二管家梁实的叫声,院子里的气氛不由得一滞。 随即,梁实便急匆匆的跑进来,看他的模样,满头大汗,神色慌张,如丧考妣,大声道:“老祖宗,不好了,不好了,三老爷在新城河画舫上被人打得快没气儿了!” 第111章 天都要塌了? 梁实忽然带回来噩耗竟然是关于三老爷张承东的,院子里全是女眷,听到这个消息无不色变。 三老爷被人打了?而且还被打得快没气儿了?谁干的?扬州地面上,谁敢动张家的人? “老太太,老太太,快叫郎中,老太太晕过去了!”张母年纪大了,哪里经受得住这种噩耗,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都别慌!袭香,你快去叫二老爷,告诉他事情的原委。”花寒筠大声道。 她瞅了一眼跪地的梁实道:“梁实哥,这个时候了,哭哭滴滴有什么用?快把三老爷安置好,然后立刻去请郎中过来!” 崔大从后面气喘吁吁的赶过来道:“二奶奶,这一些我都安排好了,可是一品堂说了,三老爷伤势沉重,他们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保住他。 奴才和梁实这是碰到了天大的事情,哪里敢做主?如不是这样,怎么会半夜惊动老太太?” 张承西这时候都准备要睡觉了,突然听到了这个消息,一时也慌了神,他急匆匆的感到老太太院子这边,问清楚情况,他勃然变色道: “好啊,这个宋三杠还真是和我张家卯上了,行,这一次我不弄死他,我这个‘张’字反着写!都守在这里干什么?女眷们都回去休息去,三婶娘,你也别哭了,我们一起去一品堂那边看着!” 张承西作为一家之主,他发话了,大家都有主心骨了,女眷们都散了,张承西率领林夫人还有崔大等一群人出了西门,直奔一品堂。 老太太晕过去了,也被抬到了一品堂,今天晚上,对张家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花寒筠从老太太院子里回秋桂园,她一颗心还在“噗通!噗通!”的跳,她才不会相信张承北这次出事是一次意外呢! 哪里有那么多的意外?张承北早不出事,晚不出事,等着他要对付陆铮的时候,就出这样的事情,这怎么可能? 可是以花寒筠的脑子,她就算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陆铮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花寒筠最近打探了一些消息,听闻张承北找的对付陆铮的人就是这个宋三杠,现在,宋三杠没弄死陆铮,反而把张承北差点给打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翠红看到花寒筠的神色,便知道她有事,忍不住问道:“奶奶,发生什么事儿了?” 花寒筠将嘴凑到翠红耳边,压低声音道:“张承北差点被人打死了,老太太晕过去了,二叔带着人去了一品堂呢!” “啊……”翠红惊呼一声,瞪大眼睛盯着花寒筠,道:“这……这……这怎么……” “这个姓陆的真的是个狠角色,我的乖乖,狠得狠啦!”花寒筠道,她模样咬牙切齿,神情却十分的轻松,反倒像是非常高兴一般。 翠红怔怔说不出话来,她感觉花寒筠说的事情实在是太玄乎了,怎么可能呢?张家三老爷在扬州是何等存在?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敢打他?而且是下死手? 就在她疑惑间,外面婆子的声音响起:“哎呦,二爷回来得这么晚啊?” 翠红一听二爷回来了,连忙道:“奶奶,我去给二爷泡茶去!” 翠红走了,张敬踏步进入正厅,花寒筠神色已然恢复了正常,他端坐在圈椅上,装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冷冷的道:“哎呦,敬二爷今日个回来的可真早咧,这光景了,为什么不干脆回来吃早饭?你这时机选择,可是让下人们为难了呢!” 张敬盯着花寒筠,然后环顾四周,像做贼似的凑到花寒筠身边,压低声音道: “花姐儿,你今天晚上没出去么?家里怎么这么安静,没什么动静么?” 花寒筠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跟你说事儿了,你少给我扯开话题,你说说,今天这么晚都干什么去了?” “不是……”张敬咽了一口唾沫,道:“花姐儿,你听我说,今天晚上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三叔被人打了,很严重,据说是骨头都被人打折了。我这心里怕啊,这不就一直在外面……” 花寒筠盯着张敬,道:“无缘无故的,三叔怎么会被人打?你老实交代,这事儿是不是铮哥儿干的?” “啊?”张敬惊呼一声,笑道:“花姐儿啊,你当陆铮是什么人?他有这等本事么?你想多了,这事儿嘿,说起来好笑,我也是刚刚听别人说的……” 当即张敬便把张承北被打的经过原原本本给花寒筠说了一遍,无非就是张承北睡了宋三杠的姘头,惹宋三杠发了狠云云。 这一次张敬学乖了,口风紧得很,绝对不松一点口,经他这么一说,花寒筠又狐疑起来。 的确,陆铮虽然厉害,但是他要调动这么多资源,实在是太困难。再说了陆铮天天读书,一心想着明年童子试下场,哪里知道张承北在外面找相好的隐秘事情,说不定这事儿真是巧合呢! “我早说过了,铮哥儿不是一般人,有些人就是不听。这一次三叔还害他,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嘿嘿,付出的代价过于沉重了!”张敬道,他嘴上嘿嘿冷笑,心中却得意得很。 这一次他跟着陆铮可是学了不少东西,陆铮的手段厉害啊,首先第一步便是拿下梁实的堂弟梁德才,就这一步棋走活了,张承北的所有动作,事无巨细,陆铮都清清楚楚了。 另外就是那个叫王翠红的女人,就这么一个快要人老珠黄的女人,在陆铮手上经过一番巧妙的安排,她就硬是搭上了宋三爷的关系。 回头,张敬这边再在张承北这边使劲儿,张承北便真就入了这个圈套,这个过程说起来好像不算什么,可是其中涉及到的各种细节,各种巧妙,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不参与其中,完全不知道其中的妙处。 陆铮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他对个个环节的把控都极其的精妙,硬是一步一步的将每个人都算计到了其中。 经过了这一次风波,张承北只剩下半条命了,宋三杠本来收了银子要弄死陆铮,可是现在姓宋的自己已经被送进大牢里了,也失去了这个机会。 接下来,陆铮肯定还有后手,说不定张家的梁实也会被他算计到其中,落得个家破人亡呢! 张敬对陆铮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花寒筠却又是另外的心思,她心想倘若这事儿真不是陆铮干的,那似乎更可怕。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陆铮天生就是贵人命,像张承北这种凡夫俗子想动陆铮,那是会遭天谴的。 花寒筠又想到前几天去清虚观,刘道婆提到柳纨便赞口不绝,说柳纨是天生贵人的命,命中注定大富大贵。 花寒筠心中就纳闷,在目前的张家,要说命苦无人能和柳纨比,柳纨嫁到张家没几天的功夫,张蔷就死了,她守了这么多年的寡呢! 而且,柳纨又还被张承北惦记上了,闹得在张家住不下去,只能上道观,这么一个女人,还天生贵人,大富大贵? 花寒筠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柳纨将来真跟了陆铮,陆铮的命中可能大富大贵,那样柳纨也跟着大富大贵…… 夫妻俩各有心思,两人都不斗嘴了,夜深了,两人也都乏了,张敬现在在外面养了小,早就对花寒筠不怎么感冒了。 而花寒筠也不稀罕张敬,两人这一晚很默契的没有同床,第二天清早,张敬起床就溜了,他回来不过是打探消息的呢,原本就没打算久留。 而花寒筠起床之后,不紧不慢的梳妆完毕,她从秋桂园出来,今天的张家真是天塌下来了,经过了一个晚上的发酵,张承北的事情足以传到张家每一个细小的角落。 张承北在张家的地位的确太高了,他可是三老爷,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他出了事儿,张家上下哪里能不震动? 根据一品堂大夫最后确认的消息,三老爷命是保住了,可是手脚都被人打断了,就算是能治好,一定会落下残疾。 对张家的人来说,他们风度翩翩的三老爷,将来成了一个瘸子,那种画风是大家不敢想象的。 而最苦的据说是老太太,老祖宗据说是哭了一整夜,晕了好几次,张承北这一次吃这么大的亏,不亚于扯掉了她老人家的一叶肝。 她老人家还指望着明年秋闱,张承北能够高中举人,光宗耀祖呢,现在张承北成了这副模样,他还怎么高中举人? 花寒筠耳中听着几个管事的婆子在耳边叽叽喳喳,情况大致弄清楚了,她摆摆手道:“都给我听好了,就算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家里不能乱!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做事儿,这个时候谁倘若惹了乱子,哼,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众婆子齐齐允诺,面上露出敬畏之色,花寒筠又道: “这么大一家子事儿,我都得管,三叔出了这么大事儿,我能不去看一眼?翠红,在前面带路,我们去一品堂!” 去一品堂要经过西院,花寒筠一路走到西院,老远便看到西角院里叽叽喳喳,有丫头在说话。 她眉头一皱,恰在这时候,西院管事的梁实家的女人看到了她,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第112章 反攻倒算! 花寒筠是非常敏锐的人,她看到西角院里面丫头的动静,心中就不由得“咯噔”一下,瞬间转过了无数的念头。 陆铮已经好多天没有回西院了,他整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可是张承北刚刚出事儿,他就回来了,这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儿么? “梁家嫂子,你去了一品堂么?三老爷吃了这么大的亏,我们得去看看,走吧,你跟我一起去,现在咱们家里不比往常了,规矩没做到,小心被人乱嚼舌根子呢!”花寒筠道。 梁实家的眼圈发黑,很显然她昨晚彻夜未眠,他家里的人和三老爷关系紧密,张府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平常张承北外出的随从、安全都是梁实负责,这一次张承北吃了这么大的亏,梁实的责任难以推脱。 梁实家的跟在花寒筠身后,有一肚子话想说,可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咦,铮哥儿好像在家啊,前几天有人在我面前嚼舌根子,说铮哥儿逃了,一个人回江宁去了。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我张家待他不薄,他为什么要逃?难不成是看上了我张家的哪个丫头,想着私奔? 现在看来,就是纯粹是下人们乱嚼舌根子,把没有的事儿都能说出花儿来呢!”花寒筠道。 梁实家的脸色一变,梁实要对付陆铮的事情她心中自然清楚,本来她想给花寒筠说的话也包含这些内容。 可是,花寒筠现在主动问起这事儿,她心中一下又变得警惕了,现在很多人都觉得三老爷伤得蹊跷,而站在梁实家的角度,她想有人连张承北都敢动,梁实哪一天被人弄死,那也完全有可能呢。 她不敢相信张承北这一次的遭遇和陆铮有关,但是事情就发生在眼前,她心中又不能不疑惑,在这种情况下,她真的不敢乱说呢! …… 陆铮回了西角院,张家天都像要塌了一般,他却没有受任何影响,他依旧清晨便出门去罗夫子那边上课。 因为张承北的原因,陆铮最近一直都躲在十字街,有好几天没去上课,所以罗夫子今天讲得有点多。 现在陆铮的时文水平日益进步,已经具备相当的水准了,功夫不负有心人,陆铮全心投入有了很大的收获。 从罗夫子处放学之后,陆铮谢绝了夫子的挽留,乘坐马车直奔十字街。 复盛书坊后院,张敬早就给陆铮准备好地方了,一间小小的会客室里面,梁德才那模样就像是一只被寒风刮过的小鹌鹑一般,嘴唇乌青,双眼无光,脸色苍白,一夜之间,便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陆铮从外面进来,梁德才站起身来,“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道:“陆爷,小祖宗,您救我一命啊!” “啊?”陆铮吃了一惊,道:“这不是梁大哥么?发生了什么事情,您别急,慢慢说!” 梁德才盯着陆铮,从陆铮的脸上他看不出丝毫的异常,他心中不由得疑惑,莫非陆铮还真不知道张家的事情? “陆公子,小祖宗,我把张家的天给捅破了,三老爷被人打了,差点死了,就在昨天……”梁德才哭丧着脸道。 陆铮将目光投向了张敬,张敬一拍手道:“还真他妈就巧了,铮哥儿,昨天的事儿确实怪得很呢!” 张敬当即把昨天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最后道:“铮哥儿,你说谁能想到是三叔看上了人家宋三杠的姘头?你说这事儿闹得,宋三杠冲上画舫,直接抓了活的,这老小子也够狠,不分青红皂白,便让人一通乱棍,你说三叔那身子骨儿,哪里能经受得住哦!” 陆铮道:“给咱们报消息的那个龟奴真是其心可诛,这家伙,他就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 张敬摇头道:“这可不能怪人家,三叔这几年都没住在扬州,画舫上的龟奴又都是新人,谁能认识他?现在闹大了,怪一个小小的龟奴,那有什么道理?” 陆铮和张敬两人一唱一和,梁德才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他现在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他早知道陆铮的金子那么烫手,他打死也不敢要。 现在好了,张承北被打是他梁德才报的信,这事儿绝对是纸包不住火,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被张家知道了,他梁德才就算有十条命也保不住。 别人不说了,倘若梁实第一个知道,肯定直接就把他活剐了! 人都惜命,尤其是贪财之人,现在梁德才已经方寸大乱,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想保命。 张敬看着梁德才的模样,道:“好了,铮哥儿,叫你过来可不是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现在德才哥遇到了困难,你的脑子最灵活,帮德才哥想个办法吧?” 陆铮道:“梁大哥,你的事儿现在的关键在那个谁,在那个宋三杠身上,宋三杠不咬你,你就没事儿。 这个宋三杠这一次是踢到铁板上了,他打了张家三老爷,命都不一定保得住,现在张家的态度肯定很明确,那就是一定要弄死这泼皮。 而梁大哥,为了你自己的安全,最好是让这老小子没有机会从衙门里出来,与其等他来咬你,还不如你先下手为强,先把他给咬死,你说是不是这样?” 梁德才的心脏遽然一跳,他脑子里瞬间转过几个念头,旋即心中浮现出一阵狂喜,陆铮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梁德才是给宋三杠通风报信了,可是这事儿知道的人少得很,陆铮和张敬肯定不会往外说,因为这事儿就是他们怂恿的。剩下就只有宋三杠自己了! 宋三杠现在已经不是宋三爷了,他打了张承北之后,他这个泼皮混混这辈子别想翻身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梁德才只要趁机先出手,把宋三杠之前干的那些没屁眼的事儿一并给捅出去,让宋三杠没机会出大牢,这老小子哪里有咬他的机会? 梁德才豁然开朗,当即便道:“铮哥儿,你是读书人,这事儿我也不方便找别人,咱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宋三杠的那些屁事儿我知道不少,我给你说,您用笔记下,回头给县尊老爷承上去,嘿嘿,这老小子,多行不义必自毙,也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梁德才在十字街待了几个时辰,来的时候如惊弓之鸟,走的时候则是心满意足,志得意满。 他的危机被陆铮轻易给化解,他心情不错,而此时的陆铮则拿着梁德才提供的“铁证”扔给张敬,道: “二哥,不怪我没给你发财的机会,瞧瞧,这些东西就是你的摇钱树,张家家大业大,一家得道,鸡犬升天。 跟着张家的这些附庸,哪一家不是富得流油的?别的不说,就说崔家和梁家,这些年他们捞了多少银子?” 张敬盯着陆铮,半晌忽然回过神来,拍案而起道:“我的天,你……这……这些都是梁家……铮哥儿,我张敬从此以后就服你一人!” 陆铮把话说到这一步,张敬就算是傻子他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梁德才提供的这些宋三杠犯事儿“铁证”,矛头即是指向宋三杠的,同时又和梁实脱不了干系。 梁德才和宋三杠根本不是一路人,他能知道的宋三杠的事儿,唯有宋三杠替梁实干的那些事儿,这一来,梁德才咬死宋三杠的同时,也把梁实这些年干的龌龊事儿全部暴露出来,而且铁证如山。 现在张家管家的除了崔大就是梁实,梁家在扬州已然算是有头有脸了,陆铮现在要置梁实死地,那梁实这些捞的好处,则是全部给张敬? 张敬在脑子里慢慢想清楚这些关窍,他心中震动莫名,陆铮看上去人畜无害,其说话做事儿都像是平平无奇,其实,他真是步步为营,环环相扣,真是一步一步的能把人给算死,弄死,对方竟然还以为得了好处呢,这实在是太厉害,太可怕了。 对张敬来说,眼前的诱惑太大了,不可否认,对张家来说,崔家和梁家都成了尾大不掉之势,可是要除掉这两家,却也十分的不容易。 这一次,张敬拿到了梁实犯事儿的实证在手上,他只除掉梁实,顺便把梁实这些年捞的银子给拿回来,他张敬以后还缺银子花么? 可是张敬转念一想,梁实可是他老爹一手提拔起来的二管家,其在张家内部的关系盘根错节,张敬倘若下定决心要除他,会不会让老爹不高兴,另外会不会生出额外的事端呢? 陆铮似乎看透的他的心思,他淡淡的道:“崔大也好,还是梁实也罢,他们能有今天都是大舅对他们的恩赐。这个世界上,人要懂得感恩,大舅去了京城,崔大能够把张家的生意都管得井井有条,这便是他记住了本分,就算崔家这些年捞的钱多,有这个本分在,咱们便可以给他们一条生路。 可是这个姓梁的,他早就忘记自己的本分了,大舅走之前亲自把我送到了书院,让我读书。现在他梁实倒好,他一门心思想把我给弄死,大舅叮嘱给他的话,他还能记住一句么? 对这种不守本分的奴才,不下决心铲除,以后张家的奴才还有几个忠于主子的?” 第113章 一臂之力! 张家是多事之秋,张承北的事情在张家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甚至以这件事为契机,家族内部出现了一波让人始料不及的大洗牌。 在张家的风云变幻中,陆铮似乎总是置身事外的,他每天专注的事情便是读书、学习,张承北被打得够惨,没有一年半载难再有害人之心,张母因为张承北的事情备受打击,她压根儿也没想过这件事是陆铮一手策划,所以陆铮的生活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而季节也终于到了深秋了,算算日子,明年春天的童子试也只有几个月的光景了,各大书院为了准备童子试都紧张起来。 倒是陆铮,他的心情反倒是越来越放松,在学习时文的同时,他去阎师和桂师那边的学习没有丝毫的放松,他每天的学习和生活充实而快乐。 …… 新河县衙,聂永在后院挥毫泼墨,狂草一幅王羲之的《兰亭序》,本是行楷的书法,聂永今日用了一回狂草,竟然觉得酣畅淋漓。 “呵呵!”梁涑师爷笑呵呵的走进院子,道:“老爷,今天你真是好兴致啊!” 聂永将笔往桌上一扔,甩了甩长袖,道:“是啊,直抒胸臆,心情畅快,三年以来这是第一回!” 梁涑鞠躬道:“贺喜老爷,朝廷已经下了旨意了,我的本家梁大人正式走马上任,担任扬州知府。戴大人则是高升到南直隶,担任礼部侍郎,这也是一个惊喜啊!” 聂永点点头,道:“嗯,三年之后,时来运转,想想过去的三年,真如同做噩梦一般不堪回首,不过仔细琢磨,却似乎又有所得。当年的年少轻狂不在了,知道愁滋味了,希望后续能苦尽甘来。” 梁涑道:“一定会的,老爷!您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你可能想不到吧,阎老收的弟子可是咱们扬州有名的天才呢!” 聂永眉头轻轻一挑,道:“可是陆家的铮哥儿么?” “哈哈!老爷看来早就有底了!”梁涑哈哈一笑,道。 聂永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对我来说非同小可,不夸张的说,甚至关乎到我的命运,这等事情,我能不小心谨慎,用心求证? 陆铮每五天便去一次绿竹林,嘿,我早就看出这少年非同一般,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然就有这般造化。我来扬州三年,都没有进过绿竹林一次呢!” 梁涑道:“老爷,话也不能这么说,绿竹林中的那一位自己的定有规矩,他不见官员。别说是您,那位姓戴的何曾有机会进入绿竹林中?” 聂永轻轻点头,道:“你说得对,愈是高人,行事愈怪。不过,陆铮这少年的存在,却是天助我也,我新河出这样一位才子,哈哈,预示着我否极泰来。” 聂永心情很好,梁涑在一旁帮衬着,两人的情绪都很高,梁涑道:“最近张家出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老爷,要不我老梁给你细细说一说?” “哦?什么事情?和陆家铮哥儿有关系么?”聂永饶有兴致的道。 梁涑哈哈一笑,点头道:“当然有关系,不瞒老爷,简直是精彩绝伦,让人叹为观止啊!” 梁涑笑声敛去,便将最近张家张承北被打的事情,他原原本本的给聂永说了一遍。 张承北的事情影响很大,相关凶手已经下了县里的大牢,这件事作为县尊大人聂永早就知道,梁涑自然不会给聂永说这些表面上的事情。 梁涑是师爷,是谋士,他所说的焦点自然聚焦在陆铮在面临张承北和梁实主仆咄咄逼人,欲除之而后快的情况,他如何巧妙的拉拢梁实的堂弟梁德才。 然后又如何利用张承北的弱点给其下套,最后又算计案件的另外一个重要人物宋三杠,最后他将这些人都引入圈套之中,真可以说是一箭数雕。 梁涑本就是善谋之人,陆铮的作为从他口中说出来,那真是缜密精妙到了极点,最妙的地方是整个事情分明是陆铮一手操办,可是一切看起来却和他毫无关系,他仿佛真就完全置身事外一般,这中间的妙处,唯有深谙用谋之人才能体会得到。 聂永听得张大了嘴巴,完全合不拢了,梁涑道:“老爷,此子之才不是我刻意夸大,我梁涑做了一辈子谋士师爷,自问不如,这等大才,老爷万万不可错过啊!” 聂永击节叫好,道:“实在是匪夷所思,没想到陆铮年纪轻轻,看上去还稚气未脱,便有这等鬼神莫测之能,难怪阎师会看中他,愿意将衣钵相授,了不起啊!” 梁涑道:“那老爷还等什么?这等才子,千载难逢,老爷要早早出手啊!” 聂永微微皱眉,沉吟一句话不说,过了很久,他轻轻摇头道:“梁老,这件事急不得啊,越是急的事情越急不得,当今此子是我扬州新河县之才子,这是最重要的,要得此子相助,当徐徐图之。” 梁涑微微愣了一下,旋即释然。 他最懂聂永的心思,聂永要徐徐图之,他便想到陆铮虽然才华超群,可是还没有下场科考,本身还是白身。 聂永如果现在就和陆铮交往太深,回头童子试的时候有可能会惹人非议,聂永暂时忍一忍,明年童子试他点陆铮为县试头名,便顺理成章。 县试头名,不出意外都能得到秀才功名,陆铮有了功名在身,聂永和他师徒关系便有了由头说法,回头聂永再和陆铮结交便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老爷说得对,您的做法是老谋深算,稳妥完全之策!”梁涑道:“只是……” “你担心张家有变么?我也恰有这种担心,张家张承北才学一般,人品低劣,却偏偏受张家老太太宠爱。这张老太太行事古怪,不是易于之辈,所以,你要时刻盯着张家,千万别让张家生变!”聂永道。 聂永对陆铮徐徐图之,前提是不能生变,陆铮现在是新河县的人,可是其本身却是江宁府的人,如果张家人忽然发疯,把陆铮给赶回了江宁,聂永还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又或者,陆铮这一次算计张承北,差点让张承北送了命,万一这件事东窗事发,他露出了马脚,只怕张家便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陆铮恐怕性命难保,那样一来,对聂永来说也将失去目标。 所以,对聂永来说,他必须保证这些事情都不能发生,而这件事似乎并不容易做到。 梁涑面沉如水,他用手轻轻的捋着胡须,沉吟良久道:“大人,我有一策可以让大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达到目的,大人以为如何?” “嗯?你说说?你有什么良策?” “我认为这件事要化被动为主动,我相信铮哥儿现在也不想有变,但是他手头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实在太少,所以我觉得应该助他一臂之力!”梁涑道。 聂永眉头一挑,脱口道:“怎么助他一臂之力?愿闻其详?” “哈哈!”梁涑哈哈一笑,道:“这还不简单么?第一件事便是您修书一封给绿竹林,主要内容自然是致谢,这一次您能迎来这么大的转机,阎老和绿竹林的恩德您不会忘记。当然,信的最后顺带着请教绿竹林,现在您要举贤,究竟该举荐谁? 新河县有能力的人不少,你十分犹豫,希望绿竹林能帮你权衡一二,老爷以为如何?” 聂永豁然一惊,然后愣了好大一会儿,他终于回过神来,拍手道:“好啊,这一策实在是良策,梁老真是我的臂膀也!” 梁涑呵呵一笑道:“大人认为好便是最好,您这一手,乍看是请教绿竹林,其实却是请教陆铮。陆铮有了这个资源,他游走于张家便多了一份筹码,张承西可是做梦都希望得到这个举荐呢!” 聂永道:“不错,回头我再去张家亲自见一见陆铮,让张承西有一点认识,方便陆铮发挥,这实在是神来之笔,很好,很好啊!” “事不迟疑,我马上就给绿竹林修书一封,然后你立刻派人送过去,明天就是陆铮去绿竹林的日子,他便能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消息……” 聂永去书房写信了,梁涑起身告辞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恰好典史韦大人登门拜访。 其实,一县典史并不是官,而是吏,但是因为很有权力,所以在下面人眼中,典史依旧是颇具威严的。 不过此时的韦典史却没有外面那般威风了,他脸上笑得像一朵花儿似的,对梁涑是各种讨好。 梁涑皮笑肉不笑的道:“韦大人,您这一次来倘若是为了宋三杠的事情,只怕老朽要让你失望了。 大人说了,这个宋三杠最大恶极,而且还牵扯到其他的大案要案,这等败类,一旦案子审清楚,拿到了实证是要直接砍头的,这等要犯,岂能轻易放出去?” 韦典史一下愣住,他和梁涑四目对视,只觉得背后升腾起一股冰冷的凉意。 “韦大人,宋三杠这等十恶不赦之徒,大人还是要小心一些,您别看县尊老爷是个书生,但真要杀气人来,可是绝对不心慈手软的!” 第114章 梁实的用心! 梁实的老婆姓宋,有个小名叫三妹,她小时候是跟着父母要饭到的扬州,后被张家收留。 她乖巧伶俐,在张家作丫头的时候很得老太太赏识,老太太便做主将她嫁给了梁实,而梁家一直就是张家的附庸,已经三代给张家做奴才,到了梁实这一代,他是张家的二管家,替张家管着数万亩良田的账本。 而宋三妹则管着西院,夫妻两人都管着事儿,在张家的地位非同一般,张家除了几个嫡系的主子之外,谁的地位也比不上她们夫妻。 就连花寒筠一直对梁实夫妻都非常忌惮呢,她见到了梁实家的都叫一声嫂子,后面纵然是虚伪的成分占多数,但至少说明梁实真的不是一般的奴才。 可是今天,宋三妹却是进到了秋桂园却“噗通”一声跪下,然后匍匐在地,嚎头大哭。 花寒筠脸色一变,道:“哎呦,梁家嫂子,你这是干什么?真要折煞我不成么?” 梁实家的哭得更伤心,花寒筠过来扶她,她跪地不起道:“都是天杀的梁实犯了错,他不是个东西,竟然把大老爷的话当成了耳边风。敬二哥这一次生气,说是梁实胳膊肘往外拐,向到了三老爷那一边。 天地良心,梁实对大老爷是忠心耿耿,可是他小时候就陪三老爷读书,三老爷也是家里的主子,他老人家叫了梁实,作为奴才能不听话么? 二奶奶,您是最明理的人,梁实的事情还望您给做主啊!” 宋三妹长期在内宅干事儿,眼力非同一般,演戏的本事更是厉害得很,她这一番哭诉,真是情真意切,却把花寒筠给整晕了。 她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 宋三妹说张敬对梁实不满,就张敬在张家的分量,还有他的智商,梁实什么时候把敬二哥放在眼里了? 花寒筠疑惑间,宋三妹又来了一记王牌,她窸窸窣窣从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双手捧着,道: “二奶奶,这些年梁家是积攒了一些家底,今日个我全给奶奶您送来了。我们整个梁家都是张家的,这些东西本就该送给二奶奶和二爷,还希望二奶奶千万别推辞!” 花寒筠从宋三妹手中接过银票,眼睛从银票上面扫过,内心剧震,她手一抖,差点将手中的银票给弄掉了。 她转身,脚下一个踉跄,又差点摔倒了。 由不得她失态,这一张银票的面额赫然是五千两银子,梁实疯了么?让老婆将五千两银子就这样拱手送过来了? 花寒筠心中一下乱了,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银子到手了,花寒筠自然不会吐出来。 可是梁实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这事情和张敬又有什么关系?花寒筠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委。 宋三妹送了银子,心里也疼得很,可是她眼瞅着花寒筠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喜。 这一次梁实是栽了,而且是栽惨了,这些年梁实为了敛财,干的那些龌龊见不得光的事儿被张敬完全掌握了。 更要命的是现在宋三杠被关进了县衙,张敬把梁实花银子请宋三杠想要弄死陆铮的事情完全掌握,这些种种,可以说是直接要咬死梁实的架势。 梁实当然不会轻易被张敬拿住,可是他千方百计使银子,想着通过韦典史的关系把宋三杠来捞出来,本来这件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谁知道韦典史突然翻脸,不仅把梁实送的银子全部退了回来,而且还说了一句话:“姓宋了死定了!” 就这一句话,宋三妹就吓破了胆,宋三杠和宋三妹能没有关系么?她们其实是兄妹,只是这些年宋三妹早就不用本名了,在张家大家都叫梁家嫂子。以至于很少有人能将她和泼皮宋三杠联系起来。 但是,她和宋三杠的关系自己清楚,梁家人清楚,宋三杠死定了,梁实再想想张敬给他看的那些“铁证”,他才终于明白,这一关他难过了。 但是梁实毕竟不是易于之辈,张敬找他字字句句不离银子,他心中便明白张敬手头紧,缺银子,张敬这是要让他梁家把这么多年攒下的家业都吐出来呢! 梁实又想,凭张敬的那脑子,他怎么可能干出这等老辣的事情来?唯一的解释便是张敬背后还有高人,要弄死他梁实的不是张敬。 梁实这么一想便自然想到了陆铮,这一次他要弄死陆铮在先,陆铮缓过劲儿来要反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小子高妙的地方是他自己不出面,借张敬之手让梁实先吐出家底,然后等梁实成了光杆一个,陆铮再要对付梁实,那还不手到擒来? 张敬贪财,陆铮要命,两人各取所需,陆铮在背后谋算,张敬在面上抛头露面,两人的配合也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梁实夫妇在家里是苦思不得良策,最后宋三妹灵光一闪,想到了花寒筠。 张敬作为堂堂的张家少爷,他怎么会缺银子呢?这件事儿在根上都是因为花寒筠,花寒筠管得严,张敬才这般苦逼。 而花寒筠和陆铮之间的关系,那可是积怨很深,花寒筠最早就想要弄死陆铮,后来被陆铮一把火差点烧死。 后来,陆铮又在张敬身上做文章,搅得花寒筠两口子大打出手,差点就一拍两算。后来,陆铮又出银子给张敬娶了小,这一件件事情宋三妹可都清清楚楚呢! 所以,宋三妹便和梁实商量,给花寒筠送一份大礼,一下把这个女人砸晕,然后,再把张敬要找梁家图财的事情捅出去,花寒筠必然生疑。 只要她生疑了,必然会想到张敬背后的人是陆铮,所谓一物降一物,张敬贪财却怕花寒筠,只要花寒筠把张敬给拿住了,陆铮就不能躲在张敬后面了。 一旦陆铮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梁实便跳出来一口咬定这一次三老爷出事是陆铮搞的鬼。 梁实只要拿出陆铮弄死宋三杠和弄死他梁实的铁证,这件事一旦捅出去,捅到老太太那里,老祖宗还不活剐了陆铮? 梁实可是老狐狸一个,陆铮虽然厉害,可是也别指望他会束手就擒,现在一切就只看花寒筠了。 花寒筠收了五千两银子的银票,心中不由得飘飘然,她手捧着茶杯,静静的听着宋三妹的哭诉,眉头渐渐的皱起来。 “这个敬二哥,嘿,现在真了不得了,谁给他的胆子,让他对梁管家动手?”花寒筠道。 宋三妹一听花寒筠这话,当即道:“二奶奶,我们做奴才的本不该说主子的不是,可是敬二爷这一次的确是被人当枪使了,说起来还是二爷人善良,容易上人家的当,二奶奶,咱们梁家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就算梁实有时候做了一些没屁眼的事儿,可是只要主子骂我们,我们肯定都心服口服。 这一次二爷要银子,我和梁实商量,咱家这些年的积蓄全都给二奶奶您送来了。可是二奶奶,有些外人想着让我们梁家不得好死,我和梁实心里不服啊!” 梁实家的说到这里,又低头垂起泪来,花寒筠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 她不是傻子,梁实家的说了这么多话,无非就是告诉花寒筠张敬后面还有人主使,因为凭张敬的那点智商,他自己干不出这么漂亮的事儿来。 “陆铮啊,陆铮,你还真是厉害,没有想到这一次三叔的事儿果然不是偶然,你这小子简直是要玩命呢!”花寒筠心中暗道。 从梁实的事情,花寒筠知道陆铮对梁实出手了,要不然梁家嫂子哪里会这么爽快的拿出五千两银子送过来? 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那可是两个彪形大汉抬都抬不动,这么多银子要堆一屋子呢,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梁实会一下拿出这么多银子来挡灾? 花寒筠心中这么想,面上却浮现出薄怒之色,她狠狠的跺脚道:“好啊,敬二爷现在了不起了,竟然敢背着我收银子了,我倒要看看他有多么了不起!” “梁家嫂子,你只管放心,我现在就去找那个杀千刀的!嘿嘿,想着讹你们的银子发财,他是做梦!”花寒筠恶狠狠的道。 宋三妹一听花寒筠这话,心中大感宽慰,当即道:“二奶奶,您可是我们梁家的救命恩人啊,我给您磕头了!” 宋三妹当即又是一番表演,花寒筠收了人家的银子,心中过意不去,免不了又是一番宽慰。 “这个陆铮,真是不顾张家的死活,梁家可管着几万亩土地了,梁实一完蛋,张家会有多大的损失? 哼,更可恶的是这小子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背着我怂恿张敬去动梁家,我老虎不发威,她当我是病猫么?” 花寒筠心中转过这些念头,一时对梁家赫然有些很多的同情。 在她看来,梁家和崔家都是张家的附庸,这两家都因为张家而发财,但是彼此又是一种牵制关系。 张家高妙的地方便是用其中一家制约另外一家,这样张家便总能够居中占据最大的利益,这样的一个平衡能够轻易破么? 第115章 还有五万两! 梁实家的走了,花寒筠手中把玩着银票,心情大好。 今天是个好日子,一大早就有人送银子过来,而且一次就送来了五千两,这么一大笔银子,花寒筠倘若靠放印子钱几年都挣不回来。 就算陆铮厉害,他在十字街搞了那么大的生意,可是一个月张敬能分到的银子也不过千两左右,梁实家的一次送来五千两银子,这真是一笔巨款了。 “好啊,陆铮,你是没把老娘放在眼里呢!嘿嘿,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花寒筠道。 翠红凑上来,压低声音道:“二奶奶,这个事儿我觉得有诈,梁实管家可不是易于之辈,他这样的老狐狸不会无缘无故的给您送银子呢!” “哼!”花寒筠冷哼一声,道:“那是当然,梁实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逼陆铮亲自出面呢! 只要陆铮露出了马脚,他便能把脏水倒在陆铮身上,别忘了,三叔的事情现在还只是一个意外呢!倘若老太太知道这件事是陆铮干的,陆铮还能逃么?” 翠红愣了愣,吐了吐舌头道:“果然这姜还是老的辣,那现在二奶奶您准备怎么办?” “哈!你这话问得有意思,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呗!”花寒筠认真的道,翠红嘻嘻一笑道:“我才不信呢,二奶奶你总是口是心非,要我说,你生怕陆铮出事儿了呢!” 花寒筠眉头一挑,道:“你这狐媚子,说的是什么话?我恨不得陆铮去死!这小子,又在怂恿二爷捞银子,还准备给二爷娶几房小么?他既然不仁,就不能怪我不义了。” 花寒筠说完站起身来,道:“走,翠红,陪我去走一走,我会一会这个姓陆的去!” “别啊,二奶奶,您这个时候见铮哥儿不是给他通风报信么?有道是会叫的狗不咬人,要不我去把二爷给叫回来,您当面将他给拿下,回头陆铮想不露出马脚都难呢!”翠红笑吟吟的道。 花寒筠一愣,她嘴唇掀动,怔怔说不出话来。的确,翠红说的话没有错,花寒筠真要帮梁实就不该去找陆铮,而是该去找张敬。 只要把张敬拿下了,陆铮就没有了人替他出面,他就不能置身事外了,那样一来,梁实的目的不就达到了么? 花寒筠看着翠红似笑非笑的样子,脸不由得微微一红,道:“好,就按你说的办,你立刻去找二爷,我就在家里等着你!” 翠红笑道:“好咧,我马上就去喽!” 翠红说着话,慢慢踱步走到了门口,她掀开门帘,刚要迈步出去,一眼看到门外面竟然俏生生的站了一个丫头,她忍不住“啊……”一下惊呼出声。 “影儿?”翠红脸上浮现出极度震惊之色,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屋里的花寒筠也一下愣住,豁然站起身来走过来: “哎呦,这不是影儿么?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快,快,进来坐,翠红去给影儿丫头冲茶去!” 影儿规规矩矩给花寒筠行礼道:“二奶奶太客气了,我一个奴才哪里有资格吃二奶奶的茶,我过来没有其他的事情,陆三爷让我送一封信给二奶奶,您瞧瞧?” 影儿说完,规规矩矩的将一封信拿出来,然后双手递给了花寒筠。 花寒筠眉头一拧,冷笑一声道:“得嘞,扬州才子陆哥儿还真有本事儿啊,还能写信了?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要搞这么一出?” 影儿一笑道:“那我哪里知道?主子们的舌根子我这奴才的可不干乱嚼,二奶奶还是收下吧,别让我为难了!” 影儿看上去是笑,可是态度却冷得很,不用说刚才花寒筠主仆的对话被她偷听到了,她这是对花寒筠表示不满呢! 影儿就是这个脾气,虽然是个丫头,可是傲气得很,真要惹了她,她才不管对方是谁呢!她以前得罪过花寒筠就是因为态度问题。 花寒筠为此也对付过她,要不然她早就成了张浩然的房中人了! 只是,花寒筠的一番坏心思,对影儿来说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影儿现在跟了陆铮,陆铮现在的风头早就改过了张浩然了,如果不是身上还没有功名,他已然可以称得上是扬州第一才子了呢! 影儿态度很差,花寒筠罕见没有生气,她反而讪讪笑笑,让翠红将信收下。 影儿冷笑道:“好了,事情办妥了,我回去复命去了!”她说完这话,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了秋桂园的大门之外。 翠红看不过眼,忍不住狠狠跺脚,道:“嘿,这个丫头片子,她还知道作为奴才的本分么?” 花寒筠冷哼一声,道:“什么样的主子便养出什么样的奴才,姓陆的,哼,你真当我好欺负么?” “翠红,把信给我打开,让我瞧瞧这小子玩的什么把戏?” 翠红将信递给花寒筠道:“奶奶,奴婢可不敢冒犯,这信还是您自己开吧!” 花寒筠狠狠的瞪了翠红一眼,脸赫然泛起了一丝嫣红,陆铮这家伙,的确喜欢口花花,他写的信中出现一些浑话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念及此,花寒筠也不再训斥翠红,而是撕开了信封,取出了里面的笺纸,她扫了一样上面的字,整个人像是被胡蜂蛰了一下似的,“啊……”一声惊呼,手夸张的一抬,恰好扫翻了面前的茶盏,茶盏倒了,茶水洒落一地,真是狼狈得很。 翠红愣了一下,忍不住道:“奶奶,怎么了?” 花寒筠摇摇头,将手中的信笺揉成了一团,然后把纸团狠狠的捏在手中,她的脸色变得非常的难看,阴晴不定,让翠红心中紧张得很,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过了多久,花寒筠轻轻叹了一声,将手摊开递给翠红,道:“你看看吧,这个小子,他是什么意思?” 翠红将纸团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展开,看到一行字: “五千两只是十之一而已,徐徐图之,五万两银子可期。” 就这么一行字,用的是狂草,笔痕细细的,如果不仔细看,还看不清楚内容。 翠红盯着这一行字,她整个人都痴了。 她震惊于梁家的家底,真的有五万两银子么?如果真有,那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他还震惊于陆铮的老辣,就这一句话,便让花寒筠没有反击余地,可以说一下击中了花寒筠的软肋。 翠红跟着花寒筠这么多年,对二奶奶最大的毛病当然了若指掌,二奶奶就是贪财,对金银之物的喜好到了狂热的地步,陆铮用这句话来对付花寒筠,花寒筠没有反抗的余地。 而翠红最震惊的则是陆铮通过这句话传递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他对梁家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他也知道花寒筠刚刚收了人家的五千两银子,陆铮是怎么知道的? 翠红一念及此,她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寒意,因为这句话中还有一重意思,那就是让花寒筠不要轻举妄动,这是对她很严肃的警告。 五万两银子这是给花寒筠的一个天大的承诺,如果花寒筠不听招呼,这银子固然是打水漂了,后续可能还有吃不了兜着走的时候。 张家三老爷张承北厉害不厉害?结果,现在被人打得半死,手脚都断了,躺在一品堂连家都不能回呢。 花寒筠还是否记得十字街的那一把火?那一天如果不是花寒筠命大,她早就被烧死了,就算没烧死,她从臭水沟里摔下去,也差点摔死了。 陆铮能够烧一把火,他就不能再烧第二把火? 花寒筠放着五万两银子不要,非得要和陆铮死磕,树陆铮这么一个可怕的敌人,除非是她有病。 就这么一句话,包含这么多信息,翠红只觉得心中泛起阵阵凉意,她抬头看向花寒筠,道: “二奶奶,现在怎么办?还让我去找二爷么?” 花寒筠双眼一瞪,勃然道:“找,怎么不找了?你这个二爷,他现在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呢,在外面养了人了,连家都不回了。 现在更了不得了,几万两银子的事情都不想让我知道,指望着一个人挣了银子在外面重新置个家么?” 花寒筠大骂张敬,看这架势,翠红心中总算放心了,二奶奶已经没准备和陆铮干了,她是要把掌控权从张敬手中接过来,准备自己亲自冲上前台,给陆铮当马前卒了呢? 可怜梁实家的送来五千两银子,还花费了这么多口舌功夫,还演了这么多戏,回头全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一切的努力,还比不上陆铮轻飘飘的一句话,这一次,梁实完蛋了,谁能想到,这一切事情背后,都是陆铮在一手掌控局面呢? 此时,梁家也的确处在了风雨飘摇之中,梁实一个人沉默的坐在自家院子里,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真滑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让老婆给花寒筠送五千两银子,这本身就是饮鸩止渴的举动,这不啻于是告诉张家梁家这些年贪了银子了。 梁实之所以如此做,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揪出陆铮,只可惜,他的那点道行,注定无法得逞了。 第116章 狗急要跳墙! 入冬之后,十一月十五又称冬月十五,这是扬州上香的大日子,这一天张母必然要上玉山,这个习惯已经延续了三十多年。 张母信佛信道,十年前,她开始供奉玉山清虚观,刘道婆刘神仙现在有这么大的名气,张母的供奉功不可没。 今年,张母出行的规格又不同往常,今年张家多事,张家大房张承东去了京城之后,张家先是在诗会上丢了丑,花了几万两银子捧人,为了露脸,结果张家人成了别人的陪衬,几万两银子花了,反而恶心到了自己,张承西这件事实在是办得不如意。 第二件事是张家内宅,张承西的老婆苏夫人兴风作浪,搅得内宅不安生,惹了老太太很闹心。 第三件事便是张承北被泼皮殴打差点送了命,这事儿尤其让张母伤心,这件事张家还不敢往外宣扬,因为张承北是在人家有夫之妇的床上被打,提到这件事,扬州人就会扯到了张蔷的那件事,说来说去,这是张家的丑闻。 张承北是老太太的命根子,老太太的三个儿子中,她最钟爱的便是老三,却遭遇了这样的横祸,可想而知老太太的心情是多么糟糕。 幸亏,张承北的性命保住了,老太太心中略略得到了一些安慰。但是,张承北断了手脚,落下了残疾,这一辈子再想走科举仕途那是断然没有希望了,老太太还想着老三光耀张家的门楣呢!现在成了一场空了。 张承北的事情还没了,张家内部梁实又出事儿了,梁实贪银子的事情被捅了出来,全家震动,幸亏花寒筠关键时候稳住了局面,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祸事呢! 反正一句话,张家最近事事不顺,张母这一次上玉山备的香烛、银子、摆出的排场比往年翻了了一倍,老太太信道,下面的人便跟着起哄,冬月十五当天,张家出行的车马浩浩汤汤,挤满了新陈河的街道。 张家内宅的太太们、奶奶们、姑娘们几乎是倾巢出动,管家崔大亲自给老太太驾车,大队伍一路浩浩汤汤的出城,直奔玉山清虚观。 清虚观这一边,为了迎接张家一行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在搭建屋舍,张家的人太多,除了太太、夫人之外,其他的人都没有院子下榻,老太太在山上住七天,其他的随从人员都只能住临时屋舍。 诺大的清虚观后面,全部被圈了起来,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都是张家掏的钱,崔大家的在这边管事,二奶奶花寒筠提前两天就过来这边,到冬月十五这一天,所有的工程全部竣工,一应的人手却不能离开,大家都得齐齐迎候张老太太过来呢! 清虚观上香祈福,最重要的便是祈求张家太平安康,另外还有祈求老祖宗福寿绵长,身体康泰。 老祖宗信道,笃信有神仙庇护便能福寿绵延,神仙又需要虔诚供奉,排场人手尤其不能少,排场越大,香烛祭祀越多,自然便越虔诚。 花寒筠深谙老太太的意思,所以花银子她是一点也不含糊,反正手上抓着管家的对牌,银子都是公账上支取的,以前倘若遇到了这种好差事,她肯定还会捞一些油水。 但是今年尤其是最近,她处理梁实的事情发了大财了,区区一点银子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她一门心思都是要讨老太太欢心,公账上的银子支出去,全都用在了这一次老太太敬香上。 因为银子都花到了实处,排场自然就小不了,冬月十五当天,从清虚观新竣工的道场往下,彩旗飘扬,道场上高台林立,密密麻麻的信众排成黑压压的人群,从道观一直排到山脚下。 道观里的道士一色新道袍,三十六个道士在道场上做法,其余的道士一起迎接到山门之外,恭迎张家老太太的车队。 山顶,花寒筠和柳纨两人并肩而立,从柳纨的小院里面可以很清楚的俯瞰老太太的车队从远处迤逦而来。 柳纨神情有些紧张,道:“寒筠,您说老太太这一次过来会不会让我回去?这一次多亏了你,要不然……要不然……我可以在山上也住不下去了。” 花寒筠呵呵一笑,道:“姐姐,你这心思就是复杂得紧,心中想回去,又担心回去之后又会惹麻烦。 住在这山上,青灯古观,却也着实寂寞,尤其是做了那么多点心,自己吃不完,却又送不出去,实在是苦恼得很呢!” 柳纨一下愣住,她听出花寒筠在取笑她,她脸红不语。花寒筠说的可没错,现在她心中真的很复杂,不能平静。 她离开张家之后,张家出了很多事情,三老爷张承北被人打了,甚至差点被打死了,这事情尤其让她心惊肉跳。 因为这件事的背后,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陆铮,她又担心柳松是不是也牵扯到了其中,这些日子,虽然没有听到关于陆铮和柳松受牵连的消息,可是她心中就是不能平静,每天都想着这事儿,郁郁寡欢。 她很清楚,就算她回到了张家,也帮不了陆铮分毫,反而可能会惹得张承北重新生觊觎之心,那样又还会惹出新的麻烦来。 但是,她实在是想见见柳松,也想……也想见见铮哥儿,他们是否还好呢? 柳纨和花寒筠一对妯娌就那样站着,陷入了沉默。 崔大家的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他压低声音道:“二奶奶,这一次陪同老祖宗上山的人可不少。 我们崔家的大嫂子,还有梁家的老婆子也都一并上山了,为老祖宗祈福嘛,大家的心思都虔诚恭敬,力求做到尽善尽美,二奶奶您说是不是?” 花寒筠一笑,道:“崔家嬷嬷,都是你们这些长辈的事儿,您跟我说我哪受得起?我这二奶奶,也就管一些闲事儿杂事儿。 像您和梁家的嬷嬷,那可都是老太太多年的交情,在张家你们也都是备受尊崇的长辈,就算是我们家大老爷,那也得叫你们一声长辈呢!” 崔大家的咧嘴一笑,道:“二奶奶说得我脚下都漂起来了,不过,这些年崔家和梁家的关系的确是愈发紧密,老太太恩赐得多,两家的日子也都好过了。 这一次梁家出了一些事情,估摸着一方面是梁家有人猪油蒙了心,坏了规矩。另外,也不排除有外人煽风点火的因素。 三老爷出了这么大的意外,这件事背后梁家有没有关系,是不是只有梁家的关系?今年从春到冬,陆家的哥儿是越活越滋润,家里这么多事情,他都置身事外了么? 张家多事,会不会是福禄都被别人抢了风头,被外姓人得了便宜哦!” 崔大家的说得轻描淡写,可是这话入花寒筠和柳纨耳中则是让他们心惊肉跳,崔大这话的矛头可是直指陆铮呢,三老爷的被打和陆铮联系到了一起,那可是天都要塌下来了。 柳纨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度难看,她一颗心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脸色变得苍白。 花寒筠神色倒很平静,她咯咯一笑,道:“崔嬷嬷,您这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其他人的意思?这些话可不能乱说,说得好倒也罢了,倘若犯了老祖宗的忌讳,那可就不好了!” 崔大家的道:“二奶奶说得是,像我们这等妇人,就算是心中有那么一些想法,却也是断然不敢乱嚼舌根子的。 可是这年头有句话说得好,狗急了要跳墙,二奶奶啊,现在有些人是真活不下去了,她们是什么心思,二奶奶难道不懂?” 花寒筠手微微一抖,忽然之间,她背后升腾起一股凉意,这一次老太太上香的七天,可太平不了了呢,梁家趁着这个机会,要反击了,他们要咬死陆铮! 最近一个多月,花寒筠和张敬两人轮流踢皮球,把梁实贪的银子是一点点的抠出来,到目前为止已经抠了差不多三万两了。 这么大一笔巨款,花寒筠得了一多半,梁实做梦都没想到,他想着离间花寒筠和张敬的夫妻关系,结果成了张敬夫妇两人沆瀣一气,共同对他出手,梁实有铁证在花寒筠夫妇手上,他哪里有反抗的余地? 然而花寒筠毕竟还是嫩了一些,她就没想到这一次上香是个时机,她被提前派到玉山这边安排布置,梁实暗中已经准备好了一个计划,请出了梁家的老嬷嬷,要把陆铮给咬死。 这个事儿太突然了,如果是在其他的情况下,可能花寒筠还有办法,可是现在这里是清虚观,梁家手上有没有证据都不重要,关键是老太太在这个环境,她的想法是最重要的。 所谓证据,也不过是为了让老太太相信而已,刘道婆和梁家的老嬷嬷是嫡亲的姐妹,梁实走出这一步,肯定已经把刘道婆这里的关系疏通顺利了。 花寒筠目光看向山下,此时刘道婆亲自率领弟子的迎接队伍已经到了山门外,而老祖宗也下轿了,已经和刘道婆说上话了,崔大家过来的时机也的确巧妙得很。 “二奶奶,这一次除了这个姓陆的,我们皆大欢喜,他们是趁一时之快,出一口恶气,奶奶却是除去了一心腹大患呢!” 第117章 一锤定音! 张家老太太上山了,烧香拜神,祭祀做法,道观忙得不亦乐乎。 老太太住在后山的大院子里面,一场法事做完,老太太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其他的太太、奶奶、姑娘们也都齐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花寒筠和柳纨就在人群中,两人老远便瞅着老祖宗的脸色有些阴翳,心头均觉得不妙,尤其是瞧着梁家的老嬷嬷就在老祖宗身边伺候,她们更觉得别扭。 崔大家说的话言犹在耳,梁实请出梁家老嬷嬷这一手,的确是厉害。 崔大家的还以为花寒筠也很陆铮入骨呢,其实现在情况早不是如此了,陆铮现在是她们夫妇的财神爷,陆铮出了事情,他们财路就断了,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至于柳纨,她早就喜欢陆铮得不行,只差将一颗心都栓在陆铮身上了,现在梁实出了这一手,一旦让老太太认为三老爷被打和陆铮有关联,陆铮就完蛋了,她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 柳纨和花寒筠去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轻轻点头,对花寒筠道了一声辛苦,然后眼睛看向了柳纨,问道: “柳丫头,在这山上住得可好?” 柳纨道:“托老祖宗的福,一切都好。我每天都跟着观里的神仙们祈福上香,首先便是祈求老祖宗您福寿绵长。” 柳纨这话一说,老太太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一些。 她身后的梁嬷嬷道:“祈福上香固然重要,可是只要祸根还在,便终究要惹祸事,这一次大奶奶有家不能回,还不是因为这个祸根?” 梁嬷嬷这话一说,全场雅雀无声,柳纨满脸通红,几个太太也都皱起了眉头。 大太太顾夫人一下没有忍住,道:“梁嬷嬷,你说的祸根是什么?这一次三老爷的祸事,梁实能脱得了干系?三老爷如此信任他,可他连主子的周全都护不住,这事儿还扯出祸根来了么?” 梁嬷嬷一听大太太这话,忙跪在地上,道:“大太太说得老婆子无地自容了,梁实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事情没做好,出了纰漏,就算千刀万剐了他,我也不敢皱一皱眉头。 可是,这件事背后却另有隐情,大家伙儿都想一想,自从江宁姑奶奶家将陆家铮哥儿送过来之后,今年张家可曾安分过? 就说三老爷的这件事,那宋三杠像是鬼迷心窍一般,他怎么就有那狗胆子敢对三老爷下手?陆家铮哥儿真能置身事外么? 他那么多日子都不在张家院子里,偏偏三老爷一出事儿,他就回来了,这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么……” 梁嬷嬷神情激动,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体面了,瞧她的模样,真是狗急跳墙了,别的她也不指望,就只指望咬死陆铮。 老太太脸上阴晴不定,其他的几个太太还有姑娘们则都附和梁嬷嬷的话,再加上之前刘道婆又给老祖宗算过了一卦,矛头也全都是指向陆铮的。 一时,院子里的气氛变得无比的紧张,花寒筠脸色铁青,柳纨却忍不住垂起泪来。 老太太目光环顾四周,淡淡的道:“你们都还有什么话说么?” 全场寂静,柳纨忽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道:“老祖宗,陆家铮哥儿虽然年少,但是行为做事分寸把握从未有过分之处。 江宁陆家的名头不在我张家之下,姑奶奶让他在我张家读书,这也是对张家门楣大有裨益的事情,梁嬷嬷的这祸根之说实在荒诞得很,我以为完全是无稽之谈!” 柳纨这话一说,全场哗然,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她。 在大家的印象中,柳纨的性子尤其柔弱,家里的事情她从来不发表意见,纵然是受了委屈,她也是百般忍让,从来不会主动为自己说一句话。 可是今天,她竟然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莫非真像传言所说的那样,大奶奶竟然喜欢上了陆家那小子了? 如果是这样,那张家真就尴尬了,柳纨在张家住着,大家尊重她都是因为她替丈夫守节呢,现在柳纨心向了陆铮,那她这个大奶奶身份不成了笑话了么? 花寒筠在一旁眉头拧了起来,可是她看到柳纨那坚定的神色,却终究没有去阻止,她瞅着老太太脸色变得分外的难看,刚想说话,梁嬷嬷咧嘴笑了起来,露出的几颗稀疏的黑牙: “陆家这小儿,才多大年纪就不学好,我听一些下人们嚼舌根子说铮哥儿把大奶奶给蛊惑了,我一直都不信呢,经常为此大肆斥责那些长舌丫头,今天老太太您瞧瞧,大奶奶这么柔弱的人,就硬是替那祸根说话了,咱们一家人,关在院子里说道倒不怕,可是这事儿倘若传到了外面,那是要闹笑话的呢!” 张母怒极反笑,她眼睛盯着柳纨,目光如刀子一样锋利,良久,她吐出一句话来:“这些年,老婆子我白疼你了,你在这道观住着也好,脑子都迷糊了回家也无济于事!” 张母说这话,她眼睛不再看柳纨,她的目光扫过其他人,道:“你们这么多人,都没有话说么?” 张宝仪道:“祖母,我们能有什么话说?那姓陆的搅得我们张家上下不宁,梁嬷嬷说是祸根,那还真是祸根。 倘若不是他,浩哥儿哪里会有今日这般苦?倘若不是他,估摸三叔也不会有这样的祸事。这一次您老来求神仙,家里有祸根,就让神仙给您指一条路子,该怎么根除我们遵照便是呢!” 张宝仪这一说,其他的人都跟着附和,唯有顾夫人不说话,现在大房失势,顾夫人不被老太太待见众所周知。 另外,顾夫人虽然也是个刻薄的人,可是出嫁从夫,张承东临行前对家里的叮嘱她不敢忘,张承东可说陆铮非池中物,要让家里对他照拂,万万不可再生恶意。 所以,现在陆铮纵然千夫所指,她就是不说话,老太太好几次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她就是抿嘴不语。 最后老太太轻轻哼了一声,道:“大房这边,花姐儿你还等什么呢?大家都要听这个能人说一说呢!”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听着颇为轻松,其实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显然她对顾夫人不满到了极点。 周围的人对此皆心知肚明,所以谁也没敢笑,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花寒筠,关键时候,大家想听听花寒筠怎么说。 花寒筠并不紧张,反而“咯咯”一笑,道:“我能有什么说的?这姓陆的小子该死,可是毕竟他是江宁陆家的人,现在人家可是扬州鼎鼎有名的大才子呢! 最近罗夫子私塾火得很,可都是因为陆铮,我们张家门口三天两天便有慕名而来的读书人,也都是冲着他去的。 这小子就算真是个祸根,我估摸着也得老爷们做主,我们后宅的妇道人家心里是想着张家好,可是就怕犯了忌讳自己都不知道呢! 关乎张家命运前途,关乎张家福泽的事情,那不是小事!” 花寒筠这话一说,真有一锤定音的感觉,的确,她的说法合情合理,陆铮现在可不是张家可以随意拿捏的小孩子了。 他在端午诗会之上扬名之后,别人提到张家都会谈起陆铮,对这样一个年轻人,张老太太就凭几句“祸根”之类的言论便将他怎么样了,回头传出去对张家的名声会造成极大的损伤。 甚至可能还引发人命官司呢!毕竟现在陆铮可不是孤家寡人,他有老师罗冠才,他有好友秦越,在县衙聂大人那里他也很有知名度。 如果说以前张家弄死陆铮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那现在张家要弄死陆铮,那必须得仔细斟酌、筹谋,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不得不说,花寒筠这个建议很妥当,张母略微沉吟之后,轻轻点头道: “好,崔大,你去把承西给叫上山,另外,家里的哥儿们,以及承北,也一并都请上山来。 他们倘若今天来,还能给仙尊上三柱香,去吧,立刻去办!” 老太太一声令下,大家立刻便忙碌起来,接着便是各位太太、奶奶们分房子住,柳纨本来住的院子现在被崔大家的安排给了大太太顾夫人。 柳纨就只能住临时搭建的小木屋了,看着柳纨主仆住进狭窄的小房子,而小房子又恰处在风口,现在这季节冷风瑟瑟,柳纨这柔弱的身子,哪里禁受得住? 然而,却没有人敢说什么,大家心中都明白,以崔大家的做事风格,她自己是断然没有胆子这么干的,肯定是老太太的意思。 柳纨替陆铮说话,伤了老太太的心了,老太太这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呢! 花寒筠倒是给柳纨送了新被褥过去,可是却在小木屋里和柳纨争辩了起来,不仅被子没有送,反倒气冲冲的回到了住的小院里面,冲着下人们发了一通脾气。 下午时分,张家张浩然,张唐等哥儿们陆续上山,张敬也上山了,一直在一品堂养病的张承北也被人用轿子抬上了山,一时玉山之上,张家所有人齐聚,俨然是张家从扬州搬到了清虚观之中。 第118章 一言定生死! 张母一声令下,张家齐聚清虚观,男女老少都聚齐了,玉山之上却并不安宁。 晚上敬二哥和二奶奶花寒筠大吵大闹,吵得是不可开交,这里的环境可比不得张家,山上一共就那么几个院落,晚上夜深人静,张敬和花寒筠一闹起来,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老太太被吵得没法入睡。 张家的体面还要不要了?这可是在外面呢,道观里面那么多仙长瞧着,大殿里面供奉着那么多道尊神仙,张敬这是疯了么? 老太太被吵得实在是闹心,半夜三更去了花寒筠院子,狠狠的把张敬训斥了一顿,才总算平息这一场争吵。 经过了张敬的这件事,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一次老太太是准备要动陆铮了。 陆铮这个小子,早就是张家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可是他一直都活得很好,而且一次又一次惊爆大家的眼球,俨然已经要一飞冲天,不再受张家的束缚了。 然而,在这个时候,老太太似乎下定了决心,而促使老太太狠下决心的原因,据说是为了张家的气运。 张家自从陆铮来之后,便处处不顺,原因便是陆铮压了张家的气运,把本来属于张家的好处全部抢了过去,他风光了,张家便倒霉了。 这一次据说刘道婆专门瞧过,说是不除陆铮,张家别想翻身。另外,根据梁家嬷嬷所说,这一次张家三老爷张承北被人殴打,背后竟然也和陆铮脱离不了干系。 还有,陆铮竟然蛊惑了张家大奶奶柳纨,竟然想把大奶奶霸占成他的女人,这等登徒子,好色之徒,张家岂能容他? 另外,陆铮早就蛊惑了张敬,敬二哥本来已经改邪归正了,却被陆铮重新拉下了水,现在他每天都留恋在画舫之上,不管家事儿,几乎不回家。 他每一次回家,都必然和二奶奶大吵大闹一番,据说是为了拿银子,二奶奶不允许,他便不甘休,这么一个浪子回头的爷们儿,竟然被陆铮给害了,陆铮这不是罪大恶极又是什么? 玉山之上,各种议论都指向了陆铮,陆铮俨然已经堕入了万劫不复之境。 …… 清晨,薄雾绵绵,柳纨红着眼对着镜子梳妆,情绪萎靡到了极点。 丫头秋月给她梳头,说了晚上二奶奶那边的事情,她道:“奶奶,敬二哥可真是疯了呢,连老祖宗都顶撞了,说是张家自己人撑不起门楣,却要将责任忏怒到人家铮哥儿身上,那才是真正丢张家的脸呢! 他这话说出来,可把老祖宗给气惨了,据说老祖宗昨天也是一晚没睡呢!” 柳纨摇头,道:“那有什么用?老祖宗信神、信道,有人要害铮哥儿通过这个途径是最好的,这一次陆铮是难了!” 她黯然的叹了一口气,道:“我让你传的话你传了没有?” “奶奶,您放心吧,已经传了呢!不过您别怪奴婢多嘴,凭铮哥儿的脾气,他是无论如何不会逃之夭夭的。 三老爷这件事儿就是例子,倘若是一般人,估摸着早就逃了,可是您看看铮哥儿,他毫发无损,反倒三老爷……” 秋月话说一半,立刻收口,柳纨嘴角终于噙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提到这件事,她心中便觉得莫名的高兴,隐隐还有一股道不明的温馨。 张承北身份尊贵,地位那么高,他对柳纨施压的时候,柳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反抗。本来,她都绝望了,想着结局恐怕是一死了之。 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陆铮挺身而出,轻松的解决了她的困难,而且陆铮还让张承北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莫名其妙的便被泼皮打得半死,差点丢了性命。 在柳纨看来,陆铮这都是帮她才惹了这么大的事儿,不知为什么,她想到这一点,心中便觉得高兴。 可是这一次……她想到陆铮可能面临的绝境,她又忍不住要垂泪了。 梳洗完毕,早上又有祭祀和上香,一直要忙到中午,然后一起在后山吃了斋饭,今天老太太的上香才算完成。 这样的流程一共要经历七天,按照刘道婆的说法,七天都只能算是一个小道场,真正的大场则要经历七七四十九天呢。 然而今天的祭祀上香,不止是柳纨无精打采,心不在焉,几乎所有人都差不多,尤其是花寒筠,她双眼红肿,虽然上了妆,经过了层层的遮掩,还是难掩憔悴。 柳纨本来想躲着她,花寒筠反而凑到了她的身边,道:“姐姐,你还真是一语说中了,张敬这个杀千刀的昨天发了疯。 在他心里,陆铮这个外人比我这个媳妇儿可要重很多倍呢,他一口咬死说是我在害人,姐姐,你评评理,说说这事儿我冤枉不冤枉?你倒是替我说一句话啊!” 柳纨瞟了一眼花寒筠,轻轻摇头道:“妹妹,你让我说什么呢?都到这一步了,太太都不吱声了呢,妹妹你却不能代替我们大房说一句话,二爷肯定是为这个生气咧!” 花寒筠愣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她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 大房这边,顾夫人不说话支持,张敬态度鲜明,柳纨性子那么柔弱的人昨天都顶着老太太亮明了态度,而且言辞之间掷地有声,唯有她花寒筠还在骂陆铮该死,而且还出主意把张承西和张承北他们都叫上了玉山。 花寒筠一想到这里,忍不住跳脚,天打五雷轰,她不是这么想的呢! 她太了解老祖宗了,老祖宗决定干一件事,阻是阻不了呢,老祖宗的倔脾气,谁跟她来硬了,那准没有好果子吃。 花寒筠这一次可真没站在老祖宗那一边,当时那种局面下,她脑子里只想着拖延时间,然后徐徐图之,谁知道老祖宗下定了决心,当即就把张承西等人叫上了玉山。 而在大房这一边,所有人都觉得花寒筠把陆铮给卖了,连张敬都直接跟她翻脸,找她闹到了大半夜,她觉得自己真是冤呢! 早上的祭祀终于结束了,花寒筠凑到柳纨身边,道:“好姐姐,昨天的事情算我考虑不周详,可是我的本意可真没想害铮哥儿,我想着把事情往后面拖一拖,慢慢等待转机,谁曾想到会闹成这样?” 柳纨性子终究软,她看着花寒筠这模样,心也软了,道:“妹妹,那你现在有什么好法子么?眼瞅着今天这事儿就要有定论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知道妹妹主意最多,又最受老太太喜爱,关键时候,你一定有法子,是不是?” 花寒筠怔怔说不出话来,她狠狠的咬了咬牙,心中那个悔啊。 她真没想到梁实最后还有这么一招,这一招真狠了,出乎所有人意料,而且一击必中。这么多年,花寒筠在清虚观花的银子不计其数,从来只有她利用道观去算计别人,这一次…… 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没有转机了,至少凭花寒筠的智慧,她实在想不到陆铮还能有什么活路。 中午吃斋宴,宴席过后,几乎所有人都一窝蜂的挤向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柳纨愈发惊慌了,她跟在花寒筠的身后,从正门口踏进院子,一进门,便看到一个形容怪异的人。 看这家伙,穿着一件儒服,面容有些凹陷,手脚都有些诡异,一走路,瘸得厉害,一张嘴,露出一口黄森森的牙齿。 柳纨看到这个人,吓得“啊……”一声惊呼,花寒筠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家老三张承北,此时的张承北瘸着一条腿,面容也不似之前英俊了,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被打残的狗。 偏偏这条狗眼睛之中还冒着寒光,他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盯着柳纨,露出森森的牙齿:“姓陆的活不长了!你的那条心可以死了!嘿嘿!” 张承北说完这句话,便被身边的丫头搀扶着走向老太太身边,他边走忍不住回头看柳纨,那森然的目光让柳纨发寒。 柳纨跟着花寒筠继续往前走,这时候,看到张浩然,张宝仪,苏夫人,林夫人等等都到齐了,还有梁家的嬷嬷,崔家的老人,也齐齐到齐了。 看他们一个个谈笑风生,兴高采烈的样子,就像今天是过节一般,很显然,在他们心中,都恨不得陆铮立刻死,老太太坐在首位,眼神之中流露出森然之意,显然心中也已经下定了决心。 “梁家妹子,你把情况给大家说一说,今天我们张家的爷们都在,有些事情是该做个了结了!”老太太道。 梁家嬷嬷早就恭候多时了,一听老太太令下,立刻便将昨天所说的话又在当着所有人说了一遍,今天她说得很露骨,直接把张承北受伤的事情和陆铮牵连上,经过她这么一说,陆铮俨然成为了张家的灾星,今年一年,陆家的所有不顺利,屎盆子都扣在了陆铮的头上。 她手上没什么证据,说的全都是算命算卦的言论,可偏偏这言论让人信服得很,至少在场的众人皆都信服,一时,陆铮的命运瞬间便堕入了绝境之中! 第119章 这是什么情况? 全场雅雀无声,然后便是一片起哄,针对梁家嬷嬷的话,大家纷纷表态支持。 大部分人都认为,现在这个时候,陆铮的问题必须解决了,不能让这小子继续嚣张下去了? 现场,张浩然,张宝仪,张承北等人都对陆铮恨之入骨,他们几个人领头,局面迅速成了一边倒的态势。 现场还有梁家的老人,崔家的老人,他们的态度也都十分鲜明,在梁家和崔家人心中张家便是天,陆铮一个外姓人妨碍了张家,他们自然是万万不能允许的。 看眼前这局面,陆铮已然不会有生路了,以张家在扬州的力量,他们不想给陆铮活路,陆铮除非逃离扬州,否则他还怎么活? 张母今天的精神似乎不太好,脸色非常的难看,她的一双眼睛如同鹰隼一般在众人面上掠过,嘴角微微翘起,鼻孔里面发出冷哼。 “承东家的,你从昨天到今天都不说话,承东去了京城,大房这一边,你这个家还能不能当下去?”张母直接点了顾夫人的名字。 显然,老太太对顾夫人非常不满了,这一点从她的语气就能听出来。 顾夫人的脸色也颇为难看,被老太太点了名,她站起身来道:“母亲,各位,陆铮虽然不是姑奶奶的嫡子,但是也是陆家的血脉。 我们江南几大家关系向来紧密,承东临走的时候说过,让我对陆铮多照拂,还说此子有才,不可妒之,对他的叮嘱,我不敢忘记。” 顾夫人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道:“梁家嬷嬷所说的祸根之论,简直无稽之谈,我张家堂堂诗礼簪缨之族,只信圣人,哪里信那些旁门左道? 陆铮扬名四方,其才高,这便是祸根,那天下有才之人,天上的文曲星,那都是祸根了?所以,母亲问我的态度,我是断然不同意行那些不义之举的。” 顾夫人这话一说,全场哗然,大家齐齐看向她。 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公然要跟老太太对着干么?这还了得? 老太太也愣住了,眼看着一面倒的局面,她觉得大局已定了,她让顾夫人说话的目的只逼着这个不招她喜欢的儿媳妇向她低头呢。 现在倒好,顾夫人竟然唱了反调了,这是要让她老婆子下不了台么? 二太太苏夫人,三太太林夫人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凑到顾夫人身边,却是欲言又止。 老太太心头冒火,面上却反而笑起来,道:“好,很好!还有要说话的没有?” 柳纨忍不住痛哭失声,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道:“老祖宗,我觉得母亲说得有理,我张家是读书人之家,岂能行这等不义的事情? 陆家铮哥儿,才学不凡,我张家的后辈应该要以他为标杆,努力学习,奋发图强,马上就是童子试,说不定明年我们张家就可以添几个秀才。接着秋闱,张家出举人老爷也不是不可能呢!” 柳纨低着头,流着泪,说的话语无伦次,昨天老太太便让她住了一晚破房子,那是对她最严厉的警告,没想到今天她竟然又挺身而出来反对老太太。 张母脸色终于变得阴沉了,她的眼神之中散发出森然的气息,显然她的心情糟糕之极。 一旁的花寒筠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暗暗叫苦,在她看来,顾夫人和柳纨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张家,张母就是天,谁也不能反对。 这一次梁实厉害的地方就是让老太太铁了心,老太太要干的事情,谁能阻拦得了? 陆铮这个家伙,自己惹了事情还不罢休,还要牵扯到其他人跟着他倒霉,真是…… 花寒筠心中一阵感叹,她很想把局面扭转过来,可是眼前这局面,谁能扭转乾坤?陆铮是死定了! “大嫂说得好!”忽然一声喝,却是张敬从人群中窜了出来,他扯着脖子道:“梁家人说的话,真是比屎还臭。三叔睡的那个女人王翠红就是个老鸨子,什么时候成了宋三杠的女人了?这话说出去,外面人听到了都觉得是笑话呢! 三叔被人打,那宋三杠是梁实老婆宋三妹的嫡亲哥哥,梁家人自己想反天,败露之后反倒去咬别人,真是笑话。 还有,上一次咱们家举办那个什么劳子的诗会,外面有泼皮说浩哥儿的诗还不如他拉的一泡屎,说这话的人也就是这个宋三杠,哼,哼,这老杂毛早就对张家心怀不轨,亏梁家人还有脸扯到铮哥儿,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嘿嘿一笑,道:“现在咱们家有些人,自己读书不成,便看不得别人有才学,这种人最是可鄙可悲,老子看不惯!” 瞧这架势,张敬是豁出去了,他对陆铮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再说了,他现在就靠着陆铮生存呢,陆铮如果完蛋了,他上哪里发财去? 这一下有意思了,大房这边炸了,老太太豁然站起身来,手中握着龙头拐杖,因为激动,手都忍不住发抖。 花寒筠心中一阵悲鸣,看眼前这情况,今天大房这边真是螳臂当车,完蛋了,完蛋了!大房本来就不受老太太待见,这一下把老太太彻底的得罪了,以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花寒筠心中这么想,却又无可奈何,急得汗都出来了,心中只是一个劲儿的大骂陆铮,这个杀千刀的,这不是害人么?现在怎么办啊? 花寒筠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她真的想不到用什么办法来应对眼前的局面。 “花姐儿,怎么了?你也有话说么?”老太太豁然看向花寒筠。 “呃……”花寒筠一下愣住,忽然之间,她心中升腾起一股热血,道:“老太太,我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我们书香门第需要有书香门第的气度,陆铮有才,我们家也有才子。 浩哥儿最近在苦读,其才学被夫子们交口称赞,唐哥儿和珍哥儿两人也都进了甲字号,二月童子试都能下场。 那陆铮本来不会读书,可偏偏作了几首诗之后硬是被当成了所谓才子,真要是才子,那得通过科考,得到功名才算数呢! 眼下,我们对铮哥儿不利,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读书人感到好笑么?” 花寒筠说出这番话,她一颗心便“噗通”、“噗通”的跳,她平常伶牙俐齿,可是说这番话却是磕磕绊绊,说完之后,心中隐隐又有些后悔。 现在她在张家能主事儿,这都是老太太的宠信,倘若没有了老太太这靠山,苏夫人会一口吃了她,她连骨头都剩不下来。 她说完这话,便看到苏夫人脸上浮现出得意而轻蔑的笑容,她眼睛余光看到了老太太的脸,老太太明显非常的吃惊。 这种吃惊背后是无比的震怒,她老人家可能做梦都想不到,她最亲近,最信任的孙媳妇,竟然在关键时候背叛了她,这实在是让她难以接受。 震惊过后便是愤怒,老太太一怒之下,谁能承受?此时,梁家的嬷嬷,崔家的嬷嬷都吓得退后了,隐隐可以看到梁家嬷嬷满脸皱纹背后的那一丝得意神色。 花寒筠心中已经绝望,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鬼使神差的改变了主意呢?怎么就向着陆铮去了呢? 倘若她的话能管用,那也罢了,现在她所做的这些除了能激怒老太太之外,其他一点用处都没有,这样做简直是太愚蠢了! 全场寂静,雅雀无声,似乎所有人都被花寒筠的表态给惊呆了。 在张家,花寒筠一直都是老太太的绝对心腹,什么事情都向着老太太,可是今天,她竟然忤逆了老太太的意思?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就在这极度寂静中,老太太终于举起了她的龙头拐杖,恰在这时候,门口大踏步走进一人,来人赫然是张承西。 看他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刚刚才到,他哈哈一笑,道: “好!说得好,寒筠说得好啊!哈哈,我都不知道是梁家嬷嬷是怎么想的,竟然把陆铮说成咱们张家的灾星,这是什么话? 今天,我亲自面见了咱们新河县聂大人,聂大人明确说了,陆家哥儿可是咱们张家的福星,这一次我们张家要好好考,明年童子试,我张家扬眉吐气的时候便到了!哈哈……” 张承西说完,得意之极,哈哈大笑起来,他摆摆手,道:“来人啊,给我把刘神仙请过来,我让给咱们算一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哄!”院子里一下乱了,本来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张浩然和张承北等一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时候张承西竟然站出来支持大房? 苏夫人也完全懵了,老太太将拐杖举在半空中,想发飙硬是没发出来,她也瞪大眼睛看着张承西,手微微有些抖。 莫非她疼爱的二儿子张承西竟然也要跟她作对么?她心中这么想,可是看着张承西得意洋洋,志得意满的样子,这个念头只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然后迅速便湮灭了。 第120章 洋洋自得! 张承西忽然出现,局面完全逆转,全场所有人都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老太太都已经把陆铮确定成了张家的祸害灾星,大房这边因为张敬的原因和陆铮关系紧密,他们跳出来忤逆老太太那也罢了,怎么张承西这时候跳出来唱反调了? 尤其是张承西的老婆苏夫人和儿子张浩然还有闺女张宝仪,他们完全想不到会出这种情况,要知道平日在张承西的眼中,他对陆铮也是非常反感的呢! 尤其是上一次诗会之后,张承西对陆铮的印象差到了极点,他甚至一度认为陆铮影响到他的仕途,心中生了铲除陆铮之心呢! 今天,在这个场合,张承西是怎么回事?他的态度竟然转头支持大房那边去了? 花寒筠也惊得张大了嘴巴,眼睛盯着自己的二叔,觉着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这怎么可能? 她刚才说出了这一番话之后,已经觉得自己死定了,她觉得从此以后自己要失宠于老太太,在张家沦为和顾夫人一样的闲人了。 可是,在这个时候,张承西竟然站出来支持她?张承西是什么身份?他可是现在张家的当家人,他站出来支持,就算老太太恐怕也不得不收回成命吧? 面对众多人疑惑的目光,张承西哈哈大笑,神情说不出的得意。 他先规规矩矩的对张母行礼,道:“母亲大人,孩儿因为要和聂大人、梁师爷等人谈事情因而来迟了,还请母亲大人见谅。” 张母轻轻颔首,神色变得缓和,道:“承西,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你是有什么喜讯么?” 张承西咧嘴一笑,道:“知我者,母亲也!这一次有大喜讯!” 他环顾四周,沉声道:“聂大人已经确定了一件事,他要立刻向朝廷举荐我为新河县县丞,新河县丞从七品,位列朝廷品录之中,我不惑之年有机会为朝廷效力,有机会为天子效劳,这是我张家列祖列宗对我的庇护和保佑……” 张承西这话一说,全场震动,苏夫人和张浩然同时惊呼出声,张母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高兴的笑容。 新河县丞,虽然只是从七品的官职,可是却是朝廷里面真正有品级的官员,是吏部记录在案的官员,张承西踏入仕途,这可是张家三兄弟头一位,这不是喜讯是什么? 大康朝的出仕最早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权阀豪门,比如袭爵之后,皇上赐实职,另外一条便是科举之路。 但是,自从歆德帝亲政之后,颁布了《举贤令》,让入仕多了一条途径,便是举贤之路。 根据《举贤令》,大康七品以上官员皆可为朝廷举贤,一旦举贤有功,举贤官员立刻提拔升职。 这一条《举贤令》一出,震动朝野,至今已经十年,其影响依旧巨大。其中最大的影响,便是权阀豪门备受压制,很多寒门高士受益于《举贤令》,有资格将毕生所学奉献给朝廷天子。 今天,张承西说自己被聂永举贤,可想而知,这事儿一旦成了,他觉得自己也能成就一段佳话呢! 张承西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他更是得意,道: “现在,我新河县处在什么时候?马上就是童子试了,我新河这一次在童子试中必须大捷,扬州八县,我新河县要居于前列。 现在,县尊大人把这个工作交给我来做,你们说说,铮哥儿是不是咱们张家的福星?” 张承西说到这来,他顿了顿,道:“自从端午诗会之后,浩哥儿受挫,我张家受挫,士气低落。我亲自指导浩哥儿专注时文,另外,张唐、张珍,也一并努力治学。 观山书院还有舒远,田泽朋等学生也都知耻后勇,卧薪尝胆,努力学习,经过了半年的苦读,均进步迅速。我张家浩然的才学已经不输于扬州一流才子,这一次童子试,一定能高中秀才。 张唐、张珍顺利进入了观山书院甲字号,也有下场的机会,如果再努力一下,兴许童子试可期呢,就算成不了秀才,过县试、府试不在话下,哈哈……” 张承西说到此处,他十分的得意,而张家的众人,被张承西这一席话说得是热血沸腾。 连老太太的精神头也一下上来了,别说,经过张承西这么一说,张家还真是要兴旺发达了,张承西现在已经开始给聂大人办差了,这说明举贤板上钉钉,这是第一喜。 张家张浩然等,塞翁之马,在端午诗会上吃了憋之后,沉下心来治学,现在机会一下就来了,就在眼前呢! 张承西来替聂大人的办差,这是什么概念?这至少在县试这一关,张家人绝对不愁了。 考秀才一共三关,第一关县试,第二关府试,第三关院试,能过前面两关就能称“童生”,而能够顺利过县试,这便是一个大好的开始。 张承西现在负责动员全县学生,近水楼台先得月,观山书院和张家的机会来了呢! 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所以很快气氛变得无比的热烈,张承西道: “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们,根据聂大人亲口所说,陆铮诗词的确不错,可是时文着实欠佳。 这一次科考,是观山书院和我们张家正名的机会,陆铮跟着罗冠才学时文,罗冠才自己便是个古板偏执,这么多年都屡试不中的老废柴,指望他能教好学生? 还有,自从端午扬名之后,陆铮便飘飘然,自以为是,骄傲自满,治学松懈得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件事大家都有目共睹。 偏偏,止水书院还真当陆铮是个宝贝,对他处处拉拢,聂大人说了,这一次童子试,便要让陆铮现原形!” 说到这里,张承西变得眉飞色舞起来,道:“我所说的这些,不止是聂大人的意思,还有桂山长的意思。 陆铮的时文高低,桂山长亲自检验过,嘿嘿,桂山长的为人从来不说诳语,所以,这一次童子试,哈哈,到了我张家儿郎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那陆铮小儿,自以为了不起,回头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怕连县试也过不了呢!” 张承西侃侃而谈,眉飞色舞,把陆铮的时文说得一文不值,现场众人听到耳中,皆内心舒坦,张浩然第一个跳出来道: “我早就说过陆铮时文不行,偏偏某些人不信。陆铮无非就是在端午作了几首诗而已,科考考的是八股文章,又不是诗词歌赋,陆铮不通时文,我就不相信他能考过我们!” 张浩然这话说完,胸膛立刻挺了起来,从端午过后,他就成了扬州的笑柄,说起来都是泪。 最近半年,张承西亲自督导他学习,所以半年时间,他基本都没有抛头露面,倒是自以为学到了真东西。 今天,张承西说的这番话,可以说让他半年的压抑得到了释放,他一直都怀疑陆铮的时文水平,可是奈何端午诗会他栽得太厉害,而陆铮的名气又扬得太高,就算他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会有人信他,反而可能徒惹讥笑。 张浩然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样压抑过,今天张承西终于搬开了压在他心头的那块石头,让他长出了一口恶气。 张承西又道:“你们都听着,聂县尊说了,春节之后,他专门设宴款待我新河才子,这个宴席由我们张家承办,到时候,呵呵,县试榜首,便在其中,尔等都要努力!” 张承西说出这话,全场众人更是一喜,张家毕竟是书香门第,对科考的一些潜规则大家都心知肚明。 县尊请客,说是请客,其实是要借机会先将本县的好苗子都网罗住,这样的宴席便相当于后世“保送”,但凡是有资格参加宴席的学生,基本可以说过了县试关了。 而且,县试榜首也一般会出现在参加宴席的学生中,这基本是公开的秘密,现在张承西担任这么重要的差事,这可不一般呢。 童子试中有很多约定成俗的规则,比如县试榜首,一般只要不太离谱,在府试和院试中考官都不会为难,成为秀才没有问题。 这意味着,张承西现在手头上有一个秀才的名额,张浩然是童生,县试和府试都不用考,这个名额他用不上,这是个小遗憾,不过张家可不止一个张浩然呢! 张母心中很高兴,脸色早就不复之前的难看了,她拄着龙头拐杖道:“承西,这一次聂县尊委你重任,你可要认真对待。 在我张家除了浩然之外,张唐、张珍虽然都是好孩子,好苗子,但是毕竟年纪都还小,不宜拔苗助长,而泽朋这孩子,我瞧着觉得才学人品皆是一流,这等才子应该要脱颖而出。” 张母这话说得很露骨了,张家张浩然既然无法得到这个“保送”秀才的名额,这个名额给张唐,张珍,那又完全不可能,聂县尊那边也通不过。 张母便第一时间想到了田泽朋,田家基础不错,更重要的是田泽朋上个月和张家张宝仪定了婚约,也是张家的人,他倘若能考中秀才,也能大大的长张家的脸呢! 第121章 一个耳光 玉山之上,清虚观后山,老太太暂住的院子里,气氛变得无比的融洽了。 张承西一语定乾坤,把本来要针对陆铮的一次绝杀给否决掉,现场,包括张母在内,竟然都满意,陆铮就这样从灾星变成了福星了么? 关键人物终于登场了,外面的道姑鱼贯走进来,她们簇拥着人称神仙的刘道婆款款从院子外面走进来。 刘道婆年过五旬,可是却保养得极佳,看上去仙风道骨,凛然威仪,她款款走进来,张母郑重的站起身来作了一个稽首,两人见礼。 这一次风波,罪魁祸首就是刘道婆,刘道婆和梁家的关系十分紧密,她的俗家和梁家的嬷嬷是姐妹,这一次梁实出面请动她,就是要动用她在老太太这里的超强影响力,将陆铮这个祸根根除。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老太太就算铁了心,梁家却算错了张承西这一环,张承西在中间横插一杠子,竟然和梁家唱了反调,这一下将局面扭转过来了。 现在刘道婆来了,她会怎么说? 张母极其虔诚,她道:“刘神仙,关于那姓陆的小儿,此子于我张家究竟是福还是祸?还请神仙指点!” 刘道婆嘴角淡淡一笑,道:“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祸福之事,此乃天机,却又时刻变化,不可轻易揣摩!” 她顿了顿,眼睛看向花寒筠道:“亏了二奶奶,行事便是暗合天机。梁家人问我,陆铮自然是祸根,去了祸根,便高枕无忧。二奶奶也觉得是祸根,所以,一并支持! 然而,时过境迁,二老爷来了,再问我,陆铮便是福星,得了福星,张家便可光耀门楣,二奶奶先知先觉,仗义执言,小尼佩服佩服!” 刘道婆看向花寒筠,单手鞠躬,她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却是很巧妙的化解了尴尬。 首先她自己的尴尬化解了,她是神仙,怎么能出尔反尔?她明明说陆铮是灾星,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了这等话,这个局面她怎么扭转? 刘道婆自有高招,她借助花寒筠,同时又帮助花寒筠,几句关于祸福的诡辩,便将局面扭转了过来,顺便在老祖宗面前把花寒筠狠狠的捧了一把。 她和花寒筠是盟友,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们事先缺乏沟通,出现了错位。而现在,刘道婆巧妙处理,将乾坤又扭转了过来,同时把她和花寒筠的关系又重新变得紧密。 老太太果然看向了花寒筠,先前的不满之色烟消云散,哈哈笑道:“我们家花姐儿那自然不同凡响,说起来,这一次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冲着我放狠话呢!” “哎呦,老祖宗,您可别这般说,让外人听到了还以为我多放肆呢!我这心里,只有咱张家的前途和未来,二叔这边有大喜事儿了,我估摸着我张家的福禄要到了。 再说了,老太太经常告诉我们,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张家的存亡,张家的命运自然是我张家儿郎掌握,那姓陆的就算有几分本事,他还能阻得了我张家儿郎?”花寒筠连忙咯咯笑道。 她八面玲珑,又进入了熟悉的领域,她驾驭起来轻车熟路,她这一通马屁拍张家便是拍老太太,老太太听得老怀大开,她举起拐杖,冲着人群道: “你们都听到没有?张家儿郎们,机会就在眼前,尔等一定要好好把握,男子汉大丈夫,求的便是功名利禄,知道么?”老太太大声道,老婆子腰杆挺得笔直,心情不错得很呢! 而梁家众人脸色变成了死灰,尤其是一直躲在隐蔽处的梁实夫妇看到这一幕,魂都丢了,这一次他们咬死陆铮本来就是破釜沉舟,狗急跳墙的举动。 他们是被逼上绝路了,花寒筠和张敬夫妇轮流逼迫,将他这些年贪的银子一点点的榨出来,这么下去,他梁实非得家破人亡不可。 在这种情况下,梁实动用刘道婆这张王牌,想着是一举翻身呢,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梁家完蛋了,梁家嬷嬷颤颤巍巍的跪下去,道:“主子在上,老婆子给主子下跪了。今天的事情,我本是一心为了张家,回头却反倒成了挑拨是非的小人,灾星成了福星,祸害成了福气,我老婆子还有什么颜面苟活哦?看这光景,这个冬天只怕都捱不过去了呢!” 梁家嬷嬷似乎一下老了十岁,看她战战巍巍的样子,像是随时都能一命呜呼,张母皱了皱眉头,花寒筠一笑道: “梁家这些年对张家的好处,张家都记得住,但是奴才被惯坏了,背着主子银子捞得太多了,就算主子不说话,下面的奴才也看不过眼呢!” 花寒筠说到此处,冷哼一声,道:“一个小小的二管家,管一点田地账目,随便动动,就能拿出万两白银,这事儿我既然管着家,那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然,老祖宗年纪大了,一个口子决了我不捂住,下面的奴才还不翻天么?” 花寒筠这一句话,将梁家嬷嬷所有的功夫都化解了,想博老太太的同情?花寒筠拿银子出来一砸,老太太一丁点同情心早就烟消云散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陆铮这小子就玩得最利索,花寒筠就是这么一步步被陆铮拉下水的,花寒筠想着今天的遭遇,事后都觉得后怕。 跟着陆铮赚银子那真是舒坦,可是挣多了心中也空落落的,关键时候,花寒筠还不得不豁出去帮陆铮,这都是银子惹的祸呢! 老祖宗的拐杖在地上顿了顿,道:“好了,今天谈的是读书人的事儿,这些阿堵物的俗事儿搅什么呢? 来人啊,扶着老嬷嬷下去休息,老婆子老了,我也老了,以后张家是年轻人的,这个家花姐儿既然当着,以后就该听她的,我们这些老掉牙的家伙,就该躲在后面吃干饭去喽!” 老祖宗一句话,一锤定音,标志着这一次梁实策划,鼓动众多张家人,准备一口咬死陆铮的计划完全破产了。 “呼!”柳纨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她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她到现在脑子都是懵的,不知道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时她不由得默默的念着平日念的那些祈福经文。 柳纨在道观住着,守着清净,她说是给老太太祈福,可是在她心中,让她魂牵梦萦的人儿,又哪里是老太太? 这些经文,她天天都念,心中都在替陆铮祈福,今天这事儿,陆铮能逢凶化吉,定然是老天有眼,在冥冥之中给他帮助,说不定柳纨平日的祈福也有功劳呢! “好了!”忽然,一声极其不协调的冷喝打乱了场上的气氛。 一直没说话的张承北拄着拐杖瘸着腿站起身来,他面容扭曲,脸上浮现出狰狞之色,道: “一个姓陆的小杂种,怎么就成了我张家的福星了?老子偏偏不信邪,我非得要把这姓陆的弄死!什么狗屁福星?老子成今天这副样子了,他还是福星?” 张承北扯着脖子,破口大骂起来,看他的模样,哪里还有彬彬才子的气度,俨然成了骂街的泼妇一般。 他用手指着张浩然等人,道:“你们这帮小子,才读几天书?一门心思就想着求功名?真要求功名,那得靠真本事,投机取巧,为人不齿!” 他说到此处,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脸上浮现出厌恶之色,他目光从柳纨脸上扫过,心中更是觉得刺痛。 他英俊潇洒的张家三老爷,张家最受宠的人,落到了今天这一步田地,他能不痛么? 对陆铮,他是又嫉又恨,心中的杀意之盛,已经到了疯狂的程度,另外,眼看着张家这一次童子试大有希望,他又觉得失落。 他是张家的才子,可是到现在也就是个秀才而已,张家后辈都成了秀才,他这个瘸腿断手的玩意儿,还算个什么?他曾经的优越感将完全失去,老太太对他的宠爱,也将不复存在了。 在这种复杂心理的促使下,他直接发飙了,他一发飙,一众后辈心中肯定不爽,可是偏偏碍于长幼不好发作。 张承西成了唯一能说话的人,张承西皱皱眉头道:“三弟,现在保证新河童子试大胜是大局,必须要以这个大局……” “二哥,我就问你一句,你不过捐了一个监生而已,童子试都没有考过,你今天在这里振振有词,谈什么大局? 我朝立科举,目的是为了朝廷取士,可是在你这里却成了一个交易似的。想着去巴结聂县尊,然后利用关系让某些人通过考试,这等行为是对朝廷科考的亵渎,是对皇上的欺瞒,玷污的是我张家的列祖列宗!”张承北盯着张承西,怒声吼道。 张承西怔怔的看着他,气得浑身发抖,他没通过童子试这是他一辈子的痛,他虽然是秀才,但是却是附学生员,根本就是靠塞银子补上去的。现在张承北直接揭他的老底,这是要逼他发飙呢! “啪!” 所有人只听到一声脆响,张承北惨叫一声,倒飞了出去,大家立刻反应过来,敢情是二老爷动手打人了呢! 第122章 从容退却! 张承北本就有伤在身,哪里受得住张承西的这一记耳光? 张承西一耳光盖在他的脸上,张承北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他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张承西上前一步,狠狠的一脚踢在他的脸上,将他踢了一个狗啃屎。 他本来还想骂人,遭了两记狠手之后,他只差要一命呜呼,哪里还横得起来? 张承西狠狠的冲着他吐了一口唾沫,森然道:“不懂长幼尊卑的东西,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难怪大哥要将你逐出家门,像你这等不懂伦常,丧心病狂的败类,就不该留在我张家。 今天下山之后你给我滚蛋,只要我掌管张家,你别想再踏进张家一步!” 张承西动了肝火了,张承北敢触他的逆鳞,扫他的兴致,真是岂有此理! 以前张承西还对张承北有点忌惮,或者说面对张承北他有点自卑。可是现在,他管着张家,而且得到了聂永举荐之后,他马上就要步入仕途。 再看张承北,现在也就是个小秀才而已,而且,经历了画舫风波之后,他手断了,腿也瘸了,科举这条路已然绝了,他这一生可以说是废了,张承西一下便有了很强的心理优势。 一个废物,还在张家耀武扬威,胡作非为,张承西第一个不干! 张承北被打懵了,他一直受老太太宠爱,在家里的地位超然。放眼张家,敢对他不敬的人几乎没有。 就算张承东当年动他也承担了极大的风险,老太太一怒,张承东当时处境非常的被动。 可是今天,张承西竟然敢当着老太太的面打他,而且张家这么多后辈都在面前看着,让他这个张家三老爷以后的脸往哪里搁? 张承北在地上手脚并用,爬到老太太跟前,满脸是泪,道:“母亲,你要给我做主啊,老二这是被猪油蒙了心,听不得我的良言,他这是要把我张家给搞垮啊! 母亲您想,我张家可是公候世家的出身,家族的弟子一直都谨记先祖祖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可是老二现在却要投机取巧,巴结当地官员,目的不过是为了一个区区童子试,这等做派不啻于背弃列祖列宗,还请母亲裁度啊……” 关键时候,张承北想到了抱张母的大腿,看他那副样子,匍匐在张母面前,就像一条被人打残的狗一般。 张母皱皱眉头,忽然抬了抬脚,竟然一脚将他踢开了。 他豁然抬头,瞪大眼睛盯着张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嘴唇掀动正要说话,张母却抢先道:“老三,这些年我老婆子对你真是过于纵容了,现在我们家是承西当家,你连尊卑长幼的规矩都忘了,承西要立规矩,我能不支持么? 今天这个规矩立了你就长个记性,以后懂一些规矩,在自家人面前坏了规矩不过赏你耳光,受一些皮肉之苦罢了,可是倘若在外人面前坏了规矩,那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呢!” 老太太说到此处,眉头一挑,道:“来人啊,扶着三老爷下去休息,三老爷身体不好,府上安心让他养病,病没有养好,就不要出门了!” 老太太这句话说得无比的自然,可是周围的人却齐齐怔住了,因为老太太这话的意思,张承北是被完全禁足了,这可是张家对自家弟子极其严厉的惩罚。 在大家的印象中,张母对三老爷可以说是非常的溺爱甚至到纵容的地步,家里人已经习惯了三老爷在家中超然的地位。 二太太苏夫人刚才都替张承西捏了一把冷汗呢,以为老太太要大发雷霆,张承西今天被训一顿已经免不了了,没想到今天老太太的态度竟然是这样呢! 张承北也懵了,他瞪大眼睛盯着张母,十分不甘的道:“母亲!母亲……” 张母眉头一挑,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扶三老爷下去?” 崔大终于反应过来了,立刻招呼两个健硕的奴才上去要将张承北扶起…… “该死的奴才,你们别动我,别动我!老子哪里也不去,我就待在这里……”张承北怒声骂道,他伸手推开两人。 两个奴才面上浮现出犹豫之色,眼睛看向了崔大,崔大神色一冷,给两人使了一个狠辣的眼色,两个奴才胆子一下壮了,上前不由分说,架起张承北便将他强行拖走。 张承北状若疯狂,不断的破口大骂,可是几个奴才根本不理他,院子里都目送他远去,声音渐渐不可闻。 再看院子里,梁家人一个不剩了,梁实早就溜走了,崔大低着头,不由得轻叹一声,从此以后,二管家梁实不会再存在了。 而更让崔大感叹的则是,从此以后,张家三老爷张承北也将彻底失宠,从此以后,不会再掀起风浪来。 老太太宠张承北,与其说是宠其人,还不如说老太太心中对“功名”有道不尽的执念。 现在,张承北已经成了废人,腿也瘸了,手也断了,这一辈子再也不可能求得功名,在老太太那里,他其实已经死了。 可怜张承北自己根本就不懂老太太,还以为自己是以前那个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三老爷呢,结果被张承西两个耳光便打成了狗吃屎,被老太太彻底的禁足了呢。 …… 玉山的一场风波来得汹涌,却也退得从容。 作为处在风口浪尖的当事人陆铮却依旧和往常一样,每天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和作文之中。 光阴荏苒,陆铮来到这个世界上快一年光景了,他已经越来越适应自己的角色了,现在他的目标愈发的明确,生活更加的从容。 扬州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新城河上早就结了冰,但是下雪之后,绿竹林也被冰冻住,竹子被压弯,阎老的茅舍屋檐下面悬着长长的冰柱,非常的好看。 老人家年纪却大了,不能像年轻人一样在外面胡天胡地的在雪地里玩耍,他现在基本躲在被火炉子围着的书房里面,足不出户。 书房每天通风两三次,阎老便通过这个时间,看一看外面的雪景。 陆铮今天又来了,路上太滑了,马车走不了,刚学会骑马的陆铮被颠得七晕八素。 他穿着厚厚的皮裘大衣,狐狸皮做的毛领护着脖子,戴着暖耳,脚下踩着皮靴,比以前多了更多的贵气。 进入了茅舍中,丫头伺候他将外面的皮裘脱掉,他里面穿着一如以前一般,白色的直缀简约潇洒,一年的光景,陆铮长个儿了,脸上的稚气已经褪去,现在的他看上去风度翩翩,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陆铮走进书房,阎老正背负双手站在窗口,窗外的雪景迷人,几个童子在雪地里打闹,一条狗恣意的在雪地里打着滚儿,扬起如同泡沫一般的雪雾,眼前的一切,充满了动感。 陆铮规规矩矩的向阎老行礼道:“阎师,我来了!” 阎老慢慢的将窗子掩上,屋里的光线一下便黯淡了很多。 他慢慢转过身来,道:“你真的准备让聂永举荐张承西么?你可想过,张家可是江南权阀,聂永一旦和江南权阀扯上了关系,以后他再要进京便千难万难了。” 陆铮道:“聂大人手上拿着一副臭牌,对他来说,眼前被未来重要。现在于他而言,帮梁大人稳住扬州的局面这是最重要的。 马上便是考评年了,明年童子试,新河县如果能有所突破,一火遮百丑,聂大人这三年的考评便算是过了。因此,于公于私,我认为举荐张承西是最妥当的!” 阎老道:“于私怎么说?” 陆铮道:“于私第一,举荐张承西便能彻底的断掉罗师的念想,罗师断掉此念想之后,便再没有牵挂,明年坚定信心安然进京放手一搏。只要罗师能高中进士,他日前途比现在以举人的身份入仕途不可同日而语。 第二,我现在在张家处境堪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张承西被委以重任,不仅能够将张家这么多年的资源积累全部调动起来为聂大人所用。 更重要的是,我可以让聂大人出面,将我的风头给压下去,那样一来,我便可以更安心的准备明年童子试,不用再为其他的杂事分心。” 陆铮说到此处,他冷笑一声,道:“不瞒阎师,我料定梁家必然狗急跳墙,张敬夫妇占着大义,梁实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所以,这厮的指向必然是我。 在关键时候,我还需要张承西为我所用,替我说话,梁实纵然处心积虑,却料不到我还有这么一张底牌,我估摸着,这个时候玉山之上,胜负已经见分晓了!” 阎老瞳孔一收,他满是皱纹的手稍稍抖了一下,在刚刚早晨,他得到了玉山的信息,一如陆铮所说,一场巨大的波澜已经戏剧般的被平复了。 陆铮在关键时候,不仅能将手中的资源运用到极致,而且还能够将资源用得巧妙,可谓是妙到毫巅…… “铮哥儿,今天我给你讲帝王之道!讲完这一课,你在童子试之前便不用再来了,童子试之后,倘若你能得功名,我想我大康天下虽然大,你应尽可去得了!” 第123章 张家有喜! 阎老眼睛盯着陆铮,心中感叹莫名。 他这一辈子,教过的弟子很多,可是像陆铮这样逆天,这样出类拔萃的弟子真可以说绝无仅有。 尤其是这一次陆铮的手段让阎老非常的震惊,在他想来,就算是他自己面对这等局面,也未必能将资源运用到这等地步,实在是太精彩了。 陆铮和张家的博弈,以弱对强,完全是非对称的。 精明的聂永在关键时候雪中送炭,给了陆铮一张非常重要的底牌。一般来说,拿到聂永这张牌之后,陆铮应该立刻打出去,凭此来自保。 可是陆铮的运用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立刻给聂永建议,让聂永以“举荐”为饵,将张承西彻底调动起来,对其委以重任。 马上便是童子试,今年童子试对新河县来说尤其关键,让张承西负责劝学,一方面张家有花不完的银子,另一方面张家还影响着观山书院,聂永只需要轻飘飘一句话,张家这么多年在新河县的积累便能全用起来,聂永不费任何功夫,便能白白得到巨大的好处。 而陆铮这么做,又能给张承西一种错觉,那便是一旦张承西掌控了局面,他便会认为自己可以轻易的压制陆铮,再让聂永说几句贬低陆铮的话,张承西便彻底的被麻痹。 对张承西来说,这一次新河县童子试的成败关乎他的仕途,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会同意家里对陆铮动手,破坏这一次童子试的大好氛围? 陆铮毕竟是要下场参加童子试的学生,大局为重,张承西也绝对不能这样干,更何况,在他想来陆铮既然时文很一般,那正好借着这一次机会,让张家儿郎打个翻身仗,一血端午诗会的耻辱。 端午诗会,陆铮出色的表现大大伤及到了张浩然等人的自信,心病还需心药治,在哪里跌倒还得从哪里爬起来,只要这一次童子试张浩然等能一飞冲天,端午诗会的阴霾便从此不复存在了。 陆铮对张承西的心理把握非常的准确,而事情的结果也一如他所料,梁家的狗急跳墙促使张家张母下定决心准备铲除他的计划最终破产,陆铮干得漂亮。 本来这件事是聂永给陆铮的好处,回过头来却成了陆铮给聂永献了一策,这一张牌他用了,却不欠人人情,反倒对方得感谢他。 陆铮的这等手段,虽然只处理些许小事儿,可是其中的精妙,比之老臣谋国也绝对不遑多让,阎老之前也为陆铮想过诸多应对之策,但是阎老所想的策略,没有一条能比得上陆铮自己的运用。 …… 玉山上七天斋醮之后,张家的格局一夜之间便变了。 二管家梁实被扫地出门,老太太念着梁家这么多年的劳苦功高,不忍让梁家彻底的失势,最后采纳了花寒筠的建议,让梁家梁实的堂弟梁德才来管家,只是这样一来,张家的局面哪里还是从前? 梁德才刚刚上到管家的位置,根基浅薄,他一时半会儿要掌控实权几乎不可能,而且,梁德才背后的支持者是张敬夫妇,这一来,花寒筠的权力从内宅直接延伸到了家里的数万亩良田,张家大房也因此扭转局面。 张家的主要生意都是崔大负责,而崔大又是张承东的死党,他比梁实老辣得多。梁实自张承东离开张家北上之后,他处处寻找新靠山,找新东家,自以为得计。而崔大则是谨守自己的本分,绝不轻易的倒向二老爷,更不和张承北套近乎,所以,崔家现在依旧安然无恙。 当然,最重要的是张承东离开扬州之后,崔大一直对陆铮没有再生杀心,如果他和梁实一般,也想着要对付陆铮,说不定此时他也和梁实一样,甚至会牵连到崔家也彻底完蛋。 总之梁实倒了,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是张家大房,最大的受益人是花寒筠。但是,真正懂得这件事内情的人却都明白,梁实的祸端起于陆铮。 再看看今年以来张家发生的事情,但凡是要害陆铮的人,没有一个讨到了好处,从花寒筠开始算下来,包括张承东,张浩然,梁实,然后张承北,几乎每个人都遭殃倒霉。 张家很少有人会想这些所有的事情背后其实都是陆铮在巧妙的运用手中的资源,从而得以自保。 因为陆铮的年龄和样貌实在是太具有隐蔽性和欺骗性了,他年不过十五岁,样貌堂堂,并不像是一个能谋善断的样子,就算陆铮是个天才,可是就凭他一个人,寄人篱下,手中什么资源都没有,能够斗得过张家的这些老狐狸么? 所以,张家人把这件事上升到了宿命的高度,老太太不是说过么?这世界上的人都是命,陆铮的命硬,姑奶奶在江宁害不了他才将他送到扬州来。 现在他住在扬州张家,张家还不如陆家的门楣呢!陆家都搞不定的事情,张家怎么能搞定? 所以,张家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在传,大家都说万万不要再生害陆铮之心,如果谁不信这话,就去三老爷张承北的院子里去看看他的惨状。 当然,张家毕竟还有明白人,比如花寒筠,比如崔大,他们是真正的聪明人,以他们的智商能看明白陆铮的厉害,只是,他们毕竟还不够聪明,至少相对陆铮来说,他们笨得很,陆铮随便动动,便能让他们吃不消。 好在现在梁实的事情了结之后,崔家得了一家独大的好处,花寒筠权力从内宅延伸到了家族的几万亩田产,他们都得到了好处。 而陆铮的目的也并不是要搅得张家不得安宁,他不过只想求一个安稳太平罢了,在这种情况下,崔大也好,还是花寒筠也罢,他们哪里会再去动对付陆铮的心思? 所以,陆铮现在的日子彻底的安稳太平了,三老爷张承北据说对陆铮痛恨得很,每天在院子里破口大骂,还放出了不少的狠话,不过,他现在被禁足了。 就算他放出来,没了梁实,他再想找关系害人也变得不容易,再说了,宋三杠这泼皮的事情还没有结案,聂永压住这个案子,还准备随时供陆铮调用呢! 大户人家,事情来得快也去得快,梁实被废的事情也不过在家里议论了小半个月,这事儿渐渐的被人遗忘了。 梁德才新上任,处处谨慎,珍惜羽毛,对租种张家田地的庄户、田户一视同仁,而且还进行了很多合理的改革,以此来调动庄户们的积极性,反响比梁实还好。 一时,那些为梁实抱不平的人,反而都开始庆幸了,梁实被废在张家的负面影响便更加的微不足道了。 另外,张家张承西出仕的事情逐渐的变成现实,这件事一时成了张家的头号大事,梁实的那点屁事儿被彻底的覆盖了。 冬月二十五,张承西冒着严寒奔赴南直隶应天府,腊月初六,应天府的消息便传过来了。 张承西在吏部挂了名,缺补上去了,聂永举荐,扬州知府梁泉义一并举荐,直隶总督詹天启支持,张承西被吏部任命担任扬州府新河县县丞。 这个消息传到张府,张府一下炸开锅了,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儿,张家自张榕以下,终于有人出仕了。 张母喜得在院子里拄着龙头拐杖转了十几个圈,立刻让人封了一百两银子上了玉山感谢刘道婆。 另外,张母亲自出马主持张府大清扫,张家内外,被整理得焕然一新,反正马上便是春节了,府上的大红灯笼都提前的挂起来了。 花寒筠按照张母的指示,给全府上下的仆从、丫鬟、嬷嬷的月利银子翻了一倍发放到位,一时张府上下,喜气洋洋,好像春节提前到了一般。 西角院里面,司棋等几个小丫头这几天可高兴了,月利银子翻了一倍,另外陆铮又有赏赐下来,她们的荷包丰满得很。 以前舍不得买的胭脂这一次都添置了,司棋还买了一根特别精秀的发钗,银钗上面还坠着一颗小珍珠,分外的漂亮呢! “嘻嘻,这真是大喜事,二老爷当官了,我们都跟着享福呢!”话梅咯咯笑道。 “可不是么?其实,咱们和二老爷之间隔得可远了,这样我们尚且能得到这般好处,你们说倘若有一天我们家公子当官了,那我们能得到多大的好处?”司棋道。 她这话一说,话梅和小竹齐齐看向她,小竹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然后吃吃笑道:“你想得什么好处?给你影儿姐那般好处可好?” “小竹,你这是什么话?影儿姐那般的好处又是什么好处呢?你可不能只说个半截话呢!”话梅道。 司棋一笑,道:“还能是什么好处?我看就是这小妮子想当大丫头当疯了,其实影儿姐挺好说话的,小竹,你倘若真想当大丫头,我去跟影儿姐说一声,让影儿姐退位让贤,好不好?” “啐!”小竹脸一红,道:“司棋,你就别说我了!我只想当大丫头,你却想给公子当配房呢,你还别不承认,昨日我们睡觉的时候,我听着你在梦中都叫着公子的名字呢!” 小竹这话一说,司棋瞬间闹了一个大红脸,然后,三个丫头便在院子里打成了一团,真是一番好吵…… 第124章 承西得官! “啊……”一声惊呼,影儿旋即意识到自己犯错了,她连忙用手捂着了嘴。 可惜,还是干扰到了陆铮,陆铮正在埋头写字,思维正在紧要处,影儿这一声惊呼将他的思绪一下拉回到了现实。 他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笔,瓮声道:“什么事儿啊?” 影儿满脸通红,她的一双眼睛狠狠的瞪了瞪院子外面,道:“都是几个丫头片子乱嚼舌根子,真该割了她们的舌头。” “哦?咱家影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了?”陆铮道,他呵呵一笑站起身来,却没有再责备的意思。 影儿的神情更尴尬了,她想着司棋几个小妮子刚才说的那番话,她就羞得不行,她是陆铮身边的大丫头,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陆铮是可以收她入房的。 张家张浩然的大丫头早就陪寝了,甚至连张唐和张珍的房里的丫头,也都陪寝了呢!而影儿至今却还是和以前一样,陆铮并没有让她那样…… 只是在外人眼中,影儿早就成了陆铮房中人了,影儿还记得上次去玉山,连大奶奶柳纨都是这样认为的呢! “这几个妮子,说话口无遮拦,真该好好教训!”影儿心中暗道,此时她的心情复杂得很。 她有些自豪,又微微有些失落,而对未来她又充满了憧憬和期望…… “什么事儿啊,外面这么吵?”陆铮并不知道影儿心中有如此多纠结的心事,他背负双手,慢慢踱步走到窗口。 “今天是二老爷回扬州的日子,老太太传下话来,让我们都要准备去码头迎接呢!而且,崔大管家传话过来,让你也要去新城河码头去,时辰眼看也差不多了!”影儿道。 陆铮微微皱眉,轻叹了一口气,道:“张家三代袭爵,号称是江南四大家,没想到现在竟然沦落到了这等地步。 张承西不过补了一个县丞的缺,便搞出这样的声势来,倘若有一天张家真有人中了进士,那该是怎样的光景?” 陆铮这话自言自语,却也并不是完全在揶揄张家,他更多的是感叹大康朝入仕的难得,以张家这样显赫的家族,张承西入仕当个县丞便是一件了不得的大喜事儿了,由此可见官员的金贵。 陆铮想到自己曾经读过的《范进中举》,当时读文章觉得很荒谬,现在他亲身经历了科举取仕的大康朝,他真的觉得这文章写得太生动了。 陆铮现在准备的是几个月之后的童子试,可是他脑子里想的却是童子试之后的事情,童子试考秀才,乡试考举人,会试殿试考进士,这一步步的阶梯,其难度系数比地球上考大学难百倍,比考顶尖名牌大学更要难。 陆铮自诩并非超人,他真要想出人头地,他除了努力下苦功之外,还真的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呢! “影儿,给我更衣,让孙三准备马车,我马上去新城河码头!”陆铮压抑着各种思绪,准备出门了。 陆铮更衣出门,赶到新城河码头的时候,码头上已经人山人海了,不久前下过一场雪,冰雪还没有完全融化。 码头上河风冷飒,真的能将人直接冻僵,然而,此时码头上却站满了人,包括张家的老太太也一并在人群中,只不过她是坐在椅子上罢了。 陆铮站在最后面,一如他平日的行事一般低调不起眼,张家众人现在注意力都在江面上,谁也没有去注意他。 他冷眼旁观,看到苏夫人和张浩然明显和以前不同了,尤其是张浩然,有一段时间他颓废低调,有一次陆铮在新城河街面上碰到他,这小子竟然绕道走了。 然而今天,张浩然的气势又上来了,他穿了一套崭新的白色儒服,头上戴了一顶紫金冠,还戴着黑色的皮暖耳,手中抱着暖炉,哈着热气来回踱步,昂首挺胸的样子,真可以说是神气活现。 “来了,来了!”忽然之间,他将手中的暖炉往身边的丫头手里一放,抬起手来就指向了河面上。 河面上果然来了一艘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到了这大船之上,连张母都站起身来,举目眺望,道:“我老婆子老眼昏花了,看不清了呢!” 崔大眯眼瞅了一会儿,道:“这不是咱家的船,老祖宗您还请安坐。” 崔大这一说,所有人的气势瞬间又下来了,一个个冷得发抖,主子们倒也罢了,手中还有暖炉,穿着也都暖和。随从丫头仆从们就真够呛了,尤其是几个穿着整齐单薄袍子一字站在码头上作仪仗的小厮,都快冻成冰人了,看他们嘴唇乌青,浑身像是筛糠一般发抖,哪里还有大家族的威风仪容? 老太太也冷得够呛了,可是精神头却还足,她环顾四周,道:“都给我站好了,关键时候看的就是你们的耐心。年轻人就是要磨心,心磨好了,做事便能成事儿了。 倘若心中浮躁,做事儿便浮躁,最后可能一事……” 老太太给家里人训话,她一边说话,眼睛一边在自家后辈身上逡巡,她从前面一个个往后看,终于,她的目光落到了陆铮的身上,而他的话也忽地戛然而止。 陆铮的耐心很好,倒没有什么失礼的举动。 倒是张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偷偷溜到了陆铮这边,咧嘴嚷嚷道:“铮哥儿,你这是找罪受么?大冷的天,跑码头上喝这西北风,干什么呢?” 陆铮含笑道:“二哥,你不也来了么?” “谁想来谁是王八蛋,我这不是没办法么?嘿,照我说啊,咱们家老祖宗是真糊涂啊,咱们堂堂张家,二叔不过是作一个县丞而已,比七品芝麻官还小的官儿,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么?”张敬道。 陆铮神色不变,道:“二哥,这可是大喜事儿呢,怎么没必要呢?你可知道中了进士,刚刚补缺也不过七品而已,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二舅这一次踏进了仕途,这可以说是一步登天,前途无可限量呢!” “屁!铮哥儿,你欺负二哥没读书是不是?我二叔没功名,他那个监生是花银子捐来的,他得了这个官儿,当当冤大头可以,要想升迁,那是做梦!” “不瞒你说,我觉得二叔这官还不一定能当得长,那个姓聂的县令自己就是个跛脚鸭,不招同僚待见,他举荐我二叔,自己倘若倒了,我二叔还能混得下去?” 张敬眯着他的小眼睛,说得是头头是道,而且他越说声音越大,说到后来,更是眉飞色舞起来。 陆铮眯眼看着他,道:“二哥,你说得还真有道理,不过这事儿你跟我说不顶用,要不你回头瞧瞧,二嫂子他们都看着你呢,你跟他们说说?” 张敬的表情瞬间定格,此时他才意识到周围鸦雀无声,他立刻回头,表情立刻变得无比精彩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张母的嘴巴还半张开着,看老祖宗的神色,脸都绿了,张敬的刚才的话老人家肯定全都听到了。 张敬吓得腿一软,就要跪下,陆铮上前一步,拽了拽他的衣袖,道:“来了,来了,二舅没有走水路,他直接去县衙了,此时正从县衙那边赶过来呢!” 陆铮说罢,便用手指十字街的方向,果然,十字街那边听到有人在敲锣打鼓。 张母顾不得生气发火了,立刻招呼众人往十字街方向走,终于,崔大在前面大叫一声,道: “是二老爷!二老爷可威风了,坐着官轿呢!” 众人齐齐凑过来,果然看到十字街上来了一队人,前面两个打锣的,打三棒锣,后面跟着六个执板皂吏,再后面是一架四台官轿,轿帘子掀起来,端坐在轿中的人不是张承西又是谁? 看张承西的模样,和以前已经大为不同了,他今天穿着官员仙鹤补服,戴着红顶的官帽,看上去威风凛凛,特别的精神。 尤其是配合眼前的仪仗,锣声响起来,街道上的百姓纷纷回避,这样的排场特别的拉风。 张母激动得手都发抖,差点把龙头拐杖都丢掉了,崔大冲着张承西叫了一声:“二老爷,老太太来迎接您了呢!” 崔大这样一喊,张承西在轿子中听到了,立刻一抬手,轿子停下来,锣声也停了,张承西在两个皂吏的搀扶下下了轿子。 他一路小碎步,快步走到张母身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母亲……” 要知道此时,周围围观的人非常的多,大家都瞧着这边的热闹,大家看到张承西跪下了,立刻便是一阵起哄。 张母吓得连忙将张承西扶住,高兴得老泪纵横,她压抑着心中激动的情绪,道:“回家吧!” 她说出这三个字,便像是耗尽了力气一般,张承西连忙站起身来扶着她,好在这里离张家不远,张承西便一路搀扶着张母往张家走。 这沿途一路,百姓纷纷驻足,张承西耳边听到的是一片赞誉,张承西入仕为官,事母至孝,这样很快就能传成扬州佳话。 第125章 大宴宾客! 张承西新官上任大宴宾客,张家的亲朋好友,以及张承西任上的同僚,新河县主薄丁德才,同样担任新河县县丞的吴辅吴大人,还有典史韦大人,最后便是县尊聂永聂大人齐齐赴宴。 除了新河县的各位大人之外,新河县临近的南油县、都江县,张家在这两个县也置有很多的产业,南油县的端木家和都江县的司马家和张家的关系也都非常的紧密。 因此,南油县县令宋瑾,都江县知县马学望也受邀赴宴,另外,南油县端木家家主以及白马书院众多读书人,还有都江县司马家家主以及西湖书院众多才子也一并受邀赴宴。 以张家的地位,别说是邀请一般的县令赴家宴,就算是扬州知府以及各道台衙门的主官经常也是张家的座上客。 但是这一次宴席却不同以前,因为张承西出仕,他宴请朋友和同僚,是希望大家在以后对他多关照的意思。 只是,新河县聂永和宋瑾以及马学望之间的关系都非常的微妙,另外,马上便是童子试,张承西将白马书院和西湖书院的众多才子一并请过来,其多少有点显本事的意思。 除了外面的客人之外,张家年轻一代张浩然,张唐、张珍另外田泽朋,还有观山书院的舒远等顶尖的才子也一并在宴席上。 张承西刚刚被聂永“委以重任”,负责新河县劝学,马上就是童子试,张承西宴宾客的机会,一来是让张家的读书人以及他选中的好苗子先在聂永面前露露脸。 另外,也是要向临县露一手,打打心理战,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张承西想把这第一把火烧得旺起来。 宴席之上,大家气氛融洽,觥筹交错之间,张承西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他举起酒杯,环顾四周,道:“各位大人,这一次承西去应天有幸得见总督大人詹天启大人,詹大人对我们扬州可是赞赏有加啊。 江南各州府,我扬州的才名最盛,我瘦西湖畔最负盛名……” 张承西这一开口便眉飞色舞说不停,他将自己这一次进应天的际遇事无巨细的反复的给大家一一道来,言辞之间不无得意。 尤其是谈到南直隶总督詹大人,他更是如同打鸡血一般的兴奋,詹大人亲自在总督衙门见他,而且给他勉励之语,这让张承西尤其自豪。 今天张家的宴会一如平常一般,女眷们都在偏厅,老太太在偏厅听到张承西这一番叙说,心情也非常的激动。 直隶总督可是二品衔,詹大人的地位比六部尚书还要高,仅次于内阁丞相,张承西能够得到詹大人的亲自接见和勉励,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张承西只要干得好,前途无量呢! 别说是张母,现场的同僚对张承西也非常的羡慕,包括宋瑾和马学望在内,他们都是一脸的羡慕。 张承西是新河县的县丞,从官职来说比他们低,但是张承西可不是聂永,张家在扬州是一等一的豪门权阀,可以说根基十分的深厚。 新河县有了张承西,以后恐怕就不好对付,一时宋、马二人均对聂永的这一手都感到棘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聂永在扬州苦了三年之后,现在终于迎来了转机了。 这一次聂永举贤成功,在扬州官场已经释放了明确信号,首先新任扬州知府梁泉义对聂永很欣赏,其二,聂永攀上了扬州顶级的豪门,以后新河县的治理已然不在话下。 如果这一次新河县童子试再报捷,三年的考评的结果可能会因此逆转,聂永可能在扬州八县之中咸鱼翻身,实现逆袭呢! 官场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微妙,几个月之前,聂永所处的局面还岌岌可危,隐隐他这个县令的位置都似乎要保不住了。 而几个月之后,聂永的处境就已经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现在隐然已经成了扬州八县中最炙手可热的县令了。 “张大人,今天是你宴请宾客的日子,咱们同僚之间以后打交道的时间多,倒是这一次年轻人好不容易凑到了一起,你给介绍一下,今天都有哪一些好苗子啊?”聂永也有了一点醉意,他喝了一杯酒,用手指着外面的院子,大声道。 因为天气冷,院子里没有人,一众才子都被安排在了另一边的偏厅里面,这些年轻人早就严阵以待了呢。 张承西一听聂永这话,当即道:“来人啊,把咱们新河县的才子们都请上来!” 崔大听到张承西的话立刻到偏厅请人,一会儿功夫,张浩然、张唐、张珍还有田泽朋、舒远等十几个年轻才俊鱼贯进了正厅。 张承西用手指着张浩然等人道:“大人,这一次童子试下场的便是这些苗子最有希望,我一一给大人介绍!” 张承西一个个的点名,被点着名的学生个个激动莫名,上前拜见聂县尊,这个过程他们事先早就演练了很多遍,每个人说什么话也都有安排,这一番见面自然流畅得很,乍一看上去,新河县考生的气质还真的不同凡响。 聂永对大家一一问话,他的心情也变得很好,张承西立刻道:“聂大人,犬子浩然早就有童生的功名,这一次他只需要参加院试便可。 我县初次下场的学生,小田田泽朋最为机敏聪慧,泽朋,你站出来,给各位大人好好瞧瞧?” 田泽朋从人群中站出来,神色平静,不卑不亢,他弯腰鞠躬,抱拳行礼道:“学生田泽朋见过各位大人!” “好!”聂永一拍手,道:“田泽朋,我早就听过你的名字,这一次童子试你一定要全力以赴,为我新河县争一口气!” 聂永大声说好,然后站起身来走到田泽朋身边,十分亲昵的将他扶起来,他这个动作让田泽朋心花怒放。 今天这个见面,便可以确定县试的名次,这一次童子试,田泽朋在县试这一关夺案首已然不在话下了。 童子试县试这一关,目的便是要筛选出一县最出色的学生,所以,县试有很多约定成俗的潜规则。 比如像今天这样,张承西将张浩然等一批人叫过来见聂永,这其实就是“保送”他们过关,而他重点点出田泽朋,这就是告诉聂永,在全县学生中,田泽朋的才学是最好的。 把田泽朋点为案首,在接下来的府试和院试中,他一定能大放异彩,从而为新河县长脸。 科考童子试,是以县为单位展开激烈竞争的,童子试的成绩,是县主官的主要政绩考评指标,聂永现在正需要借助这一次童子试彻底的奠定自己的地位呢! 聂永有这样的心思,宋瑾和马学望自然也有这样的心思,今天张承西设宴的目的,他们在来之前也都洞悉了。 聂永和张承西一番表演完毕,宋瑾和马学望哪里甘愿落后?当即,南油和都江两县的众多才子也一并被叫到正厅来。 南油县最有名的学生便是端木家的端木秋,而都江县最有名的学生则是司马家的司马逸。 看端木秋和司马逸两人,皆是一表人才,面对众多大人表现得十分的得体,无论是才学气质,比之田泽朋都丝毫不弱。 而除了这两人之外,两县其他的学生也都不凡,自古以来,文人相轻,宴会进行到这一步,正厅的气氛火药味便浓了。 张承西今天既然是要显本事,自然不会轻易退缩,这半年以来,他亲自督导张浩然等人学习,他对张浩然等人的水平有十足的信心。 当即,他哈哈一笑,道:“各位大人,马上便是童子试了,今天好不容易我们这里聚齐了三县的学生。另外,各位县尊大人也在,要不今天我们就让孩子们比一比才学,也算是为童子试助一下威势。” “来人啊,把我准备的彩头拿出来!” 张承西早就准备好了彩头,这些彩头都是文房中的笔墨砚台,笔是顶尖的湖笔,墨是一流的徽墨,而砚台则是上等的端砚。 彩头上面都扎了红绳,三件彩头摆在正席的几案上,另外,出人意料的是每一件彩头旁边还摆了一个盘子,盘子里面放着数锭黄澄澄的金子。 “啊……”看到这么多黄金,众人齐齐惊呼出来。 张家真是好大的手笔,今天这一次文比倘若谁得了前三名,便能得到这么一盘黄金?一时,学生们都跃跃欲试,尤其是其中某些家境贫弱的子弟,他们更是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 “各位大人,今天这比试究竟该如何进行,还请大人们定夺!我们主随客便?”张承西笑呵呵的道。 听他的口气,信心十足,聂永站起身来,拱手对宋瑾和马学望道:“宋大人,马大人,既然张大人说了主随客便,那就劳烦二位出题!” 聂永的神色非常的从容,今天他心情很好,看着眼前这局面,本来他愁着要费很大的财力和精力去处理的问题,现在张承西都替他办得妥妥当当,比他自己亲自出马办得还好,真可以说让他根除了心腹之患。 第126章 才子斗诗! 聂永心情极好,他不由得又想到了陆铮,心中更是感叹莫名。 他聂永一直自诩有才,年轻的时候恃才傲物,觉得老子天下第一,他二十出头便高中进士,这一份荣耀更是让他极度膨胀。 然而,在京城受挫得罪权贵,接着便是妻子病逝以及他自己被贬扬州,在扬州他处处碰壁,处处被压制,三年扬州府的遭遇他几乎要绝望了。 经历了这一番沉浮之后,聂永再反思自己,才发现自己的才学还真只能算是平庸。 尤其是他最近几次见识了陆铮的本事之后,他愈发觉得自己和陆铮相比,那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聂永的处境艰难,能够比陆铮的处境还艰难么?聂永至少还有七品顶戴在头上戴着,还替天子管着一县之地呢。 可是陆铮呢?他年纪只有十五岁,遭主母嫌弃,孤身一人来到扬州寄人篱下,张家无数次要将他置于死地,这其中甚至包括张承东和张承北这种家主级的人物对他出手。 而结果却是他安然无恙的活下来了,而且还活的无比的自如潇洒,而那些要害他的人,则一个个都没落到好下场。 这样的事情聂永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而这一次,陆铮替聂永出谋也十分的精彩,聂永举荐张承西得了天大的好处,现在聂永在扬州的地位可以说完全逆转。 困扰了聂永三年的难题,聂永三年的束手无策,到了陆铮手上便轻松破之,聂永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聂永的思绪天马行空,而此时场上的局面却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 宋瑾哈哈一笑,道:“好,既然张大人、聂大人这般慷慨,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今日是张家的喜庆宴席,好宴不能无诗,那我便出个题,让年轻人们展露一番诗才,大家以为如何?” 宋瑾这话一说,马学望道:“好,宋大人所说正合我意。我们都知道,新河县去年端午出了一个大才子,此子姓陆名铮,其诗作《将进酒》已然被广为流传。今天正好有这个机会,我们也不求得案首,只求能让年轻人会一会高人,让他们知道一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马学望说到此处,哈哈大笑起来,宋瑾也一并笑了起来,唯有张承西直接懵了,显然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宋瑾和马学望竟然要比诗。 马上便是童子试了,年轻人的心思都在时文上面,这个时候比诗,张家和观山书院能占到什么便宜? 而且,自上次端午诗会之后,张浩然等都埋头学时文去了,就连张家的芭蕉诗社也都散了,张家人以及观山书院的学生提到“诗”这个字都觉得受不住,这个时候宋瑾要比诗? 张承西道:“宋大人,马大人,马上就是童子试了,此时此刻,时文才是重点,诗词终究是旁门啊!” “张大人这话就不对了!我辈读书人,诗词歌赋是第一位的,时文终究是功利之学,再说了,为学之道需要一张一弛,今天恰好是宴席,这正是大家放松一乐的好时光,岂能无诗?”宋瑾道。 马学望道:“宋大人,张大人是觉得占咱们的大便宜了呢!谁不知道新河县有才子陆铮,他是怕我们输得太难看呢!” 马学望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继续道:“张大人,你千万别多心,今天咱们就是给张大人您捧场来的,胜负不算个事儿?再说了,年轻人让他们受点挫折也是好的,尤其是在下场之前,让他们长长见识,说不定他们在考场上,能够更加平稳发挥呢!” 宋瑾和马学望两人一唱一和,张承西真是苦不堪言,今天这个场合他根本就没让陆铮过来呢! 马学望和宋瑾肯定是听过了关于陆铮的事情,今天故意这样说的,目的就是要给张承西挖坑呢! 这个时候,聂永终于回过神来,他看到张承西一脸为难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暗骂张承西蠢材,他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宋大人,马大人,二位有所不知,陆铮此子的确是有几分急才,可是其时文着实太弱,关于他的时文水平,我亲自考校过,着实不堪啊! 这等学生就算是下场参考,也十有八九中不了,因而今天他并未来这里,这一点还请两位大人能明白。” “哦?聂大人这话倒有趣了!陆铮可是扬州知名才子,竟然不通时文?这话就算是出自您口中,在场恐怕也无人能相信!”宋瑾道。 马学望哈哈一笑,道:“聂大人,该不会是自家的才子被别人挖了墙角,改换了门庭便故意这般说吧? 据我所知,陆铮可是居住在陆家,张大人可是此子的舅舅,今天舅舅宴请扬州才子,偏偏就缺了外甥,莫非就只是因为这个外甥时文不堪?似这等理由,是不是太牵强附会了?” 马学望和宋瑾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一旦抓住了一个点便不放松,死死的咬住,张承西根本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时局面完全落入了下风。 今天这场合,他的目的是要显本事的,可现在本事没显出来,眼看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这绝对是他不能忍受的。 当即,他站起身来道:“好,今天便比作诗,还请宋大人出题!” 宋瑾的目的达到了,也不再纠缠陆铮的话题,当即便出了一道题,题目简单,就一个字“雪”,而且还不限韵。 一般作诗,都有出题限韵之说,规则限制越严格作诗越难,佳作也就越少。而规则过于简单,作诗容易,佳作太多,却也不易分出高下来。 文人相轻,大家既然在比了,那自然就一定要分出高下,所以,宋瑾出的第一道题目不过是抛砖引玉而已,今天张家的宴会要变成诗会了,而且争斗会变得分外的激烈。 先不说今天的这一比关乎三个县学生们的士气,单单看张家给优胜者准备的丰厚彩头,但凡是有才学的学生,绝对都会全力以赴。 酒宴之上本来轻松的气氛倏然变得紧张起来了,张承西本来已经酒喝半酣了,现在酒也彻底的醒了。 张浩然等人本来洋洋得意,神情轻松,现在都变得严肃起来,要知道他们对临县的年轻才子们也是知根知底。 像司马逸和端木秋,这都是一等一的才子,不仅时文厉害,而且诗词也皆有很高的造诣,放在以前张浩然也没有赢他们的把握。 而最近几个月,张浩然痛定思痛,专注时文之后,对诗词更是疏于研究,形势似乎更严峻了…… …… 侧厅,女眷们也都紧张起来,今天的女眷可不止张家人。 端木家,司马家的女眷也都来了不少,多数都是姑娘,张家的姑娘张宝仪、张惜君、张柔云等负责接待。 在这些所有人的女眷中,有一个人身份最为特殊,此人便是端木家端木婉容。江南才子、现南直隶行省提学官苏清大人曾经微服出行,见过端木婉容一面,诗兴大发,为她赋诗一首,诗中有一句话“扬州第一唯婉容”,就这一句话,让端木婉容成为了扬州第一美女。 端木婉容为人称道的还不止是美,更重要的是她才学惊人,据说她的才学在同龄人中没有对手,连她的哥哥端木秋都甘拜下风。 所以,一个身上环绕着这么多光环的女人坐在张家侧厅,其他的女眷自然都成了陪衬了。 端木婉容穿着浅红色的比甲,外面罩着皮质银鼠褂,头上不过戴一件简略的银簪,脸上罩着浅红色面纱,看不清其面容,但是隐隐约约间让人能感受到其精致的五官。 张宝仪一直陪在她身边,她很少说话,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倒是她身边叫彩云的大丫头常常出惊人之语。 “嗤!小姐,您瞧着没有?这些才子们可都紧张得很呢,都是让那黄澄澄的金子给闹的,他们心是用上了,就不知道待会儿他们做出的诗词能否入得了小姐您的法眼!”彩云又说话了,这个丫头说话很有技巧,她总把声音控制到很小声,乍一看她似乎再私下里和端木婉容说悄悄话,可是偏偏,张宝仪和张柔云等几个靠的近的人又能听得见。 “嘿,我看他们都是一些庸才,可惜那姓陆的今天没来,可惜得很!”彩云的口气大得很。 而这时候,场上作诗已经开始了,才子们纷纷登场,因为题目简单,而且又不限韵,佳作竟然不少。 其中,第二个上场的张浩然的诗作之中有“有雪无诗成俗人”的句子,得了一个满堂彩,端木秋又有“白雪稍嫌春色晚”的佳句,比之张浩然不遑多让。 观山书院田泽朋的才思也非常的敏捷,表现十分活跃,他竟然连作了两首诗,诗中都有佳句,张柔云和张惜君看到这一幕,齐齐拍手叫好: “好啊,田表哥今天才思泉涌,当真是厉害得紧呢!他竟然把浩哥都压了一头呢!” 第127章 背后捅刀者! 张家宴席,会场无比的热闹,正厅之中众才子精彩的诗作不断的涌现,角逐空前的激烈。 不仅才子们紧张,大人们也十分的紧张,要知道眼前这个场合,众大人表面上都看似不经意,其实大家心中都十分在意呢! 毕竟童子试各县都非常重视,明年童子试的成绩甚至能够决定最后政绩考评的高低,在这等重要的事情上,大家谁愿意输这一口气? 大战在即,士气第一,今天这就是一个鼓舞士气的好时机,同时也是一次打探对手虚实的好机会。 这一次张承西为了显本事,将新河县的顶尖学生都请了过来,目的就是要给其他两县一个下马威,他新官上任把这一把火给烧旺起来。 宋瑾和马学望都是老江湖,他们见到眼前这架势,自然也没有退缩的道理。而且,他们对新河县的事情了若指掌,尤其是陆铮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此子时文很弱,今天他们便故意揪住这一点,处处给张承西和聂永两人难堪。 然而,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除了陆铮之外,新河县众学生的诗才竟然都不弱,尤其是田泽朋,今天大出风头,不仅才思敏捷,而且作的诗质量上乘,一时竟然把端木秋和司马逸等一众才子都比了下去。 这一下,整个正厅和偏厅都热闹起来了,田泽朋刚刚和张宝仪订了婚约,现在他算是张家的半个儿子,而这一次张承西拟定的县试案首人选也是他,今天他又在众位大人面前露了脸,张家人哪里能不高兴? 尤其是女眷这边,姑娘们都非常的兴奋,张惜君和张柔云拍手叫好,张宝仪则是满脸通红,内心却喜滋滋的。 “我听闻宝仪已经有了婚约,想来这位田才子便是宝仪的如意郎君了。”端木婉容忽然开口道。 张宝仪愣了一下,脸更红,不说话,张惜君道:“端木姑娘说得不错,田表哥便是我们未来的姐夫,今天诗会案首非他莫属了!” 今天偏厅因为端木婉容的存在,所有姑娘的风头都被她抢了,大家心中都有些不快呢! 这个时候新河县的才子们占据了上风,在心理上张家的几个姑娘们都占据了优势,张惜君便第一个站出来狠狠的呛端木婉容。 端木婉容并不生气,她微微含笑,她的丫头彩云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冷冷的道:“这田表哥的才学也不过如此,真要是我家姑娘出手,只怕他吃不了兜着走!” 一如既往,彩云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可是偏偏张宝仪等人都能听见,张宝仪眉头一皱,实在忍不住了,道: “端木姑娘,宝仪早就听闻你才学很高,今天恰好有这个机会,小妹想和你切磋一二,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端木婉容轻笑一声,道:“宝仪太客气了,我哪里有什么才学?不过外面有些人喜欢嚼舌根子胡乱吹捧而已,比之宝仪肯定不如。” 端木婉容推辞,张惜君和张柔云只以为她胆怯了,又想着今天张家这么多女眷,还有司马家也有女眷在此,张家以前还专门组织过芭蕉诗社,说到作诗,大家都不在话下,比之一般的才子也不遑多让呢! 所以张惜君和张柔云立刻站出来撺掇,最后端木婉容叹口气道:“既然宝仪这么坚持,我便抛砖引玉先作一首,彩云,你过来……” 她对彩云招招手,彩云附耳过来,端木婉容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彩云脸上立刻便浮现出欣喜之色,立刻快速掀起侧厅的帘子,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张宝仪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端木婉容这是唱的哪一出,而此时正厅这边,刚刚田泽朋又作了一首诗,风头正劲,眼看端木秋和司马逸等人就要落败了。 恰在这时候,一个端木家的丫头凑到了端木秋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端木秋愣了一下,立刻一拍手,站起身来道:“好啊,田兄这首诗极佳,我这里也妙手偶得几句,还请田兄给予雅正……” 这一次的题目已经到了咏梅,端木秋这首诗的确了得,一开头便是两句:“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这两句一出,全场雅雀无声,所有人齐齐愣住。 然后,司马家和端木家的家主端木赐和司马家家主司马如两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来,齐声赞道:“好!” 接着,马学望和宋瑾也立刻称赞,端木秋这两句语出惊人,可以说是超越田泽朋很多,端木秋将这一首诗咏完,全场轰动。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张承西整个人都傻了,他平常喜欢舞文弄墨,虽然没有得到功名,可是在诗词上的造诣当真不可小觑。 端木秋刚才这首诗明显要高过田泽鹏和张浩然等人很多,而且是五言绝句,韵律也非常的标准,这一局,端木秋就这样扭转了乾坤? “不过就一首诗而已,后面还有题目!”张承西心中暗道,一念及此,他迅速镇定了下来,脸上不露丝毫异常之色。 然而,后面的事情很快就让他的这个念头变得苍白了,接下来宋瑾,马学望甚至聂永轮流出题,端木秋忽然之间如有神助一般,不仅才思极其的敏捷,而且其诗作竟然首首都是佳作。 这一下,张家之前的优势全部化为了虚无,田泽朋和张浩然等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形势迅速急转直下。 刚刚还兴高采烈的张家众人,现在一个个走向了另外的极端,一个个情绪都变得无比的低落。 张承西的脸色变得非常的难看,眼前的局面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完全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端木秋先前还很木讷,现在忽然之间就变得如此锐利,莫非真是有神助不成? “不对,端木秋身边的丫头有问题!”张承西心中忽然一动,他发现端木秋旁边总有一个丫头来回穿梭,这丫头一会儿离开正厅,一会儿又悄然进来。 每一次这丫头进来,端木秋就必然能出佳作,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端木秋竟然在作弊? 一念及此,他勃然大怒,当即站起身来便要说话,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崔大咳嗽了一声,道:“二老爷,还要慎言啊!” “嗯?”张承西侧脸斜睨着崔大,道:“崔管家,你是想说什么?” 崔大悄然凑到张承西耳边,压低声音道:“端木家有女子,女子胜于男啊!” “啊?”张承西倏然一惊,旋即明白了崔大的意思,一时心中大乱,他庆幸刚才自己没有莽撞,要不然一语道破了这件事,岂不是要让世人知道今天堂堂三县的才子,竟然被一个女子给压下去了,这件事倘若传出去,大家的颜面何存? 可是,这事儿不说破,眼前这局面新河县的众多学生已经无力支撑,今天的比试,新河县落败几乎成定局了。 此时此刻,张承西已经没有了主意,他扭头看向聂永,聂永的脸色也十分的难看,他快步凑到聂永身边,道:“大人,这件事该如何是好?” 聂永眉头一皱,还没说话,一直没说话的吴辅吴大人却站起身来道: “好啊,端木家的小子竟然学会作弊了,端木秋,这些诗作真的是你所作么?倘若真是你所作,你让身边的丫头站过我这边,我再给你出几个题目,你给我作几首诗出来?” 吴辅一直不起眼,因为他不是今天的主角,甚至连配角都算不上,现在新河县衙门主官是知县聂永,聂永之下便是吴辅和张承西两个县丞。 今天的宴会是张承西入仕摆宴,张承西是绝对的主角,完全没有吴辅的什么事儿,可是吴辅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听他的语气,真是义正言辞,显然他是要揪出端木秋来,还新河县才子们一个公道。 只是他这一叫,张承西瞬间惊出一声冷汗,他忙道:“吴大人,你且慢,我和聂大人正在商议……” “张大人你休得多说,我知道你今天是主人,碍于面子不愿意主持这个正义,这事儿便让我来办!端木秋,你老实交代,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倘若你有半句虚言,休怪本官对你不客气!”吴辅打断了张承西的话,神色肃然,继续向端木秋发难。 张承西心中瞬间变得拔凉拔凉,刚才他和吴辅对视,他很清晰的看到了对方眼神之中泛起了那一丝冷意,当即他就明白,今天完蛋了。 事情真想究竟如何,吴辅心里跟明镜似的,他这么做目的就是要拆他张承西的台呢,张承西今天想着显本事露脸,吴辅就偏要让他露屁股,谁让他们是同住一个衙门,彼此存在激烈的竞争呢? 官场之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是人之常情,吴辅看上去平平凡凡,普普通通,他以举人身份入仕,能够在新河县待三年,能够让聂永对他都忌惮三分,这样的人又哪里是易于之辈? 关键时候,吴辅毫不犹豫的从背后给了张承西一刀,今天这个局面真要坏了呢! 第128章 扬州第一美女 张家宴会,局面已经不受张承西控制了,吴辅跳出来这一闹,立刻引起了张浩然等人的呼应。 田泽朋、张浩然、舒远等人早就发觉端木秋不对劲了,端木秋身旁的那丫头古怪得很,总是在关键时候凑到端木秋耳边嘀嘀咕咕,但是,他们碍于自己是主人的身份,不好轻易指出来。 毕竟作弊这种事万一查无实据,必然要伤和气,一旦伤和气便因小失大,但是现在吴大人挺身而出主持正义了,他们哪里还能忍气吞声,一时齐齐跳出来质疑端木秋。 以他们的年轻气盛还看不透吴辅主持正义背后的险恶用心,吴辅是铁了心要拆张承西的台呢,张承西现在就算是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一时束手无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端木秋身上,面对吴辅的质疑,端木秋神色丝毫不变,他拱手道: “吴大人说得好,在下的确有诈,今日是张家的宴请,舍妹身为女子不能在众人前抛头露脸,便让彩云传诗给我,没想到让吴大人一语道破了,惭愧得紧啊!” 端木秋话刚落音,宋瑾哈哈大笑,道:“吴大人,你未免也过于认真了吧?今日宴会主要是庆祝张大人入仕为官,我们喝酒赋诗不过是助兴耳,游戏耳,只是没想到新河县众多才子,都是才学不俗之人,竟然在诗才上被一黄毛丫头给压制,出乎意料啊!” 宋瑾这话一说,全场哗然,刚刚还理直气壮的张浩然等人旋即脸色巨变,一个个直接懵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全场新河县才子,张家众人个个都觉得面上无光,可是偏偏却又无话可说。 宋瑾说的话都是事实,的确,刚才田泽朋等人被端木秋压得死死的,根本没有获胜的机会,单从诗才来说,他们差很远。 张浩然心中不服,当即道:“宋大人,我们被一黄毛丫头给压制,你们南油县和都江县的学生还不是一样?” 张浩然这话一说,宋瑾不说话,只是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不愉之色,吴辅却勃然道:“闭嘴!还嫌丢人丢得不够么?你就看不出来端木公子等不过是戏耍而已么?他们本来只是想和和气气,高高兴兴助兴而已,偏偏你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非要咄咄逼人,他们碍于面子不好和你们一般见识,便请一个黄毛丫头给你们一个教训。 嘿嘿,你们得了教训还不服气,真要让人把你们脸皮扒光你们才知道羞耻么?” 吴辅突然翻脸,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把张浩然等人骂得是狗血喷头。吴辅说的这些话听上去荒诞,可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胜利者是不受质疑的。 今天的斗诗,新河县才子一败涂地是事实,而且对方一个小女子便让张浩然等众才子束手无策,张浩然还有什么脸面去质疑人家才子的诗才? 张承西看着一幕,眼睛之中都能喷出火来,吴辅真是欺人太甚,他这一刀捅得真是狠,可以说让张承西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想他张承西走马上任,聂永没有给他下马威,反倒是吴辅狠狠给了来了一下,让他觉得生疼。 今天这事儿,他张承西受挫事小,关键是新河县这么多才子被打压士气损失过于沉重了,这一次童子试关乎张承西的仕途和未来,不容有失败,张承西千算万算,没算到吴辅会从背后捅他一刀。 “老崔,今天这事儿该如何是好?”张承西凑到崔大身边压低声音道。 张承西平日不怎么喜欢崔大,因为崔大是他大哥张承东的人,可是关键时刻,他只能求这老狐狸帮忙想一点对策,吴辅这个教训有点深,张承西觉得自己也该要请几个门客师爷了,要不然以后可能还得栽跟头。 崔大神色不变,压低声音道:“要比诗词,陆家铮哥儿足可压制这个扬州第一美女!” 张承西眉头一拧,倏然扭头看向崔大,他嘴唇掀动,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火,然而,他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 陆铮是个什么东西?张承西宽宏大量可不是惜陆铮之才,而是他现在负责新河县的童子试,陆铮是新河县的学子,而且是新河县最有名,最有影响力的学子,在这种情况下,张承西以大局为重,陆铮这才得以保平安呢! 崔大在这种情况下,让张承西去找陆铮,这不是灭自己的威风么? 看到张承西的神情,崔大压低声音道:“二老爷,铮哥儿此子可是福星,你倘若用之,便能逢凶化吉,可是万一要生加害之心,却又会化吉为凶,根据老朽的观察,应验得很呢!” 崔大这话一说,张承西心中不由得一凛,最近他耳边老有类似的说法,起初他心中并不怎么在意,可是听得多了,他有时候便能相信几分。 现在连崔大都这样说,那肯定不是无的放矢,崔大这个奴才,为人最是谨慎,他活到七十多岁,一直都是张家挑大梁的角色,绝对不是信口开河之徒。 一念及此,张承西道:“那就烦劳大管家去将铮哥儿请过来?” 崔大道:“去我定然可以去,不过我不一定能请得动,铮哥儿忙于学业,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呢!” 张承西眉头一挑,又欲要发火,最后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崔大慢慢退下,招呼两个掌灯的奴才,快步只奔西角院去了。 …… 西角院,陆铮刚刚从外面回来,下雪的天,冷得很,晚上结了冰,马车走不动,齐彪将马蹄上裹了棕,陆铮坐在马上,他负责掌灯,两人从罗冠才家里回来耗费了半个多时辰。 陆铮一进院子,院子里便像打仗似的,影儿招呼司棋准备热水,话梅负责准备饭食,小竹负责到书房生炉子,影儿自己则伺候陆铮更衣。 晚上太冷,陆铮穿着皮袄外面都结了冰,皂靴里面的棉袜都冷透了,冻僵的脚不能烤炉子,影儿便伺候陆铮用热水先泡脚。 陆铮躺在椅子上,享受着影儿精心的伺候,情绪并不高。 今天张承西走马上任,老师罗冠才的情绪很低落,罗师这么多年一直就在等这个缺,无论从资历还是从才学,罗冠才都比张承西要高太多。 按照正常情况,罗冠才有举人的身份,聂永举荐他顺理成章,而且这么多年,罗冠才给聂永也提供了不少的帮助,可是结果却是张承西上了位。 陆铮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到老师内心的失落,而陆铮对此也无比的愧疚,因为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他在幕后策划的。 陆铮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自己考虑,他得罪了张家的人,立足变得非常的困难,甚至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他需要稳住张家。 另外一方面,他从聂永的角度考虑,聂永刚刚在政治上有一点起色,知府戴大人走了,压在聂永头上的那座山被挪开了,此时是他正要出政绩的时候。 在这种情况下,聂永和张家靠近,拉拢张承西是绝好的机会,借着张家的财力和影响力,聂永可以轻松的治理新河县! 陆铮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妥当了,却没有考虑罗冠才,于情于理,他应该要给聂永推荐自己的老师,可是在现实利益面前,他却最终屈服,这就是人生的无奈。 也许经过了这一次的挫折,罗冠才会重拾进京参加会试的雄心,未来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但是对目前的陆铮来说,他的愧疚之心无论如何难以释怀。 影儿感受到陆铮的情绪低落,她道:“三公子,你别生闷气了,二老爷的宴会不请你,指不定是谁的损失呢!我就不信,这一次童子试,那个姓聂的县令真敢给你穿小鞋。 他如果敢那样做,扬州都要翻天,回头扬州的那些才子们都饶不了他。” “嗯?”陆铮愣了一下,他旋即明白影儿是会错了意,以为陆铮是没有参加张家的宴会而失落呢。 陆铮一笑,道:“你这个丫头,懂什么,我脑子里是想着老师今天给我的功课呢!” “对了,明天你给孙三说一声,让他再送一车木炭给罗师那边去,今天罗师给我讲课,冷得身子都发抖呢!” 罗冠才对陆铮的教导可以说是殚精竭虑,他把自己毕生的本事毫无保留倾囊相授,最近这段时间,更是对陆铮严格要求,相当于每天陆铮都需要参加一次科举。 这样的模式类似地球上的模拟考试题海战术,罗冠才本身就是个考精,家里收藏的历年的考卷足足堆满一间屋子,海量的考题都在他哪里有专门的记录。 通过这种高强度的模拟考试,陆铮的时文得到了极大的锻炼,陆铮在飞速进步,他心中对罗冠才充满了感激。 “哼,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二老爷当官了,负责童子试,三公子您本来应该是新河学子的标杆,他树您为标杆,对他也有莫大的好处,可是偏偏……哼,真是公私不分呢!”影儿气恼的道,那气鼓鼓的模样,让陆铮见之想笑,心中又觉得无比的温馨。 第129章 请上门来了? 影儿絮絮叨叨,显然对张家的做派十分的不满,看她那模样,小老虎似的,是真正的替陆铮打抱不平呢! 陆铮眯眼看着眼前的女孩,心中生出莫名的感动,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上,时间还不足一年,那个时候他如此的不招人待见,连影儿都视他为洪水猛兽呢。 用接近一年的时间,陆铮扭转了局面,找到了人生的目标,虽然还谈不上有多少成绩,但是勉强生活已经没有问题了。 他从孤身一人,到有了牵挂,他从前途迷茫,到目标渐渐的清晰,他从格格不入到逐渐融入现在的人生和生活。 这一年,他接触了很多人和事,而在这些所有人和事中,影儿无疑是最重要的人,陆铮无数次想过要挣脱现在的束缚。 每每他动这样念头的时候,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必然是影儿,这个心性高傲,偏偏又生为丫鬟的女孩,初始难以接触,接触久了才知道其内心的善良和柔软是如此的难得。 至少在目前的张家,影儿已经难以和陆铮割舍,倘若陆铮真要和张家决裂,带不走影儿,这丫头便不会有任何的未来…… 所以,陆铮一直在寻找一条平稳的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和张家反目成仇。更何况,张承东有恩于他,在陆铮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张承东给了他一线生机,除非是不得已,陆铮心中真不愿意和张家为敌。 躺在椅子上,屋里的火炉温暖,脚被泡在热气腾腾的盆子里面,陆铮觉得分外的舒服,影儿抿嘴不说话了,话梅已经把饭食准备妥当了,屋子里安静得很。 这个时候,张家正宅院子里的喧嚣便传了过来,通过窗户看正宅方向,那边灯火通明,宛若白昼一般,显然这个时候张家的宴会正酣。 看看正宅,再看看西角院,冷冷清清,陆铮躺在这里,似乎完全被人遗忘了,对陆铮而言,张家的所谓繁华他一点兴趣没有。 张承西上位的这一出戏码,甚至是他幕后作的策划,但是在几个丫头心中,在齐彪心中,他们都觉得不是滋味。 陆铮现在可是扬州知名的才子呢,放眼新河县谁能比得上陆铮?现在扬州才俊都把陆铮和秦越、陈圭并列了,张家设宴邀请新河县的才子,为什么不邀请陆铮? 张承西这样的做法完全就是公私不分,完全就是刻意打压,现在张承西负责童子试,陆铮马上要下场参考,张承西会不会卡着陆铮,让他过不了县试这一关? 种种念头在他们心中滋生,他们作为仆人又无能为力,除了情绪低落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派遣心中的郁闷。 齐彪住在东厢房外侧,靠近院门口,他刚刚洗完澡,出了院门准备去给孙三送马,隔着老远便瞅着了崔大带着两个掌灯的往西角院这边跑过来。 他实在是忍不住,“呸”往雪地里吐了一口唾沫,他一手牵着马,道:“你这个狗畜生,真是狗眼看人低,咱家公子用你那是你的福气,不知好歹的东西,还给我蹬鼻子上脸了呢!” 齐彪指桑骂槐,牵着马堵在了院子门口,崔大站在门口不得进去,不由得皱眉道:“齐彪,你是出去还是进去?挡着道干什么?” 齐彪一眼看向崔大,愣了一下,道:“哎呦,这不是大管家么?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您老莫急,畜生可不长眼,万一它踢了您一腿,您就吃亏了,您老总不能回踢它一腿是不是?” “齐彪,你怎么说话呢?在崔大管家面前指桑骂槐,小心撕烂你的嘴!”掌灯的奴才看不过眼,冷冷的道。 齐彪冷哼一声,道:“哎呦?我齐彪的脾气在大老爷面前也这样,大老爷也从未掌过我的嘴呢,今天我还真想瞧瞧,张家的奴才是不是真能比主子还厉害,谁来掌嘴让我瞧瞧?” 齐彪发了横,崔大眉头皱起来,他过来是叫陆铮的,不想节外生枝,当即道: “齐彪,快快让开,我奉二老爷之命请你们家公子前去赴宴,今天张家才子云集,这可是铮哥儿露脸的好机会,你这般挡着门是哪门子的用心?” 齐彪一听崔大这话,怒气更盛了,道:“什么劳子的宴席,我家公子可不稀罕!我告诉你,我家公子已经休息了,不会客,崔大管家还是请回吧!” 齐彪说到这里,还消不了心头之火,冷冷的道:“张家请的那些个所谓的才子,除了会丢人现眼还能干什么?丢人现眼后想找回场子,便念着我家公子来了,早干什么去了?真当我家公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齐彪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崔大脸色大变,两个掌灯的奴才城府浅早就不堪忍受了,对齐彪大声呵斥起来。 崔大反而无法可说,因为齐彪说的情况还真就是如此,张家请的才子们丢了脸,没办法找回场子,崔大便过来请陆铮来了。 “哎!”一声叹息,崔大真为张承西担忧,官场之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张承西能够防得住这些明枪暗箭么? 远了不说,就说这一次张承西上位的轨迹,崔大从背后甚至都感觉到了陆铮的影子。崔大跟了张承东几十年,他别的没有学到,张承东的本事他学了不少。 陆铮拜入绿竹林门下,聂永最近又频频和绿竹林接触,然后便忽然之间有了关于张承西的举贤,而恰好在这个当口,张家又出了事儿。 三老爷张承北被人差点打死,梁家贪银子的事情东窗事发,梁实狗急跳墙要咬死陆铮。 很多事情凑到了一起,结果是陆铮在风波之中如履平地,全身而退,梁家彻底翻船,张家内部的利益格局重新洗牌,张承西入仕为官。 崔大想不到这些事情究竟是如何促成的,但是他的嗅觉告诉他,陆铮此子绝对不能轻惹,张承西连一个陆铮都把握不住,在官场上怎么办? 今天在张家的地盘上,在自己的家里面,吴辅便毫不掩饰的捅他一刀,张承西如果能早想到这一点,又怎么会有现在的被动呢? 齐彪和两个奴才吵起来了,动静就有点大了,不过三人吵得欢齐彪倒是牵着马把院子的门给让开了。 崔大抽个冷子走到了院子里面,直奔正房,陆铮正在躺椅上洗脚呢,司棋从书房过来,一眼见到了崔大,忍不住惊呼一声,道:“崔……大管家?” 陆铮倏然从椅子上坐直,崔大满脸推笑的凑上来,道:“三公子,我就知道你没有休息,果然是在洗脚呢!” “是这样,三公子,二老爷今天庆祝入仕,在家里大摆宴席,这不最近家里的事情多么?梁实这个奴才胆大包天,犯了弥天大错被老太太给废了。 他倒是走得干净,家里的事情我一个人却顾不过来,这么大的宴会竟然把三公子您给遗漏了,您千万别跟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家伙一般见识,今天还望公子赏老奴一个面儿,要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给老爷太太们交代呢!” 崔大作了几十年的奴才,早就是人精了,他这番话说出来,把陆铮高高的捧在了上面,把所有的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他崔大何许人也?别说是在外面了,就算是在张家跺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厉害人物,他何曾这般低声下气的和人说这话? 陆铮倒也罢了,几个丫头已经一个个受宠若惊到了极点,就连影儿听了大管家这话,先前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大管家说得很有道理呢,的确梁实完蛋了,西院这边管事的梁实的老婆也跟着废了,家里上下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还没有适应过来,崔大忘记邀请陆铮也正常,现在他主动来请了,给足了陆铮的面子,这事儿也可以了。 陆铮嘴角微微含笑,影儿已经帮陆铮擦干了脚,司棋已经帮陆铮把靴子拿过来,两女伺候陆铮把靴子穿上。 陆铮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胳膊,道:“大管家,反正都已经迟了,也不差一时半会儿。不瞒管家,今天外面大雪难行,我在老师那边赶回来一直没来得及吃东西,实在是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大管家,你稍等,我吃点东西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陆铮说完,好整以暇的坐下便准备开吃,崔大看到这一幕,欲哭无泪,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有工夫让陆铮吃东西? 现在所有人都等着呢,陆铮不去扳不会场子,等陆铮酒足饭饱再去,黄花菜都要凉了。 可是崔大要阻拦陆铮却又不好怎么开口,他总不能说等着陆铮去救场吧? 当即他道:“铮哥儿,请你是去赴宴,您吃了东西再去还是赴宴么?” 陆铮哈哈一笑,道:“大管家,赴宴是假,救场是真吧?大管家可不厚道得很,你这简直是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吃,你说这哪里行呢?” 第130章 愿为走狗! 崔大管家请陆铮去了,宴席上可不能冷场,当即宋瑾又出了题,这一次端木婉容倒没有再搅局了。 只是经历了刚才的事情,观山书院和新河县的众学子士气大挫,心态大乱,哪里还能作出什么好诗来? 倒是司马逸、端木秋等人信心大增,佳作一首接着一首,一时新河县才子们的气势被全线压制,南油县和都江县的才子们喧宾夺主,大放异彩。 张承西脸都气白了,可是却毫无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今天是张家请客,难不成客人给主人吟诗助兴还做得不对?张承西如果翻脸,别人会说他不识好歹呢! 今天是张承西上任第一天,就被人如此拆台,他想死的心都有了,新官上任火没有烧起来,反倒被一盆冷水浇了一个透心凉,他有什么颜面面对聂永? 侧厅里面,女眷们全都傻眼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端木婉容身上。 她们没料到端木婉容的抛砖引玉竟然是通过这种方式,在端木婉容眼中,根本就没有张宝仪这一群女眷呢,人家自视甚高,巾帼不让须眉,她一出手,田泽朋,张浩然等一群才子全部被压制,这就是扬州第一美女的才学。 端木婉容如此才华,张宝仪、张柔云等人哪里能比?她们组织的所谓芭蕉诗社,根本登不得大雅之堂呢,现在这个局面,张宝仪等女就算有一肚子的火气也只能忍着。没办法,才学不如别人,就得被人死死压制得没脾气呢。 “哼,新河县的这帮所谓的才子果然不出所料,不过如此,小姐你还没怎么用心呢,他们一个个就溃不成军了,真没劲!”彩云又放狂言了,她依旧还是固定的风格,像是窃窃私语,可是偏偏她说的话就是能让其他人听见。 张家的女眷们听到这话,一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可是一点办法没有。 端木婉容眉头一皱,道:“彩云休得胡说八道,新河县陆铮可是一等一的才子,我十分佩服其诗才,你这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也敢出这等狂言?” 彩云又道:“小姐,您别生气,今天不是陆公子不在么?倘若陆公子真在,我哪里敢这么说,我对陆公子也是崇拜得紧呢!” “嘿,也不知道新河县的人脑子里抽的是什么风,明明是要斗文,却偏偏要把陆公子这样的大才排除在外,回头丢了人,连带陆公子的脸上也没有光彩。”彩云道。 她们主仆二人凑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他们的声音都很低,可是偏偏恰好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张宝仪等人满脸通红,心中那个恨啊,银牙都要咬碎了,端木婉容主仆这是打张家的脸呢。 不过,端木婉容主仆说的话也的确不无道理,今天的宴会倘若陆铮在这里,以陆铮的诗才就算是端木婉容肯定也占不了上风,结果绝对是新河县大获全胜。 可惜,事实没有如果,陆铮今天就是不在,这不能怪别人,要怪只能怪张承西没有让他赴宴,张家人自己自废武功,这能怪谁? 侧厅的气氛压抑得很,正厅田泽朋等一众新河县的学子们也觉得无比的憋屈,士气一旦被摧毁了,便是兵败如山倒。 宋瑾和马学望两位大人轮流出题,端木秋和司马逸等众才子越战越勇,新河县的学子们被打得没一点脾气。 宋瑾呵呵一笑,道:“今天我们以诗助兴,目的是庆祝张大人入仕,各位学子们表现都十分好,马大人,要不今天我们出题便到此为止? 张大人,你是主人,今日这诗会虽然只是游戏之事,可既然你备了彩头,那总得需要分出高低,今天宴会作诗前三,还请张大人亲自定夺啊!” 宋瑾满脸含笑,彬彬有礼,客客气气,可是他这话听在张承西的耳中简直要吐血,宋瑾这是欺人太甚,他是要借张承西自己的嘴,来宣布他南油县和都江县两县的学子夺得诗会前三呢。 今天张承西处心积虑,可以说耗费巨资来劝学,目的是要让新河县的学子们得彩头,涨士气,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全给他人做嫁衣,张承西简直不能忍受。 聂永的脸色也无比的难看,张承西手中拿着一把好牌,硬是被他打得稀巴烂,聂永实在是不能忍。 他和宋瑾以及马学望是死对头,此情此景,他哪里会让马学望和宋瑾轻易得好处,当即,他站起身来道: “慢着,宋大人,稍安勿躁!” 宋瑾眉头一挑,冷冷的道:“哎呦,怎么?聂大人还有什么话说么?要不今天这一次文比的高低聂大人来宣布?我和马大人洗耳恭听?” 聂永一下怔住,他嘴唇掀动,却硬是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感到憋屈啊,张承西是怎么搞的?怎么就把事情弄成这样了? 就在聂永束手无策的时候,门口传来崔大的一声大喝:“陆铮公子到!” 崔大人还在院子外面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他知道情况可能到了万分紧急的时候,所以,他丢下了陆铮一路小跑冲进了院子,仰起脖子便是一声喊。 他这一句“陆铮公子到”果然起了作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可是陆铮在哪里呢?大家齐齐看向门口,门口哪里有人? 所有人的表情定格,等了半刻中还没看到人,人群已经开始躁动了,大冷的天,崔大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他真想喊陆铮一声祖宗,他都急得要投胎了,陆铮却不紧不慢,好整以暇,其实路途不远,不过从外面的箭道到影壁这一段距离,可是崔大却觉得比等了一天还漫长。 陆铮终于进院子了,院子里的躁动才终于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而他对所有人都视若无睹,而是径直走到了张承西面前鞠躬行礼道:“二舅,小子赴宴来迟,还请您责罚。” “呃……”张承西屁都放不出来一个,他心中真是复杂之极,陆铮的时文不是不行么?为什么这小子不懂时文,偏偏作诗厉害? 更让张承西感到郁闷的是,今天张承西布下这个局,他的计划是要比时文,可是宋瑾和马学望两个老狐狸偏偏就不遂他的意,结果…… 如果不是这样,张承西怎么可能让崔大去叫陆铮,现在陆铮来了,他这个堂堂的县丞大人还要对他好言好语,要不然他怎么劝学? 陆铮可是新河县最有名的才子呢,整个扬州提到新河县,没有人会知道张浩然,没有人会知道田泽朋,大家都只知道陆铮。 陆铮的名头和秦越、陈圭现在是对等的,在这种情况下,张承西作为父母官,能不展露自己爱才惜才的姿态? “铮哥儿,知道你最近学业很忙,本来没想打扰你!可是今天我们南油县、都江县的学子都齐聚在此,大家以诗助兴,你诗才不俗,今天缺了你,宴席就不美了!”张承西笑呵呵的道。 他说到这里,心态忽然变化了,他脑子里一下想到了陆铮的那一首《将进酒》,就凭这一首诗,陆铮便可以奠定扬州才子的地位,张承西也反复读过这首诗,他也爱不释手。 他一念及此,腰杆一下挺了起来,今天宋瑾和马学望不是要比诗么?那好啊,比就比,端木家那个黄毛丫头不是自诩才学超群么?看她作的诗能不能比过陆铮? 张承西一下有了底气,扭头看向宋瑾,脸上浮现出冷笑之色,道:“宋大人,既然陆铮来了,要不你再出一题,将今天的宴会再掀一个高潮出来,大人以为如何?” 他这话说完,眼睛又看向马学望道:“马大人,你以为如何?就不知道你们都江县的才子是什么意思。” 宋瑾和马学望对望一眼,宋瑾哈哈大笑起来,他话锋一转,看向众人道:“各位,你们意下如何?” 端木秋第一个站出来,双手抱拳,对陆铮深深鞠躬,道:“在下端木秋见过陆公子,我极其喜欢陆公子的诗作,没想到今天得见真颜,实在是兴奋莫名,无语伦次!” 端木秋说完,眼睛看向宋瑾道:“宋大人,您就是借我一千个胆子,我也不敢和陆公子比诗,我之才比陆公子便如萤火之比日月,我甘拜下风!” 端木秋话一落音,司马逸也凑过去冲着陆铮行大礼,也连连摆手道:“陆公子诗才扬州闻名,我司马逸何德何能,岂能以萤火之光和皓月争辉?我亦甘拜下风!” “在下都江县陈博,万万不敢和陆公子比诗才,我甘拜下风!” “在下南油县钟科,陆铮公子请受我一拜,我自从入学以来,便痴迷于诗,每每遇到好诗,便欣喜若狂,夜不能寐。公子的《将进酒》让在下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足足喝了一坛子女儿红,真是壮哉!美哉! 公子若不嫌弃,在下钟科愿意做您门下一条走狗,从此以后,公子但有所求,在下鞍前马后,无有不从……” 第131章 落入圈套! 张家宴会厅,所有人都傻懵了,张承西直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他丝丝吸着冷气,觉得牙疼。 而田泽朋和张浩然以及舒远这一群才子则是个个脸成猪肝色,眼前的画风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刚刚端木秋、司马逸这群人不是很牛么?刚才宋瑾大人和马学望大人不是还很嚣张么? 现在怎么回事?全怂了,所有人都怂了!端木秋和司马逸又是鞠躬又是行礼,根本就没打算和陆铮比诗,直接认输了? 更离谱的是那个叫钟科的家伙,竟然公然叫嚣自己甘愿做陆铮座下一条狗,要知道在一盏茶功夫之前,此人还公然向张浩然叫过板呢! 张承西把陆铮叫过来,是想让陆铮出马,帮新河县找回场子的。 现在好了,陆铮一出现,啥都不用做,新河县的场子就回来了,都江县和南油县的学子全跪了,而且跪得彻底,看他们一个个恨不得把陆铮给捧上天。 侧厅里面,端木婉容款款站起身来,彩云在前面开路,主仆两人掀起了帘子,竟然直接奔向了正厅。 女眷不顾避嫌,直接到了正厅,虽然端木婉容用面纱覆脸,这一幕也实在是惊世骇俗。 陆铮可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影儿在后面陪着呢,影儿看到先前的一幕本来已经够震惊了,待她看到端木婉容的时候,整个人彻底傻了。 不仅是她傻了,正厅所有人都傻了,端木婉容这么做是很露骨的向陆铮示好啊,大康朝男女授受不亲,眼前的这种情况大家都只在戏里面看到过,在现实中绝对是头一回。 扬州第一美女自然名不虚传,端木婉容身段高挑,肤如凝脂,走路如弱柳扶风,虽然面纱遮脸,但其精致的五官若隐若现,更添动人风采。 她款款走到陆铮面前,盈盈行礼,道:“小女子端木婉容,久仰公子大名。今天前来赴宴,便是想有机会见公子的风采,公子既然来了,今日案首必然是公子无疑,放眼扬州,谁敢和公子您争锋?” 端木婉容的声音如黄鹂一般动人,第一美女当面,现场众多才子在震惊过后,掀起了极大的骚动。 在扬州,端木婉容可是无数才子的梦中情人呢,很多人都为之疯狂,这些才子中就包括司马逸,就包括张浩然,舒远等人。 现在端木婉容竟然如此露骨的向陆铮示好,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很多人都看着陆铮,眼睛中要喷出火来,恨不得立刻以身代之。 各种羡慕嫉妒恨堆积在一起,似乎构成实质性的力量,陆铮可以清楚的感觉得到。 面对扬州第一美女,陆铮心如止水,今天现场的些许把戏,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这个端木婉容的故事,陆铮也听说过。 关于端木婉容的故事,其中最大的一个漏洞是提学官大人微服出行,他是怎么见到端木婉容的?端木婉容大家闺秀,平常都在端木家住着,苏大人要去端木家还微服么? 苏大人要微服只怕是去瘦西湖画舫更合理一些,但是在画舫那种场合,他又怎么见到端木婉容?端木家的小姐会出现在那个场合? 还有,苏大人还专门给端木婉容做了一首诗,偏偏这首诗就那一句在扬州流传,以苏大人的才学,作诗只能作出一句来? 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陆铮对这个故事是深深的怀疑,所以,陆铮对这个扬州第一美女,心中也十分的忌惮。 尤其是两人素不相识,对方上来便是一通高帽子,这让陆铮想到前世那些搞传|销,卖商业保险的业务员,他总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陆铮拱手对端木婉容行礼,然后对周围众多才子行礼,道:“各位,今天我未能按时赴宴,是因为我偶感风寒,身体实在不适。刚才崔大管家责备我失礼,我便过来给舅舅致歉。 同时,我也要想诸位抱歉,我身子骨儿实在是不支,向诸位告罪一声,先行告辞,他日有缘,我们再一起把酒言欢。” 陆铮说完,转身就要走:“影儿,掌灯!” 影儿还没回过神来,其他的人已经是一片哗然了,陆铮过来是干什么?他过来接受一下别人的膜拜,接受一下扬州第一美女的恭维示好,然后直接拍拍屁股就走了么? 张承西手都忍不住发抖,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愤怒。他听崔大的话把陆铮叫过来,目的是想让陆铮给新河县找回场子的。 结果到好,陆铮一来,都江县和南油县的学子们全怂了,连先前惹祸挑事的端木婉容也怂了,这根本就没有斗诗。 这事儿貌似已经达到了目的,可是张承西仔细一斟酌,发现自己又上当了,都江县和南油县把陆铮狠狠的捧起来了,言下之意是新河县他们就服陆铮一人,至于其他人……比如张浩然、田泽朋等,嘿嘿,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张承西没把陆铮请过来,输了也就输了,陆铮既然来了,一点也没起到鼓舞新河县学子士气的作用,反而让他们愈发受到了打击。 从眼前的场景来看,借宋三杠的一句粗话,张浩然和田泽朋等人和陆铮比,他们就真是一泡屎? 看看张浩然、田泽朋等人的脸色,已经成了猪肝色了,此时在他们内心恐怕已经遭到了重创! “等一下!” 张承西忍无可忍,一声冷哼叫住陆铮,他目光盯着陆铮道: “铮哥儿,你既然来了,岂能说走就走?今天众多才子在此,大家都作诗助兴,你也是我新河县的学子,岂能一个人例外? 你别以为自己才名在外便能藐视天下,我扬州人杰地灵,才子辈出,今天你且先坐下,待会儿我让宋大人、马大人出题,你们一起在切磋一番!” “宋大人,马大人,你们意下如何?” 宋瑾哈哈一笑,道:“只要陆铮公子身体无恙,那便是再好不过了,陆铮公子能作诗,恰好能让大家都学习学习,哈哈……” 宋瑾这番话一气呵成说出来,中间没有任何的停顿,他把这一席话说完,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高兴,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马学望也连连点头,大笑道:“不错,不错,今天陆铮公子诗兴大发,张大人的入仕宴定然会成为扬州佳话。” 宋瑾和马学望两人高兴了,聂永则是气得要崩溃了,他真的为张承西的智商捉急。 眼下这局面,陆铮被捧上了天,这明显就是一个套儿。宋瑾和马学望先示弱,就是要等这张承西主动提出来让陆铮作诗呢! 陆铮名声在外,让端木秋、司马逸等人和陆铮比诗,根本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端木秋等人倘若比输了,陆铮本就是扬州才子,之前他们已经做了铺垫,大不了再给陆铮戴几顶高帽子? 而倘若陆铮输了,那结果就精彩了,所谓捧得越高,摔得越狠,陆铮这样的才子都落败,刚好端木秋、司马逸等人可以上位。 这样的招数并不高,陆铮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洞若观火,偏偏张承西竟然是个榆木脑袋,竟然主动钻人家的套,实在是愚蠢之极。 聂永想阻止已经迟了,崔大在一旁想要提醒张承西,他又顾忌张家和陆铮之间微妙的关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如果今天陆铮一开始就来赴宴,都江县和南油县的那些才子敢这么嚣张?今天的局面会这么被动?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别人看破了张家和陆铮之间关系的尴尬,巧妙的加以利用,成功的钻了空子,这事儿能怪谁? 张承西也不是真的傻,他刚才完全是一时恼火,脑子发热,待到他回过味儿来,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他再看聂永的脸色,一颗心瞬间如坠冰窖,他倏然扭头,看到崔大站在身后,他一口气实在没地方发泄,道:“你……” 崔大可不想当出气筒,连忙道:“二老爷,事已至此,多说多错,先静观其变……” 张承西“嘿”一声,内心浮现出绝望之意,他从小读书就不成,可是一心又想当官,他处心积虑,费尽心机的捐了一个国子监监生,熬到四十出头才终于等到一个缺。 他当官的梦实现了,可是上任第一天便连连遭遇不顺心的事儿,被同僚背后捅刀子,被对手设套,遭上司冷眼,他刚刚当官的兴奋,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隐隐开始灰心。 可是,眼前的局面却不受他的情绪左右,宋瑾和马学望两人自以为得计,心中乐呵得很呢! 他们这两只老狐狸,一直在关注新河县,关于陆铮的种种传言,他们也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陆铮的时文据说很不堪,他因为诗词成名,可是目前陆铮一共也只做三首诗,其中现场作诗只有一首。陆铮究竟是不是真的诗才惊人,甚至还不能定论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今天恰好有这样的机会出现,都江南油两县的学子,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便能得到和陆铮切磋的机会,这一旦要是赢了,童子试还没开始,新河县恐怕就要成为扬州的笑柄了。 第132章 浪得虚名? 端木秋、司马逸等人难以压抑内心的兴奋,首先,他们内心是真的有些崇拜陆铮。 陆铮的《将进酒》传遍扬州,就这一首诗便奠定了陆铮扬州顶级才子的地位,但凡是扬州文坛聚会,就没有不谈这首诗的。 陆铮年纪轻轻,有如此成就,同龄人羡慕崇拜自然不在话下。 然而,另外又有消息称陆铮只会作几首诗,时文其实不堪得很,到后面,甚至还说陆铮的诗才究竟如何也值得质疑。 伴随着这些质疑,陆铮的成长经历被一一的扒了出来,大家才发现,陆铮入学竟然一年不到。 一个入学不到一年的学子竟然是扬州顶尖的才子?就这一个质疑,似乎就可以把陆铮拽下神坛。 可是,支持陆铮的学子对此嗤之以鼻,在他们的眼中,天才就是天才,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呢,谁倘若真要否定陆铮,谁先作一首《将进酒》出来? 各种传言,搅得大家心情非常的复杂,而在复杂的心境中,他们又有不少的期待,如果今天斗诗,端木秋、司马逸等人真能斗赢,过了今天,他们便名扬扬州,对他们的童子试是极大的利好。 读书人为什么要求名?主要原因便是名声在外,于科考之上也大大的受益,考官在录取的时候,考生的名声也是重要的考虑因素呢。 端木秋等才子们这般心思跃跃欲试,端木婉容的心情也非常的激动。 她是扬州第一美女,她的美不仅只是容貌,更是才华。 今天她来张家,目的就是想会一会陆铮,如果她能将陆铮战而胜之,从此以后,她扬州第一美女的名声必然更加的响亮。 男人博名为了功名,女人博名为了什么呢?自然是为了荣华富贵。 熙熙攘攘,皆是为功名利禄而来,陆铮两世为人,心智何等成熟,对这一切早就洞若观火,跟明镜似的呢! 其实,宋瑾出题了,他这一题不简单,以“山岚”为题,限韵“当归”二字,出题有些生僻,限韵更是考人本事。 想来是因为陆铮来了,他故意将难度加大了,这个题目一出,全场哗然,学子们都纷纷开始沉思。 陆铮眉头微微一皱,他这一年光景,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研究时文上了,哪里有心思去琢磨这些咬文嚼字,出题限韵的玩意儿? 像宋瑾出的这等题目,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不过,他的脸色却丝毫不变。 古人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陆铮便能做到这一点,所有人都在投入思考,唯有他一个人背负双手,好整以暇。 “好了,我有了一首诗,先抛砖引玉!”司马逸第一个构思出了诗作,当即站出来登上诗席将自己的诗记录下来。 很多人凑过去看司马逸的诗作,有人啧啧称赞,有人大声叫好。 “我也有了诗!”端木秋也有了诗作,人群开始骚动起来,端木的这一首诗似乎比司马逸的作品更要好一些,宋瑾凑过去念了一遍,看他那沉醉的模样,还真有点意境。 接着,众多才子们都先后有了诗作,这些作品其中有不错的佳作,也有东拼西凑的拙作,宋瑾和马学望两人俨然成了今天的考官。 不管是拙作还是佳作,他们皆一一点评,新河县这边,田泽朋回过神来,竟然也作出了一首诗,其诗的意境不在端木秋和司马逸两人之下。 田泽朋有上佳表现,新河县这边陆续又有才子作出诗作,舒远也作了一首诗,却发挥并不好,宋瑾点评用了“尚可”二字。 经过了一波高潮之后,作诗的渐渐少了,陆铮依旧没有任何举动,端木婉容身边的丫头彩云又说“悄悄”话了: “嗤,看来传言还真没错,这个姓陆的还真是个浪得虚名之徒,嘿,亏小姐还当他是才子,如临大敌,其实草包一个呢!” 彩云的悄悄话声音总能精准的控制,恰好能让靠得近的几个人听到,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注目到了陆铮身上。 端木婉容叱喝道:“彩云休得胡言,你一个小小的丫头,懂什么诗词?” 端木婉容说到此处,冲着诗席方向盈盈一拜,道:“小女子也偶得了一首诗,还请大人点评!” 端木婉容说完,便低声将自己的诗作诵读出来,她的诗作一出,全场震动,其中佳句妙语,字字珠玑,立刻引起全场轰动。 端木婉容的才华通过这一首诗可以说展露得淋漓尽致,此诗一出,全场众多才子黯然失色,包括端木秋、司马逸、田泽朋在内的所有人,都被她的风头所掩盖。 一首好诗出来,立刻掀起了全场的高潮,在座的都是才子,大家在诵读佳作之余个个都兴奋莫名,一时端木婉容成了所有人心中的偶像。 要知道先前端木婉容的诗作都是通过端木秋展示出来的,大家虽然觉得惊艳,但是那种感觉和现在完全不同。 现在端木婉容就站在大家面前,她窈窕的身姿,如凝脂一般的肌肤,如黄鹂一般美妙的嗓音,还有从她口中念出来的让人拍案叫绝的诗作,这些所有糅合在一起,但凡是男人,哪里能不动心?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端木婉容要美貌有美貌,要才华有才华,这样的女人谁不想拥有?此时的端木婉容,符合大家憧憬的女神的一切条件,无形的光环在她身上加持…… 众人赞叹,仰慕,端木婉容成为了焦点,只见她款款的向前走,走到了陆铮的面前,道: “陆公子,小女子抛砖在前,还请陆公子雅正!” 端木婉容这么一说,众人才想到还有陆铮没作诗,实际上今天这个题目是专门针对陆铮的。 先前的斗诗已经有了胜负,如果陆铮不来,根本不会有现在的题目,现在大家都完成了诗作,轮到陆铮了。 陆铮的诗能够超过端木婉容么? “在来张家之前,在我心中陆铮公子的诗才无双,但是,见识了端木小姐的诗才,我觉得陆铮公子不可能超过端木小姐!” “是啊,是啊,我也有同样的认为,端木小姐巾帼不让须眉,不仅是扬州第一美女,而且堪称扬州第一才女呢!” 侧厅里面,女眷这一边,气氛古怪得很,对张家的女眷来说,端木婉容也好还是陆铮也罢,都是她们不喜欢的人。 然而偏偏,最后的悬念属于他们,这让张宝仪等一帮姑娘无比的纠结。 而同样纠结的还有田泽朋以及张浩然等一帮新河县的才子,陆铮代表新河县,而端木婉容的才华却征服了他们,尤其是张浩然,他竟然第一次发现端木婉容如此的迷人,看着眼前动人的女子,他都有些痴了呢! 贵宾席的位置,宋瑾、马学望,张承西,聂永等各位大人也都屏住了呼吸,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铮身上。 他们的眼神中有期待,有怀疑,有惭愧等等各种情绪,反正就是一句话,所有人都等着陆铮说话。 陆铮的神色依旧平静,面对端木婉容灼灼的目光他没有丝毫的所动,他沉吟良久,道: “宋大人出的题和限的韵,我作不出诗来!” 他这话以非常平静的语气说出来,然而,这话一出,却不啻于扔出了一枚惊雷,全场大哗。 所有人都惊呆了,很多人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天,陆铮堂堂扬州知名才子,竟然作不出诗来? 这么多人等着他,看着他,都是希望能看一看他的诗作究竟如何,他竟然说自己作不出来?这简直不能忍啊? 张承西“噗”一口,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他双目暴睁,用手指着陆铮浑身都在发抖:“你……你……你……”他一连说了三个你,后面的话却硬是憋不出来。 陆铮简直太过分了,他作不出诗来还敢这么嚣张?还敢挺直腰杆? 现场有这么多的才子,有这么多的大人,有这么多的老师夫子,众目睽睽之下,大家对陆铮本是充满了期待的,结果…… “真是岂有此理!陆家小子是什么扬州才子?连这么一首限韵诗都作不出来,分明就是浪得虚名之徒!”张承西在心中狂吼道,此时他内心无比的抓狂,可是却不敢再莽撞了,生怕又撞进别人的圈套中。 就这样,全场哗然,全场嘈杂,在高分贝的哄闹声中,陆铮依旧背负双手,神色平静,古井不波。 这么一件在别人看起来无比荒诞滑稽的事情,似乎在陆铮这里再正常不过了,的确陆铮心中坦荡得很。 宋瑾出的什么狗屁题目还限韵,在陆铮眼中看起来,今天所有人针对这个题目作的诗都是扯淡,包括端木婉容。 在陆铮心中,诗和词是很神圣的,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作出好诗词的,作出的诗词不够好,还不如没有。 就像端木婉容这样,所有人都为之倾倒,为之疯狂,可在陆铮眼中,端木婉容就是一个爱慕虚荣,追名逐利的心机婊|罢了,这种女人,他从骨子里面对其厌恶透了…… 第133章 态度逆转! 陆铮的思虑很清楚,既然今天就是某些人处心积虑设的一个套,他就偏不遂人心意。 当然,宋瑾出的题和限韵对他来说难度也实在是太高,戴着镣铐跳舞,削足适履的作诗作词,他也很不喜欢。 最关键的是,他对在场所有人的心思都看得很透,现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心机和目的,他看透了别人的心思,便有信心把控局面,他就想先刺激一下现场,看看这些人的反应和表现,陆铮的这个作为,果然引起了现场的轩然大波。 “真是岂有此理,堂堂的扬州才子,竟然作不出诗来,你这才子是怎么沽名钓誉得来的?”吴辅拍案而起,勃然作色道。 今天他就是一个搅局者的角色,张承西搭了台子要唱一出大戏,他的目的就是要拆张承西的台。 陆铮是张承西最后的救命稻草,现在竟然诗都作不出来,在吴辅看来这是打击张承西的绝好机会,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吴辅这一发飙,立刻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最先跳出来的便是张浩然、田泽朋还有舒远等一帮新河县的才子。 舒远凑上前,用手指着陆铮,破口大骂道:“陆铮,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你沽名钓誉,欺骗师长,你这等人真是道德丧尽,人人都能唾骂之!” 舒远的情绪无比的激动,和他一样,田泽朋的情绪也非常的激动,张浩然更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住陆铮,如果眼神能杀人,陆铮已经被他杀死一千次了。 想他张浩然从才子成为扬州的笑柄,都是因为陆铮,上一次端午诗会,就是陆铮让他成了跳梁小丑,这一份仇恨,他岂能忘记? 最近差不多有半年时间,张浩然闭门不出,埋头苦读,他从来没有忘记陆铮加于他身上的耻辱,今天,陆铮将新河县才子的面子都丢光了,张浩然倒想看看陆铮怎么全身而退。 新河县众才子炸了,人人对陆铮口诛笔伐,这一幕看上去就很滑稽。 因为陆铮可是新河县的人,都江县和南油县理应是最不满的,因为陆铮让他们失望了,可眼前的情况却是新河县的众学子跳得最高,对陆铮的态度最凶。 新河县学子一波发飙完毕,都江县和南油县的学子们终于开始表明态度了。 “没有想到啊,我一直认为最值得崇拜的扬州才子陆铮竟然是沽名钓誉之徒,太失望了!” “对啊,他那一首《将进酒》一定是抄袭别人的,他就靠一首诗扬名,这本身就值得怀疑,现在看来,真相大白了!” 端木秋轻轻摇头道:“不可思议,实在不可思议,陆铮竟然连这样简单的限韵诗都作不出来,实在是让人失望啊。” 司马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是有些可惜,尤其是端木小姐的一番心意更可惜,我相信,此时端木小姐的内心一定非常失望!” 司马逸这话故意说得声音很大,他就站在端木婉容的不远处,他的一双眼睛一直没有从端木婉容身上挪开。 在端木婉容的众多追求者中,司马逸是最执着的一位,先前端木婉容对陆铮公然示好,他心中不是滋味,现在,他看到陆铮吃瘪,内心兴奋得莫可名状,却偏偏装出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目的是引起佳人注意呢! 端木婉容蒙着面纱,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但是从她的眼神来看,明显看出端木婉容的失望。 她似乎还有些不死心,款款走到了陆铮身边,柔声道:“陆公子,以你的才学,真作不出诗来么?还是你觉得今天这个场合,我们都不配作你的朋友,你故意这般嫌弃我们?” 端木婉容的声音柔和,让人听起来感觉骨头都要酥似的,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很会诱惑异性,她的言谈举止,是那么的温柔,但凡是男人,恐怕很难拒绝这样的女子。 任何男人面对这样温柔美丽的女子,倘若有才华,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施展表现出来,男人的才华不就是为了吸引女人而存在的么? 可是陆铮依旧摇摇头,淡淡的道:“作不出来便是作不出来,没有故意之说。再说了,我本来也就才学平平,所谓的才子之名也是别人给我封的!” 陆铮这话一说,端木婉容的眼神更加失望,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的后退,从她的举动看出来,她内心无比的失望,失望得很! 她这一次来张家,就是为了陆铮而来,倒不是她真的有多么仰慕陆铮,而是她想借陆铮的名头,将自己的声名再捧上一个新的高度。 而倘若她在诗才方面能够比过陆铮,压陆铮一头,那最是完美的,可惜,今天陆铮竟然不作诗,而且是作不出诗来。 陆铮没有作品,便没有了比较,端木婉容处心积虑玩了这么多的手段,最终却没有达到目的,可想而知她内心是多么的失落。 端木婉容失落而退,先前追捧陆铮的那些才子们立刻翻脸,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尤其是之前那个最夸张的钟科,他口口声声要做陆铮的走狗,现在他的态度转变也最大了。 他凑到陆铮身前,狠狠的往旁边吐了一口唾沫,道:“姓陆的,亏我还如此崇拜你,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你不学无术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要沽名钓誉,装作有才?你这等人品,真是卑劣之极,可鄙之极,像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称才子,有什么资格立于天地之间!” 看这小子,像跳蚤一般乱蹦,先前他是多么的谦卑,现在已经完全变脸了,这前后的变化,让他就像是小丑一样。 陆铮看都不看他一眼,慢慢转身,也不给人打招呼,径直踱步准备离开。 “好胆!姓陆的小子,你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么?”吴辅大喝一声。 陆铮冲着影儿招招手,眼睛看都不看吴辅,冷冷的道:“吴大人,你还待如何?难不成我作不出诗来,便不能走了么?还是吴大人想私设刑堂处罚我?” “呃……”吴辅被陆铮这句话呛得哑口无言,的确,陆铮不过就是作不出诗来而已,又没有犯大康律令,谁来能把他怎么样? 现场可以对他有不满,可以对他有失望,甚至可以骂他,但那又怎么样?谁还能打他不成?谁还能咬他一口不成? 吴辅心太急了,他一心只想拆台,现在被陆铮怼得无话可说。还有,陆铮太冷静了,在一般人看来,陆铮名头那么大的人,在今天这个场合竟然连诗都作不出来,那肯定是没脸见人了。 然而陆铮却坦然得很,现场的人在他眼中全是跳梁小丑,他的名头被新河县、都江县这一些功名都没有的所谓学子毁不了,在这些人面前,他有极大的心理优势。 吴辅说不出话来了,再也没有人拦陆铮了,张承西眼睛里都能喷出火来,可是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不敢说话了。 今天这个局面对他来说简直是一败涂地,他花了这么多钱,请了这么多人,做了这么多的筹谋,结果丢了人,破了财,还闹出了笑话。 他刚刚走马上任啊,想着露脸的呢,想着在顶头上司面前显本事来的呢,现在落到这步田地,他真的心如死灰,不敢再说话了。 新河县县令聂永也叹了一口气,对眼前的这个局面他也无解,他知道陆铮很厉害,但是今天这个局面和陆铮没有关系,陆铮是最后时刻被叫过来的。 张承西这个蠢材自己堕入了别人的圈套,陆铮不愿被人当枪使利用,选择这种极端的做法,聂永能有什么办法? 今天新河县的脸是丢了,他聂永的脸也丢了,更重要的是新河县学子的士气被狠狠的打压了一次,这对明年的童子试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呵呵,聂大人!我老宋真的一般不服人,就服你聂大人。陆铮此子,端午扬名,扬州各书院无不争抢,可是聂大人你生了火眼金睛,看透此子的猫腻,今天众目睽睽之下,其猫腻被揭开,哈哈,果然没什么才华,不过沽名钓誉耳!”宋瑾呵呵笑起来。 他笑得十分的得意,眼角的皱纹都堆起来了,显然,端午的那一次,他在瘦西湖中心岛的那一箭之仇今天报了。 马学望也笑呵呵的凑过来,道:“聂大人,我给你一个善意的建议,像陆铮小儿这种不学无术偏偏又喜欢沽名钓誉之徒,你可千万不能纵容。这样的害群之马最容易把一个地方的学风带坏。 我看现在新河县的学风就有点问题,有些人才学不足,偏偏喜欢浮夸。全县的童子试明明没有把握,硬是四面吹牛。 今天我们不过小试牛刀,大家各县的根底基本就摸得八九不离十了,哈哈……” 马学望和宋瑾都是聂永的死对头,这几年两人联手处处针对聂永,新河县恰恰夹在他们中间,聂永这几年可以说是吃足了他们的苦头。 只是聂永没有想到,在今天,在这个场合,他还要承受这样的噩梦! 第134章 真要作诗么? 陆铮继续往前走,影儿掌着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 走到了影壁的位置,陆铮只要再往前走一步,他便要脱离大家的视线,而恰在这时候,影儿站住了脚步。 “嗯?怎么回事?”陆铮眉头微微一皱:“怎么不走了?” 影儿站住身形,目光盯着陆铮,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鼓起勇气道:“公……公子,要不你作一首诗?” 面对如此的局面,陆铮可以表现得很坦然,可是影儿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尤其是她看到陆铮刚来的时候那么受欢迎,那么多人追捧他,可是现在,这些人态度都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影儿才不相信陆铮不能作诗呢,在她看来陆铮都是故意的。她不希望陆铮就这么离开,因为倘若就这样走了,明天外面不知会生起多少流言来呢!陆铮本来就如履薄冰,现在实在是经不起太多的波澜了。 陆铮眯眼看着影儿,这丫头,脾气犟住了,真不走的呢! 他轻轻一笑,道:“影儿,你刚才看到了,宋大人出的题我不会作呢,倘若能作出诗来,今天是二舅的大好日子,我能不给长辈的面儿么?”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作不出便不能无病呻吟,更不能削足适履。” 影儿盯着陆铮,陆铮这些话说得非常诚恳,没有任何作伪的迹象,影儿一时愣住了。真作不出诗来么?这怎么可能? 影儿立刻想到最近半年来陆铮的学习,的确,陆铮所有人的精力都投入到科举时文上了,从来没有作过诗。 再说了,宋大人出的题的确难,影儿自己也觉得作不出诗来,兴许陆铮是真作不出来,那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影儿还是不甘心,她不认为在场的这些才子比陆铮要厉害,在她的心中,陆铮是最厉害的。 不仅眼前的这些才子比不过陆铮,就算是今天在场的这些大人,包括二老爷,崔管家,他们也未必比得上陆铮呢。 她沉吟了一下,道:“公子,其实今天宋大人出了很多的题目,在咱们没有来之前,宋大人最早出的题目是‘雪’不限韵,后来又出了‘梅’,也不限韵,这些题目都可以作诗呢!” 影儿说得很认真,而此时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投到他们主仆身上,陆铮和影儿一问一答,影儿聪慧富有灵气,陆铮则是木讷却很和蔼,和他刚才冷冰冰的态度相比判若两人。 从陆铮的语气中众人就能感受到他对这个丫头的喜欢和宠爱。 “我今天不舒服,不想作诗好不好?”陆铮道。 “不好!你今天一定要作诗,不然别人会说闲话,会说你是沽名钓誉,会说你是浪得虚名,对你下场不利得很呢!” “他们说的不算数,今天没来什么人,来的都是一些没有功名的白身,倘若扬州的才子都由他们来决定,那扬州便不会有才子呢!”陆铮的语气很轻松,很平静,可是他这话一说出来,却引起了一阵躁动。 很多人听到这样的话都觉得不爽,可是仔细想想陆铮的话,他们却无可辩驳,的确今天来的三县的所谓学子,都是没功名的白身,以他们的身份还进入不了扬州的文坛,都是初学者,陆铮有没有才学,他们的话就是个屁。 “可是今天有这么多大人呢,宋大人,马大人他们的话是有分量的,还有聂大人也在。你这样走了,聂大人心中也不会愉快……”影儿又道。 主仆二人都背对着院子,他们根本就没有管身后,而此时所有人都听着他们主仆的对话呢! 陆铮叹了一口气,道:“可是,我就是作诗,没有纸笔,怎么作诗?” 影儿大喜过望,拍手道:“只要你愿意作诗,纸笔不算事儿,不仅纸笔不算什么,我已经帮您把琦兰大家请来了,琦兰大家愿意为您抚琴呢!” 陆铮一下愣住了,他盯着影儿,原来影儿早就有了准备了? 影儿嘻嘻一笑,高兴得要跳起来,她忽然大声喊道:“琦兰大家,您在哪里?” 她这一声喊,侧厅的帘子被掀开,一位妙龄的少女款款走出来,她的身后跟着几个丫鬟,一个丫鬟抱着琴,另外几个丫鬟抬着桌子,桌子摆在正厅外面的院子里,立刻便铺上了宣纸,然后笔墨很快准备妥当。 现场一下嘈杂起来,正厅之中乱成一团,所有人都骚动起来,而侧厅里面,端木婉容刚刚回到侧厅,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呼出声,倏然站起身来。 琦兰大家盈盈向陆铮行礼,道:“知道公子要赋诗,琦兰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过来,险些迟了一步,真是罪过。 公子,一切都为您准备好,您尽管作诗,琦兰为您和!” 陆铮盯着琦兰,眼睛又看向影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声一起,快步走到案前,道:“你们两个丫头,还真有心机呢!那好啊,我就陪你们玩一把!” 他走到案前,取了毛笔,将毛笔蘸了浓墨,大声道:“影儿,你刚才说什么题目啊?” 影儿大声道:“宋大人出了第一个题目是‘雪’呢!” 陆铮执笔,微微沉吟了片刻,然后立刻埋头奋笔疾书,正厅中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外面有些冷,可是此时大家都顾不得了,齐齐往院子里涌过来。 包括宋瑾、马学望、聂永、张承西等人都纷纷从正厅走出来。 然而,院子里面,陆铮的几案周围,四方都站着人,四个女子将陆铮护住,大家根本涌不到陆铮跟前。 陆铮一通狂草,大家又看不到诗作,渐渐的嘈杂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准备开骂,质疑陆铮在故弄玄虚。 今天经历的事情有点多,现在大家的耐心似乎都不多了,而恰在这时候,琦兰的琴声响起来了。 美妙的琴声之中,只听琦兰优美婉转的嗓音唱起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五言诗,琦兰优美的嗓音唱出来,意境高远之极,陆铮这诗,不过聊聊几句,便把雪夜的意境写得无比的温馨闲适,让人分外的舒坦。 “好诗!”张承西双目倏然睁大,大叫了一句好诗,他本来已经给自己下了禁口令,可是这句话他却情不自禁说出了口。 不用他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首诗的意境,一时全场震动。就一个“雪”字为题的诗,今晚还没有哪一首能和这一首比肩呢!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首诗的妙境中,却听琦兰的曲式一变,嗓音变得更加的清越,又唱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轰!” 全场引起了巨大的骚动,我的天,又是一首五言绝句,这一首诗比之第一首丝毫不弱,意境却又截然不同,同样是顶尖的佳作,却是各有千秋,妙之又妙。 现场都是读书人,诗词鉴赏的能力都不弱,更重要的是只要是顶尖的好诗,其实不需要多高的鉴赏能力,陆铮所作的这首诗就是好,好得让人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来描绘。 两首诗,就如同两幅画一般,一幅画充满了浓浓的暖意,一幅画则是充满了肃杀的气息,意境皆极高远,那种美浸润到每个人的内心,让人叹为观止,忍不住击节叫好。 陆铮依旧伏案,对周围的惊叹他恍若未闻,有人已经认不出凑到了近前,只见他写“风雪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这人刚刚念出这两句,却听到影儿大声道:“公子,第二道题是‘梅’,你不用再以雪为题作诗了。” “啊?” 陆铮回过神来,微微皱眉,眼睛盯着面前的白纸,又沉吟了一会儿,再一次落笔。 只见他笔走龙蛇,琦兰换了一个曲子又唱道: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琦兰唱完这词,场面瞬间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高潮,全场人沸腾了。陆铮这是一首词,但是诗词不限韵,皆可以信手拈来。 看陆铮作诗,根本不用多思索,随便写出来的东西便能震惊所有人,这样的诗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 像陆铮这等顶级诗才,他作不出宋瑾的命题诗么?这话现在说出来,恐怕全场没有一个人会相信。 陆铮不会作,而是不屑作而已,看看他写的诗,再看之前那些所谓才子,甚至包括端木婉容所作的诗,那完全就不在一个层面上,真可以说是以瓦砾之比金玉。 什么都不说了,陆铮就凭这三首诗,便“啪”、“啪”打了所有人的脸,刚才不是有那么多人攻击他么?不是有那么多人说他是沽名钓誉,浪得虚名么?现在这些人看到这三首诗,谁还有勇气再站出来? 陆铮的话言犹在耳,在场的都是一群没有功名的白身,说得再直白一点,那就是一帮庸才,这么一帮庸才,陆铮哪里会将他们放在眼睛里面? 第135章 啪啪打脸!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陆铮信手写出三首诗便震慑全场,场上的局面再一次逆转。 刚刚那些像跳蚤似的丑角,现在一个个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羞愧莫名,尤其是吴辅,他是最早站出来指责陆铮沽名钓誉的大人。 现在陆铮用实锤打脸,看看陆铮作的这三首诗,就是他也作不出来,单就诗才来说,陆铮碾压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吴辅对陆铮“沽名钓誉”的指责可以说就是个笑话。 吴辅今天是想拆张承西的台,在他看来陆铮是张承西请来救场的,而且陆铮的确说自己作不出诗来,他根本就没多想,直接想把陆铮一棍子打死,现在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注定尴尬了。 不止是吴辅,还有宋瑾以及马学望,刚才他们两人也自以为报了端午的一箭之仇,在聂永面前显摆嘚瑟呢! 现在看到陆铮作的这几首诗,他们眼睛都直了,陆铮这诗才也太厉害了吧?他们的脸被打得“啪”、“啪”响啊。 相比他们的尴尬,聂永则如同打了鸡血似的兴奋,陆铮帮了他的大忙,他心中清楚得很呢!今天在最关键时候,陆铮又给了长脸了,他哪里能不兴奋? 张承西愚蠢的钻了别人的圈套,陆铮并没有按照张承西的路走,而是独辟蹊径,先抑后扬,很聪明很巧妙的摆脱了对方的圈套,反倒让对方钻到了他的圈套之中,先让他们得意,最后再突然打脸,结果大获全胜呢! 陆铮作了一首咏梅,现场的气氛便达到了巅峰,读书人钟爱诗词,尤其是顶尖的好诗词最能激发读书人的激情。 陆铮作的三首诗皆是顶尖佳作,细细品味意境无穷,但凡是读书人,遇到了这等顶尖诗作,哪里还能做到心如止水? 所有人都簇拥在陆铮的身旁,这一刻陆铮成为了现场唯一的中心,很多人脸上都带着狂热之色。 琦兰的琴声忽然一顿,她将纤纤玉手按在琴弦上,道:“陆公子,刚才一首诗你只作了两句‘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既然是一首完整的诗,您为何不补全?” 琦兰这句话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刚才陆铮一首诗写了两句,影儿忽然说宋瑾第二题是‘梅’,陆铮便笔锋一转写了刚才那一首绝妙的咏梅词。 可是留的那两句半截诗还在,众人看到这两句诗,总会忍不住想后面的内容,内心无比的纠结。 这就好比讲故事的人,将故事讲了一半,留了很大的悬念,这让人很痛苦纠结,恨不能将故事后面的内容全部掌握知晓。 “是啊,是啊,陆公子,这一首诗后面是如何,还请陆公子也能写出来,让我等一饱眼福。” “陆公子大才,这首诗肯定也精彩之极,恳请陆公子将这首诗补全!” 很多人在旁边附和,影儿自觉得犯了错误,慢慢凑到陆铮的身边,楚楚的道:“公子都怪我不好,打断了您的文思,您这首倘若补补全,影儿倒要成罪人了!” 陆铮淡淡一笑,眯眼盯着白色的宣纸,沉吟了片刻,道:“这也不难,我补出来就是了……” 陆铮的笔在一次落下,琦兰的琴声又响起,接着她清丽的嗓音也随之响起: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琦兰这首曲子唱完,突然有人大叫一声:“我的天!这怎么可能?” 大家被这一声喝给镇住,忍不住扭头,这时候大家竟然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桂亮山长竟然来了。 桂亮的这一声惊呼,立刻引起大家的兴趣,聂永道:“桂山长,这首词绝妙无双,就不知道桂师还有什么解答?” 桂亮抬头看着天上,神情中尽是难以置信,脸上又有陶醉之意。 其实,他也算陆铮的老师之一,陆铮每隔五天都会去他那里学习经典,但是桂亮从来没有和陆铮谈过诗词。 而现在陆铮作的诗词彻底把他给震惊到了,尤其是这最后一首…… “聂大人难道没发现,刚刚最前面的两句陆铮是以‘雪’为题的么?可是现在一首完整的词出来,他写的分明是‘梅’,敢问聂大人,这等急才,天底下你见过第二个人么?”桂亮道。 “啊……”聂永惊呼一声,于此同时,宋瑾,马学望,张承西等人齐齐惊呼,而端木秋、司马逸、田泽朋等人也都呆若木鸡,怔怔说不出话来。 侧厅之中,端木婉容内心狂震,脸一下变得苍白,她的目光投向陆铮,神情中浮现出极度复杂之色。 如果说前面陆铮的诗让她震撼,那陆铮写出的这一首词,便让她绝望,她自诩有才,可是陆铮之才简直鬼神莫测,太不可思议了,她端木婉容跟人家比,那简直就是拿萤火之比日月。 桂亮说的意思很简单,陆铮刚才写这首词前两句的时候,影儿忽然喝止他,说宋瑾出的题是“梅”,陆铮便停止写这首诗,转而重新写了一首《咏梅》。 这说明,当时陆铮想的这首诗,和“梅”是没有关系的,但现在,大家再让陆铮把这首未完成的诗作补完整,陆铮在两句之后补的句子,这分明就是写的梅花呢!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陆铮在短短的时间内,把之前的想好的词给改了,目的是为了符合“梅”这个题目。 这么短的时间,陆铮便将之前的词全部改了过来,而且改的词天衣无缝,整首词的水平丝毫不逊于前面的三首佳作,陆铮的这一份能力,直接把现场的桂亮大家给吓死了。 桂亮可是扬州大儒,其不仅精通经典,而且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他可是真正的权威,他都被吓着了,可想而知其他人现在内心的震撼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陆铮太厉害了,这样的诗才别说是今天在场的这些人,就算是放眼扬州恐怕也没有能比啊。 场面已经完全逆转,陆铮再一次成为了所有人膜拜尊崇的对象,影儿看着这一幕乐开了花,她脸上挂着笑,心情很放松,很自豪。 陆铮的神情依旧很平静,他将笔放下,眼睛看着影儿,道:“影儿,就写三首吧,好不好?现在可以走了没有?” 影儿认真的点头道:“好了,好了!有这三首就够了呢!”在影儿心中,陆铮扬州才子的名头是最重要的。 陆铮把这三首诗作出来,全场震动,连桂亮大师都被震慑住了,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 至于三县的那些所谓的才子,现在早已经重新改变态度了,看他们一个个狂热的样子,恨不得要将陆铮捧上天。 一前一后,三次变脸,影儿觉得心中畅快之极,陆铮却觉得索然无味。 这些人的嘴脸着实让陆铮觉得生厌,他不想和这些人有任何的交集。 所以,陆铮决定立刻离开,影儿掌灯,主仆二人这一次再没有任何停留,径直走向影壁,准备离开。 “陆公子,陆公子!”周围无数人群簇拥着陆铮,呼喊陆铮的名字。 这些人中有很多都是先前对陆铮百般辱骂的,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换了一副嘴脸了。 陆铮忽然顿了顿脚步,在这些面孔中他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面孔,此人恰是那个钟科。 钟科最先是大喊要做陆铮走狗的家伙,可是后来却改变态度对陆铮破口大骂,现在,他的态度再一次改变,挤在人群中狂热的喊着陆铮的名字。 陆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激动得浑身一哆嗦,像是一下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他从人群中冲出来,直接冲到了陆铮面前,道: “陆公子,您千万要原谅我啊,我刚才是被猪油蒙了心。我发誓,在我内心深处是最崇拜您的,我是真心的想做您座下一条走狗,我保证,从此以后我再不犯错,您原谅我好不好?” 这小子着实是个奇葩,看他苦苦哀求的样子,那种诚恳似乎不容任何人怀疑,到最后,他生怕戏演得不真,竟然“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了。 他这一跪,果然收到了奇效,立刻就引起了很多人的目光关注,钟科感受到了周围的目光,他更来劲了,还待再说那些肉麻吹捧的话。 陆铮轻轻抬手,他目光很平和的看着钟科,以一种很平常的口吻道:“钟科兄,你知道狗最被人称道的是什么优长么?” 钟科愣了一下,盯着陆铮有些懵,而周围起哄的人见到陆铮站住了脚步,而且问了这么一句话,也都收了声,齐齐的凝神。 所有人头想听听陆铮有什么高论,陆铮一笑,道:“不知道么?我告诉你,狗最大的优长是忠诚,我们经常有说狗不嫌家贫的谚语,很显然,以钟科兄你的风格,还做不了狗,所以,兄弟,我很遗憾,我倘若真要去找一条狗,我一定会选择一条忠诚可靠的狗!” “哄!”周围无数人齐齐哄笑,钟科脸上的表情完全定格,他直愣愣的呆立当场,脸涨成了猪肝色…… 第136章 美女魅力? 钟科的脸成了猪肝色,众目睽睽之下,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陆铮没有给他留面子,而且陆铮的话字字句句都无懈可击,钟科的嘴脸的确是太难看。 他这种人目的就是标新立异,要在众多人中博出位,陆铮对他的心态把握得丝毫不差,钟科想出位,陆铮就给他一个机会,今天之后,还怕钟科不出名么? 陆铮明确告诉所有人,钟科这样的人就是想给他做一条狗都不配呢!钟科这一次名是出了,但是是臭名远扬。 陆铮不再看钟科,继续往前走,还有一些排在钟科身后,准备和陆铮套近乎的人都纷纷退避。 有钟科的前车之鉴,他们都内心发虚,哪里还敢和陆铮套近乎? 就这样,所有人盯着陆铮,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 “陆公子!”忽然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如黄鹂一般清脆动人。 大家心中一震,齐齐看向发声的方向,原来是端木婉容款款从侧厅走了出来,端木婉容依旧是那么美,身段窈窕,摇曳生姿。 她款款走到陆铮的前面,目光如水,道:“陆公子,今天婉容能够得见公子的高才,真是极大的幸运,如果公子不介意,婉容想为公子和一首诗,好不好?” 端木婉容这话一说,全场大哗。扬州第一美女端木婉容如此主动,她这是要心系陆铮了么? 自古以来,才子佳人便是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陆铮诗才无双,端木婉容则是扬州第一美女,两人在一起真的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呢! 现场很多人都是端木婉容的追捧者,他们看到这一幕内心复杂之极,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此时陆铮换成是他们,那该多好啊。 扬州第一美女,魅力无人能拒绝,此时此刻,大家对陆铮的羡慕莫可名状,只要陆铮点头,他可以轻松的抱得美人归呢! 端木婉容静静的站在了陆铮面前,她的风采无人能比,此时此刻,她的身份是扬州第一美女,单单这一道光环,便让她拥有足够的自信。 所以,她很自然的站在了陆铮的前面,挡住了陆铮的去路,而影儿负责掌灯,也只能站在一边停下来。 空气似乎凝固了,端木婉容盯着陆铮的脸,静静的等待着陆铮的回答。 陆铮微微皱眉,然后眉头再挑了挑,不冷不热的道:“端木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我并不熟!更谈不上交情! 你安安静静的回去做你的扬州第一美女去,别这样吃饱了撑着出来抛头露面,丢人现眼,好不好?” “啊……” “呃……” “哄!” “我的天啊,这……”,全场凌乱了,很多人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陆铮竟然对扬州第一美女说这样的话?他竟然公然的羞辱端木婉容? 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和陆铮年龄相仿的同龄人,因为在他们心中,端木婉容就是女神,就是他们梦寐以求都想一亲芳泽的女人。 现在这样的女人主动的送上门去,按照他们的思维来想肯定是毫不犹豫的抱得美人归,然而陆铮的做法却完全不同,陆铮不仅拒绝,而且毫不客气的羞辱对方。 端木婉容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她从小到大,见过的男人就没有和她这么说话的,尤其是最近两年,她成为了扬州第一美女,任何男人见到她百般讨好,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都掏出来给她,没有人能抵挡她的魅力。 她想干什么事情,她想达到什么目的,几乎都是无往不利,今天陆铮竟然当着这么多人,如此羞辱她? 端木婉容内心处于崩溃的状态,她完全懵住了,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这怎么可能呢? 端木婉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她眼睛死死的盯着陆铮,忽然之间,她一抬手将自己的面纱掀起揭开。 她和陆铮的距离如此近,她的面纱滑落,露出的是一张精致如画的脸,这张脸完美无瑕,眼前的女人就不似是人间的女子,宛若是仙女落下凡尘一般。 陆铮也愣了一下,扬州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虚传,端木婉容这样貌身姿比之前世地球上的那些一线女星丝毫不弱。 只不过,她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呢?陆铮盯着眼前的女人,眼神幽怨,我见犹怜,这样的女人的确是很有杀伤力。 但是这一些对陆铮有什么用?陆铮看惯了戏子无义和婊|子无情呢! 端木婉容看到陆铮的眼神,以为陆铮真的被她的容貌征服了,她心中暗暗得意,可是面上的神色却愈发的幽怨,那楚楚可人的模样,着实将她最厉害的本事都拿了出来,魅力简直是无法抵挡。 就在她无比得意的时候,陆铮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影儿,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话你还记不记得?” 影儿愣愣的道:“公子说了什么话?” 陆铮哈哈一笑,道:“我说过,脸分三种,其中有一种脸型叫猪腰子脸,你看看,端木小姐就是这种脸型,以后你可要记住这种脸型特征哦?” “啊?”影儿心中遽然一跳,而本来十分得意的端木婉容神色直接僵在了脸上,她直愣愣的盯着陆铮,再也承受不住,眼泪哗啦啦的流。 这一次可不是演戏,她是真哭了,陆铮太缺德了,竟然说她的脸是什么?猪腰子脸?她一想到这个词心中就恶寒,内心便如同针刺一般疼得忍不住想哭。 她明白了,陆铮是故意的!这家伙就是要故意羞辱她,在陆铮眼中她端木婉容和钟科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陆铮说钟科不配给他做狗,端木婉容也不配给他和诗!可怜端木婉容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凭自己的魅力一定可以征服陆铮,从而将先前她和陆铮之间的一点小误会给消除。 现在她才知道,她想得太天真,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在陆铮眼中一钱不值,她扬州第一美女的吸引力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小丫鬟呢! 试想端木婉容何曾受过这样的轻视和冷眼,一时她气得浑身发抖,双目死死的盯着陆铮,眼神之中尽是怨恨。 看到端木婉容这眼神,陆铮更是哈哈大笑起来道:“这才对嘛,装什么仙女呢?苏大人估计是脑子抽风了才胡乱给什么人都送一个扬州第一的外号,可是偏偏有人喜欢当真,某些人自己也仗着这个追捧炒作,可惜,在我眼中,所谓扬州第一就是个笑话,可笑得很!” 陆铮再一次长笑,道:“我偶得一联,今天和诸位共享,诸位且听好了,上联是‘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下联是‘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哈哈……” 陆铮仰天大笑,真觉得今天畅快之极,尤其对付这个端木婉容,让他觉得特别解气。 看看此时的端木婉容,此时的扬州第一美女哪里还有先前的风采?她的老底都被陆铮给掀开了,她如此包装自己,炒作自己无非是为了荣华富贵而已。 一个女人名气越大,便越能吸引人的注意,端木家不过是商贾之家而已,如果不出意外,端木婉容将来要嫁的人也是商贾之人。 可是偏偏,端木婉容心比天高,又自诩有才,所以,她不惜为自己搞了一个扬州第一美女的包装,在这个基础上,她不断的制造话题,不断的博取名声,她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摆脱现在家庭背景,一跃成为贵人呢! 但是今天,她遇到了陆铮,陆铮毫不客气,让她原形毕露,此时她心中对陆铮的恨简直到了极点,可是偏偏却无可奈何。 而陆铮作出的这一副对联,其中最精彩的便是“笑天下可笑之人”,今天张家的宴会,三县的才子个个都可笑得很呢! 不仅是才子,就算是宋瑾、马学望等官员,他们的嘴脸也见风使舵,丑陋之极,陆铮没有点名道姓,可是每个人听到这句话都觉得脸上发烫发红,都觉得陆铮是在说他们呢! “好,这一副对联绝好!”张承西大声道,他的心情好极了,今天这一次宴会本来是办砸了,可是最后却迎来了这样的惊喜。 陆铮最关键时候挺身而出,稳住了局面,为新河县狠狠的挣了脸,而让张承西最兴奋的莫过于陆铮让吴辅着实难堪。 吴辅这老小子,他是第一个跳出来质疑陆铮才学的,结果陆铮用实锤打了他的脸,张承西心中爽得很呢! 再看宋瑾还有马学望,另外端木家家主、司马家的家主,他们一个个脸色都非常的难看,想来今天这局面弄成这一副模样,他们的脸上也是完全没有光彩呢! “来人啊,准备纸墨,我要亲自将这一副对联写上,然后就挂在我的书斋的大门口!笑天下可笑之人,好气魄,好胸襟呢!”张承西兴致勃勃的道。 他一说话,张家立刻有人给他准备红纸准备磨墨,现场众人纵然有千般不愿意,可是这里是张家的主场,他们也得耐着性子等着张承西把这一副对联写完。 而且,他们还必须要凑过去品评鉴赏一番,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第137章 再上玉山? 张家的这一场宴会在新河等三县掀起了很大的风波,宴席上的很多话题都被人津津乐道。 尤其是陆铮所作的三首诗很快风靡整个扬州,今年扬州的冬天特别冷,陆铮的这三首诗却让扬州文坛变得有了温度,陆铮才子之名再一次四方扬名。 秋桂园,花寒筠躺在暖阁的躺椅上,笑嘻嘻的磕着瓜子,最近她忙得很,张家的几万亩良田的进出账目现在都是她在掌管。 马上春节将近,内宅的一应物品的购置采购也都是她一手经办,偌大的张家内内外外,上上下下,缺了她花寒筠还真就转不了。 每天从她手中经过的银子如流水一般,她攒得钱也越来越多,今年这下半年,就比她之前那么多年攒的银子都多。 手头有了钱,也有了权,花寒筠心中觉得特别的充实舒服,连平常家里的那些不快的事儿她都似乎忘记了。 反正大房这边现在就靠着她撑着,有她在大房和二房还能保持平衡,张承西现在虽然当了官了,可是在家里苏夫人根本不是花寒筠的对手,崔大那一边也并不是完全唯张承西马首是瞻。 有时候张承西有事儿也得求到花寒筠这里来,这让花寒筠感到特别的有成就感,这几天扬州大冷起来了,外面滴水成冰,索性花寒筠就躲在暖阁天天待着。 反正家里伺候的人手不缺,什么稀罕的吃食而也都备的有,太闷了就让人去教坊司那边叫几个丫头来唱曲儿解闷。 或者干脆把戏班子叫到张家来,请上老太太还有一众太太们一起听一场大戏,反正现在家里的事情都是她说了算,她想干什么可以随心所欲。 “二奶奶,你可不知道当时的情形,那端木婉容的脸都变成猪肝色了。这话也就铮哥儿敢说,换做其他的人恐怕见到端木婉容这种女人骨头都能酥了,就这一点说,铮哥儿是真厉害!”翠红和花寒筠说着话。 张承西的宴会,花寒筠一直负责在外面张罗,并没有亲自赴宴,翠红今天便给她汇报宴会上的精彩事情,听得她哈哈大笑,心情大好。 “陆铮这个杀千刀的,也只有他能做出来,可怜端木婉容这个扬州第一个美女,这一下被陆铮扒得干干净净了,以后她恐怕不好再在扬州露面了呢!”花寒筠笑嘻嘻的道: “对了,你刚才说诗的事情,陆铮的诗真就那么好么?” “那还用说?可不是我说好,而是桂亮桂山长亲自说好,你当时没看到现场,现场三县的所有人才子都被铮哥儿给震慑住了,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合不拢呢!”翠红眉飞色舞的道,她亲身经历了那天的事情,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万分激动。 陆铮虽然不是张家人,但是翠红看到陆铮狠狠的打脸都江县和南油县的人,她也觉得大快人心,心情好得很呢! 花寒筠受她的影响,心情也不错,道:“翠红,你说陆铮是怎么学的,他一直都没上学,咋作诗就这么厉害?在张家厉害那也就罢了,家里没有多少读书的苗子,可是陆铮现在是扬州闻名啊,他都没怎么上学,怎么就成了扬州的大才子呢?” 翠红沉吟了一下,道:“二奶奶,这有什么奇怪的呢?铮哥儿是天才,都是这么说呢,您想啊,他那么一点年纪,别说是作诗厉害,生意上的事情他也厉害,别人算计他也占不到便宜,这不是天才是什么呢? 现在大家都说铮哥儿是天才呢,二爷不早说过铮哥儿命硬,注定不是池中物,我看二爷说得有道理呢!” 花寒筠微微皱眉,凝神细思,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人都像是痴掉一般。 “二奶奶,二奶奶?”翠红见到花寒筠神色不对劲,忙凑过去叫了她几声,花寒筠“啊……”一下回过神来,脸不由得微微一红,道: “翠红,马上过年了,哥儿们,姑娘们该送的东西一件不能少,这件事你要自己去盯着,这可都是关乎到张家体面的事儿呢!” 翠红认真点头,有些奇怪的看了花寒筠一眼,心想二奶奶还真是奇怪了,她和陆铮之间的矛盾全家人都知道,两人今年斗了差不多一年,尤其是二爷的事情,陆铮给二爷出了很多馊主意,结果是现在二奶奶只能守空房呢! 按照逻辑来说,二奶奶应该是恨陆铮入骨才对,就算是表面上笑嘻嘻,或者是暗地里吃尽了陆铮给的苦头,不敢明面上对付陆铮,那骨子里面那必然应该是恨透陆铮的。 可看二奶奶现在这模样,笑呵呵的,听到陆铮在宴席上出了大风头,似乎还高兴得不得了,翠红就觉得很怪异呢! “二奶奶,铮哥儿那边怎么办?”翠红试探的道。 花寒筠道:“还能怎么办?老太太说过了,一视同仁,哥儿们得多少东西,他那边一分都不能少,张家的体面不能失。” “再说了,以这小子现在的身价,他还缺家里的那一份东西么?他倘若愿意,直接在外面买一幢大宅子享清福比他在张家过得还好呢!” 花寒筠轻叹一口气,道:“姐姐那边的东西,我回头亲自去一趟玉山送过去,刘神仙那边的年敬银子我也得亲自送。 一年一度,我只盼老天有眼,别让我这日子越过越难,只盼家里面能和和睦睦,平平安安,长长久久。” 翠红微微沉吟了一下,道:“奶奶,外面这么冷,滴水成冰,玉山上恐怕更了不得呢,您的身子骨儿本就不好,要走上玉山得吃不少苦,要不让奴婢代替你去一趟,好不好?” 花寒筠轻轻摇头道:“我上山苦,姐姐还困在山上呢,今年过年只怕也回不来呢!她一个人守着那么一座荒山,我能不去看看她? 再说了,求神的事儿心诚则灵,我不亲自去让你代替我去算什么事儿?我听说后天天会放晴,我们就后天安排去一趟玉山,我还可以在山上陪姐姐几天,要不然过了这个日子,再也不能有时间了!” 花寒筠的神情很认真,翠红轻叹一口气,她想起以前花寒筠可是从来不信神也不信佛的,以前别人拜神,花寒筠都只是吃吃的笑,或者是冷嘲热讽一番。 她到张家之后,每年给清虚观的银子一分不少,可是这一些更多的是一种手段,花寒筠利用老祖宗信神这一点,讨老祖宗欢心,另外和山上的刘道婆结盟,两人都有好处。 可是现在,尤其是今年花寒筠的态度和以前已然完全不同了,花寒筠亲自上山表现自己的虔诚,这说明在她心中,不再把神仙当成虚无,而是内心真心诚意的想去参拜了。 花寒筠的转变源于她现在的遭遇,她没有子嗣,她在家里握着权柄,掌控者大笔的金钱,她内心的失落却怎么也无法派遣。 她和敬二哥的关系越来越差了,表面上两人是夫妻,可是敬二哥现在甚至都不怎么回家了,就算是回来,他也只是点个卯,然后心急火燎的便走了,对这些翠红可都看在眼里呢。 花寒筠表面风光背后是深深的危机,翠红都能感受到危机,花寒筠自己哪里能感受不到? …… 秋桂园的议论只是张家各院子的一个缩影。 张承西举行的这一次宴会,张府各个院子都在议论,而他们的议论总绕不开陆铮这个关键人。 陆铮现在在张家似乎越发微妙了,就在不久之前,老太太甚至下定决心要将陆铮给除了,后来是张承西出面这事儿才压下去? 当时张承西还说过,说陆铮的时文其实不值一提,这一次新河县的科考,张家一定要大放异彩,而陆铮即便是下场,恐怕也要铩羽而归。 正因为张承西这么说,老太太才松口,想着是希望自己家的儿孙能够在读书上盖过陆铮一头,扬眉吐气一次。 然而,这一次张承西举办的宴会上,陆铮再一次露脸,在新河县才子被对方狠狠压制的情况下,陆铮的出现力挽狂澜,改变了整个局面。 通过这一次的表现,陆铮的名头更加响亮了,而张家的张浩然,张唐、张珍等风头被陆铮完全掩盖了,张承西在玉山上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可是事实真如张承西所说的那样么? 陆铮如此诗才,他竟然不通时文?如果陆铮时文也这般厉害,那这一次张家的弟子和他角逐岂不是自取其辱? 在这样的背景下,老太太现在是什么态度就很值得人琢磨了,不过,就算老太太真的对陆铮非常的忌惮,到了这个时候,年关将近了,就算要处理陆铮也不可能选择这样的时机。 一年一度,张家已经开始准备盛大的祭祖,新的一年,又将是新的格局,老太太现在全幅心思都在祭祖上。 而在此之前,老太太必然要再上一次玉山,花寒筠选择在同样的时候上玉山,恰也是她高明之处,在张家,她是最懂得老太太心思的! 第138章 贵客登门! 玉山风雪大,道路崎岖难行,十六个轿夫轮流抬着老太太的轿子,路太滑,走得很慢。 张家今年上玉山的人不少,老太太要上山是一部分原因,主要是今年张承西刚刚走马上任,苏夫人觉得要山上去拜一拜神,为丈夫祈求一下平安。 大房这边,花寒筠要上山,因此林夫人,大房顾夫人还有众多姨娘,后来姑娘们也都跟着上山了。 姑娘们上山了,新年过后马上就是童子试,家里要下场的哥儿们那也不能不图个吉利,所以哥儿们也上山了。 张家的人都走了,冷冷清清,陆铮也不待西角院了,而是去阎老哪里躲清闲。 别看阎老那边似乎只有几间茅舍,其实屋子里面富丽堂皇得很,屋子的地下面铺了烟囱,在外面烧了炉子,屋子里便暖和如春呢。 阎老年纪大了,冬天就只能待在书房,陆铮能过来陪他,也可以帮他派遣很多寂寞。 “又上玉山了!这一次你又怎么破这个局?”阎老道。 陆铮道:“上次都让影儿这丫头这闹的,一时没有忍住,要不然根本没有后面的事情。”陆铮微微沉吟了一下,道: “不过,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聂大人已经让梁师爷跟着张承西一起上了玉山,关键的关键,还是要借助张家的力量鼓舞新河县学子的士气。” 陆铮道:“任何事情,形成了一股怏怏大势之后,便能无往不利。现在这股大势一旦起来,其他的事情都不再是问题。” 陆铮的语气很平淡,阎老的眉头却轻轻的挑了挑。 陆铮的意思他当然能明白,现在张家内部尤其是张母已经不太能容忍陆铮的存在了,张家上下,张母是绝对的权威,她不能容陆铮,对陆铮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危机。 要解决这个危机,陆铮必须自己想办法,可是现在陆铮的策略却独辟蹊径,他将自己和新河县的童子试捆绑在一起,他给聂永出谋,给接下来新河县童子试作了一个十分宏大的规划。 只要这个规划作起来,新河县就会形成一股积极劝学的势头,而这个大势一起来,谁能逆势而为? 要知道张承西可是全权负责童子试的县丞呢,他刚刚走马上任,正是需要政绩的时候,张母在这个时候会逆势而为,拆自己儿子的台? 陆铮用谋,思路和平常人不同,他是一箭数雕,他在解决自己的危机,但是他的办法却对别人大大的有利,尤其是对目前新河县的童子试来说,他出的策略都是良策,只要聂永采纳,对新河县百利无一害。 陆铮厉害啊,用的阳谋,就算别人看穿他的用心也阻止不了。阎老的思维便和陆铮不通,他如果将自己换成陆铮,至少有十种办法解决危机。 但是他的办法没有哪一天能有陆铮这般的效用,甚至其中阴谋占多数,仅此一点,阎老就觉得汗颜。 要知道,他这一辈子经历的事情比陆铮见过的事情都不知要多多少,他可是真正掌握着惊天权柄的人,他这一辈子经历的尔虞我诈,经历的勾心斗角,他自己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麻木了。 他的一双眼睛可以说能看透一切人和事,面对任何的局面,他随便动一个念头都能想出无数条路来。 这也是为什么他废人一个,隐居扬州,却总有很多人纷纷求上门来,希望能得到他指点的原因。 但是在阎老的心中,陆铮则是他的可能是最出色弟子,用不了多少光景便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自从陆铮跟他学习以来,阎老没有什么事情难倒过陆铮,陆铮不管是面临怎样的难题,他总能想出应对之策来。 而且陆铮想的策略和阎老的还不同,他的思路不走奇诡怪异的方向,总是工工整整,规规矩矩,却无懈可击。 陆铮的想法有时候阎老都会佩服不已,就比如今天陆铮的策略,他细细品味便觉得不可思议。 聂永本来是给陆铮示好的,希望能还陆铮的人情。可结果是陆铮好处得到了,却让聂永得到了更大的好处,聂永的人情越还越大,陆铮的这一分本事,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现在陆铮还没有功名,倘若陆铮能在功名上不受阻碍,一路青云直上,将来陆铮进入朝堂之后,必然大放异彩。 阎老思绪纷飞,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的有趣的事情,他的心情不由得大好。 他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应该多活几年,活的久的话,也许能在未来看到更多有趣的事情呢! “来,铮哥儿,把棋摆上,今天我们来一局,哈哈!”阎老呵呵一笑,大手一挥道:“我这年纪收了一个弟子,最大的乐趣便是找到了一个能陪我下棋的人,快哉!快哉!” …… 玉山之上,冰冷彻骨。 地面上都结了厚厚冰,树上也是寒冰堆积,山风凛冽,实在是太冷了。 老太太第一晚便染上了风寒,大家都紧张得很,崔大花了重金从扬州城里把一品堂的大夫请上了山,大夫给老太太把了脉,开了方子,老太太吃了几副药身子骨儿才略微好一些。 清虚观后山的院子里,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老太太院子里挤了不少人,所有的人都在客厅候着,老太太躺在暖阁里面,丫头和婆子们伺候她喝药,刘神仙坐在一旁手掐法诀,念念有词,给她做法驱邪。 喝了药,一场法事做完,老太太的精神见好了,她道:“感谢刘神仙做法,我感觉自己已经大好了呢!” “这一场病来得突然,我以为自己恐怕下不了山了呢!”老太太十分感叹,人上了年纪,常常难免会悲观,尤其是生病之后更是如此。 生老病死,任何人也不可避免,张母的年纪早就过了古稀,以她这个年龄遇到什么意外,也是常有的事情呢! “老太太别这么说,您老吉人自有天相,这一次病很快就会好利索!”刘道婆道,她微微沉吟了一下,又道:“为了老太太您的福寿计,您千万别动怒,别生杀心。万事皆是命注定,命中没有莫强求啊!” 刘道婆这话说得十分诚恳,张母轻轻颔首点头,忽然她心中一动,脑子一下想到了这一次自己上山之前动的心思。 她心中可真生了杀心了,莫非真是杀心一生,就惹出了今天的事情么? 一想到这里,张母心中便觉得十分不安,她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陆铮的形象出来,这个陆家的小子不知不觉来张家已经一年多了。 按照原定的安排,陆铮怎么也不可能待这么长的时间,或者说,陆铮活不到这么长时间。可是现实情况是陆铮现在依旧活得好好的,而且越活越好,一年光景,张家处处遇到挫折,张家的人丁屡屡遭难,陆铮却成为了扬州知名的才子了。 张母真正动心思要处理陆铮,第一次是被张承西阻拦,张承西的那一番说辞当时让张母很动心。然而事后证明,张承西的说辞很不靠谱,陆铮在前几天张家的宴会上,表现实在太惊艳了,自始始终,张母亲眼所见。 张母不相信以陆铮的诗才,他会不通时文,张母尽管读书不多,她也知道时文是死规则,而诗词歌赋则是变化万千,最难以把握。 陆铮能将诗作到那么高的水准,他还不会作时文? 于是,张母这一次上玉山,心中又生出了要处理陆铮的念头,现在念头刚刚生起来,家里的人都还没有碰齐,到了玉山神都没来得及参拜便一下病倒,险些一命呜呼了。 她现在想起来觉得心惊胆战,而刘道婆让她别生杀心,会损福寿更让她觉得害怕,陆铮命不该死是真正命硬的人,张母倘若真要强行将陆铮处理,恐怕要伤及自身呢! 张母最是信宿命,刘道婆的话她至少信了八分,可是她一想到陆铮的存在将张家的儿郎压得死死的,又想到远在江宁的女儿未来可能面临的局面她内心又无比的纠结。 “老祖宗,二叔赶过来了,一并还把县衙的梁师爷也带了过来呢!梁师爷正在和哥儿们说话,外面可热闹了呢!”花寒筠忽地掀开了帘子笑吟吟的进门。 “哦?”张母眉头一挑,道:“这梁师爷是何许人?” 花寒筠道:“此人可不一般,他是聂大人的心腹之人,这一次过来应该是和二叔商议童子试的事情呢! 老祖宗,咱们张家要发达了,二叔现在管着县试,您老想想,过了年之后,浩哥儿、唐哥儿等下场斩获功名,这必然会传为扬州的佳话呢!” 花寒筠的嘴皮子最是利索,她知道老太太心情不好,这一番话她精心准备,处处都挠到老太太的痒处,果然张母一听花寒筠这番话,精神头一下就上来了。 她道:“既然有贵客上门,我老婆子哪里还能窝在屋里不出去见人,亏得刘神仙给我作法,我感觉身子骨儿已经是好利索了,来人啊,伺候我更衣,我出去看看外面的光景去。” 第139章 备考十三策!! 聂永的师爷梁涑上玉山,张承西心中高兴得很,这体现了聂大人对他的重视,同时也体现了张承西手中握的权柄。 梁涑被张承西热情接待,然后张浩然、张唐、张珍还有田泽朋等一群哥儿都被叫了过来,梁涑一一和他们说话。 他道:“这一次我上玉山没有别的意思,主要就是来看看咱们马上要下场的年轻才俊。 啧,啧,这一次张承西大人亲自负责咱们新河县的童子试,必然能够让新河县的童子试得到质的突破。 今天在场的都是我们新河县的重要学子,都是要代表我们新河县和全扬州各县才子竞技角逐的才俊,好啊,很好!” 梁涑仪容不俗,谈吐犀利,言辞之中极具煽动力,他代表的是聂永,不过三言两语便将张浩然等人的激情给催动了起来。 当即张浩然等人一个个争相说话,一是表明自己认真努力的态度,二是表明各自对这一次科考的信心。 他们这帮人刚刚经历了张家的宴会,心理上都出现了一些波动,但是此时此刻,听了他们的表态,似乎心理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调节。 恰在这时候,张母从自己院子里过来看到了这一幕,内心感到无比的安慰,道: “有贵客驾临,我老婆子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啊!” 梁涑一眼看到张母,看其排场便洞悉对方的身份,忙快步走上前,竟然双腿一弯跪在了地上,道:“草民梁涑见过张夫人。” 张母大惊,忙摆手道:“梁先生快,快请起,别折煞老身了,我可是一个没有诰命的夫人,哪里受得起您这般大礼?” 张家到了张母丈夫张榕这一代便丢了爵位,张榕虽然在京城为官,但是官最高只当到四品,张母没能得到诰命。 梁涑这样的人精对这些门道当然都清楚的很,但是他故意这般犯错,嘴上道: “老太太,您别说自己没有诰命,要我看张家后辈人才辈出,迟早能给您挣个诰命回来呢!” 梁涑这话一说,张母果然高兴得很,眉开眼笑的道:“梁先生太客气了,这一次童子试还没开始呢,一切都有变数啊!以先生您的眼光看,这一次我张家的孩子有希望?” 梁涑哈哈大笑,道:“老太太说笑了,那还用说么?这些孩子中,张浩然自不用说,本身就是童生,根基扎实,这一次院试必然高中呢!其他的孩子,张唐、张珍我以前觉得他们的功底可能弱了一些。然而谁料到最近几个月他们苦学竟然大有精进,在聂大人那里,他们可都是能代表咱们新河县的才俊呢!” 梁涑这番话说得十分的诚恳,将张家年轻一辈三个人都捧了起来,尤其是张浩然,他说张浩然必中,正挠到了老太太的痒处。 而张唐和张珍两人在聂大人那里有了名字,至少能通过县试,秀才难考,县试能过也是一大突破,老太太心中自然高兴。 她沉吟了一下,道:“借梁先生的吉言,今天来的还有一个学生,泽朋你过来见过梁先生。梁先生,不瞒你说,泽朋和我孙女宝仪有了婚约,也算是半个张家人,您看看他这一次他如何?” “哈哈!”梁涑哈哈大笑,道:“老太太这是何意?泽朋可不是一般的才子,他是要夺案首的良才呢!” 梁涑顿了顿,又道:“哥儿们,我这一次上山是受聂大人所托。前几天的宴会,临县的一帮才子处心积虑,想着要在士气上压我们新河县才子们一头,可结果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而受了伤。 这几天扬州都在传呢,那个作狗都不够资格的钟科出名了,还有端木家的第一美女端木婉容也成了扬州的笑柄,哈哈,这一次宴会,我们新河县算是大获全胜了!” 梁涑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扫过现场的众人,发现大家的脸色都颇为奇怪,他嘿嘿一笑道:“当然,陆铮这一次也出了大风头,聂大人就担心我们新河县的才子们被他的风头盖过呢! 实话跟你们讲,在聂大人那里,他是很不看好陆铮的,不仅是因为陆铮是江宁人,更重要的是他亲自考校过陆铮的才学,此子可惜啊,时文走错路了!” 说到这里,梁涑又道:“那罗冠才急功近利,给陆铮压的宝错得厉害得很呢!说起来你们可不相信,此子时文本来是真弱,不止是聂大人这般说,桂山长也亲自考校过,他是我们新河县的学子,谁都希望他能好,最好能帮新河县夺几个案首回来,那更好! 可是事与愿违,聂大人心中是希望你们这些才子能挺起来,能够为咱们新河县学界长脸呢!” 梁涑这一席话说出来,大家齐齐惊呼,梁涑的这一段话中,包含了很多的信息,其中最重要的信息便是向所有人说明陆铮的情况。 根据梁涑所说,陆铮是很受重视的,不仅聂大人重视,连桂山长也非常重视他,两个人都亲自考校过他的才学,可惜结果让两位大人失望,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陆铮的时文是真的不行呢! 梁涑透露的这个信息很重要,因为现在大家信心受挫主要是因为陆铮,倘若陆铮千真万确不行,那对大家来说无疑是很好的消息。 另外,梁涑的话中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聂大人对张家很重视,这一次县试案首可能就定在张家了,张家的未来大有希望。 第三层意思梁涑觉得张家的年轻人进步很快,主要是因为受到了陆铮的刺激,这是一件好事情呢! 当然,梁涑接下来要说的还远不止这一些,这一次童子试对新河县来说至关重要,陆铮专门给聂永写了一封建议书,名为《备考十三策》。 陆铮的备考十三策很多经验都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的高考备考经验归纳总结出来的,其中包括如何鼓舞士气,如何组织模拟考试,如何加强考生的心理,如何押宝压题。 反正就一个中心,那便是全县从农民到商人,从百姓到官员,所有人都要围绕着童子试这个核心来开展工作,要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来给新河县的才子加油、打气、鼓劲。 但凡是新河县的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要在各个层面给下场的学子提供便利的条件,优厚的奖励,完善的服务。 梁涑今天来找张承西便是传达聂知县的意思,他将这《备考十三策》一一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玉山之上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被感染了,张承西更是激动得脸红脖子粗,这样的计策别他连想都没想过,他活了这么半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完整,这么完美的备考之策。 如果按照这十三条策略一一执行,全部执行到位,可以说明年童子试新河县真的大有可为。 不仅张承西感到震动,现场的张家年轻一辈的哥儿们更觉得热血沸腾,读书人求功名,无非就是要出人头地而已。 而现在陆铮的这十三策,处处为读书人着想,只要读书人有本事,那随时都可以成为人上人,随时都能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成为大家眼中的骄子。 而且,陆铮其中有一策是要在县学里面马上下场,要将童子试的县试、府试、院试全部模拟一遍,不仅要走一遍过程,而且还要实打实的放榜,要如同真考试一般,这个做法以前大家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其实,聂永在收到陆铮的这个《备考十三策》的时候他也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他可是正儿八经上过殿试的进士,可是陆铮的这些策略他想都没想过。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陆铮的这些策略都十分有效,这十三策不仅能够提高学子的本身功底水平,更重要的是在心理、自信等各个方面全方面的提高学子的能力。 这样的策略倘若能够在新河县贯彻实施,对新河县的童子试必然是大大的有利,甚至聂永都看到了新河县童子试大捷的希望。 当然《备考十三策》也并非没有缺点,最大的缺点就是劳民伤财,耗费巨大。但是,这个缺点现在可以忽略,因为陆铮给聂永选择了一个很有分量的助手,此人便是张承西。 张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张承西走马上任之后,要捞政绩千难万难,如果能够通过花钱就能够把政绩捞到手,这对张承西来说不啻于是从天上掉馅饼。 梁涑今天过来就是代替聂永传达指示,他把《十三策》的精华给张承西一一讲述分析完毕,张承西果然大喜过望,他甚至根本就没想过银子的事情,不就是钱么?张家是扬州首富,有的是钱。 张母在一旁也听出了门道,当即道:“承西,好男儿报效朝廷,报效天子就在此时,这一次我给你五万两银子,一切都按照聂大人的《十三策》从严执行,我新河县这一次一定要在扬州露脸,哈哈……” 第140章 张家的大事! 玉山之上天气寒冷,滴水成冰,张家一大家子都上了山,除了老太太院子里最避风之外,其他的院子都冷得很。 柳纨本来被崔大家的安排在了后山临时搭建的木屋里面,花寒筠却悄悄的把她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面,屏退所有的丫鬟,姐妹俩点着灯说着知心话呢! 马上就过年了,柳纨现在有家不能回,只能待在这冰天雪地的高山上,实在是无奈得很呢! 她的身子骨儿本就不太好,冬天的气候太干,她看上去没有多少精神,病恹恹的。 花寒筠道:“姐姐,这么下去你这日子没法过了,要不过两天你跟我一起下山去。你放心,老太太还是疼你的,只是她老人家最近心情不太顺而已。 现在的张家,我也能做一点主,我倒要看看,谁敢欺负姐姐你?就算是三叔再要无理取闹,我也能有办法治他呢!” 柳纨微微蹙眉,摇头道:“寒筠,这都要过年了,往年也就老太太带几个人上山,今年一家子都到齐了,你跟我说说,这里面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 花寒筠一笑,道:“有事情,怎么会没事情呢?你可不知道,就在几天之前,我们张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你心里天天挂的那个人儿又出风头了,而且是出大风头,这一次,他不仅把新河县和咱们张家的后辈全压下去了,还把都江县和南油县都的才子们都压下去了,风头真是一时无两呢,怎么样,想不想听一听?” 柳纨愣了一下,脸“唰”一下变得通红,道:“你这家伙,说什么话呢?刚才还说正经的,现在倒取笑我来了!” 柳纨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饶有兴致,花寒筠嘻嘻的笑也不说破她的心思,只把那天张家宴会的事情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 其实那一天宴会花寒筠也没参加,她知道的这些都是翠红给她说的,但是以她的口才,在翠红说的那些事情的基础上再润色一番,当时的场景便精彩了无数倍。 在花寒筠口中,陆铮当日在宴席上大放异彩,所向披靡,三首诗一出,全场为之倾倒,更激动人心的是陆铮羞辱钟科,然后视江南第一美女端木婉容如草芥,狠狠的将这个第一美女羞辱了一番,花寒筠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尤其眉飞色舞,似乎高兴得很。 的确,女人都有妒忌之心,端木婉容号称扬州第一美女,风头实在太强了。在扬州地面上,无数才子都为她倾倒,同样作为女人的花寒筠心中哪里能不心生妒忌? 而现在,陆铮能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狠狠的打端木婉容的脸,花寒筠心中就觉得特别带劲,特别解气,连带着她对陆铮的观感都好很多呢! 女人的心思都是相似的,柳纨虽然和花寒筠的性格截然不同,但是在这一点上两人惊人的契合,当她听到陆铮狠狠的羞辱端木婉容的时候,脸红扑扑的,特别的兴奋,如果不是她性子矜持,早就笑出声来了。 不得不说,陆铮这一次风头出得很大,他的风采也的确是让人忍不住为之倾倒,柳纨脑子里又浮现出陆铮的形象来。 在张家的时候,她住在橘乡村,陆铮住在西角院,距离并不远,柳纨觉得自己嫁到张家之后,也就这一段光景最快乐,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光景,心中不由得黯然。 她喜欢陆铮,可是她是什么身份呢?张家的大奶奶,怎么能喜欢别的男人呢?再说了,陆铮是闻名扬州的大才子,未来的前途无可限量,他又怎么能娶一个寡妇作自己的女人呢? 柳纨对这些都懂,可是心中却总忍不住去念着陆铮,就像今天这样,柳纨说了一番陆铮大出风头的事情,她心中便觉得特别高兴。 她上玉山也有几个月了,就数刚才这会儿最高兴,陆铮在下场童子试之前再一次扬名,对他接下来的考试大有好处呢! 花寒筠看到柳纨那模样,嘴角冷冷一笑,道:“姐姐,你可别高兴得早了呢,你以为这一次咱们家里这么多人上玉山是为了什么?真是为了老太太拜神敬香么?嘿嘿,这一切都是铮哥儿惹出来的,老太太心里不舒服,生了心思呢!” “啊?”柳纨惊呼一声,她盯着花寒筠,很快明白了花寒筠的意思,心中不由得一沉,用手捂着了自己的嘴。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道:“妹妹,老祖宗就这么放不过铮哥儿么?她不是经常说人都是命么?铮哥儿命这么硬,老祖宗就非得要去和老天爷对着干?” 花寒筠呵呵一笑,道:“姐姐啊,姐姐,我说你现在真是糊涂了。真是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个混蛋身上了呢! 说起来这事儿能怪谁?要怪也只能怪陆铮自己,他不出那么多风头,会惹出这么多事端出来么? 老太太心思都在张家的儿郎身上,张家的儿郎就是她老人家的命根子,现在铮哥儿吃张家的,住张家的人,还把张家年轻一辈给压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就算你是老祖宗,遇到了这种事儿能不动心思?”花寒筠睁大眼睛恨恨的道。 柳纨道:“妹妹,你可别那么说,铮哥儿和敬二哥处得很好,再说了,他对你也很好呢!事已至此,你说那些不顶用,还是想想办法该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上一次在玉山姓陆就差点被老祖宗给碾死了,当时的情况你都看到了,我们大房这边大家都顶着老祖宗呢。 嘿,这个陆铮他倒逍遥,让这些人跟着他倒霉,后来如果不是二叔及时赶来,那一天他就死定了!” 柳纨脑子里想起上一次玉山的事情,至今还心有余悸,在张家,张母就是天,整个张家几乎没有人敢反对老祖宗的意思。 然而那一天大房从顾夫人开始,所有人都跳出来支持陆铮,可想而知老祖宗该是多么的愤怒,老祖宗一怒,全家上下噤若寒蝉,柳纨觉得自己魂都快要吓丢了呢! 没有想到那一场风波过后,现在陆铮又惹出了风波来,这一次可该如何是好?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可是她转念一想,陆铮是何许人也?他自从来张家之后,经历的事情还少么?遇到的危机还少么?可是哪一次难倒过他? 陆铮的对手,每个人都厉害,每个人都要超过他很多,可是,每一次陆铮都化险为夷,最后平平安安,用敬二哥的话来说,陆铮就是天生命硬呢! 柳纨这么一想,心中忽然释然,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花寒筠皱皱眉头,道:“嘿,姐姐,你这还笑起来了?真是不着急么?” 柳纨摇摇头,道:“万事都是命注定的,铮哥儿命硬,遇到什么事情都能逢凶化吉,他遭遇了那么多事情都蹚过来了,还有什么事儿能难住他呢?” 花寒筠愣了一下,竟然哑口无言,今天她上了玉山之后可是整天都心神不宁呢!因为这一次老太太似乎下定了决心,一场重病都没有让她松口呢! 而事先花寒筠也给刘道婆有过沟通,刘道婆在暗中也在帮忙,可是结果都收效甚微,花寒筠甚至想,老祖宗估计想豁出去了,为了张家后辈的机缘,她连自己的福寿都不顾了,那陆铮真就完蛋了。 花寒筠今天一天心中都在想这些事情,心情乱得很,没想到柳纨竟然这么快就释然了,而且她的理由让花寒筠还无可辩驳呢! “真的都是命么?”花寒筠嘴里喃喃的道,一时都有些痴了。 恰在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翠红的声音:“二奶奶,二奶奶,老太太那边有消息了!” “啊?”花寒筠和柳纨两人一听老太太那边来了消息,两人几乎齐齐站起身来。翠红掀开帘子走进来,花寒筠已经迫不及待的凑上去,道:“你说说,怎么回事?” 翠红道:“老太太说了,这一次张家要花大力气,准备用五万两银子来干这件大事儿,嘿嘿,二老爷和浩哥儿他们都在老太太院子里去了呢!还有新河县的那个梁师爷也一并都在,老太太心情很好,递了话儿过来,让两位奶奶马上去见她呢!” “啊……”花寒筠和柳纨齐齐惊呼,两人脸色都瞬间变得苍白,花寒筠道了一声:“完了!”,柳纨的脸色却已经变成了死灰之色。 “不就是为了一个铮哥儿么?老太太这是要把张家全压上去么?五万两银子,我的天,张家就算是扬州首富之家,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花寒筠道,她几乎是在哀嚎。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想这一次陆铮就算有三头六臂估计也活不了了,老太太下了这样的狠心,陆铮还怎么活? 翠红睁大了眼睛一脸懵傻,她看到自家奶奶这模样扭头一看大奶奶柳纨,柳纨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忙道:“奶奶,这事儿和陆铮有什么关系?不干他的事儿呢!这可是张家的大事!” 第141章 掀起热潮! 柳纨和花寒筠都是一场虚惊,她们太后知后觉了,等到翠红把现实的情况给她们一介绍,她们才回过神来。 花寒筠狠狠的跺脚,道:“嘿,这一次老祖宗又上当了,五万两银子啊,我的天,这样花银子如流水,张家能图到什么?” 花寒筠贪财,一想到五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她心里便觉得难受,尽管这些银子和她没干系,可是她心痛啊。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迟了,等花寒筠跑到老太太院子里的时候,家里的人都凑齐了,大家一个个兴高采烈,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兴奋。 尤其是张承西,满面红光,踌躇满志,他大声道:“这一次我们张家出钱出力,支持咱们新河县的童子试,我们一是要重赏,二是要重点投入到书院建设,要遍请名师,要设立更大的学堂,要把我们新河县的读书人都激发起来,让大家都全心投入,一定要取得辉煌的成绩。”张承西大声道。 其实具体的做法《十三策》中都有详细的安排,张承西根本不用自己动脑子,只需要花银子,然后布置人手按照这些策略逐一执行就行。 现在老祖宗开了口,张承西银子的问题解决了,看着这《十三策》每一条都是良策,每一条都振奋人心,他都顾不得玉山寒冷,开始一一部署安排。 张承西走马上任之后,身边没有出谋划策之人,经过了前几天的一场宴会之后,他临时请了几个在新河县有些名望的读书人作门客,身边有几个跟班簇拥着,他倒是有了几分县丞大人的风采。 只是这其中有个插曲,他本来看中的首席门客是罗冠才,他安排崔大封了二百两银子去请,罗冠才直接婉拒了崔大的好意。 张承西心想罗冠才这般做派,定然是认为他诚意不足,立刻便亲自带了五百两银子前去,却没想到直接吃了闭门羹,罗冠才见都不见他呢! 而且罗冠才还对身边的友人说,他堂堂的举人去给一个附学生员作门客,就算他饿死也断然不可能,因为再穷也不能丢了读书人的体面! 罗冠才这话传出来,差点把张承西气死,可是就算是被气死,张承西也无可奈何。首先罗冠才说的是实话,张承西的监生是捐的,他就是一个附学生员而已,在外面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在新河县地界谁不知道? 另外,罗冠才现在不靠张家吃饭,他现在开的私塾无数人削尖脑袋都想把自己家的后辈给送进去,谁让罗冠才“培养”了陆铮这样的顶级天才呢? 张家在经济上掐不了罗冠才的脖子,张承西便只能忍下这口气,而更让张承西感到恶心的是,因为罗冠才这个“体面”二字传出去之后,本来有好几个人接受了张承西的邀请,后来竟然反悔婉拒了,他们也怕因此丢了体面。 所以,张承西最后砸重金请的几个门客竟然一个举人都没有,有两个甚至还是白身,不过好在有这些人在身边围着,三个牛皮匠,顶个诸葛亮,也能帮他出谋划策一番,最重要的是,他在心理上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倒是有底气了很多。 而今天更有梁师爷在,还有聂县尊专门给他的《十三策》,他立刻发号施令,吩咐门客们各司其职,下去安排布置。 而支大笔银子的事情,则是由崔大负责,老太太说话了,崔大也不敢违背,张承西只要动动嘴皮子,很多事情便能轻易的办成了。 玉山之行,老太太的病好了,拜神的事儿也就接近尾声了,下山之后,家里今年安排的祭祀也皆一切从简,张家内外,现在大家忙的都是张承西的事情,不仅张家在忙,随着张承西将《十三策》的政策一条一条的落实下去,整个新河县都围绕着张承西来转了。 以张家为中心,联络全县各地的乡绅一起,首先将全县的才子们全部归拢在一起进行各种煽动性极强的动员,各种奖励、鼓励措施分分出|台,全县的氛围一下就被烘托了起来。 但凡是家里有学子的家庭,都被动员起来,观山书院请了三十多个夫子,书院的规模扩大了一倍有余,这些夫子将各种优秀的学子组织在一起搞考前突击训练。 在这样全民参与的氛围中,但凡是有机会下场的学子,热情基本全都调动起来了,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在新河县纷纷上演。 连张家张浩然、张唐、张珍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们,他们也纷纷的开始全心投入,秉烛苦读,而且孙义伯现在专门住在了张家,他将自己浑身解数都施展了出来,专门只针对张浩然等张家弟子进行开小灶式的辅导。 为了备考,观山书院乙字号班,丙字号班纷纷停学,全县所有的蒙学也都纷纷停学,所有的力量都集中起来,目的就在这一次童子试。 而参加童子试的学子也是动员了全县所有的学子,有些年龄偏大已经放弃童子试的学子,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他们也都滋生了放手一搏的念头。 其中有个典型的例子,便是福运酒楼的账房先生郑云,今年已经三十有八岁了,曾经参加了三次童子试不成,只得童声功名,这一次他辞去了福运酒楼的工作,准备再最后搏一次,搏一搏看能不能得到秀才的功名。 福运酒楼佟掌柜听闻郑云是为了参加童子试辞去工作,当即表示酒楼给郑云多发一年的工钱,而且倘若郑云能够如愿以偿得中功名,酒楼还会对其进行重奖。 聂县令听闻这件事情之后,非常的感动,亲自光临福运酒楼,临走的时候还给酒楼题字表扬佟掌柜劝学的功劳。 有了这个榜样,全县像郑云这样的人也都纷纷动了心思,张家又抛出了各种奖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以说新河县现在的求学氛围前所未有的高涨。 怏怏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在这样的大势洪流面前,整个新河县上下,大家都只谈童子试,张家上下,更是将所有的精力都聚焦到了这件事情上来。 在这样的背景下,陆铮的事情已经很少有人去念叨了,就算是张家老太太对陆铮依旧芥蒂很深,但是也绝不能轻易动念头处理陆铮。 在大势面前,任何人都得服从于大势,逆势而为,因小失大,以张家老太太的身份是断然能判断明晰的。 第142章 张家除夕! 张家的除夕是个极具书卷味的除夕,老太太第一件事便是把这一次要下场科考的哥儿们请到了她的院子里亲自训话。 然后老太太带领大家祭祖,敬告列祖列宗,替张浩然等哥儿们祈求列祖列宗的庇护保佑,而且为了积极备考,今年一切祭祀从简。 老太太说了,今年春节不搞铺张,不放炮仗,不请戏班子,不点灯笼,张家现在唯一的重心便在这一次童子试上面,对陆铮来说,他倒是乐见其成。 陆铮虽然没有能面见老祖宗,但是除夕竟然也得到了老祖宗赐菜,就在西角院的小院子里,陆铮迎来了穿越而来的第一个除夕。 在陆铮的坚持下,早上每个人都喝了点儿酒,影儿喝酒之后小脸红扑扑的,心情却非常的好。 刚好天气放晴了,影儿便对陆铮道:“公子,这几个月的苦读,您疲倦得很,明天便是新的一年,要不公子我们出去散散心可好?” 陆铮的确也觉得最近宅得太厉害,骨头缝儿里都有些痒痒,他心念一动,道:“好,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春节便休息几天。这样吧,明天我们上玉山去,玉山久闻其名,一直没有机会前去,恰好春节天气转晴了,正好过去瞧瞧。” “啊……”影儿惊呼一声,脸更红,大奶奶可在玉山呢,现在张家上下到处都说大奶奶和铮哥儿关系密切,陆铮竟然要在这时候上玉山? 不过影儿终究没有说什么,道:“那样也好呢!要不我去给孙三说一声,让他把车备好?” 影儿亲自安排,将出行的一切都准备妥当,陆铮便让孙三立刻出发,就在除夕去玉山。 “我的天!”影儿吓得连忙过来阻拦,她心中暗怪自己多话,又忍不住怪陆铮的性子太急。 按照江南的规矩,除夕是一年团聚的日子,这一天是万万不能出门的,而且一般来说,这一天去别人家里也是非常失礼的行为,陆铮在除夕就要出去,这哪里行? 现在张家本来传陆铮和大奶奶之间的事儿,陆铮倘若除夕都不在张家过,以后流言肯定会越来越多。 陆铮兴头很高,影儿哪里阻得住?再说了,陆铮本就孤家寡人一个,张家的团圆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寄人篱下,遇到这种团聚的佳节更是孤独,他索性便想出去散心呢! 影儿阻不住陆铮,急得团团转,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在这时候,张敬微醺醉意的从外面晃悠悠的到了院子里。 “哎呦,铮哥儿,今天这么个日子你还准备出去不成?”张敬嘿嘿笑道。 陆铮正在吩咐收拾行装,看到张敬的模样,呵呵一笑,道:“敬二哥,我出去转转自由自在,敬二哥今日个只怕要困在家里出不得门了。不过也好,一年一度,阖家团聚,这样的福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二哥我是羡慕你呢!” 陆铮这话一说,张敬满脸都是苦意,今天早上张家一大家子吃团圆饭,完全就没有张敬什么事儿呢,老祖宗把张浩然等人一一个叫到面前说话,张敬被冷落在一边没人理,大过年的,他才喝两杯酒,老太太便斥责他酗酒太过,如果不是除夕,张敬今天指定得挨骂。 极其痛苦的捱过了早上的团圆饭,回到秋桂园,花寒筠忙着家里的各种事情根本没功夫理他,院子里一帮丫头婆子见他在屋里,一个个多躲着避着,让他心中郁闷得很。 他心中念着十字街的外房紫嫣,又不敢出去,百无聊赖便来找陆铮,他堂堂的张府二公子,全府上下陆铮反而成为了唯一能和他说话的人。 “好哥儿,你出去最好,我也和你一起出去,窝在这里实在是痛苦不堪,虽然祖母说今年从简,可是按照往年的规矩来看,就算是减一半的规矩,不到初五估计我出不了门,这日子怎么熬得下去哦!”张敬道。 他本来心里就蠢蠢欲动,现在看到陆铮收东西他更是想走,陆铮哈哈一笑,道: “你随我去也没事儿,只要二嫂子放行,我肯定捎你出去,天塌下来我帮你出主意顶回去,如何?” 张敬一听要花寒筠放行,他跺脚道:“铮哥儿你这不是说废话么?你的二嫂子是什么脾气你还不了解?他恨不得把我的手脚都捆住呢! 得,你不带我去是不是?那你也别出去了,咱哥儿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过年这几天有铮哥儿你陪我,我也心满意足了。” 张敬借着酒劲儿耍赖,影儿反倒松了一口气,道:“公子,你今天就陪陪二爷呗,明天咱们再去也成呢!” 陆铮一笑道:“敬二爷这大老爷们我来陪?亏你能说出口来,行,二哥,你还别跟我玩这一套,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知难而退呢!” 张敬听陆铮说得这么自信,心气也上来了,道:“是么?铮哥儿,二哥我只服你,可是今天的事儿二哥还真想看看你有什么办法,我今天就赖定你了!” 陆铮道:“办法简单得很,二哥,你躲在车上听好了啊。二嫂子,你瞅瞅你家里的人,大年三十,不在家里守着,非得要赖着我,还放言要跟我一起出去呢! 我孤家寡人,寄人篱下,去哪里也没人管,可是二哥堂堂张家的二爷,哪里能这么我行我素?” 张敬在马车上听陆铮这么说,哈哈大笑道:“铮哥儿,你就喊破嗓子也没用,别说你叫二嫂子,就算你把老祖宗给请过来那也是白费功夫。 张家这个二爷谁愿意当谁当去,反正这鬼地方我一天也待不下去,窝在这里哪里及得上我住十字街逍遥自在? 今天大过年的,吃一顿团圆饭还受一肚子鸟气,二哥我还真想和你铮哥儿一样,也做个孤魂野鬼,乐得逍遥呢!” 张敬在马车上高谈阔论,他喝了一点酒,兴致极高,一个人唠唠叨叨说了半天,没听到陆铮的回答。 他得意的一笑,一下将车帘子掀开,道:“怎么样铮哥儿,没话说了吧?嘿嘿,你那二嫂子啊,我有的是办法……呃……” 张敬掀开车帘,一跃从车上跳下来,嘴里的话也戛然而止了。 他瞪大眼睛盯着前面,表情精彩之极,就在他面前,约莫也就两三米的距离,俏生生的站着一红衫女子,不是花寒筠又是谁? 张敬一眼看到花寒筠,浑身冒汗,下意识便噤若寒蝉,先前的酒意被这一激,也完全清醒了。 “花……花……姐儿,你……你咋来了?” 花寒筠面容桃李,冷如冰霜,目光如刀狠狠的盯着张敬,张敬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先前的气势彻底委顿下去,结结巴巴的道: “铮哥儿……你呀,二嫂子来了咋都不说一声?行,今天大过年的,二哥我就不和你闹着玩儿了,我先回去,先回去!” 张敬说回去,转身就要走,花寒筠神色一冷,道:“慢着!” 张敬身子一僵,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脚下立刻生根,不敢再挪动分毫了。 “花姐儿,今天大过年的,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们一起回去,晚上还有……” “好了!”花寒筠冷笑一声,轻轻抬抬手,款款走到院子里正中央,道:“张家的二爷窝在家里都觉得如同待在牢笼,我还姓花呢,姓张的待不住,我姓花的更待不住! 反正家里的事情我也安排下去了,你不是羡慕铮哥儿闲云野鹤,孤魂野鬼么?那咱都一起随着铮哥儿出去,这一年就尽窝在家里了,也该出去走走了!” 花寒筠这话一说,张敬的魂儿都要吓丢了,大年三十,花寒筠竟然也要出门去?张家年前年后那么多事情,哪一件能缺花寒筠? 年前年后,张家倘若没了花寒筠,这个节还能过得下去?张敬心中这么想,可是这些话他哪里敢跟花寒筠说? 他只当花寒筠是在说气话,当即连忙将目光投向了陆铮,道:“好哥儿,你倒是说说啊,你就这么不帮二哥么?” 陆铮哈哈大笑道:“二哥,我有什么办法?这事儿我也不好声张啊,要不传出去便是二嫂子大年三十找到小叔子要一起跑路,这传出去,那还不把张家的门楣给糟践光啊,二嫂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花寒筠脸“唰”一下变得通红,先前的气势也端不住了,她狠狠的跺脚,指着陆铮臭骂道: “你这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谁要跟你一起跑路?小心你二哥生气把你舌头都割掉! 嘿,我是看明白了,陆铮,你这是要上玉山呢,就这么念着你大嫂子么?那正好,我今天也是要上玉山的,你先走,我随后便出门。 你敬二哥在家里待不住,也一并跟着都去玉山看看去,今年老祖宗说了一切从简,家里的事儿也无需我多关心,上玉山就算是给老太太祈福去!” 花寒筠说罢,冲着外面叫了一声翠红,外面便传来马蹄声响,翠红身后三驾马车,另外还带了三匹马过来…… 第143章 翘首以盼 天气虽然放晴了,可是玉山之上却依旧冰天雪地。 今年的冬天很冷,位于玉山的清虚观更冷,虽然柳纨住的是独户院落,院子的取暖设施也都是专门置办的,屋子里还生有炉子,但是依旧冷得很。 除夕,山上万籁俱寂,一墙之隔的清虚观中几乎没有人影,柳纨起得很早,起床之后便和丫头秋月一起忙团圆饭。 山上不仅冷,而且禁荤腥,柳纨性子淡,吃素倒没啥,可是苦了柳松了。柳松本来一直在十字街住着,陆铮安排他去罗冠才的私塾读书,然而春节他却要上山和柳纨团圆。 他年纪不大,正是嘴馋的时候,天天就吃豆腐青菜,天天叫苦不迭。柳纨为了让今天的团圆饭丰盛一些,使出了浑身解数做出了各种花样,可是柳松实在是嘴太叼,再加上虽然是团圆饭,可就是姐弟两人团圆再加上贴身丫头秋月勉强就三个人,这饭吃得哪里有滋味? 早上团圆饭早早用过了,柳松便被柳纨赶到了厢房去读书,她自己则在秋月的陪同下出了院子,逛到了清虚观的广场,便可以看到远处绵延的上山栈道。 平日香客如云的栈道今天空空荡荡,从山上往下看,可以看到远处的扬州,扬州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中给人的感觉和煦温暖,和玉山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 柳纨木然站立良久,秋月担心她触景生情,便道:“奶奶,外面这么冷,我们干脆回去做点心去,铮哥儿早上没吃饱嚷嚷着要吃玫瑰糕呢!” 柳纨一听到“玫瑰糕”三个字,红唇微微颤动了一下,秋月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轻轻用手掌了一下嘴。 柳纨道:“不急,秋月,我出来也就是透透气呢!寒筠那天说了,说是要上山和我一起吃团年饭呢,我出来看看,说不定她真来呢?” 秋月愕然,道:“奶奶,那怎么可能呢?二奶奶是逗您开心呢,张家上下都是二奶奶管事儿,她倘若上山了,家里的事儿怎么办?” 柳纨轻轻一叹,道:“是啊,所以你也无需为我担心,我住在这山上虽然清苦一些,但是心情却反倒舒畅。而寒筠虽然住在扬州,表面上风光,可是心里也苦着呢! 她说想上山是真心话,山上简单自在,每天粗茶淡饭,心如止水最好不过,不似在张家,天天要面对各色芸芸众生,最是烦恼呢!” 柳纨顿了顿,又道:“更何况,二奶奶最大的苦……哎……” 柳纨一声叹息,秋月也知道了柳纨的意思,花寒筠最大的苦便是嫁入张家这几年了,却一直没有生养。 张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儿媳妇进门膝下无儿无女这哪里能长久得了?花寒筠现在年轻,手中掌着管家权力,关键是老太太宠着她,她在张家能风风光光。 可是老太太这么大年龄了,万一哪一天去了呢?没了老太太,大太太当家了,花寒筠怎么办?再美的女人也有人老珠黄的那一天,到了那个时候,花寒筠怎么办? 秋月脑子里思绪纷飞,心中忽然一动,道:“对了,奶奶,您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听刘神仙说过,说二奶奶的事儿她能想想办法,但是又说二奶奶要心诚则灵,一定是这样,难怪二奶奶说要上山来呢!可能是为了这事儿呢!” “啊……”柳纨惊呼出声,道:“秋月,你说的可当真?那这么说来,就算有千难万难,寒筠指定要来?” 秋月目光投向远方的栈道,忽然用手指着远处,道:“奶奶您看,那边栈道上像是有人呢!” 柳纨连忙眯眼看着远方,看不太清楚,她又用手遮着眼睛,果然看到远处隐隐似乎有人影,像是还有马车。 “奶奶,您看到了吗?有马车好像还有马呢,对了,山高路滑,马车上不了山,待会儿肯定是要换马上山呢!”秋月道。 柳纨双手合十,微微的闭了闭眼道:“秋月,得了,一定是寒筠来了,别愣着了,我们快去忙活去,要不然晚上咱们吃什么呢?” 秋月道:“奶奶,您急什么?您真把自己当丫头婆子了么?这些忙的事儿自然由下人们来干,再说了,以二奶奶的做派,只怕一应物事都已经自己带上山了,哪还用得了您操心哦!” 柳纨道:“话是这样说,可是你说我能不备着点吗?走,走,估摸着上山得大半个时辰的光景,我们去先忙活着!” 花寒筠要上山,柳纨住的小院里立刻忙碌了起来,两个丫头两个婆子加上柳纨自己,一共五个人大家一起动手准备晚饭。 二奶奶在张家是出了名的刁钻,可不似柳纨那样性子好,所以平常几个懒散的婆子,现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她们把活儿都干了,柳纨反倒没多少事儿了,可是她也坐不住,她在院子里踱了一会儿步,又去清虚观道场,这一次她看得更清楚了,栈道上一共来了三辆马车,从马车的样式看正是张家的马车无疑。 她回到院子里,忽然听到到有人大喊一声,道:“有马车上山了么?哈哈,一定是铮哥儿来了,好啊,铮哥儿一来,我这肚子便有救了呢!” 柳纨一步踏进院子,才看到柳松从东厢跑了出来,这小子本就没多少心思读书,听到院子里闹出了动静,又听说有马车上山,他更是坐不住了,心上长了毛似的,窜到了院子里。 他这话说得随意,可是柳纨听在耳中却心神剧震,好大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松儿,你胡说八道一些什么?是二奶奶一行上山了,我告诉你,你这脾气可得收敛一点,要不然二奶奶动了怒,我也护不住你!”柳纨道,她罕见的严厉。 柳松正高兴呢,一听柳纨说上山的是二奶奶花寒筠,他的兴致一下就降到了冰点,神情立刻委顿了下去。 “我去瞧瞧去!”柳松还是不死心,迈开步子往清虚观道场方向跑过去。 柳松跑了,柳纨忽然情绪有些低落,她无精打采的去偏院那边,秋月一个人在和面,准备做玫瑰糕呢! “咯咯!”看到柳纨,秋月忽然抬头咯咯的笑,柳纨骂道:“你这小妮子,傻笑一些什么呢?” 秋月笑容不减,道:“我能笑什么哦,当然是笑天下可笑之人,哈哈……” 秋月这话一说,柳纨满脸通红,想骂秋月几句却怔怔说不出话来,秋月说的这话可是出自陆铮之口,最近这段时间,陆铮作的那一副对联风靡扬州,早就人尽皆知了。 柳纨虽然在深山之中,却也刻意去打听过那天张家的事情,对陆铮作的诗和联她都专门有抄录,闲暇无聊的时候,她在闺房里写字也就是抄写陆铮的诗作。 而秋月说的这句联:“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则是他最喜欢的一句话,现在秋月在此景此景说出这句话,明显是调侃的意思居多。 柳纨没有说话,秋月又道:“说不定松哥儿说对了呢,三驾马车上山,二奶奶身边肯定还有其他人。” 柳纨啐了秋月一口,道:“就你耳朵好使,松哥儿老远说的话你都能听清楚!” 秋月道:“奶奶,我这可不是耳朵好使,也不是长舌,是真的认为铮哥儿回来,要不您看,我现在和面作玫瑰糕呢!” 柳纨心砰砰的跳,不得不说秋月的话很有道理,不过,陆铮真的会在除夕上玉山么? 除夕过后,正月一过,二月便是童子试了,这个时候正是陆铮备考最忙的时候,据说整个张家为了准备童子试,哥儿们都拼命努力呢! 陆铮那么要强的人,他如论如何也不会被别人比下去,肯定更加用功…… 柳纨思绪纷飞,各种念头在她内心交织,她心中想着陆铮不会来,可是脑海中却又隐隐有那么一点期待。 她下意识的想去道场那边再去看看,可是步子迈出去了又担心秋月笑话,她心中纠结得不行。 秋月的面和好了,接着又去取做糕点需要的其他的食材,柳纨也参与其中忙活起来,她偶尔抬头看一眼院子外面,心中暗骂柳松,这小子一出厢房,就像是脱缰野马,去了这么大一会儿功夫都没见回来。 “奶奶,您还是亲自去道场瞅一眼吧,我估摸着这个光景应该是弃车换马了,您瞅一眼不就清楚了么?”秋月道。 柳纨道:“你这丫头,专心做点心,别心猿意马的!以后再乱嚼舌头,小心我告诉二奶奶把你收回扬州去。” 秋月连忙闭嘴,柳纨还待再说话,院子外面传来柳松的大喊声:“姐姐,姐姐,姐,你在哪里啊?” 柳松在院子外面转悠,去了正厅没有看到柳纨,便大叫起来。 秋月大声道:“松哥儿,奶奶在这边做梅花糕呢!” 柳松人如旋风一般的冲过来,迫不及待的道:“姐,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铮哥儿真的上山来了,已经在半山下车换马了呢!” 第144章 花寒筠的一鞭子! 扬州到玉山其实不远,但是天气不好,马车走到玉山的半山腰栈道上结冰便上不去了。 陆铮等人只好弃车换马,张敬的兴致很高,上了马之后便要拉着陆铮赛马,山高路滑,虽然马掌上包了棕,在陆铮看来也险得很。 他骑在马上慢慢上山都心惊胆战,哪里敢和张敬赛马?张敬见到陆铮骑马笨拙的模样,哈哈大笑道: “铮哥儿,你也有怕的时候啊,要不怎么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呢?瞧瞧你那模样,要是让你去从军,还没上战场估摸着就得被自家将军先把头给砍了,哈哈……” 张敬得意得很,他年龄比陆铮大很多,可是平常遇到事儿了都是陆铮给他拿主意,在他心中甚为崇拜陆铮。今天他终于看到陆铮怂的一面,觉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特别高兴。 “哼!”一声冷哼,花寒筠骑着一匹白马英姿飒爽,看她的模样,红底的长披风系在脖子上,披风上的银狐毛护住了她长长的脖颈,山风凛凛,吹乱了她的留海,在她脸上染起两朵嫣红,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更具风情。 “二爷,想跑马么?我和你跑!”花寒筠朗声道。 张敬缩了缩脖子,立刻陪笑道:“花姐儿,我和铮哥儿闹着玩儿呢,真要跑马,我哪里是你的对手?你们花家可是有马场的呢!” 花寒筠冷冷一笑,道:“少废话,让你跑就跑,我们看看谁先登上清虚观广场!” 说话间,花寒筠手一扬,她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红色的皮鞭,“啪”一下,皮鞭在空中甩出一声大响。 张敬胯下的马尾巴往上一扬,迈开四蹄便向前冲出去,花寒筠哈哈大笑,双腿用力,使劲一夹马腹,白马扬蹄,跟在张敬的后面也冲了出去。 陆铮则是耳观鼻,鼻观心,慢慢的骑着马往前走,他刚刚学会骑马,十分生疏。而且马很高,陆铮坐在马上看栈道两旁,可以清楚的看到栈道下面的百丈悬崖,特别的惊险,山风吹过来,有时候陆铮觉得自己随时都会从马背上被吹掉下来,一旦坠落悬崖,便尸骨无存了。 花寒筠的兴致似乎很高,她和张敬在前面跑了一会儿马,又在路边故意等着陆铮,等到陆铮,见到陆铮骑马笨拙的样子,她咯咯笑道: “铮哥儿,你要加把劲呢!你瞅瞅,后面背行李的下人们都要追上你了,像你这样骑马,赶到山上恐怕天都要黑了!” 陆铮不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双手上,花寒筠喊一声:“夹着马腹,踩着马镫,光手上用力起什么作用?” 她说完,手中的鞭子一扬,“啪”一声,甩出一声大响,陆铮胯下的马瞬间加速,向前冲出去。 “我的天!”陆铮脸色变得煞白,可是此时他脑子里反而镇定了,他手上用力,脚蹬着马镫,咬紧牙关,紧抿着嘴唇。 耳边的飒飒冷风吹拂,他双眼的余光看到两旁的景色纷纷的后退,陆铮觉得自己的肾上腺素急速的分泌,自从他穿越之后,遇到了惊险没有一次比得上今天。 “花寒筠这是要害死我么?”这个念头在陆铮脑子里一闪而过,他背后忽然便冒出冷汗来。 一瞬间,他思绪纷飞,自从他穿越以来,这一年在张家的时光遇到了明枪暗箭很多次,每一次他都妥善应对,最后化险为夷。 然而,这些所有的事情,陆铮都是通过智计解决,而像今天,不过骑马这点小事儿,花寒筠随便一个小恶作剧,就让陆铮感到了性命之忧,这能怪谁呢? 百无一用是书生,尤其是在大康朝这样的年代,手无缚鸡之力,真要遇到了变故,总有智计不能及的地方。 而且天下也不太平,大康周围也是群雄环伺,倘若一旦生了战乱,在乱世之中,陆铮如何自保?就靠诗词歌赋,就靠道德文章么? 他心中生出很多念头,先前的害怕渐渐变淡了,他脑子里仔细琢磨孙三教他骑马的要点,用心尝试,仔细领悟,渐渐的竟然悟出了一些窍门。 他的心神一旦放松了,技巧运用上了看上去便自如了很多,胯下的畜生灵性十足,感受到了陆铮渐渐变强的自信,它的脚下也不似先前那么狂躁,一人一马,在雪地里撒着欢儿,感觉好不惬意呢! 再说花寒筠,她抽了一鞭子心中便觉得不好,隐隐有点后悔,因为陆铮万一从马上摔下来,那真不是闹着玩儿的。栈道本就不宽,这倘若要摔下了栈道,不死也得残废。 她现在真的没有加害陆铮之心,刚才完全就是一时兴起的恶作剧而已,当即她连忙从后面追上来。 她远远瞅着陆铮,发现陆铮刚开始很紧张,形势岌岌可危,但渐渐的竟然越来越自如,到最后,已经完全不似先前那般笨拙,反倒游刃有余了。 她直愣愣的看着前面的一人一马,瞪大了眼睛,她想起自己当年学骑马的情形,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渐渐的窥到门径,跟陆铮相比,真的无地自容了。 “敬二哥其他的都是草包,可是却看准了铮哥儿,可惜铮哥儿的身份只是陆家庶子,倘若是陆家嫡子,陆家真要兴旺了。 然而饶是如此,铮哥儿也绝非池中物,迟早有一天他会一飞冲天……” 陆铮骑马愈发娴熟了,栈道也走到了尽头,张敬早就站在了清虚观的道场之上了,道场上,陆铮老远便看到了柳纨。 柳纨立在道场的边上,她的身后是一株巨大的青松,山上全是雪,银装素裹,柳纨立在雪中,如同一朵盛开的水仙花。 她的脸上挂着笑,笑得分外的纯粹,笑容中唯有喜悦,不见有丝毫的忧愁和哀伤。 陆铮将马控制住,刚才的兴奋还在延续,体内的热血还在沸腾,然而,当陆铮见到了柳纨,心情一下变得平静了。 他从马上跳下来,“哎呦喂!”陆铮一个没控制好,摔到了雪地里,原来他虽然骑马娴熟了,但是因为双腿过度紧张,早就麻了。 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从马上跳下来,双腿一个站立不稳,自然摔倒。 “啊……”柳纨本来矜持的站着,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脸色煞白,快步的跑过来,跑到了陆铮的身前。 陆铮从雪地上站起身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再倒,柳纨连忙上前一步将他好好的扶住,淡淡而熟悉的清香入鼻,陆铮一回头,终于看清了柳纨。 差不多有半年的光景没见了,她还是那模样,精致到没有瑕疵的五官陆铮感受到的是深入骨子的温柔,这种温柔似乎拥有融化一切的力量,反正对陆铮来说,他此时的心情无比的舒爽。 “大嫂子!”陆铮道:“没事儿,就是腿麻了,活动一下就好了!” “啊……”柳纨啊一声,怯怯的退了一步,关心则乱,刚才她明显已经逾礼了。男女授受不亲,柳纨刚才的动作太过暧昧,关键是张敬还在一旁看着呢,向来羞涩的她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下去。 张敬在一旁却丝毫没在意,他没心没肺的嚷嚷道:“哎呦,铮哥儿你是扮猪吃老虎啊,敢情骑马厉害得很呢!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 陆铮瞪了张敬一眼,道:“厉害个鬼,刚才是你家里的婆娘捣鬼,狠狠在后面甩了一鞭子,幸亏我还学过骑马,要不然今天非得摔悬崖不可。” 张敬嘿嘿傻笑,而此时花寒筠骑着白马也上到了道场,她哈哈大笑,道:“铮哥儿,我是帮你呢!知道你心中想快点见到大嫂子,这不果然速度快,我都还没见着姐姐,你就先见着面儿呢!” 柳纨本来就害羞,花寒筠这一说,她更羞得不行,她转身道:“寒筠,我……我去给你们备茶去了……”她说完,快步像是跑一般,很快就走得没踪影了。 陆铮瞪了花寒筠一眼,道:“二嫂子,今天这一鞭子我记下了,回头我定然要找回场子!” 花寒筠潇洒的从马上跳下来,道:“得了,铮哥儿,大男子汉心胸开阔,非得和女人计较什么?今天是团圆的好日子,待会儿下人们将东西搬上来了,我们好好的备上一桌团圆饭,在饭桌上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花寒筠这么说,陆铮反而不好说什么了,这时候柳松出来帮陆铮牵马,道观里也出来了几个仆从过来接过了花寒筠和张敬的夫妇的马去喂。 陆铮一行人到了柳纨的院子里面,柳纨备了茶和点心,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山下背东西上山的下人们终于到了。 因为山高路险,陆铮没让影儿跟着过来,这些仆从下人都是花寒筠安排的。背的东西一多半都是吃食和衣服。 山上忌荤腥,可是陆铮却让福运楼切了十几斤熟牛肉,四五只烧鸡用包袱包着,另外还带了两坛女儿红,都一并背上了山。 冷清的院子终于热闹起来,今天注定了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团圆夜…… 第145章 半夜求子! 玉山上的团圆饭特别的丰盛,有了卤牛肉和烧鸡,柳松的胃口终于大开了,而有了女儿红,张敬也彻底的放松了。 陆铮吃肉很少,更是滴酒不沾,花寒筠和柳纨都坚持吃素,所以饭桌上大家各取所需,五个人的团圆饭,吃得其乐融融。 “妈的,真舒坦!这才是爷们该过的日子,早知这样昨天就该山上,反正现在家里都是二叔在管事,老太太看着我便觉着心烦,在这样的家里待着糟心透了,哪里及得上现在逍遥?”张敬喝了酒,话又变多了。 柳松道:“敬二哥,你们来了,我也觉得好!这里终于不像之前那么冷冷清清了,终于热闹起来了,关键是有酒有肉,这日子才是真好啊!” “这都得感谢铮哥儿,是他带来的!”张敬道,他偷眼瞅了瞅花寒筠。其实,他是最早动这个念头的,可是花寒筠把他臭骂了一顿,便不敢造次了。 然而陆铮才不理花寒筠呢,私底下让齐彪扛了肉和酒,花寒筠见到了也没敢说什么! 这一次花寒筠能够在年三十离开张家上玉山,理由便是求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花寒筠没有生养,这是张家最大的事情,花寒筠心诚求子,老太太那里自然没有问题。 可是这个事儿对花寒筠来说,难以在外人面前启齿,她甚至和张敬都不好怎么说。 她一想到这事儿,脑子里就想到陆铮以前说过的话,生养的问题除了怪女人之外,男人也是关键因素。 花寒筠之前也有过那样的念头,所以她才故意让翠红去给张敬侍寝,结果翠红也没能怀上。 花寒筠之所以能容忍紫嫣的存在,并不是她的性子真的变了,而是她想再验证一次陆铮说的那种可能性,现在大半年过去了,十字街的紫嫣肚子里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花寒筠现在虽然信了神佛,但是她也不是盲从,这一次刘道婆说她能帮上忙,花寒筠心中就犯嘀咕,假如这问题不是出在她花寒筠身上,而是出在张敬身上,刘道婆怎么办? 所以,花寒筠便把张敬也一并带上了山,而陆铮上山则是一个意外,花寒筠对此倒也并不怎么抵触! 大家一起吃了团圆饭之后,张敬已经醉意很浓了,秋月给他专门准备了醒酒茶,然后又在正厅安排了一个大火炉子。 按照传统习俗,除夕这一天是不能早睡的,必须要“守岁”,柳纨忙里往外,亲自布置茶水点心,屋子里的温度也起来了。 道观那边刘道婆过来,带来了很多蜡烛,儿臂粗的蜡烛点在大厅里面,将整个厅堂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外面这时候又开始下起雪来,可是屋子里却暖意浓浓。 刘道婆对陆铮等人行礼后道:“各位贵客莅临,山中简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她语气略微顿了顿,道:“山中院落不多,陆公子的院落我已经给你备妥了,公子要不派个下人过去看一看?就在左边的院子呢!” 陆铮点点头道:“好,谢谢刘神仙了!舅舅,你稍后跟着刘神仙过去看看?” 齐彪慢慢走过来,陆铮给他使了一个眼色,齐彪便将一张银票不带烟火气息的递给了刘道婆。 刘道婆很自然的将银票收下,眼睛一瞟发现面额是一百两,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张敬道: “行了,刘神仙,你也别跟我安排了,我就和铮哥儿住一个院子!” 陆铮愣了一下,一阵恶寒,道:“二哥,你住我那边,那二嫂子难不成也住我的小院子?” 刘道婆又行一礼,道:“陆公子,实在是抱拳,敝观也的确没有其他的院落了,您只能和二爷挤一挤。二奶奶这一次上山是祈福的,本就是斋戒沐浴之后才上山,在山上自然不能和二爷住一处!” 陆铮一下哑口无言了,张敬拍手道:“怎么样铮哥儿,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新城河的画舫么?你想怎么住都能随便挑? 呵呵,将就一下吧,你我兄弟同住一处屋檐下,也有个照应,也能多说说话,是不是?” 张敬是真醉了,满嘴酒气,而且说的话也着实不堪,竟然把道观比作青楼画舫,刘道婆身后的小尼姑不断的皱眉,唯有刘道婆瞧在银子的面子上,神色依旧亲和,她顿了顿,道:“二奶奶,您跟贫道走吧,奶奶切记,心诚则灵!” 刘道婆说完,手中的拂尘一甩,倒是有几分高人的风范,花寒筠不敢怠慢,跟着刘道婆身后便出了门,消失在了夜色中。 柳纨的院子里,守岁还在继续,花寒筠却跟着刘道婆进入了道观中。 道观里面的大殿紧闭,刘道婆并没有带柳纨去大殿,而是径直到了后山一处院落里面。 这院落,灯笼高挂,暖意浓浓,花寒筠进入房间里面,感觉宛若到了大户人家姑娘的闺房里面一般,鼻端竟然能嗅到阵阵的幽香。 花寒筠要说话,刘道婆抬抬手道:“二奶奶切勿多言,今天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的人皆不知。 求子之事,本就是破坏天地造化之力,难上又难,二奶奶,你要心诚则灵。 你看这房子,是不是温馨熟悉,如同二奶奶您未出阁时候的闺房一般?倘若真是这样,今天你成功的希望便能大一分!” 花寒筠心中暗暗惊讶,不由得对刘道婆的话信了几分,不过她心中还是有疑惑,道:“刘神仙,今天我让二爷也一并上山了,倘若这子嗣之事是因为二爷的原因,不知道这个局神仙又该怎么破?” 刘道婆微微皱眉,轻轻摇头道:“千变万变,不离其宗,天地万物皆是造化之功,只要引来造化之力,一切皆无妨。” “二奶奶,你且听我安排,你今天晚上子时过后便下榻在这个院落的东厢房最里面的绣床之上,只可早不可晚,切记切记!” “还有,今天晚上,无论做了什么梦,二奶奶都不能记住,一定要忘记,否则生了心火,那就可能会惹出祸端,知道么?” 刘道婆循循善诱,渐渐的花寒筠越听越信服,其实,以她的智商,早先不信神的时候,刘道婆一直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她和刘道婆结成同盟,两人合作十分的愉快,花寒筠靠着这一张王牌得到了老太太的宠爱,而刘道婆也傍着张家,将小小的清虚观做成了现在扬州有名的大道观了。 奈何造化弄人,花寒筠在张家经历的事情多了,渐渐的褪去了之前的锋芒,开始渐渐的信奉刘道婆的这一套,现在,刘道婆至少和她平起平坐,甚至隐隐还能高她一头。 刘道婆给她叮嘱了一番便走了,花寒筠一个人留在这陌生地方心中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 她想着倘若刘道婆真有本事,能够给她求来一子,从此以后她在张家便高枕无忧了,哪里还有眼前这么多烦恼? 时间过得很慢,对花寒筠来说每一分钟都在熬,好不容易熬到子时,她便按照刘道婆的吩咐去了东厢房,东厢房很大,往内一直走,两旁像是有个甬道一般,一路都是儿臂粗的蜡烛点着。 花寒筠像是走了很长的距离,才发现眼前的景色一变,终于到了一间书卷气十足的厢房里面。 房间里边摆着书桌,书架上面各种典籍琳琅满目,书桌上笔筒砚台一应俱全,和刚才前面闺房的布置完全不同。 果然,房间里有一张床,花寒筠按照刘道婆的吩咐将鞋子脱下来藏在床下面,然后躺到被子里面,用被子将头盖住,她闭着眼睛,却哪里睡得着? 她掀开被子,往刚才过来的方向瞅过去,哪里能看到甬道?只看到一面墙壁呢,她吓得脸色大变,瞬间从床上爬起来,就在这时候,只听“啪”一下,房间里的蜡烛燃到了尽头,熄灭了。 屋子里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花寒筠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一颗心“砰”、“砰”的跳,此时她又想到了刘道婆的吩咐,连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强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没办法,现在她想干什么都似乎来不及了,事已至此,她只能相信刘道婆一次。当即她一咬牙,重新躺倒了床上,用被子盖住了脸。 她静下心来,感觉被子里面似乎沁出一种淡淡的香味,闻着很舒服,然后,她又觉得被子里面似乎有些热流在涌动,她的额头竟然沁出细密的汗珠。 到了最后,兴许是太晚的缘故,她感觉自己的脑子渐渐的意识变得不那么清晰了,迷迷糊糊的,浑身都发热,像是染上了风寒一般,很难受呢! 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她忽然听到像是有人推门的声音,然后似乎屋子里的蜡烛又被人点上了。 过了好久,蜡烛似乎灭了,然后她感到一阵冷意,像是被子被掀开,她心中一惊,然后,她鼻端嗅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像是人的呼吸,带着热流,带着暖意,嗅到这股气息,她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 第146章 荒诞之极! 除夕守岁,气氛融洽,陆铮唯一感到无奈的是被张敬缠得厉害,这哥们儿酒喝多了,话忒多,陆铮本想和柳纨多说点话,被张敬插科打诨,搅得尴尬得很。 终于过了子时,新年到了,此时的扬州烟花绚烂,陆铮等人走出院子观看远处的烟花,柳纨忽然道: “铮哥儿,新的一年祝你高中秀才!” 陆铮微微愣了一下,扭头看到阑珊的烛光下,柳纨双颊嫣红,目光却无比坚定的看着陆铮,两人四目相对,陆铮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的震动了一下。 他轻轻点头没有说话,心中却生出一抹和煦的暖意,一直到远处的烟花渐渐凋零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在这种安静的氛围里,彼此似乎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特别的温馨。 烟花淡了,时间逝了,温馨和美好也被打破了。 张敬拽着陆铮两人离开了柳纨的院子,前面两个小尼姑掌灯,到了下榻的院子里面,张敬道: “铮哥儿,哥也祝你童子试高中!一定要把张浩然那帮家伙给比下去!哥这一辈子已然不成了,可是看到你能高中我也高兴,去吧,去吧,早点歇息,明日才可多用功!” 陆铮微微愣了一下,目送张敬在一名小尼姑的引导下进了厢房,他心中泛起一丝感动,张敬是张家有名的浑哥儿,读书不成只知道留恋青楼酒肆,可是在张敬的心中,他也有渴望中的美好。 只是在张家这样的环境中,张敬就算想要浪子回头,却哪里有他回头的机会和空间? “公子,您在这边厢房!”掌灯的小尼姑乖巧的给陆铮引路。 陆铮跟在小尼姑身后,进入一间厢房,跨步进门,烛光点亮,映入眼帘的是一尊高高的书架,书架上典籍琳琅满目,书架前面的书桌上笔墨齐备,另外摆着两个精巧的青花,这俨然是一间书房的模样。 书架的后面,隐隐可以看到一张填漆床,白色的帐幔纤尘不染,陆铮暗暗吃惊,他万万没料到在深山的道观中,还有这么一处雅致之所。 “公子,我们主持知道您是读书人,特意给您备了这一处厢房。时间不早了,小尼告退,公子安歇!” 小尼姑乖巧的退下了,陆铮忽然觉得兴致不错,他走到案前提笔写字,又从书架上取了几本典籍走马观花的看了一番,心想: “有了这么一处地方,玉山上也能待得住了,就算过了上元节下山也无妨!” “今天时间不早了,先歇息,明天再好好读一读这些书!” 陆铮宽衣吹了蜡烛,钻进了帐蔓中,他掀开了被子,人像一条游鱼一般钻进了里面。 “嗯?”他心中忽然一惊,他本以为被子里面会冰冷难受,可是他光着身子进去,竟然感受到了浓浓的暖意。 他心中正疑惑间,鼻端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然后他忽然感觉到温软女子的气息,被窝里竟然有一个女人? 陆铮简直惊呆了,他还没回过神来,被窝里的女子便像八爪鱼似的缠了过来。 “我的天!”陆铮心中大惊,除夕之夜,这个惊喜也太突然了吧?这里是什么地方?在玉山道观之中,怎么还安排有女子暖床? 他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可是怀中的人儿却是热情似火,陆铮的身子早已经长开了,少年气盛,哪里禁受得住这般的撩|拨? 他感觉自己小腹部位生出一股热流直冲头顶,体内血脉贲张,怀里的女人像一团火,像是能将陆铮融化一般,陆铮脑子中的理性渐渐的失去。 好在陆铮毕竟不是普通人,事情反常必然有妖,他一脚把被子蹬开,此时外面冰天雪地,冷风灌了进来,他浑身一激灵,脑子终于清醒了几分。 “唔!”缠在陆铮身上的女人轻轻的哼了一声,似乎也感受到了冷意,陆铮从床上坐起来,摸到了火石将蜡烛点上。 烛光渐渐的变亮,陆铮一下看清女人的模样:“啊?” 陆铮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女人赫然是花寒筠? “我的天!这怎么回事?”陆铮心一下乱了,半夜三更,陆铮钻进被窝里睡觉,花寒筠竟然早就躺在里面暖被窝了,这是什么情况呢?花寒筠不是早就跟着刘道婆祈福拜神去了么? 这是个误会么?好像应该不是,不是误会又是什么? 陆铮脑子里瞬间转过无数的念头,可是就算他智计超群,却一时也想不透其中的原委。 花寒筠此时意识依旧处在模糊的状态,闺房里的香气还有被子里的幽香都有迷幻催|情的作用,花寒筠现在处在任人摆布的状态。 她隐隐感到自己抱着了一个人,却又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她想说话,可是却没有力气。她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她只想紧紧的抱着眼前的人儿…… 陆铮瞧到花寒筠这模样,心中也意识到不对劲,这个时候他也想不到办法,恰好床的外侧便是格栅窗户,他一手把格栅窗户推开,窗棂上有积雪,陆铮抓了几把雪便抹在了花寒筠的脸上和脖子上。 “啊……”花寒筠受到冰冷的刺激,惊呼出声。 先前她中的迷幻药药性并不强,主要是她自己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再加上药的作用,让她意识不清醒。 现在被这冰冷一刺激,她的睡意瞬间驱散,睡意没了,精神便立刻清醒,药性也随之挥发消失。 她一下清醒过来,看清周围的情况,忍不住“啊……”一声惊呼,待她看到面前的陆铮,整个人“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 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也只穿亵衣,她的精神几乎要崩溃,再一次惊呼,一时手忙脚乱,张口就要大喊。 “你倘若一喊,今天就有意思了!”陆铮淡淡的道,花寒筠连忙将嘴唇抿上,陆铮一抬手将被子搭在了她的身上。 陆铮自己先将衣服穿上,这才将帐幔掀起来,花寒筠用力的裹着被子,身子冷得发抖,牙齿打颤,嘴唇发乌,可怜巴巴的盯着陆铮。 陆铮道:“说说吧,二嫂子,这咋回事啊?你不是去跟神仙一起祈福去了么?怎么睡在我的床上了?” 花寒筠满脸尴尬,真是无地自容,平常的伶牙俐齿现在全排不上用场了,她脑子里瞬间转过很多念头,心中却想明白了刘道婆的用心呢! 刘道婆的做法和求神祈福完全没丁点关系,她这是……花寒筠简直难以启齿。她不住的偷眼瞅陆铮,真是又羞又怕又愧。 羞则是今天这事儿着实太羞人,真是想想都能让人脸红,怕则是花寒筠心想今天倘若不是碰到了陆铮,刘道婆随便找了一个外面的男人,今晚成了好事,花寒筠丢了身子是一方面,还在刘道婆那里留了把柄,以后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来呢! 而愧则是花寒筠觉得在陆铮面前很惭愧,她隐隐能记起刚才的情形,可是她十分主动的把陆铮死死的抱住呢,那种情形实在是……难以启齿。 “二嫂子,你不是挺能说的么?现在这是怎么了?”陆铮眯着眼睛道。 花寒筠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她知道今天这事儿她不给个解释实在说不过去,当即她便咬牙把这一次上山的目的给陆铮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尤其是刘道婆对她的吩咐和安排,事无巨细她都给陆铮全部说了出来,这事儿她也实在没想到,着实太荒诞不经了。 陆铮听了花寒筠的一番叙述,当即就乐了,哈哈一笑道:“我懂了,我懂了,嫂子,你这典型是病急乱投医,以为刘神仙能有什么高招么? 现在瞧瞧,神仙的高招便是这种下三滥,非得要把嫂子和小叔子生拉硬拽到一个床上睡觉,啧啧,这个新年惊喜是不是有些来得太快了?是不是感觉消受不了啊?” 花寒筠被陆铮一番话说得更是无地自容,脸红得像染了红霞似的,她使劲的将被子捂在身上,道:“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把衣服穿上呢!” 费了很大的功夫,花寒筠才把衣服穿妥当,却发现这么晚的天,她没有地方可以去。 外面下着雪,冰天雪地,虽然张敬就住在这院子里,可是她从陆铮的房间里出去找张敬这算什么事儿? 关键是,她刚才来的那一条甬道现在已经关闭了,更要命的是即使在屋子里面,没有火炉子也冷得很。 陆铮把房间里的蜡烛一一点上,踱步走到了案前从笔架上取了一支笔来,道: “二嫂子,你还是安安心心的在床上睡吧,关键是你得趁着这个机会想个对付刘神仙的办法出来,要不然明天早上,刘神仙恭喜你,贺喜你,你该怎么应对呢? 天气太冷,你倘若睡不着,把床让给我也行,我美滋滋的睡一觉,你替我守夜好不好?” 花寒筠只好重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却哪里能睡得着?她脑子里各种思绪纷飞,鼻端嗅着那奇怪的香味,心中又忍不住泛起一些奇怪的念头来。 她仰躺着看帐蔓上面,陆铮伏案写字,烛光投来长长的阴影在晃动,夜很深,万籁俱寂,她看得竟然有些痴了,心中竟然竟觉得宁静温馨…… 第147章 瑞雪兆丰年 刘道婆的所谓神仙手段真相大白,不过是利用两个院落中间打通的地道巧妙的设计一出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戏码。 这事儿如果干成了,花寒筠就算是知道了真相那也不敢说出来,反而刘道婆握住了花寒筠的把柄,以后一定会有用途。 只是这老婆子千算万算漏算了陆铮的警惕性,陆铮没喝酒脑子清醒得很,怎么可能会着这等道儿? 她差一点成功了,结果却失败了,花寒筠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松放过她。 道观里面,刘道婆已经没有了神仙的风范,被花寒筠一番言辞凌厉的恐吓,她已经完全乱了方寸了。 花寒筠的身份不用说,她是张家的二奶奶,而陆铮的身份也非同一般,陆铮是扬州顶尖才子,现在又是新河县马上要参加童子试的学子,聂县尊都非常重视的存在。 刘道婆自作聪明,竟然敢设局针对花寒筠和陆铮,这简直是找死,幸亏没有酿成大错,要不然,这座道观都保不住。 刘道婆平常装神弄鬼,全凭装腔作势唬人,真遇到了厉害的角儿,她哪来能扛得住? 当即她哭丧着脸跪在花寒筠的面前道:“二奶奶,都是我老婆子被猪油蒙了心,因为贪奶奶的赏银,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可是二奶奶,老婆子对您的忠心天打五雷轰,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 刘道婆跪在地上,一字一句的道:“二奶奶,你听我说,这陆铮可不是池中物,此子年纪轻轻便名扬扬州,一身才学惊人。而且我观他的面相,将来定然大富大贵,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婆子就只是傻想,反正二爷身子骨儿不行,奶奶您这几年不也没怀上么? 倘若二奶奶能怀上陆公子的种,将来生下来的后人那定然也是大富大贵之人,以后的张家那就是你们母子的天下了呢!” 刘道婆顿了顿,又道:“二奶奶,您是个能人,巾帼不让须眉,这中间的厉害您怎么就糊涂呢?您现在是花一样的年纪,老太太宠着,你什么都不怕。可是几年过后,你人老珠黄了怎么办? 膝下无儿女,再强的女人也支撑不住啊,张家二奶奶的威信没有儿女来巩固,这怎么能长久得了啊!” 刘道婆毕竟是靠嘴吃饭的主儿,她这一番声泪俱下的哭诉,竟然让花寒筠哑口无言。刘道婆字字句句说的都是真话,只是这些话听在花寒筠的耳中,她实在是忍不住脸红。 “你这个老东西,亏你能想得出来!”花寒筠骂了一句,火气也渐渐的消了,她脑子里又浮现出昨天晚上的情形。 倘若昨晚事儿真成了,花寒筠因为这一次肚子争气怀上了,未来将会是什么样子呢?花寒筠畅想一下,发现竟然真如刘道婆所说,从此以后她将再无后顾之忧。 张家上下,谁还能在背地里乱嚼舌根子说她不能下蛋? 刘道婆见花寒筠的态度缓和了,当即又道:“奶奶,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千错万错都是老婆子的错,奶奶您看在老婆子对您忠心不二的份儿上,您就饶过我一次好不好? 我保证,这事儿以后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你还敢?”花寒筠眉头一挑,这一次上山她幸亏把张敬一同带来了,倘若张敬没上山,昨天晚上那事儿又成了,回头花寒筠上了一趟玉山就怀了孕,在扬州不知要惹出多少闲言碎语呢!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花寒筠判断刘道婆不是有意给她设套,再说刘道婆嘴皮子利索,这一些说辞也说到了她的心坎上,最后这事儿她也只能轻轻放下了。 刘道婆陪着花寒筠回到了柳纨的院子里,柳纨正在张罗着宴席,一眼见到花寒筠,她惊喜的凑过来道: “妹妹,昨天祈福一晚,一定有灵验了是不是?” “咳,咳!”花寒筠哭笑不得,尴尬不已,她目光环顾四周,皱眉道:“二爷和铮哥儿不在么?” 柳纨道:“二爷拎着吃食和松儿去厢房了,铮哥儿还在睡觉呢,想来是昨天太过劳累了,身子骨儿吃不消,不干事儿的,我们先吃,回头我让秋月给他送过去。” 柳纨和花寒筠一起吃饭,两个人似乎都有心思,吃得也不多。一直到午时,张敬和柳松才回院子里来,张敬又喝了酒,醉醺醺的。 他进门便道:“铮哥儿呢?怎么还没过来,说好了午时过后去爬后山呢!柳松,快去叫他起床。” 陆铮一觉睡到中午,精神已经恢复,他在秋月的伺候下洗漱完毕,又用过了早饭才过来院子这边。 他走进正厅,一眼看到花寒筠,花寒筠的目光明显不自然,拼命的闪躲,陆铮哈哈一笑,道:“不好意思,我昨晚读书太迟了,今天来晚了!二嫂子,我看你气色不佳,是不是昨晚祈福伤了心神了?倘若是那样,我估摸着道观刘道婆是想挨板子了,哈哈……” 陆铮哈哈大笑,花寒筠满脸通红,她暗骂陆铮嘴碎,心中也明白陆铮故意这般说,目的就是让她难堪呢。 可是她一想到昨晚的事情,尤其是迷迷糊糊之中,她抱着陆铮的身子,身上只穿亵衣,那真是想想就脸红得很呢! 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之间就算是摸摸手那都是天大的罪过,更何况两人赤身相对,还相拥而眠?想她花寒筠的身子,昨天就被陆铮给看精光了呢! 对花寒筠来说,可以说清白已失,可是偏偏这事儿她只能打落牙了和血吞,借陆铮的话说,这都是她自己病急乱投医造就的呢! 其他的人都不知道这个故事,柳纨敏锐一些,略微感到有些奇怪,而张敬则是大大咧咧,扯着嗓子,借着酒劲喊道:“铮哥儿,咱一直就等着你呢!今天大年初一,说好了去登后山去的,要不然在这道观之中,无所事事,都得闲出病来呢!” 柳纨温柔的站起身来,道:“铮哥儿,你刚吃东西,先坐一会儿,我去给您冲一杯暖胃茶,登山也不急一时,缓口气再走。” 张敬嚷嚷道:“大嫂子,你可太偏心了,我都来老半天了也不见你给我上一杯茶,铮哥儿要暖胃,我刚刚吃肉喝酒,不更要暖胃么?” 柳纨微微愣了一下,脸一红,却不理张敬,转身去给陆铮冲茶去了。秋月在一旁端了一杯醒酒茶过来,扔在张敬面前道: “二爷要喝的茶给你送来了,让大奶奶给你冲茶,您就不看看二奶奶的脸色么?” 秋月一提到花寒筠,张敬立刻萎了,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而此时花寒筠的注意力却根本没在他身上呢。 瞧着柳纨的温婉温柔,再看看陆铮的一脸轻松自然,花寒筠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铮和柳纨之间已经默契十足了。 “难不成将来姐姐还真能成为铮哥儿的女人不成?”花寒筠心中浮现出这个念头,一时脑子里又惹出无数的思绪来。 清虚观并不处在玉山之巅,清虚观后面还有后山,后山绵延上面的雪更大,景更美。 大年初一,没有别的娱乐,陆铮一行人便一起登山,登山望远,柳纨一直都陪在陆铮的身畔,两人彼此都非常珍惜这样的时光。 玉山不是柳纨的久居之地,可是对陆铮来说,他现在对此也无能为力,他对自己的未来尚且无力把握,又哪里能够改变柳纨的命运? 柳纨张家大奶奶的身份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阻拦,她自己心中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因此她从未有太多的奢求,就像今天这样,她能够陪在陆铮的身边,心中便被幸福充满,就算以后再也不能相聚,有今天的片刻欢愉她也觉得满足。 花寒筠今天的兴致不高,一直拖在最后面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想来昨天晚上的事情依旧还萦绕在她的心头,刘道婆说那件事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现在对花寒筠来说,却成了她和陆铮之间的一个秘密。 这是一个尴尬的秘密,却又能惹出无数遐思和念头的秘密,花寒筠满脑子都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有时候她都像是痴呆了一般。 光阴荏苒,陆铮等待到大年初三,雪终于开始融化了,下山的时候也到了。春节过后,陆铮需要给罗师、阎师还有桂师等拜年,拜会了师长之后,他立刻就要投入到紧张的备考中,离童子试的日子不过一个月的光景了,最后的冲刺就在眼前,不容他有丝毫的大意和放松。 下山的那天,柳纨一直送了很远,一直送到了玉山脚下才挥手作别,她没有说太多的话,脸上一直都挂着她那温柔和煦的笑容,笑容纯粹,看不到离愁和忧伤。 只是她目送陆铮远去之后,却又忍不住转身抹泪,花寒筠坐在马车上,掀起了车帘看着远方,这一次荒唐的祈福拜神,她发现自己的内心不再像以前那样宁静。 她看到了柳纨抹泪的样子,心中忽然生出莫名的忧伤,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眼泪也流淌了出来。 她再看前面,陆铮今天骑着马,他的背影挺拔,自信从容,她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晚的荒唐,心中想着刘道婆那些话,她整个人都有些痴了! 时间进入了大康歆德十九年,这一年江南瑞雪,瑞雪兆丰年,这一年江南的童子试定在二月二下场,二月二龙抬头,是黄道吉日。 第148章 张家的重赏! 江南春寒料峭,瘦西湖畔的柳条上泛起嫩绿,扬州童子试的氛围已经非常的浓了,尤其是新河县,更是掀起了鼎盛高潮。 新河县县试考场已经准备妥当,地点就在观山书院。 县试考场备妥的当天,按照《十三策》的规划,观山书院组织了一次县试模拟,考后当天放榜,引起了无数的关注和议论。 而其中最引人轰动的莫过于张家未来的女婿田泽朋夺得案首,张家参考的三人,张珍,张唐,田泽朋皆过关。陆铮也应邀参考,却只排在第一百三十名,落榜! 这个消息一出来,轰动张家,田泽朋一时成为了所有人注目的焦点,而张珍和张唐也皆受到了老太太的夸赞奖赏,全家上下一片喜庆。 陆铮去罗冠才那边敲定了县试保人事情,回到西角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天气很冷,影儿伺候他泡了一个澡,管家崔大却已经在正厅候着了。 崔大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头,看这丫头,约莫十五六岁,鹅蛋脸,薄嘴唇,身段颀长,穿着深色的褙子,面容陌生的很。 陆铮走进正厅,崔大规规矩矩的行礼,道:“陆公子,老太太设宴,二老爷让老奴请陆公子前去赴宴。二老爷说了,童子试是张家的大事儿,陆公子既然参加童子试,身上也肩负着光耀张家门楣之责,老太太也想跟你说说话儿呢!” 陆铮一笑,道:“大管家客气了,外祖母和二舅更客气,那敢情好,我刚刚从外面回来还没吃饭,没想到有宴席吃呢,那走呗!” 陆铮态度爽快,崔大身边的丫头冷笑一声,道:“果然粗鄙无礼,难怪县试都落榜了,似这等人,想跟我家公子争高下?真是不自量力呢!” 陆铮愣了一下,眼睛看向了崔大,崔大也尴尬得很,道:“陆公子,这姑娘名如玉,是田家送过来现在在宝仪姑娘身边伺候,宝仪姑娘怕您不去,便遣她一起来请你呢!” 陆铮一听是田家的丫头,心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张宝仪和田泽朋有婚约,田家派几个丫头过来先在张家伺候,目的是等张宝仪将来嫁过去之后,能快速适应婆家的生活。 一般来说,这种做法有男方讨好女方之嫌,由此看来田家对这一门婚事很满意,张家也吃了定心丸,现在是要热捧田泽朋呢。 陆铮一笑,道:“大管家,真是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啊,看来这宴席我不去还不行呢!” 陆铮说得轻松,一旁的影儿脸色却难看之极,陆铮这一次考试不佳,她一直闷闷不乐,现在看到张家这么热情的请陆铮赴宴,她心中更觉得不爽。 平常咋就没看到老太太这么热情?平常二老爷也从来没有询问过陆铮的学业,到这个时候了,两天之后就要下场了,他们倒想起陆铮来了? “家里的宴席还是不要搞了,每搞一次便丢一次脸,花了银子还被人耻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又何苦呢?”影儿冷冷的道。 她边说话,边狠狠瞪了如玉一眼,别看如玉像小辣椒似的,她也就在陆铮面前抖一下威风,遇到了影儿她心中便生了怯意。 因为她从田家来的时候,家里的人就叮嘱过张家丫头的衣饰,影儿可是张家的大丫头,一等丫鬟,她如玉过张家也就一个小二等丫鬟而已,见到影儿这气势,她心中就犯怵。 影儿得理不饶人,冷冷的道:“一个二等小丫头,尊卑都分不清,也敢来张家来当差?果然是小门小户调教出来的,原本也不能指望有多懂礼呢!” 影儿气势彻底的压住了如玉,陆铮冲着崔大咧嘴,道:“大管家,您老先请!” 崔大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在前面带路,现在的张家自从梁实垮了之后,梁家的声势大不如前了,虽然梁家的老人还在,但是缺了主心骨,已然成不了多大的气候了。 这一来,崔大的势头变得更加盛了,崔大依旧是张家的大管家,张家的一多半的生意都是崔大在掌控。 不夸张的说,现在崔大的权柄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其在张家掌控的资源甚至超过了张承西。 然而,即便是这样,崔大现在在陆铮面前都非常的恭敬,客客气气,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丝毫不摆大管家的架子,更不倚老卖老。 陆铮跟着崔大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院子里布置一新,无数的几案摆在院子里,红红的灯笼将院子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几十个丫头们穿梭在院子里,莺莺燕燕,很是惹眼,而田泽朋等人就坐在老太太的下首位置,一个个志得意满,心情极佳。 因为是家宴,姑娘们也没有避让,都一并在院子里面,还有花寒筠,还有几房的姨娘,还有一个和陆铮关系极其微妙的人也在,此人便是三老爷张承北。 陆铮踏足院子里面,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目光掠过眼前的所有人,神色淡然,不慌不忙的走到老太太身前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道: “江宁陆铮见过外祖母,外祖母请我赴宴,陆铮汗颜得很……” 张母轻轻摆手,心情果然很好,她含笑道:“铮哥儿,你在我张家起居生活一应都是照着我张家的哥儿们的例子给的,这一次考试为什么会失手?” 陆铮道:“回禀外祖母,有道是马有失蹄,人有失手,真要怪也只能怪我学业不精,时文功底固然不扎实,经典竟然也没能读精细,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在情理之中。” 张母轻轻点头道:“你知道自己的短板便好,这读书的事儿,强求不得,这读书的事儿,那更是个功夫活儿,投机取巧,歪门邪道终究登不得大雅之堂,好了,发昏也当不了死,你就别说那些个顺耳好听的话了,既然来了,就先一边待着。吃食少不了你的,下去吧!” 张母轻轻的摇手,就像是赶走一只苍蝇一般,陆铮只是淡淡笑笑,他踱步下来,却发现没有位子。 田泽朋等一群人还有张宝仪等一群人故意看他的笑话呢,只听张宝仪道:“我可听说了,这一次县试的最后成绩基本就按照这一次的考核为基准了,大抵已经不会有什么变动了呢! 田表哥这一次夺了案首,后天下场夺得案首也是板上钉钉!” 张承西呵呵一笑道:“这不是听说,而是聂大人亲口所说,大人说了,这一次观山书院的考试权威性高,代表性强,可以说是代表了我县最高水平。县试的名额通过这一次考试便基本可以确定!” 张承西说到此处,矜持的一笑,道:“这一次县试案首,我张家赏赐千两白银,府试案首倘若出自新河县,我张家赏赐三千两白银,院试案首倘若出自我新河县,我张家赏赐五千两白银,泽朋,你要再接再厉,争取多得赏银,这对田家来说不仅是光耀门楣,更是能补贴家用。” 张柔云道:“如果田表哥能够连得三次案首,得小三元,单得到的赏银便有九千两之多呢,哈哈,回头定然要传为扬州佳话了。” 张柔云这一说,无数人跟着附和起哄,好像田泽朋中小三元已经不在话下似的,就在这时候,人群中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田泽朋可是张家的女婿,这谁不知道?就不知道倘若别人得了案首,是不是张家也这般大方慷慨啊!” 这个声音一响起,所有人看向说话之人,此人年过三旬,龅牙鼠须,其貌不扬,却是这一次也要下场的学子,他的身份便是前段时间在新河县炒得沸沸扬扬的福运楼账房郑云。 他今天是作为嘉宾来参加张家的宴席,眼见张家这般做派,他心中不爽,当即便出讽刺之言。 他这话一说,果然引起了很大的躁动,老太太今天请客,张承西趁机请了不少人,其中也有像郑云这样的新河县的科考学子,大家都对张家提出了质疑。 老太太一听这话,哪里受得了?当即她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龙头拐杖在地上狠狠的顿了顿,道: “所有人都听好了,这一次张家立下的赏赐针对的是我新河县所有的学子,但凡是我新河县的学子,能够得案首荣誉,不论出身,不分贵贱,我张家皆有重赏。 赏赐的标准便一如刚才所说,县试案首赏银千两,府试案首赏银三千两,院试案首,赏银五千两!” 老太太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郑云等人躁动才止住,花寒筠趁着这个机会道:“铮哥儿,还站着干什么?难不成老太太说的重赏,你现在就迫不及待的想拿到么? 你还是快坐下吧,真要得到上次那也得等着后天下场之后见分晓,这个时候心太急,恐怕吃不了热豆腐呢!” 大家都等着看陆铮的笑话,花寒筠给陆铮挪出了一个位置,悄无声息的给陆铮解了围,不过,今天的局面,陆铮注定了不会这么轻松就被放过…… 第149章 砸张家的锅! 张承西心情极好,可以说志得意满。 他走马上任之后,除了第一天宴席闹出了一点不愉快之外,接下来所有的工作都顺风顺水,县尊聂大人对他重视,同僚充分配合他。 尤其是之前背后向他捅刀子的吴辅,现在被彻底的孤立,在新河县,张承西的风头已经狠狠的压过吴辅了。 不夸张的说,张承西现在大权在握,这一次童子试的局面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在这样的局面下,他要提点谁,要打压谁,不过一个念头而已,非常的轻松。 这一次模拟陆铮果然时文不佳,张承西心中已然决定了,陆铮既然希望不大,新河县这一次就没必要将资源用在他的身上。 再说了,陆铮本来就是老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等这一次童子试一结束,这小子就没什么意义了。 既然这样,张承西今天把陆铮给叫过来,目的也相当的明确,就是要把他这个意志贯彻下去,第一是要壮大自家儿郎的士气,第二是要向所有人宣布他张承西的权威。 “铮哥儿,这一次下场的保人你可找到了?”张承西神色严肃的道,他头微微的抬着,架子端起来,官威十足。 陆铮轻轻点头道:“保人已经找到了,都是罗师帮我找的!” 张承西皱皱眉头,道:“也好,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老实说,你名头不小,可是你这一次考试成绩名不副实,这一次考试,公平公正,县尊大人不会有任何徇私,你不要指望会有人在你这里破格!” 张承西逮着一个话题,对着陆铮一番说教,接着田泽朋、张浩然等人,以及他们的一帮跟班又跟着起哄。 一时,陆铮成了所有人攻击的靶子,今天在场的人像是经过了预先排练过一般,动作简直是整齐划一。 张承西固然是高高在上,他以县丞大人的身份给陆铮泼冷水,张家其他的人也是自信暴崩,他们早就被张承西感染,以为这一次童子试就是张承西在一手遮天呢! 在场的人,无论是田泽朋还是张浩然,抑或是舒远等人,几乎都是被陆铮打击过的,这一次,童子试之前他们吃下了定心丸之后,终于有机会来踩一踩陆铮了,这样的机会他们哪里会放过? 应了陆铮的那句话,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张承西哪里会那么好心的请陆铮赴宴?张家老太太恨陆铮不能早死,哪来有心情和陆铮说话? 他们把陆铮请过来,其用心人尽皆知,陆铮当然也明白,所以他的心情淡定得很呢! 可是他淡定,有人不淡定了,第一个跳出来的是郑云,眼看张浩然对陆铮群起而攻之,他站出来道: “啧,啧,我以前就听说张家是诗书传家,是了不得的公候豪门,今天才知道那完全是笑谈,我看张家的后辈,竟全是跳梁小丑,粗鄙无礼,丑陋不堪,简直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呢!” 郑云的声音很尖,说话阴阳怪气,他一发飙当即便站起身来,直接跳到了宴席正中间的空处,他用手指着张浩然、田泽朋等人破口大骂道: “你们算什么东西?不过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而已。陆铮是何等身份?他乃是扬州一等一的才子,其诗词佳作扬州三岁童子皆能诵读,你们这帮跳梁小丑,竟然敢对陆公子出言不逊,真是岂有此理,难不成你们是欺我扬州再没读书人了么?” 郑云个子不高,长相更是丑陋,龅牙鼠须,可是他发飙骂人起来,那可以说是火力全开,只把张家一众人骂得是狗血淋头。 郑云一开火,张家今天请的客人可不止他一个,郑云今天是作为求学“典型”被请来的,新河县的“典型”一共有七八人,大抵都是和郑云一样有故事的人。 郑云是早就弃文从商,这一次是被感召重新从文,誓要在科考上获得突破,而其他人有的和郑云一样,因为年纪大了,本没想走科考之路,因为张家重赏才来的。 也有因为身体原因,心灰意冷,誓不再考的,但这一次也是被各方动员,卷土重来的。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这些人个个都是老油条,张承西今天把他们叫过来,本来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政绩,让大家都看看他张承西走马上任之后给新河县带来了多少变化。 可是现在,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全都炸了,所有人都站在了陆铮这一边,看他们一个个老油条,都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张浩然、田泽朋这些涉世不深的公子哥儿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这一开骂,只把张浩然、田泽朋一众人骂得狗血喷头,要知道这里可是张家的地盘,张家的老太太还在这里呢。 他们骂的小的,其实是打老人的脸,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本来今天这宴会她是要给自己的孙子们长威风的,现在不仅孙子们的威风被灭了,连带着张家的颜面都丢尽了。 郑云这帮家伙,简直是吃着张家的饭,还砸张家的锅啊! 张承西也傻了,他想破脑子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下意识他将目光投向了陆铮,陆铮神色平静得很,耳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正襟危坐,对周围的事情像是视若无睹一般。 “真是见鬼了!陆铮怎么会和这些人有交情么?”张承西心中犯嘀咕。 关键时候,崔大凑上来,道:“二老爷,您别忘记,郑云等一帮人他们也不是观山书院的人,铮哥儿被孤立,他们唇亡齿寒,自然心生不满!” 崔大毕竟久经江湖,一针见血便说到了要点之上,其实事情还不止是那么简单呢! 郑云这些老油条,最近之所以成为“典型”本就是因为炒作,通过炒作他们有了名头,也尝到了甜头。 对他们这些老油条来说,走科举之路步入仕途已经不太现实,所以他们是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抓紧出名是第一要务。 陆铮的名头很大,今天这场合偏偏是在张家,陆铮在张家是个外来者,寄人篱下,地位很低,张浩然、田泽朋等人在张承西和张母的怂恿下,可以纷纷对陆铮进行口诛笔伐,甚至狠狠的在陆铮身上踩几脚。 通过这种方式,激励他们参加童子试的士气,然后张承西成绩在在科考上打压陆铮,让陆铮连县试都过不了,从而让陆铮彻底的身败名裂。 张承西的这些手段并不算高明,关键是对郑云他们这些老油条来说,倘若跟着张家人人云亦云,他们能捞到什么好处?好处都让张家的年轻一辈得了,没他们什么事儿。 而像郑云现在这样挺身而出就不同了,他们和张家唱反调,便是不畏强权,而且,通过这种方式,让扬州才子都知道,他郑云和陆铮的关系十分紧密,这何尝不是他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这年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张家想着踩在陆铮的肩膀上上位,就难保没有人想通过踩张家博出位,出风头,得名声。 很不幸,今天张家便遭遇到了这样的厄运,张承西真是欲哭无泪。 其实崔大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没有说出来,那就是,郑云能够从账房变成现在的学子,这分明就是陆铮一手策划的。 陆铮和福运酒楼是什么关系?郑云这些人能够成为新河县求学的典型标杆,都是陆铮亲自包装的。 这种情况下,郑云在关键时候能容忍陆铮被张家人欺负? 张承西自诩为掌控全部局面,其实一切都是假象,聂永和整个新河县需要的只是张家的资源和钱财而已,表面上张承西掌控一切,风风光光。 实际上,整个新河县的方针路子是按照《十三策》来的,这《十三策》出自陆铮之手,自然,整个新河县的童子试备考,陆铮才是背后运筹帷幄的人物,张承西不过是大把砸钱,然后按照要求具体执行的一个傀儡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张承西和张家竟然想着让张家弟子踩在陆铮的肩膀上博出位,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幸亏今天聂永和梁涑等知道内情的人没有来,要不然,他们非得当场笑破肚皮不可。 场面已经失控了,张家的后辈们个个面红耳赤,本来一场模拟县试让他们信心大增,自以为一切都胜券在握,结果被这样一番打脸之后,他们才知道理想的丰满和现实的骨感。 张承西不是一直在说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么?现在他连几个要下场的学子都掌控不住,这帮该死的吃着张家的饭,喝着张家的酒,当面就打张家的脸,砸张家的锅,这简直就是没有天理。 宴会便是在混乱中结束,陆铮酒足饭饱,吃得十分的惬意,临走的时候,崔大又送他。 陆铮慢慢踱步从田泽朋等人身边走过去,田泽朋忽然冲他大喊道:“陆铮,这一次童子试你我一决高下!” 陆铮没有停步,只是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郑云则冲着田泽朋大喊一声:“想给自己脸上贴金么?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狗一样的东西,萤火也能和皓月争辉?” 第150章 卷子被偷换! 张家又经历了一场闹剧过后,童子试的县试终于如期而至了。 童子试大考,朝廷十分重视,直隶学政苏清亲临扬州,扬州八县分置考场,考场内外戒备森严,不仅县里的衙役捕快倾巢而出,朝廷在扬州的驻军也调来兵勇协助维持秩序。 大清早,天还没有亮,陆铮便出了门,他的身后影儿紧跟着,手中拎着一个竹篮子,篮子里放了考场必备的各种物品。 主仆二人只走到十字街便走不动了,前来参考的考生,过来送考的下人家长,还有前来作保的保人挤满了大街。 所有人一视同仁,都得排队接受严格的检查,观山书院早已经和书院的师生没有关系了,前一天就被监考官以及兵勇衙役接手了,今天学政大人就在扬州,下面的人岂敢怠慢? 倒是有想走特权的,和陆铮差不多前后脚一起赶到考场的便是田泽朋,张唐、张珍还有舒远等人。 今天张承西是监考官之一,张唐上前一步便想插队,被看守的兵勇直接拎起来,就像拎小鸡一般。 吴辅恰好看到这一幕,道:“规矩都是朝廷定的,谁敢违背便是和朝廷作对,敢藐视朝廷法度的学子,一律请出考场!” 吴辅这话一说,张唐吓得魂儿都丢了。 而恰好那扔他的兵丁扭头过来一眼看到了陆铮,微微愣了一下,恭恭敬敬的道: “陆公子,您快请!来,走这边!” 陆铮本来排在队伍靠后的位置,硬是被这兵丁直接带到了最前面,人群中田泽朋实在忍无可忍了。 他站出来大声道:“我们抗议,既然规矩是朝廷定的,为什么陆铮可以违规?” 吴辅冷哼一声,道:“陆铮违规了么?他身份特殊,乃我新河县知名的才子,给予礼遇这哪里违规了?” “呃……”田泽朋脸一红,霎时哑口无言。 前面排队的学子们纷纷扭头看向田泽朋,一个个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 “什么东西嘛,姓田的以为自己也能与众不同么?他是做梦,陆公子岂是他比的?就他那点才学,给陆公子提鞋都不配呢!” “真不是个东西!不就仗着攀上了张家的关系了么?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靠女人的裙带关系博出位的人,也敢和陆公子攀比?” 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大家言辞都毫不客气,直接给田泽朋造成巨大的伤害。 和他一样遭到伤害的还有同样作为监考官的张承西,张承西的得意直到昨天为止,今天一开考,他便发现自己所谓对局面完全掌控的感觉,那完全是个错觉。 考场这边是吴辅负主要责任,他只是辅助吴辅工作,这一下他就说不上话了。再看看这考场内外,衙役捕快兵勇没有一个是他自己的人,聂大人一句避嫌,便让张承西无话可说。 现在,考场外面他张家的子弟受到这等羞辱,他站在吴辅身边屁都不敢放一个,他内心的憋屈可想而知了。 不管怎么样,童子试开始了,县试三天,吃住都在考场里面,影儿将篮子递给了陆铮,久久的站在原地不愿意离开。 她目送陆铮进入考场,最后时刻,陆铮忽然回头冲着她一笑,影儿微微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抹嫣红。 她心中忽然想,这一次公子一定能高中,这个念头一起,她便想到了自从陆铮来张家之后所经历的种种事情。 陆铮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儿,没有一件失手过,这一次童子试对陆铮来说,意义重大,又怎么可能会失手呢? 在影儿心中,陆铮几乎是无所不能,她犹记得陆铮最早还跟她学了经典呢,可是现在陆铮已经成了扬州知名的才子了,他的诗词扬州三岁小孩都能诵读,影儿的这点才学,又哪里能和陆铮比? 影儿站在门口,看着陆陆续续鱼贯而入的学子,她的思绪纷飞,一时都痴了。 “看看这么多学子,公子最是与众不同,除了张家对公子敌视以外,其他的所有学子都对公子无比尊重,在他们心中,公子可是新河县的骄傲呢!” 影儿狠狠的攥紧拳头,内心无比升腾起极大的信心! 今天二月二日,龙抬头,扬州童子试正式开考了! …… 张承西回到张家的时候,心情糟糕透了,苏夫人说老太太病了,他心一沉,立刻想到了前天的事情,经历了那么一出,老太太能不病么? 见到丈夫心情糟糕,苏夫人乖巧的给张承西奉了茶,道:“承西,今天考场上如何?” 张承西轻轻摇头道:“就那样,没有什么可多说的!” 苏夫人道:“其实承西,这一切祸根都在姓陆的小子身上呢!老太太这一病是因为他,家里哥儿们受气也是因为他,连您的心情不愉也是因为他。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张家为了一次童子试能花这么多银子,再花一点银子还压不住这姓陆的小子么?” 苏夫人顿了顿,道:“承西,现在县试是个机会,你在考场里面,另外的人都是一些兵勇衙役,你就不能动动脑筋?” “啊……”张承西豁然一惊,道:“你可知道,科考舞弊按照大康律令可是要掉脑袋的?” 苏夫人哼了一声,道:“别说得那么吓人,再是说了,你这是舞弊么?你不过是换一张卷子而已,谁知道?当事人就两三个人,个个都得了银子,又没有给朝廷举荐出庸才,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 张承西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苏夫人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呢! 县试考场他和吴辅负责,他就在考场里面盯着呢,他只要搞定一个人,便能把陆铮的卷子给换掉,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县衙里面的衙役,名字叫丁四方。 张承西恰好认识丁四方,知道他家里的老母抱病在床,每个月他的俸禄除了要养妻儿还得负担老母的汤药费。 偏偏这家伙还不学好,十分好赌,已经欠下了近百两银子的赌债呢,这事儿他也是偶尔在县衙听到下面的衙役们聊天才知道的。 好赌之人都有侥幸心理,而且丁四方又恰好缺钱,这一切不就变得十分简单了么? 张承西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当即道:“走,我们一起去看母亲去!” 张家的老祖宗地位崇高,老祖宗一旦身体有恙,全家都不得安宁,这不,今天花寒筠,顾夫人,林夫人等人纷纷都在。 老太太睡在暖阁里面,头上包着一条棉巾,脸色十分的难看。张承西夫妇进来给她请安,老太太眼睛盯着张承西道: “怎么?你不在自己的岗位上待着,为何回来了?” 张承西道:“听说母亲身体抱恙,特赶回来瞧瞧。还有,孩儿有一事禀报母亲,兹事体大,孩儿不敢擅自做主,还需要母亲来定夺!” “唔!” 张母轻轻点头,张承西站起身来,道:“好了,无关人等都出去,我和母亲说话!” 恰在这时候,花寒筠跨步进来了,她手中托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瓮参汤,道:“老祖宗,就算是天大的事儿,您先喝几口汤,要不然您这样粒米不进,我们哪里……” 花寒筠话说一半,看到了老祖宗的眼神,她愣了一下,老祖宗摆手道: “寒筠,先放着,出去吧!” 所有人都出门了,张承西才凑到张母身边低声说话,他说了很长时间,张母眼神之中精芒闪烁,道:“你有绝对把握?” 张承西眉头一挑,道:“母亲放心,这件事万无一失,绝对不会有问题!” 张母凝神良久,眼神之中的光彩更加的锐利,她点头道:“好,准了!立刻去办!” 张承西领命而去,立刻便去了考场,恰好丁四方换下来休息,张承西出手便是一千两银子,然后两人只谈几句,丁四方便被张承西彻底搞定了。 而与此同时,张家也传出了好消息,张母的病好了,不仅开始吃东西了,还提出要去郊外踏青,又还让花寒筠给玉山清虚观封了二十两银子送上山去了。 而这个时候在考场上,陆铮正艰难的忍受着考场中难以忍受的恶臭的味道。 科举考试他总算亲身经历了,实在人残酷而难以忍受,每个人一个号,号的大小约莫火车卧铺大小,吃喝拉撒都只能在这个小空间内。 只要出这个小空间,东张西望,都算是舞弊,而且对舞弊抓得非常的严格,只要发现舞弊,当场揪住取消资格,而且还有一条三年之内不准再考。 就在这个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待三天,这三天洗漱就别想了,而且考生众多,各种食物,排泄物,身上的气味交织混合在一起,那种味道真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好在,陆铮答题一切顺利,三天的时间也并不是太长,忍受三天之后,县试结束了,接下来便是等着放榜了。 县试过了,很快就是府试,府试由知府大人主持,过了府试,便是童生了,按照大康的律令,童生见官便可不下跪了,也就是说过了府试一关,才能算是国家认定的读书人。 第151章 县试放榜! 县试过后,樱花盛开,张家老太太心情极好。 县试放榜过后,但凡是榜上有名的学子会齐聚赴聂县尊主持的宴会,这一场宴会便定在了张家的观景山,对外叫“樱花宴”。 “樱花宴”这个名字也是张家处心积虑起的一个名字,其来历自然是根据鹿鸣宴来。 对读书人来说,人生最大的事情一是洞房花烛夜,二是金榜题名时,中举人,举子云集的鹿鸣宴是朝廷赐宴以示庆贺,代表的是莫大的荣耀。 鹿鸣宴一般是在九月,九月又恰是桂子飘香的时节,因而鹿鸣宴又称“桂花宴”,现在新河县要办“樱花宴”,其寓意不言自明。 宴席对学子来说是一种荣耀,是一种鼓励,童子试县试不过刚刚开始而已,县试过后还有两关才能得到生员的资格,新河县的樱花宴自然是勉励占主要的因素。 当然,“樱花宴”也有一件事情是关注的焦点,那便是县试案首,县试案首受关注,不止是因为张家有一千两银子的赏赐。 更重要的是县试案首,必然能通过府试和院试,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是约定成俗的潜规则,也就是说,新河县童子试第一个秀才县试过后便可揭晓了呢! 县试过后三天便放榜,放榜这一天十字街挤得水泄不通,而张家的“樱花宴”已经备上了,老太太给花寒筠提了要求,那就是宴席一定要按最好的标准来办。 花寒筠起先准备的几案有一些显旧,老太太看过以后不满意,让崔大了支了银子,清一色的买了新的。 老太太精神头儿很好,花寒筠凑到老太太身边道:“老祖宗,您就别亲自操劳了,这点小事我还办不好么?您老把心放在肚子里去,我保管办得妥妥当当。” 张母一笑,道:“花姐儿办事我自然放心,可是今天这么大的事儿,我在院子里也坐不住,出来转转才觉着舒坦呢!” 花寒筠又道:“老祖宗,宴席的其他安排我心里都有底,只是几次宴会,铮哥儿都和浩哥儿他们闹得不愉快,今天倘若……” “行了,寒筠,别杞人忧天了,那姓陆的哪里可能上得了榜?他倘若上榜了,我们张家的母猪都能上树了呢!”老太太冷哼一声,道。 花寒筠微微愣了一下,陪着笑了一下,老太太摆摆手道:“好了,你先忙着了,我听着外面有些人在吵,应该是放榜了,报喜的人上门了呢!” 老太太走了,花寒筠心中犯嘀咕,她敏锐得很,老太太生病那天,张承西过来和老太太说了几句话,老太太病就好了,当时花寒筠心中就觉着古怪。 而今天听老太太这话,她老人家对县试榜清楚得很?榜还没放出来,她老人家就知道了,这也太厉害了吧?她就能确定陆铮没在榜上? 花寒筠心中藏着事儿,干活儿便有些心不在焉,大管家崔大在旁边指挥着人忙活,花寒筠凑过去道: “大管家,咱家老太太现在真厉害了呢,县试放榜的事儿她老人家都清清楚楚,难怪老太太要求这么严格,大管家想来知道不少内情吧?” 崔大淡淡一笑,道:“二奶奶想知道什么?倘若想知道铮哥儿的事儿,老奴可能就说不上了,老太太都说了,人都有命在管,命中有的便有,命中没有的也莫强求,老奴倒也想知道,但更知道多思无益。” 花寒筠皱皱眉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崔大,暗骂一句老东西,神色却丝毫不变。她忽然想到了此时的玉山,这个时候玉山之上的柳纨恐怕也望眼欲穿了吧? 花寒筠回到了秋桂园,一进门便看到了张敬,她不由得愣了一下,冷冷的道:“哎呦,这不是二爷么?这是什么风把二爷给吹来了啊?” 张敬尴尬的咳了咳,用力的搓了搓手道:“马上放榜了,赶回来想看看铮哥儿的报喜呢!” 花寒筠皱了皱眉头,道:“哼,铮哥儿么?他没戏!” “不可能!”张敬扯着脖子道:“铮哥儿都没戏,那咱家的什么劳子的樱花宴就别摆了。” “你不信么?”花寒筠眉头一挑:“爱信不信呢!懒得跟你啰嗦。” 张敬道:“好姐儿,别生气,要不咱们直接去老太太院子那边,这时候肯定开始放榜了,我刚才还听着有人敲锣了呢!” 张敬说话间,果然听到锣声响,然后听到有起哄声,嘈杂声,老远能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珍哥儿上榜了!” 张敬眉头一挑,道:“是张珍那小子,嘿,没想到这小子也能行!”张敬说着话,迈着步子便往老太太院子里凑,花寒筠也下意识的跟在了她的后面。 其实不止是她们,整个张家听到了锣声的人都齐齐赶向老太太院子里,科举放榜,这是天大的喜事呢! 老太太院子里,挤满了人,不仅太太、奶奶们、姑娘们都来了,张承西和张承北也都到了,张家的哥儿张浩然等人更是到齐,还有吴辅吴大人今天受聂大人委托在张家负责督导“樱花宴”的筹备,也被张承西和老太太请到了院子里来。 前来报喜的几个人,手中都拿着锣,一路敲过来,一直老太太院子里才止住锣声,然后才开始报喜。 “恭喜,恭喜,张家张珍排名县试五十六位,榜上有名!”报喜的喊出张珍的名字,外面立刻便放起了鞭炮。 张珍被大家簇拥在了中间,胸前给挂了一朵大红花,像是新郎官似的,看他满脸喜庆之色,乐得差点晕过去了。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抬手道:“看赏!” 崔大立刻将准备好的银子给呈上,一人竟然多达十两,报喜的一帮人接过银子也是欢天喜地,又挨个说了很多恭维话。 院子里的气氛非常的喜庆融洽,张家的子弟中,张珍的才学是最差的,他都上榜了,还有张唐还有田泽朋那还板上钉钉?现在的悬念便是田泽鹏能不能得案首呢! 此时,榜已经出来了,结果很快就能揭晓,一般的读书人这个时候都往张榜的十字街赶,但是张家这等大家族,却是讲气度的。 有什么喜事儿,别人赶过来报喜,那是能得到赏赐银子的,张家出手这么阔绰,报喜的人还不趋之若鹜? 张唐已经跃跃欲试了,也没有让他等太久,锣声又来了,又有几个人敲着锣从门口一路飞奔而来,领路的门子撒开脚丫子跑,恨不得把腿都给撑起来呢! 一众人跑到老太太院子里,领头人的又报:“恭喜,恭喜,张家张唐排名县试第四十八位,榜上有名!” “铛,铛!” 又是两声锣响,张唐又被大家簇拥在中间,这小子比张珍还兴奋,手舞足蹈的大喊:“我上榜了,我上榜了!那模样真像是得了癔症一般。” 然而此时,大家也都不在意那些小节了,老太太太高兴了,给了赏银,她站起身来冲着张唐和张珍招手。 张珍和张唐两人走到她身边,她一手抓一个,道:“我的好孙子,今天光耀了我们张家的门楣了!” 张宝仪在旁边道:“祖母,后来还会有人报喜过来呢!田表哥的喜报还没到呢!” 张宝仪说到田泽朋,脸上浮现出极度兴奋之色,张母也点了点头,道:“看来今天我张家的第一笔赏银有主了,泽朋如果能得秀才,我立马同意田家的婚书!” 张母这话一说,早就赶过来的田泽朋脸上瞬间浮现出无比激动之色,老太太这话意味着他和张宝仪的婚事成了。 大康朝,男女婚事仪式比较复杂,先是有婚约,然后再要彩礼,婚书,最后才能嫁娶。 张家和田家虽然有了婚约,但是田家的家境比较贫困,彩礼少了又会伤张家的体面,没有彩礼后面的事情就没法提,这事儿就只能悬着。 田家现在愁的就是这件事,老太太现在一句话就带走了田家的所有烦恼,只要田泽鹏今天得了案首,他想要的一切都有了。 老太太这话引起张家的众人也齐齐喝彩,张宝仪满脸通红,却也喜形于色。张承西笑得矜持,在高兴之余隐隐还有些得意。 这一次县试终究还是按照他的意志贯彻下来了,虽然中途有一些小插曲,尤其是吴辅给他制造了不少的麻烦,但是结果圆满。 他扭头瞟了一眼吴辅,道:“吴大人,今天晚上樱花宴可要好好的喝几杯啊,县试吴大人事无巨细都亲自抓,辛苦了。对结果,大人可还满意?” 吴辅皮笑肉不笑的道:“那就要看张大人满意不满意了,张大人倘若满意,敝人可能就不太满意,张家不满意,敝人可能就会满意。天下的事儿,总不能人人都满意,张大人,是不是这个道理?” “哈哈!”张承西哈哈大笑,道:“吴大人,今天我非常满意!” 吴辅依旧是那一张死脸,淡淡的道:“张大人,是不是言之过早了?” 张承西摇摇头,道:“不早,一切都已经在掌握中了!我听人说,吴大人十分看好那个姓陆的小子,可惜啊,结果可能要让吴大人失望了,这个姓陆的小子铁定名落孙山!” 第152章 鸣不平! 新河县有两个县丞,两人的竞争自然分外的激烈,张承西刚刚上任便被吴辅从背后捅刀子,他心中一直记着这一笔账呢! 他无时无刻不想找回场子,而这一次县试,他又被吴辅压了一头,心中正不快呢,现在机会来了,吴辅既然要跟他较真,他怕什么? 陆铮的考卷是他亲自出手给换掉了,就在吴辅的眼皮底下换的,吴辅这个主管还不是被他戏弄于股掌之间? 张承西志得意满的大笑,吴辅的神色依旧那么阴柔,皮笑肉不笑的道:“张大人,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以乱说啊。县试的主考可是聂县尊,你我二人算什么? 你这般笃定某人不在榜上,是不是有些过于武断了?要不就是张大人想越俎代庖,代替聂大人来主持县试?” 吴辅很阴,听他的口气,这老小子是要挑拨他和县尊之间的关系呢,张承西冷哼一声,道:“吴大人,你还别扣帽子,我姓张的不吃那一套呢!我撂句话在这里,别的人不敢说,但是这个姓陆的小子我说定了!他就是名落孙山了,又怎么地?” 张承西得理不饶人,口气狂得很,吴辅微微皱眉,嘴角浮现出冷笑,他端起茶杯,慢慢品茶,不再和张承西斗嘴。 张承西见吴辅不说话了,以为吴辅向他示弱了,他心中大感快意,而这时候,院子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了。 老太太很高兴,过了县试的张唐和张珍胸前都被戴上了红花,很多人簇拥着他们俩,而田泽朋身边也围拢了不少人,下人们已经把红绸扎成的花都准备妥当了,就只等报喜的一到,庆贺立刻就开始了。 田泽朋和张宝仪是有婚约的,他是张承西未来的女婿,二房那边下人们拍马屁的最多,外面的炮仗都准备好了,规格却是比刚才张唐和张珍的高了一倍。 规格更高,这说明田泽朋要得案首,实际上以田泽朋的能力,新河县谁能与之争锋?他不得案首,谁得案首? 在县试之前,聂大人已经亲自见过田泽朋了,后来梁涑更是明确说了,田泽朋是案首。张家这一次为了新河县的童子试花了几万两银子,在同等情况下,聂永不可能不点田泽朋。 当然,考试还有一个糊名的问题,糊名的意思是试卷的名字被遮掩,考官批阅试卷的时候看不到试卷上的姓名。 不过糊名的手段在县试这一关几乎形容虚设,即使在府试甚至是院试,也是漏洞百出,要不然怎么说县试案首必然能中秀才呢! 在这种情况下,张家出钱出力,而且张承西又亲自打了招呼,聂县尊肯定要点田泽朋呢! 下面的人做着准备,老太太心情也十分的轻松,她抬手道:“崔大,快备一千两银子,别用银票,一定要用现银!” 崔大领命取银子,一千两银子好几十斤呢,整整齐齐的摆在桌子上,一锭一锭的,特别的惹人注目。 田泽朋身边,丫头如玉惊呼道:“少爷,我的天啊,您一次得这么多赏银,该如何运回去哦!” 田泽朋微微愣了一下,如玉连忙吐了吐舌头,退到了后面,张宝仪嘻嘻一笑道:“如玉丫头,你真是杞人忧天,咱家这么多人,请两个人抬过去不就是了么?” 如玉点点头,又忍不住道:“啧,啧,两个大汉抬着白花花的银子走在大街上,明天咱们家就出名了,我们家公子就出大名了呢!” 张宝仪又道:“这才是刚开始呢?接下来府试和院试的赏赐更多,田表哥后续的赏赐更多呢!” 张宝仪这一说,田泽朋心花怒放,腰杆一下挺起来了。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欺我啊!”田泽朋心中暗道,他心中高兴,如玉却等不及了,道:“为什么报喜的还没到呢?” 如玉话刚落音,听到院子门口有人大喊一声,道:“中了,中了!田公子中了!” 这一声喊,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大家定睛一看,说话的人是张承西的常随廖五,廖五冲进院子,大家齐齐都围了过去。 “报喜的人呢?怎么没看到报喜的人?” 几个准备冲出去放鞭炮的人收住了脚步,廖五道:“去了……去那边了,往田家那边跑了,拦都拦不住!”廖五喘着气大声道。 他这一说,大家才释然,说为什么报喜的还没来呢,原来他们是先去田家那边报喜去了,从田家到张家还有好几里路呢,在那边报喜了过来自然需要一段时间。 张承西问道:“廖五,看清楚了吗?是案首吗?” 廖五微微愣了一下,道:“是呢,是呢!有一群人举着红敲着锣喊着田公子的名讳呢!” 院子里“哄!”一声,气氛更加热闹了,田泽朋确定已经中了案首了,这一下最后的悬念都没有了,大家可以安安心心的准备庆祝了。 眼前万事俱备,只要等报喜的人一到,立刻便可以放鞭炮,赏银子,随即就是樱花宴,一晚都可以狂欢了呢! 看到满院子里人兴高采烈,张敬心中忽然感到堵得慌,张家人中了他高兴倒也罢了,田泽朋算个什么东西?在他心中,十个田泽朋也比不上一个铮哥儿呢! 怎么回事?大家都说田泽朋去了,铮哥儿呢?铮哥儿比田泽朋厉害多了,田泽朋的名气也就在观山书院而已,而铮哥儿可是闻名扬州的才子呢! 一念及此,他冷哼一声,道:“都嚷嚷一些什么呢?田泽朋倘若得了案首,那铮哥儿那岂不是要得案首的案首了?” 全场气氛热烈,张敬忽然来了这一句话,这话太刺耳,太不和谐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一个个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老太太本来笑得合不拢嘴,张敬这话让她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花寒筠看到这一幕,使劲的拽了拽张敬,张敬竟然一下挣脱了花寒筠,扯着脖子道: “别拽我,我就说了又咋地?田泽朋跟铮哥儿比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他能得案首?那铮哥儿得什么?” “放肆!”张承西一巴掌拍在几案上,桌上的茶水飞溅,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他今天穿着官服,他这发怒官威不可小觑,他怒视张敬道: “张敬,这里是什么地方?哪里容你大放厥词?童子试是朝廷的考试,陆铮真有本事,在考场上能够发挥出来,那才是本事! 他落榜了,你就敢公然质疑朝廷的童子试,你真是胆大包天!诸位,大家都知道,陆铮不是第一次落榜,上一次我们新河县模拟试的时候他就落榜过。此子诗词有些急才,可是朝廷需要的是治国栋梁,显然此子用心用错了地方。嘿嘿,想靠着沽名钓誉,邪门歪道就能高中,那是做梦呢!” 张承西一番发飙,对张敬破口大骂,顺带着把陆铮狠狠的贬损了一番。今天他底气十足,所以说话的时候气势便不一样,张敬被他完全压制,只有缩脖子的份,哪里还敢再说话? “早知这样就不回来了!扫兴!”张敬嘀咕一声,转身就要走。 “你走哪里去?”张承西冷冷的道:“你要走也等报喜的人来了再走,泽朋以后是你的妹夫,你怎么能这么无礼?待会儿报喜的人来了,赏银你出,算是给妹夫赔罪了!” 张敬愣了愣,满脸不情愿,花寒筠在一旁道:“死人,还不谢谢二叔?”花寒筠笑笑道:“二叔放心呢,赏银我们出是应该的,应该的!” 花寒筠笑得很勉强,她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失落,这一次童子试,陆铮在县试就落榜了?这怎么可能呢? 陆铮可是扬州知名的才子,其名头和秦越、陈圭对等,这样的才子连童子试的第一关都过不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陆铮以后怎么办?没有通过童子试,陆铮将彻底的被打压,江宁固然是不可能回去,在张家恐怕也不会再有立锥之地。 以他的才华可以经商,可是一旦走上了商人之路,他这一辈子便没有回头的机会了,陆铮口中经常念叨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抱负将永远成为泡影…… 花寒筠忽然心中生出无比的憋屈,那种压抑感前所未有,她忽然觉得自己就算有很多的不幸,但是和陆铮比起来那完全都不值一提。 陆铮年少有才,比之张家所有的年轻一辈都要高出很多,他年纪轻轻便能闻名扬州,仅此一点张家的后辈中就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可是结果如何呢? 陆铮缺的不过是出身而已,他只是陆家庶子,在陆家被嫡母嫌弃,流放扬州寄人篱下,遭主家拼命的打压,在这个过程中,她花寒筠都曾经对陆铮起过杀心,花寒筠现在想来,真想大哭一场。 这个贼老天,还真是天生就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有的人从出生就决定了其一辈子都要享尽荣华富贵,而有的人不管再怎么攀爬挣扎,他的人生都只能是一场悲剧! 花寒筠想到了陆铮,再想到自己,心中生出无限的悲哀…… 第153章 要吐血了! 关于陆铮落榜的事情,这件事是张承西亲手操办的,考卷是他亲自换的,不可能出现任何差错。 这件事情严格保密,除了当事人之外,知道的仅有张母和苏夫人两个人。 但是,张承西暗中对张家的后辈都有非常明显的暗示,这种暗示其实很简单,只要让后辈们知道他已经掌控一切就行了。 张承西既然掌控了一切,那陆铮的命运自然是他掌控着,站在他的立场上,怎么可能会让陆铮出头?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张家的后辈个个喜气洋洋,却没有一个人提陆铮的原因,张承西肯定在县试中作了手脚,可那又怎么样?胜王败寇,今天放榜的日子,大家只会记得胜利者,只会为胜利者欢呼,陆铮是失败者,谁会理他? 张敬跳出来替陆铮鸣不平仅仅只是一个小插曲,根本影响不到今天的大局。 再说了,张敬现在在张家的地位也仅仅比陆铮高那么一丁点而已,在老太太眼中,张敬这个孙子在不在现场其实没多大的关系。 张敬被忽略了,气氛重新变得热烈起来,田泽朋可是张家的女婿呢!这一次张家自家子弟两位上榜在前面,田泽朋更是夺得了案首,可以说这一次童子试第一个秀才就处在了张家,气氛哪里能不热烈? 张承西还嫌鞭炮少了,让人再多备鞭炮,张敬和花寒筠被请到了前面,待会儿报喜的人到了,他们要负责给赏银呢! 老太太一句话:“赏银要翻倍!”,之前老太太给的赏银是每人十两银子,翻倍就是每人二十两银子,倘若来四五个人报喜,张敬一百两银子就没了呢! 张敬的脸色很难看,一百两银子买个不自在,买个心情不舒畅,换谁也高兴不高。可是他不高兴其他却顾不上,周围的人都围着他起高腔呢! 就在这欢快的氛围中,外面大街传来了锣声。 “来了,来了,往这边来的,报喜的来了呢!”院子门口的小厮大声喊道。 从张家正门一直到老太太的院子,都站着人,这样从最外面一级级的传过来,传到张家的院子里,院子里的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快快准备,各就各位,都听好了啊,等报喜的一到,锣声一响,鞭炮就响起来啊!千万别迟了呢!”张承西亲自布置。 放鞭炮的,戴红花的,给赏银的,都确定到位了,然后所有人翘首以待,等待报喜的过来。 一般报喜是三到五个人,而案首的报喜则五个人以上,其实这都没有定准,一般来说报喜的队伍越大,肯定喜就越大,这是准没错的。 报喜的队伍刚刚从正门进来,大家都侧耳凝神细听,初初听起来就有七八面锣之多。 “是了,是了,准没错了!有七八面锣呢!”老太太身边的丫头袭香道。 老太太轻轻点头,坐不住了,慢慢站起身来,她手握龙头拐杖,腰杆挺得笔直,眼睛看着外面。 报喜的人来得很快,张家的无数仆从小厮一起簇拥着他们。 “铛!铛!铛!”锣声越来越近了,已经到了院子的门口。 外面有人喊道:“报喜了,报喜了,大喜,大喜!” 然后,几名敲锣的人直接冲进了老太太院子里,这一下大家看清了,竟然有十面锣呢! “哄!”全场喝彩,所有人都准备妥当了,田泽朋身边的一众跟班拥趸已经将他推到了最前面,大红花已经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了。 十面锣到齐,又在空地上敲了几个回合,为首之人年约三旬,五短身材,生得却体格健壮,中气十足。 他大声喊道:“报喜了,大喜,张府陆铮公子得中县试头名,县尊亲点为县试案首!” “好啊!” 喝彩声立刻响起来,老太太扬了扬拐杖,忽然像是被蛇咬了一下似的,一只手臂僵在了半空中。 然后张承西本来是满脸笑容,忽然瞬间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全部凝固到了脸上。田泽朋的跟班们已经将田泽朋抬了起来,准备往空中抛以示庆贺呢,忽然听到了“陆铮”两字,一个个都傻眼了。 “怎么回事?搞些……” 张浩然第一个冲出去求证,他一手揪住了为首之人的衣襟,脸一青,待要声色俱厉的说话,就在这时候“嘭”!“嘭!”…… 敢情是外面鞭炮响了,好家伙,鞭炮加上炮仗,光放鞭炮的就有七八个小厮,外面鞭炮都铺满整个大院呢。 这一炸起来,整个院子都被烟雾包裹在其中,巨大的响声让院子里的人与人之间撕心裂肺的大喊也难以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几个报喜的人见到这种阵仗,不疑有他,只觉得是主人家喜翻了天了,立刻上前讨要喜钱。 张敬也听到了陆铮两个字,他手中抓着银票,塞进一报喜的小伙手中,冲着他的耳朵大喊道:“你刚才说陆铮中案首了么?” 对方愣了一下,冲着张敬大喊道:“不是陆铮公子还能是谁?我们县陆铮公子名气第一,才学也第一,他中案首实至名归呢!” 张敬狠狠的跺了跺脚,把早就准备好的银票全拿了出来,大声喊道:“一个个来啊,都有赏,重重有赏啊!” 花寒筠就站在他的身边,听到再一次准确的确认,她瞪大的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铮哥儿又用了什么手段?二叔不是一切都在掌控中么? 听二叔的口气,他肯定是在试卷上动了手脚了,或者是买通什么人换了卷子了,要不然怎么掌控局面? 可现在这……”花寒筠脑子转了一百个弯儿,却想不到陆铮是怎么翻盘的。 不过看着张敬给报喜的塞钱,她荷包里银子也不少,当即随便抽了几张,也不看上面的面额,顺手塞给了其中几个人。 外面的鞭炮炸得有点多,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报喜的人收了银子了,还赶着下一场呢,纷纷掉头就跑。 张承西站起身来去拦,他抓住了一个人,其他人根本没拦住,一帮人敲着锣,直接冲到了张家外面,到了大街上,他们终于嚷嚷开了: “张家陆铮公子夺县试案首了!” 张家附近的街道上,行人听到了喊声纷纷驻足,有不明内情的人不由得嘀咕:“哎呦,这有点意思啊,张家的不应该是张公子么?怎么是陆公子啊?莫非这张姓和陆姓都搅到一块儿了么?” “没什么稀奇的,张家自家弟子读书向来不行,这陆公子来自江宁,人家是三公之族的出身,生来就文曲星下凡呢,没想到张家现在竟然沾了他的光了,门户中多了一个秀才啊!” 各种议论都围绕着陆铮,陆铮是扬州知名才子,知道他的人很多,很快消息传播开去,陆铮夺县试案首的消息传遍全城了。 而张家老太太院子里,院子外面的鞭炮终于消停了,鞭炮放了足足几盏茶的功夫,鞭炮不响了,院子里也没了声音,所有人都是大眼瞪小眼,一个个呆若木鸡,目瞪口呆。 张承西抓住了一个报喜的人,对方看到张承西一身官服,有些懵逼,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察言观色,看到院子里众人的表情有些异常,他心中咯噔了一下,心想莫非是报错喜了? “敢问,陆铮陆公子不是住在张府么?陆公子高中县试榜首,这是大喜啊!”报喜的小年轻大声道。 张承西倒吸一口凉气,勃然道:“这……这不可能!” 这小年轻的一句话,确认了之前的报喜不是胡说八道,可是这一句话直接给张承西致命一击,他完全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他已经把陆铮的试卷都给换掉了,他换上去的试卷必然是要落榜的,陆铮怎么可能反而成了案首? 这种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让他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而老太太也是完全懵掉了,还苏夫人也张大了嘴巴,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哈哈,好!好啊,陆铮公子年少有才,早就享誉扬州,今天能被县尊大人亲点为案首,实至名归,实至名归啊!”吴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张大人,恭喜恭喜,你养了一个好外甥啊!张太夫人,贺喜贺喜,您也养了一个好外甥。实在没想到,咱们新河县本届童子试第一个秀才就出在了张府,这是天大的喜事儿!” 吴辅器宇不凡,满脸笑容,他久居官场,演戏绝对是影帝级别的,他明知道了张承西现在懵逼了,他却毫不犹豫的再给张承西伤口上撒几把盐呢。 “张大人,切勿高兴得太过了,人家报喜的小哥儿今天就靠着这个事儿发财呢,你总留着人家也不行啊!”吴辅道。 张承西狠狠的瞪了一眼吴辅,他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可是理智告诉他,他绝对不能那么干,这里可是张家呢,张家这么大的豪门世家,什么都能丢,可绝对不能丢体面。 可是姓吴的往他伤口上撒盐呢,张承西痛啊! “有什么不能留的?不就是耽搁了他的喜钱么?小哥儿,这是一百两,今日只要你答应留在我张家,这一百两就是你的了!留不留?”张敬挥舞着一百两银子给了报喜的小哥儿。 “留,留!别说留一天,留一月我也愿意!”小哥儿喜出望外,美滋滋的收了张敬的银子,当即决定不走了。 “噗!”张承西真是直接喷出一口老血来,张敬真是一头猪么? 第154章 得中案首! 张府张承西的常随廖五这一次终于把榜单搞清楚了,大红的榜就贴在最繁华的十字街,衙门专门派两名体格彪悍的衙役守着呢。 榜首的位置清清楚楚写着陆铮,而田泽朋只得了第五位,连三甲都没有进去呢。 廖五没读多少书,不识字,和他一起过来的是袭香,他只需要看袭香的脸色便知道情况有些不妙。 而他们的准确消息传到了张家,张承西的情绪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再也忍不住了。 他冷冷的盯着吴辅道:“吴大人,按照我大康律令,你的行为构成了杀头之罪你可知道?” 吴辅眼睛一眯,眼神如刀光一般犀利,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张大人,我实在想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一定要踏入官场之中,哎,就凭你刚才说的这一句话,我就可以让你这一身官服穿不下去。好了,晚上还有樱花宴,那是聂大人主持,我就不参加了!” 吴辅说完,再也不理张承西,转身离开了,留下张承西一脸迷茫。 张母院子里,气氛变得非常的怪异了,在陆铮的案首报喜之后,田泽朋得县试第五名的喜报也随后报了过来。 不过所谓希望越高,失望越大,不仅是田泽朋,张家所有人对这个喜报都觉得索然无味。张承西还处在怀疑中不能自拔,张母却终于回到了现实。 不管怎么样,张承西的努力失败了,虽然匪夷所思,但是结果就是这样,这就是命? 而让张母尴尬的是那一桌子银子,那可是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啊,这些银子要奖给陆铮了。 她心中不是滋味,那种感觉难以用语言表达,陆家一个小杂种,到了张家就成了一条龙,张家上下齐齐动手,不仅收拾不了人家,反而被人家越做越大了。张家就衰落到这种地步了么? 看看今天张家的排场,观景山樱花怒放,满山遍野都是灯笼,宛若是不夜世界一般,张家办这么一场宴席要耗费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 本来这是一件喜事,可是现在这些银子都成了替他人花的了,老太太心中在滴血呢! “母亲……”张承西走到张母身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竟然流出泪来了。 “母亲,孩儿亲手换的试卷,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一定是那个吴辅,他和孩儿不对付,处处和孩儿我作对,我要告发他,母亲一定要支持我!”张承西道。 张母微微皱眉,淡淡的道:“亲点案首是聂大人的手笔,吴辅一个县丞而已,他能定案首么?” 张母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张承西哑口无言,怔怔说不出话来,他现在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似乎像陷阱,他觉得所有人似乎都不可靠。 他本来觉得所有的局面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结果他发现一切都是错觉,他什么都掌控不了,他花了千两银子给丁四方,连丁四方似乎也不受他的掌控。今天他的脸丢得太大了,在吴辅面前丢脸,关键是在自己家孩子面前丢了脸,而且是丢了大脸。 他堂堂的县丞大人,县里这么屁大一点事儿都办不妥,让家里的孩子们怎么看他? “晚上有樱花宴,打起精神来!”张母淡淡的道,她给张承西鼓劲,其实自己已经完全疲惫了,今天的宴席她是不会露面了,晚上就守着静室的那一盏佛灯入眠吧! …… 十字街,热闹非凡,人群中,影儿像一只穿花蝴蝶一般跳跃。 看榜的人很多,她根本挤不上去,陆铮更是远远的落在后面,背负双手,悠闲的逛街。 “公子,今天放榜呢!您怎么不进去啊?”影儿有些不满的道。 陆铮微微一笑道:“不是进不去么?你都进不去,我怎么能进去?” “那怎么办啊?真是急死人了哎!” “挤不进去就等着,榜单就在那里,它又不会变化,早看到晚看到不一样么?”陆铮悠悠的道。 “怎么能一样呢?那太不一样了,我听宝仪小姐说,这一次公子危险得很呢,肯定上不了榜。不仅大小姐说了,浩哥儿他们都那么说,还有二老爷据说也那么说。”影儿道。 陆铮道:“既然他们都那么说,那可能真上不了呢,那我们今天过来看什么呢?看到榜上无名岂不是更加的失望么?” 影儿狠狠的跺了跺脚,道:“公子,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啊!” 陆铮哈哈一笑,道:“影儿,他们都那么说,你信他们么?” “我当然不信,我只信公子,你把这一次童子试看得这么重怎么可能县试都不过?你想要考过,谁能拦得住你呢?”影儿道。 陆铮拍手道:“那不就对了,咱们还是不用看榜单,因为我肯定在榜上了,还急着看什么?” “公子,我真不理你了啊!”影儿噘着嘴道,对陆铮十分的不满。 “别,别,影儿,跟你开玩笑呢!你别急,我们不挤进去,很快就有人会帮我们看的呢!我打赌,不消一盏茶功夫,一切都明朗了!”陆铮说完,背负双手站在一家银器摊位的前面,俯下身去精心的挑选发簪。 就在这时候,拥挤的人群中听到有人大喊:“好啊,好啊,铮哥儿榜首了!铮哥儿真是榜首啊,厉害,太厉害了!” 陆铮捏着银簪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摊位上:“这簪子我要了,不用你找零了。” 陆铮直起身来的时候,影儿已经蹦过来了,大声喊道:“公子,你是榜首,你是榜首啊!” “是吗?那是别人胡说八道的呢!” “怎么会?你看那边?那是佟乐公子呢!那是佟乐公子!” 人群之中,几个小子仓皇的从里面寄出来,不止是佟乐还有陈贤还有韦小春,几个丙子号的废柴一个个笑得瘫软到了地上。 “我的天,案首啊!铮哥儿长脸了,真的长脸了,以后谁还敢笑我佟乐废柴?我和案首陆铮同过桌呢!”佟乐仰天大笑。 这时候,福运楼中佟掌柜跑出来了,佟乐站起身来道:“爹,中了,陆铮中了,是案首呢!” “那你郑云叔呢?郑云叔中了没有?” “呃……”佟乐摇头道:“不好意思,爹,我看到案首是陆铮便……便没往后看了……” “你这个死东西,专门让你看榜你看什么?你该打!”佟掌柜抬起手就打,佟乐被打得哇哇大叫。 一旁的两个小子看不过眼了,韦小春道:“我看到了,郑云叔好像也中了,在……在二十三名呢!” 佟掌柜愣了一下,脸色变了变,随即又一巴掌打向了佟乐,这一次他打得更凶了:“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让你郑云叔考什么秀才,这一下好了,中了县试,老子还得在他身上砸钱,你这个败家子,把老子的钱不当钱使,我今天打死你!” “哈哈,打得好,老佟,使劲打啊!”复盛书坊顾至伦笑呵呵的走出来,背负双手在一旁咧着嘴大乐。 “什么东西嘛,读书不见用功,就只知道搞邪门歪道,还自称是陆铮公子的同桌呢!我这个陆铮公子的合伙人都还没吹牛皮,你这小屁孩还敢压我一头?”顾至伦道。 佟掌柜立马收手,将手背在身后,随即对顾至伦,道:“姓顾的,你听好了,我的账房都是秀才,你跟我嘚瑟什么?回头我让跑堂的都去参加童子试,都给我考中秀才回来,气死你!” “哈哈!”影儿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已经无法控制了,她笑得弯下了腰,笑得肚子抽筋了。 影儿这一大笑,陆铮便再也隐藏不住身形了,大家齐齐回头看到了陆铮,佟乐等三个家伙像猴子一样凑过来将他团团的围住了。 “陆少,你还缺不缺跟班?以后我跟你混?” “别,别,我先看到的,你们别跟我争啊,都不要跟我争,我们家和陆少有合作!” 三个人闹成了一团,陆铮才不会跟他们啰嗦呢,他踱步走到佟掌柜面前,道:“掌柜的,摆一桌呗,我请了!如何?” “哎呦喂,陆公子这是说哪里的话?今天是陆公子高中的日子,哪里让您破费,这一桌我们店免费奉送了!”佟掌柜道。 “爹,别!陆公子还缺钱么?”佟乐在一旁道。 “滚,滚!你这个犊子懂什么?陆公子光临,我们岂能收银子?免费,免费!” “铮哥儿别上这老小子的当了,回头他会吹嘘你在他福运楼吃过饭,他会把你坐过的包间改名字,改个什么‘案首间’一类的,他赚大发了呢!”顾至伦在一旁道。 陆铮哈哈大笑起来,影儿又笑了起来,唯有佟掌柜脸色通红,影儿笑声敛去后道: “公子,不成呢,您得尽快回去,马上报喜的就进家门了,稍后还有樱花宴呢,您……” “管他们干什么?今天碰到了佟乐,韦小春和陈贤三兄弟哪里能不喝一杯?还有顾世叔也在,我能不和他喝一杯?走,喝酒去!”陆铮哈哈大笑,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惬意到了极点,压抑了一年的心情,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了…… 第155章 陆铮摊牌! 陆铮得了县试案首,秀才的功名已经板上钉钉了,陆铮有了这个身份,他的很多束缚都可以迎刃而解。 比如,陆铮一直想脱离张家,以前他几乎不可能,因为只要他离开张家在外面住,便会立刻惹出各种闲言碎语,所以张家不会允许,而张家不点头,他便无能为力。 大康朝讲孝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让子亡,子不得不亡,陆铮虽然远离江宁陆家,但是他被托付给张家,张家便成为了陆铮难以挣脱的牢笼。 而现在陆铮有了秀才的身份便不同了,他可以游学,下一步他还要去参加秋闱考举人,他可以自由的离开扬州。 他离开扬州之后,那还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么?所以,不夸张的说,考中秀才,对陆铮来说便意味着极大程度上的自由。 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摆脱现在这种时时刻刻都可能遭别人算计和暗算的日子,以他现在的身家,他也足可以支撑他自己的生存。 陆铮一直滴酒不沾,并不是他不喝酒,而且他时时刻刻思想意识都处在高度的紧张之中,酒精会让他放松警惕,失去对很多事情的判断。 而今天,他心情极其的愉悦,又有两三损友相陪,不知不觉,陆铮就喝得微醺醉意了。 陆铮上午便出来看榜,一顿酒喝完回到张家西角院已经到了申时初,院子里面,司棋等一众小丫头,还有齐彪都已经知道消息了,一个个都喜得很。 然而,鉴于张家的整个氛围,他的喜悦却又不便于肆无忌惮的完全释放出来,所以院子里的气氛很怪。 还有,大管家崔大已经在院子里等候陆铮多时了,陆铮进到院子,崔大连忙迎上去,满脸笑容的道: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公子高中案首,我新河县第一个秀才出在了咱们张家,张家的门楣有光彩呢!” 他微微顿了顿,继续道:“公子,今天报喜的人直接去了老太太院子里,老太太给了双倍的赏钱,晚上就是‘樱花宴’,聂县尊主持的宴会呢,你回头一定要好好表现,千万别堕了案首的名头哦!” 崔大的语气极其的温和,陆铮很清楚,张家实际上掌握最大的权力的人便是眼前这个佝偻的老家伙。 然而这老家伙的脾气一直都很好,对陆铮总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处处都不忘记显示他低人一等的身份。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陆铮自然对崔大也敬重得很,看到老家伙这模样,他淡淡的道:“大管家,恐怕不是为这点小事儿专程来的吧?” 崔大一笑,道:“铮哥儿,说起来一言难尽呢!二老爷现在当家,性子最是倔强,这不他又和吴辅大人较劲了,非得要揭发吴大人在考场上失职之举。 铮哥儿,您说说,这是什么事儿哦?二老爷刚刚走马上任,根基还不稳,这般四面树敌……” 陆铮哈哈一笑,道:“大管家,二舅是有分寸的人,他这么做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您老管好家便好了,官场之上,事情纷繁复杂,您老虽然有心去管,可是哪里能管得了?” 崔大微微愣了一下,他仔细的打量陆铮,心中忽然生出阵阵的寒意,听陆铮的口吻,他对一切都似乎了若指掌,他年纪轻轻,可是对官场上的事情却看得透透彻彻,张承西空活了四十年,其智计见识竟然还不如一十余岁的少年,实在是让人唏嘘感叹。 崔大现在是十分的无奈,他掌管着张家的生意,张家号称扬州首富,但是有再多的财富也经不起张承西这样挥霍和糟践啊。 张承西这个官儿就是靠撒钱才得来的,当上官儿以后,撒钱反而更凶了。张母虽然厉害,但毕竟是妇人见识,其满脑子都只想张家诗礼簪缨之族的荣耀,这哪里是持家之道? 张承东临行之前把张家交给了崔大,崔大总不能等张承东回来的时候,张家的生意都被败光啊! 崔大自己是没法劝张承西,他只能把主意打到陆铮身上来,而陆铮似乎对他的心思也是洞若观火呢! 崔大今年都年过七旬了,这一辈子不知经历过多少事情,可是在他眼中,陆铮他还是觉着看不透,他一生服张承东,张承东既然说陆铮不是池中物,让家里的人别再对其不利,他便严格遵从。 梁实倒是想违背来着,结果如何呢?现在梁实的结局多凄惨?别说梁实了,整个梁家现在都败了,陆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崔大没有亲眼见到,可是单单看到这样的结果,就够他心惊胆战的了。 “陆公子,樱花宴已经备好了,晚上就开宴,这个时候老奴请您过去瞅一瞅,过目一下,顺带着给把把关,您千万别推辞!”崔大道。 他微微沉吟了一下道:“其实,陆公子,这对您也是一件好事,您中了秀才了,面前的路更宽了,有道是家和万事兴,家里的事情能先处理得妥妥当当,没有了后顾之忧,其他的事情便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干,老奴没读过多少书,但是这个道理应该是如此。” 陆铮微微皱眉,道:“嗯,大管家说得有道理,那我看看去?” 观景山离西角院不远,陆铮对这里十分的熟悉,崔大陪着他到了樱花园,果然宴席都布置妥当了,看着满园的红灯笼,陆铮就算是见过世面,也感到有点小震撼。 案首的坐席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聂大人的旁边,而那个位置今天属于陆铮,穿过了宴席布置的区域继续沿着樱花园往前走,崔大已经跟丢了。 院子里,张承西苦大仇深的坐在一株樱花树旁边,他的脸色很难看,看向陆铮的眼神极其的复杂,他的嘴唇掀动,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却终究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他有那么多门客师爷,另外再加上崔大,今天他觉得一个都用不上,他脑子里陷入了一种混乱的状态,他实在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陆铮为什么能得案首呢?吴辅在中间究竟搞了什么鬼?他为什么没有发现? 聂县尊对这件事会怎么看,他一旦把这事儿闹起来之后,聂县尊会如何处置此事?还有,学政苏大人就在扬州,苏大人会不会秉公处理? 他脑子里天马行空,却不敢行动,因为他手中实在是没有任何把柄,脑子里也想不出任何线索,他总不能说自己已经把陆铮的卷子给换掉了,陆铮还得了案首,这里面有猫腻吧? 所以,他现在陷入到了深深的苦闷之中,无法自拔。 陆铮看到了他,微微鞠躬行礼,道:“二舅,今天的樱花宴布置得很漂亮,二舅真是大手笔啊!” 张承西终于按耐不住了,他豁然站起身来,盯着陆铮道:“陆铮,你老实交代,你是怎么得到案首的?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脚? 你倘若如实交代,我可以看在你我舅甥一场的缘分上面对你从轻处理,你倘若胆敢隐瞒,哼,我一定严惩不贷!” 张承西穿着官服,这一发怒起来,看上去官威十足,而陆铮却抬起头来,哈哈大笑起来,他用一种看小丑的眼神看着张承西,心中生出和吴辅一样的念头。 像张承西这样的人,为什么非得要往官场挤?他安安稳稳做一辈子富家翁不好么?以他这样的智商在官场上厮混,除了丢人现眼和炮制闹剧之外,他还能干什么呢? 张承西被陆铮这一番笑,笑得面红耳赤,怒火中烧,他勃然作色,就待要发飙,陆铮笑声收敛,轻轻压了压手道: “二舅,您别激动,请坐,我们慢慢谈!事情我原原本本的跟你说,好不好?” 陆铮的语气变得很平和,张承西一听陆铮要坦白,他终究坐了下来,脸上也稍微好看了一些。 陆铮等他坐好了,他才缓缓的道:“二舅,你最疑惑的地方应该是你分明已经把我的考卷给换掉了,为什么我还能成为案首,是不是?” “啊……”张承西内心剧震,他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里滚出来:“你……你……你胡说八道,我……我……污蔑我……” 张承西脑子凌乱了,心一下就慌了,陆铮道:“行了,舅舅,别紧张,看把你吓得,多大一点事儿啊,至于吗?” 陆铮凑到张承西面前,一字一句的道:“二舅,其实我是案首这件事情在很早就定下来了,我这么跟您说吧,你不过给我换了一张考卷而已,就是您把我的考卷换成一坨狗屎糊了名送上去,我也是新河县试的案首,我这么说,您老会不会觉得我言过其实了?” 张承西倒吸一口凉气,陆铮哈哈一笑,道:“不过,二舅,这真就是实情呢!说到这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二舅你想不想听? 崔大管家年纪大了,可是心里却明白,他求到了我那里,让我给你说一说,他是怕你中了吴辅的圈套啊,这个奴才,贪是贪了些,可是对张家没得说,忠心耿耿啊!” 第156章 超级变脸! 家和万事兴这是崔大的说法,而对读书人来说,修身第一,齐家第二,陆铮就算有再多的抱负,他也不能不考虑家的因素。 他被陆家送到了张家,他就是张家的一份子,不管他是否愿意,这个事实改变不了,而且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这实际上是陆铮最大的软肋,过去的一年,他需要付出很多的精力来对付张家的某些人,就算到了今天,他的处境依旧不妙,他随时都可能和张家彻底撕破脸,一旦那样,对他来说将是灭顶之灾。 这也是为什么崔大去找陆铮的原因,崔大需要陆铮帮忙,而陆铮也需要一个和张承西敞开心扉沟通的机会。 没有什么机会比今天更合适了,因为今天陆铮夺得案首,势头处在最巅峰,而张承西遭遇当头一棒,气势被夺,处在最低谷。 关键是陆铮现在手上有足够的牌,他可以很轻松的在对话中占据主动和上风。 陆铮面带微笑,将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给张承西说了一遍,包括聂县尊遇到的困难,遭遇到的困境,然后陆铮建议聂永举荐张承西的意图和目的。 包括后面张承西上位之后,陆铮又给聂永拟定了《十三策》,整个新河县的童子试的规划,全都是陆铮完成的。 张承西听得眼睛都直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按照陆铮所说,又由不得他不信。 说得不客气一点,他能够当这个官儿都是陆铮向聂永举荐了他,他才有机会,要不然他连踏入仕途的机会都没有呢! 至于他自以为掌控整个童子试的事情,那更是个天大的笑话,整个童子试的都是陆铮在幕后运筹帷幄的,他张承西就是一个出钱出力的傀儡而已。 实际上,从张承西当上新河县县丞开始,这一次童子试的案首就没有悬念了,所有的事情真如陆铮所说的话,就算陆铮交一坨狗屎上去,聂永也会点他为案首。 可怜张承西一直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是吴辅和他作对呢,他还想着把盖子掀开,告吴辅涉嫌考场舞弊呢,他如果真那样做的话,吴辅自然安如泰山,他张承西的官儿只怕要当到头了。 张承西听陆铮娓娓道来,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听天书一般,他忽然吼一声:“这不可能!” 然而很快,他就低下了头,只要他不是一头猪就能想的明白,陆铮说的这些所有的事情,没有哪一件事能够杜撰出来的。 既然事情不能杜撰,那只能说明陆铮说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真的,千真万确,聂永身边最大的谋士可不是梁师爷,而是陆铮呢! 张承西一下明白了这个现实,他完全懵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小丑,一直被人利用,却一直自以为掌控了局面呢! 他心中忽然泛起无比的失落,内心悲观到了极点,这一刻他也明白了吴辅的话,吴辅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张承西非得往官场上挤,是啊,就凭他张承西的这点智商和脑子,陆铮都可以将他戏弄于股掌之间,他还敢混官场? 别人当官是捞银子,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张承西当官是需要自己往里面砸银子,这才几个月呢,张承西已经砸了快十万两银子进去了。 现在看看他得到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得到,他一门心思想把自己的准女婿推到县试案首的位置上,他自以为板上钉钉,最后他才发现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因为那个位置,在他还没有当上这个官的时候,基本就已经属于陆铮了,他再砸十万两银子下去也不可撼动。 他有一种冲动,那就是把这身官衣脱了,然后把今天的樱花宴给撤了,聂永不是利用他么,他也反击回去,让这家伙难堪一下。让他知道一下张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可是这样的决心,他真的下不了啊。 他这个官可是带品级的,可是在吏部有备案的,有多少人等着这个缺啊,他张承西熬到了四十出头才等到这个机会,他能说放弃就放弃么?他在这个位子上屁股都没坐热呢?能够说走就走么? 此时此刻,张承西内心纠结到了极点,他终于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再也不叫嚣要陆铮主动交代问题了,更没有之前咄咄逼人,一定要找吴辅麻烦的气势。他的这一潭水,和吴辅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陆铮瞅着张承西的模样,眼见火候差不多了,他顿了顿,道: “二舅,您也无需太悲观,官场就是这样,您初来乍到,刚刚上任,自然要受一些委屈。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您这一次童子试干得很有成绩,一旦院试已过后,新河县的成绩能取得突破,那这一切功劳是谁的? 聂县尊自然有政绩,可是二舅您的功劳能抹杀得了么?虽然说这些事情是我在替聂县尊谋划,可是我终究上不得台面,只不过在暗中运筹而已,二舅,现在的形势对你很有利呢!” 陆铮说到这里,他仔细看张承西的神色,发现张承西的脸色略微好看的一些。 张承西心中盘算陆铮的话,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不管怎么说,名义上童子试是他负责,童子试出了好成绩,张承西的功劳能少么? 虽然被戏弄当傀儡的日子不好过,而且当陆铮把这些事情背后的东西揭开张承西的自尊很受伤害,可是自尊有什么用?官场之上,大家削尖了脑袋不就是争政绩么?不就是争着往上爬么? 张承西今天之所以不舒心,完全是因为他个人的情感问题,他讨厌陆铮,非得要把陆铮给打下去却没有得逞,让他心情糟糕,如果撇开了这点之外,其他的一切不都挺好的么? 张家的张唐、张珍都过了县试,田泽朋得了县试第五,这个名次也不错。观山书院和张家走得近的学子,很多都上榜了,张承西还是挺有功劳的呢! 陆铮一番劝慰,张承西的心情缓和了过来,陆铮慢慢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 “二舅,还有一个重要消息,如果不出意外,这一次童子试之后,聂县尊肯定要走! 聂县尊在京城是得罪了戴相之后下来的,江南这边戴相的政敌不少,这一次聂县举荐您,您去应天能见到詹天启总督您以为这是偶然么? 与其说詹总督是给您的面子,还不如说他是给聂县尊的面子,聂县尊有这等身份,应天和江宁又是一等一的重镇,他留在扬州便有些说不过去了,二舅您说是不是?” 陆铮说到这里,声音压得更低,一字一句的道:“聂县尊一走,新河县不能无主啊,二舅,这个时候您能捞到政绩可是比金子都宝贵啊?” “啊……”张承西惊呼一声,浑身的毛都炸开了,他豁然坐直身子,道:“铮哥儿,你……你说的当真?” 陆铮一笑,道:“那还能假?二舅,我这里有一封信,您瞧一瞧不就知道了么?” 陆铮边说话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张承西,张承西一看信的内容,这正是聂永的亲笔,在信中聂永将自己可能要去应天府的事情叙述得清清楚楚,最后很明确的请先生教他,这不就是要陆铮给他意见么? 聂永的笔迹张承西天天都看到,他能辨识不出来?信的内容也合情合理,绝对不可能杜撰的,这就是说陆铮给他的消息是真的! 一瞬间,张承西整个人都活了,他一把抓住陆铮的手道:“铮哥儿,你一定要帮我啊!二舅之前是被猪油蒙了心,不知道铮哥儿竟然早就是聂大人身边的红人,还妄图……妄图……” “哎,不提了,千错万错都是二舅我的错。不管怎么说铮哥儿,你现在是我张家的人,咱们打断骨头连着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张承西毕竟不是易于之辈,虽然其官场智计让人为之捉急,但是他毕竟大家族出身,厚脸皮的本事与生俱来,在半个时辰之前他还恨不得陆铮死,现在他却当陆铮比亲外甥还亲了。 陆铮的心情也不错,能搞定张承西他能少很多的烦恼,不过,他也不把话说满,只道:“二舅,我不能保证聂大人走后这个缺您能补得上,但是有一点我能保证,那就是这个缺吴辅无论如何也补不上,二舅,您有多少造化,那就看您自己了呢!” 张承西打了一个哆嗦,陆铮这话让他心情一阵舒坦,倘若陆铮真大包大揽,他心中反而没底,但是陆铮直说他能搞定吴辅,这让他感觉解决了心腹大患。 张承西现在最大的政敌就是吴辅,陆铮能够把吴辅搞定,他上位的机会不大增了么? 一念及此,他看向陆铮的眼神更加热络了,他道:“走,铮哥儿,我们再瞧瞧樱花宴去,你的位子就在聂大人旁边,怎么样?还满意吧……” “哎呦,还有一件大事儿我给忘了!你是案首啊,咱们张家已经放出话去,县试案首赏银千两,这一笔赏你还没领呢,这哪里能落下?你稍等,我去亲自取赏银去,今日个要让咱们整个新河县的学子们都知道,张家说话是算数的!” 第157章 实至名归! 张承西和陆铮在樱花林里面说话,崔大一直守在外面,他的神情紧张得很,他站的位置是通往这片林子的唯一出入口,在他心中,陆铮和张承西的这一次沟通是任何人都不能打搅的。 他无法预料这一次谈话的结局,然而,就在崔大患得患失的时候,张承西和陆铮已经出来了。 “大管家,你是怎么搞的?老太太让你准备了一千两银子的赏银你没准备好没?”张承西看到崔大,劈头盖脸便道。 崔大一下愣住,不知道张承西是什么意思,他道:“那个,二老爷,这……” “好了,好了,铮哥儿,我亲自去给你拿银子去!今天晚上的樱花宴你是主角,唯一的主角!咱家还有几个小子也上榜了,但他们和你不一样,你是板上钉钉的秀才,他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呢。 今天晚上是个机会,他们倘若翘尾巴,你别忘记敲打一下他们,嘿,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们还当你是好欺负呢!”张承西道。 他十分亲昵的拍了拍陆铮的肩膀,道:“好啊,第一个秀才出在咱们家,咱家特有面儿!” 张承西说完,屁颠屁颠的往老太太的院子里赶过去,崔大却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饶是他城府极深,也难掩内心的震惊,他睁大眼睛看了看张承西,然后又看了看陆铮,他怀疑陆铮是不是给张承西灌了迷魂汤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张承西的态度便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陆铮是怎么做到的呢? 张承西走了,崔大道:“铮哥儿,你和二老爷谈了什么?二老爷这么高兴?” 陆铮淡淡的道:“毕竟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大管家不也这样说么?” 崔大一听陆铮这话,被呛得只翻白眼,什么狗屁一家人,骗鬼呢!陆铮倘若和张家是一家人,老太太还会恨不得他死? 可是陆铮说的这话,恰是崔大之前说过的原话,这鬼话是他崔大自己说过的,陆铮现在用同样的话回击,崔大就算有一肚子的不愉快也只能藏在心里,不能表露出来呢。 …… 晚上的樱花宴,观景山灯火通明。 老太太这边却黑灯瞎火,院子里的陈设早就给搬走了,老太太一个人躺在暖阁里面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躲得远远的。 谁都知道老太太心情不好,这时候谁敢触她老人家的霉头?掌灯十分,二奶奶花寒筠过来了,袭香连忙凑过去,花寒筠压低声音道: “怎么样?老太太睡了么?” 袭香压低声音道:“没有呢,一个人在静室待了两个时辰,出来之后也不吃东西,就躺在暖阁,说是睡觉吧,眼睛睁着呢。说是没睡觉吧,一动也不动,谁也不敢去打搅。” 花寒筠道:“嗯,让厨房里把鸡汤都熬着,莲子羹也熬着备用,老太太今天有心结呢,田泽朋没能争气,老祖宗心里不是滋味!” 袭香道:“我看是铮哥儿太争气了,老太太心里才不是滋味吧?” “死丫头,小心你这张嘴!”花寒筠作了一个张嘴的手势,袭香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花寒筠却笑起来,道:“记住了,以后这种话不能再说了,让老太太听着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们两人躲在侧厅说着话,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花寒筠皱了皱眉头,袭香探出头去嚷嚷道: “外面吵什么,不知道老太太已经休息了么?” 管事的老嬷嬷屁颠屁颠的跑过来道:“姑娘,是二老爷过来了呢,把院子里那一桌子银子让人给抬走了,要不给老太太说一声?” “啊?这……”袭香惊呼一声,将目光投向了花寒筠,花寒筠疑惑道:“什么银子啊?” “还能是什么银子,那一千两赏银啊,本来是给田泽朋准备的,可是后来……你也知道……其他的东西都收了,可那银子没人敢动,我还准备去找您看怎么办呢,二老爷现在拿去了,要不给老太太说一声?” 花寒筠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这事儿不用吧,二老爷也当着家呢!” “两个丫头,嚼什么舌根子?”冷不丁,一个声音响起,花寒筠和袭香同时吓得一跳,两人回头,才看到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们身后。 两人齐齐惊呼,花寒筠连忙迎过去,道:“老祖宗,哎呦,您终于起床了,快,快,给老祖宗准备羹汤。老祖宗,您快这边坐,火炉子添火了,正厅这边呢!” 老祖宗被扶到正厅坐下,点上了灯,她道:“外面院子里谁在嘈杂?” “是二老爷刚才来了呢!”袭香道。 袭香在说话间,张承西从院子里过来了,原来他听说老太太起床了,便过来瞧一瞧。 “母亲,您看上去气色还不错,孩儿就怕您想不开,又闹出病来,那真就让人忧心了!”张承西道,他沉吟了一下道: “母亲,孩儿已经想通了,铮哥儿他是吉人天相,该是他的怎么都是他的,我们就算是怎么拦都拦不住。 其实仔细想想,这一次县试终究还是我们家占了好处,哥儿们都榜上有名,这是一件喜事儿呢! 铮哥儿得了案首,案首还是咱们张家门楣里出去的,这也是光耀我们家门楣的事儿,母亲您说不是这个理儿?” 张承西一边说话,一边观察张母的表情,看到张母并没有发怒,他松了一口气又道:“田泽朋虽然是个苗子,但是毕竟太年轻,比之铮哥儿差距不是一星半点。这一次他没得案首,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过了这一次挫折,对他也是一次警醒和鞭策,对他后面的路好处甚至还多余坏处呢!” 张母眉头慢慢皱起来,斜眼看向张承西道:“承西,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嘿,我就怕你想不通呢,担心你一时忍不住坏了今天的樱花宴,现在看来,我多虑了!” 张母的确担心张承西,自己的儿子他最了解,张承西的性情不善隐忍,这一次受的打击太大,万一他情绪失控了,前面付出了那么多,都功亏一篑了,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而现在张母看到张承西竟然想通了,她心头的石头也放下了,又问道:“承西,你过来是专门看我来的?还是有其他什么事情?没有其他的事情就去忙去,一定要把晚上的宴会搞好,搞热闹,搞成功。” 张承西搓搓手道:“母亲,我过来是取赏银来的呢!那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我让人抬到了樱花林,今晚樱花宴铮哥儿是案首,这赏赐我当众发下去,以此来彰显我张家的气魄,同时也激励和鞭策其他的学子,争取大家都能以他为榜样,在接下来的两场考试之中超常发挥,为我新河县争光!” 张母双眼猛然睁大,表情瞬间定格在脸上,她抬起手,用手指头指着张承西又放下来,然后又抬手,她一连抬了几次手,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花寒筠在一旁看出了端倪,她心中也震惊张承西的态度,这是怎么回事?下午还放狠话,拍桌子,瞪眼睛,扬言这事儿没完,摆出的架势是绝不善罢甘休,一定要搞到底。 现在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怎么就变了,他嘴里叫着铮哥儿可亲热了呢,真当自己是亲舅舅了么? “老祖宗……您……”花寒筠凑到张母身边。 “我……我……我肚子疼……”张母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她长叹一口气,道:“这可是一千两银子啊,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这些银子够普通人家生活一辈子了,就算我扬州张家号称大富大贵,一千两也绝非小数目。我一年花在清虚观的银子也只有几百两呢!承西,你可知道?” 张承西点点头道:“母亲,孩儿知道呢!不过,孩儿觉得这一千两银子花得值得。第一,铮哥儿得案首实至名归,他是我扬州知名才子,这是他第一次下场便拔得头筹,该赏! 第二,我张家有承诺在先,新河县人人都知道,今天樱花宴兑现这个承诺,让新河学子们知道我张家的气魄,鞭策大家都努力学习,以铮哥儿为榜样。 第三,田泽朋等,包括浩然,唐儿,珍儿,他们有点翘尾巴,今天白天在您这里就是例证,田泽朋以为自己案首得定了呢,骄傲自满。今天让他看看谁才是真案首,给他一个教训,让他记忆深刻,孩儿相信他以后一定会记住这件事,对他成长有好处呢!” 张承西侃侃而谈,竟然一下说出了三条道理来,张母停在耳中,心里不是滋味啊,张承西究竟是哪一边的?他怎么处处都在替陆家的那小杂种说话了呢? 其时,丫头们给老太太的羹汤端上来了,花寒筠看到老太太的模样,心念一动,叱喝一声: “没看到老祖宗肚子疼么?下去,下去,统统都滚下去,没眼力架的东西,老祖宗白养你们这群废物了!” 第158章 狂犬吠日! 张家的观景山很大,天色虽然不早了,但是满山都是灯笼,山景迷人。 宴会还没有开始,陆铮在崔大的陪同下,一老一少两人边走边聊,观景、交心,谈张家,谈生意,谈诗书,谈风月,聊得竟然很愉快。 崔大已经七十多岁了,陆铮却才踏入十六岁的门槛,两人的年龄差距接近六十岁,但是这一场谈话,两人却没分辈分,而且不限定内容,信马由缰,天马行空。 “给我站住,陆铮,你给我站住!”忽然,有人喊陆铮的名字。 陆铮微微愕然,站定身形扭头,便看到张宝仪,张柔云等几个张家的姑娘们从后面追了上来。 张宝仪在最前面,看她的模样,凶狠狠的,很快她们便追上了陆铮将他围住,陆铮道: “几位姑娘不知道男女之防么?我在这边和大管家散步,你们这么一窝蜂似的围过来所为何事?幸亏这周围没有外人,要不然非得让人笑掉大牙不可呢!” 张宝仪和张柔云等女脸上浮现出不自然之色,不过她们好不容易碰到了陆铮,又哪里能凭陆铮一句话就放过他? 张宝仪扭头对身边的丫头道:“快去叫田公子她们过来,就说我们已经堵住陆铮了!” 丫头撒开脚丫子飞快的去报信,张宝仪眉头一挑,道:“陆铮,今天就算你有说破天的本事也不顶用,今天你必须给出一个交待来!” 陆铮愣了愣,然后哑然失笑,崔大一看这情形,忙道:“大小姐,几位小姐,你们还是快回去吧,马上樱花宴就要开始了,你们抛头露面算是怎么回事?回头二老爷知道了,估计要吃不了兜着走呢!” “大管家,你别管,这不关你的事儿,我们今天找的是陆铮。陆铮这个骗子,大骗子,他的案首有猫腻呢,我们不服!”张宝仪道,她的小姐脾气犯了,还真不讲道理了。 陆铮简直是哭笑不得,陆铮得县试案首那是聂县尊亲自选中的,张宝仪等几个小姑娘算什么?她们不服顶什么用? 陆铮也不理张宝仪,他背负双手站定,目光看向观景山下的樱花园。这时候,田泽朋、张浩然、张唐、张珍等一群哥儿收到了消息,他们都撒开脚丫子往这边跑过来。 都跑得有些急,一个个气喘吁吁,看到田泽朋他们来了,张宝仪忙道: “田表哥,浩哥,你们瞧瞧,这姓陆的被我们拦住了,今天就让他给咱们一个交待,真是岂有此理,他分明不会作时文,为什么能得案首?这里面有猫腻,父亲说了,这件事一定要一查到底,一定要为田表哥讨个公道回来!” 田泽朋一众人全部到齐,他们看到陆铮也可以说是眼红得很,本来今天是张家的大喜日子,可是偏偏陆铮站出来抢了他们的风头,一件喜事搞得大家都糟心得很,真是太可恶了。 尤其是对田泽朋来说,他已经作好了自己是案首的所有准备,结果案首却成了陆铮,他这口气咽不下去啊! “不要怕他,父亲已经说过了,这件事要一查到底,陆铮这个案首能不能保得住还不一定呢!”张浩然大声道。 田泽朋一听张浩然这么说,腰杆不由得一下挺直了,他用手指着陆铮道:“陆铮,我就问你一件事,为什么模拟试的时候你名落孙山,却在县试的时候能夺案首?作为正常人,不可能作文的水准会有这么大的波动,这是为什么?” 陆铮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看着周围这帮家伙,他完全是戏谑的心态。在陆铮眼中,田泽朋这帮人就是被人欺负的孩子,明明心中已经崩溃了,可是嘴上却依旧硬着。 他们的所谓讨公道完全就是个笑话,陆铮是案首这是县试尘埃落定的结果,他们真要讨公道得递状子上去告聂永去,找陆铮讨什么公道? 而田泽朋提的问题也幼稚得很,看这小子怒目圆瞪的模样,陆铮心中玩心乍起,他笑吟吟的道: “这很简单啊,模拟试不过是找找考试的感觉而已,费脑子干什么?所以,我走了一个过场,交了白卷上去,那自然名落孙山。 那个当不了真的,真正的县试便不一样了,朝廷统一组织的童子试,自然容不得我敷衍,没想到我全凭感觉写的文章,竟然被县尊大人点了案首,很意外啊,不好意思,田兄,我不小心把你的风头给抢了,抱歉啊!” “噗!”田泽朋真气得吐血,他身边的张浩然和张唐、张珍等人也被陆铮这话怼得哑口无言,模拟试陆铮竟然交的白卷? 我的天,那么重要的一次考试,陆铮本来是没有资格参加的,还是托了桂亮的关系才得到参考的机会,他竟然交了白卷? 田泽朋等人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陆铮就是那样干了又怎么的?人家最终考了案首,这个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现场这么多人,陆铮可以挺起胸脯说自己是秀才了,田泽朋和张浩然等人敢说这样的话么? 陆铮眼睛扫过众人,又一笑道:“田兄,其实你没有必要对我耿耿于怀,因为就算我不是案首,这个位置和田兄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据我所知,田兄只是第五名而已,所以我得不得案首,跟田兄的名次关系不大,你说是不是这样?” 田泽朋又忍不住要吐血,陆铮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他,可是偏偏陆铮说的是事实,田泽朋在榜上只排名第五呢,和案首差了好几个人,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自己一定能得案首的? 因为一场提前的模拟试么?既然模拟试,就难保没有像陆铮这样交白卷的,就算不交白卷,随便应付一下和真正考试的时候全力以赴那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呢! “姓陆的,欺人太甚,他妈的,我看他是找打,狗日的,我们齐齐上去打死他!”张唐怒声道,动嘴吃了亏,图穷匕见了,公子哥儿的脾气来了,想动手了呢! 崔大一看这情形了不得了,要出事儿了,连忙站出来道:“唐哥儿,各位哥儿,你们可别乱来,稍后可就是樱花宴了,聂大人要亲临呢!你们这般做派,一旦让聂大人知晓了,那如何得了?” 张唐眼睛都红了,他吐了一口唾沫道:“呸!什么樱花宴,今天我们搅的就是樱花宴,崔大,这不管你的事儿,你有多远走多远,哥儿几个,给我打!” 张唐第一个冲上前就要动手,说时迟,那时快,冷不丁一声叱喝响起:“兔崽子,反了天了!真是找死么?” 张唐乍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一惊,一抬头看到张承西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他微微愣了一下,道:“爹,这姓陆的被我们堵住了,嘴还硬得很呢,我们觉得他是欠揍,爹……” “啪!”他话说一半,被走过来的张承西当面一巴掌扇在脸上,这一巴掌打实在了,张唐被打得原地转了一个圈儿。 等他在站定的时候,脸上多了五道手指印,这一巴掌把张唐给打懵逼了,他还没怎么回过神来,张承西上来又是两巴掌盖过来。 一旁的张浩然等人吓得连连后退,张宝仪吓得哭了出来道:“爹,您别打了,别……” 张承西倏然看向张宝仪,怒声道:“姑娘家的,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还不给我回去?” 张承西骂完张宝仪,脸色忽然一变,脸上推起来笑容,十分客气的对陆铮道:“铮哥儿,嘿,都怪二舅平常把这帮家伙给骄纵得不像话,让你看了笑话,舅舅惭愧得很啊! 先前我就说过,这几个家伙取得了一点小成绩便翘尾巴,以后遇到了这种情况,你千万别客气,狠狠的给我教训,尤其像张唐这种欠揍的,你狠狠的给先打了再说……” “我的天!”田泽朋,张浩然,张唐等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 张承西竟然对陆铮如此客气?不仅是客气,甚至还有恭维,还有巴结?他们脑子里瞬间凌乱了,乱成了一团,以他们的智慧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承西却丝毫不顾他们的疑惑,用手指着他们道:“你们几个都听着,铮哥儿是扬州知名才子,不仅诗词无双,而且时文更是了得。这一次他高中案首实至名归。你们要做的是要以铮哥儿为榜样,虚心学习,就你们这几碗水,还浅得很,差得远呢!” “张唐,我刚才打你几巴掌你服不服?你倘若不服我便实话跟你说,就凭你现在这点才学,给铮哥儿提鞋都不配呢! 你还厚颜无耻的敢站在这里和铮哥儿叫板,简直是在狂犬吠日。”张承西勃然道。 他一通破口大骂,骂得张唐狗血喷头,而张浩然、田泽朋等人一个个噤若寒蝉,他们完全惊呆了,而气焰也彻底的被压到了冰点。 张承西的变脸让他们措手不及,也让他们陷入了极度的迷茫之中…… 第159章 师生离别! 新河县的“樱花宴”,陆铮是主角。 在宴席上,陆铮和聂永相邻而坐,相谈甚欢。 读书人的人脉关系无非就是家乡情,同学情,师生情。所谓家乡情好理解,也就是同乡之谊。 而同学情是什么呢?同学情不止是一起在书院读过书,还包括同科,比如两人同科中举人,中进士,这都属于同学之谊。 而最后师生情,并不单指陆铮和罗冠才这一类的师生,主要是指坐师,比如这一次陆铮中县试案首,聂永便是老师,两人有师生之谊,这便是重要的人脉。 其实,撇开两人的师生关系,两人早就是自己人了,聂永在今年的关键的决策上面,都是陆铮替他谋划的。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聂永倒向梁泉义,然后让聂永举荐张承西,让梁泉义这一方的人认识到他和江南本土豪门之间的关系,通过这一点,聂永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不利的局面迅速的被逆转。 基于这一些种种,陆铮在聂永心中远超过了普通学生的地位,可以说聂永识陆铮为心腹肱骨也不过分。 所以很自然,今天的“樱花宴”,聂永的注意力都在陆铮身上,陆铮又恰好是案首,其他所有人都成了配角。 张承西看到这一幕却没有一点失落,他反倒很兴奋,因为从今天“樱花宴”的情形,他印证了陆铮之前说的话是真实的。 陆铮和聂永的关系果然不一般,两人关系这般紧密,张承西在暗中想对陆铮不利,那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张承西十分庆幸自己和陆铮已经和解,而聂永将离开新河县,张承西提前得到了这个消息也实在太宝贵了,倘若运作得好,张承西觉得自己完全可能再进一步呢! 所以,“樱花宴”大家都很满意,结果也十分的圆满,普通才子们得到了勉励,接下来的还有两场考试,再接再厉,榜样就是陆铮。 这一天过后,陆铮的名头更响,樱花宴之后第二天、第三天,扬州很多才子慕名来拜访,这其中包括秦越和陈圭呢! …… 县试结束了,喧嚣过后归于宁静,新河县的童子试的推进依旧有条不紊,下一关府试就在眼前,日子就定在四月。 《十三策》依旧在有条不紊的推进,只是对陆铮来说,他轻松了不少。 陆铮得了张家一千两银子的赏赐,他给罗冠才送去了五百两,罗冠才坚辞不受。而在陆铮得案首过后第七天,罗冠才便启程进京,他这一次进京是要潜心用功,准备会试最后放手一搏,陆铮把五百两银子当盘缠送了过去,这一次罗冠才终于收下了。 师生两人在码头上依依惜别,罗冠才道:“陆铮,我这一次进京是受你的激发,我自感机会不小,自中举之后,历经多年沉浮,意志本来已经消沉,心情却一直浮躁,直到遇到了你之后,内心才渐渐的变得沉稳,消沉的意志反倒复苏了,古人有朝闻道,夕可死矣,我罗冠才一生读书,也不愿意让古人专美于前……” 陆铮道:“罗师心境高远,这一次定然能成。京城路途遥远,而且北地气候干冷,老师和师母一定要多保重身体,到了京城之后,老师宜先找一幢宅子,宅子大小先不论,能安住是第一要。家安了,心才能安,安心了,才可以一鼓作气啊!” 罗冠才连连点头道:“铮哥儿说得在理,这些年我本来积蓄并不多,但是今年因为收了你为弟子之后,却反倒积蓄大增。又有你给的五百两盘缠,加起来银子超过千两之多了,就算京城物价高,这些银子也足可以支撑我们一家生活三五年了!” “铮哥儿,你已经得秀才功名,但是府试和道试也当全力以赴,倘若能连中三案首,得小三元,定然能传为佳话。 学如逆水行舟,秀才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路还很长,万不可松懈!” 罗冠才顿了顿,又道:“聂县尊对你颇为器重,你在江南也该多倚重他,你们有师生之谊,这尤为珍贵。” 陆铮连连点头,他知道罗冠才是担心他在张家处境艰难,希望陆铮能多依靠聂永。可是罗冠才不知道,聂永现在也就有可能离开扬州,一旦那样,陆铮在扬州便再无依仗了。 陆铮和罗冠才又说了不少话,重点是陆铮让罗冠才在京城安置好之后,要务必寄信回来,倘若不然,两人就有可能失去联系。 陆铮在院试过后,肯定要想办法,扬州他肯定待不了太久,下一步他该怎么走暂时也还不能确定。 但是这些话他都没跟罗冠才说,只说让罗冠才一定要在京城安好家,最后,船家过来催了几次船,师生两人才挥手作别。 告别了罗冠才,陆铮的心情莫名的低落,心似乎一下就空了。他的时文几乎全都是罗冠才教他的。 最早的时候,他对时文真的是一窍不通,是罗冠才指点他,锻炼他,才让他的水平一点点的提高,一直到现在的水平。 在这个时代,想让老师敞开心扉,完全不留后手的传道授业本来就异常困难,但是罗冠才对陆铮绝对没有丝毫藏私,他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这让陆铮非常的感恩。 可是现在,罗冠才走了,陆铮在扬州少了一位良师益友,他感到更加的孤独了。 …… 孙三的马车慢慢的进了绿竹林。 春日,桃李花开,穿过绿竹林阎师的茅舍周围便是花的海洋。 漫天的花香,春日和煦,美不胜收。 阎师就坐在花海中,他比去年看上去更加苍老了,他的头发已经完全花白,他的皮肤皱褶起来,堆在了一起,整个人散发出腐朽的味道,似乎随时都会逝去。 春日的阳光惹瞌睡,阎师就在花海中打盹,陆铮走到他的身边,先向他行礼,然后找到一把藤椅坐下,慢慢的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一名童子给陆铮上茶,茶是雨前新茶,沁人心脾,泡茶的杯子用的是景德镇白瓷,晶莹剔透,宛若羊脂白玉。 陆铮端着茶,心中想着事儿,一时都有些痴了。 “你真的想好了吗?聂永去应天会遇到什么局面,你都想清楚了?”冷不丁,一个声音响起。原来阎师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陆铮惊了一下,扭头看向对方,轻轻点头道:“阎师,这不是我能作决断的,我只能告诉他各种厉害关系。 聂大人是一个有雄心的人,是个想干大事儿的人,待在扬州当一个小知县肯定实现不了他的抱负。 应天有这样的机会,恰好又是詹大人看中他,这样的机会你认为聂大人会轻易放弃么?” 阎师微微皱眉,冷冷的道:“这个詹大人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他是要把聂永当枪使呢,聂永去了应天,从此以后他便没有回头路,就好似那烈火烹油,当事人固然需要承受巨大的压力,旁观者看得也心惊肉跳呢!” 陆铮轻叹了一口气,轻轻的品了一口茶道:“这些事情他都清楚,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被人利用,说明还有价值。倘若有一天别人不利用他了,他就完全失去了价值,就算他有再多的才华,再强的背景,再多的资源,那也无济于事了。” 陆铮扭头看向阎师一笑道:“就像阎师你一样,老了只能每天下棋听曲儿读书为乐,空有一肚子的乾坤,却根本用不上喽!” 阎师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他慢慢站起身来道:“好啊,你今天倒奚落我来了!看来心情不错呢,得了秀才了就这般高兴么?” 陆铮道:“得了秀才自然高兴,但是我心情其实并不好,罗师进京了!” 阎师微微皱眉,道:“罗冠才倒是敏锐得很,他是等着开恩科呢!明年是太皇太后八十寿诞,秋后皇上应该会下旨开恩科,呵呵,如果是那样,明年你也可以下场秋闱了!” “啊……”陆铮惊呼一声,他心中一直纳闷为什么罗冠才走这么早呢,原来他早就算计,判断明年要开恩科。 罗冠才一直没有跟陆铮说这个事儿,一来是这事儿没有旨意下来,还不能确定,更重要的是陆铮现在刚刚过了县试,罗冠才不愿让陆铮因此分心。 陆铮想到这些,脑子里转过很多念头,如果真有恩科,陆铮离开扬州的日子也不远了,算算日子,似乎又紧张起来了呢。 陆铮现在没有了老师,以后的学业只能靠他自己了,他暗暗告诫自己,万万不能有松懈!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陆铮仔细咀嚼着罗氏的叮咛,心中无比的警醒,县试案首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而已,就算得了禀生功名,也仅只是生员而已。 真要摆脱束缚,逆天改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此时此刻,哪里能松懈? “好了,我想说的话你自己都能领悟到,我便就不多说了,多说无益!”阎师淡淡的道:“现在季节尚早,不过初春而已,过了盛春便又是一番风光。路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的,每一步都走扎实了心中便不慌了,我看你今天似乎心神不宁,想来是走得太快了些!” 第160章 冷遇! 绿竹林之行,陆铮收获了内心的宁静。一切归零,前面是新的征程。 聂永那边又来消息了,府试在即,聂永恰有宴会要去赴,让陆铮随行。 这样的宴会自然不会普通,聂永如此郑重其事,陆铮便知道这一次要见的人是梁泉义。 扬州八县,各县县尊都被邀请赴宴,自然各县县尊也都带了一到两名本县的才俊,一般来说,这一两人中,县试案首须在其中。 官场都有一套缜密而细致的规则,就像这样的宴会,首先是保证接下来的府试圆满,知府大人对府试的想法和要求,在宴会上他会一并传达。 另外,这个机会也是各县案首和知府大人混脸熟的机会,案首都是各县顶尖才俊,放在扬州来说,也都是扬州年轻学子中的佼佼者。 知府大人在大考之前先和本府的顶尖学子接触交流一番,这不仅有利于大考的顺利进行,更对府试放榜有不小的影响。 瘦西湖畔青云楼,这是梁泉义今天请客的地方。 梁泉义刚刚走马上任,气势便和往常不同了,他头上现在戴的是五品顶戴,品阶虽然只升了半级,但是权势却完全不同了,他现在代天子牧扬州一府之地,在这一方天地,他一言九鼎,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聂永带着陆铮登上青云楼,其他的县令基本都到了,聂永的老对手宋瑾、马学望都各自在落座。 看宋瑾身后的学子却不是端木秋,而马学望身后的学子也不是司马逸,都是陌生的面孔,还有维扬县的县令孙彤杰,也是昂首挺胸,看上去气势不俗。 “聂大人,今天是踩着点,压着轴过来啊,真是好大的气场哟!”宋瑾皮笑肉不笑的道。 其他的各县县尊齐齐看向聂永,聂永举手为礼,道:“各位,我路程最远到得最晚也在情理之中,另外,梁大人定的时辰也未到,大家非得要分什么迟早?” 聂永信心十足,今天他带着陆铮过来赴宴,根本就不担心别人向他发难。今天宴会上,无论是行酒令也好,还是比诗词也罢,聂永有陆铮在,他都不犯怵。 另外,现在的新河县非以前的新河县了,扬州八县之中,聂永已经挺起腰杆来了,他还怕宋瑾等人? 他今天就是故意来迟的,他就想把过去几年受的委屈都夺回来! 各县县尊都到了,门口的常随大喊一声:“梁大人到!” 这一声喝,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宋瑾、马学望冲在最前面迎到了门口,知府大人梁泉义在一旁跟班拥趸的簇拥下,踏着四方步子进到了大厅。 “梁大人今天气色极佳啊,想来是今天早晨一定是得了一幅好字吧?”宋瑾笑眯眯的道。 梁泉义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他好书法,这本来是私人之好,没想到宋瑾还真做了功课了,这随便一句话便让他心情舒畅。 接着马学望等一群人凑上去,你一言,我一语,赫然句句都说在梁泉义的痒处,惹得梁泉义哈哈大笑。 轮到了聂永,他反而没什么话说了,只是道:“梁大人,这一次新河县县试大获全胜,总算没有辜负梁大人的期许,聂永还期望大人能再一次莅临新河,我新河学子百姓都翘首以盼呢!” 梁泉义笑容渐渐敛去,用手指着聂永道:“聂大人,今天是宴会,别一张口就是新河县试,有道是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聂大人,不要老是把弦绷得太紧!” 聂永微微愣了一下,尴尬的一笑,还待再说话,梁泉义和他错身而过,大马金刀的走到了主位上。 他一坐下,立马大厅里像走马灯一般热闹起来,来来往往上菜的丫头小厮,一会儿功夫就将菜上满了。 有好菜,有好酒,梁泉义的心情非常愉快,道:“今天宴请各位过来,主要就是应个景儿,县试过了,府试在即,这样说吧,你们都说说各县有什么趣事儿?” 宋瑾一笑,道:“梁大人,我南油县就有很大的一件趣事,这一次县试,案首呼声最高的本来是端木家的端木秋,此子才思敏捷,时文不凡。 可是,谁料到我小小的南油县,竟然是卧虎藏龙,最后案首之位竟然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端木秋只得第三位,梁大人,您说这是不是一件趣事儿?” “哦?”梁泉义眉头一挑,果然似乎来了兴趣,他看向宋瑾,道:“宋大人,莫非敝县的案首便是站在你身后的这一位后生?” 宋瑾抚掌而笑,道:“梁大人目光如炬,强哥儿,还不见过大人?” 宋瑾身后的年轻小伙儿站出来,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学生陕强见过梁大人!” 梁泉义抬抬手道:“起来,起来,果然少年英才啊!” 马学望又站出来道:“梁大人,我们都江县也有一件趣事,都江县司马家司马逸竟然也失手没能得案首,案首被他人所夺。 更有趣的是,我们县的案首和宋大人那边的案首同姓,而且同宗,有兄弟之谊!” “哦?”梁泉义更惊讶了,道:“竟然又这样的事情?” 这时候马学望身后的少年站出来,对梁泉义行礼道:“学生陕斌拜见梁大人。” 梁泉义轻轻点头,道:“两位都姓陕,不知道二位和扬州北地的陕申云老先生是什么关系?” 陕斌愣了愣,道:“回禀大人,陕老先生是家祖。我和陕强哥都是家祖的孙子,我在二房,居都江县,陕强堂哥在大房,居南油县,这一次我们兄弟齐齐参加童子试,没想到竟然又齐齐中了案首。” 陕斌这一说,全场大家都明白了,敢情两位兄弟齐齐得案首,这还真是一件趣事。 梁泉义听完了陕斌的话之后,也哈哈大笑起来,看上去心情极佳,道:“将门出虎子啊,陕氏一门向来以诗书传家,老先生更是我扬州名儒,现在又得了两个贤孙,这是佳话啊,当传为佳话啊!” 梁泉义兴致高起来了,宋瑾和马学望连忙凑上去又是一通马屁,接下来,其他各县县尊也都纷纷说趣事儿,好像整个县试每个县都有佳话一般。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宴会的气氛渐渐的掀起了高潮,而到现在为止,聂永竟然还一句话没说呢! 不是聂永不说话,而是他没有机会说话,另外,梁泉义周围被其他人围着,大家都把他逗得很高兴,他的兴致也似乎根本没在聂永这一边。 看到这一幕,聂永暗暗叫苦,这样的情况事先他根本没有预料到,他本以为今天的宴会,他要唱主角呢! 现在扬州都知道聂永能够站稳脚跟梁泉义是关键人物,在戴知府任上的时候,聂永可以说寸步难行呢,梁泉义上任之后,他彻底翻身了。 不夸张的说,聂永现在脑门上只差写“梁泉义”三个字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呢? 聂永心中有些慌张,他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宋瑾和马学望这是搞的什么鬼?两人各自弄了一个姓陕的小子出来,非得说这是什么佳话。 梁泉义竟然也吃他们这一套,跟着他们一起起哄,把两个黄口小儿只差要捧上天去,这是唱的哪一出呢? 不知不觉,聂永脑门上都冒汗了,他扭头看向陆铮,陆铮冲着他微微一笑,慢慢踱步走过来,低下头在他耳边道: “梁大人自幼家贫,受到扬州北地陕申云老员外资助才得以入书院。” 陆铮这话一说完,聂永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嘴唇连连掀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宋瑾和马学望两个王八蛋,为了溜须拍马真是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梁大人刚刚上任,梁大人的一切他们都摸清楚了,硬是炮制出这么一出拍马屁的手段,聂永真是不服不行。 一念及此,聂永又是惭愧又是失望,惭愧则是这件事陆铮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却一无所知,他这官儿当得真糊涂。 而失望则是对梁泉义刚刚走马上任,便如此懈怠放纵,让他失望得很。扬州需要能干之臣,需要敢于大刀阔斧为百姓,为江山社稷出力干事之臣,梁泉义这才上任今天,便宠信奸佞,真是太不应该了。 聂永脑子里思绪纷飞,陆铮又道:“大人莫急,宋瑾和马学望痕迹太明显了,反而会弄巧成拙。 大人今天恰逢其会,有了这天赐良机,万万不能错过。扬州不是谁能一手遮天的,科考更是朝廷的头等大事儿,宋、马两人这般不知死活,大人何须犹豫?” 陆铮这话一说,聂永浑身剧震,他毕竟是久居官场之人,陆铮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能不明白陆铮的意思? 他脑子里飞快的运转,很快便想通了诸多细节关窍,一时忍不住拍案叫绝,关键时刻,陆铮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本来有无数的失望惭愧,有数不清的沮丧,可是现在全都化成了勇气和激情,他的腰杆瞬间挺起来了。 第161章 聂永发飙! 宴会上,梁泉义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大家推杯换盏,气氛融洽,宋瑾和马学望尤其得意。 扬州北地二陕名气很大,才学也真是了得,这一次两县县试,二陕的表现均十分惊艳,宋瑾和马学望将两人点为县里的案首,在扬州北地已经成了佳话。 另外,梁泉义曾经在扬州北地生活过,受过陕氏的恩惠,这件事宋瑾和马学望也都有耳闻,今天两人把陕氏兄弟带过来赴宴,果然,一下就赢得了梁泉义的好感,今天的宴会,他们出了最大的风头。 看看他们现在的风头,再看聂永的窘态,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呢!聂永真以为自己在扬州八县中就能一枝独秀么?事情没那么简单呢! 现在聂永的身份很微妙,大家都知道他是得罪了戴相被贬到扬州的,江南这边某些势力需要借助他的身份,但是又不能真正将他纳入自己的阵营。 梁泉义今天对聂永的冷淡,释放出的便是这样的信号,扬州都说聂永和梁泉义的关系有多紧密,梁泉义想避避嫌,和聂永把界限搞清楚呢! 宋瑾等人就是利用这一点,事先做足了功课,极力配合梁泉义,现在这一来,其他各县的县尊只看到梁泉义和宋瑾、马学望相谈甚欢,以后谁还会再在意聂永? 官场上的事情,就是这般微妙复杂,处处都会有让人意想不到之处。 宴会气氛很热络,似乎一切都在按着各方的计划有条不紊的推进,这一场宴会,大家各取所需,俨然掀起了一个大高潮。 恰在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聂永忽然冷哼一声,然后所有人只听到“咣”一声,聂永竟然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他这个动作一起,全场哗然,所有人都直愣愣的看着他。 聂永伸手指着宋瑾和马学望道:“宋瑾,马学望,好你们两个奸诈之徒,你们是何用心?真是奸诈险恶之极!” 聂永抱拳向所有人道:“各位,有一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梁大人幼年之时家境贫寒,曾在扬州北地生活,受过陕家陕申云老先生的资助。梁大人富贵之后,一直没有忘记陕老当年的恩情,对陕家多有照拂。” 聂永说到这里,声音倏然拔高,勃然道:“可是,宋瑾和马学望两个奸诈之徒,竟然利用梁大人和陕家的关系做文章,炮制出所谓佳话,陕门一家出两个案首,还分别在两个不同的县,你们二人这么做,是要置梁大人于何地?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天下读书人又该如何看梁大人? 你们啊,用心险恶,奸诈之极,杀人不见血,像你们这等无耻之徒,有什么面目居一县县尊之位?” 聂永发飙了,而且是发了大飙,对着宋瑾和马学望两人破口大骂。 他这一骂,全场震动,之前大家并不知道这些内幕,聂永把梁泉义和陕家的关系一说出来,众人再仔细一斟酌,也觉得不是那个味儿了。 扬州北地,陕氏一族并不太出名,兴许其后辈中的确有不错的苗子。可是南油县、都江县两个县这一次的案首都是陕氏中的人,而且两人还都是陕申云的亲孙子,这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 要知道,这两个县之前案首呼声最高的可都不是陕氏兄弟呢,最后呼声最高的两个学子都马失前蹄了,陕氏兄弟反而脱颖而出了,这里面没有猫腻恐怕宋瑾和马学望自己两人也不怎么信。 宋瑾和马学望都是极度聪明之人,一听聂永这一番大骂,他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当即脸色大变。 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一门心思的只琢磨如何投机钻营,如何讨好新上任的梁知府,恨不得把所有的资源都用上,却没有料到这个过程中留下了天大的漏洞,陆铮火眼精睛一眼看穿,聂永有胆有识,魄力惊人,敢于当场拍桌子,这一下问题就大了。 宋瑾道:“聂大人,不是这样的,这件事我和马大人事先并没有沟通联络,陕氏兄弟才学惊人这是千真万确,你……你怎么能这般血口喷人?” 聂永哈哈大笑,道:“陕氏兄弟倘若真有惊人才学,你们应该做的是低调行事,像你们这般高调张扬,把两个黄口小儿吹捧到了肉麻的程度,你们这么做意图何在?是想让梁大人将两人点为府试案首么? 如果梁大人真将其中一人定位府试案首,你让扬州的读书人怎么看梁大人?梁大人刚刚走马上任,便任人唯亲么? 梁大人是扬州的知府,是扬州的父母官,可他更是读书人。一方父母官在读书人心中的声名毁了,他这个父母官还当得下去么?” 聂永早就把种种关窍融会贯通了,任宋瑾和马学望怎么分辨,他都能有应对之词,而且他所说的话可以保证句句诛心。 他这番话一说出来,梁泉义的脸色大变,陕氏兄弟的脸色也大变,因为有了这几句话,陕氏兄弟这一次府试便再也不会有得案首的机会了。 读书人最重名节,瓜田李下,这是须避嫌的,如果这事儿聂永不嚷嚷出来倒也罢了,就当大家都不知道,大家彼此构成默契就行了。 可是现在聂永一旦把事情挑明了,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梁泉义一下就处在了极其被动的境地,他如果不处理好这件事,对他的官声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宋瑾和马学望两人气得浑身发抖,两人都是聪明人,意识到今天自己破绽露得太大了,刚才的得意早已经烟消云散。 然而,这事儿他们哪里肯轻易低头,这要是一低头,不仅之前的谋划和努力功亏一篑,甚至还会导致梁泉义对他们的戒心,那真就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们两人是真没想这么多,他们就只是想趁机拍一拍梁泉义的马屁,拉近彼此的距离而已,他们哪里想到马屁会拍到了马腿上? “聂大人,你胡说八道,污我名节,我清者自清。我们都江县县试的考卷现在就在县衙里放着,我马学望恳请诸位随我去看看这一些考卷,陕斌究竟是不是才学过人,是不是当得起这个案首。 各位,天地良心啊,我们并不知道聂大人所说的这些,我们只是秉公行事,各位大人,你们一定要主持一下公道啊!” 马学望这一说,差点眼泪都落下来了,聂永又是哈哈大笑,道:“马大人,童子试是朝廷的童子试,你当这是你一个县的童子试么?你放心,这件事的是非曲直一定会有公断的,不过,这得学政大人来断。 各位,在我扬州县试期间,学政苏大人就在我扬州,宋、马两位大人是不是清者自清,我们同僚能说了算么?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宋、马二位,请你们要弄清这一点,切莫自误!” 聂永既然已经开口了,那自然是要咬到死,这便如同高手下棋,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宋瑾和马学望两人彻底兵败如山倒,被聂永这几顶大帽子扣下来,扣得噤若寒蝉,作声不得。 梁泉义一看这局面,心里也有些慌,因为这事儿一旦传出去,于他的名声也不利,当即他道: “聂大人,你请先坐,正如你所说,是非曲直自有定论。但是有一点,我年幼的时候在北地生活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我不认为宋大人和马大人就知道这事儿。他们倘若真知道,怎么会行这等愚蠢之事? 不仅于他们自己不利,于我也不利,损人不利己,这是何苦?” 梁泉义并非真的昏庸无能,扬州知府之位竞争那么激烈,他能够在众多竞争中占得先机,将这个位置拿下来,哪里会没有几把刷子? 他的态度亮出来,明显是想大事化小。其他各县的县尊眼见事情闹成这样,也觉着闹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对扬州的童子试百害无利,所以大家纷纷出来帮宋瑾和马学望圆场。 有道是三句好话暖人心,事情闹到了这一步,聂永倘若再闹下去便不近人情了,而且同僚和上司都出面讲话了,他能不给面子么? 聂永似乎被劝止了,事情似乎得到了控制,就在这时候,聂永身后的少年却叹了一口气,道: “君子易说,小人难防,今天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真相反而已经无足轻重了,兄弟两人同时得中案首这样的佳话本来就受人关注,哎……” 少年的话说一半,轻叹一口气,后面的话便不说了。 然而全场所有人却同时怔住,一个个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了。梁泉义心中一下慌了,因为少年说得太对了,今天的宴席备受关注,宴席上的细微小事儿都会被传开去,更何况这样的大事儿? 从聂永发飙的那一刻起,是否能搞定聂永其实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谣言的传播从来都是如风一样快,兴许这个时候,扬州的大街上读书人就议论开了。 科考本来就很敏感,这中间一旦牵扯到了猫腻,读书人还能不反了天? 第162章 大获全胜! 梁泉义脚都跺肿了,他心中把宋瑾和马学望骂了一千遍。 蠢货啊,真是蠢货,本来一场好好的宴会,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气氛轻松多好啊,结果弄成了这样。 梁泉义目光投向聂永,神情复杂之极,聂永这火爆脾气他今天总算领教到了,难怪这家伙在京城竟然惹到了戴相,他这个脾气不改,哪一天触怒圣上都不奇怪呢! 可是想想今天的事儿,还真不能怪聂永,因为聂永今天不说,宴席散了一旦被人捅出了“内幕”,那样后果会更严重。 童子试是朝廷的童子试,不是梁泉义的,扬州是皇上的扬州,他这个扬州知府只是代天子牧一方而已,一旦出了事情,他的罪责不小呢? “聂大人,这一位少年郎莫非就是陆家的铮哥儿?”梁泉义目光看向陆铮道。 聂永道:“不错,他正是那‘将进酒,杯莫停’的陆铮,这一次我新河县数百名学子下场,他是当之无愧的案首!” 聂永说这话底气十足,陆铮在考场上的事情,经历的波折不小,虽然他的考卷被张承西调换了,但是陆铮是聂永最关心的对象,他早就授意吴辅对陆铮高度关注。 张承西自以为生不知鬼不觉,其实吴辅将他的小动作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都跟明镜似的呢,张承西最后的卷子并没有换成功,因为吴辅又将陆铮的考卷换了回去。 所以最终聂永看到的卷子,还是陆铮自己写的考卷,所以,陆铮的案首终究还是凭的自己的本事得到了,可以说是实至名归。 陆铮对张承西说自己交一坨狗屎上去都能得案首云云,那更多的是在言语上对张承西施压而已。聂永其人,并非昏庸糊涂之人,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在京城冒天下之大不韪得罪戴相。 倘若陆铮真不学无术,时文不足以成为案首,以他的性格断然是不会“破格”的,在这点上,聂永行的正,坐得稳,腰杆挺得直。 聂永报出陆铮的名字,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在场的年轻学子中,陆铮的名气无疑是最大的。 他的诗《将敬酒》、《咏梅》等都已经成为了扬州口口相传的佳作,自他出现之后,扬州才子已经很少提止水四杰的名号了,这一来是因为止水四杰中有两人已经离开了扬州,而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陆铮的崛起,在才子们的心中,他的才学不在止水四杰之下。 如果说陕氏兄弟成为案首,那是佳话,陆铮成为新河县案首,那就是实至名归。他不得案首才是让人震惊呢! 一时各县的才子都纷纷上来和陆铮见礼,连陕氏兄弟也过来和陆铮见礼,陕强目光锐利,盯着陆铮道: “陆兄,这一次府试我们兄弟不和你争,可是道试我们兄弟就非要和你争一争,我辈都是读书人,诗词上我们兄弟甘拜下风,但是经典才学,我们却还需要陆兄指点!” 陕强和陕斌,两人模样都生得很清秀,虽然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但是他们的谈吐丝毫不受影响,并没有觉得自己的案首是因为猫腻而来的,显得非常的自信。 陆铮看得暗暗点头,两人的才学究竟如何陆铮不好说,但是应该不会比端木秋和司马逸弱。 端木秋和司马逸两人名头很响,主要是因为两人的家境不俗,就好比张浩然一般,张浩然以前名头也很响,可以说被吹上了天。 如果不是因为陆铮的出现,张浩然现在估计名头也会很响,至少不弱于司马逸和端木秋,可是实际情况,这小子才学平常得很。 而陕氏兄弟名头不显,但是气度一看就是出自书香门第,陕氏是扬州北地的大地主,地位可比商贾的地位高很多,司马逸和端木秋的家庭背景还比不上人家呢! 陆铮哈哈一笑道:“道试比的是三府学子的才学,我当和陕兄一起努力,绝对不能堕我扬州学子的名头,哈哈……” 陆铮这一说,倒是把自己和陕氏兄弟拉到了一个阵营,言下之意是府试他也没准备让陕氏兄弟占先,至于道试嘛,那回头再说。 他何许人也?两世为人,见多识广,什么场面他没应付过?他最弱的恰恰是才学,至于为人处世,待人接物,智计谋略,别说是他们,就算是在座的各位大人估计也难和他匹敌。 陕氏兄弟两个小屁孩,想在言语上占他的便宜,或者是在言语上让陆铮落入圈套,那完全就是天荒夜谈。 陕强退下,陕斌又道:“陆兄,我最佩服的兄台的便是你面对扬州第一美女竟然能心若止水,丝毫不为所动,敢骂扬州第一美女‘猪腰子’脸,陆兄好气魄,佩服啊!” 陆铮呵呵一笑,道:“陕兄,别听信外面的那些谣传,那都是以讹传讹的,我本是江宁人,来扬州生活不过寄人篱下而已,生活上尚且朝不保夕,哪里有机会能得见扬州第一美女? 再说,我辈读书人,当谨记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格言,又有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陆铮驽钝,不敢多思所想,心中只想圣贤之言,只读圣贤之书!” 陕斌愣了愣,满脸惭愧,哑口无言的退下来,两人各自站出来找陆铮说了几句话,他们终于知道在言语上要占陆铮的便宜太难,几乎不可能。 宴席的最后,成了案首们表现的舞台,陆铮面对各县案首,八风不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其他各县的案首和他比,明显不在一个层面上,他轻轻松松,便让自己成为了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这一次宴席,其本意就是让知府大人见一见各县的案首,混个脸熟,最后目的达到了,宴席也自然就进了尾声。 宴席散去,梁泉义慢慢踱步走到聂永身边,道:“聂大人,新河县赈灾银子的缺口,回头你报上来,我安排给你补上去。以后但凡有灾情,当以灾民为第一要务,你的背后有知府衙门,有总督衙门,还有朝廷,还有天子,你怕什么? 去年新河救灾干得很好,我会为你向朝廷请功的!” 聂永忙道:“谢谢大人,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大人请您放心,童子试府试大考在即,我新河县一定会全力支持,确保学子们都以饱满的热情来下场参考!” 宴席散了,聂永捞到了好处,他的心情非常的好,他想想今天的事情,简直如同做梦一般,他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波折,结果梁泉义反而对他的态度又回到了以前。 他不是刚刚入官场的毛头小子了,回去一路上他仔细揣摩,慢慢的竟然悟出了很多奥妙,他越想越觉得今天自己在宴席上的表现简直是精彩绝伦。 通过这样的波折,他也很清楚梁泉义的想法,很轻松的找到了他和梁泉义之间存在的差别和分歧点。 梁泉义上位之后,他需要考虑稳固地位自然不能全靠聂永,扬州八县,聂永一个人是被孤立的存在,梁泉义老是跟他走近能行吗? 所以,他必须要和其他的各县搞好关系,这其中就包括宋瑾、马学望,所以,聂永被冷淡并不是偶然。 不过,今天聂永这一番发飙,却是间接的对梁泉义有帮助,至少宋瑾和马学望因为这件事官声大跌,只要那些不不再之铁板一块,梁泉义官大一级压死人,各个击破,分化拉拢便大有可为了。 聂永对自己也有了定位,他本身就是个火药桶,别人用他也在防他呢,一方面,聂永是遭戴相迫害的,有这个身份时时刻刻都能用来对戴相一党攻击。 而另外一方面,聂永正因为这个身份,让很多人敬而远之,当今朝廷戴相权力极大,谁愿意和聂永走近,平白无故树那么大的敌人? 聂永今天的所作所为便是对自己身份的巧妙运用,敢于发飙,敢于开炮,而且一旦发飙,威力十足。梁泉义想过河拆桥,他也要想一想聂永不是省油的灯,想用聂永上位之后,便想当甩手掌柜,没那么容易呢! 聂永脑子里思绪纷飞,想着这些种种,他越想越深入,越想所领悟得越多。到最后,他心中倏然一惊。 他扭头看向旁边,陆铮耳观鼻,鼻观心的就坐在他的旁边,神态平静,不喜不怒。 看他的模样,也不过就十几岁,虽然个子长得有点高,但是面容中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少年的稚气。 看到陆铮,聂永想到自己脑子里的众多纷繁芜杂思绪,陆铮同样了若指掌,甚至比他更清楚,更明白,更洞彻一切,他就难言内心的震撼。 陆铮还是个少年啊,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就能如此厉害?莫非这世界上还真有所谓的天才么? 今天这一场宴会,如果不是陆铮提醒他,他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收获,他甚至根本都不知道梁泉义和陕氏竟然有那样一重关系呢! 可是,他不知道的事情,陆铮却知道得清清楚楚,不仅知道得清楚,而且很快便给他出谋划策,让他大获全胜。 “铮哥儿,来扬州这么久了,你想家吗?”聂永忽然开口道。 陆铮愣了一下,轻轻摇头又点头,他忽然想自己的家在哪里?江宁陆家么?那是个比扬州更陌生的地方呢! 第163章 再夺案首! 春江水暖,阳光和煦,盛春时节。 天色微亮,张家就热闹忙碌起来了,老太太收拾车驾要出去踏青去了,这是老人家年后第一次上玉山呢! 忙碌到近午时,车驾才终于出发,花寒筠坐在自己的马车里面,微闭双眼,用手指用力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马车外面梁德才家的还在嚷嚷,花寒筠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翠红一看她脸色不对,忙道:“二奶奶,梁家嫂子刚刚来家里当差,有些差错原也正常。” 花寒筠冷哼一声道:“都来半个月了,办事还这么一惊一乍的,哼,真是能愁死人!” 翠红掀开车帘子,脑袋探出去道:“梁家嫂子,现在能走了么?” 翠红话未落音,就听到远处的传来了锣声,她微微愣了一下,花寒筠却一下从座椅上竖直了身子。 “怎么回事,奶奶?” “扶我下车!”花寒筠从车上下来,一路小跑直奔前面老太太的车驾,迎头碰到了梁德才家的女人,她忍不住抱怨道: “梁家嫂子哎,让你别磨蹭要早走,现在好了,走不了了!” “怎么回事?”梁德才家的女人还一脸发懵,门口便传来喊声:“报喜的来了,走的是正门呢!” 众人才恍然,今天是府试放榜了,老太太挑今天出去,原来是有原因的,老太太的心态微妙得很呢,难怪二奶奶那么急,敢情是为了避开报喜呢!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报喜的人已经进门了,老太太也从车上下来了,花寒筠陪着她道:“老祖宗,估摸着今天又有大喜呢!” 花寒筠话没落音,外面传来敲锣声,进来几个人大声道:“大喜,大喜,田泽朋公子府试高中,榜上第四十三名呢!” 田泽朋过了府试了! 家里东院二房那边齐齐骚动,张浩然、张唐等一群人都跑了出来,还有姑娘们张宝仪等人也都凑了过来。 老太太今天踏青并没有让哥儿们和姑娘们去,他们都是听到了锣声才被惊动的!报喜的是冲着田泽朋来的,张唐和张珍脸上便浮现出极度失落之色。 显然,府试他们应该是落榜了!而田泽朋则是喜忧参半,喜是过了府试,有了童生的身份,忧则是府试排在四十多位,院试能否上榜便添了变数呢! 今天张家吸取了县试的教训,早上专门就派人出去看榜去了,看榜的回禀榜上未见张唐和张珍的名字,他们两人落榜无疑。 下一场院试,张家还有张浩然要下场,张浩然是童生,县试和府试他皆不用参加,只需要直接参加院试便可。 张浩然加上田泽朋,倘若两人都能过关,张家便能添两个秀才呢。花寒筠担心老太太心情不好,便用这等话来安慰。 梁德才家的女人凑过来,道:“奶奶,报喜的人走了,现在我们的车驾是否可以出发了……” 这女人四十出头,看上去便有些傻气,她话说一半,看到周围人的目光不对劲,后面的话就不敢说了,花寒筠将头扭到一边苦笑。 她实在是没人用了才让梁德才家的女人过来帮忙管事,可是这女人蠢得就像一头猪,怎么教都上不了路,真一点眼力架儿也没有,真是让她无语了。 看现在这架势,能走得了么?老太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呢,田泽朋府试上榜,也没见老太太脸上露出多少笑容来。 “这报喜的也真是,故意要闹么?”花寒筠心中暗骂,她知道铮哥儿现在是老太太的心病了,老太太想一大清早出门去,就是这种微妙的心态作祟。 张家有多少人能上榜没有定准,可是铮哥儿却一定在榜上,这一份赏钱她老人家必须得给,这恐怕是她尤其糟心的地方。 全场雅雀无声,车驾都不动了,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大家都像木偶一般,这一眼看过去,黑压压的全是人,可是谁都不说话。 梁德才家的女人哪里看过这阵仗?她心中老纳闷了呢,她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样?莫非张家的人真的都犯了病,抽风了么? “铛,铛,铛!” 终于,过了好大一会儿,外面锣声又想起来了,这一次阵仗大好多,可是张家依旧雅雀无声,报喜的人排成一溜从门口冲进来,一直跑到老太太所在的位置,锣声敲得大响。 然后,为首之人大声道:“大喜啊,大喜,张家陆铮陆公子夺府试案首了,梁知府亲自点的案首,陆铮公子大大的出彩了,实至名归呢!” 饶是现场大家都有准备,听到这喜报全场也忍不住引起巨大的骚动,陆铮得了县试案首在前,现在又得了府试第一,这太厉害了吧? 先前和陆铮争县试第一的田泽朋,在府试已经排到四十多名去了呢!田泽朋,张浩然等一帮哥儿们脸色齐齐变了,一个个又尴尬又惭愧,纷纷低下了头,说不出话来。 张母手微微的抖了一下,嘴唇掀动,目光中流露出极其复杂之色。花寒筠看到这情形,自然不会等张母说话,她直接自己掏腰包,报喜的人人有份,都得了丰厚的赏银。 锣声渐渐的远去,喧嚣归于宁静,张家的气氛变得更古怪了,崔大慢慢转背,径直往东院二房那边走过去,陆铮又得了案首,家里还要支三千两银子呢! 老太太现在情绪正脆弱,崔大可不愿惹出老太太的心事来。梁德才家的女人眼见又来了一拨报喜的,这拨人走了,她想这一下老太太总能启程了吧? 然而事与愿违,老太太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老太太身边的太太、奶奶们也没有一个人提踏青的事情,好像今天忙了一个早上,那全是白忙活一般。 “先前又急着要走,现在却又不走了,事儿全忙完了也不走了,这大户人家的老祖宗还真是不好伺候呢!”梁德才家的暗暗抱怨道。 花寒筠站在老太太身后,她的心中倒是有些喜悦,忍不住暗道:“这个铮哥儿,真是厉害的紧呢!像他这样读书,什么生意都不用做了,直接拿案首就能发大财!” “姐姐这时候不知道收没收到消息,倘若收到了消息,估计要乐晕过去了呢!”花寒筠心中这么想,脑海之中念头转动,道: “老祖宗,有件事我没有给您禀报,据说新河县聂大人不久之后就会调走。现在的新河县除了聂大人之外,便是二叔了,您老说二叔能不能一蹴而就,坐上县令的位置?” 老太太眉头微微一挑,随即又恢复了正常,道:“这个事儿只是谣传,承西才当几天官儿?他有多少机会?” 说到这里,老太太慢慢站起身来,嘴里含混不清的道:“陆家有麟儿啊!” 她这话说得极轻,可是花寒筠却听到了,她心神剧震,从老太太这句话中,她清楚的感受到了老祖宗内心的羡慕、妒忌还有无奈。 陆铮县试、府试接连得案首,可以说是出足了风头,今天之后,陆铮的名声恐怕连扬州的三岁小儿都会知道了,就这么一个从江宁送过来的庶子,起初谁会在意?然而短短一年时间,他就成长到这样的地步,放眼张家无人能与之争锋。 老太太做梦都希望张家能出人才啊,可是张家子弟不争气,陆铮倒是给张家扬了名,花寒筠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到老太太内心的所想,的确,心情复杂啊。 “我的天,三千两银子?就……就这么赏了?铮哥儿这银子也挣得太容易了吧?”冷不丁,一个声音响起。 花寒筠心中一沉,倏然扭头,看到说话的人竟然是梁德才家的女人,这女人和几个婆子在私底下窃窃私语,嘀嘀咕咕呢! 估计三千两这个数字着实把她吓到了,她明显失态,竟然表情夸张的大声说来出来。 花寒筠真是欲哭无泪,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都不敢去看老太太那张脸了。 她一咬牙,就要喝止那个蠢婆娘,却听到和他说话的那婆子道:“三千两算什么?等他夺得了院试的案首,成了秀才老爷之后,还有五千两银子的赏赐呢! 梁家的,不是我们笑话你,你虽然帮二奶奶管事儿,可是家里的事儿你连这些基础的都不知道,回头会让下人们笑话的呢! 这赏赐的规矩是老祖宗亲自定下来的,陆铮得县试案首的时候已经得了一千两银子赏赐,据说那一天陆铮的随从背银子腰都压弯了呢!” “一千两银子腰就压弯了,好家伙,那这一次三千两银子咋背得动?不怕你们笑话,我这一辈子还没有见到过这么多银子呢!” “切,一个人背不动几个人背呗,陆公子还有一辆马车,大不了用马车拉?你没见过那么多银子是不是?回头让你好好见见世面,瞧一瞧银子堆成山是什么样子……” …… 花寒筠都要哭了,她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找到这么一个蠢婆娘来帮忙管事儿了,她这是要让老祖宗短命呢! 花寒筠怯怯的看了一眼老祖宗,老祖宗脸都绿了,可是嘴唇却抿得死死的,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打落了牙齿和血吞,现在老祖宗就是这种情况,赏银子的事情是她亲自定的规矩呢! 第164章 闭门苦读! 春日灿烂,阳光和煦,西角院,陆铮站在院子的正中央,磨墨铺纸,凝神写字。 他的精神高度的集中,全心投入,物我两忘。 陆铮现在的书法小有成就,这都是他写大字的功劳,写大字练书法,陆铮自穿越以来,无论寒暑,从未有过懈怠。 “公子,您现在可是府试案首了呢!二老爷又让人赏了你三千两银子,齐大爷已经把银子领回来了哦!”司棋站在陆铮的对面,低头看着他,压低声音道。 “唔!”陆铮轻轻的嗯了一声,手上没有停顿。 “公子,大奶奶从山上托人给您捎来了玫瑰饼呢,都是您最喜欢的口味。我悄悄问过了,大奶奶知道了您两夺案首的事情,高兴得很呢!”话梅又说道。 陆铮这一次没有说话,神情依旧严肃,认真写字。 “公子,今天陈圭公子和秦越公子又邀请您去赴宴呢!地点就在听雨阁画舫,说是琦兰姑娘亲自作陪呢!”小竹又道。 “替我婉拒了,就说我偶感风寒,身子不适,不去了!”陆铮淡淡的道,他嘴上说这话,心神却丝毫不放松,依旧凝神专注在自己的笔上,一丝不苟。 小竹等三个丫头彼此对望,都颇为失望,最后怏怏退下了。 三个丫头从院子到正厅,影儿正在读书,话梅道:“影儿姐,您说公子这是怎么回事?都已经两夺案首了,不见他有丝毫的松懈,反而是愈发用功了,这一天到晚闭门不出,外面的宴请也不去,别人投了拜帖过来他也不接。 我们都问了呢,公子童子试中秀才板上钉钉,根本就没有什么问题呢!都已经高中了,为什么还这般不近人情,公子不会是读书读成书呆子了吧?” 影儿放下手中的书,瞟了眼前三个丫头一眼,道:“你们这三个蹄子,一天就只知道出风头,最近这几天,我看你们是野上瘾了是不是?还想着让公子跟你们一样,也在外面天天野去?” 影儿这一说,小竹等三人都呵呵笑起来,司棋道:“影儿姐,这可不能怪我们,我们当奴才的本来就是仆随主贵,咱们公子出息了,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呢,本来就是这样啊!” 司棋笑嘻嘻的说话,话梅和小竹两人都在旁边附和,这几天她们在张家可风光了,走到哪里别人都高看她们一眼。 小厮丫头们都千方百计的讨好她们,变着法子找她们说话,张家上下有哪个丫头不羡慕她们? 她们伺候的陆铮铮哥儿现在可以县试和府试的第一名呢,扬州第一这是多了不起的名头哦,张家这几天前来投帖的人将大门的门槛都要踏平了,他们都是想见一见铮哥儿的呢! 这些人中,有很多人都是平常难得一见的扬州才子,有些甚至是张家花银子请都请不来的客人呢,现在都纷纷前来投帖子,陆铮的声名由此可见一斑。 司棋等几个丫头自然高兴得很,可是她们也纳闷得很,在她们眼中,陆铮都那么厉害,为什么还像以前一样用功努力? 甚至比以前还要更用功,以前隔三差五的还出去,现在则完全不出门了,每天从早上起来便开始写字读书,一直到晚上深夜还秉烛夜读。 陆铮的名头越来越大,他却对这一切都充耳不闻,那些个才子都求上门来想和陆铮见面,陆铮都全部推脱了,司棋几个丫头实在是不明白,公子为什么要这样呢? “好了,你们三个丫头就别再捣乱了,公子一心求学,不受名利诱惑,这是极高的境界,哪里像一般人,稍微有点成绩便翘尾巴,洋洋得意? 像公子这样的人才是真正成大事的人呢?我跟你们说,在公子眼中一个小小的秀才根本就不算什么,他的目标是要赴京城参加会试、殿试,在金銮殿上拜天子呢!知道么?”影儿道。 影儿毕竟读过书,见识不是司棋等几个小丫头能比的,她这番话说出来,司棋等人听得嘴巴都张大起来。 在她们的小世界里,张家的家主张承西便是大人物了,扬州知府梁泉义便是一等一的大官了,在扬州之外的世界,她们根本就不敢去想象。 而在扬州之外据说还有直隶行省,在行省之上还有大康王朝,大康王朝国都据此有一千多里远,皇帝住的地方据说比扬州城还大,皇宫之中有三千佳丽,都是伺候皇帝一个人的。 她们知道这些,都是在戏台上或者是听说书人说书而获得的见识,现在她们听影儿说陆铮将来要在金銮殿上拜天子,个个都觉得内心激荡澎湃,陆铮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再一次拔高了起来。 “啧,啧,倘若真有那一天,咱们不知能不能见到呢,公子会不会带我们也去见一见世面啊?”司棋道。 “你想得美,公子一旦离开扬州,我们几个姐妹就该散了呢!我们毕竟是张家的丫头,公子的身份微妙,哪里能带着我们走?”话梅道。 小竹微微皱眉,道:“话梅你说得也不对,我们几个丫头倒也罢了,可影儿姐呢?难不成影儿姐也不能跟着公子去么?她可是公子的贴身大丫头呢!” 小竹这话一说,话梅和司棋两人都哑口无言,三人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影儿。影儿手微微抖了一下,一颗心“砰砰”的跳,双颊染红,神色尴尬。 她脑子里瞬间泛起无数的思绪,心中有些慌,这个问题她也想过呢,可是从来就没有过答案。 影儿的性子要强,清高,丫鬟的命,小姐的脾气。她也是跟了陆铮之后才渐渐的成熟长大,从陆铮的经历中,她深切的感受到了人的三六九等。 她影儿就是个丫头呢,以前在张家横那是老太太宠她,后来二奶奶将她给了陆铮之后,影儿那段时间经历了很多冷眼呢! 现在影儿就是陆铮的丫头,如果陆铮真离开了扬州,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你们别胡说八道,公子的事情岂是能随便乱说的?就算公子要走,那也得是他中了秀才之后,现在还早呢!”影儿道。 她不愿再和三个小丫头闲扯,话锋一转道:“好了,你们几个丫头尽知道玩儿,也不看看时辰了,还不快去准备饭食去?让公子中午饿肚子么?” 影儿打发了三个丫头,院子里陆铮依旧还在用功写大字,一般来说,陆铮写字会一直写到午时,然后下午钻研时文,会写至少三篇时文。 晚上的时间是读书的时间,陆铮读书按着经史子集的次序在读,经典已经完全读完了,现在在读诸子,就府试过后这一段时间,他已经让顾掌柜送了三次书了。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在影儿心中她也有和司棋她们一样的想法呢,眼见陆铮这么用功,她心中也有意见。 以前陆铮用功是为了童子试,现在童子试已然板上钉钉的过了,为啥还这么用功? 扬州就这么大一块地方,陆铮应该趁着现在风头正盛的时候多出去会友,一是扬名,而是巩固自己扬州才子的地位。 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陆铮总是把弦绷紧,这又是何苦呢? 她慢慢踱步走到院子里,认真看着陆铮写字,陆铮一个大字写完,她连忙给陆铮递了一条毛巾过去道:“公子,看你满头都是汗,擦一擦!” 陆铮接过汗巾将脸上的汗擦干净,影儿趁着这个机会道:“公子,最近外面都在传,说公子得了府试第一,院试却是万万没有希望的!公子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陆铮轻轻一笑,道:“影儿,你也轻信那些胡说八道么?世人都喜欢传谣,或者是以讹传讹,都不能轻信!” 影儿道:“可不是传谣呢,是陈圭公子说的,他说公子得罪了端木家的小姐,惹了学政苏大人不快,要知道端木小姐的扬州第一美女可是苏大人给赐的。 您那般羞辱端木小姐,苏大人面子哪里搁?他现在是主考官,只怕对你会有看法呢!” 陆铮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道:“还说不是谣传,我看完完全全就是谣传呢!苏大人是什么身份地位,他见过的佳丽有多少? 端木家一商贾之家,就算苏大人夸过端木婉容,恐怕也只是随后一句话而已,他自己恐怕都忘记了呢! 偏偏有好事者把端木婉容说成是什么第一美女,竟然还把这件事扯到了院试上来,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陆铮边说话,边将笔放下,道:“好了,今天大字的功课完了,影儿,将笔墨都收了,下午我在书房用功便好。” “公子,今天可不行呢,秦越公子的请柬都递好几次了,你总不能次次都拒绝人家吧?” 陆铮一笑,道:“影儿,你懂什么?这个口子开不得,今天碍着秦越的面子开了口子,明天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人递帖子过来。 一旦那样,我天天都要赴宴,你想想,我每天功课那么多,这么多宴会哪来应酬得了?所以最聪明的办法便是直接称病在家,谁都不见,这样最能乐得清闲逍遥。” 第165章 聂永的犹豫! 乐得清闲逍遥是陆铮的追求,可是站在影儿的角度来看,便觉得陆铮为了学习似乎有些走火入魔。 她已经不止一次的劝陆铮出去散散心,会会友,或者去拜访一下老师,都被陆铮婉拒了。 以陆铮这样的用功程度,他真是要奔着院试案首去的么? 童子试最后一关是院试,又称道试,直隶学政苏清大人为主考官,扬州的考场便设在止水书院。 道试除了扬州府的学子之外,另外还有常州府、安庆府的童生也会一并来扬州,三府合一,设一个考场,取一名案首,一共录禀膳生员一百二十又六人。 三府一共二十七个县,禀生只录一百二十六人,平均每个县录取人数不足五人,由此可见考上秀才的几率有多低。 而要在这样的考试之中夺得第一名,其难度有多大更是可想而知了,在影儿看来,陆铮这样用功,不是为了案首又是什么? “公子,大奶奶又托人给您送了玫瑰饼来了!大奶奶知晓了你得了案首,兴奋得很呢!现在天气正好,春暖花开,玉山之上的景色也美着呢,公子何不去玉山一行?”影儿道。 陆铮微微皱眉,摇摇头道:“玉山不急,玉山山高,避暑最佳,干脆等道试过了再去不迟!” 影儿的嘴终于撅起来了,道:“公子,您能两中案首,固然有自己努力的因素,但是老师的指点却也重要,有道是不忘师恩,今天天色这么好,公子为何不去拜访恩师?” 陆铮豁然看向影儿,道:“你这丫头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非得要撵我出门呢!那我倘若说罗师已经进京去了,阎师闭门谢客了,桂师出去游历未归,你还待说什么?” 影儿一笑,道:“反正公子不能再待在家里了,虽然公子用功是可喜的事情,但是太过用功便不好了,公子高中秀才已经板上钉钉了,可看你的架势,比浩哥儿还有田公子更用功呢! 影儿不是读书人,但也知道读书不能读成书呆子,公子得了府试案首之后还没有出去呢,就这样一直关在家里,马上道试将至了,您该出去透透气了!” 陆铮看到影儿坚持的模样,感觉苦笑不得,对他来说才学是最大的软肋,其他的待人接物,人情世故都完全不是问题。 也正因为如此,陆铮才谢绝一切应酬,专门用功提升才学。在他看来,现在的很多应酬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 就像秦越的邀请,晚上一起在画舫上喝花酒,无非就是吃吃喝喝,吵吵闹闹,吹吹捧捧,最多找个漂亮一点的相好过上一夜,对陆铮来说,都没什么吸引力! 现在他心中谨记罗师的叮嘱,求知的那股劲儿不松懈,而且明年极有可能会开恩科,陆铮现在的所有积累都是极具价值的,关键时候比金子都宝贵呢。 不过看到影儿这模样,这丫头是来真的了,陆铮也不由得心想是不是自己最近的确是用功得有点狠了,也难保别人不乱想。 田泽朋只得个童生呢,据说最近应酬都多得很,张宝仪还专门搞了一个诗会,把影儿都叫过去为田泽朋庆贺呢!陆铮得了案首,中秀才板上钉钉,他反而大门不出,闭门谢客,影儿这帮丫头心中能平衡么,能舒心么? “好呢!今天稍微晚些时候我带你们去玩儿,去十字街好不好?”陆铮道。 “好呢,好呢,太好了!”司棋在院子外面便嚷嚷叫好,她手上拎着食篮,道:“公子,中午又有你最爱吃的卤鸡呢!” “二奶奶托翠红姐送过来的,嘿嘿,公子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连二奶奶待您都和往常不同了呢!”司棋道。 影儿嘴唇撅了撅道:“我还想去瘦西湖呢!十字街不够瘦西湖畔的夜市热闹!” “好,下午去十字街,晚上去瘦西湖好不好?”陆铮道。 影儿这才笑起来,道:“快快吃饭,话梅、小竹你们别磨蹭了,齐大爷,吃饭喽,您老顺便叫一下孙三叔,让他套好车,我们吃饱喝足后,下午出去喽!” 影儿这一喊,院子里司棋等三个丫头都欢呼雀跃起来,一旁忙活的婆子们也都笑起来,小小的西角院充满了欢声笑语。 …… 新河县衙,聂永审了一上午的案子,脑子晕晕乎乎有些难受。 他回到了县衙后院,师爷梁涑亲自给他冲了一杯浓茶过来,压低声音道:“县尊大人,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您就别亲自操劳了,不是有吴大人和张大人么?” 聂永轻轻摇头道:“在其位,谋其政,我在扬州三年,很多地方都愧对天子,唯有勤勉一项从未有过懈怠。 食君之禄,终君之事,我辈读书人的风骨我不敢忘啊!” 梁涑道:“大人风骨天下皆知,很多人都既感且佩呢,这三年,涑有幸追随大人一起经历磨练,最终获苦尽甘来,这是涑一生的荣幸!” “师爷言重了,这几年如果不是师爷,我恐怕熬不过来。哎,扬州三年,胜过我活几十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言不虚啊。”聂永道。 他手捧茶杯,慢慢站起身来踱步,梁涑道:“聂大人,您真已经决定要赴应天府么?倘若您去应天,那无疑于坐在了火山口,从此以后恐怕没有宁日啊!” 聂永手捧茶杯,一语不发,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煎熬,在扬州他已经站稳了脚跟,如果徐徐图之,他极有信心能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 然而应天这边的机会却是稍纵即逝,以他的才学,翰林出身,在翰林院中便是佼佼者,下到地方一干就是三年,吃尽了苦头,他的鸿鹄之志,就是一辈子在这巴掌大一块地方替天子守土么? 他看看自己的双手,手上抓的是一把稀烂的牌,空有鸿鹄之志,没有舞台可以施展,任岁月蹉跎,用不着几年便老了呢! “铮哥儿那边怎么回事?”聂永道。 “一直都盯着呢,陆公子自府试之后便称病在家,足不出户,据说日日苦读,不会客,不赴宴,这番心智,着实让人震惊。”梁涑道。 聂永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此子天分实在是太高了,我都羡慕得很呢!”聂永忍不住感叹,其实他心中更像猫爪似的痒痒。 他在犹豫不决之时,很想听到别人的意见,他写信给了绿竹林,可是绿竹林一直没有回复。 其实,他早就知晓绿竹林的回复便是陆铮的回复,陆铮是阎师得意的弟子呢!可是偏偏最近陆铮一直都忙于学业,足不出户。 聂永堂堂县尊,总不至于亲自登张家的门却拜访陆铮吧?张承西现在是他的下属呢!那样做明显不合理。 梁涑自然明白聂永的心思,他道:“县尊大人,恕我直言,应天之行您要三思,就算您真的决断了,绿竹林那边您也指望不上呢! 铮哥儿正是求功名的年龄,他这般读书,肯定是认定明年皇上要开恩科了,在这样的形势下,他又如何能分出心思出来? 再说了,应天那是真正的天子脚下,金陵有六部衙门,有不知多少王公贵族,官场之上错综复杂的关系更是难以穷尽,就算我梁涑对应天也觉得两眼一抹黑,铮哥儿一十六岁少年,就算天分再高,他能够知晓多少?” 聂永轻轻点头,道:“你的意思是应天凶多吉少?” 梁涑点点头道:“不错,大人,欲速则不达啊,江南不是京城,大人在江南毫无根基,您就这样单枪匹马去应天,哪里有把握? 任何人都不能在刀尖上跳舞,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大人通读二十四史,难道就不知道以史为鉴么?” 聂永慢慢坐下来陷入了沉默,他双手使劲的握着茶杯,狠狠的用力,茶杯都只差被他挤破一般。 沉默之中,门子悄然的进来,慢慢的凑到梁涑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嗯?”梁涑微微皱眉,豁然坐直然后站起身来,他凑到聂永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大人,刚刚门子传来消息,铮哥儿出来了,现在就在十字街呢!” “啊……”聂永将茶杯放下,因为动作太大,茶水溅了出来,湿了衣襟,然而聂永却毫不在意,他摆摆手道: “好了,今天乏了,通知下去下午的案子先不审了,梁师爷,快快回去更衣,你我微服出去,估摸着铮哥儿在十字街肯定会在复盛书坊或者福运酒楼落脚,你先在福运酒楼订一个上房,我们今天下午就在那里喝茶了!” 聂永整个人像是一下活了一般,梁涑看到这一幕既惭愧又有些妒忌,更多的则是不以为然。 梁涑以善于谋断出名,这几年跟着聂永可以说是出生入死,然而终究他还是力有未逮,没能让聂永对他言听计从。 而陆铮年方十六岁,却让聂永对他极度重视,陆铮的计策聂永从未忽略过,这让梁涑汗颜得很啊。 然而,梁涑怎么也不相信陆铮能在应天的事情上给到聂永帮助,在他看来,陆铮最多不过是少年意气,恰恰契合了聂永的心思罢了呢! 第166章 北地贵人! 新城河上,河水碧绿,刚刚涨起来的春水略微湍急,游船在河面上顺流而下,速度很快。 这一艘游船并不很大,也并未见多富丽堂皇,然而,船舱之中却收拾得纤尘不染。 船舱里面,两位贵人坐在太师椅上,一长一少,年纪大一点的贵人穿着一袭直缀长袍,五缕长须一丝不苟,一双目光锐利有神,顾盼之间,极具气度。 而年少者不足二十,白衣胜雪,唇红齿白,她手中执着一柄折扇,扇面上画着水墨山水,不过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山势的奇峻嵯峨,一看便出自名家之手。 两人的衣着都简单,但是质地皆十分的华丽,一看便不是凡俗之人。 年长者书卷气十足,年幼者风度翩翩,贵气逼人,仓中的丫鬟仆从,也皆都穿着华丽,尤其是几个壮硕的汉子,身形魁梧,手掌上有老茧子,一看便是习武之人,而且武功的修为不俗。 “这就是扬州么?看上去也就如此嘛,并未见得比常州好,比应天和江宁更是不如呢!”少年公子淡淡的道,言语中颇有轻蔑的味道。 年长者道:“让您别跟我来,你就是不信,这一下失望了吧?这能怪谁呢?” “舅舅,我跟你来并不是看扬州来的,我这一次来扬州的主要目的第一我想见识一下那位扬州第一美女,嘿嘿,舅舅的风流在北地很出名,而江南却才是真正的温柔乡,就不知道被舅舅誉为扬州第一的美人儿长什么样儿呢!我心中着实好奇得很呢!”少年公子一笑,模样竟然有些阴柔。 他顿了顿,又道:“第二,我想见识一下那个作出《将进酒》诗作的陆公子,我这一次游历江南收获不大,唯有一首《将进酒》着实让我大开眼界,想来作出这等诗作之人,当是豪迈性情中人,我很想见一见呢!” “第三恰逢其会,我碰上了道试,舅舅您恰好是主考官,我便想看看常州府,安庆府,扬州府这三府之地,谁能夺得案首。 江南是才子之乡,瞧瞧江南才子的风采便不虚此行呢!” 年长者哈哈大笑,道:“秦公子,你我约法三章,你瞧归瞧,可不能干扰我的事情。更不能惹事儿,否则我就不讲情面的把你送回去,知道么?” 俊美少年冲着对方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就知道威胁我,那你倒说说,那个叫陆铮的才子长什么模样?有什么功名,还有他究竟是什么来历,我心中有底了,便可以去找了嘛!” “还有那个叫端木婉容的丫头,你能不能约一下她,让她出来我才能见到她呢!扬州可是你的地盘,我人生地不熟,你不帮我让我自己去找,肯定要生事端的呢!” 年长者面露苦色,道:“你才是真正的威胁我呢!行了,行了,我算是怕你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常州给我惹了多大的事儿? 常州的那个阮少林,人家可是案首的大热门,你让人手下的人当着那么多人打他一个耳光,让他下不了台,不仅丢了面子,更重要的是对他名声损害极大。你这样的做派,便已经影响到了道试了呢!” “哼!那个姓阮的太跋扈,而且登徒子一个太好色,好女色也就罢了,我这身装扮他眼珠子都还不规矩呢! 我估摸这家伙十有八九还好男风,十足是个混蛋,我赏他一耳光那是给了您的面子,倘若在京城,看我不狠狠的收拾他!”少年公子道,看他的神情一脸的理所当然,显然类似的事情他经常干,可以说轻车熟路呢! 年长者摇摇头,轻轻叹气,他正是这一次道试的主考官苏清苏大人,说他是年长者,其实他的年纪也不过三十多岁而已。 以他这样的年龄,便以翰林院修撰的身份授南直隶学政,官虽然只是五品,但是可以说是根红苗正,前途不可限量呢! 他本就是北地的才子,现在在江南做学政,主持江南科考,这本身就是莫大的荣誉,别忘记南直隶可也是有六部的,苏清却是地地道道的北人呢! “好了,好了,我都有些怕你了!王通,你进来!”苏清道,舱外一名身材健硕的中年人微微弯腰进到舱里面。 他先是对苏清行礼,苏清道:“你先给秦公子说一说陆铮的事情?我考一考你最近的功课!” 王通微微愣了一下,看向年轻人道:“郡……” “叫我秦公子!”白衣青年给了王通一个冷峻的眼神,王通连忙改口道:“秦……秦公子,说来惭愧,这个陆铮自从府试得了案首之后,便闭门不出,不赴宴,不应酬,不出门,据说只是安心在家里读书。老奴无能,目前还没有关于他的更多信息……” “哦?你说什么?陆铮竟然是个没功名的白身?他得了府试案首么?”自称秦公子的青年饶有兴致的道。 王通道:“不错,陆铮的年龄今年才十六岁,这是第一次下场童子试呢,他县试也是得了案首。” “哎呦,不错哦,还是个天才呢!”秦公子眼睛看向苏清道:“舅舅,人家了不起啊,县试和府试都是案首,和您可是一样的呢!您在院试时候屈居第三,没能得小三元,说不定陆铮这一次还会超过你呢!” 秦公子搓搓手,道:“这一次到扬州本来挺失望的,不过这个陆铮倒是让我有点好奇了!” 苏清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在安庆和常州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结果在安庆你捉弄赵木泉,让他差点淹死。到常州更过分,竟然让人把阮少林给打了。现在到了扬州,我只祈祷那陆铮能够耐得住性子,在道试之前千万别出来,就安心在家里闭门读书,要不然又不知要遭怎样的无妄之灾呢!哈哈……” “舅舅,你不能这样说话啊,我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么?我这人只是性情中人,看不得沽名钓誉、假装斯文之人。再还有一点,我身上有侠气,那个叫赵木泉的家伙欺负女子,我看不过眼,捉弄一下他,给他一个教训,这算什么事儿?”秦公子道。 “那女子是青楼女子,男人去青楼本来就是游戏取乐耳,赵公子有什么过分之处?”苏清道。 “哼,青楼女子也是女子,反正我看不惯便要拔刀相助!”秦公子蛮横无理的道,她摆摆手道:“行了,这陆铮先说到这里为止,你还是跟我说一说端木婉容吧,这个扬州第一美女我怎么才能见到她?” 王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秦公子,端木婉容您这一次恐怕是见不到了!” “怎么回事?这女人不会死了吧?她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死?” 王通脸上露出古怪之色,道:“不是,而是端木婉容进京了,这一次宫中选秀,端木婉容成功被选为了秀女,于昨日便离开了扬州,现在应该是一路北上了,秦公子和她错过了!” “啊……她……她选秀?哼,真是扫兴得很,要想干什么不好,偏偏去选秀,哼,这个女人的心很高呢!”秦公子十分不爽的道。 苏清却哈哈笑起来道:“阿弥陀佛,这个端木婉容倒是福缘不浅,没和你碰上,呵呵,我为她感到十分高兴啊!” “舅舅,你真要这么说是不是?来人啊,给我派一艘快船立刻逆流而上,给我追,见到京城内府的船,便让他们先停下来。 对了,这一次往南来的应该是内府的贺公公,你们见到贺公公便跟他说,让他别急着回京,我还在扬州玩儿几天,让他等我一起回!去吧,去吧,这事儿办好了,我赏你们。” 两个精壮汉子叩首领命,他们立刻从船后面放下了一艘小船,两条汉子驾着小船逆流而上,速度竟然惊人的快,一路往北追了过去。 苏清和王通两人简直是目瞪口呆,秦公子却毫不在意的笑笑道:“我想见的女人,就算她进了宫我也能让她乖乖的出来见我,哼,这个端木婉容我就非见一见不可了!” 苏清摊摊手,表示无语,王通则咽了一口唾沫心想这哪家的人倘若惹上了这位小主儿,那真是吃不了兜着走,端木家的那丫头也够命苦的,她没招谁没惹谁,竟然遭了这么一出无妄之灾,真是…… “王通,现在我们到哪里了?”苏清引开话题,道。 “回大人,我们现在还在新城河,您看那边便是新城河有名的十字街。去年一把大火把那边烧了,后来重建之后反而更热闹了。”王通道。 苏清抬抬手道:“好,今天我们就将船停在那边,别往前走了。哼,那帮人在码头上等着呢,那就让他们等吧,我们先吃饱喝足再过去。” 秦公子站起身来道:“好,这是最好了!王通,这一带可有什么好吃的酒肆么?” “有呢,这一带最有名的就数福运酒楼了,这家酒楼可以说是扬州有名,不仅菜式好,而且环境雅致,秦公子,待会儿上船了您过去瞧瞧,保管您满意!”王通弯腰恭敬的道。 船速慢慢降下来了,开始向十字街码头靠过去,这个时候还早,不过下午时分,新城河上的画舫还并没有热闹起来,不过十字街却熙熙攘攘,无比的热闹繁华。 第167章 有人惹事! 陆铮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心情自然是极好,司棋三个丫头早就不见踪影了,估摸着是去买簪子、胭脂去了,只有影儿陪在陆铮的身边。 陆铮的脾气喜静不喜闹,十字街最安静的地方自然是复盛书坊,他是复盛书坊的东家之一,更是这里的常客,书坊的小厮、掌柜对他都非常的熟络。 “陆公子来了哦!可来得有些不巧了,顾大掌柜去了都江县,估摸着要缓一会才能回来!”书坊平常管事的掌柜叫戴小山,他凑过来小意的对陆铮道。 他本身也是个老童生,科考不成弃文从商混口饭吃,本来顾至伦在复盛书坊的掌柜位子上有三个人选,戴小山只是其中之一。 张敬和顾至伦开始并没有看中他,最后是陆铮和他畅谈之后,一锤定音敲定他作为复盛书坊的掌柜,戴小山心中一直对陆铮都充满感激呢! “戴掌柜,你们忙,我就过来转一转,对了,你安排人过福运楼那边给我定一间房,顺便给敬二哥说一声,晚些时候我请他喝茶。”陆铮道。 戴小山领命下去,陆铮便背负双手在书坊中慢慢转起来。 复盛书坊的布局和陈列,陆铮精心下过功夫,在吸取传统成列优长的基础上,他引入了现在图书馆分类索引的相关知识。 更重要的是他将书坊分成展示区和阅览区,但凡是读书人来了这里,都有一个区域可以供他们尽情的读书,这个创举让复盛书坊在扬州名声大噪。 另外,陆铮的《西游记》完结篇也在复盛书坊售卖,在《西游记》之后,陆铮又讲了一段《三国》,影儿记录之后,也出了一册书,在复盛书坊卖得也相当的火爆。 在书坊的旁边便是一幢茶楼,也是陆铮等三人的产业,另外一边福运酒楼,陆铮等三人也都有参股,还有戏楼子,也和陆铮等人有关系。 所以不夸张的说,陆铮以复盛书坊为核心,经营起来的是一个集读书、听戏、听书、听曲为一体的文化产业小中心,新城河十字街能这么火,和陆铮经营的整个完整产业链绝对是有关系的。 还有一点,十字街下面的新城河现在还有画舫,其他的商人看到这边的商机之后,也纷纷往这边投资,结果是这一边的铺面价格飞升,陆铮和张敬等三人现在可以说是坐着分钱呢。 因为有影儿跟着,陆铮不能专心读书,于是他便走马观花,不带任何目的性的在书坊里面慢慢的踱步看书,偶尔遇到了新书他便驻足将书抽出来一目十行的翻一翻。 翻到认为有价值的书之后,他便心中默记下名字,回头只需给戴小山说一声,戴小山便会安排人给他送张家去。 “影儿,要不你也和司棋她们一起出去逛逛去?反正我们约了在福运楼汇合呢,回头我自己过去便行了。”陆铮道。 影儿摇摇头,道:“才不呢,我们晚上不是去瘦西湖的夜市么?到了那边我再逛不迟呢!” 陆铮无奈的摇摇头,影儿这丫头,说到贴心真是不做第二人想,陆铮专心学习,家里的事情事无巨细,有了影儿便无需他忧心。 外出无论是拜师访友,抑或是踏青闲逛,影儿也从来不离他的左右,陆铮又时候经常感叹,自己之所以会腐化堕落,从前世的宅男吊丝变成现在的公子哥儿,都是让影儿给惯坏的呢! “影儿,你也可以看看书呢!这边有不少书可以读呢!”陆铮道。 影儿红着脸“呸!”了一声,陆铮才回过神来,敢情陆铮现在所在的区域是小说区,这里的书都是西厢记,红灯记这一类。这一类书籍在大康朝可是半禁的书呢,尤其是对闺阁女子而言,哪里能看这等书? 影儿平常在家里偷偷读也就罢了,现在出来了,光天化日之下,她一姑娘家哪里能随便读那些书? 陆铮暗骂一声自己糊涂,立刻加快脚步往前走,恰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书坊楼下传来一阵嘈杂,隐隐像是有很多人往那边汇聚,又听到有人高声说话论理,似乎是有人吵架? 他微微愕然,影儿道:“那边是阅览区呢!” 陆铮心念转动,想到阅览区平常有人因为争某个席位而置气的事儿也常见,不过像今天这样,弄成这么大的动静却似乎有些过了。 毕竟逛书店的都是读书人,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不顾读书人的体面和斯文那可是十分犯忌讳的,今天这是什么原因? 影儿伸长脖子,仔细看人群汇聚的地方,却因为相隔得太远看不太清楚,她隐隐只看到有很多书生汇聚在一起,情绪十分的激动,却看不清事情的原委,主要是听不清下面人的说话,只见几个人面红脖子粗的,情绪似乎十分的激动。 陆铮也看了一下,没弄清情况也不想去凑热闹,便换了一个区域继续翻书看。 一会儿功夫,戴小山像一只猫一样踩着轻盈的步子慢慢的凑了过来,陆铮恰好翻了一本书放下,戴小山道: “陆公子,下面有人惹事儿!” “嗯?”陆铮心中一惊,道:“惹事啊?怎么回事?那你快快报县衙啊!” 戴小山连连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此人一看便不是凡俗之人,却故意挑衅一群才子,双方因为猜灯谜和对对联生了口角,便闹得越来越大了。 嘿,此人一介北人,年龄并不大,有几分才学便不把扬州才子放在眼里,处处放狠话,自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可惜,现场的人虽然多,却竟然没有一个能在才学上胜过他,这不我想请公子去瞧瞧。” 戴小山这么一说,陆铮和影儿终于弄明白了,敢情是有人在文斗呢,复盛书坊的阅览室,为了增加一些趣味性,陆铮让顾至伦作了很多布置。 其中有一个区是对联区,顾至伦收罗了一些妙联趣联置在那边,但凡是能对出下联的才子,便能得到书坊的一些小奖励。 另外有一个区则是置了一些灯谜,也都是很有趣的灯谜,倘若有才子能得到谜底,也能得到一些书坊的奖励。 因为设了奖励,所以对联和灯谜难度便相对较高,这两个区域推出之后,在扬州倒是掀起了一股风潮,很多才子慕名而来,有的得了奖励而归,多数人则是一无所获。 今天阅览区惹出了事端,因为灯谜和对联而起,陆铮便大抵能想象事件的过程。估摸着是北地来的才子的确有几分才学,得到了奖励。 而另外有本地的才子则不服,上去挑战,双方一来二去便生了气,北地的才子自恃有才,说了一些言语过激的话,惹了众怒,便引起了这般骚动,像是有人闹事打架了一般。 陆铮念头转动,想通这些种种,他便打消了掺和其中的念头,因为那些灯谜和对联,很多都是出自他之手,这倒不是说陆铮有多厉害,而是他前世就喜欢看灯谜和对联一类的书。 他积累了很多妙对,妙谜,信手拈来便能用得上,到目前为止,复盛书坊的阅览区依旧能保持这么高的话题性,陆铮出的这些对联灯谜绝对是功不可没的。 既然是这般,陆铮过去算什么事儿?再说了,陆铮对这种文人之间的纷争实在是不感兴趣,文人相轻,说穿了就是各子身上都有一股傲气。 其实有什么好斗的?读书不过是手段而已,最终的目的大家都是奔着出仕而去,都是奔着学而为用而去的,就这样卯上劲儿争个高下起什么作用? 别说是诗词对联了,就是八股时文争个高下,也并不说明什么,古往今来没见过多少状元成大事的,而落榜的秀才举子成大事的却不在少数。所以读书和成事之间并不能完全划等号呢! 陆铮两世为人对这一些道理看得通透得很,当即他便道:“戴掌柜,我就不去了吧!他们要闹让他们闹,只要不过分,不损坏书坊的东西便无妨。 真要失控了,县衙离这里很近,随时报官也不迟!” 陆铮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对了,我给你一个书单,明天你让伙计把这些书备一份给我送家里去。” 戴小山微微愣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终究没说什么,慢慢退下,影儿却道: “公子,我们去看看嘛!就当是看看热闹行不行?说好了今天是出来散心的呢,您有一门心思的扑在了书上,好不容易遇到这么有趣的事儿,我们凑过去看个究竟不好么?” 影儿说完,下意识的用手拽陆铮的衣服,要知道这种事儿对陆铮来说无所谓,但是在影儿心中,她内心早就染起了熊熊的火焰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陆铮这样通透的,影儿听闻是北地的人来扬州那简直是来砸场子来的呢!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呢,复盛书坊背后的老板可是陆铮,陆铮是何等身份?他可是刚刚得府试案首的才子呢,其名头在扬州三岁小儿皆知道。 影儿倒想看看,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竟然敢在复盛书坊撒野,自家公子正要扬名呢,这简直是想打瞌睡了便有人送枕头,这样的好机会自家公子哪里能放过? 第168章 要把天给捅破? 陆铮被影儿拽着,他无奈得很,最后他只能屈服这丫头,当即主仆二人便下楼,直奔那人多的方向而去。 此时书坊其他地方都没有人了,所有人都汇聚到了阅览区这一边,陆铮远远看到核心区几个人,竟然有熟面孔。 陆铮第一个看到的是孙义伯,他是观山书院的夫子,举人的身份。另外一个人则是郑云,他这一次也过了府试,而且排名在十二位,是道试高中的热门人选呢! 还有几个人陆铮不怎么认识,但是看他们的服饰,穿的是止水书院的士子服,应该都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 陆铮本以为最多是观山书院的几个学子和人家起纷争,现在一看这阵仗,一时也觉得有些吃惊。而当他看到这几个人的对手的时候,则更是震惊莫名。 一众扬州才子对面,站着一个翩翩佳公子,看这公子,二十岁都应该不到,白衣胜雪,一表人才。 他手中握着一柄扇子,扇面上的画笔锋锐利,草草几笔便勾勒出嵯峨山石,一看就不是凡品。 看这年轻人,面对扬州众才子,脚下不丁不八,怡然不惧,反倒是扬州才子这一边,一个个面红耳赤,尤其是孙义伯,其实他已经算不是才子了,一把年纪了,却情绪最激动,他双目暴睁,腮帮子鼓起来的样子陆铮有些熟悉。 曾经他在陆铮面前就表现过这种姿态,当然最后也无济于事,在陆铮心中,这老小子就是个趋炎附势,才学平平的油条。 “哎呦,我说你们不行,你们还不信!以为年纪大就成么?倘若大家比年纪,那我们北地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有的是,要不赶明儿我载一船老太太过来,大家比一比如何?”那白衣公子冷冷的道。 他将手中的折扇合拢,用手指着一道灯谜道:“下一道灯谜,就是这里写着呢,‘五月既望时,出门多加衣,游子离乡久,素笺未写诗’。这一道谜谁与我猜?” 少年公子哈哈大笑,这时候周围围观的才子都陷入了沉思,陆铮看到这谜语,他心中一动,才恍然敢情今天这些灯谜和对联都是刚刚换的新的。 其中这一首诗的谜底是四种中药材,陆铮还是前天才抽空写出来让人送给顾至伦的呢! 陆铮心中一动,忍不住凝神看悬挂的灯谜,在这一道谜语前面,挂着好几道谜语,其中有“清唱”二字,这一谜语是打一句名言,“猴子身轻站树梢”打一水果名,这些谜底都颇有难度的,眼前这白衣公子竟然都能猜出来? 前面还有对联,其中有联“松下围棋,松子忽随棋子落”的上联,也是颇有难度的对联,莫非这白衣少年也都能对? 如果此人真这么厉害,今天现场这些人恐怕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陆铮心中这么想,白衣少年用扇子指着灯谜道:“这个谜太简单,掌柜的,你听好了,我解出来给你! 这四局谜底都是四种药,第一句是‘半夏’、第二句是‘防风’、第三句是‘当归’、第四句是‘白芷’,是也不是?这样的谜底太简单,也就难一难你们扬州本土的土才子而已,像这样的谜放在京城,哈哈,估摸着你这书店的书根本就不够送呢!” 白衣少年气势如虹,他将谜底一说出来,全场一阵骚动,谜难猜,但是一旦说破了便不值一提了,白衣少年说出这四句话的谜底,大家都恍然大悟。 孙义伯等人忍不住捶胸顿足,他们都是才子,而且都自诩才学出众,却被人家压得死死的,这么多人的脑子抵不过人家一人。 关键是这白衣少年的话太难听,一口一个土才子,在她眼中,扬州的人都是未开化的土著么? 要知道江南可是才子之乡,扬州才子之名更是享誉大康,在场之人都引以为傲,何曾受过这等奚落?一时个个义愤填膺,却偏偏在才学上又比不过人家,那种憋屈感真是别提多难受了。 书坊掌柜戴小山也是面红耳赤,他吆喝着让人送来一套《西游记》全本,恭恭敬敬的送给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并不理他,只是用扇子摇摇,他身后便走来一名随从将书接在了手中,白衣少年又是哈哈一笑,道: “太简单,太简单,早知这么简单我来扬州便不该带书来。直接来这复盛书坊,得到的书便够我读三年,我回京的时候还能带一船书回去呢!” 白衣少年这一说,又引起巨大的骚动,孙义伯跺脚道:“黄口小儿张狂得很,你既然从北地而来,想来身边还跟着长辈。 你让你长辈出来说说话,我们倒想看看是什么人竟然这么厉害,不把我扬州才子放在眼里!” 孙义伯这一说,立刻引来众人的附和,几名止水书院的学子也道:“真是岂有此理,就算你能赢我们几个,可是扬州才子众多,你能赢所有人么?” “我看你这么年轻,就算有些才学也不过是思维敏捷而已,未必真有了不得的才学。有道是半罐水起波浪,只怕你就是那半灌水!” 白衣少年冷冷一哼,道:“手下败将也配跟我说这等话?你们扬州真要有厉害的人,你们只管去叫去,我今天就在这里候着了。 你们叫不来人,一味的对我恶语相加,除了能自取其辱之外,还能有何效用?嘿嘿,你们也不想想,倘若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不知能笑掉多少人的大牙呢。 还有,现在扬州可不只有扬州的才子,因为道试的缘故,安庆府、常州府的才子也在扬州云集,扬州才子就这等水准,回头安庆府和常州府的才子们估计要偷着乐了呢!” 白衣少年言辞极其的犀利,这一番话说出来,竟然让现场的人哑口无言。的确,手下败将,说什么话都没有底气,现场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占这白衣少年的上风,大家汗颜之余也十分的沮丧。 尤其是少年后面的话让在场的扬州才子们更觉得丢脸,那就是道试在即,扬州是这一次三府合一道试的考场所在地。可偏偏,在这样的地方,一群举人秀才,硬是被京城来的一黄口小儿欺负了,这要传出去,那实在是太丢人了呢! 此时,就在书坊旁边的福运酒楼地面,一间上房之中,县尊聂永堪堪看到这一幕,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他的身边,师爷梁涑苦笑道:“大人,不瞒大人,这少年的才学就算是我,也觉得大大的不如他,就刚才这几道谜题,倘若我来猜没个三五个时辰只怕猜不出来。然而此子却随口便来,着实让人吃惊啊!” 聂永微微皱眉,不止是梁涑吃惊,他心中也吃惊,因为刚才的几道谜底,他一时也没有很快想到答案,如果在同等情况下,他肯定不如这白衣少年的速度。 要知道聂永是何等身份?他可是进士榜的二甲头名呢,可以说是天下第四的存在,以他的才学猜这些谜题也不能一蹴而就,这白衣少年究竟什么来历,怎么这么厉害? “师爷,眼前这局面于我扬州才子大大的不利,你可有什么办法?”聂永道。 梁涑苦笑摇头道:“大人,这我真没有办法,除非能找到谁能胜过此子,不过估摸着有些难度啊!” 聂永冷哼一声,道:“嘿,真是岂有此理,没想到我扬州竟然找不出一个人来对付这北地小儿,着实让人汗颜啊!” 梁涑一笑道:“大人,您也不用慌,您看那边,铮哥儿似乎也被吸引了呢!铮哥儿才学了得,尤其是急才估计不在此子之下,我估摸着待会儿场面会变得十分精彩呢!” “哦?”聂永一下坐直身子,他之前的焦虑瞬间烟消云散,脸上的神情变得轻松起来,道: “嘿,没想到今天微服出行,竟然还能看到这么一件趣事,马上道试在即,这件事权当一个乐子吧!” 聂永的心情忽然变得轻松,梁涑心中暗暗吃惊,他忽然发现聂永对陆铮的信任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高很多,眼前这白衣少年,可以说是惊艳绝伦,聂永就确信陆铮一定能超过对方? 与此同时,同样在福运楼,同样是在一间上房中,苏清和王通的脸色也分外的精彩。 苏清不住的哀叹道:“完了,完了,这一次全完了,秦公子这一次是要把扬州的天给翻过来呢!早知这样,我在常州的时候就该用尽一切办法把这位小主给送走,这么闹下去,一旦坏了道试的大事,我责无旁贷!” 王通道:“老爷,其实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心中就有疑惑了,郡……秦……秦公子向来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的谜题,他今天却一反常态来请教您,您偏偏全告诉了她,这还能不出事儿?” 苏清道:“我哪里知道他这么出格?我也是见这家书坊的谜题和对联颇为有趣,一时兴起便想着试解一番,哎,后悔莫及了,这个小主儿了,他今天是要把天给捅破了!” 第169章 富不与官斗! 苏清满脑门子是汗,捶胸顿足,后悔不及。 关键是白衣少年的身份太特殊了,以苏清的地位在正式场合见着了那可是要行叩拜大礼的呢。 如若不然,苏清怎么会让这家伙来扬州?明明知道他来扬州了准没有好事儿,却无力阻止,这就是苏清的无奈之处。 王通作为苏清的随从,他十分理解自家大人的无奈,本来苏清从京城来江南就惹了很多非议。 北地才子主持江南科考,江南的士子怎么才能心服口服?现在秦公子再这般赤裸裸的挑衅江南才子,这是要置苏清于极度困难之境地呢! 王通并不善谋,不过是苏清的常随而已,他一时哪里能想到办法。 “嗯?”王通在人群中忽然看到一人,他豁然站起身来,道:“大人,大人您看,那一位少年便是陆铮,这一次扬州案首是也,他竟然出现在了现场。” “哦?就那个少年?约莫也就十五六岁嘛,就他作的《将进酒》?”苏清的兴致一下提了起来,他目光看着下面,饶有兴致的盯着陆铮。 “嗯,秦公子总算没白折腾,这倒是能试一试此子的才学!”苏清道。 王通道:“大人莫非忘记了常州府、安庆府的事儿么?” 苏清一下愣住,当即哀叹一声,道:“嘿,早知这样,我万万不该带这小祖宗来啊!” 王通提到了常州和安庆的事情,苏清心中彻底失望了,敢情这秦公子是从安庆一路闹过来的呢! 他每到一个地方,首先便定下目标,其中有一条必然是要会一会当地的才子,这一会不要紧,安庆和常州两地的才子都被她整治了。 尤其是这一次府试的两名案首,一个被他打了耳光,还有一个则是被他扔到了河里面,差点淹死了。 倘若不是苏清跑得快,估摸着在当地还要吃官司呢! 现在他到了扬州,还能指望扬州的才子能幸免么?苏清现在默默的为陆铮祈祷呢! 而此时场上,白衣少年依旧气势如虹,洋洋得意,他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一个人再敢上来,一时他更加得意了。 当即他又放狂言道:“哎,不瞒各位,我从应天府,江宁府一路过来,经过安庆府,常州府,今天到扬州府,真是一府不如一府啊,扬州的才子不仅才学让人捉急,连血性都没有了呢,哈哈,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这白衣少年明显是作死的挑衅,气得现场的才子个个脸红脖子粗,却偏偏无奈。 “小子,你别太张狂,我们扬州才子不精通这些猜谜、对联,因为陆公子曾经说过,读书人当多学经世之学,诗词歌赋,对联谜语都是小道,于国于民皆没有多少益处,所以我们学的都是经世的学问,就算比不过你那又如何?”一名穿着止水书院学子服的才子道。 他这一说,立刻引起很多人附和,没办法,现在局面这样了,只能强词夺理的去和白衣少年死磕,陆铮的这个说法倒是能派上用场。 白衣少年哈哈大笑,道:“你们说的陆公子是何人?恕我孤陋寡闻,从来就没听过这号人!” “哄!”这一下下面人都乱了,几名才子冲上前道:“你这小儿,来扬州竟然连陆公子的名头都没听过?告诉你,陆公子陆铮便是《将进酒》的陆铮,另外他还做了《咏梅》等系列诗词佳作,其名头早就闻名江南,嘿嘿,你这小子从北地而来,说没听过原也有可能,毕竟北地人孤陋寡闻的不在少数。” 提到陆铮,大家的话题都多起来了,的确,在扬州地面上已经很多年没有出陆铮这等厉害的才子了。 陆铮刚刚连夺县试和府试案首,另外,在此前他又有几次大出风头,端午诗会扬名,张家宴会再扬名,童子试更是连得案首,现在扬州才子谁风头最盛?非陆铮莫属了! 群情激昂,白衣少年更是笑起来,道:“我道是谁,原来你们说的是陆铮,不错,扬州也就他勉强过得去,那一首《将敬酒》我读着还合脾胃。 不瞒你们这一次我之所以来扬州,也就是想见见此人,放眼扬州,也就此人值得我见一下。 可是呵呵,让人笑掉大牙的是此人竟然称病窝在家里,根本不敢出来冒头,想来是听到了风声,怕丢人现眼呢!” 白衣少年这话说得极其的狂妄,听他的口吻,扬州幸亏出了一个陆铮,要不然他都懒得来。 而他来了扬州之后,陆铮听到了风声之后门都不敢出,干脆称病在家里窝着,怕出来丢人现眼。 “噗!”苏清正喝茶,听到这话茶喷了一地:“嘿嘿,我这一辈子见过不少狂生,我自己也算是狂生,但是这些所有人加起来都和秦公子比不了,他简直狂得没边了!” 另一间屋子里,聂永使劲的一拍桌子,脸上浮现出一股青气,他勃然道:“真是狂生,这等狂生该好好教训,他欺我扬州无人,这口气咽不下去呢!” “哼!”在剧烈的喧嚣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冷哼,一个极其清丽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我家公子闭门谢客是要安心读书,并非如你所说的这般。嘿嘿,今天很巧,恰好我家公子出来散心,又恰好到了这家书院,你这狂生敢不敢和我家公子比一比?” 这个声音响起,所有人齐齐回头,看到一极其养眼的女子,看女子的装扮,分明是张家一等丫头的出身,再看她旁边,不是陆铮又是谁? “陆公子!”有人忍不住脱口而出。 “哄!”全场大乱,所有人都齐齐往陆铮这边涌过来,一方面陆铮现在的势头正盛,的确是粉丝众多,尤其是他刚刚夺了府试案首,大家都想见他呢! 另外,此情此景,陆铮出现了,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到了他身上。这北地来的白衣少年实在太可恶了,简直是欺人太甚,大家对他却又毫无办法,陆铮来了正好,陆铮倘若能狠狠的教训一下这家伙,必然大快人心! 现在这种情况,陆铮成为了大家唯一的希望了,如果陆铮不成,今天扬州才子将会被彻底踩下去呢! 大家很热情,陆铮却有些消受不了,一旁的影儿却热血沸腾,在她看来今天简直是天赐良机,陆铮今天碰到这样狂生,正是扬名立万的时候。 还有这白衣少年的确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信口雌黄的说陆铮闭门不出是为了躲避他,这吹牛的本事简直要上了天了呢! 白衣少年只觉得一瞬间,自己身边的人全跑光了,他在定睛一看,终于看到了陆铮。 陆铮模样不算英俊,但是很耐看,年龄是真的不大,看上去比白衣少年还要年轻一些。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一袭布衣,可是给人的感觉却是渊渟岳峙,这么多才子站在一起,白衣少年一眼就能看到陆铮,这便是鹤立鸡群。 “你就是陆铮么?《将进酒》便是你作的?”白衣少年斜睨着眼,傲然道。 陆铮没说话,影儿却气得叉起了腰,大声道:“你这小儿,我问你敢不敢和我们公子比试你还没回话呢!现在插科打诨,是不是想顺坡下驴啊?” 白衣少年一愣,旋即勃然大怒,道:“哪里来的野丫头,没大没小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给我掌嘴!” 白衣少年说掌嘴,立刻从他身后窜出两个彪形大汉来,然而此时陆铮和影儿被人群围在中间,他们哪里进得来? 然而白衣少年的地位极高,他说要掌嘴,下人们根本不敢违背,眼看就要惹出事儿来,陆铮哈哈一笑,忽然道: “兄台不必激动,今天的确是该你大发神威,就算是我和你比,那也是大大不如,我陆铮甘拜下风!” 陆铮这话一说,全场雅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一个个以极其古怪的目光看着陆铮。 我的天,陆铮还没比就甘拜下风了?以他的才学竟然也比不过这白衣少年?一时众人都无法接受,一个个面面相觑,内心却生出无限的失望来。 “嗯?”福运酒楼这边,聂永一下站起身来:“这……这怎么回事?” “哈哈!”白衣少年却哈哈大笑起来,他道:“我以为陆铮多厉害呢,原来比你们更怂,竟然连和我比试的勇气都没有,真是失望啊,太失望了!” “一首《将敬酒》豪迈无双,我以为能作出这等诗作之人定然也是豪迈之人,现在看来闻名不如见面,敢情此人是无胆之徒啊!” 白衣少年得意之极,毫不掩饰自己的嚣张,陆铮眯眼看着这小子,本来他没想和其计较,不过听这家伙说话实在太难受,当即心中一动,道: “你们几个,郑云兄,你们真是太胆大妄为了!你们怎么是这位贵人的对手?你们早就该像我一样,早早投降认输,甘拜下风,那样才不至于自取其辱呢!” 陆铮这几句话说得一本正经,郑云等人一个个被训得面红耳赤,孙义伯有些受不了,他都一把年纪了,哪里能受这等训斥,当即他道: “陆铮,你何出此言?” “哎呦,这是孙夫子么!孙夫子,您没有听过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么?这位公子白衣胜雪,一表人才,又从京城而来,你们用屁股想都应该知道其身份肯定不俗,要不然他在应天府、江宁等州府就不能全身而退。孙师,你可想过这一点?” 第170章 不斗不行! 陆铮一语道破白衣少年的身份,众人心中倏然一惊,的确,看这少年仪容不俗,一身贵气,而且又来自京城,肯定极具背景。 京城可不是江南,那里王公贵族云集,眼前的白衣少年从京城过来,敢在江南一路撒野,还能顺利的到扬州,他是什么身份? 陆铮轻轻一笑,又道:“孙夫子,郑云兄,你们今天幸亏是输了,倘若赢了估摸着早就遭灾了。您看看这位贵公子,他看上去像是一个人,其实身后跟着一群人,以我的目光初初一看,都能看到他的这些随从身上有杀气。 你们倘若赢了文斗,这位公子再安排一场武斗,郑云兄年轻力壮还能逃之夭夭,孙夫子您这般年迈,只怕再劫难逃。 所以,孙夫子,郑兄,各位兄台,我就比你们聪明得多。我自知手无缚鸡之力,便干脆利落的直接认输,这就皆大欢喜了,要不然,我临近道试,遭这么一场无妄之灾,万一落了个残废,我去找谁理论呢? 所以,还是一句话,穷不斗富,富不斗官,这位北地来的贵公子,陆铮不敢和您斗,甘拜下风,只求你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也放我扬州士子们一马。” 陆铮这一说,全场震动,白衣少年刚开始听得还很得意,可是听到后面越听越不是滋味,到最后,他更是脸都绿了。陆铮这哪里是认输?分明是讥讽嘲笑他仗势欺人呢!真是岂有此理! 而扬州才子这一边,刚开始大家心中对陆铮无比失望,可是待听明白了陆铮的意思才知道陆铮是故意欲扬先抑,说白衣少年带着打手,怕把白衣少年比赢了,对方耍赖让打手打人。 “哄!”扬州才子们齐齐起哄,有人嚷嚷道:“陆公子不愧是陆公子啊,见识就是高人一等!我等刚才就没意识到这一点,也幸亏我等才学不够,要不然人家京城来的贵人跟我们翻脸,那些个打手我们哪里敌得过?非得遭大灾不可呢!” “是啊,是啊,我们之前也听说过北地贵人的做派,先是斗文,斗文不成便斗武,文武不成便打人。他们都是王公贵族的出身,有道是刑不上大夫,他们就算是杀了人,顶多交个把替罪羊出来,他们自己必定都是毫发无损的呢!” “哎呀,听陆公子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简直是劫后余生啊!看来今天我是因为才学平庸而保了性命,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扬州才子们好不容易等来了反击的机会,他们一个个你一言,我一语,极尽讽刺之能事,齐齐向白衣少年开火。 白衣少年本来也是极其能言善辩之人,可是他一个人哪里抵得住这么多人?这一番冷嘲热讽下来,他真是气得浑身发抖。 他用手指着陆铮,道:“你……你……你血口喷人,谁这么卑鄙?你无才便无才,为何这般诡辩?” 陆铮不说话,影儿抢先道:“是公子血口喷人么?刚才是谁一言不合就嚷嚷着要掌嘴的?不敢和公子比试,被我道破了心思恼羞成怒,便嚷嚷着让打手打人,你还有脸怪公子血口喷人?” 白衣少年一下愣住,他硬是被影儿这几句话呛得哑口无言,天地良心,他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思,只是他出身尊贵,在京城颐指气使养成了习惯,眼见影儿一个小丫鬟竟然敢对他大声叱喝,他下意识的便恼羞成怒让人掌嘴立规矩。 他做梦都没想到就这么一点小事儿,就成了陆铮讽刺他的把柄,而他的确带了不少打手,在常州和安庆他的这些人也打过人,现在陆铮硬说他比得赢便好,比不赢便会安排打手打人,他竟然无可辩驳。 “哄!”看到白衣少年狼狈,全场再一次轰然,都怪这家伙之前拉的仇恨太多了,现在一旦被陆铮占据了上风,周围的人齐齐落井下石。 一时各种难听刺耳的话铺天盖地而来,白衣少年脸成了猪肝色,他带着一帮子人,这群人一时也没了主意。 按照正常情况下,主子受了委屈,他们肯定是要立刻出手的。然而此时出手,不正落下了口实么?陆铮这一手是真狠呢,他等于是捆住了白衣少年的手脚,让他不敢让身边的随从打手出手,就算是被人讽刺嘲笑,那也只能受着。 白衣少年何等身份?别说是在扬州,便是在京城那也是跺一跺脚,一方天地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他从小到大只有他欺负别人,何曾被别人这般欺负过? 他咽不下这口气呢,当即他勃然道:“谁不敢和陆铮比?今天我就和陆铮比一比,我们分一个高下!” 他扯着脖子喊,然后他上前一步,目光盯着陆铮道:“谁让随从出手谁是小狗,天打五雷轰,你敢不敢比?” 白衣少年这么一说,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了,扬州才子的士气现在都上来了,一个个齐齐喊道:“陆公子,陆公子,跟他比,让他见识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大才!” “陆公子,别怕他,比就比,您的才学还会输给他不成?” 所有人都替陆铮鼓气,影儿小脸红扑扑的,也跟着一起怂恿,此时的陆铮俨然成为了大家的主心骨,大家齐齐将他簇拥在中间。 陆铮轻轻一抬手,全场的喧嚣瞬间收敛,他慢慢从人群之中走出来,走到白衣少年的面前,他的个子并不算高,但是白衣少年竟然比他还矮了一截。 陆铮再看这少年神情中有阴柔之色,观察他的脖子上没有看到喉结,他心中便想眼前这家伙莫非是个假公子? 他心中生出这个念头,再仔细观察,愈发觉得自己的判断有道理。白衣少年之前的表现,的确难辨雌雄。 但是现在他处于了下风,恼羞成怒了,便最容易露出马脚来,陆铮两世为人,阅人无数,轻易的便把对方看穿。 这一看穿对方的性别,陆铮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京城的人,女扮男装下江南,而且如此高调,对方的身份可能超出陆铮的想象了。 当然,在陆铮心中他也并不犯怵,在他眼中,就算是天子在前,他也不会害怕。他两世为人,什么大人物没见过?对富贵生死的理解更是透彻得很呢,他有什么看不穿的? 他目光炯炯,盯着对方,白衣少年和他对视,刚开始还不犯怵,但是到了后面他有些扛不住了,下意识的避开了陆铮灼灼的目光,心中更是恼怒。 “这小子,简直是找死!”他心中暗道,如果在以前,他肯定立马招呼随从给陆铮几个耳光,可是今天陆铮在前面就用话把他拿住了,他就算有千般恼怒,却也不敢随便叫人对付陆铮。 陆铮轻轻摇头道:“这位兄台,我看今天咱们还是算了吧,你远道而来,身份又尊贵,我们何必伤那和气? 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读书人为什么非得要分高下?” “啪!”一声,福运楼上房里面,苏清一手拍在桌子上,道:“坏了,坏了,郡……秦公子掉坑里去了,这个姓陆的小子年纪不大,可是行事却老辣得很,秦公子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王通道:“大人,事已至此,要不我去出面把秦……秦公子给接回来?或者……” “迟了,来不及了!这小主儿是什么脾气?你瞧瞧……” 苏清话没落音,白衣少年果然炸了,他怒道:“陆铮,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今天你我非比不可。这么说吧,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不分高低,绝不甘休!” 陆铮又叹一口气,道:“公子,你真要这般一意孤行?非得要比?” “是,非得要比!咱们就比字谜和对联,就这书坊里的字谜和对联,你我看看谁能解,谁才思敏捷……”白衣公子道,他挡住了陆铮的归路,摆出的架势是陆铮一定要比。 陆铮哑然失笑,道:“那这样吧,公子,我先指一道题,如果你答出来了,你再指一道题我来答,好不好?我们以五题为限!谁答对的题多,谁胜如何?” “好!”白衣少年没有任何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这一下全场都热闹起来了,白衣少年之前所表现出的才学着实惊人,现场来的这么多扬州才子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而现在陆铮挺身而出,他的才名极高,最近又两得案首,可以说是炙手可热的存在,他和白衣少年文斗,谁胜谁服? “大人,您多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姓陆的小儿不妙啊,他估摸着不是秦公子之敌!”王通道。 苏清也微微皱眉,他不知道陆铮为什么会这么比,莫非陆铮真有那等自信么? “不好说,眼前这局面我们已经无法干涉了,只能静观其变了!”苏清道,“好在无论结果如何,今天的事情闹不大,仅此一点便可以看出这个叫陆铮的少年的确不凡,少年老成,很难得呢!” 另一间房,聂永哈哈大笑起来,道:“梁师爷,您看到没?这京城的贵人在陆公子面前实在是太嫩了一些,可以说是一步一步的落入他的圈套中,结果已经没有悬念了!” 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大家的精神都高度集中,陆铮和白衣少年成为了大家聚焦的焦点,他们两人谁胜谁负? 第171章 直接打脸! 陆铮和白衣少年对峙,他的神情十分的轻松淡然,白衣少年则截然不同,看这家伙,双目赤红,头发都高高的竖了起来,从心态上便先输了不止一筹。 影儿在一旁咧着嘴笑得很甜呢,白衣少年看到影儿的模样,心中更是莫名的烦躁,道: “喂,你出题就快出题,别磨磨蹭蹭的好不好?” 陆铮一笑,道:“好,第一道题甲戌!” 这里的对联谜语都是按照天干地支排序的,甲戌的位置就在白衣少年的正后面,他豁然转身,一眼就看到了这道题。 这是一条对联题,上联写着:“烟锁池塘柳”。 白衣少年愣了一下,刚才他用目光看了周围的题,他唯一没有现成答案的题便是这一道。 要知道,他今天可是做足了功课的,他身边有苏清这样的大才子,在之前吃饭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疑惑的题目都提给苏清,苏清一一给他作了解答。 这周围的题目,就只有“烟锁池塘柳”这一个上联没有下联,可陆铮偏偏就问到了这个题目。 白衣少年本身也并非没有才学之人,他心中没有答案也并不慌,当即便凝神细思,心中忽然得了一联,当即便道:“这一题有什么难的,我答你听好了!” 陆铮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道:“慢着兄台,你可要想好了再答,要不然贻笑方家了就不好了。” “我自然想好了,还用……呃……” 白衣少年心中忽然一沉,她再一次瞟了一眼这上联,倏然发现不对劲。这联表面一看似乎平常,可是仔细一思忖发现不对。 这一联五个字,不仅意境高绝,而且五个字的部首恰好构成“金木水火土”五行,这样的上联简直是绝了,白衣少年饶是才智不俗,可是哪里可能在仓促之间对出这一联的下联来? 在场的都是才子,很多人也发现了这一联的妙处,一时惊呼之声此起彼伏,有喜欢对联的才子已经忍不住摇头晃脑的赞道: “好,好联,这一联简直绝了!妙啊,真是玄妙之极!” 白衣少年则是脸都绿了,他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一联,完全傻掉了。 陆铮暗暗好笑,这些对联灯谜都是他出的,“烟锁池塘柳”是出了名的绝联,这一联出来之后,数百年没有人能对出合适的下联来,这白衣少年怎么会有下联? 时间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白衣少年依旧不能答,周围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有人催道:“嘿,京城来的贵人,怎么回事?先前不是神气活现,有问必答的么?怎么遇到了陆公子便不成了? 你能答就答,不能答就说一声,别耽误功夫了!” 白衣少年明明答不上来,嘴却硬得很,他道:“急什么,我再想一想,让我再想一想!反正又没规定时间!” “哎呦,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般无耻的,你倘若一天都答不上来,岂不是我们再这里要等你一天?”周围有人骂道。 陆铮抬抬手,微微一笑道:“大家别激动,兄台,你答不上来也无妨,我把五道题全说出来给你,你慢慢答题,好不好?” 陆铮说完,又报了一个数字:“乙巳!” 众人立刻凑到了“乙巳”编号的前面,发现这又是一个上联,上联写着:“钟鼓楼中终夜钟声撞不断!” “啊……” 这副上联也了不得,难度也不小,其中涉及到谐音不同字,涉及到一字多处用,乍一看便是妙联。 白衣少年凑过去瞅一眼,又傻眼了,这乙字栏里面,又恰恰是这一题他不会了,偏偏陆铮就出了这一题。 真是见鬼了!白衣少年忍不住捶胸顿足,陆铮根本不看他道:“还有第三道,丙申……” 陆铮一一的报号,将五道题都出了出来,这其中有三道都是绝联,别说是白衣少年,就算是当今最顶尖的才子一时半会儿来估计也对不出下联来。 而两道谜语也是难度极高的谜语,而且谜底都和陆铮的《西游记》中的人物有关,在陆铮前世地球上都是公认的难题,陆铮决定和白衣少年比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白衣少年则要崩溃了,这么多题,他不会回答的题不超过双手之数,可是陆铮偏偏就在这双手之数中选了五道,这五道题他都不会啊! 陆铮选完五道题,慢慢转身道:“戴掌柜,让你给我订的房你订好没有?” 戴小山在人群中弯腰鞠躬道:“回禀陆少,早已经给您订好了呢!” 陆铮道:“那好,影儿,我们去酒楼坐着,诸位,我不陪大家了啊,你们在这里继续看书猜谜,我有事儿先走了!” “啊?”周围的人面面相觑,这就走了?陆铮这是什么意思? 有脑子灵光的反应过来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好,陆公子好走不送,恭喜陆公子赢了那北地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恭喜,恭喜!” “哄!”这一下齐齐轰动,敢情陆铮要走是认定了白衣少年答不出题来。 他出五道题,白衣少年一道题都不会?这是怎么回事?先前这白衣少年可是相当厉害的呢,在场所有人的才子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呢! 现在陆铮和他比,陆铮不过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赢了,扬州顶尖才子果然不凡,不仅才学高,而且智计也超群。 白衣少年气得浑身发抖,他满脸通红的道:“不准走,我看谁敢走,谁都不能走!” 他盯着陆铮,道:“你在这里等等,我先去方便一下再过来,哼,有什么了不起嘛,待会儿我要让你看看自己是怎么输的!” 陆铮哈哈一笑,道:“这位贵人,您还是别去方便了,倘若方便之后还答不上题那多尴尬? 我知道贵人出京,身边肯定带了不少人,有武夫自然也就有文人。这样吧,您也别藏着掖着了,把您带的高才都请来,只要他们也能答得上来,我一并算你赢,好不好?” 陆铮这话一说,全场震动,这一下现场的气氛掀起了大高潮了。 陆铮这话乍听似乎很平淡,可是仔细一品,那真是狂得很啊,京城来的贵人,身边带的文人能是普通人? 陆铮言下之意是对付白衣公子这小的没意思,让他把老的少的一并叫上来,他陆铮都接着了,这话听着就让人觉得提气,带劲儿。 “陆公子威武!”有人喊了一声,立刻很多都齐声大喊:“陆公子威武!” “少年人,快快去,把你家大人叫过来,陆公子说了,你们一起上都行,我们扬州人好客,你们有什么招儿尽管施展,陆公子不在乎呢!”有人揶揄的道,毫不掩饰言语中的嘲讽之意。 这话一人带头,立刻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的说起了奚落之言。 想这白衣少年,本来风度翩翩,现在却是狼狈得很。在他的成长经历中,哪里受过今天这样的气?他真有一种冲动,立刻让人把陆铮给一刀砍了。 可是偏偏,陆铮工作做在了前面,他自己发誓今天无论结果如何,都绝对不动武,现在他自毁誓言,那更是不啻于要他的命呢! 他本来是想去找苏清的,因为在他心中,苏清的才华绝对能答这五题,他的心思被陆铮一语道破,陆铮反而让他把苏清叫过来,和他一起答题,白衣少年虽然胆大妄为,可是这种事儿他哪里敢做? 苏清的身份太敏感,倘若能答题倒也罢了,倘若答不上来,那他的一世英明全毁在扬州了,接下来他还怎么主持道试? 白衣少年一时进退失据,竟然没有了主意,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真是岂有此理,这个姓陆的小子太张狂!大人,让奴才去好好教训教训他!”上房中,王通勃然作色的道。 陆铮的狂妄把他彻底激怒了,他对面,苏清“啊……”一声惊呼,宛若梦被惊醒了一般,他轻轻抬手,压了压道:“坐下,不必去了!秦公子今天栽了,但是栽得不冤啊!” 苏清说道这里,轻轻摇头,长叹一口气道:“我苏清自诩有才,走南闯北也见过了不少的阵仗,遇到了不少的才子。可是……可是没想到在这扬州,我……我竟然……嘿!” 他使劲一锤桌子,道:“王通,我辈君子当光明磊落,实话说这五道题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有答案,我一道题也做不出来。” “啊……”王通惊得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天啊,苏清是何等身份?他可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其才学在京城同龄人中,可以说鲜有人能与之匹敌。 京城苏家苏少,其名头之盛,比之陆铮在扬州不知要强多少了,京城是什么地方?扬州能和京城比么? 可是陆铮今天用五道题难住了苏清,这要传出去,恐怕要震惊大康了。 苏清一笑,道:“王通,别这么看着我,有道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苏清虽然薄有才名,可是从来就不是天下第一,哈哈,这一次江南之行好啊,有今天这五道题,便不虚此行了!” 第172章 只有一条路! 苏清性情豁达,并不觉得自己没答上题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可是对王通来说这件事太大了,简直天都要塌了,他皱眉道:“大人,这姓陆的小儿奸诈得很,自始至终他没有答一题呢,秦公子不过也没答出题来,两人其实都一样,可是秦公子却败了。 就这五道题,我觉得这陆铮也不一定能答上呢!” 苏清摇摇头道:“他不一定能全答上,但是至少能答几题,此子才学不是虚的,两中案首绝非偶然,另外,其诗作《将进酒》、《咏梅》、《龙舟》皆是佳作,就以《将进酒》来论,我便不如很多啊!” 苏清说完,慢慢站起身来道:“好了,宴席散了吧,在十字街待不了了呢,我们先走,不用管这位小主。 哈哈,今天我最高兴的是这位小主总算吃瘪了,从此以后她估计再也不敢小视江南才子了!” 苏清说完,踏步出门,王通跟在他的身后,主仆二人出了福运酒楼之后直接登船,丢下了叫秦公子的白衣少年不管不顾了。 秦公子今天是彻底栽了,陆铮并没有落井下石,而是道:“这位兄台,答题不急于一时,我在福运酒楼备了一桌酒席,要不兄台我做东,请兄台赴宴,兄台在宴席上也可以继续答题呢!” 秦公子一听陆铮这话,道:“你少跟我套近乎,哼!” 他倏然扭头,身边的随从已经凑到他身边低声向他说了几句话,他一听苏清已经走了,心知今天绝对没有机会翻盘了。 当即便道:“我们走,今天算你走运!”他冲着陆铮恶狠狠的道,他这话一说,等于认怂了。 “哄!”周围人齐齐哄笑,一起欢送他离开,那场面真是热闹之极。 可以说之前扬州才子有多狼狈,现在他们就有多解气,北地贵人,才学了得,号称从应天府一直打过来没有敌手,今天在扬州踢中硬石头了,大大的丢了颜面,作为扬州才子真是觉得爽快啊。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白衣少年在众多随从的簇拥下狼狈出了书坊。 影儿老远叫道:“那位贵人,我家公子一直就在扬州呢,您倘若有了答案别忘了来找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可以给你一个月的期限呢!” 影儿这一说,周围又是一阵哄笑,白衣少年实在忍无可忍,她勃然回头目光如刀,道:“你们等着,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嘘!”人群中响起阵阵嘘声,郑云道:“手下败将也敢放这样的狠话,真是没脸没皮到了极点了,少年人,以后对陆公子客气一些,恭敬一些,那样才不至于让人耻笑呢!” 白衣少年紧抿嘴唇,气得手都在发抖,郑云说的这番话和他之前放的狠话大同小异,分明就是学他的呢,他能怎么反击? 今天这局面已经没办法挽回了,他只能头一低,眼睛一闭快走,心中却在暗暗发誓:“陆铮,这事儿没完,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陆铮,我记住你了,你是才子是不是?你终究有一天会进京的,你等着,姑奶奶我让你在京城无立锥之地……” 白衣少年走了,带着无尽的怨恨,而陆铮则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最近陆铮本就火得很,童子试连连得案首,马上道试,他更是被扬州学界寄予厚望,今天他又力挫了北地才子,狠狠的为扬州才子争了气,这样的存在大家能不喜欢? 借用一句现代时髦的话,陆铮俨然成为了最大的明星,所有人将他簇拥在中间,风头真是一时无两。 终于,陆铮和众人一一见礼完毕,然后摆脱了纠缠进了福运酒楼,梁涑早已经站在门口笑吟吟的等着他了。 “陆公子,今天您的这一餐还是跟着我走吧,县尊大人有请呢!”梁涑道。 陆铮本是和自家丫鬟约了在酒楼吃饭,影儿和司棋他们都已经聚齐了,另外张敬也来了,他们一看到梁涑,哪里有不认识的道理? 福运酒楼吃饭的才子也不少,他们刚刚都亲眼见证了陆铮的风采,本来一个个都跃跃欲试,想过来和陆铮套套近乎呢! 可是梁涑一出现,所有人都明白敢情在酒楼里面,县尊大人都在等着陆铮呢! 在众人无比羡慕的目光之中,陆铮跟着梁涑上楼,进入了福运楼的天字第一号上房,上房里面,聂永哈哈大笑站起身来,道: “铮哥儿,今天你可是涨了我扬州才子的脸了,好,好!有勇有谋,精彩至极,这北地贵人可被你欺负惨了,我估摸从此以后,此子不敢再在我扬州露头了!” 聂永心情的确很好,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其实,聂永在京城待过,眼力和阅历都高人一等,刚才白衣少年他不认识,但是白衣少年的那些随从他却能分辨出一二来? 如果他没猜错,这些随从很有可能是禁军中的人,如果是那样,这白衣少年估摸着沾了皇家的血统。 虽然说京城贵人多,但是皇族则是贵人中的贵人,这一次这白衣少年来扬州,又恰好苏清来扬州主持道试,京城苏家和皇族关系紧密,聂永判断白衣少年和苏清应该有关联。 不过,聂永心中知道这些,却丝毫不觉得陆铮做得有什么不妥,皇族又如何?其敢小瞧江南才子,那就得接受江南才子的挑战,技不如人,才学不及别人,自取其辱那也怪不得别人呢! 陆铮和聂永寒暄了一会儿,小二将酒菜都上齐了,上房安静下来,聂永转移了话题开始和陆铮喝酒吃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聂永终于把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他询问陆铮这一次应天之行他究竟应该怎么决断?是去还是留? 陆铮端着酒杯,细细的抿了一口酒,他目光扫过梁涑,看到梁涑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劲,他心中不由得一沉。 看眼前这局面,梁涑和聂永应该在这个问题上存在了分歧了,要不然有自己的建议在前,倘若梁涑也大力支持,聂永不应该会这么为难。 对于这个问题,陆铮认为没什么好像想的,聂永现在已经走上了一条绝路,他一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得罪了当朝的宰相,要想翻身谈何容易? 不置之死地而后生,聂永这一辈子估计就只能终老在县令任上了。有道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生短短几十年,与其平平淡淡的过,终究不如轰轰烈烈的大干一番事业那般畅快。 陆铮和聂永虽然没有深交,但是聂永的风骨陆铮心中知道,上一次聂永带陆铮去见梁泉义,关键时候,他敢于在那种场合下发飙,敢于在顶头上司面前仗义执言,这一份魄力陆铮十分佩服。 像聂永这等人,本应该是国家和朝廷的栋梁,如若就这般荒废一生实在是可惜了,对他而言可惜,于国于民也可惜,既然如此,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陆铮心中这般想,但是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聂大人,您今天问了我这个问题,就说明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 大人艰难,能难过我么?我现在虽然在扬州,在大人治下,可是我何曾是扬州人?扬州于我而言,不过是他乡而已,我在扬州不过是寄人篱下,朝不保夕,苦不堪言,我觉得度日如年啊!” 陆铮这话一说,聂永内心剧震,陆铮说的是他自己的处境,可是聂永心中却大感共鸣。聂永回顾自己在扬州待的这三年,不也是游子他乡,朝不保夕,苦不堪言么? 他不也是觉得日子难熬,度日如年么? 他想想自己,再想想陆铮,现在于陆铮来说,他该怎么办?他中了秀才,自然当一鼓作气,继续奋勇攀登,前面纵容有千难万险,他也必须迎难而上,否则他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出头,甚至难以在扬州善终! 陆家的庶子,被家族抛弃,他所能依靠者除了自己还有谁?不放手一搏,他哪里有生机? 他心念电转,渐渐的豁然开朗,他忽然想明白,他现在在扬州所谓的转机,不过是虚假虚幻而已。 他之所以有这个转机,只是因为他的举动让梁泉义,甚至让应天的某些人满意了,对方给了他一点甜头。 而一旦聂永准备安心在扬州当官,那些人看不到他的用处了,他聂永还有安身立命的机会么?他依旧还会回到和以前一样,孤家寡人,认人摆布拿捏呢! 所以对聂永来说,初初一看似乎是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路是安稳,一条路是激进,其实仔细想想,他根本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这条路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放手一搏,要么窝窝囊囊的死,要么轰轰烈烈的涅槃重生,开辟出一番自己的天地出来。 一念及此,聂永再无犹豫,他的目光变得无比的坚定,而他心中对陆铮却是感佩之极,困扰了他这么久的难题,陆铮不过聊聊几句话,便直接说中问题的本质,让他心中再无杂念了。 对他来说,去应天就如同入火坑,这几乎就是一条绝路,可是现在他却坦然无比,他忽然觉得,有时候人没有选择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第173章 张家的转变! 扬州进入了雨季,春雨润如酥,雨幕中的扬州更加的娇柔妩媚。 最近的扬州学界很热闹,一是道试在即,扬州才子云集,大家以文会友,好不热闹。 除了道试之外,最近扬州值得关注议论的事儿也很多,比如扬州府试案首陆铮在新城河十字街文斗北地狂人,将北地某贵人斗得铩羽而逃,给扬州大大的长脸了。 又比如扬州新河县县令聂永因为政绩卓著,尤其是去年救灾得力,被朝廷嘉奖,已经调应天府去了。 聂永在扬州这几年,处处受排挤,走到哪里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扬州学界谁都知道聂永得罪过戴相,谁能想到这么一个人竟然在扬州八县的各县令中能脱颖而出? 从扬州到应天虽然不能说是一步登天,但是应天府地位特殊,其属于南朝廷直辖,直隶都管不到呢! 应天府府尹是三品大员,扬州知府不过是个小小的从五品甚至六品官,仅此一点便可以看出两府之间的天壤之别。 聂永去应天府据说还是担任县令,可是应天府的县试一等县,聂永的品级变成了正六品,俸禄几乎翻倍。 另外,应天那个地方是南朝廷的首府所在地,权贵云集,人口集中,金陵城中六部俱在,聂永在应天府金陵城为官,其前途和在扬州几乎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此刻,大家又提到了聂永的才学,聂永可是进士二甲头名呢,离三甲只有一步之遥,登了金銮殿的都是天子门生,出身便和其他人不同。 所以,还是一句话,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扬州学界的夫子们都把聂永作为榜样,给自己的学生和后辈们灌输读书高的理念。 新河县县令没了,新任县令还没有确定,暂时是吴辅代替县令之职,新河县衙里面一下便热闹起来了。 吴辅身边还有一个张承西在虎视眈眈呢!张承西和吴辅两人品级一样,张承西上任之后,新河县的劝学大有起色,这一次陆铮更是夺得了府试案首,给新河县大大的长脸了,这也是张承西可以炫耀的政绩呢! 张府,老太太院子里,花寒筠让人给老太太备了参汤送过来,老太太手握龙头拐杖,站起身来道: “行了,行了,没多大的事儿呢!一点小风寒而已,无需大惊小怪,我觉着这身子骨儿快好利索了!” 花寒筠笑眯眯的道:“老祖宗,您可别大意了,您在张府啊,那就是天。您倘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天就塌了呢!” 老祖宗轻轻一笑,摆摆手道:“花姐儿,别给我戴高帽了,才不像你说的那样呢!呵呵,行了,都坐吧,马上就是院试了。 咱们家这一次机会很大,浩哥儿和田哥儿争取将秀才拿下来!” 一旁的张宝仪道:“奶奶,您就放心吧!这一次浩哥和泽朋肯定全力以赴。您不知道呢,前几天苏清苏大人还专门把爹叫过去说了话呢!我爹说了,苏大人主考,新河县大有希望!” “嗯!”老太太点点头,她目光投向花寒筠那边道:“花姐儿,为了这一次备考,家里都准备了专门的吃食儿,燕窝鱼翅这些好的东西我都让安排了不少。回头铮哥儿那一份也别忘记送,他毕竟是我张家的人,我说了视他和自家子弟一样便一样,绝对不能有二待。” 花寒筠咯咯笑起来道:“知道了呢,老祖宗慈悲,添福添寿,铮哥儿福气好,他住在了咱们张家,有老祖宗对他多方照顾,要不然他哪里有今天这般名头?” 一旁的张宝仪微微皱眉,心情略微有些不舒服,然而却终究没有敢说什么。 两位太太顾夫人和苏夫人也在,两人均没说什么。 现在的形势已经不一样了,首先陆铮的地位高了,放眼扬州,陆铮现在炙手可热,俨然成为了扬州最顶尖的才子了。 另外,这一次陆铮中府试案首,着实帮了张承西的大忙,张承西因为陆铮这个成绩露了大脸呢! 而恰好在这个关口,聂永走了,县令一位虚悬,张承西现在和吴辅竞争便多了很多底气。 他现在走到外面,别人都会赞一声:“张大人好手段,治学有一套!” 陆铮给聂永出的《十三策》,张承西照搬照抄的执行,现在聂永走了,陆铮根本不稀罕揽功劳,这功劳全归张承西了。 现在张承西就只希望院试再大捷,首先新河县的才子最好能多出几个秀才,另外最重要的是陆铮倘若还能得案首,一下得了小三元,必然会引起轰动效果。 那样一来,张承西的政绩便更加出彩了,现在他暗中已经让人在应天那边活动,他能够拿出亮眼的政绩出来,吴辅拿什么跟他比? 张承西的官场智慧什么的都很低能,但是人一旦踏入官场,那种本能的想往上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张承西本乡本土的人,倘若能当上县令,凭借张家的资源,他在扬州应该是能有作为的。 这一次,远在京城的张榕的态度都有大的转变,专程写了信回来对张承西勉励了一番,这一番勉励无疑是释放了巨大的信号出来。 这个信号的释放,直接让张母的态度跟着转变了,要不然张母怎么可能会让花寒筠给陆铮送燕窝鱼翅过去?想得美呢! 西角院里面,影儿哼着小曲儿,心里美滋滋的。 最近虽然天公不作美,老下雨,可是对西角院来说,却是迎来了最舒畅的日子。 西角院的丫头婆子们走出去,走到哪里都体面着呢,影儿当年在老太太身边作丫头的时候,那种威风现在又回来了。 要知道,在之前,袭香、桂花、梅月这些大丫头,在影儿面前那一个个是傲娇得很,同样是大丫头,她们硬是自以为高人一等呢!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影儿昨天去大太太院子里,丫头们看着她都低眉顺眼,一个个恭敬客气得很呢! 别的地方先不说,就说这西院这边,以前西角院就是个小小的角落,现在,整个院子都没住其他人了,这一方都是铮哥儿的势力范围,全家上下,谁听到陆铮的名头不赞一声?不高看一眼? 二老爷更是这里的常客,三番五次的过来,有时候和陆铮一聊便是一个多时辰,甚至在这里还留过几次饭呢! “哎呦,嫂子,你这又送了什么过来啊?”影儿听到陆铮的声音。 她微微侧脸,偷偷的望正门方向看了一眼,看到花寒筠拎着一个大篮子,笑吟吟的进了正厅。 “你这家伙,跟嫂子油嘴滑舌就不怕你二哥剁了你么?这篮子里的东西啊,那可是老太太叮嘱送给你的。 嘿嘿,了不得了,现在你的身份不同了,我这个嫂子都只配给你送吃食儿了呢!”花寒筠咯咯的笑,一双眼睛落在陆铮的脸上,如刀子一般锋锐。 陆铮用手摸了摸鼻子,被花寒筠的目光盯得有些尴尬,他淡淡的道:“老太太慈悲,添福添寿,嫂子也疼我,好心必有好报。” 花寒筠听陆铮这么说,又笑了起来,心情很好,道:“铮哥儿,你这张嘴还真不一般,说的话嫂子心中暖得很呢! 马上就是院试了,嫂子听说这一次安庆府和常州府来得才子都厉害得紧,回头铮哥儿你可要一鼓作气,争取把他们都压下去,把这个分量最重的案首给夺回来。 啧,啧,倘若能那样,以后嫂子就能替你说不少话儿了呢!” 花寒筠这话说得很认真,陆铮微微愕然,心中也觉着有点温暖。 但是他脑子里却清醒得很,目前他和张家的关系看似缓和,其实不过是利益牵扯而已。 张承西想上位,陆铮恰好能用得上,仅此而已,如若不然,他们哪里会是现在的嘴脸? 陆铮心中很清楚,他和张家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对头,双方不可能调和,他也从来不指望自己真被张家接纳,那怎么可能呢? 生他养他的陆家都接纳不了他,张家反而会接纳他么? 陆铮现在已经开始为院试之后的事情谋算了,他心中隐隐一种感觉,那就是院试之后,他可能要离开扬州了呢! “铮哥儿,道试过后,你可不能想现在这般拼命了。抽个时间去一趟玉山,你大嫂子念着你,却偏偏不能说,我看你对大嫂子也是真好的,可别忘了。”花寒筠冷不丁的忽然道。 她顿了顿,又道:“铮哥儿,倘若你真有一天要离开扬州,把你大嫂子给带走。你就不娶她,让她跟着你一辈子,没有名分也比她在张家要强。 她在张家,朝不保夕,迟早有一天人都会没了的。我跟你这么说,你可明白么?” 陆铮手微微一抖,他倏然抬头看向花寒筠,心中极度的震惊。 花寒筠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之间说这番话来了? 陆铮虽然和花寒筠平常口花花,可是在他心中对这个女人一直都心存戒心的,两人根本谈不上交情,花寒筠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心中能没有那个分寸么? 陆铮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来。 第174章 遭训斥了! 花寒筠交浅言深,陆铮略略一思忖,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 陆铮在张家处境艰难,柳纨何尝不是? 如果不是陆铮让她去玉山道观暂避风头,估摸着柳纨现在要么已经被张承北霸占,要么已经活不下去一命呜呼了呢! 一念及此,陆铮的心情便无比的沉重,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救世主,可是对柳纨他却不能坐视不理。 在张家,陆铮活得艰难,柳纨和影儿是真正真心待他的人,影儿是个丫头,陆铮有办法通过张承西那边将其带走,可是柳纨哪里能行? 柳纨可是张家的大奶奶呢,无论从伦理还是道德上来说,陆铮带走柳纨都是极其困难的。要知道陆铮可是读书人的身份,陆铮身为读书人,带走嫂子私奔,这势必不为社会所容呢! 陆铮心中转过这些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目光盯着花寒筠,道:“二嫂子,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了?” 花寒筠眼眶泛红,竟然“哇”一声哭出声来。 陆铮眉头一挑,眼睛盯着花寒筠,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用手上的丝巾擦了擦脸,道:“你二哥那个杀千刀的,放话说是要把我给休了呢!” “啊……”陆铮豁然一惊,张敬脑子抽什么风?他这是要干什么? 花寒筠道:“铮哥儿,你也看到你二哥现在的做派了,基本上就不在家里待,三五十天不回来是常有的事儿。 我和他名义上是夫妻,可是不过就是个名而已,你说说这种日子,我们能过得了多久?” 她顿了顿,道:“我还好的,有个男人,姐姐就更凄惨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连奶妈嬷嬷都能欺负她呢! 她性子柔,被人欺负了也不做声,倘若不是真过不下去了,她怎么会上玉山去?大家都只说柳家松哥儿人浑,可是松哥儿那还不是被逼的?他看不得姐姐被人欺负呢……” 花寒筠说到这里,又低头垂泪,陆铮道:“二嫂子,今天怎么跟我说这些话了?敬二哥那边我会警告他的,以后他断然不会再说这等浑话了!” 花寒筠用手帕擦了擦眼睛,道:“我是看着你现在和以往不一样了,好家伙,俨然成了扬州顶尖才子了,马上道试在即,估摸着你道试再得案首,这张家就困不住你了! 读书人前途远大,你又不是那池中物,我是怕你遇风化龙之后,便把你大嫂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姐姐这个人我清楚得很,她性子虽然柔弱,可是内心却刚强得很,倘若不是因为你和松哥儿,她早就不会苟活了呢! 她是个苦命人,我也不指望你对他明媒正娶,只希望你带走她,别让她在张家遭罪便行!” 陆铮豁然站起身来,冲着花寒筠深深鞠躬,道:“二嫂子放心,我定然不负大嫂,一定想办法让她脱离这个藩篱!” 陆铮这话一说出口,心中反而定了,前路反正困难重重,也不多柳纨这一个困难。陆铮在张家这一年,张家上下也就一个柳纨对陆铮真正上心,没有在意他的来历和出身。 陆铮两世为人,见识过的女人不知有多少,但是柳纨却是最符合他心中完美女人的那个想象标准的。 “公子,您什么时候去绿竹林?”影儿忽然在门口说了一句话。 花寒筠恍然惊醒,脸不由得微微一红,陆铮“啊”一声惊呼,才想起来今天他约了去绿竹林的。 绿竹林阎师那边他本来是五天去一次,可是后来因为童子试,阎师免了他的课。再后来,阎师身体偶尔有染恙,陆铮去绿竹林的次数便更少了。 昨天绿竹林的童子又传信过来,说阎师身子骨儿又不好了,陆铮便想着今天过去看看呢! 花寒筠这一来两人还聊上了,不知不觉过了大半个时辰了。 花寒筠站起身来道:“哎呦,我这弄得,不知不觉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哦。啧,啧,现在铮哥儿这里真了不得,我过来都忍不住和他多聊聊。 这不是沾沾大才子的福气么?说不定赶明儿咱也能读书写诗呢!” 花寒筠又回复了花二奶奶的风范,陆铮看眼前这女人,美艳之极,可是以前陆铮却常常忽略了她的容貌,直到今天他才又一次被这女人惊艳到。 女人之美,不止是其表,初看是其表,长期相处之后看的却是其内在的心性,陆铮今天看到了花寒筠的心性,便忽然被惊艳…… …… 绿竹林,细雨蒙蒙,道路泥泞不堪,空气阴冷潮湿。 阎师的房间里生了一个大炉子,炉火旺盛,温暖舒适,阎师躺在躺椅上,火的微光照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照在他那浑浊的眼睛里面,陆铮只看一眼,便想到了四个字“风烛残年”。 阎师的来历很神秘,陆铮至今都不知晓,但是可以确定,他一定不是普通平凡人。 大康朝的权阀世家他如数家珍,大康朝的朝堂之上,各方势力,各种人物,他了若指掌。 他就那般随便闲聊,便能聊出朝堂上的风云际会,聊出权阀豪门争斗的血腥奸诈来。这样一个人物,哪里会是一般人? 陆铮自从认识他以后,就没有在绿竹林意外的地方见到他,他一直就待在这一片竹林子里面,足不出户。 这里有书房,可是书房里的藏书也极少,这里是茅舍,可是偏偏豪华得很。阎师有很多童子丫鬟伺候,然而膝下却不见有儿孙。 他分明是学富五车,可是陆铮却从来没看到他的墨宝甚至是著作,他教陆铮全凭一张嘴,天马行空,却偏偏能让陆铮如醍醐灌顶,大大的受益。 在陆铮心中阎师是真正教他经世的老师,也是让他真正心服口服的老师。要知道陆铮自己就是个怪胎,他两世为人,见多识广,经历的事情也非常的多。 更重要的是他对人生对生死权贵看得非常的透彻,一般人实在难以教到他。然而阎师却让他真正感到受益良多,这也是陆铮认定阎师来历不凡的原因。 “阎师,您老这是生了什么病?是不是我几天没陪您下棋了,您得了痴棋症了?”陆铮凑到阎老旁边,悄声道。 阎师目光落在陆铮身上,露出一抹笑容,道:“你这小子,不是说了道试之前你无需来见我么?” 陆铮道:“这不是听说您老身子骨儿不舒服么?我来瞧瞧您,顺便给您捎点好吃的东西呢!” 阎师轻轻的点头,道:“坐吧,我听说了,你在十字街大展神威了,可把北地来的贵人给气惨了,风头一时无两啊!” 陆铮道:“阎师谬赞了,我只是恰逢其会而已,你知道我的性子,那种风头我其实不怎么爱出。” 阎师舔了舔干瘪的嘴唇,道:“你以为我是夸你么?你可知道这个贵人的身份?” 陆铮微微一笑,道:“他的身份再贵重,敢藐视扬州的才子,我出头教训她一番又如何?就算是皇家贵胄,估摸着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吧?” “你倒是有自信,不过,这是个女子,身份又那么尊贵,其偏偏又和苏清一起来了扬州。京城里,除了那一位的丫头,还能是谁?”阎师目光倏然变得锐利起来。 他的眼睛投向陆铮,冷冷的道:“秦王之女,茜郡主,你认为你还能平安无恙么?” 陆铮愣了一下,盯着阎师,过了好久,他道:“又和戴皋有关系?看来有聂县尊在前,我逃都逃不了。” “戴皋才不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呢!茜郡主的婚约在那里,戴皋之子戴世章是出了名的善妒,这位贵人一旦回京,你陆铮还指望这件事能够平平静静的不被掀开么?”阎师的声音倏然拔高,目光盯着陆铮。 陆铮微微皱眉,他心中也非常的震惊,他没有想到昨天那个女人背后还有这么多错杂的关系,如果真如阎师所说,昨天的事情的确是个麻烦。 然而,陆铮心中依旧平静,他淡淡的道:“嗯,我知道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了,我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一个戴皋,把聂县尊整得三年不得翻身,戴皋的儿子想来也不一般。 京城的权阀豪门嘛,都厉害得紧,回头我还想看看,这戴世章能使出多少手段来!” 阎师勃然变色,道:“你简直是胡闹!我都说了多少次了,自身是最宝贵的,不惹不必要的麻烦,可是你呢!为了一时意气,竟然惹上了京城贵胄,你觉得值得么?” “官场之上,才学高绝者不知几何,有几个得以善终的?成大事者,要忍别人不能忍,要受别人不能受,时时刻刻,要谨慎小心,如履薄冰。 你看看你,自恃有才便翘尾巴,你呀,这是求死之道。我这么跟你说吧,人的性格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你倘若不明白这个道理,将来就不知要吃多少苦头,遭多少罪,甚至永远不能回头!” 阎师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神情中竟是颓然之色。 第175章 姑奶奶难伺候! 扬州位于江南,远离京畿,大康的权贵豪门离扬州似乎一直都很遥远,然而忽然有一天,陆铮却发现那些之前觉得高高在上的显赫豪门,其实就在自己的身边。 这里是大康朝,陆铮是大康朝的一份子,他不过陆家庶子而已,而且还是被陆家弃掉的庶子,一个小小的秀才,大康朝的豪门权阀他惹得起么? 阎师的话陆铮乍听不以为然,可是细细品过之后,他胸中便生出一股压抑和落寞。世界这么大,就没有他陆铮的一片天地么? 他在扬州天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却因为一次文斗,便一下坠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这就是他该有的人生么? 大康朝,皇权为中心,然后权臣豪门派系共同构筑起的是一张巨大的网,这张网就在陆铮的四面八方,他随时都可能触碰,而随时他都可能遭遇巨大的危机。 在这里,他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他不甘心自己一辈子都只是这样的人生呢! 离开绿竹林的时候,陆铮的情绪非常的低落,他在想道试过后,他的路该怎么走。 他脑子里思绪纷飞,一时竟然找不到满意的头绪,他的心情真和这阴暗的天空一般,压抑、沉重、无可释放。 第二天便是院试下场,陆铮以一种极其微妙的心态踏进了童子试最后一场考试! …… 扬州的雨季来了,便没完没了,一下雨便是十多天。 止水书院后山,独幢的院子里面,白衣少年秦公子终于把苏清给等来了。 苏清满脸苦意,道:“我的姑奶奶,你别待在扬州了好不好?江南内廷选秀的公公还被你拦在了运河上迟迟入不了京呢! 微臣在扬州是有公务,哪里有功夫天天陪着姑奶奶您吃喝玩乐?” 白衣公子从椅子上弹身而起,道:“舅舅,你违规了,我叫秦公子呢!你怎么老说错?” 苏清头都大了,忙道:“好,好,秦公子,秦公子,我求你了,你回去吧!殿下已经气得生病了,王妃也病了。你还在江南待着,我估摸着殿下要亲自下江南来接你了!” 白衣少年手握折扇,道:“才不会呢,皇爷爷对北方用兵,父王片刻不得离开京畿呢!我就是逮着这个机会出来玩玩儿,要不然平常哪里有这等机会啊!” 苏清哑然无语,眼前这贵人,虽然苏清是对方的长辈,可是对方是金枝玉叶,苏清哪里能摆长辈的威风? 从应天这姑奶奶就缠着他,一路到扬州,在扬州这十几天,天天下雨,这姑奶奶没一天安分的,可把苏清给折腾惨了。 想他苏清平常就是惫懒性子,让他担任学政主持童子试他都觉得受累了,现在还要天天伺候这么一大姑奶奶,他真是欲哭无泪。 “姑……秦公子,你说吧,这么急急匆匆找我有什么事儿?”苏清道:“刚刚道试结束,我还要主持批阅考卷呢!” 秦公子呵呵一笑,道:“找你就是这事儿!那个姓陆的可不能定他为案首,最好是让他落榜,哼,你个家伙,害得我来扬州这么多天,天天只能窝在院子里,身上都发霉了,不治一治他,难消我心头之恨呢!” 苏清微微皱眉,道:“秦公子,你何出此言?这些天主要是因为天气不佳,我才没带你出去游玩,这和陆铮有什么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如果不是陆铮,我早自己出去转悠了。偏偏这个该死的陆铮,哼,让我出去顾忌很多,万一被别人认出来了,能羞死人!” 秦公子道,他顿了顿,又道:“反正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把他给我灭了,知道么?要不然我没脸回京!” 苏清哈哈一笑,道:“你可是堂堂的茜郡主,陆铮倘若连秀才都考不中,回头传出去便是你茜郡主在扬州被个童子试落榜的小儿给比下去了,您面上就好看吗? 再说了,您的身份也不可能永远瞒得住,我的身份更瞒不住。回头别人说陆铮因为得罪了您,他是县试、府试案首,我却在道试为难他,传出去那更是丢人呢! 还有,你都知道我苏清在童子试的时候没有能得小三元,这一次我为难他,我这下半辈子恐怕都要被人耻笑了呢!” 苏清这一说,秦公子怔怔说不出来,她一门心思只想对付陆铮,怎么能让陆铮吃瘪她觉得便该怎么来,陆铮现在参加道试,让他落榜最好。 可是经苏清这么一说,秦公子又觉得不妥,以他的身份如此对付陆铮,这手段太下三滥,而且传出去名声也不好。 他堂堂的京城贵胄,被一落榜小儿给难倒了,给教训了,她能有面儿? “那怎么办嘛!反正你得想个办法出来,这口气我不能这么咽下去!本来道试过后,我还能见识一下江南才子的才学的,现在也不成了,都是这姓陆害我的!”秦公子道。 苏清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一次道试的考卷已经出来了,陆铮的考卷他刚刚读过,扬州府试案首果然名不虚传,文风规整老辣,虽是八股文却新意十足,读之能发人深省,这等文章出现在童子试中着实罕见。苏清心中已经下定决心把陆铮定为道试第一了。 如果秦公子在从中作梗,苏清还真有些麻烦,他巧妙用计,让其改变了态度,苏清感觉自己过了一关。 “呃……秦公子,其实陆铮虽然有才,但是比戴公子还是差了一些。你倘若真要教训他,回头让戴公子在给他一个下马威,这不就成了么?”苏清道。 秦公子微微愣了一下,道:“舅舅,你什么意思?一个小小的陆铮,我自己对付不了,还要靠他?这姓戴的烦死人了,我今天求他了,回头他还不知道怎么烦我呢!” “对了,对了,这家伙心思也蔫儿坏,倘若我跟他说这事儿了,他说不定能让人把陆铮给拉出去砍了头呢! 一个大活人活得好好的,被砍头了有什么意思?”秦公子道。 苏清一听这话,惊出一声冷汗,京城戴家的人做事是什么风格他太清楚了,老戴就是心狠手辣之人,小戴据说更是睚眦必报,为人狠得很。 陆铮才学不俗,前途无可限量,倘若让小戴知道了其和茜郡主有关联,或者是让茜郡主受了委屈,以他的性格,只怕不弄死陆铮不会干休呢! 一念及此,苏清的头更大了,他是江南的学政,江南能出才子他很高兴。可是偏偏这一次茜郡主过来,陆铮因为和其生了纠葛,埋下了这么大的祸根,他的心情是真不舒服呢! “好了,郡主,凡事需要有个度。你能明白戴公子的用心这是好的,你真要对付陆铮,那得想堂堂正正的办法,利用戴家的那些阴损毒辣的手段,那是会让人耻笑的!”苏清道。 他微微挑眉道:“好了,你也别发牢骚了,来了扬州瘦西湖肯定要去的。扬州有四大花魁,皆是样貌才学不俗的佳丽,你也不能不见识。” 这样吧,道试放榜之后,我带你出去,咱们见识一下扬州瘦西湖的风景,见识一下扬州的四大花魁,好不好? 扬州的事情了了,我再亲自送你回京,行不行? 秦公子点头道:“那好吧!对了,那个陆铮你一定要将他定位第一名!哼,他倘若名次太差了,我都觉得丢脸!” “呃……”苏清愣了愣,忽然之间想笑,却又觉得不妥,他强忍着笑意,连连点头道:“行,我谨遵您的意思办。” 白衣少年秦公子背负双手,呵呵一笑,道:“嗯,这还差不多,回头别人提到扬州小三元陆铮的时候,我便告诉他们,陆铮最后院试的第一是我赐给他的呢,要不然他哪里有小三元的风头?” “舅舅,对了,院试过后不是要赐宴吗?宴席我就不去了,你给我转告姓陆的,让他好好准备,明年皇上开恩科,他秋闱一定也要中。 嘿嘿,他以举人的身份进了京,我再慢慢跟他算账,到时候这一笔旧仇便可以得报了!”白衣少年道,他的思维可以说是天马行空,刚开始一门心思想打压陆铮,现在却满脑子都希望陆铮能尽快成长。 苏清忽然之间想走了,在这里待久了,还不知道这姑奶奶又有什么新想法呢! 然而他这个念头刚刚生出来,白衣少年又道: “对了舅舅,陆铮说了,那五道题有一个月的期限呢!对,对,他是放了这样的狂言出来。 行,那舅舅,你回头就把这五道题答出来,回头我亲自安排,找上他去,或者我干脆就和他约在那天那家书店,我要当场打他的脸!” 他一想到这个办法,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好像是一下找到了陆铮的破绽一般,她道:“舅舅,你怎么了?你快给我说说,这五道题怎么解?第一题上联是‘烟锁池塘柳’,你觉得什么下联合适?” 苏清只觉得自己被一道雷给劈中了,当即呆立当场,怔怔说不出话来。 第176章 院试第一! 苏清真后悔,肠子都悔青了,他就想自己怎么就不早点走啊。 明知道这姑奶奶难伺候,还不长记性,怎么就这么被缠住了呢? 对他来说最大的关键是那五道题他现在还不会啊,这几天忙着道试,他晚上睡觉都睡不香,脑子里就是那“烟锁池塘柳”。 可是以他的才学,想破头竟然也想不到下联,他越想越觉得这上联出得妙,不仅是字妙,而且意境也妙。 而要找到相同意境的下联实在太难,至少苏清现在想不到。 第一道对联对不上,苏清也看过后面的四道题,他发现这四道题他一时半会儿竟然也没有办法解答。 苏清自诩有才,从小对对联和灯谜也比较痴迷,在京城他经常参加一些猜灯谜和对对联的聚会,基本上没有能难到他的题。 可是这一次来了扬州,陆铮点出的五道题,他竟然一道都答不上来,他自己想想都脸红呢! 可是偏偏茜郡主还要揭这个伤疤,他的脸往哪里搁? 看到白衣少年那喜滋滋的样子,他心中暗叫一声惭愧,最后只好坦然道:“郡主,微臣无能,到目前为止这五道题我依旧不能破解!” “呃……”本来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秦公子一下愣住了,表情完全定格,她睁大了眼睛,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舅舅,你说什么?你……你竟然不会?一道也不会?” 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道:“难怪我做不出来,敢情连您都不会呢!现在想起来我真是冤死了,那天真该拖着你上去,回头让天下人都知道直隶的学政大人竟然被一童生难住了,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估计连皇爷爷也要为之震惊了呢!” 苏清脸一红道:“微臣汗颜得很,所以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南是出才子的地方,不能小觑江南才子呢!” 苏清说到这里,轻轻一笑,道:“所以郡主,您还是安心待着,这一次您要找回场子估计难。我让人查过了,那一家书店的灯谜和对联,一多半都是出自陆铮之手。” 他微微顿了顿,又道:“复盛书坊应该是张家的产业,陆铮虽然姓陆,但是他寄居在张家,他为张家的产业出灯谜和对联,定然自己是知晓答案的,只可惜他的题出得绝,汗颜呢!” 白衣少年秦公子立刻变得无精打采起来,她道:“什么人嘛,自己姓陆,非得要住在张家,这人脑子有病!” 苏清道:“陆铮的出身也不低,他是江宁陆家的人,是庶子,为主母不容才被逐出了家门,哎……” 苏清这两天专门让人查了陆铮的资料,对陆铮的情况也有所了解,陆铮不为主母所容,同样出身豪门的苏清太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了。 大家族的主子,家里有妻妾无数,偶尔兴致所致,倘若临幸了家里的丫头,丫头生下的孩子虽然有主家的血脉,其实和奴仆差不多。 倘若遇到了那善妒的主母,庶子的地位甚至还不如普通的奴仆呢,陆铮年纪轻轻,才学如此出众,肯定在家里遭嫉恨。 他这般年纪,便流落异乡,寄人篱下,其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苏清对陆铮可以说是深深的同情。 因为苏清也是庶子出身,京城苏家世代都是国家的栋梁柱石,可是却是带兵的柱石,苏府上下就出苏清一个文人,苏清自小只是苏家的一个边缘人物,后来是家里的主母死了,他的母亲成为大夫人,他在家里的地位才渐渐凸显,要不然苏清现在还不能有今天日子呢! 苏清是幸运的,他还有那些妾室姨娘生的弟弟妹妹,还有丫头生的弟弟妹妹一共有十多个,很多人苏清现在都不认识了,妹妹嫁出去基本和家族再无关了。 而那些弟弟要么搬出了张府在外面谋生活,要么去了北地的军中,在他父亲身边征战,期待有一天能立下军功,从而出人头地。 秦公子可没有苏清这般悲天悯人的心思,她是王妃的掌中宝,在皇族中她也因为受长公主的宠爱,地位极其的特殊。 不夸张的说,她就是在蜜罐中长大的,要不然性子哪里能这么野? 不过,他性子再野,现在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一个办法来对付陆铮,她来扬州可是来玩儿的呢,自打第一天在陆铮那里吃了瘪之后,这么多天她都不敢出去。 她现在想到那一天的事情还觉得脸红,因为实在是太丢人了呢!她这一辈子长这么大,没丢过那么大的人呢! …… 放榜的日子到了! 一大清早,扬州最繁华的瘦西湖牌坊附近就挤满了前来看榜的人。 童子试道试的放榜,全城关注,不仅是扬州城,还有安庆府、扬州府的学界都高度的关注,所以,这一天牵动人心。 张家,一大清早张母便遣了三批人去看榜,辰时过了,看榜的人没回来,报喜的人却进门了。 “张家陆铮陆公子得道试第一,三中案首,得小三元!” 几十面锣在新城河边的大道上敲着,报喜的人列队从张家正门进来,张家上下从主子到丫鬟到仆从,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呢!所有人齐聚过来,一起看热闹! 报喜的人是一个身形壮硕的汉子,看他长得粗诳,嘴皮子却利索得很呢,根据他所说,自大康立国以来,扬州的还从来没有人得过小三元。陆铮是第一人! 要知道大康立国之后,扬州已经出了上万名秀才,这么多人中,陆铮前无古人的三中案首,仅这一点,陆铮都要载入扬州地方志中,这是载入史册呢! 本来就是个秀才,廪生,可是经这个人一说,陆铮的地位一下就被拔高了,周围围观的人一听大康立国以来第一人,所有人都齐齐惊呼出声。 张承西本来心中有些失落,因为张浩然和田泽朋两人没在榜上,两人落榜了。可是此时眼见陆铮得了小三元,他有兴奋起来,当即道: “陆铮是我新河县才子,这一次能得小三元,这是我新河学界的骄傲!”他这一说,很多新河县的人齐齐喝彩。 张承西道:“这一次为了备考童子试,本官专门制定了《十三策》,这一次我新河县一共中秀才八人,其中陆铮更是夺得小三元,新河县这一成绩可以说前所未有,可喜可贺啊!” 张承西这话一说,立刻又有人喝彩,有人道:“张大人担任了县丞之后,治学有方,这一次新河县能得童子试大捷,张大人功劳最高!” 人群中有人这么喊,立刻引起其他人跟着起哄,这都是陆铮给张承西出的招儿,那些躲在人群中的人,都是张承西请的师爷门客。 人都有从众心理,一个人喊了,其他跟着附和,很快就能造成影响。张承西亲自给报喜的人发银子,给众人的感觉便是这一次得小三元的陆铮那可是地地道的张家人呢!谁说张家不出才子?陆铮不就是么? 虽然说他这种做法有点掩耳盗铃,可是普通人哪里会去想那么深入,大家只看到几十个人进张家报喜了,然后又看到张承西给了赏银了,至于陆铮和张家之间的关系谁会在意呢? 而这个时候又有门子来报,说道试第二榜出来了,这一榜上有张浩然和田泽朋的名字,这一下张家众人又忍不住喝彩。 张母更是高兴得将拐杖都扔掉了,眼泪都出来了,老天有眼啊,祖宗有德,张家年轻一辈终于有人考中秀才了呢! 三府合一的院试,第一榜一共有一百二十六个名字,这一百二十六人是廪生,廪生是生员,是直接有资格参加乡试的秀才,朝廷为了培养生员,对廪生还有专门的钱粮补助,当地的官方按月负责发放。 所以考中廪生就意味着衣食无忧了,接下来便可以安心备考,中了举人便能称老爷了呢! 而在这一百二十六个廪生下面,还有一榜单,这一榜也是生员,叫增广生员,这是二等秀才,暂时没有参加乡试的资格。 需要等来年生员考核,倘若成绩优秀,晋升了廪生,才有参加乡试的资格。不过增广生员官方也有备案,只是朝廷不发补贴。 还有一种秀才,两张榜上都没有,比如张承西以前的那个秀才,就是花钱捐出来的,这种秀才叫附学生员。 附学生员是秀才中的最低等,按照大康朝的规矩附生不能增补增生和廪生,意思就是说附学生员永远没机会参加乡试,实际上就和童生没什么差别。 附生要成为生员,依旧要参加道试,道试上榜之后,才能成为真正的秀才呢! 张浩然和田泽朋没有得廪生,得了增生那也是秀才呢,现在张承西就在县里当官,来年将两人增补成为廪生不难,在老太太心中,这就足够了,张家这一次童子试可以说大获全胜了! 张浩然和田泽朋两人听到这个消息,也激动得很,只是今天这个场面注定了他们只能是配角,而且只能是小配角…… 第177章 院试赐宴! 张家上下,喜气洋洋,张浩然和田泽朋各有跟班拥趸,一起簇拥着他们,两人都是秀才了,补上了廪生之后就能参加乡试考举人了,身份自和以前大为不同了。 老太太最是高兴,她把张浩然留在身边,嘴都合不拢了,她招呼花寒筠,晚上大摆宴席。 崔大冷不丁的凑过来,道:“老祖宗,今天学政苏大人赐宴,在春风楼呢!” 老太太一下愣住,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花寒筠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她心想崔大也是家里的老人了,就不知道凑老太太一个兴头么? 苏大人赐宴,和张浩然还有田泽朋没有什么关系呢! 道试的一百六十二名廪生才是苏大人的门生,至于后面的增生,还攀不上苏大人的高枝儿呢! 要不然为什么院试能有两张榜呢?中了廪生才算真正过了道试,以后算童子试同年的时候才能算在其中,张浩然和田泽朋可不在其中呢! 崔大这话让现场尴尬得很,老太太眉头拧起来明显不高兴,崔大又道:“二老爷也要去春风楼!” 老太太本来想说张家吃一顿饭和苏大人赐宴有什么关系,可是崔大后面这话说出来,她不好说什么了。 今天张家最出风头的是陆铮这个小三元呢,张家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可是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冲着陆铮来的呢! 张家要大摆宴席,陆铮不在,规模怎么控制?万一引起别人误会了,本来一件好事,回头张家还丢了面子,那多不好? 陆铮不在倒也罢了,张家管事的张承西也不在,这宴会还怎么办? 花寒筠看到老太太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好笑,她心想铮哥儿还是厉害呢!老太太这么厉害的人也不得不对他妥协。 张家今天这一大喜,陆铮出了最大的风头,晚上他不在张家,老太太想摆宴席都不成呢! 这读书人还是真厉害,难怪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花寒筠这一辈子投错了胎,是个女人,要不然她肯定因此发愤图强,也要考个秀才风光风光! 看到了陆铮现在的风光,她又想到自己家里的张敬,那简直是天壤之别,判若云泥。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不读书的那真就和废人差不多,像张敬这种和陆铮比,真就是白活了一辈子呢! 张家的宴会偃旗息鼓了,春风楼今天却异常的热闹。 一百二十六名来自三府之地的秀才汇聚一堂,一起接受苏大人的赐宴。苏清苏大人的来历可不一般呢,他是京城苏家的人,是皇帝钦点的探花郎。 其家庭背景显赫不用说,单说其才学也十分了得,虽然说他现在只是五品的编纂,可是他从京城过来,来南直隶任学政,这本身就非常耐人寻味呢! 也是这一次扬州的学子们有福气,能够成为他的门生,以后的前途无可限量呢! 秀才们士气都很高,春风楼热闹非凡。 苏清今天不仅宴请了新科秀才,而且还宴请了扬州本地的官员,扬州知府梁泉义,扬州同知已经衙门里其他的官员,另外扬州八县的各位县尊也都在被邀请之列。 新河县县令聂永已经调任应天了,新河县县令的位置虚悬着,吴辅现在代行县令之职权,今天也在列。 吴辅在扬州经营多年,人脉关系不错,之前一直都暗中给聂永制造麻烦,所以,他私下里和扬州八县其他的县尊关系都不错。 他是江南土生土长的人,虽然只是举人的出身,但是有几个同年在江南的官声都不错,关键是吴辅自己会来事儿,为人八面玲珑,所以,今天新河县反而受到了不少的追捧。 新河县今年的童子试真露脸了,二十多个县一共只有一百二十六名秀才,新河县一个县占了八个,超过了平均水平几个。 最重要的是新河县出了一个小三元,陆铮县试、府试、院试三夺案首,仅此一点,便让大家对新河县刮目相看。 要知道今天在场的可不止是扬州的学子,还有安庆府和常州府的学子呢!吴辅腰杆挺的笔直,看他的架势,一点也不像只是个县丞,分明把自己当成了新河县的知县呢! “各位大人,客气了,太客气了啊!我们新河县这一次能小有成绩,这都离不开各方的帮助和支持,尤其是知府大人的勉励,还有苏大人的指点。新河的学子们开了窍,连带着我这个主政地方的父母官也脸上大感有光呢!”吴辅拱手对周围的人笑呵呵的道。 他自称父母官,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他刚刚一直就在梁知府身边说话,梁知府对他的态度很好,对新河县的成绩也相当的肯定,让他非常受鼓舞。 他自觉得,自己在新河县干了那么多年,无论是资历还是政绩都有了,上面的关系也疏通得不错,这一次他该往上挪一挪了。 在新河县能和他竞争的也就一个张承西,可是从内心深处没把张承西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张承西根本就入错了行,其人愚蠢得几乎是无可救药,这样的人怎么能在官场上生存下去? 在对付陆铮的事情上,吴辅是亲眼见证过张承西的弱智,所以,张承西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呢! 这一次新河县劝学有成绩,他毫不犹豫的将功劳揽在了自己身上,他一点也不担心张承西会有意见,他觉得自己随便动一动,张承西就可能吃不消呢! 所以,今天的宴会上他很放得开。 “陆铮,陆相公到!” 门口,小厮一声吆喝,本来喧嚣热闹的场面一下安静下来,吴辅正和身边的几位大人聊得热闹呢,一听这喊声,也立刻住了嘴。 今天是院试赐宴,陆铮是院试第一,同时有得了小三元,他才是今天宴会的主角。 今天道场的一百二十六名秀才中,他是第一位,他来了,全场其他任何事情都得放在一边。 平常一县知县赫赫威风,今天县令的威风也要给陆铮让道,因为,一百二十五个秀才,大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陆铮身上。 陆铮站在了门口,看他的模样,也就十五六岁,容貌乍看并不出众,但是仔细打量还是能发现其灵气很足。 他站在门口,面对众多目光,神情古井不波,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势。 他慢慢弯腰,举手,鞠躬道:“各位同年,各位大人,小子陆铮这厢有礼了!” “陆兄,鄙人安庆府宋封,久闻陆兄大名,今天能亲眼一睹陆兄的风采,真是万分荣幸……”立刻,陆铮身边就围满了人。 没办法,他是第一名,就理应享受这样的礼遇。他的身体就像一个磁铁一般,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人,无论是扬州本地的秀才还是其他两府的秀才,陆铮的名气他们都知道。 在院试之前,陆铮在新城河十字街狠狠的挫败京城贵人的事情,早已经在扬州传开了。 这位京城的贵人在安庆和常州可是也抖了威风的,安庆和常州的两位顶尖的才子都吃了他的大亏,其中有一位被打得鼻青脸肿,在考场上大家都还见过呢! 而这一位鼻青脸肿的考生,不是别人,正是南户部尚书阮敬年之孙阮少林呢! 敢打阮少林的京城贵胄,打了人之后,阮家还不吭声的,对方应该是何等身份?很多人大抵都能猜到此人可能沾了皇族的血统。 然而这样一位生猛的贵人到了扬州之后,却硬是被陆铮斗得落花流水,他身边带的那些凶神恶煞的随从,竟然没有一个人伤到陆铮,仅此一点,陆铮就胜过阮少林很多呢! 所以陆铮得这一次道试第一,众学子基本都心服口服,没有人有什么异议! “好了,好了,各位,宴席马上要开始了,陆铮,快快入座!”吴辅上来将陆铮和身边的人隔开,陆铮今天可是他的一张大牌呢! 他就是要靠着陆铮这一张牌,给扬州政坛释放信号,让大家习惯他作为新河县父母官的身份存在呢! 可是,他好不容易隔开了众人,却一下懵x了,因为他看到陆铮身后,竟然还站着一个人,此人一袭官服,和他同品同阶,不是张承西又是谁? 一看到张承西,吴辅浑身都不好了,一股怒气从他心中升腾而起,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瞪大眼睛,盯着张承西,嘴唇掀动,道:“张大人,你来干什么?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么?” 张承西本来不显山露水,然而吴辅这话一说,周围的人都看向他了。 不仅秀才们看他,官员们也都看向他,不知道张承西过来干什么,苏大人请了张承西么? 张承西心中也紧张得很,他下意识的靠近陆铮身边,向陆铮投向求救的目光,陆铮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吴辅一看这样,他觉得机会来了,当即他也站到了陆铮身边,道:“铮哥儿,好样的,这一次你三中案首,为我新河县大大的挣了面子,也为扬州学界挣了面子。” 陆铮扭头看向张承西,一脸迷茫的对张承西道: “二舅,这位大人怎么称呼?您能否给我介绍一下?我……我……担心失礼……” 想看南华其他作品请加南华公众号:搜索作家南华,或者直接加zuojiananhua公众号正连载南华前作。 第178章 师徒之谊! 宴会的气氛忽然变得诡异了,吴辅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懵了。 他脑子里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可是任他智计不俗,一时都完全无解,陆铮轻飘飘的一句话,给他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陆铮竟然不认识他?骗鬼么? 可是仔细想一想,吴辅和陆铮有过交集没有?以前两人还真没有什么交集。 陆铮认识聂永,是因为他是聂永的门生,县试过后有樱花宴呢!而认识张承西,那是因为张承西负责新河县的劝学,另外,他就住在张家,叫张承西二舅呢! 可是陆铮为什么一定要认识吴辅呢?他完全可以不认识吴辅啊? 如果陆铮不认识吴辅,吴辅这么凑上前来,故作热情其目的是什么呢? 吴辅久居官场,他很快就想明白这其中的道道了,一时他心中震惊莫名。他打了一辈子雁,今天被雁啄瞎了眼,真是一头扎阴沟里去了。 陆铮这一句话,真是把吴辅和张承西之间的微妙关系全凸显了出来,吴辅和张承西都是县丞呢,今天是道试赐宴,吴辅凭什么要摘张承西的桃子? 张承西就算再傻,陆铮把局面给他导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不明白接下来干什么? 当即他道:“铮哥儿,这就是我们新河县县丞吴辅吴大人,吴大人平常主要负责刑案司狱,你不认识他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现在县尊大人去了应天府,他暂时替代县尊大人职务,你万万不能失礼!” 陆铮惊呼一声,连忙行大礼道:“小子无状,竟然不认得吴大人实在是失礼,还请大人不记我的过错,千万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吴辅气得吐血,这事儿他能不放在心上么?他就那么没心没肺啊! 陆铮这是骗鬼呢,他可在观山书院读过书,观山书院和县衙只隔一条小溪沟,新河县衙又不大,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呢!陆铮估计连门口的老苍头都认识,能不认识他? 可是此情此景,吴辅就算气得要吐血,他也不能发飙,反而需要故作大方。当即他呵呵一笑道:“铮哥儿,你不认识我,你的大名我可是久仰了。好了,快快入席吧,大人们都等着你一个人呢!” 陆铮又连忙说了一些告罪的话,张承西又在一旁插科打诨,舅舅和外甥两人似乎站成了一条线了,张承西自然也有了一席之地。 陆铮坐在苏清的旁边,另外一边是知府梁大人,陆铮和苏清以及梁大人见礼,苏清呵呵一笑道: “陆铮,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你倒是真做到了,难怪你写得一手好文章呢!” 陆铮道:“大人谬赞,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学生把增长阅历见识的机会都留到了后面,希望能不负老师今天的勉励!” 知府梁泉义心情也是非常的好,他才不关心新河县的吴辅和张承西之间怎么争呢,他在意的是陆铮是他点的府试第一,现在又夺得了院试第一,这说明他的眼光没有错。 这一次,苏清是主考官,梁泉义和苏清能够认识,他觉得就已经赚大了。最近江南士林对苏清的到来有各种猜测,梁泉义认为苏清到江南,应该是苏家的触角要伸到江南的征兆。 苏家要来江南,江南的官儿便可以利用这一点,借苏家为跳板进京城,梁泉义认为这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呢! 为官之人谁不想进京?谁不想有机会能够在天子脚下为官?尤其对江南的官员来说,进京更是困难,不用特殊的手段,真的很难呢! “铮哥儿,很不错,不愧是我扬州顶尖的才子,你的诗才更甚于时文,我扬州有你这等才子,何愁文坛不兴啊!”梁泉义道。 两位大佬对陆铮都毫不犹豫的给与了溢美之词,陆铮再去见其他各位大人的时候,一帮县令自然不能说什么了。 他们唯一能作的就是在心底里暗骂自己县的学子不争气,要不然现在出风头的哪里会是陆铮? 一番寒暄完毕,陆铮坐在了苏清的身边,宴席也正式开始了。 这样的宴席,规矩很大,刚开始都是立各种规矩,陆铮应酬起来从容自若,一点也没有怯懦感,其表现出的气度都极其的得体。 苏清一直都在暗暗观察他,看到他这般表现,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 因为他已经安排人调查了陆铮,陆铮的背景来历,以及他现在的处境他都了若指掌了。在他想来,陆铮在张家寄居,朝不保夕,一门心思的埋头读书,为了科举中第,从而博得一个前程。 这样的人一般读书厉害,可是性子偏软,尤其应当相当自卑,曾经苏清年轻的时候,便是性子柔软,在人多的地方表现得很自卑,施展不开。 他能有今天,还是因为后来家庭地位转变了,再加上他连连高中,得了探花郎,自信一点点建立起来了,这才有了他现在的风采。 然而,苏清以前的状态在陆铮身上竟然不存在,陆铮一直都很自信,和能从容,不卑不亢,非常的得体。 “此子果然是大才,这一次扬州院试能发现此子,难得啊!”苏清性子直爽,是性情中人,不似那些官僚那么深沉。 他看中陆铮,便越看越觉得好,越看越觉得喜欢,他又想着陆铮之前出的那五道题,心中不由得有些痒痒。 然而这个场合,他又不能问,毕竟茜郡主的身份太敏感了,这要是捅出去了,可是要出大乱子的呢! 在一番规矩立过之后,接下来便是大家自由敬酒的时候了,苏清将手搭在陆铮的肩膀上,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 “铮哥儿,这一次你的案首实至名归,而且我觉得你之才还有更大更广阔的天地可以去施展。 今天我就给你说一件事儿,根据内廷的消息,皇上明年已经确定要开恩科。恩科春闱是会试,秋闱是乡试。 以你的才学,乡试高中应该没有问题,而如果能立刻着手准备,兴许还能得更大的惊喜呢!” 陆铮一听苏清这话,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首先这个消息便令人震惊。 因为这种消息只有在朝堂之上的人才有可能掌握,而且必须要身居高位的人才能准确的知道。虽然之前大家对恩科有猜测,但谁也不能说一定会开恩科。 苏清给陆铮准信,其意义完全不一样了!这意味着陆铮清楚了恩科的时间,比其他人占了很大的先机。 而陆铮震惊的地方还不在于此,而是在于苏清为什么会如此对他? 他之前和苏清素不相识,他一介秀才而已,家庭背景更是不值一提。而苏清是何等身份?安国候苏定军是苏清的父亲,苏家被称为是国之柱石,苏家的权势就算比之戴皋也不遑多让。苏清既有这般背景,为何能对他陆铮高看一眼呢? 陆铮心中有些感动,当即道:“苏师放心,我定然认真准备,不辜负苏师的期待。” 他不再叫大人,而称老师,这便是叙师生之谊。陆铮童子试是苏清的考官,苏清一辈子便都是他的老师,官场之上,无非就是乡土情,师生情,然后便是裙带关联。 而这其中,师生之谊和同科同门之谊那更是弥足珍贵,只是像苏清这样的人,他干一届学政,手底下出的秀才是几千上万人,他哪里认得那么多学生? 而大部分学生要想和苏清攀上一点关系,那也是天荒夜谈呢,所以陆铮之前没叫他老师。 现在苏清给他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消息,他心中生出感动,哪里还不懂打蛇随杆儿上的道理? 苏清为人虽然直爽,可是毕竟是豪门中攀爬挣扎成长起来的,陆铮这个称呼的改变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清楚,一时他对陆铮更是看好。 陆铮这么年轻,为人处世便这般老辣,丝毫不像只是十五六岁的童子呢! 苏清和陆铮聊得愉快,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都眼热得很,尤其是张承西,他本来是要借这个机会,尤其是要借陆铮在今天宴会上再露露脸,压一压吴辅的气焰呢! 现在陆铮和苏清在说话,他哪里还敢动这个心思,他内心深处一时对陆铮是羡慕嫉妒得很呢! 真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陆铮以前是个什么东西?在陆家就该被弄死的玩意儿,在张家也一直苟延残喘,可是看看人家现在呢?坐在学政大人旁边,一百多名廪生以他为首,就是他张承西都得借其风头为自己脸上贴金呢! 陆铮做到这一点靠的是什么?靠的自然是才学呢! 宴席渐渐的进入高潮了,接下来的文人们就不能光喝酒了,才子之宴,行酒令,诗词歌赋,对联灯谜那都是风雅乐趣,同时也是才子们展露才华的大好机会。 今天是道试赐宴,苏清是主考官,所以宴席由他主持,看到火候差不多了,知府梁大人凑过来,道:“苏大人,酒席正酣,今日有酒可不能无令啊!今日三府才子齐聚,正是让大家一展才华的好机会呢!” 苏清愣了愣,心中倏然惊醒。 他暗骂一声自己糊涂,今天这院试宴席他还有重要的任务呢,一念及此,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春风楼上面。 那上面还有一位姑奶奶候着呢,等了这么久,估摸着早就暴跳如雷了。 一念及此,他不敢怠慢了,站起身来道:“各位,今天是三府才子云集的机会,我们有宴不能无令,下面我宣布一下规矩,今天的行令便以楹联、灯谜为重心,大家以为如何?” 读南华其他作品请加南华微信公众号,微信公众号搜索作家南华,或者直接加zuojiananhua,公众号正连载南华前作。 第179章 挑战上门! 院试赐宴,学政苏大人、知府梁大人都在座,另外还有众多县令大人也都在座,刚刚通过童子试的才子们,一个个早就摩拳擦掌想表现一番了。 所谓行酒令,一方面是图个乐子,凑个热闹,更重要的则是大家有表现的机会,才子博名,今天这个场合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苏大人提出要以楹联、灯谜为中心,下面立刻便热闹起来,扬州一部分才子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前不久陆铮在新城河十字街文斗北地才子的事情。 这件事情通过发酵,多数人都感觉到这个北地才子和苏清应该是关系密切的,今天苏清又指明要大家对楹联、猜灯谜,他的意图非常的耐人寻味。 陆铮的五道题最近在扬州学界已经传开了,目前扬州学界还没有人能解答这五道题呢! 尤其是陆铮的那一联“烟锁池塘柳”,最近不知难倒了多少扬州才子,陈圭、秦越等为了征集下联,在瘦西湖上一连举办了几次聚会。 他们每办一次聚会,陆铮的名头便响亮一分,到今天院试赐宴,苏大人还要再来一波么?为陆铮扬名? 春风楼楼上,上房中花梨木交椅上,端坐着一名白衣少年,少年身后跟着几个乖巧伶俐的丫头,有一个揉肩的,两个捏脚的,白衣少年闭目养神,似乎要睡着了一般。 “没意思啊,舅舅自己都答不出那题来,让一帮秀才对楹联猜谜语有什么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呢!”白衣少年索然无味的道。 白衣少年身后的丫头二八年华,一双眼睛生得十分的灵动,她道:“郡主,这帮呆头书生有什么看头?您看到没?那个安庆府的赵木泉,一双眼珠子乱转,一看就是心思不纯的人。 还有常州府那个姓阮的,这家伙倒是气势昂然,刚才一口气出三道上联的便是他呢!” “没意思,没意思!我只对姓陆感兴趣,嘿嘿,你瞧着没,这姓陆的小子装着呢!其他人都表现得十分的活跃,一个个的恨不得把自己的毕生所学都掏出来,唯独这家伙,端着一杯茶,也不见他喝酒,优哉游哉,怡然自得。哼,着实让我失望!” 白衣少年道。 “郡主,那个姓陆的自恃有才,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呢!其实苏大人也没有法子,楹联灯谜这家伙厉害,可是诗词歌赋他可能更厉害呢! 郡主不都喜欢那一首《将进酒》么?这等佳作在京城据说都已经在广为流传呢,倘若在诗词上要让这小子吃瘪,只怕也是千难万难!” 主仆二人说着话,白衣少年愈发感觉不快,今天本来是要去瘦西湖画舫上看花魁去的,偏偏在这里又耽误了。 他本来想看看今天宴会上,陆铮遭群起而攻之的场面,可是看了半天,陆铮根本不参与其中,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其他的人想围攻他似乎都找不到由头。 关键是陆铮的名头太大,之前的那五道题流传的又极广,今天三府才子虽然多,但是基本都没有勇气向他发起挑战,担心自取其辱呢! 白衣少年秦公子看得无趣,苏清心中也觉得宴席有些枯燥!现场这些才子虽然都有些功底,可是他们出的一些上联和灯谜在他看来着实太普通了一些。 而陆铮根本不参与其中,苏清也完不成茜郡主交给他的任务,再说了,就凭今天现场的这些人,谁又能对陆铮造成威胁? 苏清心中这么想,其他的人看得更揪心呢,宋瑾站起身来道:“诸位,今天这宴席案首陆铮理应是主角之一,怎么我就没看到有人敢和他对一对?难不成,陆案首真就是三府无敌么?你们这多人,一百多人群策群力,还不能给他灌几杯酒下去?” 这一次新河县出了风头,宋瑾心中不是滋味,他南油县以前一直都压新河县一头,这一次却遭遇了滑铁卢,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呢! 在他看来,陆铮的出现是聂永转运的关键,聂永这一次直接调应天府去了,他凭什么能得到这样的机会?聂永的运气似乎就是因为陆铮而来呢! 宋瑾这一说,煽风点火的意味很浓,扬州本地的才子一个个都面露古怪之色,陆铮在扬州名头很盛,而且盛名之下无虚士,他有多少才华,众人都见识过呢! 但是安庆府和常州府的才子们想法则不一样了,首先陆铮在两府的名头并不盛,关键是这两府也是真有高才的呢! 这一次院试第一是陆铮,第二名则是常州府阮家的阮少林,第三名则是安庆府的赵木泉。 赵木泉倒罢了,阮少林的名头可是真的大,常州府阮家虽然不是传统的江南四大家之一,可是现在阮家阮敬年是南户部尚书,可是正二品的高官呢! 阮少林自幼便有才名,相传是三岁能诗,五岁能文,今年十七岁中秀才。 他之所以这个年龄才中秀才,还有个说法,说是阮敬年一直压着没让他下场参加童子试,因为阮老认为少时太得志,大未必行。 阮家刻意压住阮少林的风头,阮少林今年一下场也是连得案首,也就最后道试输给陆铮一筹而已,如果不是因为他在道试之前受伤,结果还难以预料呢! 而今天在宴会上,他大出风头,到目前为止除了赵木泉能和他抗衡一二之外,其他的人几乎没有人能和他匹敌。 他心中本来就跃跃欲试,想着挑战一下陆铮,可是陆铮一直不参与,将自己置身事外,他想要主动去挑战陆铮,又担心在众多大人面前失礼,毕竟这里是扬州,陆铮在扬州的名头是真的大呢! 现在宋瑾这一说,这无疑是给他鼓了气,他心中不由得想:“陆铮在道试上压我一头,其才学未必就比我高多少。 今天这个场合,大家都争先恐后的表现,唯独他一个人端着,他无非就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彰显其与众不同而已,既然如此,我便向他讨教一番,挫挫他的傲气!” 他心中这么想,当即便要开口,赵木泉却抢先道: “陆兄,我这里恰好有一联,还请陆兄能给一个妥帖的下联!” 赵木泉说完,便提起笔来,走到诗案上挥笔写道:“山石岩前古木枯,此木是柴。” 他这一联写完,周围的人立刻吟诵了出来,当即便有人赞道:“好,很好,这一联好啊!” 一人喝彩,立刻引起众多喝彩,的确,赵木泉这一联很妙。 前面七个字,山石两个字构成“岩”字,古木两个字构成“枯”字,此木两个字构成“柴”字,这种拆分字便构成了难度。 看到赵木泉的这一联,现场有很多人都明白了,此人是有备而来呢!这样的上联哪里是仓促之间能想到的? 然而,在此前他一直都不拿出来,待到这个时机才拿出来,其用意十分明显,他心中一直都想挑战陆铮呢! 这一下有点意思了,苏清本来觉得无趣,现在也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道:“咦,这一联妙,很妙!” 春风楼楼上,小丫头忽然惊呼出声,然后冲着白衣少年道:“郡主,郡主,来了,那个赵木泉要挑战姓陆的呢!他出了一个上联,您看……” “哦?”白衣少年慢慢竖直坐起来,看向楼下。 楼下已经有人嚷嚷出声了:“山石岩前古木枯,此木是柴。这要仓促之间对出下联有点难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白衣少年听得清清楚楚,她眉头一挑,道:“不错,不错,这一联有趣。我就说这姓赵的是奸诈之辈呢!这一联他分明早有准备,嘿嘿,不过这样更有趣一点,我倒要看看这姓陆的怎么对!”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陆铮,陆铮慢慢站起身来,一脸惭愧的道:“赵兄高才,其实楹联我并不太擅长,这一联我觉得妙,但是却也对不出下联呢!” “轰!”全场一阵骚动,这一联陆铮竟然对不上?这……不会吧? 要知道时文八股最核心的地方便是要八股对仗呢,陆铮能写时文第一,肯定是这方面的老手,他就这么被赵木泉比下去了? 就连赵木泉也有些吃惊,然后旋即他心头便涌现出狂喜之意,他道:“对不上可是要罚酒的哦,你是案首,院试第一,罚酒要罚双份,大家说是不是?” 赵木泉这一说,立刻有人响应,尤其是安庆府的秀才,他们眼见赵木泉一联难倒了陆铮,一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都齐齐跟着起哄。 而常州府的很多秀才心中也十分失望,他们本来想着陆铮能力压赵木泉,回头再能和阮少林一争高下,没想到陆铮竟然这么不中用,一上来就被赵木泉给压住了。 大家都起哄了,陆铮终于成了众矢之的,面对这忽然而来的危机,陆铮神色依旧不变,淡淡的道:“要喝酒么?相比对对联,我更不擅饮酒,这样吧,我试着写个下联出来,诸位看看是否合适?” 陆铮说完,慢慢踱步走到几案前面,他取下笔架上的笔,忽然抬头看向春风楼的楼上。 此时,春风楼上白衣少年和一群丫头簇拥在一起,正直愣愣的看着下面呢,陆铮这一眼看过来,恰好看到了她们。 而她们看到了陆铮,白衣少年脸上挂不住,下意识的缩回了脑袋,而她的几个丫鬟则个个面红耳赤,将格栅床的窗幔放下了。 第180章 调戏贵胄? “嗯?”陆铮一眼看到楼上有人,忍不住惊呼一声。 他这一惊呼,立刻引起周围所有人抬头,大家这一抬头,将楼上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白衣少年倒也罢了,白衣少年身边的女子可个个都是殊色呢,今天是道试赐宴,春风楼早就被包下了。然而在这样的场合,旁边竟然还有女子围观,这着实惊到了很多人。 而对一帮秀才来说,他们刚刚高中,正是得意的时候,现场大都是年轻人,正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年龄,看到这等美女,他们哪里能做到无动于衷? 一时一个个都热血得很,恨不得立刻再表现一下,倘若能得到佳人的青睐,今天这一场宴席便赚大发了呢! 而对各位大人来说,则也是齐齐色变,尤其是苏清,看到这一幕,他心中不由得哀叹一声,暗暗叫了很多声姑奶奶呢! 陆铮终于低下头去,他挥笔狂草,写下下联,道: “长巾账内女子好,少女最妙。” 这一联一写出来,他身边的一名秀才第一个念出来,这一念出来,全场大惊,旋即沸腾起来。 “我的天!”很多秀才都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不仅是秀才,各位大人也几乎都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陆铮这联对得绝妙啊! 长巾构成“帐”字,女子构成好字,少女构成妙字,而且这一联,堪堪符合现场的情形,刚好有女子在楼上的帐蔓后面呢! 陆铮抬头看到了妙龄女子,当即便挥笔一蹴而就,便写出这一下联来,而且能写得这般公正,对得这般巧妙,这实在是惊呆众人了。 全场雅雀无声,苏清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陆铮写出这一联,着实把他吓着了。 倘若陆铮能对出这一上联,他觉得很正常,因为凭陆铮的实力和才学应该有这样的水平。实际上陆铮十有八九也有了下联。 然而,他在写出下联之前,忽然之间看到了茜郡主和身边的几个丫头在楼上偷看,他看到这一幕,立刻把之前想的下联给废弃了,直接贴合眼前的情形写出这一副下联,这就太惊艳了。 苏清自认为有才,可是也被陆铮这等急才给吓住了,现场各位大人都是读书人出身,其中不乏有进士,现在一个个都齐齐目瞪口呆了,陆铮这一对,简直是技惊四座,今天晚上的院试赐宴,有这一联便足可以传为佳话。 而之前神气活现的赵木泉完全懵了,阮少林则是怔怔说不出话来,对赵木泉的这一联,他还没能想出下联来呢。 陆铮却能在惊鸿一瞥之间,将自己之前的下联给推翻,合情和景的写出这么一出妙对来,他除了能顶礼膜拜之外,再也生不出任何挑战陆铮的信心。 张承西坐在吴辅的旁边,他看到这一幕,心情复杂之极,这样的天才为什么没有出在张家啊!如果张家有陆铮这等天才,扬州张家的复兴一定能指日可待,可惜啊,实在太可惜了…… 陆铮写完字,将笔放下,眼睛看向赵木泉,赵木泉当即弯腰鞠躬,头都不敢抬起来,这一联他精心准备,酝酿了很久,就是用来对付陆铮的。 没想到陆铮轻描淡写间就给他对出来了,而且对得如此惊艳,可以说这一联成就了陆铮成为今天宴席的唯一主角,同时也让他彻底的心服口服了。 春风楼楼上,窗子后面,白衣少年的脸色已经变得通红,她身边的小丫头还在轻声的念道:“长巾账内女子好,少女最妙。我的天啊,这个姓陆的竟然敢出这等登徒子之言,真是岂有此理!” 白衣少年脸色一变数变,他虽然是一身公子的装扮,其实却是女儿身,陆铮这一联写出来,直接指向他,莫非陆铮竟然看出了他是女子? 要不然他为何写出“长巾账内女子好,少女最妙的下联?这是赤裸裸的调戏呢!” 白衣少年何等身份?他堂堂的皇室贵胄,平常的人见到他那都得恭恭敬敬下跪的,谁敢说这等轻薄之言? 白衣少年越想越恼火,他目光透过窗口看下面,下面众多才子还在往楼上看,她心中肝火更旺了。 “给我把门打开!”他豁然站起身来,上房的门轰然开启。 “大胆的小儿,竟然敢出轻薄之言,今天本公子倒要看看这扬州是不是真的无法无天了!”白衣少年走出门,背负双手,傲然道。 他一出现,气场极强,看他身边的几个侍女,个个美貌绝伦,这样的女子从穿着到气质,都堪称是绝妙,然而偏偏只是侍女。 再看后面,四五个身材健硕的彪形大汉伴随,这几个人大汉,个个气势不凡,目光之中流露出的是真正冷冽的杀气。 白衣少年慢慢踱步下楼,直接走到众多大人坐席的中间,所有的大人都站起身来,她的身份通过最近的发酵,现场的众位大人多数都有底了。 尤其是身为知府的梁泉义,他最善于钻营,早就清楚白衣少年的身份,眼前的白衣少年这可是皇家贵胄啊。 他双腿一软,就要下拜,白衣少年却断喝一声道:“都坐下,今天我们不立规矩!都坐,陆铮,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调戏我的女人,好,好呀!” 白衣少年一连说了两声好,目光看向陆铮,锋锐如刀。 陆铮看到白衣少年心中就暗暗叫苦,在阎师那里他已经知晓了白衣少年的身份,心中一直想着这事儿该如何化解呢! 没想到事情还没化解,又遇到新问题了,在道试赐宴上,这家伙竟然也在,而且恰好被陆铮看到,真是人要倒霉,喝凉水都能塞牙呢! 事已至此,陆铮知道今天的事情难以善了,倘若陆铮现在跪地求饶,能够把一切问题都解决,他肯定跪地求饶了。 可是事情完全不是那样,现在对方气势很盛,陆铮只要有一丁点胆怯,对方立刻就能一蹴而就,直接把陆铮给压制死,让他没有翻身的机会。 到了这个时候,斗智斗勇的要点便是不能胆怯,陆铮明知对方是皇族,而且地位极高,极受皇族重视和宠爱,他也只能选择装傻,觉得不能先怂。 面对咄咄逼人的白衣少年,他冷冷一笑,道:“哎呦,这不是北地的贵人么?今天怎么了?是要当着这么多人动用你的打手教训我么?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要杀要剐随意!” 白衣少年双目一翻,冷声道:“谁说打你了?今天我就是要你给我一个交待,如果给不出交待来,你要当着众人谢罪!” “不打我么?”陆铮轻轻摇头,道:“你既然不打我,就凭你还有什么颜面来和我对面?手下败将,让我给你谢罪,也不怕闪了舌头? 要不贵人兄,今天恰好是我们三府道试赐宴,你有什么本事拿出来和咱们三府才子一通切磋切磋,如何?” 陆铮这一说,白衣少年脸都绿了,他倏然伸出手指指着陆铮,气得浑身发抖。她身后的几名打手已经将陆铮团团围住,只要他一句话,陆铮当场被打死都有可能。 陆铮心中也害怕,可是既然要赌了,在关键时候他哪里能怂?当即他哈哈大笑,道:“说来说去,还是要动用打手,那之前还装什么装?你不就是想要我一命么?我扬州才子不惜命!” 陆铮这话说出来,自有一股读书人的浩然之气,白衣少年愣了愣,气急败坏的吼道:“你们围上去干什么?都给我滚下来,滚下来!” 几个打手被骂得狗血喷头,狼狈退下了,白衣少年一时也没有主意,他下楼之前根本就没有想好对付陆铮的办法,他行为做事向来都是我行我素,从来就没有深思熟虑的风格,她以为自己一下来,在她强大的气场之下陆铮会立马怂掉。 可现在看陆铮硬得很呢,根本不吃她那一套,她真能让人打陆铮一顿么?那样她面子丢大了呢,她丢不起这个人! 苏清一看眼前这场面,真是欲哭无泪,他真佩服陆铮胆子够大,竟然连郡主都敢调戏,另外他也替郡主着急,不能输的茜郡主,今天怎么可能扳回局面? 场面诡异得很,陆铮态度极其的强硬,可没被京城来的贵人所吓倒呢!可是他没被吓倒,有人却被吓倒了。 第一个扛不住的便是赵木泉,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白衣少年道:“公子高才,我等不是公子的对手,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赵木泉这一跪,骄傲的阮少林脸色也变了,连忙弯腰鞠躬,面如土色的道: “秦公子……阮少林对您心服口服,绝对不敢有冒犯之意,陆兄的意思绝对不是我们的意思,我们万万不敢和公子您比!” 阮少林和赵木泉认怂,常州府和安庆府的才子们也都纷纷表态,表示对白衣少年心服口服,绝对不敢与之对抗的心思。 茜郡主在两地立了威,很多人都知道这位北地来的贵人惹不起,他们可不像跟在陆铮屁股后面寻死呢! 皇亲贵胄,哪里是普通秀才能惹的?陆铮现在简直是站在刀尖上跳舞,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第181章 脑筋急转弯! 陆铮不断的告诫自己一定要挺住,无论如何要挺住,绝对不能怂,但是他没有想过其他人。 他能挺得住,其他人挺不住啊。 白衣少年在来扬州之前,她先到了安庆府发了大威,把赵木泉扔水里差点淹死了。在常州府更是让下面的人把阮少林打成了猪头,这件事在常州士林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赵木泉和阮少林自第一眼看到白衣少年,他们两人就忍不住双腿发颤,陆铮说的读书人气节,在他们身上早就丢得一干二净了。 全都怂了,就剩陆铮一个人还坚挺着,场面看上去他便显得势单力薄。白衣少年心理似乎又占了上风,他背负双手,慢慢踱步走到陆铮面前,淡淡的道: “陆铮,倘若你现在像他们一样,立刻给我跪地赔罪,之前你我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陆铮心中冷笑,如果他不是两世为人,社会经验极其丰富,他肯定会着对方的道儿,对方这是在使诈呢,陆铮相信他的话才见鬼呢! 白衣少年这么说,就是要给陆铮一种他面前有台阶下的错觉,一旦陆铮露怯了,他立刻就会翻脸,后续的手段层出不穷,陆铮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呢! 陆铮何许人也?他对这些关窍可以说了若指掌,他心中很清楚,现在对他来说,除了一条路走到黑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当即,他一笑,道:“北地贵人果然厉害,明着是比才学,暗着是以势压人。不过,你能压得住他们,却压不住我。” 陆铮顿了顿,道:“我幼年便读孟子,我大康朝皇上最推崇的也是孟子,皇上曾经亲口说过,读书人应当牢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圣人之言,我陆铮行的正,坐得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你说我调戏女子,我辈读书人,本就讲风采风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倘若公子真是要自重,今日院试赐宴,你来这场合干什么?” 陆铮洋洋洒洒一番话说出来,把皇上老爷子都抬出来了,他给白衣少年的反馈就四个字:“死硬到底!” 白衣少年恨陆铮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当即他目光投向赵木泉等人道:“你们这些人都是吃干饭的么?今天这样吧,你们之中倘若谁能在才学上比过陆铮,我重重有赏!” 他一咬牙道:“陆铮,你真以为自己的才学便能冠绝天下了么?我就是不服你,今天正好是院试赐宴,三府的才子都在,我们就一起再和你比一比,分一个高下出来!” 白衣少年现在骑虎难下,陆铮不怂,白衣少年又不能用强,总不能他先怂,他的身份尊贵,面子最是重要,倘若怂了,那不是闹笑话么? 不能怂那就只能迎难而上,当即再和陆铮叫板比试。 可是比试什么呢?楹联灯谜,似乎是陆铮的强项,诗词歌赋,陆铮之前有《将进酒》、《龙舟》、《咏梅》这都是一等一的佳作,现场能和他比的人估计没有。 莫非要比书法,比绘画,比抚琴,比下棋?甚至是比六艺中的骑马射箭?白衣少年一时心中也没底呢! 陆铮对白衣少年的心思洞若观火,当即心念电转,有了主意,当即呵呵一笑道: “好,贵人兄既然这般说,我再谦虚也没意思了!今天我三府才子齐聚一堂,机会难得,另外还有贵人兄前来捧场,更是让扬州草木生辉。 既然是宴会之比,无非是图个乐而已,比楹联灯谜虽然精彩,但是太规整,反倒让大家束手束脚。再说了,贵人兄之前输便输在楹联灯谜上面,我们再比这个,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陆铮哈哈一笑,又道:“楹联灯谜之外,诗词歌赋,呵呵,这个也不太好比。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个五六龄童子玩的游戏,此游戏名为‘脑筋急转弯’,有趣又简单,北地贵人,你可有兴趣玩一玩?” 白衣少年愣了愣,勃然大怒,道:“好啊,陆铮,竟然跟我比五六龄童子的游戏,你欺我太甚。” 陆铮一笑,道:“贵人公子别动怒,虽说是五六龄童子的游戏,但是七八龄的童子也能玩儿呢,九、十龄童子也未必能答对。 这样吧,我们先试一试,好不好?不对,我应该说敢不敢?” 白衣少年虽然是公子的装扮,其实是个女孩儿,茜郡主的性子本就跳脱,最是受不得激,陆铮竟然把她当成五六龄童子,还问她敢不敢挑战,她哪里受得住?当即她道: “好,你且说一说,我倒看看是什么厉害‘脑筋急转弯’,你说说规则!” 陆铮淡淡一笑,道:“好,你听好了,说王二的父亲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大宝,二儿子叫二宝,三儿子叫什么?贵人兄,你能不能回答得出来?” 白衣少年眉头一挑,勃然道:“这么简单的题目还用问么?三儿子自然叫三宝啊!” “错了!”陆铮哈哈一笑,道:“看看,我就说虽然是五六龄童子的游戏,却也能难住七八龄童子吧?” 白衣少年脸一红,道:“陆铮,你使诈,那你说不叫三宝叫什么?” 陆铮倏然扭头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赵木泉,道:“赵兄,你知道叫什么么?” 赵木泉道:“我认为也叫三宝,我支持秦公子!” 白衣少年“哈”一声,用手指着陆铮道:“你看到没?他也这样认为,我倒想看看你怎么诡辩!” 陆铮又是一笑,环顾四周道:“这么多才子,这么多人,难道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题目的答案么?” 全场一阵嘈杂,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大部分人都认同白衣少年的答案,一时众多矛头都指向了陆铮,要陆铮给出一个说法。 恰在这时候,人群中有人低声道:“第三个儿子应该叫‘王二’啊!” 这个声音很低,可是这话一说出来,全场雅雀无声,很多人一下回过神来,都怔怔说不出话来。 白衣少年眉头一挑道:“胡说八道,怎么会叫王……”他话说一半,后面的话说出来了,她倏然睁大眼睛盯着陆铮,足足过了两个呼吸的功夫,他才道:“你……你使诈!你……你……再来,再来……哼,刚才是我没注意,没小心,你再来绝对难不了我了!” 陆铮道:“我说了这就是五六龄童子玩儿的游戏吧,瞧瞧,题目开头就说了王二的父亲三个儿子,回头竟然还答不上来,这是不是很有趣?” 宴席一下乱了,所有人都交头接耳起来,不得不说,陆铮的这类问题实在是简单得很,可偏偏却又不好回答,答案都在常人的思维盲点上。 在场的人,哪里遇到过这等问题?一时都觉得十分的新奇有趣,苏清尤其是饶有兴致,道:“脑筋急转弯?倒是颇为贴切,有趣有趣!” 陆铮又道:“贵人公子听好了,第二题,说树上有七只猴,树下有一只猴,我用弓箭射死了一只猴,还剩下几只猴?” 白衣少年微微愣了一下,脱口道:“还剩七只猴!” “错了!还剩一只猴!” 陆铮还没等白衣少年质问,当即便道:“猴子最是聪明,一只猴被射死了,其他的猴早就逃之夭夭了,自然只剩下被射死的那只猴了,所以还剩一只猴!” “呃……”白衣少年脸都绿了,她张大了嘴,嘴唇掀动,呼吸非常的急促,可是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周围的喧闹声更大了,所有人都被陆铮新奇古怪的问题给吸引了,一个个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感到非常的新奇呢! “再来,再来,我就不信了!”白衣少年不信邪了。 陆铮又道:“话说王二写了一个字,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他写了错字?” “这问题还用问么?王二蒙学不用心,写错了呗!” “错,王二写的那个字就是‘错’这个字!贵人兄,怎么样?是不是五六龄童玩儿的游戏啊?” 白衣少年满红耳吃,气得浑身发抖,陆铮的问题分明都是陷阱,可是分明又非常简单,他就是一答就错了。 这种情况最是气人,明明简单却弄错,陆铮这些问题不知怎么想出来的,真是可恶得很。 “再来,再来,今天我就不信了!继续,我一定能答得上来!”白衣少年双眼通红,变成了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一般,今天和陆铮硬是卯上了。 陆铮又道:“还是王二的问题,王二明明已经肚子胀得受不了了,为什么他还老……” “…… “错了……” “再来,再来…… “……” “又错了……” 陆铮问题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的问出来,可是白衣公子硬是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看他的样子,已经面脸通红了,可是就是不服输,如果眼睛能杀人,陆铮估计已经死一百次了! 两人一问一答,很热闹,周围的才子们一个个也都陷入了无比的嘈杂中,现场的情形真的精彩之极。 第182章 下不了台! 宴席现场,陆铮已经完全掌控住了局面,白衣少年明显已经掉到了他的坑里面去了,而且已经出不来了。 看到这一幕,苏清不住的摇头,心中不由得感叹,这世界上还真是一物降一物,茜郡主是多厉害的人?在苏清的记忆中,这姑奶奶就从来没有输过,可是到了扬州之后,硬是次次都被陆铮给压制,今天这局面,她败局已定了,根本不可能翻盘呢! 陆铮一连问了十几个问题,白衣少年都错了,他心中不由得生出绝望来。而更多的则是愤懑和憋屈,对!就是憋屈,太憋屈了! 明明是简单的问题,就是想不到,陆铮说出答案之后又恍然大悟,真是能气死人! 眼看白衣少年落到这种地步了,他身边的侍女有些看不下去了,一个红色长裙侍女凑上来,道:“郡……公子,别和此人一般见识,他的问题都有诈呢!” 这女孩说到此,忽然发飙,双手卡腰对着陆铮道:“姓陆的,你有什么问题别再问我家公子了,我替我们公子来回答! 哼,你别以为自己真的聪明,我家公子今天不过是上了你的当,中了你的圈套而已,要不然,他会输给你? 姓陆的,我说得不客气一点,你就是猪一样的人,你也不看看今天这里是什么场合,公子是何等身份,你这般不依不饶,不是猪是什么?” 红色长裙侍女破口大骂,她实在是太惊恐了,因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茜郡主这么狼狈,我的天,就算在京城,也没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对付茜郡主啊! 这事儿倘若让王爷知道了,或者让公主知道了,陆铮就算有十条命都保不住呢! 看到这一幕,公主的丫鬟随从们一个个腿都吓软了,如果不是这样,她怎么会挺身而出,而且这般破口大骂? 她骂得语无伦次,她心中既恨透了陆铮,又想让陆铮立刻罢手,的确不能再继续了,要不然陆铮的性命能不能保住她们可以不关心,她们这些丫鬟和随从的命只怕要保不住了。 所以,她大骂陆铮是猪,不懂得审时度势,现场所有人都知道茜郡主惹不起,偏偏陆铮天不怕,地不怕,硬是把茜郡主往死里得罪,他不是猪又是什么? 她可是郡主身边伺候的丫头,所谓宰相府里的奴才也比县官要高一截,她的性子也不好,这一骂,倘若是遇上了别人肯定立马要怂,可是她偏偏遇到了陆铮。 陆铮的性子其实挺倔的,他今天都已经下定决心要死硬到底了,他还怕什么?白衣公子他都不怕得罪,还怕一丫鬟? 不过,在面子上是绝对看不出陆铮的恼怒的,他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了,道: “好,这位小姐想替你们公子回答问题,我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王二家有一头猪,这畜生一路狂奔,竟然自己在树上撞死了,这是为什么?” 红衣少女愣了愣,盯着陆铮,沉吟了好大一会儿道:“这……这头猪发疯了!一定是发疯了!” 全场雅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陆铮和红衣女子,红衣侍女挺身而出护住,而且对陆铮破口大骂,直接骂陆铮是猪,可以说是嚣张狂妄之极。 很显然,陆铮今天得罪的人太厉害,红衣侍女的言下之意是要陆铮给白衣公子顺坡下驴的机会呢! 有句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陆铮今天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后面他会怎么办?大家现在就像看看陆铮怎么下台呢! 而陆铮问的这个问题也着实有趣,一头猪竟然自己狂奔撞死在树上了,这是什么原因?很简单呗,那头猪发疯了! 这就这么简单么?陆铮要向这红衣侍女妥协么? 就在大家疑惑的时候,陆铮道:“错了,这个问题你回答错了!” 红衣侍女道:“怎么错了?那你说说正确回答是什么?你倘若给不出更好的答案,休怪我不客气。” 陆铮脸上的笑容不减,他眯眼盯着红衣侍女,一字一句的道:“正确的答案是,那头猪它不会脑筋急转弯啊!” “哄!”陆铮这话一说出来,全场大哗,很多人脸色瞬间变了,胆子小的几个人,比如赵木泉,直接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我的天!陆铮这是要找死么?他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红衣侍女骂他是一头猪,他的反击如此犀利,如此出其不意,却又如此精彩。 陆铮这是什么脑子啊,反应速度如此之快,反击的水准刁毒刁钻之极,常人根本就想不到,这太让人心惊胆战的同时又忍不住拍案叫绝了。 再看看红衣侍女,整个表情都定格了,她呆立当场,脑子一片空白,脸已经成了猪肝色了,她以为陆铮已经服软了呢,她以为自己一番破口大骂,陆铮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不是,要顺坡下驴给茜郡主面子了呢! 可是陆铮的这突然的一记反击,不仅打了她的脸,而且把茜郡主的脸也打残了。 猪不会脑筋急转弯,茜郡主那么多题都不会,他一题都答不出来,按照陆铮的说法,她不是猪是什么? 白衣少年牙都要咬碎了,他的拳头使劲的攥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这么骂,而且还是被同龄的男人,这简直是让她想去求死。可是她又不好发火,因为陆铮骂得巧妙,用的手段高超,含沙射影,明明知道陆铮是在骂人,却不能生气,因为一生气就更加丢脸了呢! 苏清已经站起来了,全场也就他没心没肺,竟然笑了起来,而且是哈哈大笑。苏清在京城就是出了名的我行我素,藐视权贵。 倘若他不是我行我素,敢带着郡主满江南的跑?可是苏清觉得自己跟陆铮比起来,那根本就不值一提呢! 陆铮这才叫真狠,管你什么贵人,管你什么郡主,他自有手段对付,郡主厉害呢,在安庆府和常州府一路横扫过来,不知打了多少人的脸。 可是到了扬州,遇到了陆铮,她身边的那些精壮的侍卫用不上了,她平常的精灵古怪也完全失去作用了,就连最后一招狐假虎威也不灵了,红衣侍女敢骂陆铮是猪,陆铮便敢回过头来骂郡主是猪,而且他骂的技巧比红衣侍女高明不知多少,他的才华就在这些细小的方面,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苏清笑了,其他的大人一个个吓得脸色都变了,尤其是张承西,刚才宋瑾在他的耳边道:“张大人,你们家的这位陆公子是真有种啊,您知道这位京城贵人是什么身份么?人家可是秦王府上的公子呢,这分量你不清楚?” 张承西一听“秦王”两个字,腿一软就差点瘫了,眼前这白衣少年竟然是秦王世子?陆铮调戏秦王世子的女人在前,现在竟然敢骂秦王世子是猪,我的天,他这是要找死啊。他要找死倒也罢了,关键是还有可能牵扯到张家啊! 眼前的局面已经完全失控了,张承西根本没有能力干预陆铮了,再说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切都晚了呢! 知府大人梁泉义走到苏清面前,规规矩矩的鞠躬,道:“苏大人,今天的局面还需要您亲自掌控大局啊!” 苏清轻轻摆手,笑呵呵的走上来,走到陆铮身边,他目光看向白衣少年,道:“秦公子,怎么样?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一次不虚江南之行吧?” 白衣少年铁青着脸,道:“舅舅,你别想着要袒护这小子,今天这事儿他必须给个交代,要不然……要不然……没完!” “啊……” 又是一阵惊呼,白衣少年竟然叫苏清舅舅?这一个称呼出来,他的身份呼之欲出了,苏清的姐姐便是秦王妃,这白衣少年正是秦王妃之子,不是世子是什么? 果然是京城王府世子啊,这身份放在扬州这小州府来说,简直就是天一样的存在,陆铮还真大胆,竟然敢骂世子是猪。 苏清眼睛看向陆铮,道:“陆铮,今天这个局面总要结束,这样吧,就你说的这脑筋急转弯的确有趣,你再出一道题,你必须要保证秦公子一定能答上来,而且能答对,这事儿就一笔勾销了,如何?” 苏清看向白衣少年,道:“秦公子,怎么样?你答对一题,就证明你也是会脑筋急转弯的,是不是?” 白衣少年抿嘴不语,他心中当然不满意就这么结束,因为今天他受了气还没找到地方撒呢,可是审时度势,眼前这局面他绝对是占不到便宜了,只能先找个机会下台,然后再从长计议。 白衣少年不说话,苏清道:“那好,陆铮,你现在可以出题了!” 陆铮道:“苏大人,真的出这么一题,今天的事情就可以了了么?就不知道大人说的话能不能算数!” 苏清眉头一挑,哈哈笑道:“好你个陆铮,你还不信我么?今天这宴席我是主人,我说的话便是一言九鼎,你只要出的题目让秦公子答对,今天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一口唾沫一口钉,绝对没有任何疑问。” “好,那贵人公子,您听好了,我现在开始出题!”陆铮慢慢踱步,眼睛看着白衣少年,认真的道。 第183章 死硬到底!! 今天的院试赐宴充满了戏剧性,到了这一步,陆铮和白衣少年已然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苏大人出面调停两人的关系,这是给陆铮一个低头的机会呢!眼见白衣少年没有发飙,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今天这宴会终于要结束了,幸亏有苏大人,要不然陆铮真可能把天给捅破了。 现在好了,陆铮低头,给世子一个台阶下,这事儿就了结了,至于以后陆铮会不会遭到打击报复,跟在场的人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白衣少年盯着陆铮,耳朵都竖起来了,他心中不服啊! 可是他想到陆铮出的题目自己一定能答对,他的心情略微舒服了一点。 陆铮够狂傲,够嚣张,最后还是得妥协,嘿嘿,什么硬骨头,那都是假的,在强大的皇族威压之下,就没有人能做硬骨头。 “陆铮,你别磨磨蹭蹭,快快出题!”苏清道,他看着两人对峙,火药味儿浓得很,心中担心姑奶奶反悔,当即便催促陆铮道。 陆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内心转过无数念头,他现在有很多的选择,可是最后他选择依旧是不妥协,一条路走到黑。 白衣少年的身份他清楚,得罪了此人可怕的不是皇族,而是京城睚眦必报的戴氏,皇族怏怏气度,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儿为难读书人。 但是戴氏则不一样,戴世章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他和秦王府的郡主又有婚约,陆铮得罪郡主,这多敏感?还指望此人能放过他么? 上一次十字街的事情,阎师对这件事就有了结论,谁知道这种事情还根本躲不了,十字街的事情过去了,陆铮处处小心谨慎,却哪想到今天在院试赐宴上竟然还能遇到这一位北地贵人? 前面已经把这贵人得罪惨了,这个时候再顺坡下驴认怂又有什么意义?可以说是毫无意义! 陆铮很快作出了决定,他道:“贵人兄听好了,还是王二的问题,王二家养了一头猪和一头驴,马上要过年了,请问贵人兄,王二是先杀猪呢还是先杀驴呢?” 白衣少年盯着陆铮,心中转过很多念头,陆铮前面出的题目也提到了猪,并且通过此来反击自己,说猪不会脑筋急转弯。 现在他出的这个题目又有猪,这明显是给自己的暗示,让自己不要选猪,这样自己便能答对了么? 一念及此,他朗声道:“王二应该先杀驴!” 陆铮哈哈大笑,道:“恭喜贵人兄,贺喜贵人兄,这题目你终于答对了,哈哈!” 陆铮哈哈的笑,白衣少年松了一口气,心中却对陆铮有些鄙夷,心想不是死硬到底么?怎么最后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简单的题目?还不是怕了? 那既然怕了,那就要让他更怕呢! 苏清微微皱眉,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对陆铮道:“陆铮,你说说,为什么先杀驴是对的?让我们大家都听听?” 陆铮盯着白衣少年,淡淡的道:“苏大人真想知道么?那我就说了,因为先杀驴,那头猪也是这么想的!” 陆铮这话一说出来,苏清愣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在了地上。而刚才还洋洋得意的白衣少年,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完全定住了。 而周围的众多秀才,大人,大家很快就回过味来了,先杀驴猪也是这么想的,我的天!陆铮这哪里是要顺坡下驴,他这是要……要……找死呢! 陆铮背负双手,根本不理会周围人的震惊和还怕,他朗声道:“苏大人让我出题,我便出这一题,这一题无论怎么回答都是正确的。 倘若是回答先杀猪,嗯,那也是对的,因为驴也是这么想的!而倘若回答先杀驴,那答案更精彩,因为猪也是这么想的呢!” “贵人兄,恭喜你,答对了!” 白衣少年,哪里还忍得住,他上前一步,攥紧拳头就要给陆铮一拳。陆铮却站在苏清的身后,中间隔着一个苏清呢! “哇!”白衣少年哇一声哭了出来,他身边的一众侍女侍卫手忙脚乱,连忙将扶着她,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架着白衣少年便逃之夭夭了,那情景真是狼狈呢,可以说是狼狈不堪! 全场所有人都哑口了,这个时候还有谁能说出话来?见过狠人,没见过陆铮这么狠的人。 让陆铮认怂,找个台阶下来?结果是把人家世子给气哭了,陆铮的脑筋急转弯答不上来是猪,现在答对了依旧还是猪,别说是世子,就算换成在场的任何人,估计也得哭! 陆铮的才华惊艳绝伦自不必说,其性格要强、刚硬那更是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见识到了,那是真的厉害呢! 苏清现在也是哭笑不得,他之前的话说得很满,只要陆铮出一题让茜郡主答上来,今天的事情就一笔勾销,陆铮出了题,茜郡主也回答正确了,可是这事儿能一笔勾销么? 陆铮这小子啊,年纪不大,可是急才还真是厉害,连苏清都被他给兜进去了呢! 他自己说的一口唾沫一口钉,这事儿不能了也要了了,陆铮坑人不浅。 他用手指着陆铮,道:“你呀,够厉害!不过我苏清既然说了事情了结了,你便可以安安心心的回去了! 来人啊,上两杯酒!” 两名丫鬟端上了两杯酒过来,苏清端起酒杯,冲着陆铮努努嘴道:“陆铮,来吧,我敬你喝一杯酒,撇开其他一切的不谈,单就才学来说,今天你这个院试案首是当之无愧,在扬州、安庆、常州这三府之地,无人能和你比肩,来,今天你大斗北地贵人,斗得精彩,斗得酣畅淋漓,长了江南才子的脸,这杯酒喝下去!” 苏清这话一说,全场又是一片哗然,听苏清的口吻,他不仅不责备陆铮,反而对陆铮的行为大加赞赏,认为他为江南才子长脸了呢! 陆铮也哈哈一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然后目光凌厉,环顾四周,道:“诸位,苏大人敬我酒,我也想借花献佛敬各位一杯,各位有敢和我举杯之人否?” 陆铮这话说完,全场雅雀无声,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现场倒是有很多才子跃跃欲试,可是却没有谁敢冲出来。 陆铮今天得罪了大人物,前途未卜,这个时候谁敢跟着他起哄?万一要是激怒了世子,或者是被世子的眼线看到了,回头定然要吃不了兜着走呢! 陆铮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敢和他举杯,他心中有些失望,道:“既然没有人敢跟我举杯,那苏大人,这杯酒我就干了,感谢您对我的提携和栽培,陆铮无以为报!” 陆铮说完,便要将酒一饮而尽,恰在这时候,人群中闪出一人,道:“铮哥儿,我和你喝一杯!” 陆铮一看说话之人,竟然是郑云,郑云已经年过三十,本来已经没有功名的心思,这一次他考童子试还是受到《十三策》的吸引,陆铮在暗中运作,将他当成了标杆,张家暗中给银子,酒楼的工钱照发,他才安定心思,放手一搏。 他也没想过自己能考中秀才,他无心插柳,还真是三关都过了,成了廪生了,这对他的鼓舞是巨大的,他心中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下一次乡试定要放手一搏。 他能够有今天,能够考上秀才,陆铮是关键人,倘若不是陆铮的怂恿,他还在福运酒楼作账房呢,所以,此情此景,就算所有人都冷落陆铮,他却站出来,非得要和陆铮喝一杯。 陆铮眯眼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好,郑云叔,江南才子中终究还是有人血性任在,咱们这杯酒一同喝干了!” 陆铮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不烈,陆铮却不擅饮,一杯酒下肚,呛得他满脸通红,他心中却无比的舒坦惬意。 今天的行事在任何人看来他都是不智的,而且低能之极。秦王世子那也是能得罪的么?得罪了秦王世子,这个人还有前途么?恐怕这一辈子难以出头了吧? 可是在陆铮心中,今天却是快意无比的一天,人生一世,没有几天是可以我行我素的,陆铮自穿越以来,作任何事情无不小心翼翼,谋定而后动,虽然他能处处化险为夷,可是他真的觉得活得很累啊! 唯有今天,他完全抛却了一切的杂念,心中唯有一条“死硬到底”,结果是茜郡主灰溜溜的走了,他终于我行我素了一回。 他心中清楚,以后像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他未来的生活依旧还是需要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一个人离开了春风楼,一杯酒下肚,他脚下有些虚浮。今天对他来说是一个大日子,这一天他成为了真正的读书人了,他有了功名在身。 从此以后,他有了崭新的人生,而今年他还未满十六岁,未来还有大好的年华,他心中暗暗发誓,未来纵然有万般艰难,他也定要坦然面对,也绝对不辜负这一世韶华! 第184章 极其压抑! 扬州的天终于转晴了,止水书院后山,春日明媚,花团锦簇,好一幅盛春景象。 这么好的天气是外出踏青春游的好时节,然而今天的这一带却是如临大敌,早就收拾得一尘不染的贵人住的院子里,丫鬟仆从皆都收声,大气不敢出,个个都小心谨慎着呢! 茜郡主昨天回来又哭又闹,可把大家给折腾惨了,据说半夜才入睡,今天一大清早便起床了,又闹了半天,到现在才终于沉沉睡去。 院子内外,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郡主倘若有个三长两短,这一院子甭管男女,一个都别想活! 不止是他们紧张,整个扬州都笼罩在压抑的气氛中,扬州知府梁泉义已经来了两次了,其他各县的县令前来欲要探望郡主的人更是多如过江之鲫。 整个扬州都很紧张,大家昨晚回去以后越想越害怕,张承西甚至让崔大把西院给严密的监视起来,一旦有事儿,第一时间拿下陆铮。 “郡主醒了!”院子里忽然一声喝,打破了寂静。 稀里哗啦,院子里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丫鬟们连忙去伺候郡主梳妆,侍卫们则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听从郡主的命令。 茜郡主依旧还是公子的打扮,白衣胜雪,风度翩翩,他手上握着折扇,目光竟然平淡如水,和昨日的情况已然判若两人。 “舅舅,把舅舅给我叫过来!” 一会儿功夫,苏清飘然而来,他看到茜郡主,淡淡的道:“秦公子终于醒了,从昨天到今天,你的心情不愉快,整个扬州都跟着提心吊胆,呵呵,现在看你的气色好了很多,可喜可贺啊!” “舅舅!”茜郡主凑到苏清身边,使劲的跺脚,道:“你还这般说话,我都被人欺负成那样了,你不仅不心疼我,反而夸那个姓陆的,真是岂有此理!” 苏清淡淡的道:“秦公子,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整个扬州甚至整个江南都怕你,在京城所有人也都怕你。你说什么别人都不敢反对,你想要干什么,自然有人千方百计的来替你去干。 你不喜欢谁,谁就要吃亏,就要遭罪,你恨谁,谁的性命可能都难保,秦公子,你仔细想想,那样的日子多没劲? 这一次你在扬州,偏偏就能碰到一个陆铮,你瞅瞅,这日子多有趣?从来没挨过骂,这一次终于尝到了被骂的滋味了。 嘿嘿,这比你在京城的日子是不是有趣很多?” “呃……”茜郡主微微愣了一下,脸一红道:“什么有趣?被人骂得狗血喷头,下不了台,接二连三受辱,这是有趣么?” 苏清道:“我认为是有趣呢,那我问你一句,普天之下,你还能找到第二个陆铮么?我告诉你,陆铮此子虽然年轻,可是却大有来历呢,你想不想听听?” 苏清沉吟了一下,当即把陆铮的事情给茜郡主一一道来。陆铮生在陆家,但是自幼被主母嫉恨,多次差点死于非命,十五岁被送到扬州张家,到张家后又接连遭到张家人谋害,很多次危险,都被他用巧妙手段化解,这才有了今天的陆铮。 苏清已经将陆铮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而且关于陆铮的事情,他还另有消息来源。陆铮在扬州所经历的事情,他经过周密的调查,已经完全掌握。 现在,他将自己掌握的这些情况说出来,真可以说是扣人心弦,陆铮的经历,陆铮的奋斗,陆铮的智慧,陆铮的谋略,所有种种,他都通过自己的言语,将其表现得淋漓尽致。 茜郡主生在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从小锦衣玉食,地位崇高,她哪里有这样的人生经历?他听苏清说陆铮的事情,简直就宛如是在听说书先生说书一般,书的主角便是陆铮。 她的心情也随着陆铮的遭遇而起伏,陆铮遇到危机的时候,她的心情遽然紧张,遭受委屈的时候,她的心头蹭蹭冒火,而陆铮运用计谋,痛快反击的时候,他又觉得大快人心。 尤其是陆铮在端午文会上的逆转,在张家宴席上的惊艳表现,还有他作《将进酒》时候的现场情形,都听得她热血沸腾,他只恨自己没在现场,没能亲眼一睹陆铮的风采。 爽啊!陆铮打脸打得爽,解气,那些心怀鬼胎的王八蛋,一个个被他治得面目全非,灰头灰脸,真是太解气了。 苏清一番故事说完,道:“所以秦公子,陆铮能够对付你,能够在十字街第一次让你吃瘪,绝非偶然,其不仅才华超群,智谋更是厉害之极,这样的人才,别说是扬州,就算放眼我大康朝,也极其罕见啊!” 茜郡主点头道:“不错,不错,舅舅说得太对了,这家伙的确是厉害,倘若他只是会对对联,会猜灯谜,怎么可能能整得我这么狼狈? 这家伙可恶的地方便是处处用言语说中我的软肋,先让我落入他的圈套中,然后我再怎么挣扎,也脱离不了他的掌控,我现在明白了,敢情这家伙厉害得很呢!这么说来,我这一次在扬州栽得也不冤!” 茜郡主忽然变得兴奋起来,道:“舅舅,你说这家伙这么厉害,要不把他带京城去,就让他在王府住着,回头让父王给他找个差事,说不定将来他还能帮到父王呢!” 苏清哈哈一笑,道:“秦公子,你太急了吧!陆铮现在还不过十五岁而已,这个时候怎么进王府? 他刚刚中秀才,接下来参加乡试,等乡试过后,自然便会去京城,等他到了京城,郡主还怕没机会招揽他么?” 茜郡主微微沉吟了一下,将手中的折扇用力的展开,道:“不错,舅舅说得不错!算陆铮这小子走运,我看上他了!哈哈,你不是说扬州的那帮人都吓坏了么? 那好啊,我还让他吓一吓,舅舅,跟我走,我要去扬州张家,去见一见陆铮,哈哈……” 茜郡主哈哈大笑,他环顾左右,道:“都听着啊,所有人都跟着我,阵仗摆大一些,我倒要看看哪些人是能被吓死的呢!” 茜郡主说完,大踏步出门,周围的侍卫和丫鬟们都傻了眼了,还好为了茜郡主,扬州府早就有了准备,外面的轿子早就备好了。 茜郡主大马金刀的坐到轿子里面,七八个带刀的近卫骑着马将轿子团团围住,另外还有丫鬟仆从跟随,轿子是八台大轿,苏清苏大人的轿子跟在后面,两顶轿子出了止水书院大门,直奔张家而去。 这个举动被守在止水书院门口的眼线看得清清楚楚,这些眼线迅速散开去,知府衙门,梁泉义从太师椅上跳起来,大声喝道: “什么?出来了?带着人马气势汹汹的来了?会不会是往知府衙门这边来的?” “回禀大人,奴才认为不是,因为看那股子气势,杀气凛然,应该是和昨天晚上的事情有关,估摸着这位爷是去张家呢!” “嗯?快快备轿,立刻去张家!”梁泉义大声喊道,他是父母官,扬州这是他的一亩三分地,陆铮得罪了秦王世子,这件事可以说是捅破了天。 倘若这件事在扬州处理不妥当,秦王世子回去之后心里还不舒坦,他梁泉义能有好日子过? 一旦秦王殿下惦记扬州,后续扬州的日子就难过了,梁泉义从昨天到今天,心神不宁就是因为此。 除了梁泉义之外,其他各县的县令也都有眼线,他们几乎都同一时间听到了消息,一时众多人都纷纷备轿,齐齐往张家赶。 张家这边,张承西也早就是惊弓之鸟了,崔大派出的眼线看到众多轿子都往张家而来,吓得魂都快没了,他一路飞奔直奔到张家内宅,见人都大声嚷嚷: “来了,来了,都来了!全都来了!” 张承西正在东院,一听到这话,冲出就劈头就问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另外一个门子进来,道:“张大人,不好了!秦王世子和苏大人带着大批人马,气势汹汹奔张府来了!看其架势,来者不善,骑的马,带的刀呢!” 张承西一听大批人马,又还骑马戴刀,他吓得腿都软了,他一下瘫软到地上,喃喃的道: “怎么办啊,现在怎么办啊?崔大,崔大,快,快让人把陆铮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绑了,快去!” 崔大也慌了神,不过他毕竟经过事儿,当即道:“二老爷,千万别轻举妄动啊,这时候贵人在火头上,我们只管打开大门,规规矩矩迎接,倘若擅自做主,可能会画蛇添足呢!” “对,对,迎接!要迎接!快,快去通知母亲,另外,让全府上下所有人都出到大门外,统统跪地,隆重迎接世子殿下!”张承西一声令下,张府全乱了。 我的天,秦王世子竟然要来张家了,事先没有打招呼,突然袭击,而且据说来者不善,杀气腾腾呢! 张母一听到这消息,双眼一黑,差点晕过去了。 秦王世子,别说是现在的张家,就算是张家最鼎盛的时候,也不敢惹这样的顶级权贵啊。 大康朝,秦王最受宠,其地位之高,仅次于东宫太子,他的世子是何等身份?张府能不紧张? 第185章 找上门来了! 张家大门外,自老太太以下,全家一共几十口人全部都列队站好了。 今天张家要大祸临头了,陆铮捅破了天,得罪了秦王世子,对方已经率领骑马带刀的侍卫杀上门来了呢! 后院的女眷们都六神无主了,张承西也吓的腿软,不知道怎么办了? 老太太脸色煞白,花寒筠扶着她,她嘴里使劲的嘀咕:“祸根啊,大祸根啊!怎么就没早下决心,现在惹了大祸了!” 花寒筠心中也有些慌,不过她脑子里却想,陆铮那么机灵聪明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惹出这么大的祸事?这事情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委? 家里的姑娘们,张宝仪等人站在最后面,张宝仪道:“陆铮这家伙,肯定是中了秀才便自以为了不起,竟然敢冒犯秦王世子,他有十条命只怕也不能保得住了吧? 他是贱命一条,死了便死了,可是牵扯到了我们张家,让我们也跟着受这无妄之灾啊,今天……今天我们还能不能活啊!” 张宝仪这群丫头平常没有经过事儿,看到这种阵仗,一个个已经吓得半死了,她们这一哭,搞得大家心中更是惶惶,那情形真狼狈至极。 在人群中没有陆铮,张承西让崔大去喊,也并没有把陆铮叫过来。 眼看着世子一行人就要来了,陆铮竟然还敢不来,他真是要将张家坑死么?他心中恨透了陆铮,咬牙切齿,恶向胆边生,正要亲自有所行动,只听到前面一阵喧哗,然后听到一个高亢的喊声: “秦公子驾到!” 秦公子就是世子的化名,扬州所有人都知道此事,这一声喊传过来,张承西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接着便听到几声炮响,新城河大街上一阵喧哗,随后便看到梁泉义身后跟着宋瑾,马学望、吴辅等扬州的各级官吏齐齐往这边跑过来。 这些官员都是乘轿而来,却早就下轿了,都在门口不远处等着呢,待到秦公子一到,他们全都跑了出来,排成一列跪在了张家人的前面。 所有人都跪下去,连老太太也都跪在了地上,这时候才看到秦公子的轿子出头。八抬大轿,周围跟着七八名挎着腰刀的精壮男子,轿子停下来,立刻有奴才上去扶着秦公子从轿子上下来。 梁泉义高喊一声:“扬州梁泉义率扬州八县官吏拜见世子殿下!” 梁泉义这一喊,所有人齐齐喊道:“参见世子殿下!” 秦公子头微微昂着,背负双手,走下轿来。他目光环顾四周,轻轻的哼了一声,道:“怎么了?我看到有些人浑身发抖啊,是冷得厉害,还是什么原因?还是我秦公子真就是那般让人害怕,让你们一个个都吓破了胆么?” 秦公子这一说,跪在地上的众人更是战战兢兢,梁泉义道:“公子误会了,山野之人,没有见过皇室贵胄,在贵人面前出了丑,还请公子谅解!” 秦公子微微皱眉,脸上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轻轻抬手,道:“都起来吧,别跪着了,今天我不是来立规矩的!” “谢世子!”一众官员连忙道,然后才缓缓站起身来。 张家众人跟在后面慢了一拍,也都站起身来,老太太跪久了,身子骨儿有些吃不消,花寒筠在一旁扶着她呢! 秦公子哈哈一笑,道:“好啊,扬州都是山野之人,唯有陆铮一个人不是,这么多人都在,陆铮为什么不在?” 秦公子这一说,梁泉义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张承西连忙凑上前道:“回禀世子,自昨日宴会结束之后,我张家便将陆铮的行踪完全控制在了府上的西院,没让他出来一步,就是等着世子今天来亲自发落呢!” 秦公子瞥了张承西一眼,冷冷的道:“是么?我记得不错的话,昨日陆铮还是你们张家引以为傲的小三元,怎么一夜的时间,就成了你们府上的阶下囚了?” 张承西愣了愣,因为太紧张,他双腿都不受控制的打颤,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在京城也待过一些年,可是现在,看他的模样,还真就像是山野之人,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他捏捏诺诺半天,道:“禀告世子,陆铮虽然小有才华,但是其人敢冒犯世子,这便是他天大的罪过,他纵然是我张家的外亲,我们也断然不能包庇他!” 秦公子眯眼盯着张承西,目光又看向了张母,淡淡的道:“这位老人家便是张家的老祖宗么?” 老太太心中一惊,忙道:“回禀世子殿下,老身不过是张家的不死老残废罢了,老祖宗万万当不上。 陆铮此子,其性格乖张,其实他并非我张氏一族的人,他在江宁府的时候,其性子便常常惹事生非。陆府便将此子送到我张氏这边,希望他能在这里得到磨砺,性子方面能够上进一些。 没想到,此子之前还勉强过得去,自从这一次童子试中了之后,乖张的老毛病又犯了,竟然冒犯了世子。 老身今天说句话,只要世子高兴,无论如何惩罚他,我张府上下绝无二意。” 秦公子脸上露出笑容,心中对张家的反感愈发强烈了,他来之前可是听过苏清把陆铮的遭遇说得清清楚楚呢。 陆铮在张家之后,寄人篱下,处处遭欺辱,遭冷眼,甚至张家人还对他生了杀心。陆铮这一年多,遭遇到的危机便有很多次呢! 现在,他亲眼看到张家人将陆铮推出来,彻底要和陆铮划清界限,他对张家的嘴脸便愈发鄙夷了。 他的性子虽然我行我素,但毕竟是王府贵胄,面对这样的场面,他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他问了张母几句,张母反馈之后他也不给态度,只是面无表情的道:“好了,既然来了张家,还是要去看看陆铮,走吧,跟着我进去吧!” 秦公子说完,大踏步进了张家的大门。 张承西一溜小跑跟在他身边帮他带路,后面扬州知府梁泉义以及扬州各路官员都跟在屁股后面,苏清则是手握折扇,优哉游哉的跟在秦公子身后,左顾右盼,观赏张家府邸的盛景。 张家被称为江南四大家,现在已经衰落得不成样子了,哪里还有当年四大家的风范?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张家的府邸的确还依稀能看出昔日的气派来。那个时候,大康的国都在金陵,扬州就在金陵的眼皮子下面,那个时候张家是国公之家,受皇家恩宠数十年呢! 看看现在的张家,看看张承西的七品以下的补服,苏清心中唏嘘感叹得很呢! 西院,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丫鬟仆从走动。 陆铮住的西角院外面,杏花却开得正盛,和煦春日,蜜蜂蝴蝶在花间飞舞,西角院里,传来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一群人浩浩汤汤而来,齐齐站在小院子外面,院子依旧门户紧闭,可是内面的热闹却传出来,只听有女孩的声音道: “这个实在是太好笑了,笑死我了,真的要笑死我了,公子您太有才了!” 隐隐又听到陆铮的声音道:“有什么好笑的?还有更好笑的在后面呢!” 院子里陆铮和几个丫鬟,竟然肆无忌惮的在调笑,和外面众人如临大敌的紧张形成鲜明的对比。 张承西在门口听到院子里的东西,脸都绿了,他上前就一脚把院门踹开了,还没来得及说话,白衣少年身后的带刀侍卫便一把将他拉到了后面。 白衣少年摆摆手,侍卫们让开一条路,他握着折扇,背负双手,慢慢踱步走进了西角院的庭院之中。 “姓陆的,你今天好兴致啊!竟然在家里和一帮丫鬟调笑取乐,你就不怕我一声令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么?”白衣少年淡淡的道。 他手中拿着扇子,神情肃然的进门,院子里,影儿正和司棋等几个丫头围着陆铮说笑呢,他们听到院门口一声大响,然后看到白衣少年大踏步的进门,都齐齐愣住。 影儿的眼力不凡,一眼便看出眼前的白衣少年不是凡人,连忙站起身来呵斥司棋等几人回避。 陆铮眉头一拧,忽然哈哈大笑,道:“我以为你不会亲自来呢!你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很容易,我从昨天到今天,都在家里等死呢!” “影儿,上茶!” “贵人兄,我这里的条件有限,唯有茶不同一般,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请你喝一杯茶!” 陆铮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另外,你既然亲自来了,我还送你一件东西!我这里有一本脑筋急转弯的书册,我让丫头连夜抄的,簪花小楷,不仅字迹娟秀,内容也绝对不让贵人失望。 这等游戏,北地肯定没有,贵人兄拿到北地之后,倘若再遇到哪些不顺眼的才子高人,你不妨拿出来施展一下。 我可以保证一点,一切局面都会在你的掌控之中,哈哈,昨日你有多憋屈,他日你就会有多爽快!” 陆铮这话说完,再一次大笑起来,白衣少年愣了愣,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想着昨天的事情,那股恼意怎么也难释怀…… 第186章 柳暗花明! 陆铮在院试赐宴上的惊人之举,其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了。不夸张的说,从昨天到今天,整个扬州都处在极度压抑之中。 宴会上很多人当时都没意识到到什么,宴席散之后,大家再仔细回顾这件事,真是细思极恐,甚至像梁泉义这样的扬州父母官,他肠子都悔青了,他真后悔当时自己没有出手阻止陆铮呢! 其实,这件事对陆铮来说,他虽然是一次率性而为,也不是真的求死。因为他已经看穿了秦公子是个女孩,而这一点扬州其他人都没看到。 对付女人,那就不能用常规的办法,而对陆铮来说,他本来就已经骑虎难下了,十字街的那件事已经给他埋下了极大的祸根。 既然这样,陆铮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干脆赌一把。就是抓住这位郡主好强的性子,陆铮死硬到底,对她强势碾压,在绝望中求得一线生机。 这一赌谈不上有什么把握,只是陆铮一时动念下的决心,反正他想好了,之前已经得罪了这姑奶奶,等这姑奶奶进京之后,随后报复只怕就会过来。 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再来几下狠的,让这姑奶奶长点记性,说不定还会有新的转机。 像白衣少年这样的贵人,从小到大,颐指气使,从来就没有受过委屈。他倘若看谁不爽,谁就要倒霉,他想干什么,大家就得变着法儿满足他的要求。 陆铮很清楚这种人的德行,于是反其道而行之,他相信,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在白衣少年心中,陆铮的印象一时是难以磨灭了。 他自己也没想到今天这位京城的贵人竟然找上门来了,看其态度,似乎没有想象中的恶劣呢! 陆铮昨天回来便准备了大量的“脑筋急转弯”题目,专门让影儿抄起来,积攒了差不多两三百道题! 今天他看这位京城贵人来了,便立刻将这册子送给了对方,这也是他早就想好的策略。 成功加深对方的印象,然后独辟蹊径和对方缓和关系,如果能够成功,陆铮不仅能躲过一劫,以后他在江南的日子也会因此好过一些。 现在看来,陆铮的策略有点成功,秦公子进来的时候还绷着脸,等陆铮给他《脑筋急转弯》册子的时候,他只不过翻看了一两页,脸上便浮现出了笑容来。 这一类题目,刁钻古怪,甚至是钻牛角尖,专门利用别人思维的盲点来出其不意的为难对方,着实有意思。大康朝根本没有类似的游戏,秦公子昨天输惨了,回去以后想了一个晚上,他明白自己是坠入陆铮的圈套了。 他想明白这一点,心中对这脑筋急转弯便有了兴趣,再加上苏清跟他把陆铮的来历身世说了一番,他心里明白陆铮敢得罪他,背后是有原因的,陆铮很有苦衷啊。 陆铮在扬州都已经是朝不保夕了,他还怕什么?就算不得罪秦公子,他估摸着也要跑路了,还不如干脆我行我素一回呢! 秦公子这么一想,心中对陆铮的厌恶感便淡了很多了,另外,苏清也说得很对,在秦公子的人生中,从来就没有遇到过敢忤逆他的人。 秦公子想干什么,别人变着法儿的都会满足他,在京城的同龄人,无不围绕在他的周围百般巴结恭维,要不就是退避三舍,像躲瘟疫似的躲他,哪里有像陆铮这样的,敢三番五次得罪他的? 陆铮几次整治他,当时他实在是气得很,可是事情结束之后,他仔细想想还真觉得有趣。 尤其是陆铮的才学的确是令人佩服,他在内心深处也佩服得紧呢! “哈……”秦公子忽然笑起来,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他径直坐在了陆铮的对面,认真看起陆铮给他的《脑筋急转弯》。 这时候影儿将茶送了上来,泡茶的器具用的是景德镇白瓷,杯子是三才杯,秦公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眉头一拧:“咦……”一声,惊呼出声。 陆铮这茶,喝一口像是很淡,但是淡中有涩,涩后有甘,最让人惊讶的是茶中有一种奇特的香味,似花香,沁人心脾,让人舒服之极! “你这是什么茶?我怎么从未见过?” 陆铮一笑,道:“贵人兄,我说过这里简陋,唯有茶还不错。这茶名为‘花’茶,是我精选了雨前茶之后,按照特殊的工艺将茉莉花融入到茶之中,品着茶,便有淡淡的花香,喝的是茶的滋味,嗅到的却是花的芳香,应该说目前在大康朝还别无分号!” 秦公子愣了一下,恰好她又看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脑筋急转弯,又哈哈大笑起来。他笑过之后,抬头看向陆铮道:“嗯,你给我准备了这一个册子,说明你是有用心的!算了吧,你我的恩怨我也不计较了,十字街是我技不如人,你赢了。 至于昨天的宴席,则是你故意设圈套,我一不小心受了你的激,落入到了你的圈套中,哪里能不败?” “但是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为什么敢连续两次触怒我,你就那么有信心我不会一怒之下杀了你?就算我不杀你,我身边的人看不下去,也有可能结果了你,你这性命就这么不当回事儿么?”秦公子淡淡的道,目光盯着陆铮,等着他的回答。 陆铮见秦公子说话态度坦诚,完全不似之前两次遇到的那般莽撞嚣张,他心中对秦公子也不由得高看一眼。 实际上,皇室贵胄,尤其是像秦公子这等地位之人,不可能真的很傻,他们一个个都是十分聪明的人呢!陆铮从来就不敢小瞧这些人,今天看到眼前这贵人,听到他问的问题,他心头不由得沉吟起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道:“贵人兄你有所不知,我的一位老师因为得罪了戴相而遭到贬斥,因此我对京城戴家便略有了解!” “当日十字街,我不过是恰逢其会,碰到了你在那边大展神威,后来阴差阳错,我们斗了一场,因为恰好十字街的灯谜和对联我十分熟悉,其中有不少都是出自我之手,所以我侥幸赢了你! 可是这件事之后,我的另外一位老师严厉斥责了我,因为他告诉我,和你有婚约的那一位是戴相公子,我听闻戴相公子戴世章心胸狭窄,他曾经为你杀过好几个人。我在扬州得罪了你,一旦你回京之后,这事儿被戴公子知道,只怕我也难逃灭顶之灾……” “所以,既然横竖都是这个结果,你我再一次在院试赐宴上碰到了,我自然要死硬到底,我行我素一次。 郡主殿下你生在极富贵之家,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人生来便分三六九等,有的人不用付出,便能一辈子荣华富贵。而有的人,一辈子攀爬挣扎,却依旧只能苟延残喘。 我姓陆的能够在大祸临头之前酣畅淋漓的赢一次,郡主认为这是不是人间的一大快事?” “啊……”白衣少年倏然站起身来,他瞪大眼睛盯着陆铮,脸瞬间变得通红,他道:“你……你……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就这么不像我哥么?” 陆铮一笑,道:“郡主别惊慌,我能看出来,别人不一定能看出来,郡主巾帼不让须眉,和世子比也不遑多让。我也是有长辈跟我说,我才知晓您真正的身份呢!” 茜郡主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他上前一步盯着陆铮道: “你记住,我姓秦,你叫秦公子就成!还有,京城的事情你放心,我说了既往不咎,便不会让你受到牵连。 不过,这一次我放你一马,你要算欠我一个人情,如果有一天你去京城,这个人情你就得跟我还上。 你记住,还人情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帮我做一件事,一件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事情,知道么?” “呃……郡……秦公子,那个……” “你别说话,我不是跟你商量,这是我的决定,你刚才说了,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你明白这一点就应该知道我是有能力让你屈服的! 你刚才说了一个词我很喜欢,‘攀爬挣扎’,嗯,也很贴切。可是我想问一句,既然活得累,为什么还要攀爬挣扎?这只说明一点,活得苦的人总想活得更好一些,否则,活得累和苦,直接登极乐,转世再投胎,所有的累和苦不就一了百了了么?” 陆铮竟然被茜郡主这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他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郡主可不是一个小太妹,她所表现出的飞扬跋扈,所表现出的刁蛮任性甚至无法无天,都有可能只是表象,只是虚假,只是掩饰或者说面具。 这丫头骨子里绝对不简单,陆铮一念及此,脑子里瞬间转过无数的念头。有道是最无情是帝王家,皇家之中的尔虞我诈,权谋诡道最是残酷而血腥。 当今皇上得帝位就牵扯到极其血腥的争夺,而现在朝堂上的局势,东宫太子之位并不稳固,太子之下还有秦王和齐王,另外还有长公主据说手中也掌控者极大的势力。 陆铮现在见到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张家而已,哪怕他视野再放远一些,也最多能够到江南这一块地方,江南这个小池子,又如何能跟京城比? 第187章 全被打脸! 张家西院,焦躁紧张的气氛弥漫,秦公子已经进了西角院里面,一直没有出来。 院子大门被一众五大三粗的侍卫们守着,众人都不能靠近呢,院子里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大家都不知道! 张承西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他凑到了知府大人梁泉义的身前,道:“大人,家门不幸啊,谁能想到这姓陆的小儿竟然因为中了秀才便膨胀到了这种地步?这一次世子发怒,还望大人回头别忘记帮张家美言几句啊!” 梁泉义眯眼盯着西角院,正眼都不看张承西一眼,冷冷的道:“张大人,你以为世子是什么身份?我这个小知府在他面前说话也能有分量么? 这件事倘若捅破了天,你新河县首先要承担责任,你们新河培养出的生员竟然是这等无尊卑,无君父之徒么?你们这礼是怎么教的?” 张承西哑口无言,心情已经糟糕透顶了,这一次他本来是想靠着科举的“政绩”想再上一层楼,一举拿下新河县县令的。 他万万没想到,陆铮弄出了这么一件事,听梁知府的口吻,张承西的政绩反而成了污点,回头恐怕还要被追究,他心中不由得拔凉拔凉。 见着张承西狼狈,吴辅阴阳怪气的道:“张大人,人才的事情从来都是急不得的,急功近利,拔苗助长,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关于这一点,新河县需要反思,深刻的反思!” 张承西一听吴辅这话,气得只差要抽风。宋瑾凑过来道:“其实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张大人,新河县县令一直都是聂大人,现在好了,聂大人已经高升了,回头才发现,其对新河县的治理原来是急功近利,拔苗助长呢! 这事儿倘若不是惹了世子,肯定还不会暴露,我想世子一怒,恐怕接下来要追查到底,聂大人纵然去了应天府,恐怕也难辞其咎吧?” 宋瑾这话一说,把聂永还扯进来了。一旁的马学望等人连忙过来附议,新河县的各县县令对聂永高升的事情,一直都耿耿于怀,可是苦于没有机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铮去走马上任,他们无可奈何。 然而,机会今天来了呢,他们哪里会放过这等机会?梁泉义冷眼看着宋瑾等人的攀咬,他心中一阵烦躁。 他心中清楚,今天这事儿倘若他处理不好,让秦王世子有了意见,以后他的日子估计也不会好过,要知道他梁泉义也才刚刚上位呢,背后有很多盯着他犯错。 梁泉义已经不敢想象这件事一旦砸了,他将会面临怎么的攻击和指责。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张家该死!陆铮在张家的状况扬州学界人尽皆知,张家对陆铮处处刁难,甚至还经常危机到其生命。 陆铮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性情哪里能正常?这一次他又得了小三元,正是可以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偏偏又碰到了京城来的这位贵人挑事,这不才酿出灾祸来么?” 梁泉义心中这样想,脑子里想着应对之策,他忽然心中一动,之前他隐隐听说陆铮和绿竹林的关系似乎不一般,是不是从绿竹林着手,这件事兴许有转机? 秦王世子身份虽然尊贵,可是也比不上绿竹林中的那一位身份特殊,倘若那一位愿意出面,这件事兴许有解决的办法呢! 一念及此,梁泉义就仔细琢磨该怎么给绿竹林那边透风,又怎么利用苏清大人让世子那边识得厉害,然后知难而退。 他正想到紧要关头,忽然听到院子门口传来阵阵惊呼声,然后便看到那一群带刀的侍卫迅速向两侧让开。 接着,让全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秦王世子一袭白衣,满脸挂笑的从西角院走了出来,他手中握着一本线装的小册子,神情看上去竟然无比的高兴。 而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秦王世子身后,便跟着陆铮,陆铮昂首挺胸,神情轻松,两人从院子里走出来,言谈亲切,哪里像是死敌?分明是相谈甚欢呢! 众人只听到世子道:“陆铮,你这茶倒是别有滋味,只可惜太少了,回头你再做一点,我好带回京城去,我京城的朋友一定会喜欢呢!” 陆铮道:“这好说,反正我刚刚考完童子试,恰好有一段时间的休沐,明后两天我便能再做出一些来,回头我让人给秦公子您送去就是了!” 陆铮这话说完,人已经到了门口,他一眼看到门外黑压压的全是人,下意识就要往回缩。 秦公子呵呵一笑,道:“陆铮,你别慌!今日我专门来拜访你,可是偏偏有些人对此似乎很感兴趣,这不,知府梁大人亲自率领扬州八县的各级官吏全都来了。 而张家自老祖宗往下全家人也都齐聚。很热闹啊,你说是不是?” 秦公子这话一说,所有人都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敢情世子这么气势汹汹的一路过来,原来是来拜访陆铮来的?不是来治陆铮之罪的么?这是怎么回事?昨天陆铮在院试赐宴上可是让世子丢盔弃甲而逃呢,世子竟然没有生气,反而过来拜访陆铮么?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吧? 大家对眼前的这一幕都有些发懵呢,尤其是张家人,张母先前一劲儿的说陆铮是祸根呢,可是现在看着陆铮和秦王世子谈笑风生,老婆子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而张承西内心更是复杂之极,从昨天到今天,他想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怎么将陆铮和张家撇开关系,千万别让陆铮惹出的祸影响到张家,尤其是影响到他的仕途。 就在刚才,梁知府的一席话让他心灰意冷,然而现在看到陆铮和世子之间的关系,这哪里是灾祸了?分明是陆铮这小子遇到了贵人了,要转大运了呢! 陆铮连忙走上前拜见各位大人,梁泉义哈哈一笑,道:“陆铮,好,很好!没想到你还是茶道高手,回头我一定向你请教啊!”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梁泉义是最高兴的,可谓是心花怒放。陆铮因祸得福,得到了世子的青睐,这真的是扬州之福,梁泉义甚至还有机会和秦王府攀上关系了呢! 梁泉义对陆铮大为鼓励,其他的大人如同宋瑾、吴辅等人便极其不自然了,在他们眼中,陆铮这一次惹下了大祸,他们心中美滋滋得呢! 陆铮这一次出了风头,对他们来说都很不利,而陆铮倘若吃了瘪,甚至是被世子治罪,他们便能扭转局面,宋瑾甚至连高升到应天的聂永都还想攀咬呢! 然而,现在的情形不啻于给他们泼了一瓢冷水,陆铮不仅没有被治罪,反而和世子关系缓和,看上去还有交情呢! 陆铮和众多大人一一见礼,然后再和张母和张家的太太们见礼,张家众人那更是尴尬得很,老太太本来想说一些缓和气氛的话儿,可是想着自己之前的心理,硬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倒是花寒筠道:“铮哥儿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记家里人,你二嫂子我还想跟着你享福呢!” 花寒筠美艳得很,好在张家女眷都隔得远,要不然和众多大人面对面肯定会被认为失礼。 终于,陆铮的礼数全都完成了,他再一次走到秦公子身边,秦公子道: “好啊,既然今天这么多人都在,那正好我说点事情!我最近几天准备还在扬州逗留几天,扬州风情,我来了多日还没有体会过。 后面几天,我想请陆铮陪游,他是扬州的才子,想来对扬州也足够了解!他这个伴游应该不会让人失望。” 秦公子这话说完,又引起一阵骚动,扬州众人齐齐惊呼,陆铮还真是因祸得福啊,能够被世子看中作伴游,这是多大的荣耀? 从此之后,陆铮这扬州第一才子的之名要坐实了吧!放眼扬州甚至放眼江南,见过哪个才子有陆铮这般风采? 陆铮连续两次将秦王世子整治得灰头灰脸,结果不仅没有被治罪,反而被世子赏识,作了世子的伴游,这不是要羡煞多少才子啊。 这样的故事一旦传出去,陆铮的声名会立刻暴涨,从此以后,扬州还有谁能和他比肩? 现场可有不少读书人呢,张家张浩然,张唐,唐珍都盯着陆铮,他们眼神之中尽是羡慕,看那神情真恨不得以身代之呢! 秦公子微微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我也想告知你们!这一次来扬州,承蒙止水书院的热情,专门给我赠了一个不错的院落,我十分高兴! 不过,不久我便会回京,止水书院是扬州第一的书院,同时又是府学所在地。陆铮这一次得中小三元,入府学是定局。 恰好,他这一次献书陪游有功,我特将止水书院的院落赐给他,从此以后,陆铮便可以安心在止水书院学习,陆铮,你可听清了?” “我的天!”人群中,已经有人惊呼出声,就连知府梁大人也睁大的眼睛,世子竟然赏给陆铮一个院子?而且还是止水书院中的一处院子,这实在赏赐过于厚重了吧? 就因为陆铮给他献了一本书,陪游了几天?这世界上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么? 第188章 自己的小天地! 全场雅雀无声,张承西满头大汗的凑到陆铮身后,压低声音道:“铮哥儿,还不谢恩?” 陆铮也有些懵了,他得到了提醒才想起大康朝的礼仪来,眼前的白衣少年可是郡主呢! 当即,他连忙行叩拜之礼,大声道:“扬州陆铮叩谢世子殿下!” 白衣少年眯眼盯着跪在地上的陆铮,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轻轻点头,环顾左右道:“行了,回去吧,你们也都散了吧!都说了今天不立规矩了呢!” 秦公子说要走,当即所有人又齐齐跪下道:“恭送世子!” 就这样,一众人浩浩汤汤簇拥着秦公子和苏大人离去了,张家院子里气氛渐渐的变得有些怪了。 其他无关人等纷纷离开了张家,知府大人梁泉义却留了下来,而且专门在陆铮的西角院和他说话。 作为扬州的父母官,这一次世子驾临扬州那可是大事儿,现在世子指名让陆铮陪同,梁泉义哪里能不给陆铮作一些叮嘱? 另外,陆铮中小三元在前,现在又攀上了秦王世子,明显是前途无量,梁泉义本就擅长投机钻营,他岂能看不到这一点? 昨天陆铮“闹事儿”之后,梁泉义连夜让人搜罗了关于陆铮的资料,一夜功夫把陆铮的情况便摸透了,他本来以为陆铮是废了,就算不死也难以翻身了。 然而他没想到,事情竟然出现这样的大反转,现在看到陆铮绝处逢生,化险为夷,他已经认定陆铮绝非池中物,迟早有一天会一飞冲天。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好时候,梁泉义此时和陆铮结交,他又是陆铮的坐师,将来还怕得不到陆铮的回报? 只是,梁泉义这番热情让张承西更是感到尴尬,张承西心中也想的是第一时间和陆铮缓和关系呢,可是现在让梁泉义抢了先,他只能在外面候着。 陆铮和梁泉义说话,对梁泉义的心思摸得相当的透,他心中暗想,这一次有了茜郡主出面,他总算可以在扬州过得自由一些了。 陆铮一直就谋求脱离张家,然而,之前他都没有机会。他是陆家寄居在张家的人,身份敏感,张家最是好面子。陆铮倘若贸然离开张家,张家的面子往哪里搁?他们是万万不会答应的。再说了,张家是陆铮的长辈,长幼之序不能乱,陆铮就算和张家的矛盾不可调和,他也不能公然和张家撕破脸呢! 正因为如此,陆铮可以说是无法摆脱张家,这是他最苦恼的地方。可是今天,这件事儿顺利解决了。 今天世子给陆铮赐了一幢房子,陆铮能不去住么?而陆铮现在又已经是秀才的身份,而且得了小三元,名扬扬州,进入止水书院不在话下。 茜郡主赐的院子恰恰就在止水书院之中,陆铮在那边读书,又能住在那附近,那一切都正好,张家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张家只要不傻,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就必然要和陆铮达成默契,陆铮趁此机会把影儿和平常伺候的几个丫头要过去也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今天茜郡主的赏赐解决了陆铮的大难题,仅此一点就足够陆铮感恩戴德呢! 梁泉义从西角院出来,迎头就碰到了张承西,张承西一脸讪笑的上前道:“梁大人,府上已经安排了一桌便席,还请大人万万莫要推辞……” “承西啊,你说迟了,刚刚在铮哥儿那里,我们就着花生、卤牛肉已经喝过了!在铮哥儿那里喝酒啊,没菜都行,就着他的诗词文章佐酒,那都能一醉方休啊!”梁泉义哈哈一笑道。 “那是,那是!铮哥儿的才学是不用说的,他得小三元实至名归。我大哥以前就说过,此子非池中物,呵呵,现在看来,大哥慧眼识人呢!” 张承西边说话,便亲自送梁泉义出去,梁泉义的轿子在外面等着,张承西送他上轿之后,转过头来便直奔西角院。 陆铮却并没有和他说太多话,因为他第二天清早还需要去拜见世子,准备明日的行程呢!接下来几天,陆铮得陪游世子,这事哪里是陆铮个人的事儿?扬州上下对此事都高度重视呢! 接下来几天,陆铮陪着茜郡主在扬州转悠,他两世为人,为人处世老辣成熟,另外他谈吐不同一般的读书人,不止是知识渊博,更重要的是思维跳脱,处处都能猜中茜郡主的心思。 这几天的游玩,茜郡主被他哄得心情极好,本来苏清还十分头疼,担心陆铮的陪游又会出乱子,没想到陆铮竟然能够把这姑奶奶伺候得舒心得很! 最后,茜郡主也没有食言,临走之时将院落赏赐给陆铮,梁泉义亲自带陆铮去见止水书院的山长和夫子们。 告别了茜郡主和苏清,陆铮立刻紧锣密鼓的开始搬家,他这一搬家,张家人心里就复杂了。 陆铮住在张家的时候,张家的人尤其是老太太还有二房的人怎么看陆铮都觉得不顺眼,真是恨不得让陆铮去死呢。 可是现在陆铮真要离开张家了,他们心中却又觉得不舒服了,老太太一大早在院子里就憋闷着,花寒筠过来请安,看老太太不高兴,便道: “老祖宗,您这是怎么了?身子骨儿又不舒服了么?” 老太太轻轻摇头,道:“花姐儿,铮哥儿要搬出张府去,我这心里不是滋味。他可是陆家托付给我们张家的,我们张家一直都将他当成自家人来看,吃穿用度上从来没有过亏欠,现在说走就走了?我这心中哎……” “哎呦,老祖宗,这有什么办法?世子赐了他宅子,他能不去住么?再说了,能进止水书院,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他的宅子就在书院中,他读书也更加的方便,我们就算想留他,却也不合适啊!”花寒筠道。 她说中关键点,如果陆铮自己要出去,老太太一句话陆铮休想得逞,可是现在陆铮的宅子是秦王世子赏赐的,老太太能说什么? 陆铮能得赏赐,这不仅是他的荣誉,对张家来说也都觉得脸上有光彩呢!老太太对这一切自然心知肚明,她沉吟良久道: “寒筠,铮哥儿毕竟是我张家的人,就算住外面了,西角院也得给他留着。平常几个丫头也都住在那边好好的盯着,过年过节家里有喜庆祭祀,他还得回来住。 另外,每个月该给的月例银子,吃穿用度的支取不能少,都听到了么?” 花寒筠连连点头道:“还是老祖宗想得周到,这些事儿如果您不叮嘱,我私下里还不敢做主呢! 陆铮和我们家的张敬关系最是密切,我担心给了他好处,背后会有人嚼舌根子说我私底下把家里的东西给了外人,那这罪名我哪里受得住啊!” 老太太眉头一挑,手中的龙头拐杖使劲的顿了顿,道:“家里那些个不长眼的东西他们知道什么?铮哥儿就是我张家的人呢,怎么能是外人了?您瞧瞧,现在他更是得到了世子的青睐,假以时日,必有前途。 老实说这一次他出去住我心中十分不放心,奈何这是世子的赏赐,不受又失礼。不过,只要能把规矩立起来,我想铮哥儿还是我张家人!” 老太太这边要立规矩,张承西则是大力支持,相比老太太只不过是心里上有些失落,张承西是则是真的失落。 张承西现在和吴辅争斗刚刚开始,陆铮本来是他手中的一张王牌,不仅是因为陆铮这一次童子试大大的露脸,更重要的是陆铮的智计无双,厉害得很。 上一次院试赐宴,陆铮一句话就让吴辅下不了台,从而让张承西占了上风。张承西又还听梁涑说过,以前聂大人都经常问计陆铮呢! 现在陆铮离开了张家,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从此便龙归大海了,他张承西再要得到陆铮的帮助哪里还能像以前那样容易? 除了张承西之外,张浩然,甚至连张家后院的姑娘们,大家心中都感到不是滋味。现在别人提到张家,必然提到陆铮,他们在外面遇到了朋友,大家询问他们的话题也基本都和陆铮有关系呢! 陆铮是张府的人,给张府带来的是关注和荣誉,光耀的可是张家的门楣,像家里的哥儿们,姐儿们这帮年轻人都能跟着他沾了不少的光呢。 现在好了,陆铮从此不再住张家,人家的宅邸可是王府世子赏赐的,是知府梁大人亲自带他去的,张家上下谁能有这样的荣耀? 老太太要立规矩,司棋几个丫头就留在了西角院不能成行,几个丫头哭得眼睛都肿了呢,影儿是贴身丫头,老太太留不住,另外花寒筠又给陆铮安排了几个丫头,齐彪却是一个都看不上。 最后齐彪也不管什么规矩了,把几个丫头往西角院一扔,带着司棋、话梅几个丫头便出了张家们,走到了张家大门外面,谁还能管得了这事儿? 老太太不去亲自过问,崔大和花寒筠会为了这点小事儿和陆铮闹不愉快?所以,结果便是老太太想立的规矩立不起来。 毕竟,现在的陆铮已经不比以前了,他已经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拿捏的存在了,至少在扬州这块地方,陆铮已经搏得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第189章 金陵陆善长! 金陵城,大康朝太祖建都之地称应天府,这便是金陵城。 而在应天府东南,则是江宁府,同属大金陵城,一城设两府,这便是大康朝的特色。 春夏之交,金陵的天已经渐渐炎热起来,位于应天中心的留都高高的城墙下面人影绝迹。 先帝迁都顺天,金陵设留都,留都依旧保留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每部设尚书一人,侍郎两人。 除了六部之外,都察院、通政司、五军都督府、翰林院、国子监等机构也一应俱全,而且官员的级别也和顺天一样,只不过权力自然是天差之别了。 在应天所有的机构中,权力最大的乃六部中的户部,户部负责征收南直隶以及浙江,江西,湖广诸省的税粮,同时还负责漕运,盐引堪合。 要知道,南方四地的税银几乎占了大康朝一半,所以南户部的权势是绝对不能小觑的。 户部衙门,今天热闹非凡,户部尚书阮敬年阮大人马上便是六十寿诞了,来自南直隶十五州府的地方官,浙江,江西,湖广诸省的驻应天的要员,都在寻找各种由头过来拜访。 阮大人的家在常州府,应天这边他就住在离六部衙门不远的简陋的院子里,平常他也不接受客人的拜访,以此彰显自己是两袖清风,因而,但凡是要拜访阮敬年的地方官,都必须要来户部衙门。 春夏之交,户部是最清闲的时候,阮敬年迎来送往,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迎来送走,他一个二品尚书,在处理这些应酬的时候,极有耐心,每个人客人他都亲自相送,这倒是户部的一道风景。 在阮敬年办公处隔壁不远处,便是户部右侍郎陆善长的一亩三分地。陆善长此人,便是当今江南大名鼎鼎陆家家主。 江宁陆家,好大的名头,能和陆家比肩者,这只有应天顾家了。陈家和张家都衰败了,虽然依旧有四大家的名头,可是实际上已经远远没有了四大家的威风了。 可是陆家不同,陆善长现在是从三品南户部右侍郎,他的大儿子陆伦在京城官拜鸿胪寺寺丞,品级虽不高,但是影响不小。 而的长孙陆伦之子陆宁,两年前便高中进士,现在入了翰林院,大有前途呢! 在江宁这边,次子陆谦和他同朝为官,现在陆谦任南朝廷通政司副使,陆家父子同朝,这在江宁、应天这一带早就被传为了佳话呢! 不夸张的说,应天户部现在就是两个人在当家,一个自然是尚书阮大人,另外一人便是陆善长,他们两个人都是江南的官员,而且都是老臣子。户部左侍郎沈炅来自北地京城,对江南不了解,而且刚刚上任不太久,在户部目前还说不上太多的话! 阮尚书一直忙活到下午申时初刻,他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之后,陆善长手捧着茶杯,慢悠悠的踱步去见他。阮敬年今年六十,陆善长两年前就过了花甲之龄,两人都年纪不小了。 倘若他们不是位高权重,不是依旧受皇上倚重,此时他们早应该赋闲在家含饴弄孙了。 南朝廷的规矩虽然比不上京城,但是南户部一天的工作也十分的繁重,也亏得他们两人身子骨儿都还硬朗,要不然早就吃不消要累垮了。 “阮尚书,六十春秋在即,这可是一大喜啊。我已经和部里的同僚们都商量好了,当年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庆贺一番,这不止是您的大喜,也是我们整个户部的喜庆之日啊!”陆善长笑眯眯的道。 他虽然比阮敬年大两岁,可是在阮尚书面前他却一点也不敢托大。阮敬年可是两朝老臣,先帝当年就给了他四个字的评语:“廉洁勤勉”。 他在歆德九年被皇上钦点担任南户部尚书,至今已经到了第十个年头了,在南朝廷六部中,已经没有人比他资历更老了。 在留都这边,能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臣子本就不多,阮敬年绝对算一个,仅此一点,陆善长便比不上人家。 去年户部又从京城重新委派了一个左侍郎,陆善长这个右侍郎的位置就略显尴尬,他手头能握有多少权力,掌控多少资源,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阮敬年这个老尚书呢! 阮老尚书两袖清风,也未见有什么嗜好,陆善长的经验便是抽空便找他聊天,两个老头子,聊聊家常,聊聊诗文,聊聊儿孙,距离便不知不觉就拉近了,阮敬年手头上有什么事情,便会第一时间交给陆善长,顺理成章,陆善长便是户部的第二号人物! 阮敬年摆手道:“善长兄,千万别铺张。我们这个年纪做寿不是什么好事情,朝廷里面总有一帮人天天盯着咱们这帮老臣。 我们年纪大了,朝廷的事儿究竟还能不能放心交给我们?皇上心中虽然不说,可是我们自己天天做寿,看着京城皇上眼里,万岁爷恐怕觉得我们是真的老不能饭了呢!” 阮敬年说到这里,轻叹一口气,道:“善长兄,其实说句心里话,你我这把年纪了,都是行将就木之人了。倘若不是……嘿,你还好一些,江宁陆家毕竟祖上有德,你有四子,个个不凡。 尤其是景秀,他能在京城立足,殊为难得,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出头呢!您再看看我阮家,何曾有一个后继之人? 阮家和陆家比不了,可是我们也是以诗书传家啊,谁能想到这一代比一代衰弱,有时候想起来,我就忍不住扼腕长叹喽!” 阮敬年这话一说,陆善长心中不由得一沉,阮敬年强撑着不休,他陆善长更是如此呢!现在江宁陆家之所以还能屹立不倒,还能有现在的影响力,都是靠着他陆善长在支撑呢! 阮敬年后继无人,陆家就后继有人么?这事儿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陆善长心中转过这些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尚书大人,我听闻您有贤孙,三岁能诗,五岁能文,十岁出头便诗词歌赋皆精通。如果不是您刻意压制,现在您这贤孙恐怕早就名扬江南了吧? 然而饶是如此,这一次科考下场,也是连战连捷,现在估摸着已经扬名当地了吧?” 陆善长扯开的话题,说阮敬年高兴的事情,关于阮敬年有贤孙的事情,他也是在暗中打听到的,他平常为了能和阮敬年聊好家常,投其所好,对阮家的事情事无巨细他都有专门的研究,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两人聊天常常都会很愉快呢! 不过今天聊天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劲,阮敬年的神色中并没有欣慰之色,反而变得极其古怪,他深深的看了看陆善长道: “善长兄,让你见笑了!我那孙子在常州倒是小有名气,可是一到了院试便不济事了。 倒是老兄你深藏不露啊,陆家的才子不显山露水,江宁、应天谁都不知道,关键时候一下场,直接得小三元,技惊四座,誉满江南啊!” 阮敬年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道:“还有一件事老兄可能不知道,秦王世子这一次也在江南走了一遭,他去常州给了我家那不中用的小子一个下马威,可后来却偏偏看上了陆家的儿郎,哈哈,善长兄,以后可别说什么后继无人了,你们陆家乃三公之族,底蕴深厚,不是我们这些小家族能比哦!” 阮敬年这些话说得平平淡淡,可是听在陆善长的耳中却不啻于惊雷震耳,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岂能感受不到阮敬年言语中的冷意? 关键是对阮敬年这些话他完全不懂啊,自己陆家的后辈那几号人他能不清楚?怎么就能得罪到阮家人了? 他心中瞬间转过了无数念头,阮敬年又道:“善长兄啊,这一次我们户部来了新人,沈侍郎人虽然年轻,但是我观察他办事倒是老持沉着,而且他是陛下亲自选中从北地南来上任的,我这个尚书能扔给他一双小鞋穿么?不合适是不是? 所以啊,今年户部直隶的税银,盐引我都准备交给他来办,希望你能理解!” “呃……”陆善长微微一愣,道:“可是尚书大人,直隶一向都是我来负责,这件事万一沈大人办不好,那岂不是……” “哈哈!善长兄啊,你我都是江南的官儿,我们总不能让京城的那帮御史言官老说我们把南户部搞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吧? 刚才我说了,你我都是行将就木之人了,一把年纪了还背骂名,何苦呢?沈大人年轻有为,正是精力旺盛干事业的时候,很多事情就可以交给他去干嘛,是不是?”阮敬年打断陆善长的话,他说完端起茶杯便开始喝茶了。 陆善长一看阮敬年这个动作,他纵然有一肚子话也不好开口说了,人家都端茶送客了,他还能说什么? 当即他道:“是,尚书大人!大人放心,我一定配合沈大人把差事办好,绝对不辜负大人的信任!如果没有什么事儿,下官便告退了!” 陆善长说完,慢慢从阮敬年的屋子里出来,额头上已经见汗了,很有些狼狈啊! 第190章 被捅出去了! 陆善长从衙门回陆府,一路上都心神不宁。 阮敬年的一番话让他心中非常的不安,怎么回事呢?自己陆家的后辈怎么可能和常州阮家有瓜葛? 但是阮敬年说什么陆家后辈年少多才,童子试中小三元又不像是无的放矢,这一下真把他给搞糊涂了,在没弄清情况之前,他还真不好怎么问呢! 从应天到江宁,乘坐马车需要小半个时辰,陆善长到江宁陆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他回到了后宅里面,几个儿子陆歉、陆琛等过来请安都被拦在了院子外面,陆善长到书房里面把老管家洪全叫到他的身边,把今天在衙门的事情对洪全说了一遍,道: “洪全儿啊,这个家基本都是你管着的,家里的大小事务你最清楚。说说吧,是怎么回事儿?我们陆家是不是有哪个外支或者旁支子弟有在常州府的?” 洪全年级也五十出头了,个子不高,人生得干瘦,一双目光锐利得很。他拧起眉头细细沉思,道:“老太爷,没有啊,我们陆氏子弟并没有流落到常州的。这理应不会错,我陆氏可是立了祠堂族谱的,老奴实在想不到常州府会有哪一个出色的陆氏子弟……” 陆善长脸色一下阴沉了起来,怒道:“那就见鬼了!难道还是尚书大人搞错了?大人说得很清楚,他的宝贝孙子县试、府试皆是第一,可是在院试却被我陆氏子弟压制了,你现在跟我说我陆氏没有子弟在常州?” 洪全呆立当场,额头上只冒汗,他脑子里飞快的运转,忽然他一跺脚,道:“对了,老太爷,不是常州府啊,而是扬州府……扬州府张家……那个……” 洪全提到扬州张家,可是转念一想,那似乎不太可能。二房的庶子陆铮被送到张家,那是二太太容不得人,陆铮此时估计早就一命呜呼了呢,怎么可能还能得小三元? 陆铮那孩子洪全曾经见过,不过是送到家学里面胡乱学了几年,识得几个字而已,哪里是什么才子?这完全不靠谱。 “怎么……扬州?”陆善长眉头一挑,他一拍手道:“对了,我真是老糊涂了,那边的院试是三府合一。你是说老二家的那个孩儿么?” 洪全点点头说:“老奴能想到的也就是他了,要不这么大事情,出在旁支肯定我们接到喜报了,不过,陆铮这孩子又似乎不像,他去扬州可才一年多时间呢!” 陆善长冷冷哼一声,道:“是与不是,问一问不就知道了么?你出去,我估摸着老二他们应该过来请安了,你让老三、老四回去,让老二过来见我就行了!” 陆府老二陆谦,相貌堂堂,为人刚正不阿,举人出身赐同进士,他便是陆铮的生父。 陆铮在扬州中了小三元,张家没有公开报喜,只是张母修书给了女儿。陆府之中,张夫人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反复思忖,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儿呢! 她真相都没有告诉夫君陆谦,因此陆谦都还被蒙在鼓里。 陆谦进到父亲的书房里面,刚刚要跪地请安,陆善长鼻孔朝天,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怎么回事?我们自家的孩儿自己养不活,还要送别人家去么?你那送去扬州的孩儿,这都有一两年了吧,你这个做父亲的可还有没有他的消息?” “啊……”陆谦惊呼一声,他万万没料到陆善长会忽然问这个问题,陆谦整天关心的是应天江宁的大事,是朝政大局,家里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怎么管呢。 别说是陆铮了,嫡子陆俊他都不怎么管呢!陆俊前段时间闯了祸事,陆谦听闻之后把陆俊狠狠的打了一顿,连老太太都惊动了,经过那事儿之后,陆俊见着父亲就躲,陆谦也没有心思去管他了。 陆铮不过是个丫鬟生的庶子,张夫人说此子福薄,要送他去扬州住几年,他也没过问,至于陆铮在扬州过得怎么样,他更是不知晓呢! 现在陆善长忽然问起来,他哪里回答得上来?一时呆立当场,怔怔说不出话来。看到陆谦这副模样,陆善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冷冷的道: “你这个家是怎么管的?那张家的丫头把庶子送回娘家,她是什么意图,你就完全没脑子么? 我陆家的门楣,不论嫡子、庶子,都是陆家的血脉,进了我陆家的门,就要牢记这一点,你管好家里的人,别把这一点忘记了!” 陆谦连连点头,道:“是,父亲,我一定严加管束!父亲,是不是这劣子在扬州闯祸了?” 陆善长神色复杂,冷冷的道:“谁知道呢?” 父子俩说这话,恰在这时候洪全又进来了,道:“老太爷,恭喜恭喜,我刚刚看了直隶十三州府的童子试榜单,陆铮少爷连中三案首,得小三元,在扬州扬名,得苏清苏大人极大的赏识,现在扬州据说三岁童子都听过少年之名呢!” “啊?” 洪全这话一说出来,陆善长父子齐齐惊呼,尤其是陆谦,他整个人都傻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谦是丫头齐秋月生的庶子,齐秋月性子有些倔,在后宅和夫子关系极其恶劣,陆谦也有些不喜,所以对齐氏母女他从来就没怎么关心。 陆铮的情况,他倒是问过身边的人,可得到的回答都是此子愚钝,顽劣,难有出息,现在……现在这么没出息的家伙,竟然在扬州参加童子试,而且还得了小三元? 童子试小三元这可不一般,读书人扬名极重要,对年轻人来说,什么比得小三元扬名更快? 县试第一,府试第一,道试第一,院试赐宴坐在学政大人的旁边,这一份荣耀对一个年轻学子来说是不能想象的。 陆家出了这么多人才,可是从来没有人享过这样的荣耀呢!现在陆铮竟然在扬州得了小三元?而且滑稽的是,这么大的事情,陆家竟然不知道? 陆谦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陆善长更是气得直冒烟,他用手指着陆谦道:“你……你呀,愧为人父啊!你这等人也最是不孝,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举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倘若不是外人告知,我们都蒙在鼓里! 赶明儿咱们陆家出了解元,全家上下可能还一个人不知道,这是闹的那样的笑话?” 陆善长是真的怒了,他想着今天白天的事情,真是无地自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阮尚书会怎么看他? 他一个劲儿的夸阮尚书的孙子厉害,可是他那个厉害的孙子却被陆家的后辈比下去了,尚书心中能舒服么? 在陆善长看来,这一切都是陆谦造成的,对大家族来说,最重要的是人才,大家族的子弟,唯才第一,为了吸纳人才,每一个家族会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按照陆家的规矩,陆家本家和旁支,任何人添丁要第一时间上报,后辈入学、下场科考、婚配等等各种事宜,都必须要禀报家族,家族会有专门的人登记造册。 陆家后辈中只要出了好苗子,必然第一时间会得到家族的关注,家族会根据其资质特点,转成的制订出一套培养计划,正是因为这样,陆家才能传承近百年依旧能保持强大的影响力。 而这一次,陆家本家的弟子,族长陆善长的孙子竟然闹出了这么大的乌龙,这事儿倘若让家族其他旁支知道了,估计是要笑掉大牙呢! 陆善长一通臭骂,陆谦被骂得狗血喷头。 从陆善长的书房出来,陆谦回到了二房院子,把张夫人叫过来,一股邪火全发泄到了自家婆娘身上了。 张夫人刚开始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还觉得自己委屈得很,后来陆谦把扬州陆铮得小三元的事情一抖出来,又说父亲因为这件事在阮尚书面前丢了丑,大发雷霆,张夫人立刻慌了神。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这么快老太爷就知道了,她本来还想捂一捂,另外再想办法呢,现在好了,她的计划完全用不上了。 她心中极其的遗憾,陆谦却是得理不饶人,夫妻两人在院子里大吵了一场,张夫人最后也豁出去了,含着泪道: “都是我这个主母犯了死罪了!你就不想想就陆铮那货,那个德行,如果不是我张家对他悉心培养,用心照料,他能够有这等出息? 都说我这个嫡母不好,把庶子往自己婆家送,可是那些乱嚼舌根子的人想过没有?如果不是我这个嫡母,就凭齐家的那狐媚子,她能够教得出童子试小三元出来?”张夫人倒是当仁不让,把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张夫人这一开骂,陆谦反而不知所措了,他平常基本不管家,家里的事情事无巨细他都不了解。 都说二房张夫人容不得庶子,他心中对此也有所了解,可是一听张夫人这一番话,他隐隐又觉得有道理。 陆铮去了扬州得中小三元了,倘若他一直待在江宁,说不定还真没有这等际遇呢! 第191章 江宁来人!! 扬州,止水书院,陆铮的宅子比起西角院来可是大多了,三进的宅子,五间抱厦,后面还有花园,陆铮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面,真可以说是恣意舒坦,心身都觉得无比的自由。 脱离了张家的束缚,陆铮的心境变得极好,在读书上面的进境比以前更加的快,另外,止水书院离玉山也近,而且没有了张家的束缚,陆铮去玉山也是愈发勤便了。 书院就在玉山山麓,陆铮常常是上午写时文,下午便登玉山,柳纨在山上准备了精致的点心和饭食,两人的内心愈发契合了。 陆铮刚刚中小三元,事业起航了,每天又有佳人相伴,红袖添香,他的小日子过得有些乐不思蜀了呢! 不过终究还是有烦心事,那便是绿竹林那边,阎师的病似乎越来越沉重了,自过年之后,老人家便没有出过屋子。 陆铮每一次去看他,他都待在书房里面,书房里面生着大大的火炉子,他裹着衣服就躺在椅子上,脸上的皱纹愈发深了,人看上去也愈发消瘦了。 阎师是陆铮的老师,除了陆铮之外,他在扬州的人脉竟然非常的单薄,陆铮为了这件事专程去找了桂亮,桂亮答复: “陆铮啊,关于阎师的事情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放心吧,他自己有分寸的,你安安心心读你的书就行了!” 面对桂亮这个答复,陆铮也无可奈何,倒是柳纨偶尔下山,陆铮会带着她去绿竹林那边。 陆铮的想法挺简单的,阎老来历神秘,又似乎没有子嗣,眼看这情形似乎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了,陆铮既然是他的弟子,自然要尽尽孝。 陪老人多坐一坐,亲自侍奉汤药,趁着老人清醒的时候陪他说说话,不至于让老人最后的时光太孤独。 柳纨是女人,性子温柔心细,陆铮带她过来,在一些细活方面柳纨干得更出色一些。 关键是柳纨下玉山,碍于她的特殊身份,陆铮和她一起去其他的地方并不合适,在外面抛头露面,更能惹闲言碎语。 陆铮倒罢了,他大男子一个,又没有家室,无需顾忌那些。但是柳纨毕竟是女流之辈,而且是张家的大奶奶,能不注意影响? 柳纨心地善良,办事心细体贴,又她在绿竹林,阎师的精神似乎比平常都要好一些,绿竹林这边的童子和丫头因此对柳纨都特别的尊重。 柳纨下山便愈发勤便了,其中固然是心念情郎,但是阎师这边的侍奉她却也是真的用心的。 夕阳渐渐的西沉,马车从绿竹林出来,陆铮和柳纨同乘一车,马车空间狭小,两人难免会有肌肤之亲,柳纨满脸通红,低着头,看都不敢看陆铮。 陆铮却是很享受这样的时光,他轻轻的凑到柳纨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大嫂子,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同乘的时候么?” “啊……”柳纨惊呼一声,脸更红了,心中却漾起温馨,她当然记得那一次同乘,陆铮打了柳松之后,他和柳纨一同到县衙来拆状子呢! 当日的情形可不同今日,柳纨不仅羞而且恨,却又无可奈何,那个时候陆铮在他眼中可是不学好的登徒子呢! 柳纨轻轻的颔首,陆铮近距离看着身边的人儿,马车中光线昏暗,柳纨的温润的肌肤上面像是能散发出淡淡的光一般,那样的美让陆铮深深的迷醉。 他忍不住将柳纨搂在了怀里,柳纨吓得嘴都咧开了,可是却没敢叫出声来,外面赶车的可是赵松呢,她这里倘若是叫出来了,那还不羞死人么? 温玉入怀,陆铮心中熨帖到了极点,柳纨则是一颗心“砰”、“砰”的跳,她的鼻端嗅着陆铮身上男性的气息,心一下就乱了,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呢! 两人就这样搂着,渐渐的柳纨变得放松,时间宛若定格了一般,马车里面一片寂静,两人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柳纨终于鼓起勇气看了陆铮一眼,两人四目对视,空气中的气氛愈发的暧昧,陆铮的手有些不规矩了…… 终于,马车到了书院,陆铮道:“柳松,直接上玉山去,今天我送送嫂子!” 柳松在外面不虞有它,听说直接上玉山,鞭子一扬马车继续前行了。 马车中,柳纨却已经面红耳赤,两人相拥而坐,她人已经软成了一滩烂泥了。这是两人的第一次亲密,车中狭小,却别有一番韵味。 柳纨张了张嘴,道:“铮哥儿,你……你这是哪里学的?你才这个年纪呢!” 陆铮哑然失笑,凑到柳纨耳边,低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人之天性,还用学么?” 柳纨哑然无语,她只好将头深深的埋在陆铮的怀里,任由陆铮的亲密。 欢愉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到了玉山之后,陆铮再也不敢和柳纨如此亲昵了,这里是道观,而且仆从丫鬟很多,虽然下人们都知道两人的关系,可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哪里容得了男女公然的亲昵? 山上的食材很丰盛,柳纨今天亲自下厨,兴许是心境极佳的原因,晚餐非常的丰盛而且美味,嘴馋的赵松吃得舌头都要咽下去。 吃完饭,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院子里忽然传来下人们的惊呼声,隐隐又听到又嘈杂的声音,秋月出去一看,扭头道: “奶奶,二奶奶来了呢!” “啊……”柳纨惊呼一声,立刻快步迎出去,院子里,花寒筠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身后翠红在帮忙收拾行李,柳纨凑上去道: “妹妹,你怎么来了呢?” 花寒筠咯咯一笑,道:“我怎么不能来?铮哥儿天天都来,我来一天都不行么,姐姐?” 柳纨脸“唰”一下通红,啐道:“妹妹尽说一些浑话,还有下人在呢,就不怕让人笑话?” 花寒筠嘻嘻一笑道:“那好,姐姐,我就问你一句,铮哥儿今天在不在?你倒是挺直胸膛说一声他不在啊!” 柳纨抿嘴不语,她斗嘴本来就不是花寒筠的对手,现在花寒筠还踩住了她的软肋,她哪里有招架之力?花寒筠见着柳纨不说话了,她得意的一笑,跟着柳纨两人进了屋子。 陆铮坐在正厅里面,正好整以暇的喝茶了,花寒筠道:“好你个铮哥儿,书院你不待,天天往玉山大嫂子这里跑,你这读书人,难道就不知道害羞么?” 陆铮道:“二嫂子,别酸溜溜的了,是不是嫌我没去张家瞧您去,你这一肚子气啊,非得要和大嫂子过不去啊?” 花寒筠狠狠的跺脚,道:“你这个浑哥儿,还大才子呢,又这么调戏嫂子的么?回头让你二哥知道了,打断你的腿!” 花寒筠边说边落座,柳纨亲自给她斟茶,道:“妹妹,算我求你了,告诉我好不好?你这次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花寒筠喝了一口茶,白了柳纨一眼,道:“姐姐,你慌什么?跟你没关系呢,我这是追着铮哥儿来的,我今天打发人去止水书院两三次,铮哥儿一直就不在,我估摸着这小子是上玉山了,连夜便赶了上来,哎呦,还真在这里呢!” 她顿了顿,道:“姐姐,对不住了!我可没想扰你们的雅兴,只是事情有些急,家里老祖宗和二叔吩咐的差事哪来敢出差错?” 陆铮眉头微微一皱,道:“二嫂子,怎么回事?这么急着找我是什么事情?” 花寒筠将茶杯一放,道:“我还偏不急了,就不跟你说!” 柳纨道:“妹妹,你别生铮哥儿的气,今天他心情不好,他的老师身子骨儿愈发糟糕了,眼看就不行了,这不今天他去绿竹林待了一整天呢!” 花寒筠斜眼盯着陆铮,道:“是么?我看不是吧,影儿可跟我说了,倘若铮哥儿没回书院,那肯定上玉山了,你瞧瞧,我上来就抓个正着了。” 花寒筠顿了顿,又道:“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铮哥儿,江宁陆家来人了,在张家待着呢! 老太太不好说你住外面,这不就让我出来寻你,这一寻便是一整天,你让老太太和二叔怎么能不窝心?” “嗯?”陆铮倏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呆立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江宁陆家来人了?怎么回事,迟不来,早不来,这个时候来人了? 陆铮的脑子里瞬间转过无数的念头,他一直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有时候,他真希望陆家从此把他忘记,那样他乐得清静,不用再为家族的事情烦心。 可是,他仔细想想,又觉得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存在,除非陆铮早就改名换姓,否则,只要他姓陆,就和陆家脱离不了干系。 人的出身是没有办法选择的,陆铮生在了陆家,这就是他的命。他倘若一直平庸,碌碌无为,甚至是他一命呜呼的话那也罢了。 但凡只要他想获得一点成绩,他就摆脱这个命运,只是,他没想过这么快陆家就会来人,说句心里话,他真的没有准备好呢! 第192章 轻松回绝! 阳光明媚,风景尤好,观景山上百花盛开,远眺新城河绵延曲折,江水碧绿,景色着实绝佳。 今天老太太选择在这里宴客,一是看中这里的风景,二是客人的身份也不一般,来自江宁陆家的都是贵客呢,老太太哪里能不隆重接待? 山顶上,老太太端坐在首位,她的下首便坐着一名长袍中年人,看这人,低眉顺眼,其貌不扬,唇角生两小撇胡子,低着头,神情非常的恭敬: “老祖宗,二太太心中一直就念着您呢,奴才过来她就想过来看看您老人家,可是家里的事情太多,二太太管着那么大的家呢,家里片刻也离不得她,这不就只能托奴才给您磕头。这一次从江宁来,太太选了一些江宁的礼物,都是一些老祖宗您用得上的物件,昨天奴才已经给二奶奶把单子寄过去了……” 张母低头垂泪,道:“我这丫头啊,一直就是我的心头肉。她也真狠心,嫁出去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瞧瞧。 我这把老骨头熬到现在不死,就指着有一天我们母女还有机会能见一面啊……” 老太太说到此处,伤心动情,语气哽咽,她身边的婆子也都低头垂泪,其他的丫鬟则是一个个神色严肃,大气都不敢透。 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张母抬眼道:“花姐儿呢?这丫头还没来么?” “回禀老祖宗,二奶奶刚刚回来了,马上就往这边赶过来了呢!” 张母轻轻点头,眼睛看向下首的中年人道:“陆家的铮哥儿到了我们张家,我张家上下对他和自家哥儿一视同仁,该给的月利、吃穿用度不敢有怠慢。 你回去之后跟我那丫头说,我们张家没辜负她,她这个儿子以前是什么脾气,现在已经脱胎换骨了,你这几天也不妨在扬州打听一下,提到铮哥儿,扬州上下谁不知晓?” 张母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来自陆家的中年人倒是惶恐得很,他道:“老祖宗,洪申这一次过来除了是太太的意思外,老爷也有这个意愿。二老爷说了,这一切都该感谢张家,尤其该谢谢老祖宗呢! 铮哥儿……” 他话说一半,忽然有丫鬟道:“老祖宗,二奶奶和铮哥儿来了呢!” 丫鬟这一说,所有人都看向前面,观景山的栈道上,花寒筠领着一个少年,两人快步登顶了。 花寒筠速度很快,她咯咯一笑道:“老祖宗,让您久等了,铮哥儿是忒难找了,你道这个日子他待在哪里?他上了玉山安心读书去了呢!我这好一通折腾才找到他啊……” 花寒筠这一说,全场鸦雀无声,有城府浅的丫头已经忍不住扭头过去发笑了,现在张家上下谁都知道陆铮和大奶奶好上了,倘若是以前陆铮上玉山图清静读书去那还说得过去。 现在大奶奶就住在玉山,陆铮跑到玉山是读书去的么? 老太太微微皱皱眉头,瞪了花寒筠一眼,花寒筠的神色却丝毫不变,道:“铮哥儿,行了,家里来人了,你还不快快过来说话?” 陆铮从上山就看到了洪申,他现在对陆家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陆铮,这具身体只是他的前身而已。 可是奇妙的是他看到洪申,脑子里便能想起很多事情来,洪申是陆铮的父亲陆谦的心腹,陆家让洪申过来,这说明事情是按照陆谦的意思办的。 这让陆铮有些奇怪,他的印象中陆谦此人典型的古板封建,一直都活得很自我,他从来只关心自己的仕途和所谓的大事,对家里的事情一点也不关心。 在陆铮的记忆中,他从小到大陆谦连抱都没抱过他呢!所以别说陆铮是两世为人,就算他还是以前的陆铮,他对陆谦这个父亲的感情都应当是非常淡的。 陆谦为什么会派人来扬州?莫非自己中秀才这事儿就有那么大的影响? 陆铮心中清楚,张家衰败了,可是陆家却不比张家,一个小秀才在陆家来说算不上什么,应该不足以惊动陆谦。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脑子里的杂念全部摒弃,恭恭敬敬的先走到张母面前见礼,然后才对洪申道:“申叔好,别来无恙!” 洪申第一眼见到陆铮,目光就没有从陆铮身上挪开,对陆铮他太熟悉了,这小子是什么德行,是什么货色他自诩最清楚。 可是今天他见到陆铮,心中却大吃一惊,因为他隐隐感觉眼前的少年他似乎有些看不透了。 张母呵呵笑道:“坐吧,坐吧,铮哥儿啊,今天你申叔来是来接你的!你父亲知道了你连中三元的事情,很高兴,这不,让你申叔带了很多礼物过来,呵呵,哎,我张家就是福薄啊,好不容易把你培养出来,临了没事儿了,你这一走,我心中真是空落落的呢!” 张母这几句话说得极其动情,陆铮忙站起身来道:“外祖母,我……我不回江宁,我就待在扬州!” “胡说八道!江宁是你的家,你能不回去?”张母眉头一挑,斜眼看着陆铮,她说陆铮胡说八道,眉宇间却有了笑意。 陆铮道:“外祖母对我悉心教导,舅舅对我百般关怀,敬哥儿,浩哥儿当我如亲兄弟一般,我……我怎么舍得回江宁? 还有,外祖母,我的老师现在病情沉重,身子骨儿眼看便不行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此时此刻,我怎么能离开? 还有二舅的事情也正在紧要关头,我虽然帮不上太多忙,可是总能帮二舅给些许意见,我这一走算是什么事儿呢?” 张母动情,陆铮说得更动情,在场的张家的嬷嬷丫鬟们一个个听得是目瞪口呆,如果她们不是知道真相,还真就信了陆铮的话了。 而花寒筠也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陆铮说瞎话的本事真是张口就来,比她花寒筠更要厉害得多呢! 而且他揣摩老太太的心思也十分厉害,老太太心中怎么想的,他配合得简直是天衣无缝,看来洪申要接他回江宁是难了。 “好,好,好,铮哥儿,我知道你孝心好!可是江宁是你的家,你父亲派人接你,天经地义,我也不能让你不回去!这样吧,你先住着,你申叔远来是客,也住下来,现在正是春夏之交,你住到今秋估摸着该办的事情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再说好不好?”张母道。 一旁的洪申脸色大变,他哪里又功夫住半年?当即他站起身来道:“老祖宗,这不行啊,老爷吩咐了,让奴才迅速的赶回去,还让我带上三爷……” “好了!宋谦脑子是一根筋么?把孩子当什么啊?想送来就送来,想接走就接走?他一个大老爷们,天天只关心他官面上的事儿,哪里能体会到咱们这些后宅妇人的心思? 铮哥儿这孩子,我带了一年多,你说带走就带走,也不顾我老婆子这口气顺不顺得过来?既然这样,你让宋谦自己来扬州,看我不指着鼻子骂死他!”老祖宗冷冷的道。 她这话一说,洪申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一颗心已经拔凉拔凉。他万万没料到会遇到这种情况,他来之前压根儿就没想过接人接不动会是因为张母的阻拦呢! 这下好了,陆铮是彻底不会跟他回江宁了,回头老爷责怪下来,他还只能顶着呢! 陆铮看向洪申道:“申叔,还请您回去在父亲大人面前好好解释,把我的苦衷给父亲解释清楚,非是我不愿意回去,而是……而是……我实在是有事情没有办完,这边的事情一了,我立刻回去,我拜托您了!” 洪申张了张嘴,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深深的看了陆铮一眼,心中只想为什么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陆铮的变化就这么大?这一年他在扬州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真的就脱胎换骨了呢! 一顿露天的宴席张家很用心,主人很客气,可是客人却是吃得不好,宴会的气氛没有起来便草草结束了。 洪申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齐彪已经在院子里恭候他很久了,看到洪申,他连忙鞠躬道:“齐彪见过洪二爷!” “哼!”洪申轻轻的哼了一声,道:“彪子,你现在了不起了啊,长本事了。这一年没见,您这一身气度比在陆家可强多了,我该叫你爷了呢!” 齐彪道:“洪二爷,有一件事您可能不知道,铮哥儿现在并没有住张家,而是住在外面一幢大宅子里面。 您知道这宅子是谁送给铮哥儿的么?那可是秦王世子的赏赐,赏他陪游有功,赏他献书有功,要不然,张老太太会这么热情的留客么?” “啊……”洪申脸色巨变,他一下凑到齐彪面前,结结巴巴的道:“彪……彪子,你说的可当真?千真万确?” 齐彪哈哈一笑,道:“洪二爷,敢情您是对我们铮哥儿一无所知啊,你啥都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带他走?拜托您还是在外面多走走,多转转,多问问,这是我衷心的劝你,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好意!” 第193章 措手不及! 夜,寂静无声,西角院里安静沉默。 陆铮端坐在椅子上,影儿在背后帮他揉着肩,他的情绪不稳定,思绪纷飞,一颗心似乎没有着落似的。 陆家来人,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下意识的拒绝去江宁,有张家老太太的撑腰,他轻而易举的做到了这一点,洪申毫无办法,他甚至连给陆铮施压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他不愿意住在扬州,几天之内他就得灰溜溜的滚回江宁去。 可是,陆铮的心情却无法平静得了,他是陆家的子弟,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他能一直待在扬州么? 扬州只是一个小地方,大康很大,天下很大,陆铮要轰轰烈烈过一生,扬州便只能是一个跳板,甚至金陵也都只是跳板。 说句心里话,陆铮内心深处其实有着某种萌动,扬州这个池子太小,容不下他,他想要更大的舞台。 然而,江宁陆家却又让他感到抗拒,他一想到要去江宁,面临这样一个复杂而庞大的家族,他心中便很抵触。 要知道陆家可不是张家能比的,张家虽然号称江南四大家,其实早已经没落了,像张家这样的实力放在江南还真只能算得上是三四流人家。 然而,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张家,里面的事情就够复杂了,陆家要被张家大很多倍,复杂很多倍。 金陵要被扬州大十倍,那里可是两府之地,另外还是南朝廷的所在,南方的繁荣交汇于此,对这一切,陆铮脑子里都充满了无数的遐想。 “公子,你有心事么?”影儿柔声道。 陆铮轻叹一口气,道:“今天江宁来人了,要接我回江宁呢!” “嗯?”影儿手抖了一下,脸色微微变了变,陆铮抬手抓住她的小手,道:“就算去江宁,我也会带你一起!” “呃……”影儿身子更是一僵,脸却“唰”一下变得通红,旋即心中却变得无比的宁静了,她的心情没有来由得的变得舒坦。 一夜无话,陆铮却也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第二天清早他便让孙三备车,主仆二人去绿竹林。 绿竹林还是以前的样子,竹林茂盛,曲径通幽,然而可能是因为心情的原因,陆铮感觉今天的草庐有些不一样。 草庐内外,平常忙碌的童子少了很多,冷冷清清,虽然是夏日,陆铮却感觉到了一种萧瑟的景象。 陆铮从马车上下来直奔阎师平常待的书房,书房里,阎师坐在躺椅上,身后站着一名童子,看这童子,陆铮却是很陌生,以前竟然从来没有见过。 除了这名童子之外,内内外外,竟然再没有看到任何人。 “阎师……”陆铮恭恭敬敬的行礼,欲要说话,阎老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看上很浑浊,没有多少神采: “你终于来了!我估摸着你应该会来,所以便等你一等!” “嗯?阎师,您……您这是要走了么?”陆铮惊讶的道。 老人轻轻点头,一笑道:“是啊,行将就木了,再不走恐怕连收尸的人都没有了!你不也要走了么?如果我的消息没错的话,江宁似乎是来了人!” 陆铮直愣愣的说不出话来,点头道:“不错,不过阎师,我……我暂时没准备去江宁,我……” “你拖得了一时,拖得了一辈子么?明年开恩科,你还能在扬州待得住么?温柔乡,英雄冢,十六岁的年龄,身上便有了一股腐朽的气息,哎……”老人一声长叹,陆铮低下了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人顿了顿,又道:“我教了你很多东西,那些东西注定了是要在激流中才能发酵,在生死存亡之间才能搅动风云。 教给你的东西是死的,就如同我待在这绿竹林,我待一辈子,胸中纵然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也是死的。 你只有十六岁的年龄,就要像我一样,这样窝在一处,老死于山林之中么?” 陆铮跪在地上,认真的叩头,道:“老师的教诲,弟子茅塞顿开,前路纵然有千难万险,那都避不了,躲不过,都要靠自己趟过去。 命不能自己选,路有时候也只有一条,前进不来便没有了路,我明白了!” 陆铮这几句话说出来,他心中百感交集,他忽然发现,扬州他已经待不住了。罗师走了,现在阎师也马上要离开,桂亮处在半遁世的状态,陆铮身边还有什么人呢? 张家在陆铮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归属感,扬州根本就不是他的家,他留在扬州最多也只能留一时,正如阎师所说,除非他放弃自己的抱负,甘心平平淡淡、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可是他能甘心么? 阎师的话,真如当头棒喝,让陆铮悚然惊醒。 阎师眯眼看着他,看得很入神,过了好久,他道:“你这么久跟着我,我能教你的都已经教了,有些你不会的,我也教不了你。你的命不好,老天爷却让你拥有了聪慧,可是过慧易夭,普天之下,从来就不缺聪慧之人,铮哥儿,你要谨记,心性第一,心中念头通达,胸中便能自有乾坤。 胸中有乾坤,便自有格局,你有多大的格局,便能成多大的事儿。大康万里江山,广袤不知几何,大千世界啊,不要等到我这里年纪在感叹去日无多了!” 阎师说完,慢慢从躺椅上站起身来,恰在这时候,一辆马车驶入了绿竹林,他身后的童子将他扶着,一直将他扶上了马车。 “阎师,您这是要去哪里?弟子……弟子……”陆铮本想说自己将来要去找他,可是一想到阎师这把年龄了,正如他自己所说,到行将就木的光景。 他老人家这一去,陆铮将来哪里还有再见之期?一想到这里,陆铮心中便入异常的难受,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 这一年的光景,阎师教了他太多,无数的日子陆铮在绿竹林度过,这里虽然不如张家那边富丽堂皇,却让陆铮感到无比的自由,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阎师终于要走了。 “铮哥儿,回去吧,我一个老朽而已,有什么值得牵挂的?玉山还有佳人,家里还有丫头,那不比我这个糟老头子值得牵挂么?哈哈……” 阎师在马车中哈哈大笑,赶车的把式扬鞭,马车慢慢的离开了竹林,阎师一走,茅舍内外便空空荡荡再无一物了,郁郁葱葱的绿竹林似乎也没有了生机,这里忽然之间就让陆铮变得陌生了。 满怀心思陆铮回到了西角院,因为陆家的人还没走,陆铮从书院暂时搬过来住,这里的环境看上去竟然也陌生了,下午时分,影儿喜滋滋的过来道: “公子,陆家的人去扬州打听到您的名头,呵呵,他们一个个都懵掉了,尤其是听说您的宅子是秦王世子赏赐的,那个领头的便彻底打消了将你带回江宁的念头了。 刚刚二奶奶已经给我说了,说那个姓洪的已经给老太太辞行了呢,说是今天晚上便乘船离开。” 陆铮微微皱眉,洪申要走了,他心中却没有半分喜色,不知为什么,他的心情更加烦躁了,他变得坐立不安,他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站着踱步,心砰砰的跳,一坐下来,心中就莫名的发慌,他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变得空落落,这种感觉他以前从未有过。 要知道他现在是两世为人,他的人生阅历何其的丰富,他看上去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可是他的心性和城府远超过他实际的年龄,他以前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心慌过。 影儿对陆铮的状态也感觉奇怪,可是她心中却以为陆铮是在想家的事情,毕竟陆铮是江宁的人,他来张家也不过一年多而已呢! 陆铮在陆家的情况影儿也有耳闻,他分明就是在陆家生存不下去了,这才来的张家,陆铮来张家之后,他的经历影儿可是清清楚楚。 通过这些经历,影儿也能够想象陆铮在江宁的遭遇,公子的命还真的苦呢,说是公子,其实比很多下人奴仆都还不如,老天爷对他真的很不公啊。 就在这种不安的状态中,忽然之间,西院里传来一声尖叫,然后陆铮便听到了柳松的声音。 “铮哥儿,铮哥儿,你在哪里?”柳松的声音无比的惊慌,陆铮豁然站起身来,脸色一变。 他还没走出正堂,柳松却已经破门而入冲进院子来了。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 “姐姐,我姐姐走了,她走了!”柳松道,他说完,偌大的男人“哇”一下,哭出声来。 “啊?”陆铮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松哭丧着脸道:“真的走了,这是他给我留的信,带她走的就是那个你经常去的那片竹林里住的老头,你看这信……” 陆铮从柳松手中接过信来,他认真将信的内容看完,整个人都痴了,看这信上的笔迹,字迹娟秀,正是柳纨的笔迹无疑。 陆铮忽然明白了自己不安的原因了,他脑子里又想起和阎师道别的情形,他说的那句玉山还有佳人,现在陆铮才知道阎师别有用意。 第194章 身不由己! 张家大太太忽然不见了,这是多大的事情?张家虽然衰败,可是毕竟是大家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张家还不闹翻天? 然而,实际情况是张家安静得很,从老太太到张承西不吵不闹,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柳松在满院子里嚷嚷了一通之后,张家的气氛忽然之间变得怪异了,陆铮没有说太多话,带着齐彪径直去了东院二房院子,张承西看上去气色不错,他似乎预料到陆铮要过来,热情的招呼丫头们上茶,宾主落座,无关的人齐齐退下,偌大的会客厅里面就只剩陆铮和他两个人。 “铮哥儿,江宁那边你父亲来信了,二舅我说句心里话,我是真舍不得你走。你在张家虽然住的时间不长,可是才学之高可以说是我生平仅见,你这样的好苗子倘若能一直在张家,那真是太好了。”张承西道,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可是你是陆家的人啊,你父亲让你回去我们外房长辈能拦得住么?拦不住对不对? 不过那个叫洪申的二舅我的确不喜欢,他今天已经辞行了,估摸着这时候已经上船离开了。索性让他先回去,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给你安排了一艘船,由我亲自送你回去,呵呵,别忘了,回到了陆家好好争气,以你现在的底子,在金陵那样的地方你前途更大。 还有,据说明年太后寿诞,皇上会开恩科,你已经拿了小三元,这恩科不正是为你准备的么?铮哥儿,我是真看好你啊!” 陆铮握了握拳头,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他明白阎老是什么心思了。 陆铮此去江宁,前途未知,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怎么可能带着柳纨一起去?柳纨是张家的大奶奶,陆铮真带走了她,这会惹出多少事端来? 而自从院试过后,陆铮最近这段时间沉湎于男女之情中阎师也是亲眼所见,的确,陆铮最近想得最多的事情便是通过什么方式摘掉柳纨的身份,然后,再通过什么方式,陆铮将他带去应天或者江宁。 以陆铮的能力,要做到这一点其实不难,只是江宁忽然来人,让他的心有些乱。而这个时候,阎师当机立断,给陆铮来了一个釜底抽薪,他直接把柳纨给带走了,陆铮之前所有的那些计划设想全都作废了。 另外,张家先前留陆铮,那是因为陆铮的存在对张家还有好处,但是这个好处以阎师的强大能力,估计早就和张承西达成默契了。 张承西挖空心思不就是想当县令么?阎师以此为交换,张承西那还不屁颠屁颠的按照他的意思办?阎师随便动动,陆铮在扬州最后一丝存在空间便被彻底的挤压了,老家伙出手快,狠,陆铮现在哭笑不得。 情况已经很明朗,然而陆铮心中真挂着柳纨呢,阎师这一去去了哪里?杳无音信,陆铮无处去找,他忽然想到如果阎师把柳纨带走了,一辈子都不回来了,那岂不是…… 这个念头很惊悚,却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因为自古以来都说红颜祸水,老头直接带走这祸水,不给陆铮留一丝一毫的讯息……陆铮想到这一点,心中就慌,就感到特别的难受。 要知道陆铮虽然两世为人,人生阅历丰富,可是个人感情方面却一直是个软肋,阎老头这一招太狠了,陆铮措手不及,无法反抗…… 陆铮心潮澎湃,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他再抬头看向张承西的时候,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毕竟不是一般人,纵然内心有惊涛骇浪,可是当需要他果断下决定的时候,他是毫不含糊。 “二舅,恭喜你啊!官运亨通,平步青云,新河县依旧在您的治理下,一定能够越来越好,说句心里话,我真的颇为期待呢!”陆铮道。 张承西微微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铮哥儿,舅舅这都是托你的福啊,这一次我们新河县童子试大放异彩,另外还有梁大人的赏识和推荐,舅舅心中也十分的惶恐呢!” 张承西说这番话难以掩饰自己的得意,他本来觉得自己要成为新河县令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吴辅在资历上比他老,在人脉上比他广,才学比他高,他处处都在劣势。 而且就算他能够比过吴辅,上面是什么意思还不能确定,说不定上面会重新安排一个县令来,这种几率也非常的大。 然而,让张承西没料到的是这么困难的问题,因为一件小事儿便轻而易举的解决了。绿竹林的老爷子看上了大房张蔷的未亡人,要收其为义女,梁大人亲自把张承西叫过去说这事儿。 张蔷已经死了,柳纨在张家住着也是守寡,而且也没有未来,能被绿竹林的老爷子看上,柳纨完全可以有新的人生,对张家来说也毫无损失。 张承西和张母稍微一商量这事儿就成了,柳纨一走,应天那边就来消息了,张承西这一次去应天直接到吏部新河县县令的位子就拿下来了。 张承西有了这么大的收获,还有必要依仗陆铮么?而且阎老的意思也很明确,不希望陆铮继续留在扬州,张承西正好顺水推舟送客。 陆铮看到张承西的神情,便知道张家这边的态度已经确定了,他从张承西院子里出来,心中极其的凌乱,到西角院的时候,听到花寒筠正和影儿在说话。 “我的天,姐姐这说走就走了,招呼也不打一声,她这是去哪里了呢?问别人不知道,问铮哥儿难道也不知道么?”花寒筠道。 影儿道:“公子也很惊讶,他已经去二老爷那边了,估摸着这事儿他事前并不知情呢!” 陆铮慢慢的从门口进来,花寒筠一眼看到他,陆铮叹口气道:“二嫂子,这都是绿竹林阎老爷子安排的。这老家伙知道我现在要带大嫂离开恐怕困难,索性便先把她带走了。 大嫂子对这些种种肯定也都知道,只是前几天我见她的时候也未见她提起,哎……” 陆铮轻轻叹了一声,花寒筠眯眼盯着陆铮,嘴唇掀动,欲要说话,陆铮回头看向影儿道:“影儿,扬州我们待不住了,老太太那边我没去,二舅的意思很明确了,不日他要赴应天,我们跟他同行!” “啊……”花寒筠和影儿齐齐惊呼,刚刚两人说话还说到去江宁的事情,说陆铮暂时不用回去了,怎么现在事情竟然变化这么快? 花寒筠和老太太走得近,关于柳纨的事情她观老太太的态度心中隐隐有了底,再将这些事情前前后后仔细一思忖,陆铮在扬州待不住似乎也不难想到。 是啊,陆铮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纵然是少年风流可是把张家大奶奶带在身边去江宁,那也的确不成体统。 既然有人已经安排让柳纨离开了,这明显是在为陆铮离开铺路呢,陆铮继续待在扬州还有什么意义? 柳纨慢慢站起身来,悄然离去,影儿却一句话不说,缓缓走到了陆铮身后,柔声道:“公子,大奶奶心里苦呢!奴婢能体谅得到,她此时不走,恐怕便再也走不了…… 大奶奶走了,您心中觉得不舒坦,影儿说啥都不走,一直就陪在您的身边,好不好?” 陆铮愣了愣,倏然回头看向身后的丫头,丫头亭亭的站在那里,如花儿一般美丽,她那双如水一般的眼眸,其中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 陆铮心中感到无比的柔软,他轻轻的抬抬手,将影儿抱住,内心像打翻的五味瓶一般,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人生多变,从来就没有永恒,阎老爷子这是给他上最后一课呢,这一课让陆铮感到刻骨铭心的痛苦,却又一瞬间领悟到了更多的人生…… …… 新河上,一艘船缓缓而行,船舱里面,柳纨跪坐着,她的目光盯着岸边灯火辉煌的张家府邸,泪眼婆娑。 “丫头啊,铮哥儿注定了不是平凡的人,不是池中物。我带你走,你愿意走,这说明在你的心中将这些种种都想清楚,想透彻了。 眼前就是张家,如果你此时不想走了,我便让船靠岸,一切便能回到从前的轨迹,凭陆铮的为人,他肯定能想到办法将你带到金陵,你也可以脱离张家,你现在可以选择……” 柳纨盯着江边,泪水更盛,却坚定的摇头道:“义父,我既然选择了便不悔!铮哥儿在这世上没什么人疼他,他也是个苦命的人。 义父您疼他,罗师疼他,你们都是才学高深之人,断然是不会害他的。我也疼他,可是最多也就能给他作一点点心,又能帮到他什么呢?” “好!你能明白便好,跟着义父,有朝一日再见这小子的时候,一定要让他大吃一惊,到了那个时候,义父我估计早就下了黄泉了,再也不会有人多管闲事,来强行拆散你们这一对鸳鸯了。哈哈……” 一声长笑,阎老额头上的周围舒展了很多,他轻轻抬手,道:“好了,开船吧!” 船帆扬起来,江面上风很大,很快便远离了张家,扬州也渐渐的被抛在了身后…… 第195章 玉山送别! 玉山之上,草木苍翠葱郁,陆铮背负双手,站在道场之上俯瞰着山下的美景,心情难以平静。 每到这个季节,扬州便美得让人觉得妖娆,对陆铮来说,他对这个世界,他对整个大康朝的印象也仅就眼前这一座小城而已。 一年多的光景,陆铮从格格不入到成为扬州才子,中小三元,他已经不是一年多前的陆铮了。 风景犹好,却物是人非,陆铮不由得长长叹气,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俯瞰扬州了,扬州待不住了,陆铮的下一站将是江宁、应天,他的人生将开启新的征程。 此情此景,他内心的感受很奇怪,谈不上有多少留恋,因为扬州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太多值得留恋之处。 然而对江宁和应天,陆铮却完全是两眼一抹黑,未来是怎样的陆铮一点都看不到,他竟然也不怎么忐忑,车到山前必有路,陆铮坚信自己终究能闯出一条路来。 “公子,今天还下山么?”孙三在他身后冷不丁的道。 陆铮轻轻摇头,道:“今天就住玉山吧,待会儿顾叔和二哥他们会过来,回头必然是要大醉一场!” 陆铮要走了,可是在扬州他还有生意,他还有一大幢宅子,顾至伦和张敬对这个消息都有些懵,三个人还没有在一起碰头商议这些事情呢。 下午时分,顾至伦来了,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张敬也来了。就在柳纨住过的院子里,陆铮准备了茶点,另外让佟乐专门从福运楼运来了一桌酒席也都布置妥当了。顾至伦一看到陆铮,凑过来道: “铮哥儿,你这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你这一走,我们丢了主心骨啊,我还想着按照您的计划,把生意一步步的继续拓宽呢,现在要继续恐怕难了!” 陆铮握住顾至伦的手道:“顾叔,扬州终究太小了,哪里能跟应天和江宁比?我去金陵,咱们刚好可以在金陵大干一场,你这个顾家旁支,我这个陆家庶子,总不能永远都住在扬州是不是?” 陆铮说到此处,凑到顾至伦的耳边,压低声音道:“有个消息告诉你,聂县尊到了金陵之后,已经上任六合县担任县令,那可是正六品的父母官儿。六合虽然偏,可是南府军便驻扎在那里,陆铮不才,叫聂县尊一声老师,聂老师已经来了几封信询问我在扬州的景况,他是希望我能尽快回金陵呢!” 陆铮这话一说,顾至伦的瞳孔遽然一收,他是何许人也?陆铮这几句话背后的意思他岂能不明白。 聂永去了金陵,掌了六合一县之地,陆铮倘若这个时候回金陵,聂永一旦依仗他,事情便大有可为。 近一年以来,顾至伦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傍上了张家这一座大靠山,凭此得到了十字街附近的资源? 他以前做生意,单纯就是开书坊能挣几个银子?他和陆铮合作之后,他们在十字街将书坊、酒肆、说书、画舫等等产业整合到了一起,将十字街做成了新河县最热闹繁华之地,名义上他还是开书坊,可实际上他哪里只铮卖书的银子? 过去的一年他铮的钱,抵得上他之前五年铮的银子,他可不是张敬那等公子哥儿,挣的银子基本都存着呢,他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再投资把生意做得更大,而现在,陆铮这几句话便让他看到了极大的商机。 聂永去了金陵,成了应天府六合县的县令,这就是机会,新城河能有十字街,金陵六合县也能不能有这样的地方? 顾至伦的心一家就稳了,道:“铮哥儿,您回去可是衣锦还乡呢!可怜我也是应天顾家的一份子,心中也念着故土啊!” 顾至伦说道故土两个字,双目含泪,看上去没有丝毫的作伪,他和张敬不同,张敬是公子哥儿,顾至伦却是老谋深算的老油条。 商人重利,别看他和陆铮之间这般亲昵,其实在他内心,关心的还是利益呢!而陆铮恰恰把握住了这一点,所以驾驭顾至伦也很轻松,陆铮既然决定回金陵,他便要借助顾至伦来撬动金陵顾家这个江南第一家呢! 陆铮这一次回去并没有把重心放在江宁陆家,聂永前段时间便给陆铮写了信过来,聂永上任六合之后,面临的困难和挑战很大,他的信字里行间都希望陆铮能尽快赶赴金陵备考呢! 陆铮有聂永这个资源在手上,六合县便是他施展才华的舞台,所以这一次他明是回江宁,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去投靠聂永。 他陆家的身份何尝不是一个资源?顾至伦顾家旁支的身份也是一份资源,陆铮只要在六合干出成绩,再反馈到陆家,在陆家他何愁不能立足? 不得不说,阎师打了陆铮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柳纨的忽然离开让陆铮一度有些乱方寸,然而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一旦冷静,他自然便会迅速的进入状态,对自己回金陵的种种都有安排绸缪。 “嘿,铮哥儿,你和顾叔说些什么呢?我看你们嘀嘀咕咕,是不是又有了发财的路子了?”张敬忽然一声大喝,他大大咧咧的从门外进来。 他进门之后,往门外吐了一口唾沫,道:“他妈的,我二叔就是个屁!大嫂为张家守节,你铮哥儿看上了她,那是大嫂子的福气。 可是二叔在这个时候让人把大嫂子带走了,这算是什么事儿?丢张家的脸,也是不给你铮哥儿面子,说起来二哥我替你感到光火呢!” 张敬说到这里,顿了顿,道:“他妈的个x,铮哥儿你要回江宁是不是?干脆,老子也带着紫嫣一起走,咱们三个人在金陵再大干一场,何愁没有钱挣,何愁不逍遥?” 陆铮一笑,道:“二哥,你当我回江宁是为了挣钱为了逍遥么?二哥有所不知,明年太后寿诞,皇上要开恩科,我回去是提前准备明年秋闱呢!” 张敬双眼一翻,道:“狗屁,你骗二哥我么?这几天顾叔都在卖宅子呢,摆明是想着要回金陵了,你们两个倒好,总能凑到一块儿,偏偏丢下我不管,你们也太不义气了吧?” 张敬说到此处,忍不住长吁短叹,陆铮道:“好了,二哥,你别说这些气话。我和顾世叔两人都是金陵人,倘若不是不得已,谁愿意远走他乡寄人篱下?二哥,这一次我回江宁,心中真觉得空落落,可是有什么办法? 父亲让我回去,我能不回去?天地君亲师,君要臣死,臣就得死,父要子亡,子便要亡。二哥,我们为人子的很难啊,你明白么?” 陆铮说到这一点,张敬神色变得郑重,认真点头,道:“铮哥儿,你的苦哥哥知道,哥哥这是逗你玩儿呢! 好了,不开心的话不说,不高兴的事儿不提,今天老弟你有心了,专门备了这些好酒好菜,那正好,世叔,咱们一起敬铮哥儿,今天不醉不归!” 张敬纨绔一个,可是为人却十分的义气,吃吃喝喝那更是在行,三人围坐,大家举杯觥筹交错,很快气氛便融洽起来。 今天的酒宴是为陆铮践行,陆铮自然是主角,张、顾两人热情,陆铮今天的心境也着实复杂,宾主都放开了,三人均喝得十分的畅快。 喝酒到最高兴之时,张敬忽然道:“紫嫣,明天铮哥儿便要远行,你还不抚琴一曲?” 紫嫣跟着张敬一起上山,先前都在一旁不方便过来,张敬这一叫,她只好将古琴搬过来,却也没有小女儿的羞涩,反而十分大方的对陆铮道: “陆公子,你对小女子有大恩,明日你便远行回江宁,此一去恐怕小女子和陆公子再见不会有期,小女子别无他长,只有奏琴一曲……” 紫嫣说完,双手按在琴弦上,手指轻轻的一拨,淙淙琴声便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听她的琴声,凄婉悲伤,此时,玉山之上,周围一片寂静,本来觥筹交错的三人听到这等琴声,都愣住了。 张敬低头垂起泪来,哽咽的道:“我是张家公子,可是张家现在已经衰落了,哪里还有昔日的荣光? 张家上下,我张敬没有一个兄弟姐妹与之相亲相厚,铮哥儿这一走,从此以后,我更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陆铮微微皱眉,听到这等琴声,他心中也颇为触动,脑子里忽然想到曹阿瞒的诗: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陆铮忽然吟诗,这诗竟然和紫嫣的琴声极其的契合,顾至伦如此城府之人,一时也大有感触,双眼泛红,也垂起泪来。 陆铮声音一转,心中又想起一首词来,当即唱道: “长亭外,古道边,黄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陆铮的音调改变,紫嫣不愧是瘦西湖上的名角儿,琴声竟然能和准陆铮的调式,借着酒劲儿,陆铮的这一首《送别》唱得分外凄凉…… 第196章 真的乱套了! 华灯初上,玉山清虚观里面寂静无声。 三清道祖的神像前面,花寒筠跪在蒲团上,焚香叩首,极其的虔诚,翠红就站在她的身后,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暗中叹一声。 “掌灯时分了,他们还在喝酒?”花寒筠轻声道,翠红道:“还在喝呢,看模样似乎都酩酊大醉了,陆公子平日从不饮酒,今天却也破了戒了!”翠红轻声的道。 她觉得今天二奶奶有些奇怪,上玉山之后,二奶奶一直就待在道观里面焚香磕头,莫非二奶奶真是气糊涂了么? 此时,张敬的外房紫嫣就在陆铮那边,按照二奶奶的脾气,今天紫嫣还能下得了山么?别说是紫嫣了,张敬能不能下山还不一定呢! 可是,让翠红不解的是二奶奶今天脾性似乎改了,竟然对此不闻不问,一心就只在这里焚香叩拜! “走了,都走了!好啊,从此以后张家少了一个祸害了,翠红你说是不是?”花寒筠道。 “呃……”翠红愣住,不知道该怎么答话,铮哥儿是张家的祸害么?二奶奶是真恨透他才说这等话啊。 花寒筠慢慢站起身来,道:“好了,别人在喝酒,我们便不去叨扰了,你陪我就在这道观里面走走,权当是散散心!” 道观寂静,观里的尼姑晚课结束都各自准备安寝,翠红跟在花寒筠的身后,两人一直走到道观的最后面。 翠红掌着灯,小心翼翼的跟在花寒筠的身后,花寒筠忽然身子站定不动了,翠红连忙上前凑到花寒筠身边,正要说话,却看到花寒筠双眼通红,泪流满面。 她心中“咯噔”一下,一下慌了,忙道:“二奶奶,您这是怎么了?我去……” “翠红!”花寒筠抬手止住了翠红的动作,幽幽的叹一声道:“没事儿,我只是想姐姐了。姐姐走得洒脱,也不知下半辈子我们姐妹还有没有机会再重逢。哎……” 花寒筠一声叹息,翠红心中一动,也忍不住发酸,心想:“大奶奶多好的人,可是说走就走了,突然得很。大房这边,两个奶奶,大奶奶走了,就剩下二奶奶一个人,偏偏她和敬二哥的夫妻感情又差得很,这往后的日子只怕也会艰难!” 翠红转念又想:“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因为二奶奶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如若不然,二爷敢这般放肆?凭二奶奶的手段,收拾他还不是很轻松的事情?” 主仆二人都不说话了,过了好久,花寒筠忽然道:“翠红,我今日个自己住,就住在姐姐曾经住过的院子里,你去住刘神仙给你安排的厢房吧,去吧,去吧,不用管我,我就想一个人静一静!” 花寒筠说完,从翠红手中接过灯笼,慢慢踱步从侧面出了道观,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 陆铮和张敬等人喝得酩酊大醉,紫嫣搀扶着张敬去厢房歇息,顾至伦也带了丫鬟过来,两个丫头伺候着他也去歇息,唯陆铮孑然一人,他喝了一杯茶,脑子愈发昏沉,便站起身来往后院走。 后院安静得很,陆铮自己掌着一盏灯,环顾院子,这里一草一木他都无比的熟悉,就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陆铮几乎天天都在这院子里出入。 他和柳纨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终于捅破了,陆铮至今还能清晰的记住两人相拥在一起的那等销魂,然而今天,夜晚清冷,不见了佳人。 轻轻叹息一声,陆铮推开了卧室的门,时辰不早了,如水的月光从格栅窗子里面照进来,将陆铮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陆铮吹灭了灯盏,掀开被子躺在床上,鼻端嗅到熟悉的、淡淡的幽香,他的脑子不由得恍惚,柳纨的影子似乎就浮现在他眼前。 酒醉、头晕、精神恍惚,陆铮心中想着柳纨,意识更加的不清醒,迷迷糊糊中他抱着被子,嗅着那熟悉的香味,整个人更加的沉醉。 “唔!”忽然被子里传出一个声音,紧接着,一个窈窕的影子像一条游鱼一般从被子下面翻过来,淡淡的香味倏然变得浓郁。 陆铮心中一惊,忍不住大声道:“是嫂子么?” 那人影不说话,埋头钻进他的怀中,温玉入怀,陆铮一身衣服已然褪光,他的脑子依旧不清醒,迷迷糊糊之中脑子里只有柳纨的影子。 他今年不过十多岁的年龄,正处在血气方刚的年龄,哪里经受得住这般撩拨?所谓干柴遇到了烈火,屋子里面气氛瞬间变得香艳暧昧起来…… 陆铮像是做了一个很美的梦,在梦中柳纨就依偎在他的怀里,两人抵死缠绵,那种滋味让陆铮深深的沉醉,难以自拔。 隐隐,他听到怀中的人儿流泪饮泣,他心中觉得无比的痛,在梦中也忍不住嚎头大哭起来。 他终究觉得自己活得太累,活得太没有尊严,阎师带走柳纨,不就是嫌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么?倘若陆铮能够掌控局面,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阎师又怎么会这般用强残忍? 一夜都在浑浑噩噩,迷迷糊糊中度过,睡梦中,酒渐渐的醒了,昏沉的脑子也重新变得清晰,外面的天色也渐渐的亮了,陆铮终于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嗯……嗯?” 陆铮睁开眼睛,忽然心中一惊,因为他一眼看到自己怀中竟然抱着一个人。 看这人儿,肤如凝脂,秀发如瀑,头深深的埋着,埋在陆铮的臂弯。两人相拥而眠,陆铮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传递过来的体温,还有那让人销魂的滑腻。 “这是怎么回事?”陆铮心中一惊,脑子里旋即想到昨天晚上的梦,不由得道:“嫂子?” “唔!”怀中的女子轻轻的哼了一声,陆铮心念电转,倏然浮现出狂喜之色,道:“大嫂子,真是你么?你……” 陆铮话说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怀中的人儿抬起头来了,看对方的面容,精致美艳,却哪里是柳纨?赫然是花寒筠! 陆铮如遭电击,身子瞬间僵住动弹不得,花寒筠本来迷迷糊糊,待到她睁开眼睛看清陆铮,两人四目相对,她不由得脸“唰”一下变得通红,然后头再一次埋进了陆铮的怀里。 陆铮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跳,脑子里完全乱了,全乱了,他拼命想昨天晚上的事情,可是任他绞尽脑汁,却依旧理不清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昨天吃酒的前前后后,哪里有花寒筠?根本就没有她,那她又是从哪里来的?这女人怎么就睡在了自己的床上,然后两人还有了一夜缠绵? 陆铮心中很吃惊,而花寒筠却钻到了陆铮的怀里,头使劲的埋着,嘴里哈出热气来,撩得陆铮痒痒的难受。 她如嫩葱一般的双手环抱这陆铮的腰,修长的腿将陆铮的身躯缠住,像八爪鱼似的,陆铮嘴唇掀动要说话,花寒筠却根本不理,她就那样用力的缠着陆铮,喘着粗气,呼吸沉重,似乎要将自己完全糅进陆铮身体中一般。 陆铮很快便感到体内一股火升腾而起,他这个年龄,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场面?一时脑子里轰一声,一个翻身便占据了主动。 男女相拥,共赴巫山,花寒筠尖声道:“铮哥儿,你说走就要走,大嫂子你带不走,被别人带走了。二嫂子不想让你走,却也拦不住你,姐姐跟你好,我心中一直羡慕得紧! 索性,我便把什么都给了你,你不是经常嘴里念着二嫂子么?口花花要占二嫂子的便宜么?今天二嫂子便让你占个够!” 花寒筠嘴里说着呓语,这话听在陆铮耳中,更有一种邪魅的感觉,事已至此,木已成舟,陆铮脑子里的理性早已经丢得干干净净了,他整个人变得愈发的兴奋。 花寒筠又道:“铮哥儿,姐姐走的时候都念着你呢!你别怪她,她也是为了你好。你刚刚考中秀才,大好前途就在眼前,岂能因为一个寡妇坏了名声?姐姐托我跟你说,让你别记恨她…… 还有,阎老头还留了东西给你,回头我一并都给你,等你到了金陵,便把姐姐和我给忘记了,一门心思的搏个好前程,这比什么都重要呢!” 陆铮紧抿着嘴唇,一语不发,一直到两人都攀上最高的巅峰,陆铮像是被人抽了魂儿一般,整个人一下委顿瘫软在了床上。 花寒筠满脸红潮,她终于抬起头来,将陆铮使劲的抱着,眼泪哗啦啦的流,道: “铮哥儿,不管你心中怎么想,可是二嫂子我是真的疼你喜欢你的,同样都是嫂子,你和大嫂子能好,为啥就不能和我这个二嫂子好? 嫂子命苦,配不上你,做不了你的女人,可是在嫂子心中却念着你,你要回江宁了,嫂子心中难受得很,却又无可奈何……” 陆铮闭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内心的感受真是无法用言语表达,这都是怎么回事啊?花寒筠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不仅她疯了,陆铮感觉自己也疯了,就在这院子里,另外的厢房里面花寒筠的男人就住在那边呢! 读南华更多作品,请关注“作家南华”微信公众号!南华作品在其中火热连载中! 第197章 阎老头留的东西! 天色大亮了,花寒筠独自站在玉山的最高处,山下的情形,尤其是道场附近的情形,他都能看得清楚。 孙三已经把车套上了,张敬和紫嫣的已经上车了,远远的,花寒筠终于看到了陆铮从住处走了出来。 陆铮依旧穿着一袭白色的长直缀,身形看上去有些单薄,可是举手投足之间却自有不凡的气度,他的年龄还小,比花寒筠还小几岁,可是放眼扬州,在同龄人中谁能和他比肩? 一念及此,花寒筠的嘴角便泛起了一丝笑意,她脑子里又想到了昨天晚上的情形,脸上不由得泛起了绯红之色,心中却觉得无比的兴奋。 她现在回忆就像是作了一场梦,梦境清晰,让她沉醉不能自拔。她还依稀记得第一次在玉山,那是刘道婆的安排,花寒筠完全被蒙在鼓里。 那一次花寒筠尴尬得很,不仅自己受到了惊吓,反而被陆铮狠狠的嘲笑了一翻,可就是因为那一次,花寒筠心中便埋下了一颗不安分的种子。 刘道婆说得对,在花寒筠所认识的男人中,有谁能比得上陆铮?陆铮年纪轻轻,才华超群,扬州学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花寒筠指望不上张敬,她真要找个男人,还有谁能比陆铮合适?花寒筠在张家过得苦啊,她要改变目前的局面,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不得不说,这个念头一起,花寒筠内心的杂念便不能遏制,陆铮和柳纨好,她心中便羡慕,她想着自己如果能变成柳纨,那该有多好? 她以前很同情柳纨,因为柳纨死了男人,在张家日子过得艰难,而且未来看不到希望。然而,刘道婆却偏偏要说柳纨下半辈子要大富大贵,花寒筠心中再想到柳纨和陆铮的关系,她似乎明白了刘道婆的意思。 这样一想,花寒筠觉得自己的命反而比不上柳纨,她和张敬现在是夫妻,只要张敬在张家一天,花寒筠这个名分就改不了。 两人结婚才几个年头日子便过成了这样,花寒筠不敢想自己的下半辈子,倘若她一直就这样没有子嗣,等她人老珠黄的一天,或者是等到老太太驾鹤西去的那一天,花寒筠还能有今天的风光么? 所以在花寒筠心里,长期因此备受煎熬,而和陆铮接触得越久,她心中便越发喜欢,她甚至都妒忌起柳纨来,有时候,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陆铮,她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当她突然听到陆铮要离开扬州的消息的时候,她心中那种从未有过的恐慌。 她从西角院到秋桂园那么短一段路,她走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她感觉自己的魂儿都要丢了。 也就是在那天,她下定了决心,才有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而这一次,她不管不顾,终于如愿以偿。 她承让自己和陆铮好动机有些不纯,可是花寒筠是真的喜欢陆铮,这一点她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 陆铮比之张敬,那就是太阳之比萤火虫,花寒筠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配不上陆铮。这一点和柳纨很相似。 柳纨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毫不犹豫的跟着阎老头走了,不想因为自己而妨碍了陆铮的前程。 可是花寒筠性格却不同,她知道自己配不上陆铮,却不甘心,陆铮离开之前她非得要处心积虑的做一次安排,她就是要和陆铮缠绵一次,哪怕只有这一次,也足以让她铭记一生。 陆铮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前行,驶向了下山的路。冷不丁,花寒筠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奶奶,车都走了呢!” “啊……”花寒筠惊呼一声,她倏然回头,看到翠红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她脸一下变了,像是做贼别人抓住了一般,心中发虚得很。 “你这妮子,是要作死么?无声无息的,你是鬼变的么?”花寒筠道。翠红瞟了一眼花寒筠,看到二奶奶神色和平常不同,只当是二奶奶看到了张敬和紫嫣两人卿卿我我心中不快,当即连忙道: “奶奶,您别生气,我刚才问了,说铮哥儿下午的船就从十字街走,他这边的生意似乎也还没有细致的安排,奶奶,这好事儿可不能落到别人手里了,回头您可得去好好的争取一下呢!” 花寒筠看翠红这模样,心中松了一口气,神色也恢复了正常,她嘴角微微一翘,心气儿一下变得高了,道: “嘿,铮哥儿走了,张敬的主心骨儿没了,哼,就凭他那猪脑子,我轻轻松松收拾他! 好了,他们走了,我们还待着干什么?给刘神仙送二十两香火银子,我们也下山去!” 新城河,十字街,影儿陪在陆铮的身边,齐彪指挥着一帮奴才往船上装行李,高兴得不行。 要回家了,齐彪陪陆铮出来了一年多,无时不刻不想着回江宁,现在终于梦想成真,他心中的喜悦可想而知。 “都给我机灵点,别把东西磕坏了,这些东西可都是公子专门给家里的太太们置办的,倘若磕坏了,小心赔不上咯!”齐彪高声吆喝着。 影儿紧紧的跟在陆铮的身后,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扬州,马上就要远行了,她的心情忐忑可想而知。 陆铮回头瞟了她一眼,轻轻的点头,他脑子里想的依旧还是昨天的那一夜的荒唐。 “花寒筠这个女人,真是要了命了!”陆铮心中嘀咕,早上起来之后,他都无颜和张敬说话,按照陆铮的脾气,他本应该要大为光火。 可是,他一想到花寒筠缠着他,那言语谈吐之中的温存,陆铮心里的火怎么也发不出来。 仔细想想,花寒筠虽然和柳纨的性格大为不同,可是她何尝不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只是陆铮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忽然之间疯狂,竟然自荐枕席,真是让陆铮措手不及,这一夜荒唐已经成了事实,在陆铮心中,又哪里能够轻易的忘却? “铮哥儿,去了金陵之后可要好好考,明年中举人,回头我便可以吹牛了,我不会读书,可是我兄弟铮哥儿却前途无量呢,到那个时候,二哥我脸上也有面子哦!”张敬笑嘻嘻的和陆铮说话。 这个时候,码头上的人渐渐多了,佟乐、陈贤等一帮陆铮在观山书院的同学,止水书院以秦越为首的一帮才子都纷纷过来给陆铮践行。 另外,张家的大管家崔大也亲自过来给陆铮践行,陆铮这一次去江宁,随行的只有影儿、柳松和齐彪,司棋等几个丫头去不了,哭得不行,码头上离别的氛围渐渐愈发变浓了。 张敬故意说着轻松的话儿,心里却不是滋味,顾至伦走过来,道:“铮哥儿,你先去江宁,回头我便过来,到时候我们约在应天见面,一定要大醉一场!” 佟乐道:“陆铮,我读书是不成了,准备继承老爷子的产业,将来倘若应天或者江宁有什么好路子,可千万别忘了我这个昔日同窗哦!” 秦越拱手道:“陆兄,你这一次回江宁正好,明年恩科秋闱,我们兄弟可以重逢,希望这一次春闱,你我都能突破,那样我们便可携手一起进京,哈哈!” 陆铮身边,围的人愈发多了,陆铮一一向他们拱手行礼,忽然,人群又掀起一阵骚动,听到有人喊道: “二奶奶到了!” 陆铮一愣,便听到花寒筠熟悉的声音响起:“哎呦,还真是人多哦!铮哥儿,你这走倒是轻松得很,可是咱们还有十字街的账没有搞清楚呢,回头你去了江宁,这扬州的银子你要还是不要?” 花寒筠气场极大,她一出现,人群立刻往两旁分开,张敬更是像是老鼠见到了猫一样,吓得躲在了人群中。 花寒筠今天穿得雍容华贵,宛若神妃仙子下凡,她披着大红的披风,目光如水,脸若银盆,她踱步径直走到陆铮的跟前,两人只隔着尺许的距离,就这样四目对视。 陆铮忽然一笑,道:“二嫂子,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似乎还欠我一点东西,你送行不应该是空着手来吧?” 花寒筠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化开,一拍手道:“童子,你可以出来了!” 花寒筠身后,走出一个五短身材的人,看这人,一副童子的打扮,看上去其貌不扬,如果不仔细看,还觉得此人还真就是个童子,因为他的身材瘦小,很不起眼。 陆铮看到此人,瞳孔不由得一收,因为此人的衣着正是阎师童子的衣着,不过此人陆铮却是陌生的很,他以前在绿竹林从未见过此人。 “童子见过陆公子,公子,老爷让我侍奉在您身边,听您的吩咐,为您排忧解难。”这人谈吐非常的流利,其名字竟然就叫“童子”却也别致得很。 花寒筠悄然凑到陆铮的耳边,压低声音道:“阎老头临走的时候说过,说什么江南的人脉都在此人手上,让你善待此人,善用此人。” 花寒筠说罢,手一翻,手中放着一块残玉,看这玉光泽黯淡,模样古拙,陆铮之前也从未见过。 花寒筠道:“这东西也是阎老头给你的,让你好好保存,切勿丢失,究竟有何用途他也没有告知……” 第198章 慕名而来! 陆铮和花寒筠的距离极近,却没有人认为他们是在亲昵。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那一夜的荒唐,陆铮自己都不会认为两人这样的距离有什么不妥。花寒筠的脾性就是如此,人比花娇,作风大胆,笑里藏刀。 倘若她笑吟吟,背后肯定就藏着一把刀,她和陆铮的交锋并不是第一次,在张家人的眼中,陆铮和二奶奶便是死敌,这两人之间的交锋从来就不同寻常,就像今天这样,看上人畜无害,两人像是距离近,其实暗中还指不定藏着什么刀光剑影呢。 阎老头走了,他终究还是给陆铮留了东西,一块残玉加上一个叫“童子”的人,陆铮将玉收好,心中却已然明白,阎老头的这一次动作原来是处心积虑,早就安排好了。 陆铮如果能够更敏锐一些,机警一些,他兴许能够察觉,只可惜陆铮中了小三元之后,春风得意,恰又得柳纨的欢心,郎情妾意,更是让他飘飘然,最终才导致现在的措手不及。 “二嫂子,你既然关心我的事情,那正好,我在十字街的这一份股就留给您帮我照看。另外还有止水书院的那边的宅子,那是皇家的赏赐,暂时不便出售,也一并交给您来打理归置,不知道这样二嫂子能不能满意?” 陆铮这话一说出口,花寒筠咯咯笑起来,道:“这还差不多,你放心吧,十字街的生意在我手中定然会越来越旺,你的那一份好处,也绝对少不了你的呢!” 花寒筠笑起来了,周围送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陆铮洒然登船,抱拳看向众人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陆铮这一次回江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回来,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此一别之后只求将来还能重逢!” 陆铮这几句话说得洒脱,送行的很多人却忍不住垂泪,张敬哽咽的道:“铮哥儿,你高中举人之后我一定要去江宁给你庆贺,回头你我兄弟可一定要不醉不归!” 船家升帆,小船缓缓驶离码头,新城河画舫之上,忽然传来女子的歌声: “长亭外,古道边,黄草碧连天……” 陆铮心中一惊,送行的众人也不由得齐齐看向歌声响起的画舫,有人惊呼道: “是琦兰,琦兰大家给陆公子送行呢!” 琦兰抚琴,曲式怪异,这词曲正是陆铮昨天在玉山之上唱的词,想来是紫嫣将这曲和词传给了琦兰,这首词在琦兰口中唱出来,那股忧伤凄凉更加让人动容。 陆铮站在船头,他身后的影儿已经泣不成声,远处画舫之上,琦兰身后那个叫小蝶的胆大妄为的丫头也泪流满面。 犹记得去年这个时节,衡芜书坊外面,那个时候陆铮还籍籍无名,一个少年和一个丫头一人在岸,一人在船上,每日清晨都得见一次面,每次结局都是小蝶向着陆铮的方向泼一盆洗脚水…… 光阴荏苒,一年光景过去了,那时候的情形已经变成了记忆。少年不识愁滋味,只因没到离别时,很多画面在陆铮脑海中浮现,他目光迅速从画舫上挪开,他左右环顾,熟悉的两岸的景色飞快的逝去,他终于再也忍不住,眼眶泛红,泪水迎风飘洒。 扬州,陆铮是不会忘记的! …… 金陵,秦淮河畔一片静谧,从应天到江宁,秦淮河是必经之路。 陆谦坐着轿子,神思方外,轿子停了,洪申恭恭敬敬的掀开轿帘道:“老爷,可以换车了!” 从应天到江宁,路程教远,倘若坐轿得一个多时辰,而且中途还得换轿夫,所以陆谦每天回家出了东门之后便弃轿换马车。 就在东门外,陆家置了一处宅子,专门方便陆家父子平日上朝,这一处宅子称陆家西府,陆谦一年倒是有差不多一半时间都住在西府。 从轿子里下来,陆谦一眼看到了洪申,不由得眉头一挑,瓮声道:“回来了么?” 洪申道:“回来了,只是老爷……三公子奴才却是带不回来,只怪奴才老朽无能啊……” 洪申当即把自己到扬州的经历给陆谦说了一番,他尽量淡化张母的意思,强化陆铮自己的主意,陆铮现在在扬州有了名气,人人都称其为才子,他压根儿就不想回来呢! 洪申是老狐狸一个,他跟在陆谦身边差不多有二十年了,陆谦的脾气他清楚得很,所以在陆谦面前该怎么说话,他拿捏得也恰到好处。 果然,陆谦一听洪申所说,便大为光火,冷冷的道:“哼,这小子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么?真是岂有此理,连本都要忘记了,这等不孝之子,我陆家岂能容?” 陆谦生气了,洪申便不说了,他小心翼翼的伺候陆谦上了马车,而后亲自驾车主仆两人直奔江宁陆宅。 这一次扬州之行洪申没有收获,他心中是很不爽的,再加上去之前二太太张夫人就有过吩咐,洪申回来自然不忘在陆谦面前上眼药。 在他看来陆铮兴许有几分才华,可是陆家是何等人家?陆家二代、三代有才华的还少么? 已经高中进士的陆宁就不说了,在张家年轻一辈中他是标杆,就说陆铮的嫡兄陆俊,几年以前就中了秀才,如果不是其志不在读书,陆俊说不定已经直追陆宁了呢! 和陆铮年龄相仿的还有三房陆炎,陆涛,还有四房的陆振都中了秀才,成了生员,陆铮中个小秀才而已,算个什么事儿? 一个庶子,无法继承家族的权利,成年之后家族为其谋一个出路罢了,家族的繁华荣耀和其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别说陆铮只是一个秀才了,就算陆铮是个进士,背后没有强大的势力支持,一辈子就做个小官儿,在陆家人眼中,那又算得了什么? 洪申驾车,一路无话,马车一直驶向江宁陆家,江宁陆家,好大的门楣,门口两尊丈余高的青石狮子威风凛凛,正门的大牌坊,足足有十丈高,斗拱雕梁,美轮美奂,门口站着十几个门房,清一色的深衣,看到陆谦的车驾到了,众人依次排开,摆出的阵仗惊人。 洪申将车速放缓,陆谦“嗯”?了一声,道:“停下!” 车挺稳,洪申跳下车弯着腰掀开车帘,道:“老爷,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陆谦道:“那边为何聚集了那么些读书人啊?” 陆谦这么一说,洪申才看到耳门那边,落落有四五个穿着长衫的读书人正在交头接耳,他心中恍然,忙道:“老爷,让奴才过去问问?” “不用了,我过去和他们说说话吧!” 陆家二爷,江宁闻名,他最大的名头便是礼贤下士,下面养的门客无数,看到有读书人在门口聚集,以陆谦的性格哪里能不过问? 门口的几个读书人看到了这边的动静,都连忙过来向陆谦行礼。 看到陆谦一身从五品官的补服,其中一名士子兴奋的道:“您是通政使陆谦陆大人?” 陆谦是南朝廷通政司通政副使,这名士子故意不说副字,自然是有讨好的意思,陆谦眼看这几人谈吐不俗,心下也十分高兴,道: “鄙人正是陆谦,不知几位小友来陆家有何事?天下读书人是一家,几位小友无需拘礼,但有所求,便直说出来,只要我陆家力所能及,绝无推辞之理。” 陆谦看几人的神态,以为他们是手头拮据,亦或是慕名想来陆家打秋风,这种事儿陆家可以经常碰到,陆谦向来对这种事儿都很宽容,他礼贤下士的名声便是因此而来的呢! “陆大人,误会了!我等过来是听闻陆大人之子陆铮公子从扬州回到了江宁,我们皆慕陆公子之名,特意过来想一睹公子真容!”为首的一名才子鞠躬道,语气非常的诚恳。 他这话一说,身后一名才子道:“正是,卞兄说出了我等的心声,某素喜欢诗词,有幸读到陆铮公子的神作《将敬酒》,惊为天人,今天也特来想一睹公子风采!” “呃……”陆谦一下愣住,整个人僵在了当场不知道如何说话。他身后的洪申更是脸色煞白,这是什么事儿? 陆铮要回江宁的事情怎么……怎么传出去的?还有,这陆铮有什么了不起的?其声名竟然波及到了江宁了么? 陆谦骑虎难下,只好把陆铮没有归家的事情给几名才子照实说清楚,道:“几位小友,既然来了家里,还请去厅堂说话,我立刻安排人备酒菜,今天就请小友们吟唱喝酒……” 陆谦话说一半,那姓卞的才子便道:“陆大人,不必了!哎……”他使劲的跺了跺脚:“看来我得到的消息是讹传,可惜,可惜!既然陆铮公子不在,我便不叨扰了,这便告辞!” 他说完,转身就走,其他的几名才子也都失望之极,纷纷向陆谦道别,转眼间四五名才子便走得无影无踪,偌大的门牌坊下面就只剩陆谦主仆两人呆立当场。 “洪申,你这一趟扬州去的好啊!”陆谦淡淡的道,他看向洪申的眼神一冷,洪申只觉得后背有一股凉意升腾而起,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真是见了鬼了!” 第199章 老太爷兴起! 陆谦怏怏回到家里,张夫人亲自迎接,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着陆谦回来吃饭呢! 大户人家规矩大,二房这边陆谦是主子,他不回来,太太、姨娘甚至连陆俊还有姑娘们都不能吃饭,陆谦的性格在晚辈面前素来古板,子女们几乎都怕他。 陆俊长期不在家里吃晚饭,陪陆谦吃饭的也就张夫人还有几个妾室。洪申一直伺候在陆谦的身边,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老爷,您瞧瞧,总有那些乱嚼舌根子的人说我容不下人,说我把老三送到扬州去就是不想让他活。 现在这事儿弄得,老三在扬州出了名,回头把我这嫡母也不放在眼里了!我让洪申过去想着把他接回来,结果怎么着?我的话不顶用呢,人家翅膀硬了,赖着不不回来,估摸着我不亲自去接人,恐怕还接不回来呢!”张夫人言辞犀利,直接就冲着陆铮开炮了。 她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顿了顿又道:“我的一番苦心,最后落得内外不是人,老爷,您给评评理,这事儿我窝心不窝心?” 张夫人这一发飙,一旁的洪申暗叫一声厉害。陆铮在扬州的确小有名气,就凭他自己的那点本事,那小子怎么可能有这般出息?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张家的提携。 陆谦对子女严厉,可是对其他的人却非常的谦和,张家可是张夫人的娘家,张家帮助陆家培养了陆铮,张夫人今天还能不挺直腰杆说话? 洪申作为整个事情的当事人,他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张夫人心中,她是真恨不得陆铮不死,要不然也不会将其送到几百里之外的娘家去。 谁能想到陆铮去了扬州不仅没死,反而还有了出息,下场科考得了小三元中了秀才了,张夫人对此措手不及却又无可奈何。 她本来想着是让洪申将陆铮接回来,张家现在还是张夫人在当家,有她亲自盯着陆铮,不怕陆铮能翻了天,没想到洪申此去竟然空手而归,张夫人心中的这口气实在是憋得难受,今天她不发泄出来消不了心头之恨呢! 不过,今天陆谦的心思却有些不集中,没怎么太照顾夫人的感受,主要是在门口遇到的那几个书生,让他耿耿于怀。 作为父亲,陆铮长什么模样陆谦都记不太清楚了,现在倒好,陆铮接二连三给他“惊喜”,先是家里的老太爷说到陆铮,说这小子竟然让阮尚书都关注了,陆家出了这等人才,陆谦作为父亲的竟然蒙在鼓里,这简直是陆家的耻辱。 被老父亲一通臭骂过后,陆谦派人去扬州竟然空手而回,偏偏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还有慕名而来拜访陆铮的才子,整个陆家上下,只有陆铮是才子么? 他陆谦可是有名的谦谦君子,吟诗作赋样样精通,别说是在江宁,就是放眼整个江南都有贤名,他一个堂堂的当朝五品大员,竟然还比不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秀才? 他盛情相邀几名才子,对方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口口声声说来拜访陆铮,陆铮不在他们转身就走,让陆谦的脸往哪里搁? 在这种心情下,张夫人今天处心积虑准备的一套手段功效便大打折扣了,张夫人说她的,陆谦只是闷头吃东西,晚饭吃完了,他把筷子放下,淡淡的道: “最近好久没有看到秋月了,庆香,你安排下人收拾一所院子给秋月……”他顿了顿,目光扫向其他的几名妾室,继续道:“还有,以后吃饭多加一张桌子,秋月这些年过得也不如意!” “呃……”张夫人一下傻懵了,她伸长的脖子怔怔说不出话来,合着她说了半天,陆谦一点反应没有,反倒让她给齐秋月安排一个独立的院落? 还有,以后让齐秋月跟着大家一起吃饭?让这狐媚子有机会天天见到陆谦?张夫人手都忍不住发抖,简直要疯了。 陆谦没有去看张夫人的表情,站起身来道:“老太爷回来了吗?” “刚才那边的奴才传了话过来,说明日是休沐日,老太爷要晚一些回来,说是今天的规矩都免了!”洪申乖巧的道。 一旁的张夫人嘴唇掀动欲要说话,洪申道:“二太太,老太太说了,她觉着昨天您送的那盆茶花着实不错,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品种,她想着能多侍弄一些呢!” 张夫人几句话就憋在了心里说不出来了,陆谦则是一刻不停,直接奔书房而去了。 洪申留步在后面,张夫人冷着脸道:“洪申,你行啊,让你去扬州办差事办砸了,回来了倒是学会拆台了,你说说,齐秋月是个什么东西?我……我……还要给她专门安排一间院子?回头索性让她住我这院子来,我直接去西府住得了!” 张夫人明显是耍脾气,洪申神色平静,道:“二太太,您还是听老爷的吧,母凭子贵,自古如此,就算是万岁爷里的宫里面也是这个规矩呢!” 张夫人被洪申这话呛得作声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她送陆铮去扬州的时候何曾想过会有今天?陆铮能够在扬州出头,这是她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现在好了,她所有的谋算全部落空,最后还得给齐秋月母子独门院落,这事儿很快陆家上下都会知道,以后她二太太还有威信可言么? 洪申凑到张夫人近前,压低声音道:“太太,刚刚老爷回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很多慕名而来的士子,他们都以为铮哥儿已经回家了,欲要登门拜访呢……” “呃……”张夫人大惊失色,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洪申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 “俊儿呢?俊儿去哪里了?” “太太!”大丫头麝兰小心翼翼的凑过来,欲言又止。 张夫人一看她的神情,火冒三丈道:“是不是又去教坊司唱戏去了?快去把他给我叫回来,回头传我的话,将他禁足在家好生读书,再敢去教坊司,我打断他的腿!” 张夫人发火了,院子里鸡飞狗跳,麝兰片刻不敢耽搁,急匆匆的往教坊司跑。二爷不爱读书爱唱戏是出了名的,以前张夫人也没见这么生气过,这一次却像是动了真格了,都是让扬州那边给闹的,以后二房这边丫头仆从们的日子只怕就不好过了呢!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因为休沐日的缘故,陆谦起床比平日晚一些。 他刚刚起床,老太爷那边便让人传话过来,陆谦草草洗漱便急匆匆的往父亲那边赶过去。 天气不错,老太爷一袭劲装正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打拳,陆谦不敢打扰,站在一旁静静的候着,他本以为老太爷一趟拳打完还需要一些时间,谁料到老太爷看他过来了,当即便收了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目光倏然盯着陆谦道: “老二,铮儿这孩子接回来了么?” “啊……” 陆谦昨天一宿没怎么睡好,脑子里就想陆铮的事情,不得不说昨天在大门口的那件事给他的刺激有点大。 他堂堂的当朝五品大员,还没有一个黄口小儿招人待见,他想着这一点就觉得腻歪,如果不是陆铮在江宁全无根基,他甚至都怀疑这是有人别有用心,故意弄的这一出呢! 陆铮就算有点才华,一黄口小儿能有多少本事?还有人慕名而来拜访?就几首诗而已,能有多高的水准,就让人惊为天人了? 陆谦憋了一个晚上,没想到早上起来老太爷今天劈头就问陆铮的事情,他沉吟了一下,道: “这逆子,竟然推说老师卧病,他需要侍奉汤药,竟然没跟着一起回来,嘿,真是……” 他话说一半,抬头看到老太爷的脸色难看得很,后面的话含在嘴里不敢说了。 老太爷陆善长轻轻的哼了一声,恰在这时候,几个仆从抬了一方几案出来,然后笔墨纸砚伺候得规规整整,老管家洪全亲自布置,一切妥当之后,他佝偻着被走过来道:“老太爷,都备好了!” “唔!” 陆善长踱步走到几案前面,取下一支笔来,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写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陆善长虽然年纪大了,可是笔锋依旧遒劲有力,书法颇有造诣,他写的是狂草,运笔之间豪气喷薄而出,再看其写的内容,那更是让人精神不由得一震。 洪全浑浊的老眼瞬间变亮,赞道:“好!” 陆谦也忍不住凑过去,心中默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陆谦自诩才华不俗,平日里也是最爱风雅,诗词歌赋鉴赏力岂能一般,看到这首诗,不由得神采飞扬,心潮澎湃,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诗的意境之中。 陆善长的书兴也似乎攀上了巅峰,他越写越快,越写越跳脱狂放,院子里寂静无声,却自有一股豪迈气象宛若大江奔腾一般急速的堆垒酝酿…… 第200章 资质太差! 陆家老爷子今天状态极好,整篇狂草大气磅礴,如行云流水,一幅字写毕,他将笔随意往桌上一扔哈哈大笑起来,道: “好,好啊!真是酣畅淋漓!”陆善长大笑,心情看上去非常的好。 一旁的陆谦还有洪全两人都还沉浸在这首诗的意境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站在陆谦后面的是洪申,他是洪全的儿子,这个场合他没有资格站过来,只是老远看着这边,听着陆谦的吟诵,他脸上已经浮现出了惊容。 “这一首《将进酒》可是扬州陆铮所做啊!”洪申心中暗道,这一次他去扬州,对陆铮的了解很多,至少目前江宁陆家,他应该是最了解陆铮的人。 他不能不震惊,因为老太爷今天竟然把陆铮的诗作搬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其目的是什么?难不成陆铮的影响真的已经这么大了么? 洪申很想凑近一些提醒一下陆谦,可是陆善长冷冷的一眼看向他,让他心中一紧,脚下便挪动不了分毫了。 大笑过后,陆善长的笑容终于收敛,神情变得肃然,他盯着陆谦道: “老二,这一首诗如何?” 陆谦道:“父亲,您不仅书法一绝,您这一首诗更是惊艳,当真是豪气澎湃,父亲这一首诗,一定能成为流传千古的佳作……” “呃……”洪申脸色煞白,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他不由得为陆谦捏一把冷汗。昨天门口那几个登门拜访的才子都说了《将敬酒》,老爷竟然没有记住? 在老爷心中,他整天挂心的还是自己的仕途,只是今天在老太爷面前洋相未免出大了,以老太爷的火爆脾气…… 洪申刚转过这个念头,只听到“啪”一声,接着便听到陆谦“啊……”一下叫出声来。 洪申定睛看过去,脸色巨变,敢情老太爷竟然一个耳光扇在了老爷的脸上,天呢!洪申吓得连忙后退,不敢继续看下去。 陆谦挨了一巴掌也懵了,当即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一脸迷茫的盯着父亲道:“父亲!” “狗东西!”陆善长一抬手又是一个嘴巴子扇在他的脸上,陆谦可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已经官拜五品,这接连两巴掌打得他崩溃,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不服么?这《将进酒》你以前没见过,没听过么?这一首诗连扬州三岁童子都能记诵,在江宁、应天也都传遍了士林,你身为读书人,号称门下门客无数,竟然没有听过这首诗?”陆善长破口大骂道。 “古人说家国天下,家是第一!你是个什么东西?家都管不好,家都没理顺,你整天想些什么?想着一步登天么?就你这一碗水,还浅着呢!” 陆善长越说越激动,双手挥动起来,道:“我告诉你,这《将进酒》就是你那最不成器的逆子陆铮所做,除了这首诗之外,还有一首《咏梅》还有《龙舟》等,篇篇都是佳作,一不成器的逆子,信手拈来的作品便能震惊扬州,啧,啧,咱们江宁陆家真是好大的门楣啊!” 陆谦脸色巨变,他终于明白自己为啥要挨耳光了,他心中又惭愧又震惊又恼火,惭愧则是他连自己儿子的作品都不知道,枉为人父,震惊则是陆铮最多只有十几岁,竟然能作出《将进酒》这等豪气干云的惊世之作?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而恼火则是最近接二连三,因为陆铮的事情他处在被动,昨天晚上他纠结了一晚,今天早上又因为陆铮还挨了父亲的耳光。 他是最好面子的人,四十多岁了,官居五品了还挨老父亲的耳光,偏偏下人们都在旁边看着,他的脸往哪里搁?他能不恼火么? 可是,就算他有再多的情绪,此时都必须收敛,他在外面有再大的面子,再大的威风,在老父亲面前,他就只有跪地挨训的份儿。 他心中隐隐对陆铮已经生了一股怨气了,如果这小子能够跟着洪申一起回来,哪里有这么多事情? 还真是翅膀硬了不回陆家了么?这还只不过中了秀才,便这般脾气了,回头中了举人、进士,那还不把自己的姓都要改了? 陆谦一肚子火,他不能对陆善长发泄,他只能把这一肚子火气指向自己的儿子陆铮,可是偏偏陆铮又没在身边,他只能憋着,那种滋味实在难受。 “你是怎么做父亲的?父亲都做不好,你还想做好官儿?”陆善长道:“我倒是听说你最近纠集了一些门客,想着在应天造势,支持戴相改革,想着攀上戴相的高枝儿大干一场呢! 哈哈,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戴皋是何等人?你又算什么东西?就你这等废柴,戴皋门下的一条狗都比你机灵!” 陆善长是真的发飙了,话题已经不拘泥于陆铮,而是把陆谦最近所做的事情全盘否定,而且出言极端的不客气,把陆谦骂得是狗血喷头。 陆谦抱负很大,可是现实却很残酷,他现在虽然是从五品的官,可是南朝廷通政司本来就是个摆设衙门,他在里面干一个副职,实际上就是混吃混喝,混吃等死呢! 陆谦岂能甘于平凡?所以在暗中他和戴相一系暗通款曲,想着自己能攀上戴皋的关系,从而摆脱现在的尴尬,最终实现自己的抱负。 只是,陆谦的作为又岂能只是他个人的行为?他一举一动都代表了陆家,而陆家又是江南权阀的代表,陆谦这样的做根本就没有得到江南权阀的认可,陆善长哪里能不怒? 官场的事情很复杂,京城就不说了,单单就说江南这边,戴相、江南权阀、太子、齐王、秦王、清流党各方势力汇聚,江南权阀虽然衰落了,可是江南的税银、盐引还是离不得顾、陆等几家。 这么多势力云集江南,大家争的是什么?真的是官和兵么?显然不是,大家都是争的钱,江南鱼米之乡,天下粮仓,江南权阀最大的根基在此呢! 江南权阀这么多年没有倒,没有灰飞烟灭,就是依靠这个根基。另外,便是江南权阀擅长左右逢源,夹缝中生存,像陆谦这样,旗帜鲜明的支持一方,显然不符合江南权阀的行为宗旨,陆善长能不骂? 陆谦脸成了猪肝色,他低着头,满腔的热血被冷水浇成了冰,心中真是拔凉拔凉。他陆谦不过就想将毕生所学报效给国家,这有错么? 戴相其人,虽然世人皆毁谤于他,可是戴相还是想着将各方权阀势力横扫,让大康真正强大起来,陆谦觉得自己倘若能依靠其成事,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可是,现在他没有任何辩解的机会,陆善长就是天,他别说是让陆谦放弃眼下的一切计划,就算是他要让陆谦立刻去死,陆谦也只能去死,陆家可不止陆谦一个人呢! 大哥陆伦就比陆谦要有前途得多,陆谦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也都各自掌管家族的势力,陆谦在陆家根本没那么重要。 而陆家在江南权阀之中也居于顾家之下,处在附属的位置,陆善长的意志都不一定能够在江南得到贯彻,更何况陆谦这样的小字辈? 陆谦的心拔凉拔凉,世人都羡慕他,他身为权阀豪门之子,官居五品高位,父子同朝,放眼整个江南,能够和他比肩的人也寥寥无几。 然而实际情况他真有那么风光么?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陆谦的苦闷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跪在地上,脑子里思绪纷飞,只觉得心中的苦闷实在无法发泄,一时他心中对陆铮的恨意更浓了。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忏怒的情绪,尤其像陆谦这样的人,面对家族,面对父亲,面对整个江南权阀,他根本就没有反击的资格,甚至没有对等交流沟通的资格。 他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他自己根本决定不了。 他本身才学就平庸,却偏偏生了一颗不安分的心,结果注定了他处处碰壁,对让他碰壁的人和势力他无能为力,他除了迁怒之外找不到发泄情绪的方式呢! 院子里死寂,周围的丫鬟仆从们都逃之夭夭了,洪申躲在院门外面,偶尔用眼光瞥一眼跪在地上的陆谦,咬牙切齿的暗道: “都是铮哥儿惹的祸,如果不是这小子,老爷哪里会受这么大的委屈?” 洪全站在老太爷身边,佝偻着背,神情古井不波。他跟老太爷已经五十多年了,陆家上下对他没有秘密,江南权阀对他也没有秘密。 他现在是陆家的大管家,其实他也是陆善长的头号心腹,在洪申看起来陆谦被骂得惨,觉得老太爷太凶狠,太过了。 可是在洪全眼中,他很理解陆善长,地位越高,责任越大,偌大的陆家现在一切都靠陆善长撑着呢! 陆善长之下,他四个儿子还没有一个人有能力掌管这么一个大家族,陆善长心中是着急呢,爱之越深,责之越狠,洪全很清楚在陆善长内心,他是很希望陆谦能够尽快成长,最后能够胜任一家之主的重任的。 可是现在看来,陆谦虽然品性敦厚,资质却着实差了不止一线…… 读南华更多作品,请关注“作家南华”微信公众号!南华作品在其中火热连载中! 第201章 贵客登门! “老太爷,老……”陆府外管家许达急匆匆的从外面进入院子,在门口他看到洪申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却没有停住脚步,继续往院子里走进来。 “啊……”他一眼看到院子里的情形,吓得脸都白了,天,二老爷竟然……竟然…… 下意识,他转身就要逃,陆善长冷冷的道:“许达,什么事情?” 许达站定身形,咽了一口唾沫道:“那个……门外有客人登门求见二老爷,来客自称是应天府六合县县令聂永聂大人……” “啊?”跪在地上的陆谦一下愣住,倏然抬起头来,道:“许达,真是此人么?” 许达“呃……”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说,聂永他又不认识,他哪里能分辨出真假?他沉吟了一下,道:“回二老爷,来人穿着六品官服,应该……是本人无疑。” 陆谦看向陆善长,道:“父亲,我和这位聂大人素无来往!” 陆善长眉头皱起来,道:“这位聂大人什么来历?” 陆谦道:“此人之名我倒是听过,据说是詹天启的人,本来六合县县令争夺很激烈,各方势力都有人选,最终却让这个聂永占了先,在应天可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呢!” 陆善长抬抬手道:“起来吧!”陆谦规规矩矩的站起身来,道:“父亲,此人登门,来历不明,您说我见还是不见?” 陆善长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见他脸上有淤青,不由得皱皱眉头,道:“你自己怎么看?” 陆谦沉吟了一下,道:“聂永此人官不大,但是来历不小,太子的人在江南素来谨慎,几乎和江南权阀没有任何交集,这一次他亲自登门,不避耳目,倘若不见只怕不妥!” 陆善长瞟了一眼洪全,洪全道:“老太爷,奴才以为不仅要见,而且您还要亲自见。这个六品官可不寻常,他的治下可是南府军驻地的所在,江南大营尽在他的眼皮下面啊!” 洪全这话一说,陆善长眼中精芒一闪,南府军是什么军队?这一支军队以前是江南豪门权阀的私兵,太祖进攻金陵,南府军开城迎太祖,从而大康江山一战而定。 这一晃,那段历史已经有百年的光景了,南府军也早就收归了朝廷了,江南权阀现在连南府军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现在南府军的大都督便是詹天启兼任呢! 江南诸省,就靠南府军镇住的,聂永在六合担任县令,他又恰恰是詹天启的人,这个身份太敏感,他亲自登陆家的门,陆家给他吃闭门羹,以后朝堂上定然会惹出无数闲言碎语。 “开中门,我在东坡斋会客,老二,你一并会客!”陆善长道。 陆家中门打开,老管家洪全亲自到中门外迎接聂永,他第一眼看到聂永,发现聂永竟然如此年轻,心中不由得一惊。 再听聂永的口音,对方竟然是一口京片话儿,他心中更是大惊,大康朝南朝廷和京城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 江南这边南朝廷的官很多来自京城,但是下面的官儿大都是江南本地的,因为南朝廷本就有吏部,京城鲜少过问这边的人事。 聂永一个小小的县令,却来自京城,这不能不引人注意。 洪全领着聂永,一直走到陆善长的东坡斋,陆善长一袭三品官服,笑容满脸道: “呵呵,今天大清早老夫就觉着院子里喜鹊叫得欢畅,原来是聂大人要登门啊!聂大人快请,快给聂大人上茶!” 江南权阀,一等人家,气场自然是不凡,看陆家这里的奢华比之南朝廷衙门更盛,豪门权阀虽然没有当年的鼎盛风光,可是依旧不可轻辱。 不过聂永何许人也?他可是连戴相都敢得罪的人,区区陆家的这点威压在他面前算什么? 他当即深深的鞠躬为礼,不卑不亢的道:“原来是侍郎大人,小子何德何能,劳侍郎大人亲见,真是受宠若惊!” 聂永嘴上说着受宠若惊,面上却没有一丝震惊,他从容得很。 陆谦也穿着官服过来和聂永见礼,聂永道:“陆大人,下官今天冒昧了,陆大人没受惊吓吧?” 陆谦在父亲面前有些放不开,他微微愣了一下,笑道:“聂大人太客气,我不过痴长了几岁而已,呵呵!” 聂永哈哈一笑,道:“陆大人,我可听说大人最近大张旗鼓,要为那戴贼摇旗。大人莫非不知道我聂永便是那戴贼之死敌? 我在京城翰林院为官,就是不齿戴贼父子之专横跋扈,才被贬斥到江南来。大人难怪不敢轻易见我,竟然连侍郎大人都惊动了,我倒是好大的面子啊!” 聂永这一说,陆谦脸一下就变了,他猛然想起聂永据说还真和戴相不合,现在他一口一个戴贼叫着,刺耳得很。 戴相毕竟是当朝丞相,聂永直接叫其“戴贼”,他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陆善长盯着聂永,淡淡的道:“聂大人,请坐下喝茶,这里是江南,不是京城。我们江南人好客,聂大人远来是客,我们陆家岂能不欢迎? 至于聂大人和戴相之间的恩怨,呵呵,我陆家连江南的事情都顾不上,哪里顾得上京城?说来惭愧,在京城我陆家难有立锥之地啊!” 陆善长毕竟老辣,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尴尬,丫鬟上茶,聂永端起茶杯慢慢的品着,陆善长道: “不知聂大人今天登门所为何事?” 聂永道:“不敢瞒侍郎大人,下官这一次来是求陆大人来的!我根本没有想到能见到侍郎大人,既然侍郎大人在,那我聂永便向您也求一次!” 聂永顿了顿,道:“侍郎大人有所不知,我在来应天之前,一直在扬州为官。我在扬州三年为官,得遇大人贤孙陆铮,陆铮年少才绝,县试之上被我亲点为案首,因此我和他便有了师生之谊。 这一次,我听闻铮哥儿回江宁了,说出来不怕大人笑话,我刚刚在六合走马上任,真可以说是前篱笆宿猫,后栅栏走狗,要想立住足难啊! 这不,倘若铮哥儿能帮我,我能借他的才名先稳住县学,镇住读书人,我便能得一大助力。大人放心,我和铮哥儿有师徒的名分,在学业上断然不会让他荒废。我是北人,关键时候只能信任自己的弟子门生,侍郎大人,您说是不是?” 聂永娓娓将自己的来意说出来,这一下陆善长和陆谦都懵了,尤其是陆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的天,昨天陆府门口有才子慕名来找陆铮,这件事就够让陆谦觉得惊悚耿耿于怀了,今天陆善长狂草一副《将进酒》则更是将陆谦整得要崩溃了。 现在应天府最当红的县令聂永亲自登门竟然也是因为陆铮而来,陆谦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了那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看陆铮这架势,比他老子陆谦更厉害啊。 陆铮人还在扬州内,江宁和应天这边就掀起了这么大的波澜,这是要将陆谦置于何地? 陆善长心中的想法和陆谦不同,陆善长最近对陆铮颇有研究,主要是因为顶头上司阮尚书的原因。 上次陆善长在阮尚书面前引起了误会,他最近在竭力的弥补,出乎他意料的是阮尚书竟然几次提到陆铮,还将陆铮的诗作诵读出来,陆善长当时真是惊悚得很。 陆善长一直耿耿于怀的便是后继无人,就是子孙中没有能抗起家族重担的接班人,现在他忽然之间有了一个让阮尚书都赞口不绝的孙子,而且这个孙子他自己都不知道,不了解,可以想象他内心受到的冲击是多大。 他本来以为陆谦派人去扬州能够把陆铮给接回来,没想到这么一点小事儿陆谦都没做成,他内心的恼火可想而知。 现在,聂永又求上门来了,他以陆铮老师的身份希望陆铮能够跟他到六合治学,而且他直言不讳的说其欣赏陆铮的才华,希望陆铮能帮他稳住六合的局面。 陆善长只觉得荒唐,陆家的以外的人都把陆铮当宝,唯独陆家自己把陆铮当草。陆谦作为陆铮的生父,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竟然还不如外人多,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么? 陆家下人最近都在议论陆铮,大多数人都说陆铮不过是一个小秀才而已,不值一提,实际上一个秀才在陆家也真不算什么。 可是现在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陆善长不禁要问,陆铮真只是一个小秀才么?一个小秀才能够让尚书大人动问,让六品的聂永亲自登门要人? 场面有些怪异,不过陆善长毕竟是久居高位之人,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当即道: “聂大人,说了半天竟然是自家人!劣孙陆铮有幸能在聂大人门下受教,真是这小子的造化,来人啊,给聂大人换座!” 陆善长站起身来,请聂永上座,陆家尊师重道,聂永是陆铮的老师,便是陆家的贵客,其接待规格自然要拔高。 当然,所谓拔高更多的是一种姿态,这说明在陆善长心中,已经把陆铮放在了极其重要的位置,如果不然,陆家的子孙那么多,陆铮的老师凭什么就能和其他人不同呢? 第202章 齐秋月其人! 陆家,陆善长设宴热情款待聂永,规格之高震惊了所有人。 首先,宴席陆善长亲自作陪,聂永坐在上席,另外陆善长的三个儿子,陆谦、陆琛、陆诚陪同,大管家洪全和二房管家洪申在旁边伺候。 宴席上,陆家的一等丫鬟来往穿梭,足足有几十人团团伺候,陆家的女眷,张夫人,老太太等都一一被陆善长叫过来给聂永见礼。 所谓一家人,这便是一家人,聂永是陆铮的老师,陆铮的母亲张夫人能不见老师?还有陆家的后辈,像陆俊、陆炎,陆涛还有陆梁、陆振等等都别要求过来拜见聂永,陆铮的老师让他们都拜见,这让陆铮的地位更加凸显出来。 陆家一下热闹了起来,陆家上下,除了二房之外,其他的房头对陆铮的身份陌生的很。 陆家那么大,孙子辈那么多?能够记住各方主母所生的兄弟姐妹就算了不起了,陆铮的生母连妾室都算不上,不过是家里一奴才而已,谁能知道他? 然而今天,陆善长这一番操作,注定了让陆铮扬名,所有人都知道被张夫人送到扬州去的那小子现在了不得了,出息了呢! 陆家可不是张家,陆家家大业大,内宅这边张夫人管家,然而暗地里三房、四方的两位太太也多不是省油的灯。 三房陆琛的夫人姓商,商家在应天颇有势力,其名气虽然比不上张家,可是实力比张家只强不弱呢。 四方陆诚的夫人姓陈,安庆府陈家现在虽然搬去了京城,但是人家是地地道道的江南四大家之一,比张家还高一头呢! 张夫人为人狭隘刻薄,性格要强,三房和四房的两位太太明面上不敢和她对着来,暗地里使坏拆台可是常有的事儿。 就像今天这事儿,三房、四房都传为了笑谈,张夫人不是容不得庶子么?想着把庶子送到自己的婆家弄死么?现在好了,这个叫陆铮的小子不仅没死,反而一飞冲天出名了,其人还没回来呢,便先声夺人让张夫人先丢丑,商、陈两位夫人和身边的丫头们说起这事儿,都笑欢了天呢! 张夫人从老太爷那边回到自己的住处,脸色极其的难看,却看到陈夫人和商夫人两人在院子里等着她呢! “哎呦,二姐,我们刚刚去老太太那边坐,听到洪申家的说二房出了大才子了!说是老太爷对这位才子的诗作都赞口不绝,我和妹妹便想着过姐姐这边瞧瞧,说来不怕您笑话,这陆铮不就是那齐秋月生的那小子么? 他究竟长什么模样我和妹妹都还没怎么见过呢!这不我们就想来见一见这孩子,说句实在的,我们这些妇人以后的日子都得靠咱们陆家的爷们儿呢!陆家出了好苗子,我们真打心眼儿里高兴啊!姐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商夫人道,她笑的样子真是无比的欢畅。 张夫人本来就堵得难受,一听商夫人这话,真是比吃了一只苍蝇还恶心,陈夫人又道: “三姐,有道说母凭子贵,以后二姐可是咱们姐儿俩比不上喽!看陆铮这架势,将来说不定还能跟二姐争个诰命回来呢!” 陈夫人这一说,商夫人一拍手道:“妹妹说中了,说到母凭子贵,我记得陆铮的生母是齐秋月那个奴婢吧?回头这奴才要发达了,怎么着也不能再窝在后院干那些粗活重活了吧?陆家二老爷的房里人,哪里能丢了体面?” 商、陈两位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尽挑张夫人难受的话说,张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自从陆铮出生之后,她就恨不得陆铮暴毙,在陆家的时候,她是变着反而给齐秋月母子制造困难。 可是齐秋月这个奴才,地位不高,偏偏脑子灵光得很,而且齐家又是陆家的家生子,现在整个齐家都依附于张家,其势力虽然不能和洪家以及许家比,可是也足够让张夫人顾忌。 为了弄死陆铮,张夫人最后想出将陆铮送到扬州娘家,这一手算是最狠了吧?可是结果呢?陆铮在扬州反而成精了,现在在老太爷的院子里,老太爷正在高规格宴请陆铮的老师呢,老头子这是亲自出手捧陆铮呢! 陆家第三代,就算陆宁都没有过这等待遇,陆铮一个庶子,一个丫鬟奴才生的东西,现在竟然骑在了嫡子的头上了,真是岂有此理。 “两位妹妹,你们是白来一趟了,铮哥儿在扬州没回来呢!说是老师卧病在床,暂时不能成行呢。”张夫人没好气的道。 商夫人道:“姐姐,不干事的,不干事的,铮哥儿不在,我们给秋月送点东西,呵呵,秋月总还在这里吧?” 张夫人无奈,二房这边出了风头,商、陈两位太太过来捧场,她作为主母总不能拒人以千里之外,要不然二房这边的体面给伤了,以后谁还往这边走? 张夫人领着商夫人往后宅走,后宅方向众多丫鬟和婆子们正在聚在一起洗衣裳呢!齐秋月被一帮丫鬟和婆子们团团围住。 看这女人,一袭襦裙,捋起袖子,说话跟打机关枪似的,逗的满院子人哈哈笑呢! “这么跟你们说吧,铮哥儿可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他的本事我这个做娘的能不知道?这小子在扬州中了秀才那是小试牛刀,很快他就是举人老爷了,中了举人就去京城,在金銮殿上转一圈就是状元爷了。 呵呵,我说嬷嬷们,姐儿们,你们要套近乎就得是现在,赶明儿我成了状元爷他娘了,你们还指望我有时候在这里和你们瞎扯?做梦吧,你们……” “哄!”底下人齐齐起哄,有两个小丫头道:“齐姨娘,以后您的这些活儿就别干了呗,我们辛苦一些,您就享福就行了,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齐齐说是,齐秋月笑得更愉快了。 “哼,什么状元爷,有些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众人一看说话的是齐家刚过门的小媳妇儿,在后宅管事儿呢! “陆铮不过就是个小秀才罢了,秀才放在小门小户倒还算是个才子,可是放在咱们陆家算什么?陆家哪个哥儿不是秀才?俊哥儿还嫌弃自己是秀才的皮呢!齐秋月,你就别自吹自擂了,还说什么老爷要给你专门起个院子,真是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模样,还当自己是年轻的时候,老爷也能看得上你?” 齐家媳妇儿管这事儿,身边也有一帮子人,她这一说,立刻引起很多人起哄,大家纷纷出言挤兑齐秋月。 齐秋月脸涨红,却丝毫不示弱,冷冷的道:“许家媳妇,为什么我老说你没见识呢!你瞅瞅你说的啥话,洪管家回来只几天的功夫啊?你瞧瞧咱们陆家上下,谁不知道铮哥儿了? 真要像你所说,一个小秀才不算个事儿,哪里能惊动这么些人?还有,你许家媳妇大字不识一个,也知道啥是秀才,啥是举人?我儿将来成了状元公,估摸着在你那里也不算个啥吧!反正不识字,哪里分得清好歹?” 齐秋月这一番话说出来,全场又是一阵哄笑,许家嫂子以前不是陆家人,不比齐秋月这样的家生子,虽然许家嫂子现在嫁过来了,可是大字不识却是她的痛处,齐秋月也未见得有多少才学,但是生在陆家、长在陆家,陆家内外但凡是有字的地方她都识得,当丫头的时候也是一等丫头,这一点她在许家媳妇面前特有优越感。 再说了,齐秋月就算别的本事平平,可是嘴炮的本事那可是出了名的厉害,许家媳妇跟她斗嘴,哪里占得便宜? 许家媳妇面对众人的哄笑,她气得浑身发抖,道:“齐秋月,别扯那些没用的,你儿子要真的厉害,为什么不敢回来?他再厉害,那也成了扬州张家的后人了,跟你有一个铜板的关系没? 嘿嘿,大家都知道,铮哥儿可是太太送给了张家的,铮哥儿以后恐怕得改姓张呢,姓都改了,他还会认你这个娘?” 齐秋月咯咯一笑道:“你懂个屁!铮哥儿不回来,那是瞧洪管家不顺眼,不稀得跟他走呢!我告诉你们,洪管家前脚刚离开扬州,铮哥儿后脚就启程回来了,估摸着今天或者明天就能到呢!” “哦?”齐秋月这一说,大家又是一惊,一个个都齐齐围拢到了齐秋月身边询问起来,齐秋月像是得胜而归的将军一般,脸上尽是得意之色。而许家媳妇的气焰则是完全被压下去了,只能自己生闷气了呢! “好了,吵吵嚷嚷一些什么?活儿都干完了吗?”冷不丁,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众人一阵手忙脚乱。 门口,张夫人横眉冷目的大踏步走进来了,她的身后,三房、四房的两位太太跟着呢! 张夫人来了,一帮婆子丫头们吓得只差没跪下去,齐秋月刚才还神气活现,现在立马蔫儿了,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第203章 陆铮回来了? 张家二房的奴才们都知道,在太太的眼里,最容不下的就是齐秋月。 她们两人就是一对死冤家,要说齐秋月只是一个奴才,她凭什么跟主子斗?很多人都说,倘若齐秋月不和太太拧着干的话,现在早就成了老爷身边受宠的姨娘了,哪里会落到现在这地步,跟一帮奴才混在一起干这些重活儿、粗活儿? 可是齐秋月偏偏就是那么邪性,就非得要和二奶奶唱对台戏,这些年吃的苦头那没得说,二房的奴才们都亲眼目睹。 今天太太又来后宅了,那肯定没什么好事儿,很多人都向齐秋月投去同情的眼神。 张夫人目光如刀,盯着齐秋月,刚刚丢了风头的许家媳妇儿一下活了过来,迈着小碎步走到张夫人身边,道: “太太,您瞅瞅这帮人,根本就不听我的,尤其是齐秋月,带头起哄闹事儿,欺我刚入陆家的门呢!她这哪里是欺负我,她这是打您的脸呢!” 张夫人眉头一皱,还没表态说话,她身后的商夫人上前一步,一抬手,众人只听“啪”一声,许家媳妇“啊……”一声怪叫,连忙用手捂住脸,敢情是挨了一个耳光。 “好奴才,尽知道挑拨是非,秋月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没大没小,没尊没卑的东西,进了陆家的门却没有学到陆家的规矩么?” 商夫人火气可不是一般的旺,她这一发飙,许家媳妇都懵了,二房的事情和商夫人什么事儿?这不是越俎代庖么? 可是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只能自认倒霉,商夫人骂了几句,立刻换成了一副面孔道:“二姐,我可不是驳您的面子啊,只是瞧着奴才这般对秋月,我着实看不惯,忍不住就立了规矩!” 商夫人说完,款款走出来,径直走到齐秋月身边,嘻嘻笑道:“秋月,你咋就喜欢在后宅窝着呢?跟奴才们一起待久了,就会有那么些蹬鼻子上脸的东西,走,我和妹妹今天专门就是来看你的!带我们随便逛逛,聊聊呗!” 商夫人这一说,全场所有人都呆若木鸡,我的天,这是什么情况?三房的太太和四房的太太今天过来专门来看齐秋月?这是什么情况? 齐秋月自己都懵了,怔怔回不过神来,商夫人往身后招招手,立刻有丫头上来,丫头手上拎着篮子,篮子里放着胭脂,首饰还有银子,另外还有一匹罗纱,那可是做衣服的上等料子呢! 齐秋月的住处就在后宅,一群人挤在一起,她给陆家留了子嗣,有一间独门房子,房间收拾倒还整齐,可是里里外外透露出的依旧是寒酸的味儿,毕竟是下人住的地方,哪里能和太太的抱厦里面的奢华比? 一番忙乱,总算给太太们找来了凳子落座,陈夫人又凑过来牵着齐秋月的手说着亲昵的话儿,又让丫头送了东西,却是直接封了二十两银子,周围的丫鬟婆子们看到这一幕,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陆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一等丫头一个月才五钱银子,一年才六两银子。齐秋月这一下就得了二十两银子,这简直是一笔巨款,这么一笔钱足够小户人家过几年了。 “啧,啧,齐姨娘要发达了,母凭子贵啊,生了一个好儿子就是了不得,这一下一飞冲天了!”下人们悄悄的交头接耳议论着。 陈夫人和商夫人是越来越热情,而张夫人的脸色则是愈发难看。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家三房、四房是按照家里规矩来的。 陆谦已经说话了,要给齐秋月安排一处独门院落,这实际上就是要去了其奴才的身份,从此以后她就要成二房的主子了。 这是二房一件喜事,陈夫人和商夫人两人来贺喜,作为二房的主母,张夫人能说什么?她倘若生气发火,那就是不识好歹,她如果迁怒齐秋月,那便是不能容人。 豪门权阀的老爷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没有那么多女人,怎么开枝散叶?作为主母,张夫人容不下人那可是豪门的大忌,所以在眼下这个场合,就算张夫人肠子像是粘了灰一般,那也得忍着。 偏偏商夫人和陈夫人就是故意来恶心她的,张夫人越不愉快,他们两人对齐秋月越发的热情熟络,看她们的那股亲热劲,像是大家早就是多年的姐妹一般。 院子里的丫头和婆子还有一些仆从下人们哪里知道这么多弯弯绕?他们看到这一幕,都只觉得齐秋月现在了不得了,以后还真是一飞冲天要被老爷宠爱了,母凭子贵,两位太太都当她是姐妹了呢! 商夫人道:“秋月,我刚才听你说铮哥儿不日便会回来,是也不是?” 齐秋月道:“三太太,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晓,但是我哥前日给家里来了信,说他们已经启程返回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哈!那真是太好了!秋月,你可不知道哦,今天老太爷大摆宴席,你道是为了谁?就是为了铮哥儿呢! 这光景宴席还没散去,家里的三个老爷作陪,家里的哥儿姐儿们都被叫过去拜见客人,你道这客人是什么身份?此人正是铮哥儿在扬州的老师呢!”商夫人又道。 她这话一说,院子里又是一阵惊呼,天啊,连老太爷都惊动了,铮哥儿这也太了不起了吧? 当前院子里的这些丫鬟仆从,都只是二房这边的下人,一等丫头只有那么几个人,在他们眼中,老太爷那就是天,谁倘若能让老太爷高看一眼,那此人就必然飞黄腾达。 现在老太爷竟然为了陆铮大宴宾客,陆铮这是多大的面子? 齐秋月也愣住了,这几天她听到扬州的消息,一直就处在兴奋中,一方面兴奋,另一方面又忐忑,因为她对自己的儿子比较了解,从小尽吃苦了,能活下命来就已经算是奇迹了,哪里有什么功夫去读书? 大家都说铮哥儿中了秀才了,她真的有些不信,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算消息确定之后,她整个人便处在了极度兴奋的状态,却又隐隐替陆铮的未来担心。 她知道一个小秀才在陆家不算什么,倘若陆铮回江宁,在陆家这个庞大的家族里面,不一定能躲得过张夫人的明枪暗箭,她内心真纠结得很。 可现在她听到连老太爷都在为铮哥儿的事情大摆宴席,她完全懵了,她齐秋月的儿子咋也能变得这么有出息? 真是老天爷有眼么?她齐秋月的苦日子到头了,下半辈子真要享福了? 前段时间她去庙会算命,那黄瞎子说她是大富贵之相,当时同行的吴嬷嬷还取笑她,齐秋月要强一咬牙给了黄瞎子五钱银子,现在看来那瞎子还真算灵了? 院子里的气氛很怪异,齐秋月已经处在了飘飘然的状态,而张夫人则忍不住想吐血,她城府极深,明白商、陈两位太太是故意为之,要让她难堪,于是她就竭力忍住,一口气憋在心里不发泄出来。 只是,此情此景,在这个场合,对她来说实在太难受了,她是如坐针毡! “太太,太太,二太太,您要给我做主啊!” 忽然一声断喝打破了后宅的寂静,众人一惊,齐齐看向院子门口,看到一中年汉子满脸是血的往这边冲过来。 看其装束和走路的姿态,这不是外管家许达么?许家媳妇的公公的许达,怎么回事?怎么成这模样了? 许达身后,跟着几名仆从,个个都是鼻青脸肿,那模样也都狼狈得很。 一众人齐齐冲到张夫人面前,跪在地上便嚎头大哭,张夫人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许达捂着脸道:“都是齐家的那奴才干的,齐彪这奴才,去扬州住了几天回来就翻脸不认人了,一言不合便抄家伙,他是要我的命,也是打您的脸呢!” “啊……”齐秋月惊呼一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道:“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这时候外面已经听到有人喊:“铮哥儿回来了,真的是铮哥儿回来了?一并回来的还有齐家的齐彪呢……” 齐秋月手抖了一下,就要往外冲出去,张夫人断喝一声,道:“都给我站住,我倒要看看谁这么没规没矩,没大没小,这是要翻天么?” 张夫人积攒了这么久的怨气,终于发泄了出来,陆铮回来了,洪申前脚进门,他紧随其后就跟着回来,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要打老爷的脸么? 还有,这小子一回来就纵奴伤人,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真以为自己在扬州中了秀才就算个人物了,膨胀得这么厉害了么? 那敢情好,今天就撞上了,张夫人倒要看看这小子怎么收场! 她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很快便有了主意,整个人似乎一下活过来了,她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道: “你们一个个愣着干什么?干活儿,都给我干活儿去,不懂规矩的奴才,在这里瞅什么呢?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 第204章 我瞎了眼了! 陆铮回来了,二房院子里掀起了很大的波澜。 这几天陆家上下,大家议论得最多的便是陆铮,这个被二太太送到扬州的可怜的孩子,大家都以为他回不来了呢! 没想到陆铮去扬州仅仅一年多光景,现在竟然有了大出息,连老太爷都惊动了,而且,现在这小子还真回来了,这着实很让人关注。 而陆铮一回来,便纵奴伤人,而且直接打了外管家许达,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同时也让所有人都把心都悬了起来,他这哪里是打许达?分明是在打张夫人的脸呢,谁不知道现在张夫人管着家,许达是夫人的心腹? 陆家二房的奴才不少,许达身边也有帮手,可是他这些帮手哪里是齐彪的对手?齐彪可是真练过的,他年轻的时候在南府军中当过伍长,身怀武艺呢! 关键还有一点,那就是齐彪那股子气势太强了,许达仗着自己是外管家,又看着陆铮不为张母所喜,他想着能羞辱陆铮一番呢! 他做梦都没想到,齐彪根本不和他废话,抄起家伙就打,而且是往死里打,如果他不是跑得快,估摸着被当场打死都有可能。 许达身边平常那些跟班拥趸,欺负弱小一个比一个厉害,真遇到了硬茬儿,见了血,逃得比谁都快,许达仓皇失措,像是一条被打慌的狗一般,直接逃到了后宅这边来。 后宅,张夫人已经将局面稳住了,所有的仆从丫鬟都“忙活”起来,她和商、陈两位夫人坐着,齐秋月站在一旁,她内心很焦急,忍不住踮起脚来往外面看。 终于,后宅的门口,一个熟悉的少年迈着稳健的步子,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齐秋月一下愣住,她睁大的眼睛盯着眼前的少年,嘴唇掀动,手都忍不住发抖,却是不敢冲上去。 眼前这少年,一袭白色士子服,看上去风度翩翩,气度俨然,不是陆铮又是谁? 再说陆铮,他一路从门口进来,也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绕得头都有些晕了。扬州张家本来就够大了,可是陆家比张家更要大数倍。 陆铮是怀着一种极其忐忑的心情踏进了陆家的门,因为此时的他和一年多以前的陆铮已然不同了。 他身体的前主人还给他留了很多关于陆家的记忆,这些记忆现在正一点点的被唤醒,他就是循着这种记忆,找到了后宅。 他踏进二房后宅的门,一眼就看到了齐秋月,心中便油然的生出一股亲近之意,他的心中忍不住发酸,然后眼眶自然就红了! 很多记忆瞬间被唤醒,眼前这个比想象中年轻,瞧着却有些憔悴的女人就是陆铮的生母。 他本来以为这可能是一次尴尬的见面,可是当真正见到了这个女人之后,他的情绪已经变得极其自然了,他目光自动忽视了其他人,步子一下就加快,两人的距离不算近,可是陆铮脚下生风,人就像是一阵旋风一般迅速走到了齐秋月的身前,喊了一声:“娘!” 这一声“娘”叫出来,齐秋月再也忍不住了,她张开手一家把陆铮抱住了,母子俩抱在一起,齐秋月嚎头大哭,边哭边道:“铮儿可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陆铮被抱得有些不好意思,关键是齐秋月的力量很大,陆铮是读书人,手上的力气还比不上她呢,他想要挣脱发现根本不能得逞,索性干脆放弃抵抗了,母子俩显然都有些忘形了,旁边可还有张夫人呢! 齐秋月又哭又喊,好不容易松手把陆铮放开了,陆铮却还是没有见到张夫人,她轻轻冲着门口招收,道: “都进来吧!” 影儿红着脸,俏生生的进了门,“童子”跟着影儿身后,两人规规矩矩的走到齐秋月面前就要跪下磕头。 齐秋月连忙将影儿扶起来,她的目光在影儿身上打量,看影儿的装束是一等丫头的打扮,可是谁家的一等丫头能有这般模样? 这么标志的丫头,倘若换了一身装扮,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怕也比不上吧?影儿能跟着陆铮一起,很显然必然是陆铮的贴身丫头,齐秋月的眼神那是看儿媳妇的眼神呢! 影儿被齐秋月灼灼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低下头不敢说话,陆铮解围道:“把东西都放下,娘,这一次我来得匆忙,给您带了一点薄礼,影儿,放下吧!” 陆铮说是薄礼,可是影儿手中捧的可都是一等一的顶级胭脂、首饰、珍珠、在场可都是见过世面的人,齐秋月固然是震惊莫名,一旁的张夫人等也都被惊到了。 陆铮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单单是这一些首饰、胭脂、珍珠只怕就不下千两银子吧?陆铮在扬州住在张家,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他参加童子试,不过是考中了秀才而已,就算是廪膳生员一个月的补贴也仅仅够度日而已,哪里能买得起这等贵重的礼物? 而“童子”手中捧的则是顶级的丝绸,另外还有一大包成衣,皆是扬州一等一的料子做的,这些东西就放在那里,齐秋月瞅一眼目光就再难以挪开。 美女的天性便是爱美,陆铮备的这一份礼物可是花了很大的心思的,这样的礼物也是齐秋月做梦都想不到的。 她在陆家干的是仆人的活儿,日子过得紧巴拮据,哪里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享受这等奢华? 而现在陆铮回来了,陆铮出息了,有了大出息了,她的命运也要从此改变了,看看这些礼物,那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咯咯,铮哥儿果然了不得啊!啧,啧,这一年多光景不见,看上去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了不起啊!我陆家又出了一麟儿哦!”商夫人忽然开口道。 她一直冷眼旁观,本来她替陆铮捏一把冷汗,可是等陆铮进了后宅,根本看都不看张夫人,这让她觉得很舒心。 陆家这等人家,最讲究规矩,陆铮从外面回来,按照规矩他先要拜见嫡母,也就是要先拜见张夫人。 这样的规矩是万万不能错的,坏了规矩,那是要请家法的,陆铮是陆家的人,从小到大在陆家长大,他不可能不知道规矩。 可是,他明明知道陆家有规矩,他偏偏就这般给张夫人难堪,这说明他是故意这样干的,他就是要打张夫人的脸呢! 这等情形自然是商、陈两位夫人喜闻乐见的,二房张夫人丢脸他们高兴,二房的公子陆铮没规没矩,不尊嫡母,亏于孝道她们也高兴。 这不,地上还跪着血淋淋的许达呢,这后面的故事肯定会很精彩,商夫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着推动剧情了。 不得不说,商夫人这忽然的一句话,一下让陆铮如梦惊醒了,齐秋月也清醒了。 她是陆家的人,当然知道陆家的规矩,她一想到陆铮可能要被动家规,她脸都吓白了。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陆铮却十分的从容,他规规矩矩的向商夫人行礼,道:“三婶好!” 然后对陈夫人道:“四婶好!” 最后,他往后退两步,面对张夫人,神色严肃恭谨,极其认真的跪下,头叩在地上,道: “陆铮见过母亲!刚才陆铮兴奋过头了,竟然没看到陆铮也在这后宅之中,真是瞎了眼,还请母亲恕罪。 这一次从扬州回来,孩儿也给母亲备了一份礼,已经放在了正院那边,本来,孩儿是去拜见母亲的,却没想到您老人家没在,孩儿也没想到您竟然会在这后宅,三婶和四婶也在,刚才如果不是三婶说话,我……我……还在……瞎眼!” 陆铮整个人都匍匐在地上,语气非常的诚恳,张夫人本来已经怒极了,已经到了要发飙的临界点了。 可是陆铮这一番姿态做出来,她不由得一下愣住,脖子伸长,喉咙里像是卡了东西一般,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出手了。 陆铮态度诚恳是一方面,主要是他把事情说得很清楚,他回来之后先去了张夫人的院子没见人,然后才来后宅见齐秋月。 而他来后宅和齐秋月见面,因为太过激动,没有看到张夫人,后宅乱糟糟的,这是下人们洗衣,做工,甚至是刷马桶的地方,张夫人又坐着,这么一些人来人往,陆铮没看到她似乎很正常。 可是事实真是如此么?倘若刚才张夫人没有清场,周围依旧围着那么多人,陆铮说的这种情况倒有可能。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张夫人把后宅干活的这帮婆子、丫头全都赶跑了,陆铮除非是真瞎了眼,否则他怎么可能看不到张夫人? 所以,陆铮的说辞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陆铮后面提到了商夫人和陈夫人,陆铮说自己没瞧见张夫人等三人,这句话就有说道了。 张夫人如果发飙了,回头商、陈两位夫人却和她唱反调,她怎么办?这不,怕什么来什么,张夫人还在犹豫,商夫人和陈夫人却齐齐上前道: “铮哥儿,行了,行了,起来吧!就知道你性子毛,后宅这么杂乱,谁能想到我们今天会过来看秋月妹妹?你们母子重逢不容易,我们做婶娘的还能怪你不成?” 两位夫人和一说,张夫人眼睛都直了,陆铮睁眼说瞎话,关键是商、陈两位夫人也跟着说瞎话,张夫人如果要较真,这事儿闹到了老太太那里,或者是闹到老太爷哪里,她能说得清楚么? 如果真那样的话,这事儿就成了嫡母不能容庶子,连三房和四房的婶子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站出来说公道话呢! 第205章 早有安排! 院子里的气氛诡异之极,那些“忙活”的丫鬟嬷嬷们手脚都轻了很多,她们都在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呢。 满脸是血的许达还跪在地上,他能当上陆家外管家的人岂能是傻瓜?他很快就想明白了陆铮的意图。 搞了半天,陆铮人家是有备而来,不得不承认,陆铮这一手玩得漂亮,让商夫人和陈夫人两位婶娘来挡驾,张夫人本来是占了天大的道理,可是硬是没办法发飙,那种感觉就像是吃了屎一般恶心难受。 无论是张夫人还是许达,他们都没料到陆铮竟然这么难对付,在他们的思想里面,陆铮还是以前的那蠢小子呢! 而现在这一看,陆铮去扬州一年多,真是脱胎换骨了,看他这般行为做事,哪里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连许达这样的老狐狸都被他诓进去了呢! 许达眼看张夫人已经懵住了,当即他扯着脖子道:“夫人,您要给奴才做主啊!陆……铮哥儿不分青红皂白便纵奴打人,这可不是我陆家的规矩啊!陆家少爷,当温良谦恭,纵恶奴伤人,纨绔习气可是要请家规的啊……” 许达用手捂着鼻子,口齿也不伶俐了,说起话来打磕巴,可是他还是咬死“家规”二字,这是要从另外的方向让张夫人立刻发飙了。 张夫人也迅速回过神来,她的脸一下变了,冷冷的道:“铮哥儿?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嫡母,一旦严肃起来那可以说是掌握生杀大权的,陆铮倘若没有中秀才,所谓请家规,她就是家规。 她要打死陆铮,陆铮就活不了,以前如果不是齐秋月豁出命去保陆铮,陆铮早就活不了了呢! 然而,现在情况不同了,陆铮中了秀才,有了功名,成了读书人了!张夫人再要动家规,那得要请陆谦出手了,原因很简单,她一后宅妇人,哪里能管得了读书人的事情? 不错,陆铮中了秀才就是读书人了,关于陆铮的所有事情,都不再是普通的事情,而是读书人的事情。 同样是吃喝拉撒,以前陆铮吃喝拉撒是小孩子的事情,而现在他的吃喝拉撒就是读书人的事情,如果不是这个底气,陆铮哪里敢这么放肆? 不过,张夫人毕竟是嫡母,倘若陆铮有把柄落入了她的手中,后果依旧很严重,就像现在这样,陆铮纵奴伤人,这事儿如果他解释不清楚,后果将会很严重。 陆铮依旧跪在地上,他紧抿嘴唇,一语不发。 院子里安静得很,真可以说是落针可闻,过了好大一会儿,陆铮一字一句的道: “回禀母亲,孩儿无话可说!” “啊?”周围一阵惊呼,敢情周围的那帮干活的丫鬟婆子们都听着这边的动静呢,他们一听陆铮竟然认罪了,不由得都惊呼。 这一下陆铮完蛋了,就连商、陈两位夫人也都愣住了,齐秋月更是吓得脸都煞白了。 张夫人的眉毛翘了起来,慢慢的站起身来,她目光落在陆铮身上,森然冰冷,她嘴唇掀动,正要乘胜追击,恰在这时候,门口传来洪申的声音: “哪里?铮哥儿在哪里?” 然后,洪申便在一名小丫鬟的带领下进到了院子里面。 洪申一眼看到陆铮,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他的脸变得十分的难看。 他去扬州的时候,陆铮搬出了张家的老太太,很坚决的表示不回江宁,洪申用强的机会都没有。 洪申从扬州铩羽而归到了江宁,陆铮却跟在他屁股后面回来了,这算什么事儿?陆铮这分明就是戏弄他呢! “洪管家来了好!这件事你做个见证,今天铮哥儿纵奴伤人,这件事我当请家规,你……”张夫人一看到洪申,精神一震,立刻就来劲儿了。 在陆家她毕竟是主母,他毕竟管着家,陆家内内外外,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别看商、陈两位夫人今天似乎很得意,其实就算是三房、四房的事情,也要问她张夫人呢! 在这样的背景下,陆铮一个小秀才要跟她斗,她随便动一动,就能够让陆铮吃不消,就像眼前这样,陆铮不是有点小聪明么?现在洪申来了,洪申是陆谦身边的心腹,张夫人要请家法,让洪申做个见证,回头这事儿谁能说张夫人做得不对? 局面遽然紧张起来,可是张夫人话只说一半,洪申脸色一变数变,打断她的话道: “太太,老太爷让我带铮哥儿去东坡斋,要不太太您也过去,想来今天关于铮哥儿的事情也该有个定论呢!”洪申道。 站在洪申的立场上,他恨不得陆铮立刻就死,当他刚才听说陆铮已经回江宁的时候,他差点晕了过去,他感到自己像傻子一样被戏弄了,按照他的想法,恨不得直接冲到二房这边把陆铮一把掐死,那样他才能解心头之恨。 可是他也只能想想而已,现在陆铮已经不是以前的陆铮了,人家不仅在扬州中了秀才,而且其声名已经影响到了江宁和应天,连老太爷都亲自过问陆铮的事情了。洪申就算有天大的胆子,老太爷的话他哪里敢违背? 张夫人也懵了,陆铮刚刚回来,老太爷就知道了么?而且这么快就要见他?面对如此局面,张夫人也无可奈何,不过她心中却也暗下决心,今天这事儿不能轻易结束…… …… 陆善长今天给足了聂永了面子,宾主双方在宴席上觥筹交错,气氛愈发的融洽。 聂永本就不是寻常人,他是河南人氏,河南聂家本又是大家族,聂永虽然不是聂家本支,可是相比已经衰落的陆家,聂家可谓是大名鼎鼎,如日中天。聂永这个身份自然就有了含金量。 另外,聂永可是殿试第四,赐进士出身,仅次于探花,殿试之后直接进入翰林院,这一份履历足以让天下读书人羡慕。大康宰相出翰林,这几乎成了铁律,聂永有这样的履历,纵然他得罪了戴相,但是谁能预料未来? 不管怎么说,聂永都是极有前途的人,再加上聂永的本事的确过硬,谈吐不俗,面对陆善长这样的老狐狸,他应对自若,双方谈得非常的投机,陆善长对他愈发的欣赏。 以聂永之才作陆铮的老师自然绰绰有余,聂永能够为陆铮亲自登门,这说明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聂永如此不俗,以师观徒,陆铮绝对不会差。 陆善长是老狐狸,他之所以给聂永这么高的礼遇,就是要给自己的几个儿子释放出信号来,陆家以后要唯才是举,像陆铮这样的庶子,只要有才华,陆家依旧要重用。 酒喝半酣,聂永就旧事重提了,他道:“侍郎大人,不知我先前所求之事大人能否答应?我聂永在大人面前不敢说诳语,我是真的想让陆铮帮我,陆家人才济济,不缺一个陆铮,可是对我来说,少了陆铮这个弟子,便不啻于少一条臂膀!所以,大人,下官希望陆铮能跟我住应天……” 陆善长也喝了不少酒,他和聂永之间沟通如此愉快,哪里好打聂永的脸?当即他道: “聂大人,这件事儿没有问题!只是有一点大人可能还不知道,铮儿这孩子并没有回江宁,说是他的一位师尊生病了,他需要在身边伺候,只怕暂时不会回来!” 陆善长心中想得很明白,反正都是空口白话,陆铮根本不在江宁,他答应聂永又有什么关系? 一旁陆谦道:“聂大人,的确如此!这孽子脾性着实有些傲慢,聂大人是他的老师,他却说老师病重,回头等他回来,我一定狠狠的责罚他。” “哈哈!”聂永哈哈大笑,道:“侍郎大人,陆兄,有你们这两句话就行了!两位可能不知,陆铮在扬州还拜在扬州名儒桂亮门下学习经典,又还拜在另外一位老师门下学习经世之学,并非我一人是他的老师。 还有,其实陆铮已经启程回江宁了,扬州那边的事情有变,他的老师抱病回乡了,你们派去的管家前脚刚走,他后脚就上船回来了,我算着日子,估摸着今天陆铮就应该能到家,所以我才特意登门拜访!” 聂永站起身来,深深的冲着陆善长鞠躬,道:“侍郎大人高义,聂永何德何能,能得侍郎大人这般信任,我感激不尽。 大人放心,下官现在虽然主政一方了,可是学业却没有落下,陆铮跟着我,别的不敢保证,明年倘若开恩科,我保证陆家再添一名举人!” 聂永打蛇顺着杆儿上,立刻把陆铮的行程和盘托了出来,其实今天的事情,就是他和陆铮演的双簧呢! 陆铮昨天先到了应天拜见了聂永,聂永正苦于身边无人可用,当即就要陆铮留在身边。而对陆铮来说,他根本就不想住在江宁陆家,所以两人一拍即合,就商量出了这么一出双簧来。 聂永以老师的身份登门拜访,给足陆家的面子,然后顺势将陆铮从陆家带走,陆铮便可以凭此轻松摆脱陆家的束缚,等到了应天,陆铮手头有一万多两银子,他想要干什么,那还不任意安排? 第206章 怡然不惧! 陆铮对陆家用谋可以说是有心算无心,陆善长和陆谦做梦都没有想到陆铮为了不困在陆家竟然会施展出这样的手段。 聂永可以说是一步步将局面导向陆铮所安排的方向,等到最后图穷匕见,陆善长和陆谦就算想说什么,却也不能反悔了。 而这个时候,外面果然传来了消息,陆铮回来了! “陆铮回来了!”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陆家,陆家上下齐齐震动,一时间,这事儿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本来,陆铮就是一个小秀才而已,他又只是庶子,根本不会引起多少关注。问题关键就在最近这几天家族中接二连三的各种传言。 有说每天家门口云集很多慕名而来的才子,都是为了拜访陆铮而来,又有说陆铮的事情惊动老太爷,老太爷对洪申的办事不得力很震怒。 今天又还有陆铮的老师,应天当红的县令聂大人亲自登门,老太爷隆重招待,一个小小的六品官,老太爷亲自作陪,他这分明是极其看中陆铮呢! 因为这些种种的消息汇聚在了一起,而恰好陆铮又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忽然回家了,陆家上下谁能不关注? 老太爷的院子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很多人都往这边凑过来,大家都想瞧一瞧陆铮究竟生了个什么模样呢! 终于,在众人的关注之下,陆铮来了,他跟在洪申管家的后面,而走在最前面的则是张夫人、三房商夫人和四房陈夫人。 陆家第三代除了陆俊不知溜到了哪里去了,其他的人几乎都在,所有人都以一种十分好奇的目光看着陆铮。 说实在话,虽然同为陆家子弟,他们对陆铮真不熟悉。二房这边,大家习惯性的只认识陆俊,姑娘只认识陆雅韵,陆铮谁认识?他这个名字之前倒是有听过,但是几乎都是负面的消息,大抵都是说此子又蠢又丑,二伯母连学堂都不让其进去呢。 最近这一年多,陆铮这个名字在陆家更是销声匿迹了,大家都几乎要把这个名字忘记了,现在忽然之间陆铮“火”了。 说是这一年多,二太太将其送到了扬州,陆铮在扬州下场童子试得小三元,又在扬州端午诗会大放异彩,作出了顶级佳作,反正结果是陆铮的存在惊动了老太爷,而后各种关于陆铮的神奇传言都冒出来了。 接踵而来的各种传言陆家人还没来得及消化,陆铮就出现了,看其一袭白衣,举手投足气度不凡,再仔细看其模样,五官轮廓清晰,眉目清秀,哪里丑了?分明是一表人才呢。 其实不止是同辈和下人们关注陆铮,作为当家长的陆善长从陆铮进门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其身上,而陆谦则更是如此。 如此场合,气场极大,可是陆铮神色平静,镇定自若,丝毫不怯场,他跟在洪申身后,一直走到了陆善长等人面前。 洪申侧身让开,道:“老太爷,铮哥儿已经带到了!” 陆铮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道:“陆铮拜见祖父!”,陆善长一笑,轻轻抬手道:“好,起来吧!” 陆铮站起身来,而后又跪在陆谦面前,道:“陆铮拜见父亲!” 对陆铮来说,陆善长也好,陆谦也罢,他都很陌生。 按照常理,陆铮心中多少都有些怨恨,然而,此时的陆铮脸上没不表露出任何情绪来,他执礼极恭,可以说是一丝不苟,就算是对子女素来要求极其严格的陆谦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他盯着陆铮看了很久,最后淡淡的道:“起来吧,还不拜见老师?” 陆铮站起身来,这才拜见聂永,相比陆善长和陆谦的矜持,聂永则要热情得多,陆铮跪下去,聂永连忙凑上来,满面笑容的将他扶起来道: “铮哥儿,快起来,快起来,呵呵,你我师徒扬州一别我就料定你不久便要回来。现在果然被我料中了! 你道今日我登门拜访你家,和你祖父和父亲说的是何事?我是要把你带到应天去,你可愿意跟我去?” 陆铮微微愣了一下,道:“老师,您不嫌弃学生愚钝,我心中分外的激动。能时刻在老师身边学习,那自然是极好,只是我刚刚回家,父母兄弟都未能亲近,便……便再一次离家,这实在是不妥,要不老师,可否缓一些日子,待我在江宁住一些时日之后,再去应天聆听老师的教诲,不知老师意下如何?” “迂腐!”聂永勃然道:“你这年龄,正是需要用心读书的时候,陆氏乃江南顶级人家,你身为陆家之子,岂能拘泥于蠢孝、愚孝?你在扬州已经得了小三元,这就是大孝,倘若你能再一鼓作气,来年秋闱能够高中举人,更是至孝,这个道理你不懂么?” 聂永语气严厉,俨然是一副严师的风范,他盯着陆铮道:“我今天过来拜访你祖父和父亲,蒙你祖父信任,自今日始你便需要跟在我身边用心用功,明年恩科秋闱,倘若你不能得中举人,我便辞官归隐,而你我也再无师徒之谊,你可懂?” 聂永这几句话说出来,周围人齐齐色变,聂永给陆铮当老师,陆铮科举不中,他作为老师竟然辞官归隐,这实在是太狠了! 本来陆善长和陆谦心中隐隐还有些疑惑,想着帮陆铮说几句话,将陆铮留在江宁一段时间,可是他们一听聂永这么说,哪里还敢说什么? 俗话说严师出高徒,聂永的确是够严厉,不仅严厉而且极其的认真,为了教好陆铮竟然把自己的仕途都压上去了。 试问陆家子弟这么多,谁能有幸拜到聂永这样的老师?唯有陆铮有这样的荣幸,难怪陆铮在扬州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严师出高徒呢! 一切都没有意外,倒是聂永这一番话在陆铮昨天的“剧本”之外,倒是让陆铮分外的感动,陆铮在扬州的老师虽然多,可是聂永却没有真正指点过陆铮的学问。 聂永能如此信任他,看重他,对现在的陆铮来说实在弥足珍贵。 人群中,齐秋月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眶泛红,嘴却咧开,真可以说骄傲之极,她含辛茹苦十几年才保住陆铮,而今天,陆铮终于成长起来了,瞧瞧今天这场面,陆家三代所有人都在这里,陆铮却是唯一的主角。 接下来,陆铮又一一见过三房和四房的两位叔叔,另外还有各位姨娘,婶娘,同辈兄弟等。 他刚刚回江宁,却是马上就要去应天了,在陆家他片刻不留,很多人看到这一幕都傻了。 尤其是洪申还有许达,许达今天挨了揍,还想着要找回场子呢!现在陆铮在家里一刻都不逗留,他上哪里找回场子去? 而最抓狂的则是张夫人,她心机城府极深,今天忍了一天,就是要等着恰当的时机爆发出来,给陆铮致命的一击。 可是现在,陆铮脚都不沾地,扫了她的面子之后,立马就走了,她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 因而眼下的场面诡异之极,陆铮的神色越来越从容愉快,而另外某些人的脸色则是越来越难看…… “等一下!”张夫人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铮哥儿,你为了学业认真刻苦,努力奋斗这不错!不过,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今日回家纵恶奴伤人,这件事却也不能轻轻的揭过去,许达,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许达鼻青脸肿,几乎是从旁边滚了出来,他是多机灵的人?见到张夫人帮忙出头了,他哪里能不明白机会的宝贵? 当即,他径直就跪在了老太爷面前,哭丧着脸道:“老太爷,二老爷,各位老爷,你们要给奴才做主啊……” 许达顿首在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出来,他自然不会说自己故意刁难羞辱陆铮,而是重点突出陆铮的嚣张跋扈和齐彪的肆意妄为。 齐彪今天也的确是肆意妄为,许达做梦都没想到齐彪有那么大的胆子,平常只有他许达欺负别人,今天他碰到了齐彪,齐彪二话不说,兜头就打,打得他肝胆俱裂,如果他不是逃得快,当场被打死都有可能。 所以,在许达心中是真有怨气的,所以他将这个过程叙述起来,倒是理直气壮,一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放肆!”陆谦豁然站起身来,“真是要反了天了么?” 陆谦的名字中有一个“谦”字,对外他的确是谦谦君子,可是在家里,对子女他却又是另外一个极端,就一个字“严”,陆铮就算再有本事,纵奴伤人,纨绔做派,那怎么行? 他勃然大怒,眼神如刀盯着陆铮,道:“陆铮,你许叔所说的事情可是真的?你有什么话说?” 陆铮恭恭敬敬的跪下,道:“许叔所说,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哗!”陆铮这话说出来,全场大哗,陆铮这是要作死么?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背后肯定有原因,因为陆铮和张夫人之间的关系在陆家根本就不是秘密,许达是张夫人的心腹,肯定是这老小子有小动作在先,要不然陆铮为什么要让齐彪打他? 就连陆谦心中对此也有心理准备,他之所以让陆铮说话,就是给陆铮一个辩解的机会呢! 读南华更多作品,请关注“作家南华”微信公众号!南华作品在其中火热连载中! 第207章 陆谦发飙! 院子里人很多,有资格进到老太爷院子里的人,身份都不低。 除了今天负责宴会的丫头之外,还有众多嬷嬷,另外便是老太爷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另外便是像洪全、洪申还有许达这样的管家。 现在,所有人都懵住了,眼下的情形看上去是张夫人作为嫡母对庶子揪住不放,可问题是,陆铮竟然不辩驳,许达说什么,他就承认什么。 许达那一张嘴多厉害?他添油加醋的说了这么多,可以说是句句不离陆铮的后脑勺,听他这一说,陆铮俨然就是一个纨绔公子哥儿,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甚至可以说十恶不赦。这样的人岂能是陆家这等大家族所能容的? 陆家之所以有现在的地位,靠的就是治家严厉,而陆谦更是视家规如铁律,在场的人还清楚的记得上一次陆谦暴打陆俊的事情。 陆俊可是二房嫡子,而且非常的受老太太宠爱,再说他犯的事情也不是特严重,不过就是喜欢唱戏罢了,就这么一点事儿,犯在了陆谦手里,陆谦将他打得半死,这事儿后来老太太甚至还把陆谦叫过去大骂了一通。 今天陆铮犯的事情比陆俊可严重多了,纵奴伤人,而且还伤的是外管家许达,这可是天大的事儿,瞧瞧许达那张脸,都已经成了猪头了,鼻子也塌了,满脸的血已经凝结成了血块,模样着实骇人,齐彪今天是下了死手呢!这么大的事情,陆铮亲口承认了,他不是找死么? 许达心头狂喜,张夫人目光之中精芒闪烁,慑出凶光,她也没想到陆铮竟然这么光棍,许达指他什么他就承认什么,还真是倔么? 在陆家的家规面前,倔可不是一个好品格,国法家规都极其森然严格,就陆铮这小身板,能经受住几下板子? 张夫人心念电转,脑子里转过很多念头,她想待会儿打起板子来,她一定要安排几个可靠的人,把陆铮往死里打,就算没打死,也要打残废。 小杂种在扬州竟然还成了精了,那敢情好,这一次回来了吃一顿死板子,张夫人不信陆铮还能活得舒坦。 张夫人和洪申等得意了,齐秋月在人群中却吓傻了,她痴痴的盯着陆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回事?铮哥儿这是要自寻死路么?瞧瞧整个陆家,别说是二房的孩子,就算是三房、四房的哥儿和丫头,就没有不怕陆谦的。 陆铮这是和陆谦叫板么?这是和他父亲拧着来么?齐秋月这么想,恰和陆谦的想法相似,陆谦也很惊讶陆铮的反应,本来他还指望陆铮要自辩的。 结果陆铮竟然一口将所有的罪责都承认下来,他是什么意思?真以为自己在扬州考了一个秀才回到陆家便可以无法无天了?以为就凭他现在的这个身份,陆谦就不敢对他动家法了? 一念及此,陆谦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阴沉,陆善长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可是一个老狐狸,他仔细斟酌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再冷眼瞅见陆铮的神态,隐隐便觉得事情有古怪,似乎不那么简单。 而当他瞅了一眼聂永,发现聂永神情平静,甚至隐隐还露出玩味之色,他的眉头不由得更加拧了起来。 下意识,他扭头看后面,他的身后,洪全佝偻着背紧抿嘴唇,主仆两人四目对视,洪全轻轻摇头。 “好个逆子,真是胆大妄为!我陆家的家规便是铁律,好啊,你既然敢如此肆意妄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请家规!”陆谦发飙了,他这一怒,脸色泛青,双目鼓起来像金鱼的眼睛一般,看上去十分的骇人。 他说要请家规,立刻洪申便给下人使眼色,当即便有几个身体壮硕的汉子抄着板子便严阵以待了。 全场骚动,在场都是陆家人,大家对陆家的家规都太熟悉了,男子犯家规要打板子呢!看陆铮这文弱书生样儿,他能承受得了几下? 血腥的场面马上就要来了,很多人都不忍往下看,当然也有那么一撮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作为当事人的陆铮神色依旧平静,古井不波,他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昂首挺胸,陆谦的愤怒他是完全无视一般。 他这个姿态无疑更是火上浇油,陆谦何许人也?在陆家他是家长,出了陆家在朝堂之上他是朝廷的从五品大员,陆铮一个黄毛小子,竟然跟他叫板,真是岂有此理! 真是取得了一点成绩就翘尾巴么?好啊,这等逆子留着干什么?还指望他能成为陆家的栋梁么?有才无德,迟早是祸害,一念及此,陆谦就要发飙。 一旁的聂永忽然一笑,看他的模样,人畜无害,然而陆谦却又不得不正视他的存在,道:“聂大人,您有话说?” 聂大人呵呵一笑道:“陆大人,我一个外人不便干涉陆家的家事,不过今天的事情肯定有隐情。其实这件事的是非曲直不难弄清楚,只需要把那个叫齐彪的奴才叫过来问一问便可! 陆大人,国法家规都是一样,需要证据确凿,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啊!” 陆谦愣了愣,聂永的话无懈可击,没有任何问题,的确这事儿有隐情,当事人没有到齐,齐彪不叫过来怎么能让人心服口服? 真要说打人,齐彪是凶手呢,他应该要在现场在对呢! “来人啊,把齐彪给我叫过来!”陆谦朗声道。洪申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便要跑出门叫人去。 一直没说话的洪全忽然道:“洪申,你干什么去?” 洪申身子一僵,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似的,动弹不得分毫了,洪全佝偻着背踱步走出来,道:“二老爷,今天这事儿依老奴的意思就这么算了,许达是奴才,齐彪也是奴才,两个奴才生了事儿,怪主子大大不妥。 今天聂大人来了,专程为了铮哥儿而来,铮哥儿能得遇这等良师,是我陆家的一件喜事儿,二老爷,您说是不是?” 洪全忽然站出来,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要揭过此事,所有人都看向他,众多人神情之中都浮现出迷茫之色。 洪全是陆家的大管家,其实他在陆家人心中地位仅次于陆善长,管家的事情基本都是洪申在管,他长期跟在老太爷身边,是老太爷身边的心腹。 他竟然站出来帮陆铮?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众人疑惑间,陆谦冷冷的道:“洪叔,我陆家的家规岂能儿戏?今日我既然碰到了这件事,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干休,洪叔切勿多言,洪申,快去把齐彪给我叫过来,片刻也不能耽误!” 陆谦的态度极其的强硬,根本不给洪全的面子,洪全毕竟是奴才,不是陆家人。他和陆谦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因为再陆善长的眼中,他一直对陆谦不满,认为陆谦不足以管好陆家这个大家族。 洪全又是陆善长身边的人,陆谦不敢对陆善长不敬,自然怨气都冲着洪全去了。刚才的情形倘若是别人站出来打圆场,以陆谦的性格可能不会这般强硬,还有一点回旋余地,偏偏是洪全站出来,那便是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了。 洪全慢慢的退下去,退到了陆善长的身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陆谦对他的怨气,他明知如此,却还是站出来打圆场,就是想让陆善长看一看,将陆谦看得更清楚一些。 今天的事情,处处透露出诡异,或者说,陆铮绝对不是等闲之辈,就拿眼前的这件事来说,怎么看都像是个套儿,陆铮自始至终,气定神闲,胸有成竹。 再看张夫人,许达、洪申等人,一个个上蹿下跳,他们和陆铮一比,高下立判,眼下毕竟有外人在,在聂大人面前动家规,动得好还可以彰显陆家家规的严谨,倘若一不小心走了岔路,出了洋相,丢的可是陆家的脸呢! 全场死寂,陆善长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他的目光一直都没有挪开陆铮,他年岁大了,目光看上很浑浊,然而,总有那么几个刹那,他眼神之中会慑出精芒,只是在场的人谁都察觉不到。 他像所有人一样,在静静的等待着事态的发展,他冷眼旁边,心中却是忍不住转过无数的念头。 洪申终于回来了,不负陆谦所托,齐彪就跟在他的身后,看到了齐彪,陆谦一拍面前的桌子,道: “齐彪,今天你打了许达,你说说是怎么回事?陆铮为什么指使你打人?说!” 陆谦眉头一下挑起来,面上浮现出杀气,齐彪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道: “二老爷,齐彪该死,打了许达。可是这事儿和少爷没有关系啊,不瞒二老爷,我打许达是因为私人矛盾,许达他搞我的相好……” “哄!”齐彪这话一说,全场大乱,许达怪叫一声,道:“齐彪,你……你……血口喷人……” 齐彪勃然道:“许达你个王八蛋,你敢说你没搞周春桃?狗日的,你也不睁大你的狗眼,我的相好你也敢动,他妈拉个x的,老子这个奴才不做了也要取你狗命,看老子打不死你……” 第208章 打死许达! “哄!”全场大乱,院子里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许达和齐彪两人可就是两个市井之徒啊,听他们之间的对话,粗俗下流,不堪入耳! 这是个什么场合?这里可是陆家老太爷的居所,旁边就是老太爷的书房东坡斋,在这样的场合,出现这么两个粗俗之人,着实让陆家的斯文扫地,今天老太爷可是在大宴宾客啊,这让客人怎么看陆家? 陆谦整个人都懵掉了,如果眼睛能杀人,齐彪和许达早就死了一百次了,现场已经完全失控,作为陆家的当家人之一,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而张夫人此时也傻了,她万万没想到事情忽然出现了这样的转折,她的本意是要对付陆铮,要让陆铮今天受家法,现在被齐彪这一闹,今天的事情跟陆铮有什么关系? 齐彪说得很清楚,他之所以打许达,是因为许达趁他去扬州期间睡了他的相好,这是两个市井男人争风吃醋惹出的事情呢! 陆铮为什么认罪?因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而且还有客人在,陆铮本着家丑不外扬的宗旨,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意把这些龌龊事给闹出来,因为那样丢的是陆家的脸。 然而,陆谦偏偏不依不饶,非得要把今天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结果陆铮捂都捂不住,这等丑事闹得人尽皆知,还让客人笑话,陆谦的愚蠢由此凸显了出来。 而陆铮却凭此将自己的摘得干干净净了,也许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背后还有很复杂的原因,可是此情此景,陆谦还能继续深入查么?已经够丢脸了,如果再查下去,这两个混蛋把更丢脸的事情捅出来,陆家的脸还要不要? 陆铮依旧跪在地上,他腰杆挺得笔直,神情平静,古井不波,陆谦却已经处在了极其被动的位置了。 陆谦资质是差一些,可是他毕竟是官场中人,平常经历的尔虞我诈不少,此时此刻,他隐隐已经明白,今天的事情似乎一切都在陆铮的掌控之中。 陆铮今天打许达,看似莽撞,其实他是真的有恃无恐,把一切后路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了呢! 他既然敢打人,就不怕人追究,张夫人以为自己抓住了陆铮的把柄,其实那所谓的把柄就是陆铮挖的一个坑而已,他就是诱使人往里面跳呢! 结果,不仅张夫人跳坑里去了,连陆谦也跳坑里了,想着动家法,耍威风,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在老太爷面前,在聂大人面前丢脸丢人,下不了台呢! 陆谦念头转动,想明白这些原委,他脸都青了,他眼神如刀盯着陆铮,心中就想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难不成他还真能把事情算到这一步? 他心中有些疑惑,有些迟疑,可是看陆铮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又觉得不爽,今天的从是开始陆铮就这幅表情,从来没变过。 陆谦发飙的时候,上蹿下跳,激动得很,汗流浃背,全都白费功夫了,陆铮看都不看他一眼呢,似乎他早就清楚今天的事情就是眼前这个结局似的。 陆谦心中不由得咬牙切齿,可是一肚子火却发泄不出来,这个场合,他要发火那得有理由,无缘无故,无凭无据,他能把陆铮怎么样? 陆铮今天可是很顾全大局的呢,张夫人说他什么,他连辩解都没有,一口全部应承了下来,最后之所以出这样的丑,可都是陆谦造成的,陆铮又什么罪责? “你……你……”陆谦用手指着陆铮,眼珠子翻出来“好,好……你……真是……” “父亲,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齐彪不该打人,我不该让齐彪打人,恳请父亲治罪!”陆铮一字一句的道,语气十分的平静。 “噗!”陆谦真要吐血,陆铮这是什么?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向他叫板,言下之意似乎是说,你别怂啊,说了治罪请家法,半路怂了算什么事儿? 他陆铮就跪在那里,你要请家法就放马过来,他随时随地的恭候着,而且陆铮直言不讳的说他唆使了齐彪打人了,陆谦不是严厉么?那就治罪啊! “逆……”陆谦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忍不住要破口大骂,可是一个逆子的只说一个字,洪全佝偻着背走上来,淡淡的道: “二老爷,铮哥儿也是一番苦心啊,下人奴才的事情,那是我陆家的家丑,铮哥儿不忍将这些家丑宣扬出去,宁愿受家法也不松口,这等人品着实让人钦佩!” “二老爷,我以为有错要罚,有功要奖,铮哥儿品性纯良,是同辈孩子中的楷模,恰好今天年轻的哥儿们姐儿们都在,大家都应该学习铮哥儿的好品性,二老爷以为呢?” “呃……”陆谦再喷一口老血,洪全这个老东西,也是故意要跟他唱对台戏,他骂陆铮逆子,洪全却是大肆夸奖陆铮的品性,这不是打他的脸么? 而且,听洪全的话中意思,今天陆家的年轻后辈都在,倘若陆谦太过失态了,真要把所有的底细都掀开了,只怕后辈们看着了不光彩,他陆谦就算不要脸,豁出去了,可是还有老太爷高坐在那里呢! 洪全轻飘飘的一句话,今天的事情就尘埃落定了,结果让所有人大跌眼镜,陆铮本来是陷入绝境,却绝处逢生,因祸得福,反倒得了美名。 洪全慢慢看向张太太,道:“二太太,内宅的事情都是您在管着,孩子们有了功,赏赐的事情您看着办,不能够赏过喽,那样孩子们容易骄傲。 但是也不能不赏,更不能少赏,要不然谁还当楷模?君子立德,年轻的哥儿才学差一些都不干事,可是德性差了,那就不妥了!” 张夫人脸都绿了,她恨不得一口咬死陆铮,现在洪全竟然要让她给陆铮赏赐,这是往她伤口上撒盐呢! “呵呵!”一直没说话的聂永忽然呵呵一笑,道:“我就说以陆铮的品性和为人,断然不会行出格之事的,现在可以证明今日事情和陆铮无关了。 哎,其实大户人家有几个不知尊卑的奴才也不奇怪,只是恶奴欺主却不是祥瑞之兆,陆铮,你别跪着了,今天的事情你要好好的思索,有道是处处留心皆学问,今天的事情也是学问,谦谦君子,就当如你今天这等风骨啊……” 聂永这话说完,哈哈一笑,陆谦手抖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话。全场陷入了死寂,陆铮也站起身来了,规规矩矩的站在了一旁,看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得很,陆谦便秘般的表情再一次被他无视了。 陆谦心中的那个火气啊,真是欲要喷薄而出,因为他已经清晰的感受到了陆铮对他的挑衅,这个逆子眼中根本就没有他这个老子呢! 陆谦长到四十多岁,还没有被人这般无视过,在子女面前,他是何等的威严?可是今天,陆铮却让狠狠的打了他的脸,让他威信扫地。 然而,那又怎样?陆谦现在要出这口气都没机会呢,因为陆铮立马就跟着聂永去应天了,等他再回陆家的时候万一中了举人,那自又不同了。 陆谦自己也就只是个举人而已呢,甚至连陆善长也就中了个举人而已,陆铮倘若中了举人,二十不到的举人,其光芒足以掩盖当前陆家所有人,陆谦还能随便治罪于他? 无数的委屈在陆谦心中积攒,他满腔怒火却又无可奈何,一直冷眼旁观的老太爷陆善长终于说话了。 他淡淡的道:“来人啊,把许达这个奴才给我拖出去,杖毙!” “哄!” 全场震动,我的天,老太爷这是要杀人啊! “老太爷!”张夫人吓得腿当场就软了,“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接着洪申也跪在了地上。 我的天,许达可是陆家的外管家,老太爷一句话就要给打死,这是要把许家逼得没活路啊。 要知道,许家虽然是奴才,其实这些年和陆家盘根错节,关系已经不止是奴才那么简单了,许家的老嬷嬷和老太太几乎情同姐妹一般,老太爷今天打死了他的儿子,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老太爷,您就饶许达这奴才一条狗命吧!”陆家陆诚也跪下了,接着陆谦和陆琛也跪下了求情。 许达更是吓得匍匐在了地上,浑身发抖,动弹不得。陆家老太爷就是天,在陆家的这一亩三分地,他就有这等生杀之权。 别说许达只是一个狗奴才,就算是在场的陆家直系,只要谁违反了家规,他要打死那谁就活不了,陆家上下,谁不怕老太爷? “哼!”陆善长冷哼一声,道:“家规如山,谁敢犯岂能饶,尔等为这奴才求饶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觉得我冤枉了这厮么?” “父亲,许达该死,可是儿希望父亲能法外开恩,许达和儿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一般,他倘若死了,儿只怕也难活了!”陆诚道。 “好啊!你和他是兄弟,你和我是什么?我看你也是没尊卑的东西,也拖下去,给我先打二十板子!” 第209章 一场风波! 陆家大乱,陆老太爷大发雷霆,冲冠大怒,其威风真是震动全场。 相比起来,刚才陆谦的气势根本不值一提,看看这黑压压跪在地上的人,陆家三代几乎全跪下了。 不仅跪下了,许达已经被人拖到了外面,一并拖出去的还有陆诚,许达是杖毙,陆诚也要承受二十板子,就在众人跪下的功夫,外面已经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喊声。 老太爷一言九鼎,这就是他的威风,院子里的人已经肝胆俱裂,陆谦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苍白。 他将脑袋叩在地上,一字一句的道:“父亲,恳请父亲饶许达一命,还有四弟也是无辜的。许达和齐彪的事情还有很多疑点,父亲真要治罪回头将是非曲直弄清楚了再治罪也不迟……” 陆善长冷哼一声,道:“老二,你还有脸给许达求情?刚才你不是说出面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么?你口口声声说要一查到底,现在怎么又说什么疑点了?我说你就是狗屁不通,来人啊,把陆谦给我拖出去,给他十大板子,让他清醒清醒!” “天啊!” 全场所有人齐齐匍匐在地,齐齐道:“老太爷,饶命啊……”,所有人都吓傻了,陆谦也要挨板子,那还了得? 陆谦可是当朝五品官,挨了板子明天怎么去衙门?他这个官儿还当不当?暗地里,已经有奴才从后面溜去找老太太去了,可是老太太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眼下的局面怎么办? 老太爷明显是谁的面子都不给,许达今天死定了,牵连到两位老爷也跟着遭殃,这事儿一旦成了事实,陆家真就要翻天了。 现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张夫人已经崩溃了,她嚎头大哭抱住前来准备拖走陆谦的奴才的脚,苦苦哀求: “老太爷,今天的事情一切因为我而起,和老爷没关系,您打死我吧,您就打死吧!” 几个姨娘也纷纷上来,嚎头大哭,将陆谦挡住,声泪俱下,场面真是热闹,丑态百出。 陆善长依旧不松口,神色冷热,陆铮一脸平静的走上前,端端正正的跪下去,道:“祖父可否听孙儿一言?今日之事,起因都是因为孙儿归来。如果不是孙儿归来,但然不会惹出这么些是非来。 孙儿去扬州一年多,无时无刻不念及江宁,没想到这一次回来却惹出了这样的祸事,着实惶恐之极。所以,孙儿恳请祖父收回成命,暂熄怒火,如若不然,将来陆家恐怕孙儿真不敢回家了!” 陆铮这几句话很清楚,他表述得也很自然,得体,他一说话,聂永立刻在旁边说话,也是劝说侍郎大人不要过于动怒,事情的是非曲直暂时难以断言,又说陆铮今天能归来,而且是载誉归来当时陆家的喜事儿。 一件喜事儿最后闹得不愉快,而且还闹出了人命那就不美了,而且也不吉利。聂永毕竟是外人,而且他的身份地位不低,在这个场合他来求情最合适。 更重要的是聂永的水平很高,嘴皮子利索,他的劝说一溜儿的引经据典,可以说是精彩得很,陆善长本来就是故作姿态,他之所以这么干,就是要看看陆铮的反应。 在这个时候陆铮能够站出来求情,他的目的就达到了,所以,自然就顺坡下驴了,当即他神色缓和了,冷冷的道: “哼,看来今天许达是命不该绝,既然是铮儿和聂大人求情了,就先记下他这一条命,出去,将两人拖进来!” 许达和陆诚两人被拖进来,陆诚还好,裤子刚刚被趴下来,没来得及打板子便收到了老太爷的传话,免了一遭罪。 可许达却已经吃了几记板子,屁股打得皮开肉绽了,那模样凄惨得很。再看他那张被打成猪头的脸,今天他这个外管家可以说霉运当头了。 其实,打板子的人都是老太爷的心腹,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老太爷是什么心思他们都琢磨得透透的。 许达今天指定要吃板子,所以他们也不等,直接开家伙一通板子,足够让许达喝一壶的了,他今天在刁难陆铮,羞辱陆铮的时候恐怕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的错误犯大了,真是后悔莫及了。 “狗奴才!倘若不是铮儿求情,我今天饶不了你这一命,还不谢过铮儿?”老太爷道。 许达跪在地上,像一条狗一般爬到陆铮面前,道:“铮儿少爷,奴才谢谢少爷饶我一命,今天都是奴才瞎了眼,都是奴才被猪油蒙了心,奴才不把您当主子看,这是奴才该死,以后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许达经过了这一顿板子,意志已经完全崩溃了,今天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他心中跟明镜似的。 他和陆铮之间的事儿的确是他过错在先,虽然齐彪下手狠,可那也是他自找的,他想着要拍张夫人的马屁呢,结果惹祸上身,如果不是陆铮站出来求情,他今天命都没了呢! 通过这一件事,他已经明白,陆铮就不是以前的陆铮了,在老太爷那里,他是像陆谦等一样的主子呢,许达恶奴想欺主,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 一场大戏终于落下了帷幕,可是这件事掀起的风波注定了短时间无法平息。 二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子,通过这一件事让陆家上下,包括其他的旁支所有人都知道了其人,这个庶子叫陆铮,去扬州一年多中了秀才回家,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这一次天大的风波就是他掀起来的呢! 老太爷很看重陆铮,他的前途无量,其老师是应天府最当红的县令聂永,二房以后除了陆俊之外,又多了一名年轻的主子,这已经成了定局了呢! 东坡斋,所有人都散了,奴才丫鬟们也都走了,空旷的院子里就只剩下陆铮和陆善长两个人了。 陆善长坐在一张躺椅上,已经去掉了官服换上了一身便装,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年老的富家翁一般。 他身上滔天的威势已经收敛了,他双眼浑浊,头发发白,就那样躺着似乎要睡着了一般。 陆铮则是站在离他有两米远的地方,弯着腰,低着头,低眉顺眼,恭恭敬敬,一丝不苟,一老一少都不说话,就处在这种微妙的安静状态下,差不多足足熬了半个多时辰。 “漂亮啊,年纪不大,可是手段不俗,整个陆家都在你的算计之中,估摸着你人在扬州就已经把江宁的事情全都安排好了,我也算是久居朝堂,却也忽略了,嘿嘿,你很厉害!”终于,老头子开口说话了。 “这件事成事的关键在于你不同洪申一起回来,这样陆家上下包括我在内,都以为你短期不会回来!所以,等聂大人上门的时候,谁也不会有防备的心思,聂大人要带你走,我和你父亲也都只当是个顺水人情,空口白话……” 陆善长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拍手,道:“可恰恰在这个当口,我们已经给了聂大人许诺,你偏偏就回来了!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反悔,聂大人便能顺利的将你带走,这样你就可以轻松的摆脱陆家,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哈哈……” 陆善长哈哈一笑,浑浊的眼睛落在陆铮的面上,眼神中尽是玩味之色。 陆铮后背沁出细密的冷汗来,像陆善长这种老狐狸,陆铮根本就玩不过人家,他感觉自己在此人面前似乎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这个老家伙很可怕啊。 不过,陆铮两辈子修成的心性,却也不至于这么快破功,他的神情依旧那么平静,道: “祖父,聂师是我的老师,孙儿的心中可从未有您说的这些念头,您想得多了!” “哦?”陆善长慢慢从躺椅上坐起来,目光看向陆铮,道: “其实你利用齐彪挖的坑并不见得高明,可是你的父亲却按照你的设计跳到了你的坑里面,结果让陆家出了大丑,他自己的颜面扫地,你心中是不是觉得颇为得意?” 陆铮翻了一个白眼,很想骂一句粗话,可是最终却道:“祖父,孙儿不敢生害人之心,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阴谋诡计,不是君子所谓,孙儿也从来不为人设陷阱!” “哈哈!”陆善长豁然站起身,哈哈大笑起来,他一站起来,陆铮才发现这老头儿个子并不高,五短身材,干瘦无肉,将其拎在手上估计也没有几两。 这个一个老头子,却给陆铮极大的压力,他甚至不愿意和此人对视,江南陆家家主,果然不是寻常之辈,陆铮心中感叹之余,却也忍不住兴奋。 从扬州到江宁,这是他的人生的开始,大康王朝的大幕已经徐徐的为他拉开了,这个舞台足够大,陆铮可以恣意的去展露自己的才华,去规划自己的人生。 陆家家主陆善长只是他遇到了众多人中的一个,这有什么呢?一念及此,他的心境渐渐的平静了,内心愈发的从容和坦然,陆铮有自信,他面对任何人都可以做到怡然不惧…… 第210章 查底细!! 夜幕渐渐的降临,夜晚的陆家灯火如繁星一般闪烁。 东坡斋,丫头伺候老太爷沐浴完毕,洪全已经开始在书房磨墨了,陆善长晚上抄经,这个习惯二十载鲜少有懈怠。 然而今天他的情绪似乎不高,他从笔架上取下笔之后不过写了落落几行字便搁上了笔,丫头将茶盏端过来,他捧起了茶杯,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了格栅窗户的前面,目光盯着窗外。 “洪全儿,你都搞清楚了么?”陆善长道。 洪全佝偻着背,道:“大抵都搞清楚了,因为扬州我们养的人不多,所以详实的情况可能有出入!” 他顿了顿,道:“铮哥儿在扬州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很多次死里逃生,每每遇到危险,都吉人自有天相,奇迹般的一步步走了过来。个中详情,老奴跟你慢慢道来……” “陆铮到扬州之后,最早动手的是张府花二奶奶……” 洪全声音不高,语速不徐不疾,却将陆铮在扬州经历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如果陆铮在现场听到了,估计会吓着,江南四大家,果然不简单。 陆家除了表面上的力量之外,暗地里还养了不知多少人,整个江南甚至整个大康都似乎有一张属于陆家的网。 陆善长启动对陆铮的彻查,一天的功夫陆铮在扬州一年的大抵经历就能出现在陆善长的案头。 “慢着,你说绿竹林是个什么地方?”陆善长忽然打断了洪全的叙述,道。 洪全摇摇头道:“这个不清楚,在扬州这个地方不起眼,可能是某位隐者的居处吧?” “没那么简单!”陆善长摇摇头,道:“绿竹林我已经听到三次了,上一次你跟我说戴庸的时候,我听到一次绿竹林,你白天给我的聂永的卷宗,我也看到了绿竹林,铮儿每隔几天便去一次绿竹林,这个地方是个普通的地方么?” “铮儿不过是一个少年而已,可是你看他的行事多么老辣?张家虽然不值一提,可是他寄人篱下,却能处处料敌如神,而且反击精彩犀利,没有人指点,怎么可能?”陆善长道。 他微微顿了顿,又道:“聂永在扬州三年不得志,却忽然之间崛起,从时间上来看,恰是他和铮儿认识之后才时来运转,这兴许不是巧合。 这一次聂永又如此上心,如果两人仅仅是师徒,我估摸应该不至于此!我观这些事情应该是铮儿一手安排策划,他的意图就是不想在陆家待呢!嘿……” 洪全微微蹙眉,过了好大一会儿,他似乎才领会过来,道:“铮少爷好资质,年少有为啊!只是……” 陆善长摇摇头道:“你所担心的事情我以前也很担心,可是现在想想,在我陆家的庇护之下,再好的苗子也难以有所成。 豪门权阀,世家公子,要么受到种种束缚,不得施展,要么像俊儿一样,贪图富贵,不思进取。再好的马场也养不出野马,古往今来,但凡是大才,无不历经磨砺啊……” 陆善长顿了顿,又道:“陆铮只要他姓‘陆’,就和江宁陆家脱离不了干系,他走得越高,走得越远,这种干系便越紧密。 所以啊,不要担心他能真正的脱离陆家,他永远都是陆家人,血浓于水,千变万变,血脉无论如何都变不了呢!” 洪全轻轻颔首,没有作声。 “洪全儿,六合这个地方你怎么看?” 洪全道:“詹天启找来聂永,只怕是病急乱投医了。这个从没打过仗的大都督并不傻,他想的是先抓住军事,再去抓江南的利。 偏偏,太子身份太敏感,江南这样的地方又太惹眼了,詹天启需要一个人给他稳住后方,便找到了聂永。 嘿嘿,聂永在扬州三年不得志,从扬州到金陵,还不知有多少人想看他出洋相呢!六合岂是扬州下面的小县能比的?此人上任了几个月,据说被人玩得团团转,他这个县令根本形同虚设啊!” 陆善长浑浊的眼神之中浮现出玩味之色,幽幽的道:“我记得六合县县丞乔志松以前是刑部司狱吧?” “不错,乔县丞的确是顾家的门生,老爷的意思是……” 陆善长嘿嘿一笑,道:“六合一县看似偏僻,可是却有两个得天独厚的条件,第一是南府军在六合,第二,大江的黄金航道有四五十里都通过六合,顾家这些年在六合经营,扎根极深,可偏偏又不敢太冒头,真可谓是矛盾得很啊!” “聂永要想破局,必然要运用顾家和朝廷之间的纠葛,亦或是各方面利益倾轧来着手,只是这件事说得容易,做起来只怕不简单。” 洪全道:“老爷,还有一点您不能忘记,聂永可是一口一个戴贼的叫着,詹天启用他,估摸着就是这一声‘戴贼’叫得好哇!戴贼和咱们江南权阀的故事很长,就不知道聂永能不能理得顺喽!” 陆善长抬抬手,道:“行了,我们在江宁,应天咱们够不着,便隔江观火吧!行了,今天的字也不想写了,明日还要早起呢!” …… 一夜无话,第二天,陆善长和陆谦皆早起,却都没有去衙门。 陆铮昨晚住在二房院子里,齐秋月和他母子见面,兴奋得半夜不能入睡。 好家伙,陆铮一回来,齐秋月现在便有了独门的院落,虽然只有落落三间房的小院儿,可是和当初住后宅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除了一幢院子之外,家里另外给齐秋月配四个丫头,两个婆子,另外月钱银子也一律按照其他姨娘分例给足,年节各种赏赐也是一样不少,齐秋月终于摆脱了奴才的命,现在也能做主子了。 她心中喜,却也有忧,她的忧则是陆铮刚刚回家,现在又要走了,也不知道陆铮去了应天过得怎么样,她心中实在没多少底呢! 早上起床了,陆铮在影儿的伺候下梳头,影儿道:“公子,你没瞧时辰么?这时辰可不早了呢!” “嗯?什么事儿么?” 影儿道:“能没有事儿么?姨娘给您准备的早饭都热了好几次了,还有,老爷和夫人那边您还没有去请安,估摸着稍后聂大人来接您的车驾就要到了,时间很紧迫呢!” 陆铮洗嗽完毕,齐秋月笑吟吟的凑上来道:“快点吃东西,哎,你一路从扬州过来还真是劳累了,要不干脆在家里多歇几天再去应天读书?” 陆铮心中忽地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温馨,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他内心充满了感激,这种感激源于身体前主人的有一部分,他自己也有很大一部分。 按照常规而言,齐秋月完全可以和陆谦其他妾室一样,向张夫人低头,只要她低头,事事都听从张夫人的安排,她早就是主子了,哪里会遭这么多罪,吃这么苦? 可问题是张夫人不容其他的妾室有子,女儿倒还罢了,有男孩那是绝对不能容的,齐秋月几乎是飞蛾扑火一般的和张夫人死斗,她的唯一目的就是保住陆铮一条命,如果不是她的拼死相护,陆铮根本活不到今天。 陆铮脑子里现在还有一个十分清晰的记忆片段,这是陆铮被张夫人送到扬州临别之际,齐秋月死命的抱着他,泣不成声。 她说道:“娘是真的没办法了,但凡是有一丁点办法,哪怕是让娘豁出命去我也毫不犹豫。娘也不是真要和太太斗,娘也想当主子,想在老爷身边伺候。可是太太不让你活啊,娘只能拼死来护住你…… 可是今天娘护不住了,你此去扬州娘让舅舅跟着你,如果你活不下来,娘也就不活了,来世咱们母子投个好胎,便再也不受人欺负了……” 陆铮见到齐秋月第一眼,脑子里瞬间就冒出这个画面来,他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他心中瞬间认定,眼前这女人便是自己的母亲,这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没有之一。 齐秋月想留陆铮多住几天,那自然行不通,一来是聂永那边百废待兴,时不待我,的确是需要帮助。另外陆铮担心夜长梦多,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离开陆家的机会,倘若他在陆家住着,万一生变了那就不妥了。 陆铮趁着吃饭的时候,对齐秋月豪言宽慰,用完早饭,陆铮需要去拜见父母,他先去了张夫人的院子。 张夫人估摸着是知道陆铮要去,故意躲着,院子里的丫头说夫人一大早便去庙会了,陆铮大觉得松一口气,从内心深处,他实在不愿意叫一个和自己没有丁点血缘关系的人母亲。 张夫人不在院子里,陆谦则在书房,他的书房叫“养气斋”,取的是孟子养吾浩然之气的寓意,书房外面是一个不小的院子,院子里青松翠柏,绿柳修竹,设计得十分的雅致。 陆铮踏足到这个院落,第一感便是静,寂静无声,如果不是有个丫头瞧见了陆铮,主动给他带路,他都甚至以为这里没有人住。 带路的小丫鬟身形娇小,走路无声,在青石铺成的地板上,两人如走马灯一般的穿梭,终于,绕过了重重林子和假山,“养气斋”三个字映入了他的眼帘…… 第211章 打个耳光! 陆谦几乎是一宿没有入睡。白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晚上哪里睡得着? 的确,他对陆铮比较陌生,或者说是非常陌生,这倒不是他对嫡庶有极大的偏见,一切都是因为性格使然。其实不仅是陆铮,就算是嫡子陆俊,他们父子两人也几乎从未有过亲密交流。 在陆谦的世界里,子女媳妇儿那都是很微不足道的,他关心的是陆家的前途和未来,另外还有他自己的前途和未来。 自先帝打压权阀豪门开始,历经这么多年,江南豪门的日子愈发难过了,陆家乃当年国公之家,现在却沦落到京城六部无人,可以说在朝廷中走到了极其边缘的位置。 而陆谦自己举人出身,到现在也只混到一个从五品官儿,而且还是一个闲职。南朝廷通政司完全就是个吃干饭的衙门,陆谦在衙门里待着也是无所事事,所以,他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呼朋唤友,结交门客,希望能够通过此来赢得名望,从而引起朝廷的关注和重视,最终实现自己的抱负。 不得不说,陆谦是心怀远大志向的人,只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他活到四十多岁事业依旧没什么起色,外人看他很光鲜,其实他自己的苦自己最清楚。 像他这样混下去,可能一辈子混个五品都到头了,他常常被这种念头煎熬着,有时候甚至茶不思,饭不想,哪里还有心思去关心家庭,去关心子女? 然而,昨天白天陆铮的忽然出现着实把他惊着了,这可是他的亲儿子呢,然而却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丑。 看陆铮的年纪不大,竟然向他公然叫板,而且最后还得逞了,像陆谦这种要面子的人,昨天丢尽了面子,他哪里能轻易释怀? 第一次他正视自己的后代了,第一次他隐隐感受到了来自年轻人的威胁。 同样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可能在渐渐的老去,因为他的儿子已经长大了,陆铮昨天的表现,陆谦自忖做不到,陆铮的那种老辣,让他细思极恐。 他虽然不管家事,可是对自己家里的情况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张氏善妒,容不下陆铮是必定的,昨天的事情肯定就是张氏和陆铮之间的角力。 只是,陆谦做梦也想不到陆铮竟然如此厉害,不仅把张氏算计了,甚至还把他这个堂堂的五品官员,他的父亲也算计了,甚至连老太爷似乎都上了他的当。 陆铮的心根本就不在陆家,从一开始他想的就是脱离陆家,洪申专程到扬州接人空手而归,从那个时候开始,陆铮就已经步步为营的开始谋划了。 最终,陆铮谋划成功,今天他就要从陆家离开,而在这之前,他先在张家掀起了一场巨大的波澜。 “老爷,铮哥儿来给您请安来了!”洪申低着头道。 “嗯!”陆谦轻轻的哼了一声,眼皮子稍微抬了抬。 陆铮恭恭敬敬的进门,低着头,弯着腰,走到陆谦的前面,按照大康的礼仪跪下,道:“陆铮给父亲请安,父亲早上安好!” 陆谦盯着陆铮,看到陆铮那一副样子,看似恭谨,其实骨子里的不以为然让陆谦能够感受得很清晰。 本来,陆谦辗转反侧一个晚上,心中的火气已经完全平息了,然而此时他忽然之间又变得火冒三丈。 他陆谦作为一家之主可是有尊严的,陆铮竟然敢轻视他?无视他?真是岂有此理,陆铮凭什么这么傲气?就凭他在现在一个秀才的身份么? 下意识,陆谦就要发怒,可是他转念一想,陆铮明明恭恭敬敬,他倘若发火那岂不是自己轻视自己?再说了,陆铮又没犯错,他就算生气也最多把他骂一顿,挨了一顿骂之后,陆铮回头就去了应天,陆谦再想要骂人还找不到地方了呢! 就这样,他盯着陆铮看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冷冷的哼了一声道:“今天就去应天么?” 陆铮道:“聂师安排的车已经到了家门外,孩儿特来向父亲辞行!” 陆谦冷冷的道:“在你眼中,恐怕我这个父亲根本不算个什么吧?哼!”陆铮神色不变,低头不语,陆谦瞧见陆铮这模样,愈发恼火,甩了甩长袖,道: “好了,好了!见过礼了便去吧,爱去哪里去哪里!” 陆铮依旧是那副模样,恭恭敬敬的道:“父亲,那孩儿便告退了!” 陆铮说走就走,站起身来退出门去,礼仪上没有丝毫的不恭,出门之后,则是头也不回,径直往院子外面走。 “呃……”陆谦怔怔说不出话来,按照他的想法,陆铮再怎么也该说几句话,比如“孩儿惶恐”一类,因为他说这话本意是生气,可不是让陆铮真甩手就走呢! 陆铮这种做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陆谦让他走他便毫不客气,转身就走,丝毫不在意陆谦的情绪呢! 陆谦的脸色变得非常的阴沉,一股火气冲天而起,然而此时陆铮却已经出门去了,他想叫住都来不及了。 他做了这么久的家长,在陆家上下除了陆善长之外他的威信最高,别说是二房的子女,就算是整个陆家的年轻一辈,就没有不尊重他的。他陆谦一句话,后辈们个个都惶恐,可是今天,他觉得自己的威严被陆铮公然挑衅了,陆铮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呢! “这个逆子!”陆谦嘟囔了一句,抓起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咣当”一声,茶杯被摔得四分五裂了。 “嗯?”他眉头忽然一皱,走到了窗户旁边,透过窗户,他看到陆铮被洪申拦在了院子里面,两人似乎在说着话…… 陆铮从陆谦书房里出来,心神一阵轻松,他并没有细细琢磨陆谦的心思,对他来说陆谦这里不过是尽礼数而已。 他从小到大和陆谦就很陌生,陆谦对他来说就和陌生人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根本谈不上感情。他心中也不怎么憎恨此人,不爱不恨,平平淡淡,可有可无,仅此而已。 他见过了陆谦,便算是完成了一项任务,接下来他可以安安心心的去应天了,而恰在这时候,他看到了洪申。 “铮哥儿,请留步!”洪申皮笑肉不笑的凑过来,道:“铮哥儿,我专门去一趟扬州接你,你却戏弄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平日礼数不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让哥儿对我这般有成见?” 陆铮微微蹙眉,淡淡的道:“洪管家何出此言?” 洪申道:“铮哥儿,你跟我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这么跟你说吧,也许你自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可以不依靠陆家便能海阔天空去闯了。 嘿嘿,可惜,有一点你不会明白,离开了陆家你寸步难行,离开了陆家你将什么都不是!你从昨天到今天,得罪了很多人,尤其是得罪了太太和老爷,太太和老爷大度,并没有和你计较,铮哥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陆铮眉头一挑,盯着洪申,道:“是么?洪管家,你想说什么呢?” 洪申道:“我想说的是不管你在哪里,去哪里,都在陆家的掌控之中。你在扬州陆家可以管你,你去了应天,陆家依然可以随时掌控你的一切动向。 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太得意,也不要太自负,年轻人要懂得尊卑,要懂得孝顺,你现在刚刚有了一点小成绩,老太爷想让你撒个欢儿而已。 然而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谁又能一直顺风顺水呢?铮哥儿,你说我说的有不有理?” 陆铮忽然一笑,他冲着洪申招招手,道:“洪管家,您过来我告诉您!” 洪申慢慢的凑过来,陆铮道:“您再靠近一点?” 洪申再凑近一些,陆铮猝然出手,一个耳光“啪”一下扇在了洪申的脸上,他蓄意出手,速度极快,洪申根本就没设防。 这个耳光打在脸上,洪申“啊……”一声惨叫,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了,他惊呆了,睁大的眼睛盯着陆铮,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陆铮敢打他? 而与此同时,一直在远处偷偷瞅着这边动静的陆谦也惊呆了,他手一抖,刚刚拿的一只新茶杯又掉在了地上,再一次摔碎了。 陆铮上前一步,盯着洪申,道:“洪管家,我这个人特别信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的死活,不劳你费心! 我给你一个巴掌就是要告诉你一点,你虽然老一些,可是就是个奴才。你以为我不敢这么做,我就偏这么做做看,我瞧瞧谁跟你出头?” 陆铮说完,声音倏然拔高,以整个院子都能听到的声音道:“不知尊卑的东西,恶奴欺主,我就打了你谁能把我怎样?” 陆铮说完,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然后一溜烟走得无影无踪。 “养气斋”陆谦将陆铮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当即忍不住暴跳如雷,这一次他是真的怒了,洪申可是他的贴身奴才,跟在他身边几十年了,陆家的后辈见到他都得叫一声洪叔。 陆铮这个逆子,竟然敢打他的耳光,着实是太张狂,他哪里把自己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他分明是在挑衅呢…… 读南华更多作品,请关注“作家南华”微信公众号!南华作品在其中火热连载中! 第212章 樊鸟离笼! 陆铮打洪申一巴掌,这一巴掌至少有一半是打在了陆谦的脸上。 洪申可不是许达,洪申是陆谦的心腹,就如同洪全和陆善长之间的关系一般。陆家上下除了陆善长之外,谁敢如此对待洪申? 二房这边,就算陆谦和张夫人对洪申都是客客气气的,陆铮竟然打了洪申一巴掌,这一巴掌打下去,让陆谦情何以堪? 而这一巴掌终究体现了陆铮的某种情绪,虽然他一直强调对陆谦没有多少憎恨,然而在他潜意识里面,对这个父亲还是非常不满的。 陆谦是个自私自利,完全不负责任的人,他妻妾很多,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其背后的原因是很残酷血腥的,他竟然对此毫不关心。 而洪申从一开始他就没安好心,昨天他更是和张夫人合谋要对陆铮动家法,陆铮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在扬州寄人篱下尚且不惧反击,更何况陆家眼前已然束缚不了他了,他岂能让洪申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他根本没考虑这一巴掌下去会让陆谦有如此大的情绪,不过,就算他知道这一点,这一巴掌他依旧会打下去。 陆铮终究不是以前的陆铮了,他两世为人,便没想自己这一辈子委屈求全的过,在他内心深处,别说是洪申了,就算是陆谦他也不怎么放在眼里呢! …… 马车上,陆铮的心情很轻松,她的身边影儿也满脸笑容。 这小妮子一直很忐忑,毕竟她是第一次离开张家,另外她又担心跟着陆铮到了江宁之后会被太太嫌弃,反正就是各种担心,各种纠结,让她几乎每天都闷闷不乐。 然而今天那些所有的担忧和忐忑都不复存在了,陆铮根本没打算住陆家,他已经在应天置了宅子了呢,陆家这边,陆铮的生母齐秋月也让她感到非常的亲切,还有她发现江宁和应天除了比扬州大很多之外,其他的几乎没有多少差别,她天生喜欢热闹,反而觉得这里更有意思呢! “嗯,再捏捏肩,对,对,哎呦,咱家影儿是愈来愈伺候人了呢!”陆铮坐姿很暧昧,影儿帮他捶腿揉肩,两人处得非常的亲密。 影儿双颊绯红,轻轻啐了一口,道:“公子现在可是愈发的浑了哦!” 看影儿的模样,薄施粉黛,身段修长,面容如画一般。她的袖子略略捋起来,十指如嫩葱一般,粉拳如棉一般柔软。 陆铮瞧着便忍不住戏弄,影儿虽然嘴上不满,行为上却是逆来顺受,这无疑是对陆铮的极大的鼓励。 从陆家出来,陆铮有美婢为乐,早就把昨天到今天的一些不快给抛到脑后去了, 车过秦淮河,秦淮河上画舫林立,虽然是白日,却也能听到画舫中传来丝竹之声,还有女子优美缥缈的歌声,感觉极美。 江南最美秦淮河,套用地球上的话说,这里便是江南最大的红灯区,相比扬州瘦西湖,这里不仅名头更大,而且画舫游船也要多很多倍。 更重要的是应天是达官贵人,权阀豪门,贵族公卿汇聚之地,南朝廷便是在此地,秦淮河的繁华可想而知。 对陆铮来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等盛景,兴致也非常的高,他掀开车帘子,瞧着外面美轮美奂的画舫游船,还有街道上如织的人流,心中一阵恍惚。 这里便是大康应天府么?这等繁华真是堪比前世了,大康朝不愧是物产丰腴,正处盛世,陆铮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这个王朝的脉搏,而他自己便是其中的一员啊。 过了秦淮河的桥,穿过了应天的外围,马车再一次驶到了郊外。夏日炎炎,郊外的景致极佳,官道之上,人来人往,竟然也热闹得很。 有读书人三五成群停车观景,吟诗作赋的,有富家公子小姐带着吃食出来品茶郊游的,更多的则是普通的百姓商旅来往穿梭,热热闹闹,让人开眼界。 童子和齐彪在后面乘车,那车是齐彪临时置办的,马的脚力不行,陆铮便干脆让将车停下先歇息片刻。 他向童子招招手,道:“童兄,此去六合,你怎么看?” 童子名字很怪,服饰也作童子打扮,其实其年龄已然不小了,他是自小得了侏儒之症,被阎老收养而后亲自教导,当年有一批这等童子跟随阎老办了很多事情。可最后基本都死绝了,就剩他一人,阎老干脆就改其名为“童子”,这便是“童子”名字的由来。 陆铮叫童子为童兄那都是他的唐突,因为童子的真实年纪至少过了四旬,只是他身量不高,看上去如十龄童一般,常常被人忽略。 童子道:“公子,以陆家的能力,他们应该可以很清楚的将你在扬州的事情调查明白,陆善长虽然不得志,但不是个平庸的人。 这一次您来六合,他肯定会高度关注,所以六合之行对公子来说意义重大,不容有失。” “呃……”陆铮忍不住翻白眼,道:“童兄,你别这么沉重,对我来说在六合主要是专攻读书而已,读书之余,寻一二件安身立命之事儿,再次才帮聂师出一点主意,仅此而已!” 童子微微皱眉,道:“公子,只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呢!六合虽然相对偏远,似乎远离应天府的中枢,其实这里地理位置非同寻常,其一这里是南府军的驻地,其二这里是大江码头的主要汇聚之所,顾家为了经营六合下了血本,聂大人要在六合施展才华难啊!” 陆铮眉头一拧,渐渐的陷入了沉默,过了好大一会儿,他道:“童兄,倘若我给你一笔银子,让你给我谋,你会拿着这一笔钱干什么呢?” 童子脱口道:“天下事关键是通有无,知己知彼才能有的放矢!” “情报?”陆铮愣了愣,忽然笑起来,他眯眼看着童子,道:“童兄,看来阎师让你留在我身边果然有深意啊!” 陆铮向齐彪招招手道:“舅舅,先给童兄五千两银子!” 陆铮一直琢磨阎老头的意思,因为阎老头不会无缘无故的留个人给他,陆铮能跟阎老头学的基本都学了,他所不擅长的事情在于兵事,童子果然是个专业人士,敢情他所擅长的领域在情报呢! 给了童子五千两银子,陆铮忽然有了心安,因为的确如他所料,童子的存在是补他之所短,这说明阎老头对很多事情都有所安排。 陆铮脑子里又忍不住想柳纨,那个美丽柔弱的女人,也是陆铮来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喜欢的女人。这个时候,她在哪里呢?在干些什么呢? “童兄,以后让柳松跟着你吧!他读书估摸着是难有所成了,你以后教导他!”陆铮道。 “上车,我们赶路!”陆铮重新坐到了马车上,心情却已经不再平静,给了童子五千两银子,他自己的银子花得所剩不多了。 正如童子所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树欲静而风不止,陆铮这一次六合之行哪里那么简单? 然而,他内心终究还是兴奋占据主导,他喜欢这种自己掌握命运的感觉,他喜欢这种接受挑战的感觉,前路晦涩艰难,他偏要去闯一闯。 更重要的不是他一个人,他身边有良师,有益友,聂永置之死地而后生,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要为自己搏一个前程。陆铮何尝不是如此? 聂永是因为得罪了戴相,走投无路,而陆铮则是被家族所弃,他和家族之间再难相容,倘若不想碌碌无为的过一生,除了自己放手一搏之外,再难有其他的出路,师徒二人命运相似,六合便是他们的第一个战场呢! 路途比想象的要远很多,陆铮一行到六合的时候差不多已经申时了,好在恰在夏季,天色离天黑还远。 六合县城不大,约莫也就和扬州新河县差不多,顾至伦托本族兄弟给陆铮买的宅子就在县衙后面不远处。 宅子不大,三间两进,却胜在靠近大河,又处在相对高位,宅子内外收拾得非常的整齐,这样大一幢宅子放在应天只怕要五千两银子才能买下,可是在六合陆铮只花一千五百两,他倒是相当满意。 聂永为了等陆铮过来,很有些迫不及待了,早暗地里给陆铮准备了四个丫头,两个婆子,还有两个干杂活重活的奴才,这些都是聂永精心挑选的,陆铮只需要自己付钱买下便妥当了。 于是一天功夫,陆铮便把家安好了,住在新置办的宅子里,陆铮想着数日之前他人还在扬州,现在他身处的环境已经完全不同了,面临的局面也不同了。 当晚,县衙晚宴,聂永盛情款待陆铮,陪同的还有聂永的师爷梁涑,多日不见梁涑,其看上去愈发憔悴了,仅此便可以看出聂永现在的处境。 宾主重逢,皆都十分欢喜,酒过三巡,梁涑道:“铮哥儿,当初您让大人置之死地而后生,大人现在到了应天,面对的局面比当年扬州难数倍,不夸张的说,大人现在举步维艰,寸步难行!说起来,也是因为老朽无能啊……” 读南华更多作品,请关注“作家南华”微信公众号!南华作品在其中火热连载中! 第213章 无法立足? 饭桌上的气氛忽然就沉重了起来,不仅是梁涑神色严峻,聂永也是满脸愁容。 “铮哥儿,您是阎老之徒,当日在扬州我得绿竹林的指点才得以摆脱困境,可是这一次到了应天,情况比扬州更难!戴贼结党,朝廷之中他的门生故吏众多,我一小小的六品官,走到哪里都受排挤,都受打压,就拿六合县来说,一个小小的县衙,却如同铁板一般,可以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朝廷拜我为十万百姓的父母官,可是在这一方衙门,我根本无法插足,县衙上下,竟……竟……竟无一人把我放在眼里!” 聂永说到此处,一拍桌子,桌上的酒水飞溅,一片狼藉。陆铮神色沉着,道:“聂师,您能在扬州沉淀三年,为何来了应天便急于要一蹴而就?” 陆铮这一句话,聂永便哑口无言,怔怔说不出话来。 陆铮又道:“聂师,应天之行本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既然如此,老师为何这般急躁?一时得失,一地得失无需在意,韬光养晦,徐徐图之才是良策。 作为一方父母官,老师可对自己治下的地域都熟悉?一方地域,一方水土,一方百姓皆不同,老师宜扎根下去,先走遍全县水土,了解风土人情,体会百姓疾苦,而后必然能有所领悟,再来治县,便事半功倍了!” 聂永凝神仔细的听,渐渐的神色动容,他本就才华高绝,悟性超群,陆铮说的这些话,他仔细琢磨,便发现其中蕴含着极深的道理。 不得不说,陆铮的思路很古怪,独辟蹊径,因为自古以来,鲜少有这等理念。文人治国,讲教化之德,也就是朝廷从上而下的所谓“礼”。伦理道德便是最高的准则。 一县父母官,其政绩考核,首先便是文教科举,然后便是赋税钱粮。一县读书人多,读书人有出息,便是教化有方。 而每年该向国家收缴的税银钱粮足额便是考绩优秀,至于其他朝廷根本不关心,只要不闹出民变,灾变,考绩便是优秀。 陆铮给聂永的建议,自然不同于这种思想,聂永细细思索,很快便体会到了其中的妙处,一时心思活分了起来。 梁涑老持沉着,自然也能领悟陆铮之意,当即道:“不错,铮哥儿的意思是大人韬光隐晦,微服游历,而后再徐徐图之,妙,妙!” 梁涑连连称好,看向陆铮的目光泛起异彩来,本来他自恃有才,对陆铮不以为然。尤其是他之前不认为陆铮来应天能对聂永有帮助。 在他想来,聂永在扬州的那三年是多么的艰难?这一次聂永过来应天,背后有詹大人作为靠山,就算是再艰难也比扬州要容易得多。 然而,等到聂永到了应天,他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扬州远离江南政治中枢,戴相的影响相对弱,聂永还有一点点喘息的空间。 应天乃江南的行政中枢,朝廷的官吏大多和戴相有关,而另外一些官吏则是江南权阀的势力,江南权阀对京官本就忌惮,聂永以京官的身份担任六合县令,江南本土权阀哪里能容忍?就这样,聂永两头不讨好,四面碰壁,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度日如年。 梁涑空有一身阴谋诡计,却硬是找不到施展的地方,可把他憋坏了。梁涑的强的地方在权谋机变,弱的地方在格局方向。 而聂永虽然才学惊人,可是毕竟没有执政一方的经验,面对种种困难,他一个书生独木难支,也是无可奈何。 陆铮今天的这些话,可以说是雪中送炭,让他有拨云见日之感。 一顿酒席宾主尽兴而散,陆铮离开县衙之后,聂永的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他道:“铮哥儿真是我的救星也,此子真是宰相之才,我平生不服人,可是我对他可谓真服啊!” 梁涑道:“大人,铮哥儿所说的话的确让人茅塞顿开,然而局面依旧千难万难,以后我们还得做最坏的打算啊!” 聂永大手一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很多事情我们把握不了,没有办法,我们能做的唯有尽力而为。 铮哥儿说得对,在扬州我能忍耐三年,煎熬三年,为何在应天我不能徐徐图之?啥也别说了,明日开始,你陪我微服游历!” “好,大人,我建议带上一两名随从,也都穿着便服一同游历。我观典史衙役并非铁板一块,老爷可懂我的意思?”有了方向目标,大局敲定之后,梁涑的脑子立刻活分了起来。 之前他是前怕狼后怕虎,另外他也缺少目标和靶子,而现在则不同了。聂永既然找到了行事的方向,关于具体行事中的安排,事无巨细,梁涑都是老手。 聂永微服私访,走便六合各地,肯定能遇到不少冤案、纠葛,恰好,这一块便属于刑案司狱的范畴,聂永在县衙里断案遭到掣肘,现在他走出去了,带着衙役官印,谁能掣肘他? 只要他真能把六合县各方水土走一遍,聂永便能在田间地头变把自己的政令给行使了,至于地方上涉及到的刑案司狱,他也一并处理,到时候六合百姓皆知聂永之名,有了这个基础,聂永再回到县衙,利用自己县令的身份对下属分化拉拢,那便渐渐的有了底气了。 当即晚上,两人便密谋商量各种细节不提…… …… 陆铮就这样在六合县住下了,他的生活似又回复了平静。 正如他所说,他大部分时间都把心思放在了学业上,每天从早到晚,学习经典时文,不敢有丝毫懈怠。 陆铮经历过童子试,对科考已然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科考八股很不简单,陆铮之所以能中小三元,一方面是因为运气的原因,三场考试的题目都在他熟悉的领域之中。 另外一点也是因为他在扬州的名气,以及他通过各种途径而给自己营造出的势,让他在考官心中占得了优势,其实科举头名和二名三名究竟有什么差别?恐怕在主考官心中,也就一个念头而已呢! 所以,陆铮回应天参加乡试,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对这一点,他的脑子是非常清醒的。 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六合是一个新地方,初来乍到,以陆铮的性格是从不轻举妄动的,他的策略是先安定,而后再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正所谓等待机会,等不到机会便继续等待…… 陆铮在六合县住了约莫七八天光景,顾至伦风尘仆仆到了六合,本来他的心气儿很高,想着借陆铮回应天的机会,恰又有聂永这边关系,他凭此能把生意重心也移到应天来。 只可惜他这些天的奔走收效甚微,他在应天不断联络同族的兄弟,另外想结交一些顾家正房的主事,却处处碰壁,别人都不把他当回事儿呢! 顾家是何等人家?顾至伦一个小小的旁支而已,手头上有几万两银子算什么?跟顾家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别人根本看不上眼呢! 这年头做生意到了一定的规模,银子已经不是主要的资源了,重要的资源还是看有没有能耐,顾至伦在应天毫无根基,不过就几两银子而已,想结交有分量的人难呢! “哎呦,世叔,您这是怎么回事啊?一段时间不见您,我瞅您气色着实不佳,要不这些日子你就在我这里住着,我让人专门给找了一个好厨子,伙食不错呢!你在我这里住十天半月,我保管你乐不思蜀。”陆铮揶揄的道。 顾至伦知道陆铮的脾性,听陆铮语气轻松,他的心境也略略好了一些,道: “铮哥儿,世叔就是来投奔你的!在应天府这么大的地方,世叔就只和你亲啊,这一次我来六合真就住下了,你但有吩咐我在所不辞,叔也不图别的,就希望哥儿能给叔一碗饭吃!” 陆铮一笑,轻轻抬手道:“给世叔上茶!” 影儿将茶端过来,顾至伦将茶盏端在手中,刚刚准备掀开盖子喝,陆铮凑过来道:“世叔,只要你带足了银子,回头你我叔侄保管能赚得盆满钵满!” “啊……”顾至伦惊呼一声,手一抖,茶水溅出,滚烫的茶水烫得他龇牙咧嘴,可是他却笑得分外的灿烂。 陆铮这话不啻于给他打了一阵鸡血,本来他处处受挫,士气已经低落了,现在被陆铮一句话,立刻信心满满了。 他道:“铮哥儿,你说怎么做吧,叔儿这一次把所有的银子都带到了应天,只要你一句话,我们立刻开始……” “嘘……”陆铮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别急,再说,很多事情不可说啊!” “舅舅,把马车套上,下午和我世叔出去转转,今天天气很好,正是观江景的好天气!”陆铮冲着院子里嚷嚷道。 院子里,齐彪远远的应着,再往后看,后院飞腾起几只白鸽,如果不刻意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童子这些天神出鬼没,也就几天的功夫,还真捣出了一些东西来,养的这些扁毛畜生瞧着便觉着有逼格啊! 第214章 只等东风! 夜幕降临,秦淮河上船流如织,两岸的灯盏沿河旖旎蜿蜒,美轮美奂。 无数的画舫游船在河面上来往穿梭,夜色很美,佳人如玉。 在这喧嚣的河面上,有一艘小船毫不起眼,船上只有一盏灯,深色的帷幔将船舱分外两个部分,内仓的一个人影倒影在帷幔上,影子可以看得十分的清晰。 每隔几个呼吸,船上会响起鹧鸪一般的鸟叫,叫声短促,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这种叫声就掩盖在了繁华和喧嚣之中。 一个人影出现在甲板上,他一直走到船舱门口,压低声音道:“九江八蔓!” 船舱里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大路元帅!” “何二,顾家这些年待得够滋润啊,进来坐吧!” 船头的影子弯腰进了船舱,在灯影中可以看到其年龄约莫四十出头岁,穿着一身十分考究的绸缎衫,器宇不凡,瞧着便颇有身份。 何二坐在船舱里面,一语不发,又过了一会儿功夫,舱门又有个声音响起:“犀角灵蔓!” 船舱里面的回答和前面一样,外面的人进到船舱,却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看着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从其举止看,其身份应当是画舫的妈妈老鸨一类的人物。 接着,外面又有一个声音:“西北风蔓” 于是,船舱里面就有了三个人,第三个人身材不高,嗓门很尖,他进门的时候身上隐隐带有一股尿骚味儿,赫然像是一位宫中的太监。 这样三个身份截然不同的人,在这样一个场合凑到了一起,显得十分的怪异。而他们之间的对话也奇怪得很,这里是南方,他们说的却是北地的切口。 比如第一个人说“九江八蔓”,这四个字的意思报自己的姓为“何”,而第二个女人说“犀角灵蔓”,意思是报自己的姓为杨,而第三个“西北风蔓”,意思是姓冷。 三个人如此神秘,身份又截然不同,肯定都各自有秘密。 船舱里面的黑色布幔轻轻的晃了晃,布幔上的影子更清楚,并且出现了一种在场三个人都能看到的改变。 三人看到这一幕,都齐齐彼此对视,叫何二的中年人道:“你真是童子?” “哈哈!”一声长笑,帷幔中的声音依旧沙哑:“相爷当年在江南可是埋了上百颗钉子,大浪淘沙,今天能来的就剩你们三个人。 很多人都死了,还有一些人则是早就成了叛徒,这些人大部分也都得到了惩治,你们三个人能来,足以说明你们的忠心。 那我今天也不绕弯子了,便开门见山的告诉你们,从今天起,你们三个人被正式启用,相爷当年制定的‘复兴’起死回生,从此以后你们不再是浮萍,你们有了你们新的主子!” “相爷……相爷他老人家还活着?”杨姓女子神色激动的道。 “相爷当然活着!如果不是他活着,我怎么知道联络你们的方式?哈哈,你们心中可能有不少的疑问,这些问题我暂时不便于一一回答,你们只要明白一点,我既然来了,以后你们也就活了。” “何二,你在顾家,眼下我便要知道顾家的详细情况,回头你给我仔细说清楚……” 帷幔后面,童子分别和眼下的三个人各自说话,一是分派他们各自的任务,另外童子已经开始组建遍及整个江南的情报网络了,这三个人都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当童子把一切事情谈完,小船已经到了秦淮河最繁华之地,从热闹繁华的地方穿梭而过,船上的三人便不着痕迹的消失了。 而趁着夜色,童子离开了小船,整个人融入到了夜色之中。不远处便是六合陆铮的宅邸了,此时的陆铮正坐在书房里面,手中握着笔,盯着几案上的宣纸,面沉如水…… 童子悄然进门,道:“公子!” “嗯!”陆铮轻轻点头,道:“童兄,当务之急我们要赚银子啊,有道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是不是?” 童子双眼一亮,认真点头道:“公子一语中的,高瞻远瞩,我十分佩服。您让我打听的消息我已经打听到了,六合的三个码头,以东边的河谷码头为最重要,这个码头是顾氏的奴才何良工在打理,此人可是顾天养的心腹。” 陆铮道:“我们在何家的人现在处在什么位置?” “呃……”童子一下愣住,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陆铮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便一语道破了童子刚刚才动用的压箱底的资源。 “公子是怎么知道我在顾家安插有人的?”童子心念电转,他豁然明白,陆铮给他的安排看似无关紧要,其实就是一种测试和试探。 童子刚刚跟着陆铮,立功心切,自然会好好表现,而他这一表现,难免便会让陆铮窥破很多东西,陆铮能成为相爷的学生,必然是才华精绝之人,他自然猜到了童子手中握有重要的王牌。 一念及此,童子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敬服之念,相爷当初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全都为了“复兴”二字,只可惜,十年过后,天下早就沧海桑田了,相爷的所有心血眼看要付诸东流。 而恰在这时候,陆铮出现了,相爷启动了“童子”,如若不然,童子也会和他的那些师兄弟一样,最终终老山林,而何二也将永远的被隐藏,一直到死去。 而现在,一切不同了,尘封的资源被重新启用,主子却换了人,陆公子相比相爷又如何呢? 心灰意冷的相爷既然启动了“复兴”,这说明在他老人家的心里陆公子定然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念及此,童子心中忽然生出无限的激情来。 他沉吟了一下,道:“我们的人叫何良泉,在家里行二,便称何二,他和何良工是堂兄弟,地位却相差极大。 不过何二能力也不俗,现在在顾家管着外事呢!只是因为兄弟之间不和睦,他一直被堂兄何良工给压制,他能走到目前这一步,应该是极限了!” 陆铮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哈哈大笑,道:“童兄,你转告他,半年之内,我让他取何良工而代之,以后在六合这边,他就是顾家的话事人!” 童子眼中精芒一闪,连连点头,这一次他启动阎老隐蔽了多年的资源,其中心其实非常的忐忑,主要是担心这些人因为年代久远了,他们早就生了二心。 另外,就算他们忠心耿耿,可是陆铮要钱没钱,要资源没有资源,这绝非长久之计,驭人之术需要刚柔相济,恩威并施。 可陆铮现在孑然一身,怎么刚柔相济,怎么恩威并施?现在好了,敢情是他是空操心一场,陆铮的意识比他强很多呢。 一念及此,他心中的信心大增,感觉办事儿的劲头更足了。陆铮问道: “童兄,这段时间柳松在你那边怎么样?” 童子道:“公子,松哥儿还真是个人才,虽然跟着我的时间不长,可是很多事情一点即通,俨然已经是我不可或缺的助手了。” 陆铮点点头道:“那就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和特点,科举取士只不过是在三千弱水中取了一瓢而已,我大康人物众多,倘若能够人尽其用,我们的大康何愁不强啊!” 陆铮说完,用手指了指自己几案上的宣纸,道:“童兄,您看看这是什么?” 童子慢慢凑到几案前面,眯着眼睛看着宣纸上弯弯曲曲的线条,好大一会儿,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灵感,脱口道:“莫非这是手绘的地图?” 童子说完,极其惊讶的看向陆铮,心中非常的震动。要知道在古代,地图绘制可是难度极高的工作,一般只有朝廷专供图绘的大人才有这样的能力,陆铮就这样用一支笔,在宣纸上便把六合县的地图给绘制出来,而且图中的各种细节都准确无误,这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陆铮将手中的笔放进笔筒,道:“不错,这是我的一张手绘图,在这张图上河谷码头便是重点标识的地方,我们的计划便从这个地方开始!” 陆铮用手指着其中某个位置,目光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河谷,六合的内河和大江交汇之所在,两河交汇,构筑起一大块平地,这里不仅土地富饶,而且是有六合最好的码头,陆铮看遍了六合的所有地方,恰恰便看中了这个地方。 陆铮的计划其实很简单,他依旧要把在扬州的经验搬过来,在扬州他振兴了十字街,让十字街成为了新河县最繁华的地方。 而现在,他看中了河谷,他要让河谷成为六合最热闹繁华的地方,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他需要的便是一番运筹帷幄。 好在他现在手头上有钱也有人,而且他心中也已经酝酿好了好几套计划和方案,他现在等的就是时机而已。 和童子聊了很久,陆铮忽然嗅到了清新的茶香,影儿俏生生的端着茶杯给陆铮和童子一人上了一杯茶。 陆铮端起茶杯,看着杯中碧绿清新的茶水,心渐渐的静如止水了,越是急的事情,越是急不得,就好比是周瑜缺东风,陆铮坚信,他要的东风一定会来! 第215章 内心的狂热! 六合县,从县衙出门往东,大约走一里地便可以看到一幢极具气势的宅邸,宅邸门口两尊威武的青石狮子特别的醒目,大门上面,匾额上写着“何府”二字。 应天何家,老应天人都知道,何家的先辈就是顾家的奴才出身,现在何家依旧是顾家的奴才,只是现在顾家大了,阔了,门楣高了,连何家也跟着水涨船高,这么一幢何宅矗立在六合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何家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户人家呢! 不过,何家也真是了不得,现在何家东府的何良工走到哪里,别人不叫他一声何三爷? 而何三爷的能量有多大那更不用说,六合县的事情,只要他何三爷出面,就没有摆不平的,他的靠山是谁?当今南朝廷刑部尚书顾天养就是他的东家,江南第一家顾家在码头上的生意有一半在六合,而这一切都在何三爷手中掌控着。 相比何良工的风头,何二何良泉则差得有点远了,他在顾家管着外事,安着一个外管家的名头,其实就是个管杂事儿的。 只不过宰相门口五品官,何良泉在应天也多少有一点面子,在普通小老百姓眼中看起来,他也算个体面的人儿。 何二今天喝了一点酒,在秦淮河画舫上他闷头坐了很久才回家,十年了,整整十个年头,他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另外的一重身份。 他已经习惯了做他眼下的事情了,老相爷留下他,说的那个“复兴”计划,随着时间的流逝,听上去愈发不切实际。 今年是大康十九年,老相爷远离中枢都已经十一年了,太子早就立了,前太子也早就死了,老相爷还要“复兴”什么?这江山是大康的江山,是龙家的江山,难不成还要把龙家的江山改变主人么? 所以,何二已经觉得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绝对不会有被启用的机会,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个时间,“童子”找到了他。 和他一同被启用的还有同样是钉子的杨秀莲,另外还有南都的留守太监之一的冷善,能够同时联络到他们三个人,背后绝对有老相爷的授意。 而联络人的确又是“童子”无疑,何二心中明白,他最不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真实的发生了,他的以后的日子恐怕不能再混着过了。 “新主子么?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被老相爷看中的人,绝对不是易于之辈!”何二喃喃的道。 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他回家了,下意识,他往五姨娘的院子里踱步走过去。女人啊,旧不如新,五姨娘是他去年刚刚娶进门的呢!这女人,那个味儿真是…… 何二一想到那个妖娆风骚的女人,心中就像长了毛一样,所有的念头都抛到了脑后,恨不得一步就走到目的地。 “嗯?”走到小院儿门口,他感觉有些不对劲,院子门为啥还上了锁? 他眉头一皱,还没有回过味儿来,便听到院子里抱厦中传来女人嘻嘻哈哈的撒娇声,隐隐还听着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夜深人静,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是何二凝神细听,却清晰的听到赫然是一男一女在调笑玩闹呢,两人说的话无不露骨之极,就如同是在画舫上和姑娘们嬉闹玩乐一般。 何二心中一沉,旋即一股怒火冲天而起,当即破口大骂道:“狗日的,骚狐狸,还背着我偷人啊!” 他借着酒劲儿,使劲一脚踢在门上,门扣儿的铆钉脱落,大门被他“轰”一脚踢开。 他又大喝一声,道:“狗日的,王八蛋!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的女人,他妈拉个皮,老子不废了你不姓何。” 他说话间,在门口找了一根木棒,捋起袖子便冲了进去,厢房里面,五姨娘惊慌失措,衣衫不整,看她一脸的红晕,显然刚才的事儿正到了要紧处,看到了何二进来,女人讪讪的笑了笑,以一种古怪的口气道:“二爷,您……您回来了啊!” 她边说话,边凑过来,瞧她那摇曳生姿的模样,果然是个风流人物。何二正在火头上,一把甩开她道:“刚才那个男的呢?跑哪里去了?狗日的,还能跑得掉?你快说他躲在哪里!” “什么男的啊,没有啊,我就一个人在家里呢!”女人低头道。 “妈拉个皮,骚|货,还敢骗我!”何二抬手给了女人一个嘴巴子,女人被甩老远,“哇!”一声哭了出来。 “你哭个屁啊,快说那小子躲在哪里,不说我今天打死你!臭烘烘的玩意儿,敢背着我偷人,你是找死!”何二怒声道。 就在他暴跳如雷,怒发冲冠的时候,冷不丁一个声音响起:“老二,半夜三更吵什么啊?吵吵嚷嚷的,让家里人都不睡觉了么?” 何二听到这声音,就像一只被踩着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一下炸起来了。 他豁然扭头,看到何良工一身轻松的背负双手,就站在他的身后。 “老三,你……”何二就算是一头猪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合着是何良工这个王八蛋搞他的女人呢!下意识,他的拳头就握了起来。 何良工皮笑肉不笑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老二,无缘无故的你往家里跑,回头倘若让太爷知道了,只怕你吃不了兜着走喽!” 何良工轻飘飘一句话,听在何二耳中便如同惊雷一般,他瞬间就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何良泉是顾家的奴才,今天怎么跑六合来了? 六合这里可是顾家重要的据点,按照顾家的规矩,任何人不讨到主子的话,不能轻易来六合,尤其是像何良泉这样管家的人,别的不说,何良工就抓住这一点,回头就能让何良泉吃个哑巴亏。 再说了,何良泉心中也的确有鬼,今天他之所以出来还不是因为要赴“童子”之约?一想到这一点,他心中就愈发没有底气了。 何良工看到何良泉的反应,心中愈发得意了,他哈哈一笑,道:“老二,你放心,你我是兄弟,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在顾家好好干,回头我找大爷或者老太爷说说,让你别在外面管家了,也像我一样,帮助家里管一方大事儿,哈哈,独当一面,才是海阔天空啊!” 何良工说完哈哈大笑,得意之极,大踏步的走了出去,何二手中抄着棒子,却无可奈何。 何二的眼睛充血,几乎要喷出火来,作为一个男人来说,最受辱的莫过于自己的女人被人家玩儿呢!何良工欺人太甚! 一个晚上,何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想着这些年来自己的攀爬于挣扎,尤其是被何三压制欺辱,那更是一言难尽。 没办法,谁让何三比他长袖善舞?在大爷那边,何三的亲妹妹便是大爷的第七房姨娘,何二拿什么和何三斗? 他又想到了“童子”,还有“童子”背后的那位新主子,倘若那位主子也有老相爷那般厉害,说不定将来他何二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呢! 何三不过是得到了大老爷的宠信,在六合一县便能称王称霸,顾家不过只是江南的家族而已,一百个顾家只怕也比不上一个老相爷吧? 他天马行空的想着这些,脑子里思绪纷飞,想到兴奋处激动莫名,然而最后,他转念仔细思忖,又觉得自己所想的完全就是幻想,根本就不符合现实。 这位新主子真要有能耐,昨天童子见自己的时候,自己肯定已经得到莫大的好处了。埋了十年的钉子,突然挖出来启用,哪里有不给甜头尝的?一念及此,他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变得无精打采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他便回到了顾家,将顾家外面的一些杂事处理妥当,又去太太、奶奶那边请了安,讨了话儿,又去给哥儿们见礼,这一忙活,差不多一天就没了。 晚上吃饭,他才回到自己在顾家的一处小院儿里,说是小院儿,其实就是个角落,低矮的屋檐就两间房子,房子已经斑驳破败,没办法,应天这边寸土寸金,以他今日的地位能在顾家讨到这么一处住处已然是很了不起了,在下人眼中,大家还不知多羡慕呢!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唯一的不同便是吃完饭之后,他看到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多了一只白鸽。 “咕咕!”白鸽轻轻的叫了两声,何二倏然一惊,他像做贼似的瞧了瞧周围,周围没有人,现在是饭点,都去吃饭了呢!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石凳旁边,用手抓住白鸽,熟练的从白鸽翅膀下面取出一个小拇指粗寸许长短的竹筒。 掀开竹筒,里面夹着一张宣纸,宣纸上写着一行字:“主人令,半年之内,何二接手六合何良工的事务!” “啊……”看到这行字,何二屁股上像被马蜂蛰了一下似的,忍不住惊呼出声。一瞬间,他脑海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他的目光之中渐渐的浮现出狂热之色,心情再难保持平静了。 这聊聊几个字,至少说明主子对他的事情了若指掌,这一位主子不简单啊,何二心中忽然之间就生出了无数期待…… 第216章 老板气派! 六合境内,靠近大江的位置一共有三个码头,河谷码头、东门码头和西门码头。 其中河谷码头和东门码头都处在六合县内河和大江的交汇处,地理位置都非常的优渥。 而河谷码头因为更加靠近应天府,平日里最是繁忙,因为码头而自然生出的一片闹市也十分的繁华,这一带人称三孔桥。 三孔桥最大的势力自然便是顾家,最热闹繁华的那一条街,差不多有一多半的地契都是何良工暗中掌控,陆铮选择在河谷码头这一带下手,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独到。 可是让顾至伦感觉犯愁的是何良工是个精明的人,顾至伦倘若只是在三孔桥小打小敲盘几个铺子,或者是开一家书坊那自然没有问题。 可是顾至伦的胃口很大,他需要的是十几间铺子,而且还要在临河临江的好位置,这就更困难了。 何良工不一定会答应这是其一,其二就算何良工答应,那必然要坐地起价,狮子大张口。以顾至伦眼下这点财力,根本和何良工玩不起呢! 顾至伦现在不得不依靠陆铮,就像他在扬州一样,他自忖跑了一辈子江湖,做了一辈子生意,可是和陆铮长期接触之后,他不得不甘拜下风,对陆铮他真的不服不行。 而今天,他就是按照陆铮的意思第一次准备和何良工接触,何良工人称何三爷,在六合好大的名气,当奴才的都成爷了,他正经姓“顾”的顾家人,反倒成了边缘人,一想到这里,顾至伦心中就堵得慌。 所以今天他一咬牙,面子绝对不能输,当即便请了十几个彪行大汉作为随从,自己穿着一袭直缀长袍,包了三孔桥当下最好的“碧云楼”,摆下了惊人的排场。 话说何良工最近心情极好,何良泉新娶的五姨娘他是第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婆娘果然好,那股风骚劲儿可以说让何良工尝到了人间极乐的滋味儿。 最近这些日子,何良工干脆鸠占鹊巢,反正老二现在被困在顾家也不敢再轻易回来,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算老二何良泉回来了,那又能怎么着?当下何家就靠他何良工撑着呢,老太太还会容忍何良泉因为一个风骚的女人对何良工不利么? 正因为春风得意,心情好,顾家旁支的顾纯顺前来请他赴宴他才满口答应。听顾纯顺说,那个以前惹了官司,去了扬州逃命的顾至伦又回来了,还听说顾至伦大阔了,这倒是让他有了一点兴趣。 顾氏旁支,尤其是顾至伦这一支衰落得厉害,自顾家先祖传下来已经近二百年了,顾家的子子孙孙不知有多少,顾至伦虽然姓顾,可是和现在的应天顾家血缘要追溯到五代以上,已经很边缘化了。 不过顾至伦毕竟姓顾,而恰巧何良工小时候又认识他,当年两人家境相差无几,顾至伦比他大几岁,可没少欺负他呢。 今天他就想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顾至伦究竟混出了什么名堂,难不成比他何三爷的名堂更大? 顾纯顺在前面领路,进入了“碧云楼”何良工心中“咯噔”一下,瞧这阵势不小啊,“碧云楼”空空如也,俨然是包了场了。 从门口一直延伸到酒楼上面,每隔一两丈的距离就站着一名青衣大汉,这股子劲儿让何良工心中不由得一凛,当即态度端正了很多。 酒楼二楼,顾至伦一袭白衣,身边有三四个俏丽的女子,两个煮茶,两个抚琴,再看顾至伦其人,相貌堂堂,长须飘飘,一袭长袍,气度逼人。 如果何良工不是知根知底,乍眼看到顾至伦,还当其是某位大儒者呢!他之前听过一些消息,说顾至伦去应天拜访了一些顾家人,似乎结果不怎么好。 可当他真见到了顾至伦本人,却发现事情似乎和外面的传言以及他的想象有些出入。 “哎呦,是良工啊!啧,啧,多年不见,良工你现在厉害了,六合的地头蛇,人称何三爷,今天我也入乡随俗,叫你一声三爷,三爷请!”顾至伦呵呵笑道。 何良工道:“至伦哥您是打我的脸,说起来你们顾家是主子,我们何家是奴才!你这一声三爷叫出来,真是要折我的寿么?” 顾至伦大手一挥道:“好,咱们就别提那些寒暄客套了,你我是兄弟,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来,来,请坐!” 顾至伦热情的招呼何良工坐下,然后给侄子顾纯顺使眼色,酒楼立刻开始上菜,菜都是碧云楼的招牌菜,酒则是专程从应天状元楼买来的状元红。 宾主二人就着菜吃酒,彼此聊得竟然极其的愉快,酒过三巡,何良工先忍不住了,道: “至伦哥,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一次来六合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儿?如果有事儿,你我是兄弟,请尽管开头。不过我的身份你也知道,不过是个奴才,真要事大事儿,只怕我也办不了,回头还请哥哥见谅啊。” “哈哈!”顾至伦哈哈大笑,用手指这何良工道:“良工,你还是跟年轻的时候一个样,敏感多疑啊!我就不明白了,我顾至伦一去扬州几十年,现在回来应天,咋请你吃顿饭,那就非得是有事儿求你么? 没有事儿,我请你吃顿饭都不行?” “呃……”何良工一下愣住,顾至伦的话大出他所料,按照常理,顾至伦花这么大代价来找他,指定是有什么难事儿,何良工心中一直在斟酌呢! 没想到他斟酌了半天,他主动挑起这个话题,顾至伦却说了这番言语,这是什么意思? 顾至伦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良工,兄弟我说句托大的话,我这一次回应天的确是要干一些事情,不过这些事情良工你帮不上忙。 你虽然帮顾家经营码头,在六合这边闯出了大名气,但是正如你自己所说,终究是限于了身份,你的一切都是顾家主子给的。真要你帮忙,那不是坑你么?哥哥会干这等事儿?所以,良工,你把心放肚子里去,哥哥这些年在扬州混得虽然不咋地,但是吃穿用度早就不算什么事儿了。 真要是哥哥饥寒交迫求你,那是求你赏我一碗饭吃。现在的情况不是如此,我的事儿也不着急,慢慢来,就算是啥也没干成,也无所谓,养老的银子我已经备好了,人一辈子图个啥?还不就图个落叶归根么?” 顾至伦这一些话说出来,说得何良工极其惭愧,他才知道自己小瞧顾至伦了。瞧瞧人家这排场,是找他讨饭吃的人么? 就今天这一桌子,加上内内外外的各种安排,没几百两银子下不来,就算何良工平日生活奢华,和顾至伦那也小巫见大巫了。 顾至伦以这等身份来应天,干的事儿哪里会是小事儿?难怪他会找顾家人直接谈,这不是人家想攀高枝儿,而是有了那个自信和底气呢! 一念及此,何良工端起酒杯道:“至伦哥,都怪我嘴贱,说错话了,我自罚一杯!” 顾至伦抬抬手道:“行了,什么错不错的,你我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就不要拘泥这些小节了。 其实你说得也对,我倘若在六合要办什么事儿,在下面有什么不顺畅的,你帮忙给个方便,回头哥少不了你的好处。 你放心,哥不会让你为难,就算有什么事儿找你,那肯定都是顺水推舟的事儿,是不是?” 顾至伦说到这一步,立刻住嘴,道:“好了,那些和兄弟感情无关的话题都不提了,今日咱们兄弟就只有一件事,喝酒!” 两人似乎都去了心事儿,接下来酒桌上的气氛便愈发融洽了,喝酒到了酣处,两人有回忆起往事来,俱都兴致很高。 当年何家还没在六合修宅子,顾至伦和何良工都还住在应天小巷子里面,何家真正发达也是从何良工的父辈开始,那恰好处在一个很重要的时间节点上。 先帝打压权阀豪门,江南首当其冲,顾家上下一片惊惶,而在这种背景下,顾家意识到私兵没了,唯一能和朝廷博弈的地方唯有钱粮这一块。 所以,顾家当即调整了策略,开始暗地里控制盐引,控制商业,兼并土地,并联合其他三家,企图掌握江南钱粮的命脉。 在那样的那背景下,顾家本家的人有限,另外碍于顾家书香门第的身份,顾家本家子弟公然行商,大肆搞贸易毕竟不妥,因此像何家这样依附于顾家的奴才,便被大肆启用,何家从此开始兴盛起来。 总之一句话,顾至伦和何良工小时候都是穷苦出身,现在两人都阔了,这一番再重逢,又不牵扯到利益纠葛,谈到过去的事情,彼此自然都觉得十分的怀念。 “东家,东家哎!” 一名白净小厮恭恭敬敬的凑到顾至伦的身边,欲言又止,顾至伦借着酒劲儿道:“什么事儿支支吾吾啊?但说无妨,何三爷是我兄弟!” “呃……聂县尊的人来了,说是请您去一趟,您……” “不去,不去!你就对前来的门子说,就说我身体不适,染了风寒,不便出门,知道么?”顾至伦抬手打断小厮的话,端起酒杯继续道:“来,良工,我们再走一个?” 白净小厮迟疑道:“可是东家,今日詹总督过来六合巡察,这个时候聂县尊有请,您看……” “啊……”顾至伦惊呼一声,旋即勃然道:“好个奴才,詹大人来六合这等消息你为何这个时候才报过来?” 第217章 二品大员! 詹大人来了六合县,顾至伦似乎惊出一身冷汗,接下来的戏码自然是他向何良工告罪,而后率领一帮随从前呼后拥走了,留下何良工一个人闷头瞎捉摸。 正如顾至伦所说,何良工虽然在六合混出了名堂,可他毕竟是奴才。受到身份的限制,但凡是官面上的事情,他鲜能插得上手。 何良工的厉害是在商人中,是在市井中,在六合这一边,顾家在官面上另有其人负责,此人便是六合县县丞乔志松。 何良工手中掌握再多资源,他再有能力,那也必须听乔大人的。 何良工听顾至伦的口气,顾至伦竟然连聂永都不怎么放在眼里,他和小厮的谈话中还提到了詹大人,南直隶总督詹天启? 詹天启乃直隶总督,兼南兵部侍郎,兼南府军大都督,官居二品,这样的高官在何良工这种小人物眼中,那简直就像是天一样的存在。顾至伦竟然能和詹天启有关联? 不得不说,顾至伦演的这一套戏码把何良工给震慑到了,他刚开始还以为顾至伦是个落魄到走投无路的商人呢,可是见面之后,他看到顾至伦的气度风范,哪里是落魄之人?人家心气高得很。 最后,顾至伦因为聂县尊的邀请而不得不离去,这中间在何良工看来更是了不得。 关键是他不认为这中间有做戏的成分,因为顾至伦没有必要这么做啊,两人又没有利益纠葛,顾至伦犯得着打肿脸充胖子来做戏么?何良工心中压根儿就没有往那边想呢! 顾至伦这一招棋自然就走成功了,只是他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下棋的人可是陆铮呢! 此时的陆铮跟着聂永在县衙外面的烈日下炙烤着呢,六合县县尊聂永,县丞乔志松和崔京,主薄丁文杰,典史费岑等大小官吏,包括全县的衙役齐齐都站了出来。 众人在烈日下足足站了大半个时辰,才远远看见南直隶总督詹天启的轿子在前面冒头,总督出行,排场惊人,敲锣打鼓,八抬大轿。 街两旁的行人早就被清空了,陆铮远远看着浩浩汤汤队伍往这边走过来,心境复杂之极。 他脑子里隐隐想起项羽说过的一句话“大丈夫就当如是!”,詹天启官拜二品,皇上身边的红人,同时又是太子的心腹肱骨。 皇上派他来主政南方是有深意的,就目前而言,詹天启还只是初来乍到,这里有豪门权阀,也有戴党的力量,另外还有各种小股势力不提。 众多势力云集在此,相互交织,詹天启单枪匹马过来要干出一番事业来不容易,而他这个二品官,在收敛低调的情况下,还有这般排场,由此可以看出大康朝官员的官威之盛。 詹天启是文官领武职,随从都是清一色的兵勇,轿子放下之后,聂永领头率领所有人齐齐俯首,口称:“下官某某见过总督大人!” 按照大康的礼仪,平民见官要下跪,官员见皇家要下跪,而官员上下级之间拜见则没有下跪的礼仪。只有武官军帐之中,下级官拜见主帅需要单膝下跪。 陆铮站在聂永身后,他偷偷抬眼,终于看清了詹天启的面容,詹天启今天穿着二品官员大红的圆领补服,头戴乌纱,腰上束着玉带,年约五旬,形容伟岸,官威十足。 他目光扫过现场所有人,轻轻颔首,径直便往内走。 衙门里面早就备好了茶水,詹天启被请到了上座,落座之后,他淡淡的道:“我今日过来是来巡查军营,顺道便来瞧一瞧咱们六合县的县衙门。” “六合县,兵家重地,尔等守护这一方,职责重大,诸位可明白?” 对这一些官样文章,六合县自聂永以下各位官员自然都连连称是,而现场的气氛却没有因此而缓和。 两位县丞乔志松和崔京都等着看热闹呢!不久之前,六合县县令之争空前激烈,乔志松以前是刑部主事,有资历。而崔京则是应天府的照磨出身,在上面也是颇有关系的人,然而结果是他们两人都没能当上县尊,反倒让名不见经传的聂永坐上了这个位置。 本来,很多人都议论,说詹天启到了江南肯定会在江南权阀和戴党中倚重一方,搞连横之策,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詹天启的选择赫然是独辟蹊径,硬想自己走一条路出来。 这不,大家都等着瞧聂永的表现呢!聂永来六合也有了好几个月了,就他目前这情形,只怕詹天启的耐心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 要不然,詹天启堂堂的二品大员,两个月已经来六合三次了,前两次都是他把聂永召集到了军营去说话,而这一次他则是直接到了六合县衙来,很显然,他急了。现在在场的人都想看看聂永怎么应对这个局面呢! “嘴上说明白不管用,关键是要落实到行动上!现在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六合县能不能肩负起应有的责任,聂县尊,你表给态?”詹天启道,他的目光如冷电一般盯住了聂永。 聂永很紧张,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他之所以被詹天启调到应天来根本原因是詹天启想利用他和戴相之间的矛盾做文章。 聂永孤身一人来江南,他除了是戴相的死敌之外,还能有什么值得詹天启利用的?詹天启不过就是要用他,以此来表明某种态度,让江南的权阀豪门都看看詹天启不是戴相一系的人。 一旦他达到了这个目的,聂永的存在价值就锐减了,无论聂永是否能在六合是立足,他都能轻松的应对,所以,聂永生存的机会本来就很小,他迟迟在六合县无法立足,情况会更加的糟糕,因为只要顾家和詹天启有了某种默契,他将会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政治就是这么残酷,聂永熟读古书,他很明白自己的处境,而今天,他采用的策略则更是最冒险之策略,此时此刻,他内心的紧张可想而知。 “詹大人,我上任六合接近半年了,不负大人的信任,六合县各方面的关系我都已经捋顺了! 刚才大人说得好,六合县地理位置特殊,这里是南府军的驻地,南府军是我们江南子弟兵,我们六合县保证给南府军全体官兵给予最好的后勤支援和生活保障!关于这一点,请大人放心,我……我聂永敢立军令状!” 聂永这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而他的话说完,全场大哗,很多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尤其是乔志松和崔京,他们简直目瞪口呆,聂永凭什么这么大言不惭?全县的财税钱粮基本都由他们两个人掌控,聂永连边儿都沾不上,他怎么就这么有自信? 别说是他们两人,詹天启也有些懵了,根据他掌握的情况,最近这段时间聂永一直都在微服出行,带着衙役在县域里到处跑,怎么就忽然之间这么硬气了? 要知道自从聂永上任之后,詹天启对他这个位置就非常关注,以他的本心而言,他希望聂永能够干好,能够干出成绩来,因为那样他面子上也有光彩。 但是,倘若聂永达不到要求,在这个位置上站不住,那也没有关系。詹天启用聂永的本意,就是要借助聂永和戴相之间死敌的身份,他以此来向江南权阀们示好。 太子的意思很明确,江南权阀已经没有了私兵,詹天启过江南能把南府军抓在手中,这是第一要务。 而要抓住南府军,离不开江南权阀的支持,只要詹天启抓住了兵权,其他方面纵然被戴系甚至是江南权阀压制都没有关系。 太子本就要韬光隐晦,那些表面上光鲜的好处他甚至唯恐避之不及,而军权则是实打实的利益,太子手中有了这个后台,东宫在和其他皇子竞争的过程中才有底气。 所以,江南人说詹天启使用聂永是病急乱投医,而詹天启自己则把聂永当成一招秒棋,其妙处便是可取也可弃,而今天他过来,本意就是想弃子的。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心中本来已经下定决心,可是经过聂永这一番慷慨陈词,他又有些犹豫了。 “聂大人,很好,很好!那这样吧,既然你已经有了方略,今天便拿出来让我看看?”詹天启道。 聂永微微愣了一下,沉吟道:“这……大人,这个计划很宏大,而且牵连极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啊!” 詹天启微微皱眉,抬抬手道:“那好,无关人先退下,都退下吧!” 总督大人一句话,都没其他人什么事儿了,乔志松和崔京等人还想着看稀奇呢,现在也瞧不了了。 偌大的会客厅就剩下三个人,陆铮就站在聂永的身后,聂永实在太紧张,后背都汗湿了,他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可是照着陆铮的话说的,死马当活马医,可是现在詹天启要详细方略,他哪里来的什么方略?他最近都微服在下面转悠,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琢磨方略的事情,可眼下詹大人说话了,他还能糊弄过去不成? 就在他内心忐忑慌张的时候,他身后陆铮一句话差点没把他的魂儿给吓掉,陆铮冷冷的道:“大人,我们辛辛苦苦制定的方略绝对不能给总督大人!” 第218章 陆铮的方略! 偌大的会客厅安静之极,几乎是落针可闻,聂永已经吓傻了,而詹天启也完全懵了,他如鹰隼一般的目光盯着陆铮,脸色变得十分的难看。 “小子何人?何故出此等不尊之言?”詹天启道。 陆铮从聂永身后站出来,道:“生员乃江宁陆铮,现拜在聂师坐下学经义制艺。”他顿了顿,踏步走出来道: “我大康朝兵勇后勤供给,自开国以来,都是由地方侧面供给,朝廷兵部最多不过下一纸文书而已。 江南南府军三万余众,詹大人乃南府军大都督,以詹大人的谋略自然明白,欲要掌兵,必先要握有粮饷,而要握有粮饷,在江南之地又必须要依靠顾家、陆家等地方豪门! 大人好算计,将聂师从扬州调任应天,管六合一县,欲借聂师的名声去除江南权阀的戒心,从而和他们交好,最后凭此得到江南权阀之助,最终将南府军掌握在手中,不得不说,大人的构思精彩,手笔巧妙,学生佩服之极!” 陆铮面对詹天启,毫无拘束,侃侃而谈,而且他所说的话一言中的,直指詹天启的用心,詹天启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陆铮又道:“只不过,在您的计划中,聂师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大人可取可弃。只是,大人可想过,以江南权阀的秉性,他们会因为这一点就信任大人,就能保证让三万南府军全部由大人掌握?” “另外,聂师在京城因为得罪戴贼被贬扬州,满朝上下,江南各地无不纷纷落井下石。然而,聂师坚韧不拔,终究稳住了阵脚。 这一次,聂师来应天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半年多以来,聂师无时无刻不在努力,到目前为止,治理六合的大致方略早已经全盘制定,胸中已经有了成竹。可惜,在这个时候,詹大人似乎失去了耐心,想着要弃子了,这一来,聂师半年心血付诸东流,詹大人以为通过这么一个小花招便能得到江南权阀的亲厚,那更是要贻笑天下,可叹可悲!” “胡说八道!黄口竖子,胡言乱语!来人啊,把这胡言乱语的黄口小儿给我乱棍打出去……”詹天启终于反应过来,当即恼羞成怒,便作势要拿下陆铮。 陆铮上前一步,道:“大人敢说今日来不是要褫夺聂师之官位而来?” “大人莫非真不想见识一下聂师半年之心血?” 詹天启浑身一震,盯着聂永,沉声道:“聂永,你搞什么名堂?这个姓陆的小儿究竟是何许人也?” 聂永满头大汗,紧张得很,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其他路能选,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当即道:“大人,陆铮是江宁陆家庶子,因为不容于主母被送到扬州张家寄居,下官在扬州和铮哥儿熟悉。关于铮哥儿的经历一言难尽,下官素闻大人喜欢诗词,当前江南文坛最炙手可热之诗作《将进酒》,便是铮哥儿作于扬州……” “嗯?”詹天启眉头一挑,难掩惊容,道:“《将进酒》竟然是一未及弱冠的小儿所作?” “大人,有志不在年高,古有甘罗十二拜相。不敢瞒大人,铮哥儿此来对我帮助极大,最近的所有方略,皆是由他主导筹谋,今日大人前来,倒不妨仔细了解,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呢!”聂永道。 詹天启斜睨着陆铮道:“小儿,你就是那个结交秦王世子的陆铮?” “不错,蒙世子厚爱,小子还获赠一幢大宅子,大人,没想到这么一点小事儿,以大人二品之尊竟然也有耳闻,小子着实受宠若惊了!”陆铮淡淡的道。 詹天启神色阴晴不定,轻轻的哼了哼,聂永见场面尴尬,当即佯怒道:“铮哥儿,大人待我恩重如山,岂能如你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那些多余的话都无需再说,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大人用我,便是希望我能为他排忧解难,我既然有了方略,哪里能藏私?” 聂永这一说,詹天启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一些,陆铮这才踱步走上前,一手拉开会客厅墙壁上的布幔。 布幔扯掉,詹天启瞳孔不由得遽然一收,因为他发现墙壁上赫然是一幅手绘的六合县全图。 这一幅图以六合为中心,将整个应天也涵盖在其中,上面的地理方位,河流官道都标注得非常清晰,这样的手绘地图,詹天启以前很少见到,将这样的图绘在墙壁之上更是绝无仅有。 而更惊讶的是陆铮取过了一根一米余长的竹竿,他用竹竿指着图中的位置,恰是南府军五营的驻地。 他道:“南府军的问题首先在驻守。他们既然驻守在六合,我们六合便不能亏待咱们江南的子弟兵。 但是六合一县毕竟太小,指望六合一县给养南府军五营三万余人显然不可能,所以聂师的计划是在五营中选一营作为试点,为这一营官兵新修驻地,改善营房,提供训练场,补充装备,提供给养。 大人请看,沿着大江绵延数十公里皆是我六合县之土地,我们的计划是把驻地沿江而建,这足有万亩土地可以划归南府军驻地,而大江之堤有我子弟兵驻扎驻守,江南百姓必然安如泰山此其一。 其二,南府军五营,抱成一团,不利于大人掌握局面,我们将其中一营迁出,他们五根手指便有了缝隙,可以为大人觅得分化拉拢,分而治之之良机。 其三,以我六合为标杆,其他四营也必然能得到新的驻地和后勤补益,大人可以软硬兼施,刚柔并济,不怕江南权阀不老实,这比大人仅作出姿态,便指望他们出钱出力要主动得多。 大人以为聂师的这个计划如何?” 詹天启怔怔说不出话来,他是文官出身,对治兵并不擅长,只是在大康朝文官领武职是常有的事情,关键是太子一脉手下没有当用之人,詹天启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走马上任的。 他对掌握南府军并没有完善妥当的章程,关键是南府五营的官兵,大都是武将,朝廷为了切断南府军和江南权阀之间的联系,五营官兵真正的江南兵只有一个营,其他四个营都是从蓟辽、广东、福建等地调过来的。 这一些骄兵悍将可并不服他这个大都督呢!至于江南权阀,朝廷既不给他们兵权,又要他们养兵,他们岂能乖乖的束手?对朝廷的命令他们不敢明面上违背,可是在行事的时候却可以暗中使手脚,所以詹天启要搞定江南权阀也不容易。 他启用聂永,这是一步妙棋,更多的意思则投石问路,大致是摸着石头过河的意思,他都没有一个方略出来呢! 现在倒好,陆铮竟然侃侃而谈,还真的弄出了一个方略出来,而且听陆铮这么一说,这个方略还真是精妙可行,一时詹天启着实被震撼了。 不仅是他被震撼,聂永更是目瞪口呆,他对自己的情况可是太清楚了,虽然最近一段时间,他带着人去下面走得多,内心对自己如何掌握局面隐隐有了一些灵感。可是对解决南府军的事情,那根本就是想都没想过。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过就一个六品知县而已,南府军那可是朝廷的军队,非三品大员不能担任其首领,至于南府军的后勤、安顿等方略,那也是总督巡抚协调的事情,或者是应天府尹需要考虑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县令来考虑。 所以,陆铮之前说什么方略他心中一下就慌了,因为他完全就没有啊。本来他以为今天的局面已经不可挽回,暗中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了,没想到陆铮还真的就拿出了一个方略出来,而且这方略听上去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他哪里能不震惊?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无论是詹天启还是聂永脑子里都在飞快的运转,两个人都是文官,而且两人都出身翰林,大康朝出身翰林的文官皆是国家的最精英。 如果眼前的场面被第四个看到,那个人一定会被吓傻,两个深处翰林的朝廷大员,竟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小秀才给震慑住了,这着实太不可思议。 而且,两个朝廷官员中还有一个是身居直隶总督的二品大员詹天启,詹天启这一辈子经历过多少事?面对过多少困难?他吃的盐比陆铮吃过的饭还多,可是现在,他却被陆铮导进了陆铮的思维世界。 震惊过后是冷静,冷静过后,无论是詹天启还是聂永都很快发现了问题,陆铮的所谓方略毕竟仓促,听起来有道理,可是细细推敲和斟酌,却发现问题很多。 詹天启已经完全失去了冷静,勃然道:“好大的口气?你这方略还真是黄口小儿所胡诌的,漏洞百出!” 陆铮不慌不忙的道:“恳请大人指正!” 詹天启冷哼一声,道:“南府军一营之兵有超过五千之数,以六合县一县之力能保障五千之数的官兵后勤、装备?而且还要重建兵营,那得动用多少人力物力?” 陆铮哈哈一笑,道:“大人放心,聂大人已经联络各路乡绅大户,准备备下白银十万两,目前已经有两万两白银,另外,大人请看,东门码头往西,大部分土地已经握在了我们的手里。来人啊,给大人上东西!” 第219章 扭转乾坤! 陆铮一声大叫,早就守在门外的柳松端着一个托盘便进来了。 托盘上面放着厚厚的一沓,全是地契,这些地契的确是东门码头一带的地契,詹天启随便拿出来翻看了几张,心中不由得一动。 看这厚厚的一沓地契,至少得值万两银子以上,他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聂永,第一次对聂永刮目相看。 他一直得到了消息都是聂永在六合县毫无作为,遭受同僚排挤,根本无法立足,现在看来,他收到的消息似乎不准确。 聂永还真动手了,他制定出这么大一个方略,而且已经在付诸实施,关键是他在暗地里能够得到乡绅大笔资金的支持,肯定是施展手段了。 一念及此,詹天启不由得暗叫一声惭愧,他下意识就相信陆铮的话了。聂永之所以作出一副毫无作为的姿态,就是试探詹天启呢! 他表面上不作为,慢慢的消耗詹天启的耐心,一旦詹天启没有了耐心,聂永再把自己的作为拿出来,詹天启就像现在这般,不得不给聂永一个好价钱。 詹天启神色阴晴不定,他瞧瞧陆铮,又看了看聂永,他终究不相信这么多事情竟然是由陆铮一个黄口小儿搞出来的。 陆铮也许有才,可是他和聂永是师徒关系,今天的这一切,聂永暗中策划的可能性应该可以笃定。 难怪聂永敢在京城和戴相叫板,也难怪他得罪了戴相之后,被贬斥到了江南还能够把握机会在扬州立足,果然不是易于之辈啊。 “铮哥儿,还有一个问题,南府军不是傻子,你刚才说要让他们五指分散,他们会甘心任你宰割?”詹天启的口吻终于缓和了,第一次称陆铮为铮哥儿。 陆铮一笑,道:“分化拉拢,各个击破那可是大人的事情,聂师只管请一营到具体的位置就行。 对于这一点,聂师已经成竹在胸了,大人倘若不放心,你只需要给出将令,让聂师见一见几个营的参将,这事儿包管能弄妥!” 聂永手忍不住抖了一下,他这个小心肝实在承受不住了,陆铮简直是吹牛不打草稿啊。 南府军那些骄兵悍将,詹大人这个二品大员,这个大都督都难以让他们驾驭,陆铮竟然大言不惭的把他聂永推上去,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然而,这样的情形下,他已经不能推辞了,只能硬着头皮受着。詹天启也是脸色一变数变,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毕竟今天的事情已经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本来他来六合正如陆铮所说,是准备弃子来的,身边的谋士幕僚一个都没带。 他万万没想到,今天的这一次六合县衙之行,竟然有这么多的“收获”,他现在要弃子已经完全不可能,他也根本舍不得。 弃子那是无奈之举,聂永既然有这等大用,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舍得轻易舍弃呢? “詹大人,莫非您身为总督大人对下一道军令有顾忌?我倒觉得这是个试探的机会,一道无关痛痒的军令,便能够轻易的试探出这些骄兵悍将究竟对您有几分敬意。这对大人来说,有益无害!”陆铮道。 詹天启道:“好,我便下一道军令,让各营参将分别和聂大人见一见,希望聂大人能够把握机会,把你自己制定的方略贯彻执行!” …… 六合县衙门,衙门的官署里面,两位县丞大人手捧茶杯,说不出的怡然自得。 主薄丁文杰哂笑道: “两位大人,今日个好清闲啊,总督大人来了,你们却在这里躲清闲,这可不是两位大人的平日风范啊!” 乔志松呵呵一笑,道:“老丁,就你嘴最碎,今日总督大人来咱们县衙这小庙,人家是冲着县尊大人去的,我和崔大人只是绿叶陪衬罢了。” 崔京道:“我听说詹大人关心的是南府军,肯定是就大军的事情来找县尊大人来了,我们在这里候着,就是随时准备听从县尊大人的训示!” 崔京生得很瘦,说话阴阳怪气,皮笑肉不笑,不愧是在应天府做过照磨的人,见的人多,学得猴精一样。 丁文杰洒然一笑,道:“两位大人,以我的浅见,估摸着你们是等着看县尊大人出丑吧!自县尊大人上任之后,两位大人便阳奉阴违,处处和县尊大人过不去,长此以往,可对两位大人的官声不利啊。” “哎呦,丁大人,听你这口吻还教训起我们来了?我们阳奉阴违,那你倒是好好表现去啊,怎么也猫在这里?去,去,有多远滚多远,去为县尊大人排忧解难去,我们不拦你,好不好?”乔志松勃然道。 丁文杰道:“瞧瞧,这就急眼了,乔大人可不能恼羞成怒啊!”丁文杰哈哈一笑,将脑袋凑过来,压低声音道: “以二位大人之见,今天我们县尊大人能否过得了这一关?詹大人据说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县尊大人倘若胸无沟壑只怕举步维艰哦!” 乔志松冷冷一笑,崔京冷哼一声,说了一句:“活该!” “咦,崔大人何出此言?”崔京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紧抿嘴唇,乔志松的笑容则更是阴沉了。 不得不说崔京的话也说中了他的心思,无论是乔志松还是崔京,两人都恨不得聂永明天就倒台。 本来,六合县县令这个位置是他们中一人的,因为他们当初到六合县的时候,他们背后的主子就是这么安排的。 可结果是他们暗中斗得死去活来,最终让名不见经传的聂永坐上了县尊的位置,他们心中哪里能平衡? 现在,他们看着聂永在六合接近半年,没有任何突破,心中别提多舒坦。今天詹天启过来,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看聂永出丑了。 只要聂永出了丑,他在六合县更加威信扫地,然后两人背后的主子再到朝廷吏部活动一番,上几个折子将六合县的情况说明,聂永这个官儿也就当到头了。 丁文杰的心思和两位县丞差不多,因为水涨船高,聂永倘若走了,丁文杰也可以往上挪一挪了,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不过是举人入仕,能够吃一碗官饭已经很幸运了。 就在三个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时候,忽然一声咳嗽响起,三人连忙齐齐抬头,看到聂永的师爷梁涑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梁涑满脸笑容,眼神中尽是玩味之色,道:“三位大人,今天总督大人兴致很高,和县尊大人相谈甚欢决定在县衙里留饭,县尊大人让我来请三位大人一同过去作陪!” “呃……”三人面面相觑,崔京和乔志松两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来。 “呃,哈哈……好,好,很好!”乔志松干笑道,神情极其的怪异,三个人跟在梁涑身后走向县衙后宅,老远便听到詹天启爽朗的笑声。 “聂大人,不错,不错,你这县衙虽然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你的书斋倘若要我起名,不仿就叫‘止止斋’吧!庄子有云‘虚室生白,吉祥止止’!聂大人以为如何?”詹天启道。 三个人终于看清了,敢情是詹天启准备挥毫泼墨给聂永题字了,看到这一幕,他们不由得大惊失色。 总督大人题字,这可是天大的面子,这是怎么回事?聂永不是一颗弃子么?怎么詹天启还给他这么大的面子? 聂永淡淡一笑,恭维道:“詹大人高才,‘止止’斋这个名字最好,有大人题字勉励,下官一定用功,一定要造福一方百姓。” 詹天启哈哈一笑,道:“拿笔来!”,早有人给詹天启递笔过来,詹天启当即在案前即兴作书,写下“止止斋”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他将笔放下,这才回首看乔志松等三人,乔志松等三人尴尬之极,均讪讪的走上前,崔京恭维道:“总督大人好才学,好书法!” 詹天启矜持的哼了一声,道:“今天是聂大人有这个雅兴,我不过附庸风雅罢了。两位大人要谨记,聂大人可是翰林出身,二位能在聂大人手下为官,这是二位的幸运。我辈读书人,长幼尊卑伦常不能乱,以后希望你们好好辅佐聂大人,造福六合这一方百姓!” 詹天启是何许人也?他堂堂的二品大员,自然深谙官场的道道。聂永既然不能当弃子,那自然就要好好笼络,现在他手头上可用的人本就不多,倘若聂永真能堪大任,詹天启便要重用。 在眼下这场合,他自然要给足聂永的面子,同时要利用自己的官威狠狠的压一压聂永几个不听话的下属,其意思等同于告诉乔志松等人,他是聂永的靠山,乔志松等人倘若真执迷不悟,他詹天启可是要对他们不客气的。 乔志松等人也皆是官场的老油条,詹天启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们还能不明白?乔志松和崔京都是举人入仕,都是没有上过金銮殿的。聂永可是真正的天子门生,他们在出身上就不能和聂永比,此情此景,詹天启说出这等话,讥讽贬斥的意思很露骨了。 第220章 柳暗花明! 詹大人终于走了,聂永却完全没有了主意,今天这一天,他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似的,到现在脑子里都一片凌乱,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铮哥儿,今天这事儿你是怎么弄的?你是哪来的方略?”聂永询问陆铮,一旁的梁涑还完全被蒙在鼓里。 詹天启在这个时候来,梁涑也觉得不妙,只是他没有料到结果竟然是皆大欢喜,詹天启今天对聂永是竭力的笼络,这说明聂永领着陆铮和詹天启之间的单独谈话一定有故事发生。 陆铮讪讪一笑,道:“老师,当时的情况您还不清楚么?不瞒你说,最近我一直在斟酌考虑关于南府军的问题。 老师,詹大人关心的既然是南府军,那这个问题便是咱们的筹码!这三万多人他志在必得,却又棘手不知道该怎么着手,所以老师,您的工作应该要往这一块靠近,这便是我的思路。” 聂永微微愣了愣,梁涑的瞳孔遽然一收,脱口道:“不错,铮哥儿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陆铮摇摇头,道:“其实,我并没有任何把握,只是当时的情况是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师,现在咱们的思路反而清晰了,就从南府军着手,我们打开局面!” 聂永点点头道:“铮哥儿,这一次亏得你来六合,要不然我还在转圈子。不得不说最近这一段时间我收获很大,通过微服私访,我大抵对六合县的百姓生活有了更多的了解,我这个父母官也渐渐的领悟到了自己的责任所在。” “不过有一点,你刚才这些地契是哪里来的?” 陆铮一笑,道:“不瞒老师,我在扬州的时候为了生存,暗中和一些商贾有联络。这一次我跟老师来了六合,便想着要将各种资源尽量多掌握,便安排了几个商贾过六合这边。 东门码头的土地是我暗中让他们买下,本来是准备寻找机会和顾家看能不能做点生意。没想到我那边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却碰到了詹大人的这件事,正好,这些地契拿出来能向詹大人证明您一直在暗中筹谋,坚定他的信心!” 聂永叹道:“铮哥儿真天才!老师惭愧得紧呢!这一次如果不是你,老师恐怕度不过这一道难关。 本来,把你接到六合来是让你安心读书的,结果却不得不让你为我分忧,这实在是无奈之举啊!” 聂永的内心极度的惭愧,又忍不住感叹莫名,他这个两榜进士一向自视甚高,现在竟然被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给比下去了,那种感觉真是难以用言语表达。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十分的欣慰,因为陆铮这等人才能成为他的学生,他也感到有莫大的荣焉。 “一朝为官,才知经世之不易啊,陆铮,以后你就和梁先生一同为我筹谋,他日你登金銮殿之后,今日之事也必然能成为你的助力!”聂永道。 他这么说自然是对陆铮能力的极大褒奖,师爷梁涑跟了他不少年了,他能把陆铮放在梁涑同等重要的地位,已经没有把陆铮当学生看了。 聂永是个有雄心的人,并不一味的自怨自艾,陆铮有才,他便想人尽其用。现在对他来说是非常时期,他必须要度过眼前的难关。 梁涑站在一旁简直是惊呆了,听聂永的口吻,竟然要将陆铮请为师爷?瞧陆铮的年龄不过十五六岁,真可谓是乳臭未干,这么年纪轻轻就得到聂永如此看重? 可是梁涑仔细思忖,陆铮的确是厉害,在扬州的时候便能帮助聂永渡过难关。最近来六合没多久,聂永的处境便得到了改观。 反观他梁涑,自诩智谋不俗,可是在大局方向上面他眼界太窄,不能帮到聂永丝毫,这让他实在是觉得无地自容。 陆铮道:“老师,谢谢您的信任!既然这样,那咱们这就是一盘大棋,为下好这盘棋,我们当好好的谋划。 大抵说来,这盘棋有三方,第一方是南府军,第二方是顾家,第三方则是詹天启。这其中有牵扯到很多人……” 陆铮又习惯性的用笔在宣纸上将各种人物,各种关系都描绘了出来,通过他的描绘梁涑也渐渐明白了陆铮的意图。 姜毕竟是老的辣,梁涑弱于全局,可是对人心的掌控,对局部权谋手段的运用,绝对堪称是一等一的高手。 三个人就这样密谋到深夜,聂永只觉得眼前如同拨云见日一般,豁然开朗了。他上任接近半年,从未像现在这般感觉舒坦过,一时兴致很高,信心暴涨,其形容气质和之前已然判若两人了。 …… 六合县衙,聂永开堂审案。 这几个案子都是他最近微服私访亲自查证过的几个案子,而今日衙门里从衙役到县丞,所有人明显感觉县尊大人气势和以前不同了。 聂永审案条理清晰,思维敏捷,判决果决果断,现场众人无不凛然敬服。 几个案子审完,在县衙后堂,乔志松和崔京还有主薄丁文杰几人皆都心神不宁。 “聂大人到!”守门的衙役开着嗓子大声喊道。 倘若是平日,乔志松等人必然要做一做姿态,可是今天,三个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来,一脸肃然的等着聂永过来。 聂永笑吟吟的走进来,道:“三位大人,别客气,坐,坐!都坐!” 聂永压了压手,示意三人都坐下,他才道:“几位大人,前两天詹大人来我六合县,我和大人已经商量妥当了,准备让南府军下山,驻地就在咱们大江沿岸。墙壁上我找人手绘了地图,你们可以看到六合境内有三个码头,东门、西门加上河谷码头。 这么长的一条线,足足百里啊!让南府军镇守大堤,百姓心里踏实,让南府军拱卫我六合的航运,商贾们心里踏实。将南府军分而治之,朝廷皇上心里踏实。 更重要的是,有了南府军几万人马,我六合县从此不虞水患,诸位大人,你们以为如何啊?” “啊……”三人齐齐惊呼,南府军要移防?而且要移到大江边上来?这可是大事儿啊,昨天詹大人是为了这件事儿而来? 乔志松眉头微皱,道:“县尊大人,大江沿岸多水泽,而且三个码头也皆不大,几万人马可不是几口子人,倘若真要驻扎,那得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来开垦营地……” “乔大人,这一些事你就不用担心了,银钱的事情我自然有安排。这一次拟定动用二十万两白银,接下来一段时间,咱们县重要的工作便是协助詹大人办好这件事。都给我记住了,这件事非同小可,牵扯极大,你们可要把嘴给我把牢了,这个消息倘若泄露出去,回头可小心我翻脸不认人!”聂永勃然道。 乔志松等三人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的古怪,他们感受到聂永的凛然杀气,不由得连连点头,乔志松陪笑道: “县尊大人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认真配合大人,这事儿办成,大人功在千秋,以大人的出身,肯定能高升,呵呵……” 聂永淡淡的道:“高升我倒不奢求,我只想当好这一方父母官,替皇上守好一方百姓!好了,你们都各司其职的忙吧,我先下去了!” 聂永甩着长袖离开了,乔志松等人全懵了,他们不知道聂永是什么意思。这件事怎么可能保密?南府军的事儿可是天大的事儿,其一举一动不仅江南关注,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京城也都分外的关注。 南府军的要变驻地,这种事儿在詹天启的权限之内,问题是这件事儿意味着什么?以乔志松等几人现在是身份,根本无法判断这个举动背后的意思以及因为这件事可能引发的后果。 “那个……哈哈,今日我偶感不适,两位大人,我先失陪了!”乔志松干笑一声道。 崔京微微皱眉,道:“乔大人莫非还想进城么?就不怕是县尊大人故意下的饵?” 乔志松浑身一震,旋即脸色恢复正常,这事儿太重要,就算是聂永故意为之,他也不能不报。 顾家在六合县可是有重要利益的,而最大的利益就是六合的河谷码头,现在南府军要调过来了,这背后有多少原因,将来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这都是顾家必须关心的问题。 乔志松满怀心事的出了县衙,他自然不会去顾家,而是径直去找何良工,这些事儿交给何良工跑腿最合适了。 而崔京和丁文杰也紧随其后,他们的内心都一团凌乱,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一直不动声色的聂永会忽然就发力了。 从眼下的情况看,乔志松和崔京这般手下很可能因此而分裂,毕竟大家都各为其主,没有事儿的时候大家可以沆瀣一气,一旦是牵扯到了各自的利益问题,那就另说了。 而一旦那样,聂永便赢来了绝好的机会,只要下面不是铁板一块,他是六合县的父母官呢,他一个个来击破,最终县尊的大权终究被他牢牢掌握。 乔志松一众人不是傻瓜,这些道理他们都明白,可是眼下的情况却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他们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第221章 奴才吃白饭! 应天府,顾家。 何二自从收到了“童子”的那一条消息之后,整个人立刻变了样,以前他过得浑浑噩噩,而现在他每天都在琢磨事儿。 老相爷的计划启动了,何二便不是以前的何二了,他当年跟着老相爷学的那些本事现在有施展的机会了。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新主子是个厉害的人,就一句话便把他给抓住了。取代老三何良工,这是何二做梦都想干的事儿,只可惜力有未逮,一直没办法干成。 现在那位主子既然敢说让他半年取代何三这样的话,那肯定是有计划有把握的,何二不傻,他是个机灵人。 主子既然这样说了,他也不能闲着,所以最近他用心的琢磨,现在顾家的情况,大太爷几个儿子中,二爷、三爷都做官,唯有大爷和四爷两人住在应天管着家。 从势头上看,大爷顾生江手中掌握的生意多一些,太爷似乎也最器重他。但是,四爷顾生海也不能忽视,两兄弟表面上关系融洽,其实暗地里斗得厉害呢!顾家的生意那可是几百万两银子的生意,现在江南权阀遭朝廷打压,在官场上江南权阀已经日薄西山,难有作为。 在这样的背景下,顾家未来的生意和土地就尤其重要了,谁掌握顾家的生意和土地,谁就有可能成为未来顾家的家主,顾生江是长子,条件得天独厚,但是四爷顾生海的才华更高,只是吃了出身的亏而已。 何二在顾家几十年,对顾家上下的一切都了若指掌,他琢磨,何良工和大爷之间的关系太紧密,可以说是牢不可破,在这种情况下,他要走顾生江这条路是绝对走不通的。那剩下的他就只能走顾生海这条路了。 何良工不就靠着大爷么?他何二就抱四爷的大腿去,那样他才能和何良工拼一拼,当即他便把自己的想法传讯给了“童子”。 童子很快给他答复,说主子同意他的做法,而且还会全力帮他,他本来以为童子说的是客套话,让他万万没料到的是,这事儿没过多久,六合果然传来重磅消息。 另外,童子专门约了他,把关于的六合的事情给他做了详细的通告,这一下就让他手中抓住了筹码。 顾家四爷顾生海是个讲究的人,虽然没有为官,可也是举人出身。他自视甚高,没有中进士便不屑于做官,这才待在家里呢! 何二一路低头直奔四爷的院子,老远便瞧着顾生海在自家院子里打着拳呢,顾家在江宁有几万亩旱地,另外还有几座庄子,都是顾生海掌握着,江宁虽然同是金陵,可民间打拳的风俗很盛,四爷的拳便是从江宁学回来的。 何二也不急,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等着顾生海把拳打完,丫鬟凑上去给四爷递上了汗巾,趁着顾生海擦汗的功夫,何二低着头慢慢走了上去,道:“四爷!” “嗬,何二啊,是什么风把你吹我这里来了?你可是个稀客哦!” 何二依旧低着头,慢慢凑到近前,压低声音道:“今天来找四爷是想给您说一件事儿,就不知道四爷您想不想听?” “说吧!什么稀罕事儿我来听听?” 何二迟疑了一下,眼睛看了看周围,何生海摆摆手道:“都下去吧!” 身边伺候的丫鬟走了,周围候着的两个丫鬟也一并跟着下去了,何二这才道:“四爷,刚刚有个消息从六合那边过来的,据说南府军要搬家了,要搬到大江边上来,这个消息……” “嗯?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沿江那是河堤,让南府军在河堤上喝西北风?那还不炸营么?”顾生海道。 何二道:“消息是千真万确,四爷别忘记六合可有三个码头啊,詹大人不能一直让三万多大军饿肚子不是?山上住不了了,那总得要找生路不是?” 顾生海倏然看向何二道:“何二,你这个消息是听谁说的?” 何二一笑,道:“四爷,我只能说消息千真万确,还请四爷自己斟酌筹谋。” 顾生海眯眼盯着何二又道:“我记得没错的话六合的码头是何三儿在管吧,这事儿如果是真的,你不去告诉何三儿么?” 何二早有准备,面对顾生海的问题他脸色丝毫不变,道:“何二和何三是堂兄弟,四爷和大爷可是亲兄弟,我来告诉四爷,难道和去告诉大爷是一回事儿么?” 顾生海皱了皱眉头,轻轻抬手道:“好了,这个事儿我知道了!你去吧!” 何二低着头走了,顾生海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一会儿功夫,他身后多了一个白须老者,顾生海道: “周先生,何二这是什么意思?他的话可信么?” 白须老者道:“消息是真的,何三刚刚从侧门回来了,他直奔大爷那边去了,应该也是为了这个消息。” 顾生海眼中精芒一闪,道:“周先生,如果真是这样,六合……六合可能会有事儿啊!您怎么看这事儿?” 白须老者道:“仓促之间很难判断,何二既然来找您,他肯定不会把话说完,他心里还藏着一半呢!” “四爷放心,何二这么做应该没有二心,他恨透了何三啊,何良工这个奴才在六合越做越大,现在六合的何家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等一的人家了。 他千不该,万不该,竟然看上了何二新娶的姨娘,何三前些日子回去,就在自家五姨娘的房间里抓了活的,结果反而被何三狠狠的臭骂了一番。 四爷,这种事儿搁谁身上这口气也咽不下去,何二这个奴才其实很能干事儿,四爷您现在正缺人,如果何二能办好事儿,您不妨……” 顾生海一抬手止住了白须老者的话头,回头对身后道:“来人啊,请外管家何二过来……” …… 夜幕降临了,顾家门口却如同走马灯一般的热闹,顾家大太爷顾天生从衙门回来了,这一路都有奴才们伺候着,老太爷先沐浴更衣,而后用膳。 用膳完毕,今天大爷有事禀报,老太爷不喜欢在书房里谈俗事儿,所以今天正厅被收拾得纤尘不染,灯盏将正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老太爷微闭双目,手捧着茶杯,作为南朝廷的刑部尚书,江南的刑案司狱大权握在他的手上,他就那样端坐着,便自有一股逼人的气度。 何良工跟在大爷顾生江的后面,佝偻着背,根本就不敢抬头。 别看他在六合县人五人六,好似像一个人物,在眼下这场合,他卑微得就如同一条狗。 他以极其紧张的心情把乔志松告诉他的消息在老太爷面前说了一遍,老太爷却根本不说话,像是捧着茶杯睡着了一般,他只能慢慢的退下,退到了顾生江的身后。 顾生江道:“爹,您说詹天启这是要干什么?我看他这是要没事儿找事,非得自己找不自在呢! 还有,他可能就是虚张声势,故作姿态,要不我实在难理解他怎么会想着让南府军下山?” 老头子还是不说话,依旧闭目养神,过了好大一会儿,他眼睛倏然睁开,看向门口道:“老四,既然来了就进来吧,躲躲闪闪干什么?” 顾生江忽然扭头,何良工也忍不住往门口看了一眼,顾生海昂然出现在门口,大步走进来。 “孩儿向父亲问安!”顾生海跪地道,顾老太爷摆摆手道:“行了,我都免了规矩你还来,看来你也有事儿,是不是也是六合的事儿?” 顾生海站起身来,道:“父亲目光如炬,孩儿瞒不住您。据我得到的消息,南府军下山已经成定局了,詹天启给南府军选的地方就在东门码头附近,而且,其策略是先拉下来两个营,其目的是将南府军五营拆开,分而治之,各个击破,不得不说,詹天启此人还是很有办法的!” “老四,夸大其词了吧!你怎么知道詹天启选中的是东门码头附近?”顾生江瓮声道:“都没影儿的事儿,非得说得危言耸听!”顾生江冷哼一声,道。 “大哥,你未免也迟钝了吧?最近东门码头周围的地都被扬州来的商人买光了,聂永和詹天启今天上午密谈,聂永给詹天启的见面礼便是两尺余后的地契。您派人去问一问,东门最近都传疯了,说扬州来的巨商挥金如土,但凡是有地的百姓,就没有没不发财的! 大哥,聂永可不是普通人,他来应天之前就在扬州,他要是真没点本事儿,詹天启会费那么大的劲儿把他从扬州调到应天来?”顾生海大声道,他每说一句话,顾生江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而何良工的脸色则变得苍白。 四爷今天是有备而来,他是专程来发难来的,这是怎么回事呢?四爷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何良工天天待在六合,手下耳目众多都不知道这些事儿呢! 老太爷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抬眼看了看顾生江,又看了看顾生海,淡淡的道:“行了,我知道了!先让他们去闹腾吧,天要下雨,娘要改嫁,那是拦不住的。” “老大啊,你办事儿要更用心一些,六合是你管着,消息却还没有老四灵通,你的奴才吃了白饭啊!” 第222章 反客为主? 今天对何二何良泉来说真是喜从天降,四爷今天在老太爷面前露脸了,心情大好,专程把他叫了过去。 “何二,你在我们家当差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小瞧了你呀!你今天是一鸣惊人,好,很好!”顾生海道。 他哈哈一笑,走到何二身前甩了甩袖子,用手拍了拍何二的肩膀道:“你的事儿我知道,何三不是个东西,这一次如果六合的事情真能干好喽,以后六合的差事就让你去办!” 何二一听顾生海这么说,当即道:“四爷放心,半年之内我保管六合那几个码头全都归您掌握,我何二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四爷为我出头,以后我就是四爷您的人,以后您有事情吩咐一声,我保证帮您办得妥妥的!” 他上前一步,凑到顾生海的身边,压低声音道: “大爷动了肝火,大发雷霆,老三被臭骂了一顿,可是他却一口咬定四爷您和六合县聂永有勾结。 老三得到的消息是从乔志松那边来的,那些消息却模糊得很,四爷能盖过了他,这难免不让大爷疑心啊!” 顾生海道:“哦?何二,那你这些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何二道:“扬州来的商人也姓顾,叫顾至伦,就是很多年前惹了事儿逃到扬州去的那人。他这一次回来本来是去托人找大爷,可是大爷心气儿高,瞧不上他。 这不,我这个做奴才的便过去和他聊了聊,不瞒四爷,小时候和我顾至伦可住在一条胡同里面,他现在跟了聂永,凭我们的关系,打探一点消息还是很容易的!” 顾生海眉头微微皱起来,心中开始盘算了,何二在六合果然不是单枪匹马,他和顾至伦关系密切,而这个顾至伦又是六合县尊聂永的人。 顾生海对六合县的那些政务,还有南府军的事情他都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六合县顾家的生意。 只要他能把顾家的生意抓在手里,其他的事情他都不在意,何二有神通有本事这是好事儿,他不怕何二生异心,何二终究还是顾家的奴才,不能又让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呢! 何二攀上了顾生海的关系,他这个外管家在顾家的面儿很快就不一样了,四爷一句话,大家便知道了何二现在的后台,很多巴结便接踵而至。 对何二来说,最现实的好处是大管家帮他把院子换了,就在四爷这边,大管家专门给了何二安排了一个独门小院儿,房间虽然只有三间抱厦,但比以前的可要宽阔很多了。 有了这么一个小院儿,何二便可以将内人和姨娘接几个过来,用不着想女人就非得往六合跑了。 而让他感到更加振奋的是六合那边不断有消息传过来,那边的主子似乎对他的差事也颇为满意,如果说何二之前对童子的话还半信半疑的话,现在他已经信心十足了。 …… 何二春风得意,何良工则就过得不怎么舒服了。 他在六合这边虽然管着生意,可是一旦出了事儿,他也是个出气筒。大爷不可能去骂乔志松,乔志松是举人出身,而且是朝廷命官呢! 何良工挨了骂,他很苦恼,他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南府军下山了,要去东门码头一带,以后他三孔桥这边所在的河谷码头还能不能像今天这般兴旺? 只要南府军把官道一封,对过往客商说‘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三孔桥这边的河谷码头就成了一片死地,他这个管事的还有什么价值? 人家南府军可是三万多人啊,他们也要吃喝拉撒,就算顾家厉害,还敢跟南府军动粗不成?回头人家南府军把三个码头都占了,估摸着顾家也没办法呢! “三叔,您别急,老太爷不是说了么?天要下雨,娘要改嫁,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儿,先让咱们静观其变么?”何良工的心腹,也是他的亲侄子何辉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 “你懂个屁!在老太爷眼里,六合县那都只是九牛一毛,就算是弃掉了也伤不了他老人家的根本。可是对我来说,对咱们何家来说,六合倘若没了,咱们的家就没了,你懂吗?”何良工冷冷的道。 “阿辉啊,一旦南府军真下山了,他们往东门码头一站,我们河谷码头就被他们捏住了脖子。从陆路上往来的货物,都得经过官道,三万兵将,想想就让人觉得可怕啊!” 何辉道:“有一点可以确定,不管三孔桥这边会不会受到影响,杉木桥那边肯定要火爆起来。最近杉木桥镇上的铺子被炒起来了,很多人都往那边涌呢!” 何良工瞥了一眼何辉道:“阿辉,你买了没有?” 何辉摇头道:“买不到了,那一带都被扬州商人买光了,人家现在根本就不卖,大家都只能干着急呢!” 何良工手抖了一下,豁然站起身来道:“我让你包下碧云楼你办了没有?走,跟我去碧云楼,我们去等人去!” 何辉道:“三叔,我觉得这事儿还不急,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大爷说过,想让南府军下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詹天启想得很好,可不一定能做到呢!这是时候,叔,咱们宜静不宜动啊!” 何良工冷冷的道:“你懂什么?我这是投石问路,另外也是给咱们先留一条后路,知道我要见谁么?顾至伦你知道么?三叔和他光屁股长大的,他犯了事儿,闯了祸去扬州,现在衣锦还乡发达了,上次他在碧云楼请了我,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今天也要请他呢!” …… 顾至伦这几天夜不能寐,躺在床上就做噩梦。 陆铮让他把所有的银子都花出去,这可是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花了这些银子不过就买了一大片荒地而已。 不仅如此,陆铮还让他去扬州把陆铮的股份给转出来,陆铮自己也准备吧银子全都拿出来,全都买地。 顾至伦知道陆铮在下一盘大棋,可是他真的很紧张,因为这些银子是他半辈子奋斗的积蓄,如果这一次败了,他所有的银子都打了水漂。 指望拿些地种庄稼,那根本就是笑话,买的那些都是沙地,而且一旦大江发水,很可能全被淹没,在当地百姓眼中,那是出了名的劣地。 顾至伦是个商人,银子就是他的命根子,现在几万两银子一下没了,他心里哪里能平静得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忽然接到了何良工的邀请,他内心的忐忑和激动可想而知。 不过他终究还是有城府的人,对陆铮的信心也足,在忐忑和激动之后,万分小心的应对眼下的局面。 这个时候帮陆铮就是帮他自己,所以陆铮对他的叮嘱,他丝毫不敢马虎。 和上次一样,他这一次出行依旧排场惊人,三辆马车外加十几个随从,浩浩汤汤一路直奔三孔桥。 车驾停在三孔桥碧云楼的外面,何良工已经在那边笑吟吟的候着了。 “至伦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您给盼来了。我听说哥最近发财了,我今天专门备了酒菜就是给哥您庆贺的!”何良工道。 顾至伦打了一个哈哈道:“良工,你就是这么客气!你我是兄弟,这么客套干什么?今日我恰好没事儿,咱们多喝几杯,好不好?” 两人一起上楼,何良工又给顾至伦介绍何辉,顾至伦道:“哎呀,老大的儿子这么大了啊,阿辉,我和你父亲还有你三叔小时候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兄弟,今日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也坐下来咱们一起吃吧!” 何良工非常的热情,何辉在一旁用心伺候,顾至伦兴致很高,宾主尽欢,气氛很好。 酒过三巡,何良工道:“至伦哥,你最近可是大手笔,我可听说你在杉木桥那边一出手便是几十万两银子啊。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你这当哥的可不能只自己想着发财,咱们这些弟弟您可也要照顾哦!” 顾至伦微微愣了一下,用手指着何良工,道:“良工,你说这话真是诛心了啊!你是六合的地头蛇,六合的事情瞒不过你的耳目,你就别跟我矫情了! 老实说良工,我的确砸银子在杉木桥,可是这个生意也并不是没有风险的。万一南府军下不了山,您说我这些银子是不是要打水漂? 所以老弟啊,一切都难说,不瞒你说,我这些天心里也七上八下。真要是铁赚不赔的生意,你说我能不带着兄弟们一同去发财?” 顾至伦这么一说,把话题挑明了,何良工和何辉对望一眼,两人都有些拿不准了。 顾至伦这一番话很诚恳,真如同是兄弟交心一般,然而就是因为太诚恳了,反而让何良工以及何辉不自在。 倘若顾至伦一上来就夸夸其谈,说自己的买卖多么厉害,能赚多少多少,他们还会想这是聂永在虚张声势,现在顾至伦这么一说,嘴上说担忧,给人的感觉却是成竹在胸呢!这一来,他们心里就都有些迷糊了。 “至伦叔,侄儿也有一点积蓄,我也想跟着你搏一把,叔儿您看能不能给我开个口子,我反正年轻嘛,不怕风险!”何辉凑上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