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凭栏看月生》 相伴凭栏看月生_1 不愿奔波劳苦,你争我夺,独立倚剑望残阳。 只愿清闲度日,你侬我侬,相伴凭栏看月生。 咳咳,以上自创打油诗,筒子拍砖请温油。 本文实际是 冷血冷情冷感攻vs温柔温情温厚受的,美攻强受文,主攻文。 确实是美攻,男猪会变的= =,很且很快就会变。。。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灵魂转换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美攻强受,主攻 ========================================= 相伴凭栏看月生 作者:thaty * 编辑评价: lt;#gt; 赵炫因病昏倒,醒来成了截云派八岁的弟子卢闰。卢闰从小因相貌丑陋备受同门欺凌,只有七师兄一人真正关心他。几年后,卢闰随掌门一行下山,途中遭同门和师傅的暗害坠落悬崖,却侥幸生还。遇到了神秘的鬼医将他收留,后来还收他为徒,并帮他换了副倾国的容貌,改名欧阳墨岘。几年后墨岘出师,去寻七师兄,却听闻门派剧变,七师兄被囚。救出七师兄,两人结伴来到鬼医口中的双桂镇,准备过安定的生活…… 武侠文和种田文虽多,但把这两者结合在一起的文并不多见。文章没有过多描写腥风血雨的江湖,只是通过墨岘接触的神秘高人们侧面反映。社会动荡,墨岘和七师兄在双桂镇甜蜜安稳的小日子就显得越发令人羡慕。而文章悬念迭起,鬼医的身世、双桂镇各个身份不凡的村民,都让人想一探究竟,而这些是否会影响主人公的幸福生活呢?令人十分期待。 1、001序章 ... 人生一世,区区数十年,渺渺茫茫,混混沌沌,回首昨日分明仍是青春年少,再看今朝却已是人近黄昏……畏死贪活为人之本性,然世上总有一二异类,赵炫便是其一。 赵炫幼年丧父,母亲单身一人抚养他长大,但赵母过分好强,每每觉得赵炫做错了事,便皮带扫帚伺候。即便事后知道赵炫无错,她也不会认错,只会告诉赵炫“无论对错,这都是给你长了个记性。” 赵炫的脸上早早便没了笑容,性格虽不至于自闭怯懦,却也过分沉默孤僻。 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看来这句谚语在赵炫和赵母身上也再次得到了验证,赵炫确实孝顺。但无奈,赵炫大学毕业找到工作的第三年,一场车祸,让赵母撒手人寰。彼时,她正为独子寻一贴心人——贴母心而非贴子心,指望儿子娶妻生子。 但赵母却根本不知,儿子对女人根本没有兴趣,只是从小到大习惯使然,沉默接受。 自赵母去后,虽然也有人帮赵炫牵线搭桥,不过大多被他所拒,偶有几个拒绝不了的。女方见识到赵炫性格寡言无趣,冷硬木然后,往往便一拍两散。但赵炫自身主动性和攻击性也早已被母亲打磨干净,所以他竟也从未想着去找个男伴,唯二的消遣,便是做饭和看看杂书。 如实眨眼十几年,便一直到了四十出头,亦是孤身一人安静过活。未向到,这一年公司体检,赵炫身上查出了异常,进一步检查,淋巴癌的证明书送到了他的手上。 此时此刻,赵炫却无惶恐,反而油然而生别样的轻松。甚至拒绝了入院治疗,辞职之后直接回到了家中,继续安静生活。 这一世太累,唯愿死后无来世…… 然这世上之事,大多天不从人愿。 只记得前一刻晕倒在地,瞬间所念便是从此一睡不醒,却未曾想到,非但重复知觉,周遭一切更是物是人非。 原本是四十岁人到中年,到如今却成八岁稚儿。看旁人衣衫言行,望四面房屋家具,恍然间以为一梦千年到了古代,但当今这舜朝更是没有听说过。虽说明末李闯建过一个大顺,但却是音同字不同,于是更是不知一梦醒来到了何处。 赵炫无奈长叹一声,但既然活了,那也只能继续活下去了——并非赵炫得了便宜卖乖,扮矫情,他确实厌世,却缺少自杀,又或任何一种改变自己现状的勇气,习惯随遇而安,随波逐流。 于是从来到这里的这一天起,赵炫便很干脆的成为了这个孩子,而且是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不过这并不是因为这个孩子身份崇高,无人怀疑,而是原本也就没有谁对这个孩子有多少理解…… 这孩子名卢闰,三岁那年被截云派掌门捡上了山来。 截云派位于截云山之上,门派上下弟子门徒不过百人,不过是个三流小派而已。门派于截云山山脚下有些自己的的土地,租给佃农每年收些租税。派中众人日常也做些走镖护院的差事。除此之外,掌门亲传弟子中,有三个是山下富户的子弟,这三人每年要缴纳的师敬亦是不菲。门派便靠这些营生,支撑着日常支出。 外间那些名门大派也大多以此为生,至多也不过他们自己能开些商号,镖局,土地更大些,为外人走镖护院开出的价码也更高些。而那些掌门又或派中叫得出名号的侠客,收下的亲传弟子们,也自然不会是如截云派般普通乡下老财的子女。 而在这小门派中,似卢闰这般根骨并不算好,又无后台银财,虽然得掌门卢达阳赐名赐姓,但也只是个记名弟子。每日除清晨学些粗浅的功夫,大多时候则是烧水打柴做些杂役的事情而已。而如果只是如此,那累虽累些,可总算平稳安泰。 但与其他记名弟子相比,卢闰有个最大的不同点——丑。 按说七八岁的孩子正是天真无邪的时候,只有可爱,没有貌丑一说。但卢闰却确实是丑,他明明年纪小小,但却天生了老人一般粗硬的皮肤,脸上的皮更是青斑、褐记各占一方,真如鬼面一般。若是夜半忽然见了这脸,胆小者便是被吓死也不算奇事。 身为异类,卢闰的日子显然是不好过的。不但每日要做上比旁人多几倍的工作,还时时受人欺凌?辱骂。这次让赵炫趁虚而入,便是因为他被人用石头打破了头。倒在井边,血都快流净了,方才有路过的师兄好心去查看他的状况。 不过这孩子也确实是死了,现在他虽仍叫卢闰,内里却已是个四十岁的大叔了。 这些事当然不会是卢闰自己去问来的,大多是自午间送饭送药的小师兄咒骂中听出来的。 事后卢闰渐渐得知,近日送饭的小师兄名卢律,其实和卢闰同年,两人还是一同被卢达阳拣来的。按理说,他们出身年龄都相近,还是来自一处,理应彼此亲近。然而事实是,卢闰因为是个异类被众人所排挤欺辱。而卢律却因为机灵油滑,如派不久便融进了周围的师兄弟,甚至日常欺辱卢闰的事情上,他也没少带头。 不过这些孩童争斗的琐事卢闰却并不在意,更未想着寻仇惹事。分析出这些事情来,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知道该躲着谁,以便少受些皮肉之苦。丝毫争强好胜之心也无的他,只想着粗茶淡饭简简单单的过日子。 伤好后,卢闰开始了他的新生活。 鸡鸣则起,两位十几岁的师兄带头,卢闰与一众师兄弟于偏院集合,扎马步半个时辰,接着便是复习前些日子所学的招式,每半月会学一招新招。 晨练完毕,众人便在院中吃饭,大多时候吃的是粗米菜粥,七个人一小碟咸菜。 早饭之后,便是一天工作开始,厨房边有四口大缸,卢闰的工作便是打满其中的一缸,这原本是七个孩子一组人的工作,不过以卢闰的特别地位,自然这七个人的工作便全靠他了。其他打水的人也并非不知,但看着卢闰来回挑水,却没人为这丑孩子鸣不平。反觉得自己太过倒霉,没有和他分到一组,得以有人代劳。 厨房工作的大人们也并非不知,但于他们来说,只要有水能用便好,管他是谁打满的水缸。 截云派的水桶可并不小,一桶水少说也要二三十斤,一根扁担两桶水,来回担水,这对成?人来说都并非什么轻松的差事。但卢闰从井中拎出桶来,便发现这盛满水的水桶出乎意料的轻,又或者说是这孩子自身的力量竟出乎意料的大。 不过卢闰只道是这孩子过去挑水挑成了习惯,身体练出来的力量,并未在意。仍旧安安静静,一桶一桶稳稳的向回挑水。 待到了中午,那水缸也正好满水,卢闰便可以去用饭了。每人两个黑黑的粗面馒头,加上一小碗野菜,便是每天中午的吃食。不过卢闰每日大多只能吃到半个馒头,剩余的则是被其他孩子抢去了。 下午的工作便不太确定了,拾柴禾、挖野菜,割猪草林林总总,总之到时师兄们吩咐什么,他们便去做什么。 这门派中的日子,便一天一天过去了。 又是一日,卢闰一如往常的去挑了水。上次扔了石头险些弄死卢闰,但过得这些日子,胆子又渐大的卢律,带着几个同龄的孩子来了。 开始他们只在一边拍手唱着自编的童谣:“丑鬼丑鬼,吓死活人,吓活死鬼。” 若是曾经的卢闰,一听他们如此高唱,便立刻又羞又愤,无地自容,直恨不得找个地方钻了进去。眼睛早已红了,甚至会流出泪来,手脚更是都不听吩咐,往往一跤跌倒,桶里的水洒了满地。这时若有其他师兄师姐经过,便也要走过来大骂几句“已是个丑鬼了!还蠢笨如猪!怎不去死了!”卢闰也便越发的羞惭,卢律又或是其他唱着童谣的孩子们却往往觉得看到了最可笑之事,哄堂大笑起来。 相伴凭栏看月生_2 但如今的卢闰,却将这些笑闹全都当做了耳边风。他们唱自唱去,他径自挑他的水。如此跟着卢闰往来了两三趟,几个顽童的喉咙都唱得嘶哑了,却别说让卢闰手足无措,便是一个眼神也未得卢闰瞟过来,一个个不由得气愤了起来。 有人捡了石头便想去掷,却又想起卢闰险些丧命的事,就有些怕了。但却不是怕卢闰没了性命,而是那事害他们挨了责骂,甚至惊动了掌门,警告他们若有下次,便逐出截云派。 他们中孤儿只是少数,大多是山下猎户农人,又或小商小贩的子弟,但在家中与众多兄弟姐妹争食,哪比得上在这门派中快活,至少这里只许干活,便能吃得七分饱。如今这活还多有个丑鬼干,自己更是只需玩耍打闹便可。 但便如此放过这丑鬼?他们却又如何甘心。忍不住,众人便看向了卢律。 卢律倒也是不失众望,须臾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攻会变美的= = 2 2、002离别 ... 旁人欺辱卢闰,多是因为卢闰太过“出类拔萃”,且看来又弱小怯懦。而于他们这个年纪来讲,门派中虽也算衣食无忧,却毕竟太过无趣。便是卢闰来之前,也有几个弱小的孩子是惯常被欺辱的。不过是卢闰来之后,因他太过突出,“风头”都被抢了去而已。 至于那些原本受了欺辱的孩子,却也没有谁帮着卢闰出头,反而加入了欺辱人的行列。甚至动手动嘴之时比旁的人更狠更毒。 但是卢律欺辱卢闰,却不只是为了寻些开心。他入派时,实则已经四五岁了。具体多大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必经无父无母的乞儿,哪里知道如何计算自己的年纪。但他流浪在外不得温饱,长得瘦小干枯,看起来也与三四岁的孩子无异。掌门收下他时,便将他和卢闰一概算作了三岁。 卢律年纪身材虽小,心眼却一点不小。数年流浪,早已让他见多了人情世故。刚入派时,正是因为他与卢闰年龄相仿,同时入派。因此他便被其他孩童算作了与卢闰一党,很是被欺辱了一番。 幸得卢律反应够快,一日晨间习武时,按着莫名所以的卢闰狠揍了一通。之后他虽被罚跪祖师像,更是整整一日不得吃饭,却也终于被其他孩童接纳了进去。 卢律一直便都记着初入门派时,被牵连欺辱的帐,更记得他之所以融入这里,还收纳了几个“手下”,皆是卢闰的功劳。于是他寻卢闰的晦气,便不止是为了快活,更是为了报仇与功利,卢律的“好法子”自然便是最多的。 卢闰又是担水朝厨房处走去,无意中瞥见卢律带着几个顽童重新摸了回来,只见他们衣裳下摆卷起,显是兜着什么。卢闰也知道不好,但这丁点大的地方却又让他哪里有处可躲,可逃?只得依旧自顾自的挑着水,谁知忽然之间,顽童们自衣裳下摆里抓起了什么,朝着他便掷了过来。 眨眼间,卢闰满头满身,稍带着两个盛满了水的桶中,都被顽童们投掷而来的东西打了个正着! “丑鬼丑鬼!满身马粪!呜呼哀哉!变了臭鬼!”顽童们一边喊着新童谣,一边齐声哈哈笑着。 “丑鬼!我要告与王婆子,你将马粪装到了水桶里!”卢律更是站了出来,指着卢闰得意非凡。 那王婆子便是厨房的管事,最是苛刻吝啬的干瘦婆娘。虽不过是门派中的一个杂役,按理说身份连个记名弟子也是比不上的。但毕竟人家是个管事,对他们这些个名头好听,但实则不过是当杂役来用的“狗屁弟子”们,自然是愿打便打,愿骂便骂。听闻前几年王婆子便打死了个如他们这般大的弟子,但现如今她还不是依旧当着管事吃香喝辣? 卢闰叹了一声,自以为逃不过一顿打骂,几顿饥渴。但至于说被打死,王婆子那传闻他虽也听说过,但是卢闰自觉自己挨打的经验还算丰富,该是能挺过去。 “你小小年纪,怎地如此恶毒?”谁知一众顽童扔在为卢律的高明主意起哄,卢律也正得意洋洋挺胸抬头的享受“手下”们的恭维,一个少年却横插了进来。 说是少年其实还有些不足,该也只是十一二的年纪。头上虽梳着与他们一般的总角,身上的一身虽也是短衫打扮,但宝蓝色的缎子料一看便知价值不菲,那窄袖短襟该只是为了方便活动——日后卢闰才知,如此样式的衣衫名为箭衣,正是大多数武人的惯常服饰——脚上一双纯白的短靴,仔细看去竟还有漂亮的暗纹。 “你随我告诉师父去!”众人还在迷惑不解中,那少年已然走了过来,明明自己衣着光鲜,却不在意卢闰一身马粪,甚至半点犹豫也未有,便抓住了卢闰的手。 “慢来!慢来!七师兄你误会了,我们与卢闰刚刚是在闹着玩的!”卢律反应却也不慢,当即跳到了蓝衫少年的身前,嬉皮笑脸将二人拦住。 听卢律口中唤着七师兄,卢闰也方想起,上一次那好心将他从井边带走医治的,听人说不也是“七”师兄吗?如此算来,他倒是已经被救了两次了。 “闹着玩?”七师兄也是刚到,只听到那卢律对卢闰恶声威胁,看到卢闰一身马粪脏污,之前两人到底如何,他倒确实是并不知晓。可他虽少有与同龄的孩童嬉闹,但也明白,若只是戏耍玩闹,卢闰怎可能如此狼狈凄惨,那卢律的威胁更是不像寻常戏言,于是小小两道剑眉蹙得越紧,“信你才怪!” 七师兄拉着卢闰便要走,卢律吓得脸色大变,其余孩童也惊恐欲泣。谁知七师兄这一走却没走成,只因卢闰站在原地分毫未动。七师兄疑惑回头,却见卢闰也抬头看他,且低声道:“我与师兄们,正是闹着玩的。” 听卢闰如此说,卢律及一干顽童忍不住低声欢呼。 “七师兄,我等还要为厨房提水,来日再与师兄亲近!”卢律边说边跑,话还未说完,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却哪里是去井边提水,怕是又跑出派中玩耍去了。 “七师兄,我需去洗洗自己,也要洗刷水桶了。”卢闰松开了七师兄拉住的手,将水桶中浸了马粪的水倒掉,朝着井边走去了。 “胆小鬼。”走动中听着那七师兄愤愤说了一句,卢闰却并未在意。 这七师兄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哥,虽没被养成纨绔子弟,还救了卢闰两次。但却并不足以说明什么。 相反上次卢闰倒于井边被他所救,但他卧床大半月,这人却一次也不曾前来探望,便知道他并未将自己救了个濒死小儿的事放在心上——或许这么听来有些吹毛求疵,人家救了你已算天大的恩情,竟还要人看望,你算是那颗葱? 但若是今日他也随着七师兄去告状了,或许一状告过后,初始他会好过许多。但爱告状的小孩,无论告状的初衷是对是错,都必定被其他孩子所排斥,更何况他原本就是个遭排斥的丑鬼?如之后这七师兄再次将他这被欺辱的小孩忘了呢? 其他孩子见他这靠山并不牢靠,那定是新仇加旧恨一起报复过来。届时卢闰才是真的没命了。说他胆小怕事也好,说他自甘堕落也好,只愿吃有喝平安度日的卢闰,并不想找个靠山翻身做主人,只愿平稳度日。 这日中午,卢闰倒是有些意外之喜,午饭之时,他竟是第一次得足了两个黑面馒头。不过看那几个被他放过的顽童脸色,有几个面上倒却有感激之意,只是那卢律与另外几个却是一脸的不耐与愤然。 两个黝黑的小馒头,这可并非什么精细的黑米黑面制作,而是不干净的糙面,里边还有着麦麸、沙石,握在手中稍稍用力便破碎开来,入口的感觉更是直如吃进了锯末一般。 这东西是不能嚼的,只能生吞。莫看如此的吃食,民间八成农户还是吃不上的,毕竟这是干粮,农家只有壮劳力于农忙季节才能偶尔吃上,平日吃的大多是混了野菜的浓粥。 所以看似这馒头不过是针尖小事,但至少对这破木桌上的几个孩童来说,却并不简单。再看这卢律的做派,若今日卢闰吃了馒头,他便会愤愤然,若是不吃,一如往常拿出一半,他便会陶陶然。然无论卢闰作何选择,日后卢律也都会变本加厉。 既如此,那还不如吃了。 馒头进口,卢闰余光见那卢律的表情,果然是咬牙切齿怒极的模样,好似卢律吃的不是他该得的,而是偷了抢了他卢律家的一般。 吃过午饭小歇片刻,两个师兄来安排他们下午的工作,自然又是砍柴割草之类的事情。师兄便又如往常一般提醒莫要走远,莫要落单,便带着他们出门去了。 他们这一行人中,除了如七师兄那边的得宠徒弟,亦或是师傅的亲眷,十四岁以下的便都在这里了,一共一十九个,再加上两个师兄,二十一人一路离了门派。也不用走多远,一出围墙便能看见周围的繁花绿草,清水白石。 毕竟如今正是初夏,万物繁盛的季节。他们虽多在这周围砍柴斩草,但毕竟不是现代那般断了周围野物的根脉,所以便也只是动物避开了人烟,四周少有遇见,各样植物除了人们常走之地生长得略微差些,其他地方仍旧繁茂无比。 众孩童三一群五一伙,那几个午饭时对卢闰有些好脸色的本想叫他,但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没有开口,不过却是与卢律及另几个孩子分开了,自成了一伙径自去了。于是卢律的脸色便越加的难看,毕竟他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几个“手下”,如今却折了一大半,他如何不恼? 卢闰却不管他们这些,一见众人散开,便拿着柴刀自己寻了个方向走开了。他走的是较僻静的地方,又是独自一人,因此并不敢走得太远,依稀能够听到其他孩童打闹的声音为最佳。毕竟这地方美则美矣,但也有不好。 现代那些绝了迹的豺狼虎豹,此时却是多见之物,被野兽叼走的孩子又或是成?人,便是他们也多有耳闻。卢闰一直是怕疼的,若碰上野兽一爪子了解他的性命倒也无碍,但若是被拖走活活生撕了…… 因而卢闰还是很小心谨慎的。 落在地上的干柴早已被捡拾净了,便是较矮的树杈细些的也已被砍了个干净,陆润正寻摸着下手处,倏地背后被拍了一下。吓得他顿时一激灵,总算那感觉告诉他拍他该是个人,否则当场便要叫了起来。原本以为这拍他的会是卢律又或其他要看他笑话的顽童,谁知一转身竟是那位七师兄。 七师兄看着他的脸,莫名所以的竟有些脸红。 “七师兄。”卢闰更是一头雾水,他这张脸,看着红脸变白脸的倒有不少,但如七师兄这般白……蜜色的肌肤染上红霞的倒是独一份。于是便是淡漠如卢闰,也不由得好奇的多看了七师兄两眼——上午的时候倒是光注意他的衣裳了,长什么样子反而有些模糊。如今看来,这七师兄倒是个俊哥儿。 相伴凭栏看月生_3 肤色如蜜却是润而不腻,两撇剑眉浓淡相宜,眸如繁星,鼻直口阔。虽年纪小小,但身有稚气却无奶气,英姿勃勃的一个少年郎,兼之性格还算不错,待成人之后,不知要成多少少女的深闺梦里人。 看清了这人的长相,卢闰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此种天之骄子,他多是敬而远之的,无他,这些人身上光芒太盛,他这胆小怯懦的阴暗小人物受不住而已。特别是这种性格不错,貌似还有些乐于助人的骄子,更是要远远躲开,免得晒伤。 “我是来道歉的。”七师兄的脸越发的红了,却朝着卢闰一揖。 “啊?”卢闰傻了。 “今日之事,我辱你胆小。但回家之后,我说与母亲听了,方才知道,是我自己孟浪了。当时你若与我走了,却也只是得一时之快,于你今后却并无好处。”七师兄倒也说得直接,说到后来看了卢闰一眼,竟是一脸的担忧,“卢闰,那些孩子到底为何欺辱与你,你说与我听,我俩一起像个法子,将这事解决了。” “……”卢闰看着他,有瞬间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故意来找茬的,那些人为何找他麻烦,这还要他自己说吗?于是卢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七师兄,不怪师兄他们拿我作怪,毕竟这张丑脸也实在是碍眼得很。” 七师兄看着卢闰的脸一顿,随即小声嘟囔着:“是有点丑。”但怕卢闰听见误会,又立刻摆着手解释:“你莫要误会,人这一张脸,都是爹生娘养,你又没比别人多个鼻孔,多张嘴巴,他们却视你为异类,这显是不对的!” “师兄真是宽厚,有师兄这句话,卢闰足慰今生。”卢闰低头佯装擦泪,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应有尽有的人自然是能够对别人指手画脚的,毕竟“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饱暖之人,当然才有闲工夫说些大道理。他赶忙抢过话头,只是不想这少年激?情澎湃下跑去与那些顽童讲理。 而且废话了这么久,他的肚子可是都开始叫了。 “咕噜”一声,声音虽不算大,但也不小,周围虽有稀薄人声,鸟鸣雀唱,但却并不吵闹,离着卢闰不远的七师兄自然也能听见。 “让七师兄见笑了。”卢闰低头,佯装害羞。 “那是你的肚子叫?奇怪,你的肚子为什么会叫?”七师兄正疑惑哪里来的怪声,便听得卢闰招认,忍不住一脸好奇。 “因为我饿了……”卢闰依旧低头做羞愧状,同时再次怀疑这少年还是在玩他呢。 “原来肚子饿了是要叫的吗?”七师兄直盯着卢闰的肚皮,有些摸摸揉揉的冲动,但家教使然,终究是没有动手,反而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小包,这是他日常练武之后吃的,都是家中母亲的手艺。 卢闰接过,却怀疑他在这糕点中是不是放了些古怪的东西,方便作弄于他。因此虽接过,却并未打开。 “为何不吃?” “第一次有人送我东西……” 七师兄眉头一皱,更觉得这孩子可怜得很:“快吃吧,你若喜欢,日后我天天给你带些吃食。” “……”能不能别来…… “怎么了?” “寻处溪水,洗洗手。” “哦。” 来过几次,卢闰知道略远的地方,有处小溪。因那处正是流水湍急处,其他孩童若是捕鱼捉虾却也不会过来。因此多是左右无人,如今正方便了他。 待洗完了手,卢闰便坐在了树荫下一块青石上,捧着油纸开吃。模样简单连个花纹都无的八块糕饼,中间夹着豆沙,味道倒是和前世吃的铜锣烧有几分相似。 七师兄看着卢闰,只觉得这孩子丑是丑,但是恭谨有礼。比如这饭前洗手,便是他偶尔练武玩耍也会忘记。而且他吃饭的样子,并非矫揉造作,而是文雅干净——这也幸好这位七 2、002离别 ... 师兄如今涉世不深,否则只是这习惯与吃相,便足以惹人起疑了。 至于为何卢闰与众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无人生疑。那时候孩子们吃着自己碗里的,还看着旁人碗里的。嘴快有嘴慢无,一个个都如饿死鬼投胎一般朝口中猛塞,速度一块,当时即便是动作有些微不同,但又有谁看得出来? “可饱了?” “咕噜……” “你稍等,我回去再取些,或者你与我一同……” “七师兄,你坐在此处等等。” “嗯?” 卢闰不得不承认,这位七师兄,确实是因为家中教养的太好,以至于……有些天然呆?为了防止他把事情闹大,那还不如让他知晓些并不算秘密的小秘密。 比如这每日下午,不只是他,这所有放到外边干活的孩子们,多多少少都会为自己寻些吃食。卢闰在前世虽很宅,但毕竟理论知识丰富,有些此时山中猎户都不敢动嘴的东西,他却是敢吃的,小半个月下来,慢慢将理论变成实际,每日的收获倒也能将自己喂一个八分饱——这身体的食量很大。 七师兄便坐在了方才卢闰吃糕饼坐过的青石上,开始时他只是好奇,到后来看着卢闰上蹿下跳,好奇便变成惊愕了。 七八枚鸟蛋,两条草蛇,一大捧蘑菇野菜,叶子包裹着古里古怪的各色虫子。之后,卢闰又于密林中失踪了片刻,七师兄担忧的险些寻去,卢闰才终于回来,只是不知从何处捧来了一块满是色泽金黄的野蜂巢。 看见他便掰了一块蜂巢下来:“甜的。” “多谢。”七师兄接过蜂巢,往日他看到的都是蜂蜜,正儿八经的蜂巢,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我知道这是甜的,不过这个……整个都可以吃?” “嗯。” 七师兄又好奇的看了蜂巢一眼,终于咬了一口,嘴巴嚼嚼,眼睛便亮了起来。 七师兄在吃零食,卢闰却在地上捣鼓,他先是磊了一个土灶,这是书上看来的,特种兵野外作战弄的土灶,烟直接便从地下走了,不会引人注意。接着那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一被他清洗整理,便是两条蛇也被他用一个小竹片开膛剥皮——柴刀太大不好伺弄。 这些肉肉菜菜,全被他裹进几片大叶子,外边糊上黄泥,弄成了叫花某某,塞进土灶里。 “这蛇胆别扔。” “苦的。”卢闰摇头,实情却是蛇胆里有寄生虫,用高度酒泡过才保险,这山上又无处将蛇胆售卖,那还不如扔掉。 “这是好东西。” “你要,便给你。” “我怎能白要。” “那你明日带些盐来。”山野之中,许多东西都好找,但惟有食盐是找不到的,厨房有王婆子坐镇,无论是换还是偷,都难如登天——如今卢闰也总算想到这富家子还是有些好处的。 “好,不止带盐,我还会为你带些我娘做的糕饼过来。”七师兄于是笑嘻嘻的将东西接过了。 等着食物熟透的时间,卢闰便又去砍柴,七师兄要去帮忙,结果卢闰一个没看见他便劈了一棵手臂粗的小树。 “这是不能砍的。”卢闰叹气, “为何?” “这还是树苗,便如孩童一般,还不到砍伐的时候。莫说是树,便是山中走兽,猎人若猎到了怀孕的雌?兽,或是幼?兽,大多是要放走的,不能打绝了根……” “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七师兄眼前一亮,接口道。 “正是。” “书中我虽读过不少,自以为理解了道理,如今却做了涸泽而渔,焚林而猎的事。”七师兄有些惭愧的摸了摸后脑勺,“那这小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托回去当柴烧了。”树已经一剑被劈断了,难道还能再接回去。 相伴凭栏看月生_4 “呃……” 有七师兄帮忙,虽然偶尔他帮倒忙,但速度还是比往日快了些。卢闰估量着,土灶里烤着的叫花某某熟了的时候,他们俩也收集了大半的柴禾。 于是卢闰开吃,七师兄看他吃的这些东西虽然够香,但也都西里古怪。所以卢闰虽邀请了他,他却死活不吃,最后干脆跑去继续帮卢闰砍柴了。卢闰到也乐得清闲,只是自己吃饱喝足之后,砍了节竹子做了个简单的竹杯,为七师兄送去。还塞给了他一团叶子,里边包着的正是用剩下的野蜜蜂巢。 卢闰原以为,这少年师兄对他的新鲜至多不过是一两个月,却谁知道,时间一掠七年过去,七师兄也依旧喜欢在没人的时候来寻他。便是习惯对天之骄子敬而远之的卢闰,也终究接纳了他的存在。 这年卢闰该是十五岁,七师兄长他四岁,正是十九岁。 卢闰已不需每日去拾柴了,打水的事情却依旧是他的差事,且从每日一缸,变成了两缸。这也并非是其他人排挤他,恶意不做工,而是确确实实是他的工作了。除此之外,他还要做些厨房的帮工,累活脏活大体都是他的。 不过如今活计虽多,卢闰却反而比儿时得闲了。每日下午有几个时辰便能窜出去,到时七师兄也会出现,带着些调料干粮。此时他已经敢于吃那些卢闰做出的古怪东西了。 而两人年纪渐长,也能走进林子更深的地方了。一次甚至捉了一窝野猪,不过当时也险些搭进了七师兄一条命去——他那把锋利的长剑,竟然戳不破野猪皮,反倒是卢闰用最原始的石头,砸碎了野猪的脑袋。 也从此,七师兄知道了卢闰天生神力。但他却答应了卢闰保守秘密,谁也未说。便是那野猪,回门派寻人搬运的时候,七师兄也只道是自己杀的。 如今卢闰也已知道,七师兄不叫七师兄,而叫萧轩易,只是卢闰仍叫他七师兄。而七师兄虽然确实是公子哥,但却也并不像卢闰所想的那样无忧无虑,毕竟,他母子二人如今也算是寄人篱下。 七师兄的身世和卢闰前世有些相似,同是早年丧父。截云派掌门卢达阳是他的小舅舅。按理说,萧夫人仍旧应该带着儿子住在夫家,她却违背常理带着儿子投奔弟弟,必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所以,待卢闰的身边人长到了对他人私密好奇的年纪,开始窃窃私语的研究着七师兄的身世时,卢闰非但没有凑进去研究——当然,凑了过去人家也不一定理他——便是不得不听听也往往很快忘掉。便是七师兄偶尔谈到,卢闰也权当没听见。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便是卢闰也忍不住好奇,几月前终于开口问过七师兄:“你为什么不觉得我丑?” “其实我也知道你丑,如今与你说实话,你可莫要生气”卢闰摇摇头,七师兄放心的叹了一声道,“不过,我第一次见你时……就是在井边,那日我做了错事,被娘打了一顿,于是偷偷跑了出来闲逛。一开始我还以为有谁趴在井边偷听,走近了才知道是个孩子昏倒在那。我一惊,跑过去把人抱起来,结果月光下看见了一张厉鬼也似的脸,那可真的是吓死我了。” “倒是能想象得到。”卢闰木着脸点头,其实想到七师兄被吓着的模样,他还有那么点想笑,但一张脸木得久了,嘴角实在是弯不起来。 “我险些就把你再扔回地上。”七师兄尴尬的假笑了一下,“但抱着你倒是能觉出有些温热,便没立时松手,正犹豫间,你却忽然动了。” “动?” “嗯,哆嗦着朝我怀里凑,一边凑还一边小声的哭,夜风一吹,我依稀听见你在说疼,说冷。于是,我便知道了,你并非是从井里爬出来的厉鬼之类的,而是个可怜的小孩子。” 而且之后七师兄也几次三番去看过卢闰,只是他一直昏睡。那卢律更是不会将这些事情告知与卢闰的。待卢闰醒了,七师兄却在练武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自己,不过待他刚好利索,便跑出来找卢闰了。 这些七师兄觉得有些丢脸,却并没再说。 “可怜的小孩子?”卢闰也并未在意这些后来之事,让他在意的是其他。原来这就是很长一段时间内,七师兄对他的印象,要不然总想着为他出头呢?该是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触动了这好男人的保护欲。 不过,如今细看七师兄望着他时的眼睛,这人或许现在也依旧把可怜二字挂在他的头上。卢闰忽然心中忽然有些倦了,原本以为重生之后的唯一收获便是得了一个朋友,可谁成想,对方只把他当个小可怜,而已…… 而七年岁月,卢闰和七师兄都未如何改变。有的人内里虽也并未改变,但外在却已经变了,比如卢律。 卢律本就聪明机灵,随着年龄渐长,便也日益明白钻营的重要。让他左钻右钻,竟真个脱颖而出。如今也算是截云派中不大不小的一个人物了。前些时日,掌门卢达阳带着几个弟子下山,其中便有卢律。如今众人回返山门,掌门也越发看重卢律,如今已是让他搬入了内院。 不过,那些年纪相近的少年们,早已有了各自的出路了。虽然如今仍旧拿卢闰的丑脸取笑,但却却已不再像儿时那般欺辱卢闰了。便是卢律也是如此,门派中偶尔见到卢闰,他多是视而不见的。 如此,于卢闰来说,到确实是好事。他只以为从今之后,他们便都是路人了,并未想过这些人,这些事还会与他有什么密切的关联。 这一年的七月刚过,卢闰一如往常的挑水时,却有人叫他,说是掌门寻他。 这可是稀奇事,卢闰复生至今,也只是逢年过节远远见过掌门,除此之外,像今日这般指名道姓寻他,可还真的是头一遭。稀奇的情还不止如此,卢闰到了主宅才知,竟是掌门又要出门,正在挑选随行弟子,于是卢闰稀里糊涂的便被选上了。 卢闰自知貌丑,日常习武也多是装傻扮拙,一身巨力便只有为救七师兄时露过陷,如此一个从头到脚都写着拙劣的人,怎会被掌门选上? 可既然吃住在截云派,掌门号令便不可不遵。 临行前一天,七师兄给卢闰带来了两大包“出行必备”物品。卢闰挑挑拣拣,最后只拿了他半两碎银。 “我不过是随行而已,吃住自有人安排,衣衫也足够。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东西便算了吧。”虽然前段时间从他那里知道了真相,让卢闰又起了疏远他的心思,但如今见他这担忧和牵挂却都出自真心。 卢闰自知自己性格矛盾,既自卑——前世便如此,和这丑脸无关,却又自尊过强,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朋友,或许,他不该这么神经质吧?不知不觉间,卢闰的心略微有了些松动。 “你至少把我的剑带上?”七师兄仍旧不自知卢闰“动了心”,仍旧锲而不舍的要他带上些东西。 卢闰却一直摇头:“七师兄的剑太过显眼,其他同门都认识。倒是师兄,是否要我从外边带些礼物回来?” “有这个心便好。”七师兄最终放弃了朝卢闰身上塞东西,时辰到了,两人道别之后,便各自回了住处,可谁知…… 作者有话要说:望天。。。。两章合一= =字数足够。。。 3 3、003坠崖 ... 出行这日,天有些阴暗。卢闰背着自己的小包裹,头上罩着一顶纱帽,腰间系了一柄长剑,随着众人一步一步便离开了截云派。 七师兄站在其他同来送行的师兄师姐之间,不停的说些“一路平安”之类的吉祥话。卢闰走过他身边时,他一如对他人一般走过来,拍了拍卢闰肩头。口中低低的说的却是“我娘新作的糕饼,塞到你包裹中去了,记得吃。” “记着了。”如此阴云密布的一天,卢闰恍然间,觉得活着或许也并非只是受累苦熬? 自截云山而下,队伍却并未走寻常路直往山下,而是上了一条岔路,朝西而去。此处虽也有山道,然陡峭难行,眼看着日上中天,已是近午了,众人仍未走出多远,却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师傅一声令下路边休息,众人自是忙不迭的各自训了阴凉处歇息。卢闰自是轮不到树荫石影之地的,他却也并不太累,只是从众的寻了一处坐下喝水。谁知刚喝了一口,卢律便嘶哑着嗓子叫起他。 “卢闰!过来分发干粮!” 除七师兄外,日常众师兄弟都是叫卢闰丑鬼的,时间久了,便是有些人连卢闰的大号都忘记了。如今碍于师傅在场,卢律唤了卢闰的名字,还有人抬起头来好奇的左右张望,不知何时有了个叫卢闰的师兄弟? 卢闰自然领命,站起身来朝卢律走去。 卢律所在倒是占了个好地方,背靠一处怪石,不远处便是一处山崖,或许便是如此,此处阴凉清爽,更有微风吹过。许是这里太过舒服,师傅卢达阳也同作于此处一处青石上。 相伴凭栏看月生_5 卢律见卢闰走来,朝地上存放干粮的包裹指了指,显是懒得动弹。 卢闰有些奇怪,背着干粮的驮马并不在此处,为何这师傅和卢律却还要多费一次力?但以他的身份,既无资格质疑,更无资格拒绝,自然是老老实实听命行事。 谁知他刚刚抓起包裹,便听背后一阵风响,卢闰下意识便扔了包裹,朝一侧跳开。待站稳了脚步,当先便看见卢律手握长剑一脸杀意,继而方才觉得肩头阵阵生疼,该是出了血。还未等卢闰做出其他反应,背后却又是一阵劲风,这一次,卢闰却是躲不开了。 背心一掌,拍得他一口鲜血喷出,更是将他直直拍出了山道,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不好了!卢闰失足跌下山崖了!”耳边最后响起的便是卢律“惊慌”的喊叫,最后看见的便是师傅略微愤恨而恐惧的双眼。 真是怪事,他与这师傅该是无冤无仇,怎么他却恨到要取他的性命?那莫名其妙的恐惧,又从何而来? 也真是倒霉,他不想活的时候,偏偏死了又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活下去的念想,又非死不可了…… 耳边山风呼号,卢闰没多久便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望天。。。被老爹臭骂orz,其实是老爹和老姐吵架,但结局却是我被莫名其妙的臭骂了一顿。 实在烦躁的没法码字了,筒子们见谅。明天我会补上。 4 4、004鬼医 ... 卢闰是被冻醒的,初醒时还是茫茫然然,又是一阵阴凉寒风,方让他瑟缩之后,恢复了神智。 当先想到的却是自己是否又重借了谁的尸首还魂?但看看身上衣衫,双手皮肤,却知道仍旧是丑鬼卢闰,只是如今竟是挂在一株松树的树冠之上。 此树树根深扎于峭壁之内,树干近乎与峭壁垂直,树冠繁盛茂密,便如前世那知名的迎客松一般。只不过,此树生长之处更为隐蔽,是以到如今,除了从天而降的卢闰,再无旁人发觉。松树虽苍劲秀美,然卢闰却并无欣赏的心思。 他如今挂在树冠之上,真真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幸好树根扎实,这树承他之重,却不见动摇。 卢闰趴在树冠上,不自觉的竟是想要翻身,那必是跌下崖去尸骨无存的,不过那也畅快简单,而且一下跌死,也不太痛苦——前世他也不是没起过这样的心思,无奈第一次去爬楼,便碰上那楼里的一户住家结婚。卢闰看着那喜气洋洋的队伍,明了自己虽不正常,别人却还想好好活着,不该给人添麻烦。 如今这荒郊野外的,却是不会给人添麻烦了,况且还有人想着自己死。可将翻身时,却恍恍惚惚想起了七师兄,他还欠着他一份礼物呢。 卢闰脑海里忽然冒出来了一句话“人活着要有个念想。”,前言后语都忘记了,只独独记得这么一句。现在忽然想了起来,于是忽然明白为什么上辈子过得如同行尸走肉了,因为那时候他活着确实就是为了活着,禽?兽还知道繁衍后代,扩大地盘,他却是茫茫然如同行尸走肉。 现在他有个念想了,忽然觉得,或许,该为自己的生路拼一拼…… 卢闰寻了根粗壮些的树枝抓住,一点一点向悬崖挪去。谁知他一动,这树冠便摇晃了起来,往来的山风也在此时跑来凑趣,大风刮过,于是树冠摇晃得越发厉害。一个不慎,卢闰脚下竟然踏了空,身子直直坠了下去! 幸好他双手抓进了树枝,因而并未直坠出去,只是悬空荡了两荡。卢闰借着这力道,原本想把腿重新甩到树上,谁知腿没甩上去,松树却摇了两摇,树根那里更是哗啦啦一阵土石滚落的声音。 卢闰的位置虽看不清那树根到底有如何了,却也知道若不想掉下去,最好放柔些动作。于是便停下了所有动作,只等着松树重新稳了下来,他方才双手用力,用着似是引体向上的动作,待上半身上的足够高了,便向前一倾,上半身都的重量被交叉着的树枝承接过,方才双手一松,继而上前一抱,一拽,整个人终于重新回到了树冠上。 也是他力气够大,连串的动作做得又快又稳,所以这松树只是又晃了几晃,树根处却并未再有什么响动。 而重回树上,卢闰也更加小心了,一点一点的挪过了树冠,爬过了树根,最后贴着崖壁的一处凸出的岩石站好。 卢闰趴在树上的时候已是仔细的观察过,从他站立处朝下,他目力所及之处着力点还算不少,稳扎稳打,应该……能爬下崖去。卢闰撕破了衣衫,将布条缠于双手,继而深吸一口气,开始朝下爬去。 卢闰从未学过攀岩,更何况是这样天然的岩壁,往往爬下数丈,才发现在周围并未有落脚处,只得重新朝上爬,绕开绝处寻找路径。不知何时,鞋子衣服都已磨平,脚趾、身上、甚至脸皮都磨出了血,双手上裹着的布条更是早已散落不知何处,手上的指甲都掀了开来。 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此处可并无什么光污染,这身体虽因为他日日在山林中进补并无夜盲症,但太远却也看不清晰。于是卢闰只能在一处浅浅的凸出处坐了,却是不敢睡的,以防半夜睡熟了翻身,滚下山去。 如今虽已入夏,但夜间山风却依旧冷得让人哆嗦不断。卢闰缩成一团,听着自己上下牙打架的声音,饥寒交迫过了一夜。 第二日天亮,卢闰向下一看,竟已能看见崖底了,细算算也不过二三十米,不过他却不后悔苦等了一夜,毕竟二三十米相对于他昨日所爬的高度,说多不多,但也是能摔死人的。重新开爬,卢闰身体僵硬酸疼,竟有些不听使唤,还剩几米的时候竟一脚踏空,跌了下去。 总算跌下来的高度并不算高,随摔了个七荤八素,却于性命无碍。 躺在地上缓片刻,卢闰才重新爬了起来。山崖之下便是密林,不见丝毫人烟,只隐隐能从林中传来鸟鸣兽吼之声。 卢闰并不急着进林,而是找了找此时身上携带的物品。但翻来找出,除了蔽体都难的破衣烂衫外,竟只寻出了两样东西。 其一便是出门时截云派每个弟子都配下了的长剑,因配在腰间时卢闰系的牢靠,这一番折腾竟然没弄丢它。这件虽然只是普通铁剑,材质比之略贵些的菜刀都不如,但有剑在手,毕竟好过手无寸铁。 其二竟是他从七师兄那里得来的半两碎银。之所以知道这碎银必定七师兄给他的那块,盖因卢闰从重生到落压,这碎银是他得到的唯一一笔进项。门派中杂役是有月钱的,但弟子却只能得赏银,并无工钱。赏银却只有在为门派办事——正经事,而并非是砍柴打水之类的贱役——后,才得的,卢闰自然是半文工钱也无了。 而这半两银子看着小小一块,且原本电视上古代大侠花钱都是按百两计的。实际上,普通百姓甚至还习惯以物易物,民间流通也大多为铜钱,一文钱两个馒头,且还是白面的馒头,一个馒头便能有碗口大。十几文钱便能喝酒吃肉,虽只是劣酒糙肉,但也是酒肉,二三十文便可吃些次等的酒席了。 官价计,一两银合一贯钱,即一千文。但若按市价,一两银却合一千两百文。六百文钱,这也算是不小的一笔财富了。 看着这银子,原本生死存亡间来不及想的问题,此时却都一一浮现了出来。 为什么来卢律要杀他,而且那位掌门师傅怎会也帮着他?最后那声喊若没听错,卢律杀了他,竟还要伪装成他失足落崖? 要知道,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表达的可不只是师徒之间的情谊,还有尊卑关系。 如卢闰与其师兄弟这般,为门派做杂役,可是最为平常不过,甚至他们这师傅还算亲厚。真正腌臜的事情,并不会让徒弟们经手。要不然,倒痰盂,洗夜壶,捏脚捶背,再龌龊些,让徒弟擦屁股的师傅都有。 因此除了文人之间的师徒关系稍好些外,师傅弄死徒弟,可并不算新鲜事,就是他们门派里,虽是没有徒弟被打死过,可卢闰却亲眼看见过因罚跪,活活跪死的师兄。那人当时给口水就能缓过来,掌刑的师兄也有些心软去求了情,师傅来是来了,却只是坐在那喝茶。直到人咽了气,才命拖去后山埋了。 可是怎么到他这丑人身上,便不同了? 而且,这是截云派的掌门,是七师兄的舅舅要他的命,他即便是离开了这里,还能回截云派,还能重新见到七师兄吗? 卢闰的脸原本就丑,如今陷入沉思,双眉紧皱,五官扭曲,更是狰狞如恶鬼。不过幸好附近无人,倒也不怕吓到谁。 不知过了多久,他摇摇头将银子收了起来。现在情势不明,他怎么想都没用,不如先走出这林子再说。 紧了紧绑腿,卢闰随便寻了个方向,走入林间去了。谁知没走多远,对面树丛沙沙作响,竟探出两颗灰黑色的狼头来, 卢闰吓了一跳,看着狼竟是呆住了。但没等他一团浆糊的脑袋想明白是转身而逃,还是原地上树,那狼竟哀叫一声,带着同类跑了。 卢闰先是莫名所以,继而却高兴起来,这狼极怕人,那必定是吃过人的大亏,这说明这里也并不像他所想的那么远离人烟。想了想,卢闰干脆朝着众狼逃走的方向走去。 相伴凭栏看月生_6 也是他走运,没多久便发现了一条小溪,卢闰在水边休息了片刻,喝了些水,吃了几个一路上摘下的野果。觉得并非那么饥渴难耐,便又重新上了路。 此时卢闰的衣衫早已破破烂烂,一双鞋子也变了露趾的“凉鞋”,他身上又没有避蚊虫的药物,挨着溪边一路走来,便引得各式吸血的小虫蜂拥而至,卢闰却也不驱赶——他这身体除了力大之外,另有一特异之处,便是蚊虫从不叮咬。 这点便是七师兄也对他嫉妒非常…… 这些虫子绕着他飞舞了片刻,但天将近午,日头毒辣,又过了片刻,小虫便四散而去了。卢闰掬起一捧水,润了润喉,继续朝前走。 除了狼之外,他这一路上又看见了不少野物。野鹿野羊之类食草的不算,食肉的,山猫、豹子、甚至黑熊,老虎他都远远的看见了轮廓。不过这些动物看见他之后,大都远远的跑开,卢闰不由得越发感激那些在这林中却确立了人类统治地位的前人,否则他现在早成了其他动物的盘中餐了。 渐渐日头又开始下沉,卢闰眼前却依旧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林海。如此看来,今天是走不出这林子了。卢闰正寻摸着找个宿营的地方,另外给自己寻些食物,就见前边溪边不远处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到似是一个打水的人。 但卢闰仍旧是精神一振,朝那人跑去,两人渐渐接近,那果然是个打水人。可卢闰刚庆幸没有片刻,便又停下了脚步。 虽是青天白日的,但他这张脸……只希望能碰到些憨厚老实之人,不太在意他的样貌吧。 卢闰片刻的犹豫,那人却已经将水打好了,眼看着便要离开。 “那位兄台!那位兄台!”看那人一头黑发,想来年纪也不会太大,卢闰扯着嗓子喊着,他现在正是变声的年纪,声音嘶哑难听,若是喊大声了,喉咙还疼痛得厉害,但现在哪里顾得了这些。 那人也不知听没听见,仍旧自顾自的拎着水朝林子里走。直到卢闰喊了十几声,那人才停了下来,转身疑惑的问道:“叫我?” 这个时候,卢闰也已经跑到他身前了。于是他这一转身,两人便看清了彼此的样貌,却是把对方都吓了一跳。 卢闰的貌丑是天生的,这人却是后天的,左边半张脸该是被烧过,如今虽已痊愈,但左眼该是已经瞎了,且留下了暗红色扭曲畸形的伤疤。而他的右半张脸却白净清秀,细长上翘的凤儿眼,翘鼻,红唇,端的是个美男子。 如此左右对比,丑的越发丑,俊得越发俊,比之卢闰满脸画花一般,更让人心惊肉跳。 但卢闰面对着张脸的恍惚只是一瞬间,很快他便恢复了冷静,朝着这青年一拱手:“这位兄台……” “你称我兄台?”那男子挑眉一笑,左脸扭曲骇人,右脸却邪魅勾人。 卢闰终于感觉有些不对了,他刚才只顾着为遇人而高兴,根本没注意看自己遇到了什么人。 如今细看,这张诡异的脸还是其次,更诡异的是,他眼前这位“兄台”穿了一身纯白的书生长衫,但在这深山老林里,这衣衫莫说是尘土,便是草叶也没有沾上一根!再看他拎着水桶的那只手,细嫩白净,指根处还有几个小窝窝,怎么看也不像是干活的手…… 这人站在那任由卢闰打量,估量着他看完了还兴致勃勃的询问:“如何?” “公子?”卢闰试探着问。 “……”仍旧笑而不语。 “大侠?” “……”好像更开心了。 “前辈?” “你不知道我是谁?”对方干脆大笑了起来,看他前仰后合的样子,到似是很开心。 “不知道。”这种问题,说谎也没用。不过听他这么说,他应该不会是妖怪之类的了——穿越都有了,卢闰对于世上有无妖怪并没前世那么确定了,可能真的是个隐居的前辈高人。只不过,有可能是邪派的前辈高人…… “你到这来干什么?”对方却并未立刻告之卢闰自己的身份姓名,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我从崖上掉了下来,被一棵松树接住,一路爬下来,顺着溪水朝外走,就到这了。”卢闰指了指自己掉下来的悬崖,他自认不是个机灵巧辩之人,此时此刻还是实话实说最佳。 “自己跳的?” “别人推的。” “为什么推你?” “不知道。” “有老婆孩子吗?” “没有。” “有爹娘兄弟吗?” “没有。” “有师傅师娘师兄弟吗?” “有。” “对了,你这衣衫……”对方上下看了看卢闰那一身比乞丐装好不了多少的破烂衣服,“截云派的?” “是。”卢闰倒也不奇怪他知道自己的门派,这人住的地方距离截云山并不算远,算起来两边也算是邻居,呃……邻居?“这位……可是鬼医前辈?” 这附近山清水秀,虽不算武林中人开山立派的首选,但也不该只有三两个三流门派在此立足。原因就是这里二十多年前出了一个大恶人,屠尽了当时这附近最大的一个武林世家满门。当时武林正道还组织人手征缴过这恶人,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不了了之。 这人也就在附近一个无名山谷里住了下来,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风声,说这人有着一手通鬼神的医术。也确实有不少人来寻这恶人求医,渐渐的这人也就得了个鬼医的名号,甚至他住的那个山谷如今也被称为鬼医谷。 “还算有点机灵。”鬼医点点头,“那你是被截云派的仇家打下来的?” “不,我是被我师父师兄打下来的。” “哦?”鬼医独眼一辆,笑得更……诡异了,“不错不错。” 都惨成这样了还不错? “既如此,我便收下你做个杂役吧。”鬼医把手上拎了半天的那桶水递了过 4、004鬼医 ... 来。 “前辈……” “怎么?你不愿意?”见卢闰没接,鬼医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卢闰立刻把水桶接了过来——所以说无欲则刚,卢闰现在有活下去的欲望了,当然也就软了。 “前辈,我能问问怎么我就成了杂役了吗?”刚接过水桶,鬼医就已经当先走了,卢闰却不死心,想要给自己找出路。 “我早就想要个杂役了,铺床叠被、洗衣刷碗、砍柴生火,实在是早就干腻歪了,但却一直找不到合心意的,正好你送上门来了。” “能再问问,我怎么就和了前辈的心意吗?”二十多年都没找着,他不也都过来了吗,怎么自己这种德性的就和他的心意了。 “第一,你比我还丑,这么多年我可是第一次遇见。第二,你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孤身一人,有个师傅还把你从悬崖上推了下来,你如今无处可去,无家可归。第三,你险些被杀,脸上却并无愤恨,这说明你没想着去报仇,这么傻的人,哪里去找?” 卢闰一顿,他还这没想过要报仇,不过原因……好像是因为被打下崖的整个过程太快,也太莫名其妙,他到现在还稀里糊涂的,想恨也有些恨不起来。再者说,掌门是七师兄的舅舅,而且对七师兄母子一直不错,他要是恨掌门,要报仇什么的,七师兄怎么办? 如果在仇恨和……友情?之间二选一,是其中一个成为自己活下去的念想,卢闰宁愿选友情,那让他舒服得多。 相伴凭栏看月生_7 卢闰还想垂死挣扎一番,让鬼医放了他,谁知没等他开口,对方已经回了头:“你问这么多,还想回去?有人等你?” “勉强……是有人等吧。” “你这么丑竟然还有人等?”鬼医看着卢闰,阴阳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嫉妒。 “不算等。”卢闰背脊发凉,慌忙摇头,“只是我觉得,要是他知道我死了,会有那么一点点伤心吧?” “有人伤心可不好。”鬼医立刻笑了,“那你便留下水桶,走吧。” 卢闰差点就把水桶放下,但不过走了片刻,现在他们早就离了那溪流了,四周都是遮天蔽日的大树,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朝哪走? “想来……他若是知道我受前辈垂青,也是会高兴的。”如今,卢闰也只能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宽慰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望天,进度比我想象得慢,不过明天会变脸的= = 昨天真的是= =,老爹还是出去在外边打电话骂我的orz,打我的手机,臭骂了我一顿,简直是莫名其妙啊。。 5 5、005化蛹 ... 卢闰刚刚从一个名为弟子实则杂役的身份解脱出来,在被鬼医“收容”后,就又过上了名为杂役实则……保姆的生活。 鬼医便是深山之中孤零零一处看似普通的农家小院,四堵土墙,四间茅屋,两畦菜地,竟还有一间鸡舍。不过,这土墙之外,便是茂林老树,卢闰看来看去,越看越觉得此处像是《聊斋》中所述的鬼怪居所。 再一想院主人的鬼医名号,也真个是名符其实…… 虽仍念着去见七师兄,卢闰却也知道自己如今并无脱逃的可能,莽撞而行,不过是自取屈辱,自寻死路。他想得明白,心情也便很快调试了过来,一路上不止老实跟着,还细心摘了不少鲜嫩野菜。 回了院中,不待鬼医说话,他便立刻老实去做了午饭。厨房之中各式调料竟也齐全,房顶上还挂着两条腊肉,几只风鸡。 卢闰当即自菜畦中摘了些油菜,配着腊肉炒了。摘来的野菜洗净之后,加醋加盐拌了。最后摸了两个鸡蛋,做了个蛋花汤。干粮更是简单,厨房中早有做好的馒头,炒菜时放在锅边,菜好了,馒头便也热了。 两菜一汤端上捉来,鬼医凑过头来,鼻子抽动嗅了两嗅,犹豫着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嘴中。这才疑惑抬头:“你这人长得虽丑,手艺倒也不坏。” “家常小菜,前辈吃得顺口便好。”卢闰性格冷漠却并非清高,况且前世毕竟也活过了四十多个年头,日常处事还是知道如何进退的。 鬼医看了卢闰一眼,别看他长发如墨,那半张好脸也是青春年少。那不过是他内功深厚,又精于养生而已。若论真实年龄,他直比卢闰两辈子加起来还要大上许多。 鬼医自身便有一张丑脸,他自是明白这貌丑者的苦楚。况且这卢闰并不像他,是中途毁容,彼时心智已坚。而是天生貌丑,且又并无家人依靠,如今更是生逢大变。按理说,一人经历如此,不是灰心丧气,绝望厌世。便是愤世嫉俗,扭曲疯狂。 但这卢闰看样子却是两边不沾,虽说不上是洒脱自然,却也是轻松随意,便如同将自己当做了普通人,并不以自己的丑脸为意。 这到让鬼医不由的嫉妒起来,他毁容至今,二十多个年头,却依旧因自己那半张脸为心病。不知弄出多少恢复容颜的法子,实则他自己也知都是自欺欺人,却是难以放弃。如今看来,他的心胸却还不如这么一个只会些庄家把式的小辈。 “啪!”筷子一放,鬼医忽的坐了起来,“不吃了。”冷森森跑下三个字,径自回自己房中去了。 卢闰虽奇怪,却也并不劝慰阻拦什么。鬼医走便走了,他径自端了那几乎丁点未动的饭菜回了厨房,与早些微自己留出来的饭菜混到一起,抓上馒头,开吃。 第二日卢闰依旧自觉。 鸡鸣则起,操持早饭,打水喂鸡,清理房间。看看天色不错,问过鬼医还,将两人的被褥都搬了出来,于院中晾晒。 被褥晾好,他便端着一个大木盆朝溪水边走去,准备洗衣——都是鬼医的,卢闰至今还只有身上这一身破衣烂衫而已。 他刚走到院门,却听鬼医说:“不需你去,自有人来。木盆放在墙角便好。” 卢闰虽奇怪,但也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放好木盆。未等多久,鬼医又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两个面具,一个他自己戴上,一个却给了卢闰。 又过了小半刻,敲门声响起。戴着面具的卢闰老实去开门,却是两个普通猎户打扮的山民,带着六个江湖人士。 “敢问……”领头的江湖人士见了卢闰便拱手见礼,卢闰慌忙躲开:“我不过是一杂役而,此间主人还在屋内。” 卢闰虽有些好奇鬼医如何知道有人来了,却也知道不该多问。引着那领头人进了屋,便老老实实的去一边分拣药物了——刚交给他的工作。 分拣了片刻,就看那武林人士除了一个病人之外,纷纷出门,一个个脸色难看无比。两人朝那盛满了脏衣的木盆走去,其中一个端起木盆,两人低着头奇快无比的便消失在院中了。另有两人随着那猎物走了。剩下的一个自屋后寻了斧头,尴尬的朝卢闰笑笑,拎着斧头也出院去了。 溪边洗衣的,外出买杂货的,砍柴担水的,到了晚些时候,便是做饭也都是这些“病人家属”动的手——烤野兔、烤山鸡、烤全鹿,江湖人常有露宿野外的时候,烧烤倒是做得还算不错,就是大夏天的吃这些,火气太大。 看着这些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的大侠们,卢闰也算明白了。在没有他这个杂役之前,这位鬼医的杂活都是谁给干的,屋里的柴米油盐都是哪里来的了…… 如此,在并无病人之时,小院中的杂活便是卢闰全包,有了病人,卢闰便只需分拣药材,外带做饭了。 他的手艺也是求诊大侠们唯一的安慰——卢闰如今空闲的时间多了许多,便都用来钻研这口食之欲了,又正好深处密林之中,物产丰富。他原本做饭的手艺就不算差,见过的菜式菜谱更是不知有多少,虽与当世御厨相比仍有差距,但却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是转眼间,盛夏已变了寒冬。 这一日天上飘了些雪,院中并无求医之人,卢闰正拿着扫把扫雪,鬼医坐在院中正吃着一碗香甜的八宝饭。 卢闰扫着扫着不自觉的便停了下来,昨日的走的那些求医者带来的消息。 截云派前掌门卢达阳练功走火入魔死于内室,如今的掌门是个名叫杨九晨的。原本截云派这个小门派掌门变动不过是小事,但听说这信任掌门杨九晨和玉华宫有些联系。 玉华宫是这江湖中算最神秘的门派之一,但凡被世人所知的玉华宫人,皆是些俊秀男女,且武功奇高。但其宫人行事亦正亦邪,数十年前更是被当年的武林盟主直接定为邪派,合全武林之力征讨。 此役之后,又传出消息。原来当时某些恶事并非玉华宫所作,乃是被人栽赃陷害。而那陷害之人,竟然就是那位武林盟主。只因他恋上玉华宫一女子,但玉华宫却禁与外人婚配,而且那女子对他也并无男女之情。又加上传闻玉华宫有无数武林秘籍,金银财宝,这盟主贪念作祟,做下错事。 同是此役过后,玉华宫以一派之力,硬撼天下武林。结果人多势众一方却并没落到什么好处,各派精英几乎死伤殆尽,武林盟主都死于玉华宫主之手,中原武林元气大丧,便是到了今日也并未完全恢复。 反观玉华宫,却好似并未受到如何的影响。战后虽真相已明,但依旧小派自以为能够趁火打劫讨些便宜,打着剿灭邪魔外道的旗子杀上山去。却就此一去不回,究竟是死是活,便是如今也无人知晓。 如今玉华宫虽未称霸,却确实已是江湖中霸主之一。 玉华宫少有与其他门派有所牵连,如今这截云派之事有玉华宫参与,自然是小事变了大事,引人探究谈论了。 卢闰在意的却不是什么玉华宫,而是卢达阳死了,七师兄怎么办?那个杨九晨会不会欺负他们孤儿寡母?而且,既然没有了卢达阳,他要回门派是不是也就方便了? “咳!”耳边响起一声咳嗽。 相伴凭栏看月生_80 “是鬼医前辈,快出去!” 墨岘郁闷:“知道~知道~”墨岘懒洋洋的动作着,不甘不愿的出去了。果然是鬼医一身短打,拎着斗笠,站在小院外正朝里边看。 “师父,你不在城里和你家侯爷你侬我侬,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作甚?” “少铭身子不好,我想给他弄些好的补补,可他又虚不受补,我就想起你来了。”想起墨岘什么来了——食补,药膳。其实原来墨岘对药膳也不是太了解,只是记得几个食谱。后来有鬼医为师,墨岘认了草药,辩了药性,品了味道,就开始自己琢磨起药膳来了。结果还不错。 “不去。”墨岘回答的斩钉截铁,“至多给你几个食谱,你自己找厨子去。” “徒弟呀,你也是聪明人。”鬼医撇撇嘴,“你以为呆在这,你就太平了?” “我去拿纸笔给你写食谱。”墨岘不理他,转身就走。 “截云派半个月前被灭了!”鬼医在他背后喊——若是说给墨岘听的,根本不用喊! 墨岘进了门,看七师兄双眼有些茫然的坐在炕上。七师兄对现在这个截云派,心情很复杂,既仇恨,又怀念,而且他原本还想着杨九晨身败名裂呢,没想到现在……对了,鬼医没说杨九晨如何了。 “要我去问问吗?” “不用,那已经不管我们的事了。” “师兄什么时候也学会口是心非了?” “因为我不想,你因为这事而被他说动。” “师兄这么肯定,我会被说动?” “双桂村也并非安逸之地……否则,一夜之间,哪里来的画舫骏马?而你我的消息,是如何透露出去的?” 墨岘不说话了,有些事,其实他一直在逃避,而七师兄,则陪着他一起逃避——真的是只要不知道,那烦心事就不会找上门来吗?自欺欺人而已。 墨岘明显蔫了,呆呆的坐在床边:“我只是想,平平静静和师兄过日子。” 七师兄凑过去搂住他肩膀:“我也想……” 天下人,有八九成都是这么想的吧?奈何……那极少数,但偏偏又是手握权势的极少数,没想着平平静静,只想着轰轰烈烈,想着权钱美色,所以,想平静的人,往往平静不了。 墨岘又出去了一趟,这次却是把鬼医带了进来。 “有什么就都说了吧。”这话像是逼供用的,但是问出来的人反而垂头丧气,看着就像是被抓了的贼似的,相反被问的倒是神采奕奕。 “首先,把你变成这样,不是我医术精湛,而是你本来就该这样。” 墨岘疑惑:“这话我记得你说过。” “不,当时也是我误导你,话一样,但是意思却不同。”鬼医摆摆手,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字——玉华宫,顿了一顿,又写了两个字——羽化,“玉华宫出美人,但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些美人在十五岁之前,都是一群丑鬼,便如我刚刚见到你的时候。不过我也确实救了你一命,否则以你那年纪,再不蜕变,就真要自己毒死自己了。” “你的意思是,我中毒了?” “是蛊,玉蝶蛊。玉华宫的人,生下来就要将蛊虫放入鼻孔中。别一脸不信,你是不是天生便蚊虫不侵?而且怎么晒都晒不黑。寻常毒药,你喝起来也当喝甜水——这个其实我帮你试过。” “……”墨岘没问什么叫“帮”他试过,但用鼻子想也不是好事。同时又想到自己身体里竟然有只蛊虫,墨岘就全身不自在。武侠小说里的经典桥段,又让他碰上了一个。 “也别想把蛊虫杀掉,那是你的本命蛊,有益而无害,它要是真死了,那你也活不长了。而且,那东西对你宝贝师兄也有好处。” 鬼医调侃般的语调,立刻让七师兄站了起来:“我去喂鸡。”果然走到门口,就听见墨岘问:“怎么个好处?” 鬼医反问:“你是不是觉得你师兄的皮肤越来越好?在床上和你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那地方也越来越松紧得宜啊?” 七师兄差点一脚绊在门槛甩出去,只觉得脸上臊得如同火烧,跌跌撞撞就跑出去了。果然师徒两个都不正经!有其师必有其徒! 墨岘摸着下巴:“原来还有这种好处,我原以为是这地方的水土养人,外加我调配的药物得当,那玉蝶蛊,还真是好东西。” “下次你们玩时候,不用立刻帮他清洗。”鬼医那张阴阳脸笑得猥琐而恐怖,“那东西躲在里边留上一刻半刻,反而养身。” “知道了,多谢师傅指点。” “你也只有这个时候变成我的乖徒弟。” “不过,若是玉华宫宫中之人如此容易辨认,怎么杨九晨能够冒认?他又是如何冒认的?” “因为,你是少有的生下来就丢了的宫主之子,而且当时你身边的人,包括你娘在内,都死了个精光。谁也不知道,你种没种玉蝶蛊。至于杨九晨为什么能冒认——你小子原来早就猜到了他是个假货,怎么不去找你亲爹?” 墨岘喝茶,做没听见状。 鬼医看了他两眼,继续说道:“主要原因,还在你上一个师父身上,他捡到你的时候,应该还捡着了其他能够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只不过被他‘好心’代你收起来了而已。然后,咱们再说另一个门派。” 鬼医又在桌上写了三个字——长生门。 作者有话要说:小墨身份,筒子们大多猜到了,不过他出身的门派,其实很复杂……望天 073身世(下) ... 墨岘是个江湖小白,即使走过一趟江湖了,也依然是,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长生门,意味着什么…… 一般江湖客,都知道这是个神秘而且危险的门派,能不得罪就千万别得罪,万一得罪了,那就写好遗书买好棺材,自己赶快抹脖子吧。否则祸及家人,那可就是大灾祸了。 稍微知道点内情的江湖人,都认为这是个很“神经”而且危险的门派,但一样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万一得罪了,同上。 按照这种众人对他们的看法来说,这应该是个邪派,可是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说他们是邪派,他们自己也不这么认为。 长生门奉南极长生大帝玉清真王为尊,而此门派做追求的也就如这门派的名号一样——长生。 听鬼医讲这个所谓的长生门,墨岘的表情就越来越古怪,难不成他穿的还不只是个单纯的武侠世界?怎么这听着这么像修真门派? “别那种表情,这长生门里的,依旧是人,没听说过谁真的长生不老的。”鬼医虽理解错了,但倒也是解开了墨岘的误会,“说起来,这长生门的人,你还见过,而且很幸运,虽得罪了他们,却依旧无恙。” 墨岘想了想:“回来的路上遇到的那几个神经病?” 鬼医挑挑眉,觉得墨岘说得可是够直接的:“长生门并无掌门,而是以医丹卜武颜行六维为度,由每代弟子择最优异者六人,奉为殉、妖、义、仁、将、魔六人,对应天上南斗六星。” “每代都有?” “对,每代都有。为区分,以伯仲季叔排序,你那天遇到的,便是如今的伯义星吴长,伯妖星江云鹤,仲将星邵索。” “按师父刚才说的,义对应的是行,我没见那个吴长是个约束自己言行的人,反而……妖星对应的是颜,那意思想必是漂亮?将星对应的是武,可我怎么觉得那个妖星比将星武功要高?难道因为妖星比将星高一辈?” “吴长遵的是长生门的义,简单点说,他是长生门掌刑罚的。那天邵索中了毒,你没看出来?” 墨岘点头,表示明白了,又摇头:“连句话都没说,也没切脉,我又不是师父,怎么可能看出他中毒来。” “邵索吐出来的血都是紫黑色的,不是中毒才怪了。” “师父,咱们现在貌似是在说我的身世问题吧。” “你除了你师兄,对别人都是粗枝大叶的,难为你长了一张这么秀气的脸。” “除了我师兄,我干什么要对别人心细?难不成师父除了对你家侯爷心细外,还‘系’着别人?” “……”鬼医咳嗽一声,装作没听见。 相伴凭栏看月生_81 “总之,你们家那个玉华宫,便是长生门的下属门派。” “咦?”墨岘有点惊讶,毕竟他师兄当年还给他讲过玉华宫的事情,当时觉得这个门派看来就已经够强,够有邪派味道的了,没想到,还是人家的下属门派? “不过,不是普通的下属门派。” “师父,您能一口气说完吗?” “其实,具体我也不清楚。” “……”还是废话。 “不过玉华宫第一代宫主确实出身长生门,就是玉华宫的玉蝶蛊,也是出自长生门。而当年玉华宫遇灭门之祸,也是长生门最后出手帮的忙。” “都快灭门了,才帮忙?”墨岘挑眉,如果他这个身体的身份是真,鬼医所说也是真,也就是说连当时的宫主夫人,以及这个少宫主都死于敌手了,对方才出手帮忙? “这一点,我也有点奇怪。”鬼医也皱着眉摇了摇头。 房中一时沉默了下来,直到墨岘再次开口询问:“师父,既然如您所说,我至多也就是和玉华宫有些牵扯,又干长生门何事?且之前听你的意思,还不只是与长生门有关,倒像是我一个人干系天下安危似的。” “天下安危算不上,武林动荡是一定的。” “当初那杨九晨不也只是做了个截云派的掌门而已,没见如何动荡啊。” “那是因为他没种玉蝶蛊,玉蝶蛊必须生下来便种上,之后十数年以自身精血喂养,一朝得外力相助,体内蛊虫一朝蜕变,蛊虫之主也同样化茧成蝶。” “外力?” “内功,别人传给你的。不然你以为你如此深厚的内力是天上掉下来的?你昏迷的那段时间,我要的诊费就是二十年的内力,你隔壁那位,就是当初你传功的人之一。” 墨岘一愣,鬼医所说的隔壁,自然不会是那位飞贼,而只能是萧猎人了,真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出旧事。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年那场大雪,萧猎人反而是情况最严重的——以他的年纪,二十年的内力,几乎就相当于内力全失了。 “我能问问,萧大哥当初是为了救谁吗?” “沧浪宫的宫主。”墨岘暗道一声果然,却又听鬼医道,“不过当初救回来也没用,药医不死人,那人心情抑郁,忧结于胸,把你隔壁那位放走之后,更是心如死灰。药医不死人,我能疗伤治毒,心病却是不归我管的。怎么?你不会是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吧?” “师父,勿要以己度人,我只是有些感慨。算了,师父,继续说我的事吧,我到底如何要让江湖震动了?” “玉华宫经过二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小一辈已经长起来了,如今虽说是长生门的下属门派,但实际上却被暗喻为长生门的第七星。而长生门这些年也不太平,六星将之间,虽不能说代代有恩怨,将将有私仇,但也是彼此争斗不休。说分崩离析为时尚早,但是……” “所以玉华宫的阵营选择很重要?所以我这个很可能是玉华宫少宫主的人就很重要?”墨岘摸摸下巴,“师父,你还有没说完的吧?” “你娘,是江云鹤之前的长生门伯妖星,如今的伯将星、伯仁星是她结义的兄长。而且,这声望最隆的两个伯字辈的星将,在你娘死后,便不再插手争斗,处于半隐退的状态了。” “我能拉拢那两个人?” “对。” “怎么杨九晨活着的时候没这功效。” “他长得不想你娘。” “……” “别想把你的脸毁了,你既种了玉蝶蛊,只要没死,身上的伤疤便会自然愈合,不留痕迹。你这张脸,就顶一辈子吧。” “师父,我怎么觉得您今日来,不是为了给您那位侯爷找个厨子,也不是为了给您的徒弟解惑,反而像是……帮着另外一个人。”墨岘的手指朝上指指。 “不用如此隐晦,你想的那意思并没错。”鬼医端正了面孔道,“你是聪明人,我从老都知道,与你说话不需隐晦。我确实是在帮着皇帝,长生门势大,朝廷想铲除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 默写撇嘴,什么叫与我说话不需隐晦?从他碰到这个师父那天开始,他隐瞒他的事情,还算少吗?只是被逼到了那个份上,不得不说而已。 “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何和皇帝合作?” “别告诉我是为了暂住县衙的那位侯爷,即便是为了他,我也不认为你会和皇帝合作。” “不过,不管我合作与否,这地方你也都住不下去了。” “双桂村是皇帝的势力?” “不能说是皇帝,应该说是朝廷。要要不然,还有谁能够将这些名动一时的人物遮掩住?” “师父,你知道我只想过安生日子的。”墨岘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服我,否则,我今晚上就带着人跑。 “徒弟啊,其实为师和你一样,只想带着少铭过安生日子,可是,有人不让我们过啊。有长生门在,你跑不了。有盯着长生门的朝廷在,你更跑不了。你现在在这里平平安安的,不是因为你自己藏得好,是因为上边还不想你这么快透露出去,也在等你的态度。” 墨岘低头看着手指思考了一会,终于抬头道:“我不去玉华宫认爹,你若要杀皇帝,我会帮忙。”他让步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现代还能出国,古代…… 也不要以为古代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好好躲着,他真的是好运气碰到了双桂村。否则他和七师兄这样的无户籍人员,除非是扮成两个要饭的叫花子,或者跑到山里当野人——鬼医隐居还得出来买米买米买盐呢,可是墨岘能让七师兄跟着他受这份罪吗? 躲不了,或者说无处躲,那干脆就迎头而上。且他同意配合着宰皇帝,也是因为他不认为长生门一灭,那皇帝会放自己生路,到时候八成连他这个余孽也跟着宰了。 “咱俩不愧是师徒,不过你也不用如此紧张。其实不过是认了长宁侯做义父,然后,你便可在红石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他是你师父我的……你认他作义父,也无妨吧。” 墨岘挑眉,反正有了那么一个前武林第一美女的干妈,再来一个义父,又算得了什么? 074同生 ... 墨岘和七师兄也没怎么收拾东西,衣服鞋袜鬼医说都在那边准备了,最后两人转了一圈,七师兄把小狗来福抱怀里了,墨岘则干脆把种了蒜苗的破木盆端上了。鬼医看着这两口子,气的直翻白眼运气,两人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两件活物带走,鬼医七劝八劝,最后也只是劝动了墨岘把蒜苗留下,小狗却是死活要带走了。 “这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狗,你们若喜欢,从林子里抓只没开眼的狼崽子来,岂不比什么狗都强?” 来福长得确实不怎么好看,除额头上一块七扭八歪的黑毛,全身都是看着脏兮兮的土黄色,平时虽然不会叫,但也不会讨好,就知道趴在自己的狗窝里,等着人喂。怎么看,都不像是好狗。 “癞狗也是自家的。”外边的鸡鸭能放下不管,毕竟那本来就是养来吃的,现在要离开,送给其他人一样是进肚子。小狗不一样,萧猎人刚弄来时,来福是最小的一个,其他兄弟姐妹都能睁开眼睛能跑能走了,就它,还只会闭着眼睛到处嗅。 不过,墨岘和七师兄当时偏偏就一块看上它了,抱回家来,其实就是当了儿子养了,墨岘买回来的那只奶羊,原本要做冰激凌的羊奶,却都进了它的肚子了,小东西不大,饭量却不小,而且一天要吃好几顿,真的是把屎把尿才养这么大了。 况且,鬼医虽然说它癞,实际上,来福很聪明,两人也没怎么教过他别在屋里便溺的规矩,可等它会走路了,就自己知道了,到时候就自己跑出去,很规矩的自己挖坑自己埋。那天墨岘早晨起来死活找不着自己的鞋了,也是小家伙不知道从哪给他叼出来的——虽然从上边残留的口水痕迹看,之前这只鞋的去向非常可疑…… 总之,来福是死活不能扔下的。鬼医无奈,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原本墨岘与七师兄还要去挨家道别的,没想到一出门就见赵五爷木着脸坐在他家院门口吸烟袋,萧猎人、刘七夫妇、孙家兄弟、墨岘干娘等等村人都在。 见他们三人出来,赵五爷先是站了起来,却是看着他二人狠吸了两口烟,转身就要走。 “五爷!”墨岘喊了一嗓子,老爷子一顿,但依旧没转身,墨岘和七师兄却齐齐对着老爷子一揖,“五爷,保重。” 不用想,不用问,把他二人的消息透给上边的,八成是赵五爷。但无论是厚道的七师兄,还是墨岘这样的小人,对这位老爷子都没有丝毫怨怼。对他们俩,其实老爷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要怪,只能怪那些不想过太平日子的混蛋。 其他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留下些东西,赵寡妇留下了那本刀谱。孙家兄弟留下了双刀,还有一对造型古朴的鸳鸯剑,这却是给墨岘和七师兄一人一把了。刘七哥和刘七婶子,送了两人一对玉璧。那对看着像姐妹的夫妇,却是一人送了一只荷包。 相伴凭栏看月生_82 留在最后的,便是小猎人,他给了墨岘一个大小样子就像是后世薄荷膏小锡盒那样的圆形小铁盒,盒里边盛着的也是油膏装的物体,但却绝对不是薄荷膏,而是萧猎人自己配的独门毒药。解药虽然没给,但却给了墨岘一张药方。 “墨岘,你出门时,可曾遇到过沧浪宫的宫主?”送出物件后,萧猎人犹豫了片刻,终于一咬牙问了出来。 墨岘略一沉吟,最终却还是点了头。 “他可好?”萧猎人的表情依旧一如既往的平静,可那双瞬间迫切起来的眸子,却隐藏不了。 “有儿有女,有妻有妾,还活着。但鹤发早生,郁结于胸,能活多久不知道。” “多谢。”萧猎人眼神闪烁了一下,但随即便又黯淡了下来,只是朝墨岘一拱手,背上他的弓箭拿着绳子框子,似是重新上山中打猎去了。 墨岘看着萧猎人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他觉得幸好自己上辈子既没遇见爱他的人,也没遇见他爱的人,否则,下场比鬼医和沧浪宫主也好不到哪里去…… 抱着来福三人走到村口,上了马车,离开了这小小的村庄。 到了城里,才知道长宁侯已经买了一处富户的宅院,搬出了县衙。墨岘和七师兄一进府,就被安置在了一个小院里,原本还给他们配置了丫鬟仆役,却都被墨岘赶走了。 小院的环境倒是不错,院子正中种的不是风雅的梅树之类的,而是一棵有年头的大枣树,秋渐深,上面的枣子也渐红。房里的家俱自然是齐备的,甚至两人的衣物鞋袜也是一应俱全。 不过,明明这地方比双桂村的土坯房好了十倍不止,墨岘和七师兄转了一圈却都是一脸别扭。 “回来打枣晒栆做点心吃。”墨岘对着七师兄扯出一个笑脸。 七师兄愣了一下,也对他笑:“好。” 安置下来的第二天,是个阴天,墨岘一大早就被鬼医拉去帮手了——治长宁侯的腿。 听鬼医絮叨的意思,昨天夜里长宁侯就开始疼了,可是一直忍着,谁也没说,今天早晨鬼医来看他,才发现他因为疼痛,身上的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 墨岘有点奇怪,这两人竟然没同房,就算长宁侯内伤严重不能……但睡在一起总没事吧?可是奇怪归奇怪,他不是多嘴的人,并没多问。 长宁侯的左腿明显肿的比右腿粗了两圈,皮肉都是紧绷绷的,一按便是一个深坑。药已经派人去买了,现在要止疼,只能热敷和针灸。可针灸作用并不明显,热敷……脚桶里的水热的墨岘都呲牙,但也只是让长宁侯止住颤抖而已。 墨岘甚至怀疑,他那根本不是热敷舒活筋骨,根本就是用一种痛苦,来掩盖另外一种痛苦而已。 之后即便药来了,也没管多大作用。接近晌午的时候,一声炸雷,下起雨来,,长宁侯疼得几乎就要在床上打滚了,最后鬼医一咬牙,弄了一碗麻沸散给长宁侯灌了下去。药效上来,人是睡过去了,但疼痛依旧,如今他明明睡了,却依旧不停颤抖呻吟就能知道。 “侯……义父那腿,是不是并非单纯断过?” “这些事,他半个字都不与我多说。”鬼医不只是该笑还是该哭,知道长宁侯不多说是为了他,但是,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受此折磨,自己却束手无策,心中却越发痛苦。 “花长怜呢?”这个外甥多多少少也应该知道一点吧? “寻花问柳去了。” “他和冯思定……” “那小子生就一个桃花命,谁能栓得住他?” “我上次来,两人不是无事吗?”不是墨岘八卦,实在是没想到那两个人竟然说断就断了?况且,冯思定现在还不怎么安全吧? 鬼医现在正为长宁侯的事情心烦,见墨岘一个劲的问那两人,忍不住皱起了眉。 “冯思定对我和七师兄有恩。” 鬼医听他如此说,想着自己若是不说,让墨岘怨恨他倒是不至于,但为长宁侯诊治的时候,他总是想着心事也不好。 “我也不知那两人到底如何,不过八成是花长怜又有了新欢,或是过不惯守着一个人的日子了,你们俩先前离开不过几日,花长怜便开始躲着冯思定,冯思定也干脆,见花长怜如此,收拾收拾就不告而别了。结果,花长怜反而追上去了。”鬼医摊摊手,表示他所知的都是这些了。 墨岘也叹了一声,这事完全是两人的私事,外人不知内情,管不了。 见墨岘放下了花长怜两人的事,鬼医又与他商量起了治病的事。结果就是,长宁侯的左腿还是要打断了重接,不只是原来的断口处要打断,长歪了的骨头也要打断了按照正的接。否则长此以往,那骨头只能越来越歪。 待之后骨头愈合,再配以按摩、针灸、药泡,“可能”会有些缓解。 不过现在还不行,至少要等长宁侯的内伤痊愈了才能开始。 “师兄。”墨岘夜里回到自己的小院,忍不住把七师兄搂在了怀里。 “嗯?”七师兄看他脸色不像是要“做”什么,也就由着他搂住。 “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一定要和我说。” “我能有什么事?” “像是受伤了,又或者心情不好了。千万别难受的时候自己忍着,有心事自己憋着。有什么事,咱俩都一起解决。” “这话只对我?你呢?” “我也一样,我不会瞒着师兄的。”墨岘将脑袋埋在七师兄颈间,磨蹭了两下,“同患难同富贵,什么事都两个人担,就算百年之后……师兄,你要是先走了,一定等我一会,怎么说我得挖个坑把咱俩埋了,再去找你。” “越说越过分了!”七师兄眼眶有些发热,心中有气,却也有些异样的暖,“你怎么就肯定,是我先走?” “我舍不得留下你一个人的,一时一刻都舍不得。” “我就……舍得吗?” “那咋俩谁都别先死,就这么活着,或称老妖怪~” 七师兄忍不住轻轻一笑,却才发现已经被墨岘推到了榻上:“小墨……”有点别扭,毕竟这地方刚搬来一天,但却又不想拒绝,胡乱推拒两下,最后干脆搂住了他肩头,随着他的攻伐而摇晃了…… 075头痛 ... 一场秋雨一场凉,昨天的一场雨,让前几日还有些闷热的天气,瞬间变得阴冷起来。 墨岘和七师兄起身时,不约而同的说了一句:“今天加点衣服。”这话当然不是对他们自己说的,于是两个人说完都笑了,那点秋季的萧瑟,瞬间也因为这句话变得淡了。 不过那场雨,也把院子里的大枣打落了许多。所以两人吃过早饭,便没有如往常一般清扫院落,而是蹲在地上拾起了枣。古时空气雨水都比现代干净得多,所以只要是没有破损污浊的,略微清洗一下但吃无妨。 况且,四下无人,安安静静的和心爱之人一起蹲在地上捡枣,一抬头就能看见对方认真专注的表情,也是一种静谧无声的乐趣。 花了半个时辰,两人衣襟下摆都堆满了,这才停了手,七师兄去洗枣,墨岘留下扫地。扫完了地,七师兄也端着个小瓷盆,洗枣回来了。墨岘心血来潮,拽着七师兄坐在了正房门槛上,一边迟早一边看风景。 这不大的小院企其实能算上风景的也就是那棵大枣树了,可一棵树有什么可看的? 两个大男人,却偏偏就是坐在那,看得津津有味,也吃得津津有味…… “师兄,今天有大集,一会出去逛逛吧。”吃了早饭又吃了那么多枣,墨岘摸着胃——有点撑。 “你不用……” 相伴凭栏看月生_83 “师父和侯爷那里,今天不用人。” 见墨岘摇头,七师兄想了想,便也应了,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墨岘这次逛逛,竟然是如此的,光明正大…… 他头戴束发紫金冠,横插金冠的羊脂白玉发簪,便是不识货的,也能看出贵重。一身宝蓝色云水暗纹的织锦长袍,腰间金银丝线织就的腰带光灿夺目,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外袍,脚下一双红底黑面的靴子,靴筒上一样能见暗纹闪烁。 这身衣裳随便换个人穿,绝对是俗气的要命,怎么看怎么像是夸富的。偏墨岘穿上,却是怎么看都是个翩翩佳公子。不过,这么一身,也实在太显眼了“点”。 周围赶集的或百姓,或商贩,或看衣裳,或看人,都看直了眼。七师兄很想找个地躲躲,偏墨岘拽进了他的手,死活不放人。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拉拉扯扯只会越发的引人注目,七师兄也只能罢了,任他拽着自己手腕,两人一起朝前走,只能在心里怀念他那张死士的面具…… 幸好,走了没多久,墨岘就拉着他进了一座酒楼,这酒楼人并不多,二楼的人更是几乎没有了,正好躲开了众人的瞩目。 “小墨,你这是做什么?”小二刚点了菜离开,四下无人,七师兄便立刻压低了嗓子问。 “招摇过市。”墨岘回答的也干脆。 七师兄被噎了一下:“我自是知道,可是你却为何这样做?” “乱七八糟的事情太烦。”墨岘呲了一下牙,“不如让他早点解决。” “你多大了?”七师兄无奈苦笑,“小墨,你不要以为以你一人之力,真的能做下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你小心弄巧成拙。” 墨岘便把自己的身世都与七师兄说了,也把自己的打算——除了要宰皇帝——也都和盘托出,七师兄自然是知道他有何身份的。但是,那些身份并不是他的护身符,相反,只要是被卷进争权夺利的混乱漩涡,生命就必定存在危险。 而且,即便是尊师重道如七师兄,也不得不怀疑,鬼医仍旧没有全说。那种遭逢大变之人,很难相信他不给自己留上一手,甚至几手。 “师兄,我确实有些莽撞了。”墨岘低头认错,这些日子,逃不得、避不得,那种如鱼饵被钉在钩上,只能乖乖等待大鱼来吃的感觉,让他失了冷静。 “那咱们,一会就回侯府去。”本想说现在就回的,但是小二已经端菜上来了,两人闲逛了一个上午,也确实饿了。左右现眼的时间也够长了,再“现”一顿饭的时间,也无妨。 七师兄已经被墨岘的手艺养的嘴巴有些叼,但夹了一筷子干煸羊肉,却也忍不住赞一声好吃。轻抿一口酒,虽然酒液略有些浑浊,但入口醇和清冽,也是好酒。 放下杯,七师兄抬头看墨岘,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好菜好酒,今日又是大集,怎地这酒楼却几乎无客? 却也在此刻,边听楼下一阵喧闹…… 就在墨岘和七师兄吃吃喝喝,可能还要管闲事的时候。花长怜和冯思定回来了。两个人都都是囫囵个回来的,没受什么伤。花长怜到长宁侯这里问了安,略说了几句话,见长宁侯精神不济,花长怜就退出来了,但刚出院门却被鬼医拉住了。 “我舅舅的腿?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还没被送到舅舅身边,所以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不过八成是那位弄的。”花长怜倒是没隐瞒,但他确实知道的不多。 “听你的意思,你对那位也不太满意?” “倒也不是对那位,而是我家的亲戚……您以为我为什么好好的京里不呆,好好的有官不做,偏偏跑出来走江湖?”花长怜嘲讽一笑,“江前辈,您有事大可来问我,不过除了有关疗伤的事情,其他的事,舅舅不说,我也不会说,还请前辈见谅。” “我明白,你去吧。” 花长怜点点头,一拱手追冯思定去了。 不过他以为他说得不多,鬼医却已经从他口中推断得够多了。 “你的腿是二十多年前伤的,为我伤的,所以你不愿意告诉我?”进了屋,见长宁侯在披着衣裳半靠在床上看书,鬼医木着脸坐在了他身边。 “你误会了,我的腿是那时候我伴着陛下打猎时遇刺,我跌下马来时伤的。” 鬼医咬了咬嘴唇,若真是那时候,且八成是为了护卫皇帝弄伤的,那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而是应该得到了妥善的治疗:“昨天,我本来是去我那徒弟商量事的,结果你知道我听见他对他那个师兄说了什么?” “……”长宁侯低头不语。 “他说‘像是受伤了,又或者心情不好了。千万别难受的时候自己忍着,有心事自己憋着。有什么事,咱俩都一起解决。’,你知道我听着多羡慕吗?这才是要伴着过一辈子的人。你总瞒着我,你心里觉得是为了我好,但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长宁侯放在书上的手指一颤,抬头却见鬼医起身要走,忙不迭的伸手将他拉住:“我确实是行猎的时候,弄伤的。也是那一次,才发现了江家与欧阳家……我听到消息,进宫去求情。但那时候人证物证俱在,我又笨嘴拙舌,不知道怎么,就让陛下探出你我的关系了,然后……” 鬼医忽然有点后悔把人逼得这么紧了,他知道,长宁侯不说,其实是不想他心里难受——毕竟鬼医知道自己现在能活着,靠的正是长宁侯这些年所忍受的屈辱和痛苦,那些事,让他自己说出来,无疑是撕扯本来就已经鲜血淋漓的伤口:“少铭,你只要告诉我你的腿是不是就断了一次,之后有没有受过冻?” “不是只一次,也受过冻。”长宁侯忽然抱住了鬼医,“江凌,我错了……别走,别走……” 长宁侯其实也想坦诚相对,甚至也想寻求拥抱和亲吻,但是他不敢,他身上的污秽鬼医可是都看见了,况且那一夜他还认错了人,以为屋里的是皇帝,所以为了“生死不知”的鬼医,忍着羞耻讨好,但那说不准就被看成是天性淫?荡。况且他现在都这把年纪了,顶着这么一张老脸撒娇能看吗?甚至有病有痛他也不敢说,就怕打扰了鬼医。 二十多年的屈辱生活,没有让长宁侯发疯,但他也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以及如何享受爱了,就连面对爱人也只知道隐忍和躲避。 “我不走,我不走,没事,会没事的。”鬼医抱着长宁侯,看着他惊慌的眼睛,轻抚着他的背,长宁侯终于慢慢放松下来,有些胆怯的顺着鬼医的力道靠在了他怀里,但刚靠上去就抬起头,依旧是胆怯的看着鬼医,如此两三次,直到他终于确定鬼医并不会生气。才终于真正的靠了上去。 此时此刻,鬼医忽然想,或许曾经他爱着的那个陆少铭已经死了…… 墨岘这边,刚刚买下了一间酒楼。 当然就是他们吃饭的那家酒楼,长兴楼。说起来,这还是镇子上的老字号,老板姓刘,历经祖孙三代,少说已经经营了五十多年了,甚至客栈的账房、厨子、小二也都是数代在此楼工作了,只是传到了孙子这一辈,却是个败家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结果,近半个月要赌债的都跑到酒楼里来要了。 想那些赌档的打手,哪一个是好相与的,除了不知底细的客商之外,寻常食客们又哪里还敢到酒楼来吃饭?于是酒楼的生意也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那经营赌档的黑老三看上了长兴楼,当初便是设了个局让刘家的败家子朝下跳,如今他根本不想要对方归还赌债,只想要这酒楼,否则为何天天来人滋扰干扰生意,那不是越发的收不回本钱吗? 结果,欧阳墨岘,欧阳大侠出手相助,以二百两银子买下了酒楼,以及酒楼所有人的文契——在还完了赌债后,还能余下五十两,若是普通人,用五十两做点小买卖,又或是买块地,足够富足安稳的过下半辈子了,不过这个败家子…… “你买一座酒楼干什么?” “反正也无聊,买来玩。” “刚才是谁说要小心的?” “咱们下次出来不这么招摇不就好了,师兄也不想一天到晚拘在侯府里吧?” “……”七师兄觉得自己的头,很痛! 076借人 ... 却说墨岘买了酒楼,但没想到只有小二杂役之类的才有文契,但那掌柜的和厨里的大师傅,却都算是雇工。掌柜虽然原本也是仆,但早已是自由身,只是仍旧一门心思为刘家服务,但如今长兴楼易主,老爷子又气又痛,一病不起。 大师傅也是当初受了刘家上一辈的恩惠,这才一直在呆在这每况愈下的酒楼不走,否则凭他的手艺,莫说是偏僻小城的大师傅,便是到富庶的江淮之地,又甚至是京城中的大酒楼中,也能占有一席之地。 于是,墨岘刚一接手,竟然就要面临掌柜和掌勺大师傅,一个撂挑子不干,一个要跳槽的问题。 更麻烦的是,这还并不只是他们两个人离开的问题。这年代讲究人情,讲究师承。掌柜的走带走的还有长兴楼油盐酱醋瓜果蔬菜鱼肉虾蟹等等食材进货的货源,以及许多老客。大师傅走,带走的还有厨里的二师父三师傅还有几个打下手的帮厨,他们可没和酒楼定契,而都是大师傅的徒子徒孙辈。 总算是这二位还有些职业道德,掌柜把自己儿子派了过来,帮这位新掌柜的介绍货源。大师傅也愿再留半个月,方便墨岘寻找替人者。 但能够接替的人,又哪里这么好找? “要不然干脆再卖了?”七师兄一直不怎么同意墨岘弄个酒楼。 相伴凭栏看月生_84 “不,实在不行,你去做掌柜的,我去后厨掌勺。咱俩也做做当庐卖酒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 “那是谁?” 墨岘:“……” 虽然说要亲自上阵,但不到最后,墨岘绝不会这么做的。他可不想七师兄站在前台对谁都笑脸相迎,更不想自己日日守着锅台为那更本不认识到人洗手做羹汤。 所以,很自然的墨岘就去向鬼医这师父与长宁侯这义父求助了。 “两天没见,你怎么就折腾出了个酒楼来?”鬼医虽然依旧是那张阴阳鬼脸,但是早就看习惯了的墨岘,很容易就能发现,其实他的心情不错,几乎可以算是容光焕发了。 墨岘又瞧了瞧半靠在榻上朝他们看过来的长宁侯,脸色依旧是不好,但唇角眉梢却掩不住柔柔的笑意,比之第一次见面,更少了些僵硬和无奈。而且,那颈子上的红印是啥? 长宁侯也是很敏感的人,墨岘的眼神不过在他颈子上停顿了一瞬,他便立刻想到了什么般,红了脸色,飞快地拽高了衣领。 “咳咳!”鬼医也走过去挡在了长宁侯的身前,虎着一张脸看着墨岘。 “反正你们让我在这等着也是无聊,为何我不给自己找些乐子呢?”墨岘耸耸肩,“我又不是来坐牢的。” 墨岘其实有点逆反心理,或者该说,他上辈子还没来得及到来,就已经被硬生生打压干净的叛逆期,现在终于因为他追求平静的生活却不得,而姗姗来迟了…… 鬼医一挑眉,有心想教训教训这个徒弟,但是一想自己做过的混帐事——他也知道是混帐的——又心虚了。 这时候长宁侯在后边点了点他的肩膀:“小墨,家中的厨子随你挑,管事的除了大管家之外,其他的也随你挑。” “那些人和上面……” “就是因为他们和上边多少有些联系,所以才说随你挑。”长宁侯微笑,另两个男人却都阴了一下脸,特别是鬼医。 墨岘那天虽然没听见皇帝说什么,但多多少少明白了鬼医,皇帝还有长宁侯之间是什么关系。而长宁侯现在被皇帝逐出京不管,是因为被厌弃了,还是因为那位有别的打算?和皇帝原本针尖对麦芒的鬼医,怎么会想着和朝廷联手对付长生门?——虽然他私底下打的是让朝廷与长生门都不好过的主意。 墨岘自己猜测,八成是皇帝和鬼医私下里又见过,而皇帝用长宁侯做“报酬”,让鬼医,和他这个鬼医的弟子帮忙。这也是为君者,爱美人更爱江山。不过皇帝那边很可能也是打着尘埃落定之后,再重新把美人夺回来的主意…… 总之那皇帝或许作为君主很合格,但是作为一个男人,实在是除“混蛋”之外,没有其他的词可以形容他。 “得了你义父应允,怎么还不滚蛋?”鬼医的好心情显然是被弄得不怎么好了。 墨岘也不愿打扰他俩,应下之后,转身走了。 鬼医正站在那生闷气,突然感觉手被握住,一扭头见长宁侯对他笑:“我这次要自私一把。” “嗯?” “除非死了,否则无论怎样我也不会回去了。” “若成功,我二人同生,做一对神仙眷侣,如不成功,九泉之下,你我再携手。” “下辈子,我做个女人吧,那样或许就没这许多波折了。我能做你名正言顺的妻,还能给你生儿育女。” “胡思乱想什么?”鬼医即便深爱长宁侯,在随着他所说幻想的时候,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长宁侯身上可没半点娘气,其实他从小到大都是被当个将军养育的,无奈,世事弄人,他这辈子只在皇家猎苑里狩过猎,却再没机会上战场。 但这么一个硬挺稳重,身上有着军人整肃之气的男人,穿着女装…… “你要是女人说不准就把我吓跑了,这么一个虎娘子谁敢娶进家门?” “……”长宁侯说得其实挺认真的,结果让鬼医这么一反驳,顿时郁闷了。 “所以,下辈子我做女人吧,绝对是人人称羡的美娇娘。”轻佻的抬起长宁侯下巴,鬼医飞了个媚眼,见长宁侯红了脸,他立刻将自己的纯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一阵让人面红耳赤的吮舔之声后,便听鬼医道,“所以这辈子,我要好好把下辈子不能‘干’的,干足了。” “凌……” 墨岘得到了他想要的,立刻便去要人了。侯府里的厨子听说要到酒楼里工作,一个个的脸黑得就如锅底一般,听那些打杂的议论,这些厨子里有几个原本是宫里的御厨。 墨岘却没选那些手艺决定的御厨,心不甘情不愿的,谁知道做菜的时候会不会加点料,而是选了几个帮厨,其实即便是帮厨,他们也是有几手做菜的手艺的。 至于掌柜的,魔岘也没用侯府里的几个管家,而是只要了一个算账的帐房——别看这侯府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有不少产业,府里养着除了算账不干其他的帐房就有四个。 墨岘找的就是那个“最没用”的帐房,此人姓张,长得圆圆胖胖的,不认识的人看他觉得这人长得一脸精明相,该是个圆滑之人,实际上,这人很是老实,四个帐房,平日干得最多,但除非长宁侯指名道姓,否则银钱得的最少的,就是他。而且这人也吃得不多,但就是连喝白水都长肉,无端端的被人以为是个笑面虎。 带着小队人马回了长兴楼,谁知道一进门,就见大堂里坐着一群不认识的人马。 当中一人一身黑色短打,却扎一条鲜红的腰带,脑袋上歪带着头巾,铜铃一样的眼睛,狮子鼻,大嘴叉子,外加一脸横丝肉,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条凳上,十几个无赖打扮的手下两边排开站在身后,还真是有恶人的气势。 店里的小二,雇工,甚至来帮忙的刘掌柜大儿子,外带还没走的张厨子一行人,都被拘在了大堂一角,有几个小二脸上挂了彩,显然是被打了。不少百姓聚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瞧热闹。 “黑老三?” “正是老子!你这不是何处……哎哟!”黑老三那双铜铃眼睛一瞪,正要说些狠话,吓吓这下白脸,忽然眼前一花,对方就没了踪迹,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从条凳上飞了出来,直飞出了大堂,来了个脑袋朝下,平沙落雁式。 狮子鼻搓着地面,直飞处老远,地上明显能看出一道血痕。 但还等他从地上爬起来,背上便是重重一击,原来是他那些属下,一个个被魔岘扔了出来,扔在了他背上,八九条汉子,就让被动的叠起了罗汉。但这却还没完,墨岘随便抓了大厅桌上的一个筷子筒,那里边的筷子当暗器,看着那叠在一起的手手脚脚,一口气射了一筒筷子出去。 “几个受伤到我这支一两银子,自去寻大夫治了,今明也不用上工了,待后天养好了身子再来。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开门,迎客!” 看傻了的众人被墨岘这一嗓子喊了个激灵,立刻忙忙碌碌各归其位了。几个受伤的也不敢来支钱,墨岘虎着脸就要把人揪出来塞钱,却被七师兄摇着头止住。见七师兄一个个送了钱,那些人远远的对着他行了一礼,这才敢离开。 看来,墨岘这美人脸,也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管用的。 077说书 ... 圆墩墩的胖子张笑嘻嘻的去与刘掌柜家的大儿子说话,几个帮厨直奔厨房。那刘掌柜家的大儿子还好,本来就是把该说的都说了的,酒楼易主,他们刘家虽不干了,但也不能昧着良心亏待了酒楼的新主。 那大师傅却有点麻烦了,这年代但凡是手艺,就都是机密的,就都是要防着外人的,严重点的就都是传子不传女的。可是厨艺不像其他,容易防着,聪明点的看两眼,就大略知道怎么做了,笨点的,记住东西几个人研究研究也能折腾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于是,大师傅看着墨岘找来的这群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再说墨岘这边,不管是张胖子,还是几个帮厨,都是很乐意离开侯府,到这酒楼来的。毕竟他们在侯府里,根本不是一把手,连五把手都算不上,也就是比小卒子略好些,但其实吃苦受累也都少不了的人。 但到了酒楼,侯府里已经说好了,他们那份的奉银依旧不会少,墨岘却也说过,这边做工少不得他们的银两,若是买卖好,过年过节自然有礼,甚至会给他们分红,最优者,还能得干股。 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买卖。 墨岘见张胖子那没什么事,小二虽然走了三个去养伤,但现在没什么客人,还剩下三个就已经够用了。于是墨岘拉着七师兄进了厨房,一进来就看见厨房里边分了敬畏分明的两边,虽还不到对峙的程度,但两边人看对方的眼神却也都不怎么好看。 墨岘却当没看见,随便抓了张条凳,拉着七师兄坐下了:“你们自己找材料,一人做两个菜,一荤一素。” 四个帮厨立刻点头称是,各自去做了。那原本的大师傅对墨岘粗粗行了个礼,带着他的徒子徒孙出去了,显然是避嫌。 相伴凭栏看月生_85 墨岘却不是干坐着,他也在观察着几个人,从一开始的选材是否新鲜,到刀功,再到翻炒的手艺,火候,他都在看——墨岘如今也算是自学成才的厨子了。 这几个人的选材和刀功都是不错的,毕竟他们最年轻的也都快三十了,且他们多是最底层的厨房杂役开始干活的,到现在这些基本的东西少说干了十六七年了,也算是业精于勤。 不过真到做菜上,这几个人却并不算强。 四个人,素菜两个炒菠菜,两个炒芹菜。墨岘和七师兄尝了尝,墨岘愣没感觉出来这菠菜芹菜是四个人炒的,味道全都一样。 到了荤菜还是炒,三个人炒猪肉,味道也全都一样,只有一个人新了点,做的是清蒸鲤鱼,不过下了一筷子墨岘就皱了眉头,鱼腥味太大。 墨岘放了筷子,转头问道:“师兄今天想吃什么?” “都好。” 墨岘看了看厨房一边堆着的菜,边卷袖子边站了起来:“那今天咱们中午就吃拔丝山药,外带水煮鱼。” 七师兄挑眉,一甜一辣,也不知道墨岘是怎么想的,但既然说了随便了,那也就随便了。 墨岘把帮厨们指使得团团转,做好了他和七师兄的那一份,端着东西就出去了,材料却还剩下不少,却就让帮厨们做了,做得好做不好那都是他们的午饭了。这两个菜看似简单,要做好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特别是拔丝山药,熬糖以及出锅的火候,稍有不准,那不是熬糊了糖,就是挂不上丝变成山药糖汤。 墨岘却也不管,短时间内,这两个菜他们能做好,那就算是招牌菜了。 至于墨岘和七师兄今天的中午饭,墨岘吃了两人份的水煮鱼片,七师兄则是干掉了两人份的拔丝山药。 吃完落筷,七师兄觉得墨岘看他的眼神不太对。 “怎么了?”摸摸嘴,没挂着东西啊。 “甜吗?”墨岘坏笑着问。 “……”七师兄脸红,往常他总是说自己对甜食没啥偏爱,但是貌似他总是一次次用行动表示自己确实有偏爱~虽然口味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想想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喜欢吃甜食…… 七师兄心情正郁闷着,忽然感觉唇角一湿,这才发现墨岘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对面,变成了坐在他旁边,如今正舔着他嘴唇。 “小……”七师兄侧身要挡,谁知却正好方便了墨岘,两个人正好变成了脸对脸,墨岘伸手一揽,七师兄便被他拉了过去,张口原是拒绝,那舌头却知机的钻了进去,搅得他有口难言。 这也幸亏是在雅间里吃的饭,否则七师兄非要咬断了这恼人的舌头不可!可如今既然无人看见,他又挣扎不脱,也就……也就暂且随他了。 待墨岘终于移开了口唇,七师兄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木了,正喘着缓气,却又觉得胸口不对劲,低头一看,顿时又气又羞。原来不知何时他竟然从刚才并排坐着,变成坐在墨岘腿上了,而如今墨岘一手揽着他的腰,另外一只手却已经伸到他怀中去了。 七师兄挣扎了两下没站起来,怀里的那只手竟然还捏了他一下,揽着他腰的手,也在他臀上不老实,七师兄顿时有些怒了:“小墨!松开!” 墨岘观察了一下七师兄的脸色,虽然有些不愿,但还是老老实实松了手——他很想在外边试一次,书上不都是说那样身下人会更敏感吗?不过师兄真不想要,那还是算了吧。 七师兄立刻站了起来,规整自己的衣裳,脸却还是阴着。墨岘立刻狗腿的凑上去:“师兄,看来我做的菜确实很甜,师兄的滋味也比往日要甜呢。” 墨岘确确实实是在吹捧恭维,但他得到的却只是七师兄凶巴巴的一个眼神,接着七师兄整理好了衣裳,便大踏步的离开了——和某人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实在太过危险。 “师兄?师兄?”墨岘郁闷的小跑着追上去了。 七师兄原本以为这白天拒了墨岘,夜里,甚至到不了夜里,回了家某人必定要连本带利找回来,但没想到,墨岘这晚上回去异常的老实。一进自家小院,就跑进那几乎要被二人遗忘的书房去了。徒让七师兄提心吊胆,以为他又有了什么新花样。 直到了晚上吃饭,他倒是去做饭了,可匆匆吃完,又跑进了书房。直到七师兄例常洗碗回来,看见的也只是空荡荡的屋子。在房里又枯坐了片刻,七师兄终究是忍不住找了出来,只见书房点了灯,墨岘的影子映在窗上,正在一笔一划写着什么。 “小墨?”七师兄进了书房,墨岘一看他立刻招了招手,“师兄过来,且先看看。” “什么?”七师兄只见了桌上乱糟糟的一叠纸,墨岘一拍脑袋,忙放下笔,一阵正理,这才交给七师兄。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没错,墨岘这写的就是《西游记》。 不过当然不可能是原书照着默写,这开篇诗,虽然因为当初印象深刻,记忆了下来的,但其他那些详细的描写形容他可就记忆不清了,索性剧情以及具体人物倒是还记得,再以他自己的文笔,倒是能够大体连贯的记述下来。 这一个下午修修改改,已经写到齐天大圣被封弼马温了。 看完之后,七师兄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放下那叠稿纸,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墨岘——他们俩相伴到如今,这还是七师兄第一次这么看着他呢。对墨岘来说,这眼神真是恁的勾人~顿时墨岘都有嫉妒让师兄露出这种眼神的孙大圣了。 “客官若想再看,请待下回分解。” 七师兄:“……” 第二日又写了一日,第三日,墨岘做了一件让七师兄奇怪莫名的事情,他让酒楼中的小二去寻几个口舌伶俐,名声不算太臭,且年纪略大的闲汉来。 没多久两个人便来了,都是三十多岁,一个留着山羊胡,穿着灰扑扑的长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落魄书生。另一个二十七八,三角眼,小鼻子,嘴角上还有一颗带毛的黑痣,倒像是某个阔少的狗头军师。 那小二也在一边介绍着,落魄书生人称赵秀才,其实别说是秀才,便是童生也未考上过,但却拉不下脸去做买卖养活自己,家中又无田,只能是靠着写信抄书、算卦测字,又或者是逢年过节给人送吉祥话过日子。 狗头军师外号薛耗子,原先也确实是个狗头军师,在小城里某个富户家里做二管家,但是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赶了出来,如今和赵秀才也是做着差不多的营生。不过他的名声,倒是比赵秀才好,只是为什么不上来。 墨岘点了点头,让小二出去,看了看下边站着的二位。 那赵秀才看似斯文正派,实则看着他的时候,那眼神淫?邪下流。反而薛耗子,看上去不像好人,一副油滑刁钻的小人相,神色间也确实有讨好之意,可是却比赵秀才的方正多了。 虽然心中已有定论,墨岘却并没把任何一人赶走,只是……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赵秀才薛老鼠都是吓得一哆嗦,正两股战战间,却见墨岘又是“唰”的一声,阴凉秋天里展开了扇子:“却说海外有孤岛,岛上有灵石~” 078暖脚 ... 半月之后,长兴楼高朋满座,大堂正中挪出来了一个略高的台子,上边一桌一椅,一木一扇,外加薛耗子一只。 原本墨岘虽不太满意赵秀才看自己的眼神,但却也并无太大的恶感——都说红颜白骨,但世间男女又有几个真的对红颜不羡、不慕、不嫉、不贪的? 不过这人却既短视,又不老实,一开始墨岘并未让他们在酒楼里说书,而是大略教了他们如何说,又给了他们说本,也即是截止到大圣被压五行山的《西游记》,然后让两人各二十文,让他们两天内到路边集市去说书,第三日再回来找他,其他的就再也没多说了。 两个人各自寻了地方,摆出摊子说书,立时引了许多男女老少驻足,这一天下来,竟然收入颇丰,足够晚上打上半壶老酒,拎上二两猪头肉。 于是赵秀才的心思便动开了,他以为,那富家公子算准了这买卖能挣大钱,让他们回去,不过是索要报酬的,且这一去之后都要给对方卖命了——他这想法其实也不算全错,从某些方面说,墨岘确实是让他卖命的。 且赵秀才又以为墨岘给他的书已经完结了,那毛猴被压载五行山下可不是妖怪应得的报应吗?他倒是也知道日后不能只靠说这一个过活,当即便寻来了市面上流传较广的话本,准备自己改来说。 结果,原本墨岘是想让他二人轮流说书的,就只剩下了薛耗子一个。每日他来说便给他二十文,且早中晚三餐一素一荤一壶酒,都由酒楼管了。 薛耗子的说书,引来了好奇的客人,酒楼的各式新老菜肴,小吃,又勾住了客人的嘴巴——还有几分傲气的那位原大厨在看到墨岘教出来的几道菜色后,也厚着脸皮留了下来——如今,说这小酒楼是日进斗金丝毫也不为过。 今日墨岘和七师兄正坐在二楼,现如今那靠窗的座位已经不那么抢手了,反而靠着内里这边,能够看到楼下薛耗子说书的座位,除非提前预定,否则根本别想坐到。 “怎么那下边还有和尚?” 薛耗子刚讲完一段,正在喝茶润嗓,歇歇嘴巴。七师兄正要与墨岘说话,却无意中看见楼下几颗亮闪闪的脑袋,他初时还以为是天生的光头,再一看那戒疤、僧衣确实是几个该在庙里吃斋念佛的大师傅。 “这里讲得事关佛家,他们当然要来听。不止是大和尚,那边还有几个老道士。”墨岘一指,果不其然有几个穿深灰道袍的,只不过他们这衣裳和普通人家穿的差不多,方才也就没被认出来。 相伴凭栏看月生_86 《西游记》其实是挺有意思的一本书,说是宣扬佛家,但其实也有不少宣扬道家的地方,端看你怎么解读了,只不过,里边玉帝王母的形象确实是悲剧了点。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和尚。”墨岘看着楼下那几个亮亮的脑袋,皱了皱眉,和尚这职业,从古到今都是肥缺,除了遇上灭佛的几个皇帝的和尚比较倒霉之外,其他朝代,和尚都是很滋润的。 这些大多不纳税、不耕作,却有大片的土地田产,吃着信徒的供奉,且这些和尚身上还总出些秽乱内宅的桃色事,所以,虽然也是有许多真正有佛法的高僧,但墨岘对他们可是并无多大好感。 “那怎么写出这种书来?” “……”墨岘无奈,谁让其他书都不好写呢?《红楼梦》和《水浒》写出来给七师兄看着玩还可以,但是拿出来说书可是万万不行的,这两本之列,前世历史上,就算是最开明的宋朝,也还有乌台诗案,差点把大文豪苏轼都给砍了。现在他明知道皇帝要对长生门动手,进一步稳固黄权,所以这种书还是别讲了,就算他之后能拍拍屁股走人,可万一连累旁人……河蟹可是连大圣也要退避三舍的。 《三国演义》倒是不错,问题是这世界没有汉代,更没有三国时期,他要是生搬硬套,那还不如照着史书在写一部《某某演义》好了,不过他哪里有那个时间。 所以墨岘还一直头疼着,下一本到底要写什么书呢。不过如今和墨岘一说和尚,他知道该写什么了——《白蛇传》,这里边的法海老和尚,大概是被人唾骂的最多的和尚了。 打定了主意,墨岘却正好看见七师兄用筷子去夹豌豆黄——同样是墨岘交着厨师们做的,只是豌豆黄绵软,七师兄用力有些大了,一夹豌豆黄碎了,再一夹又碎了。 看着七师兄无意中皱眉抿嘴,一脸愤愤然的模样,墨岘忍不住笑了,伸筷子轻轻夹起一块仅存的齐整豌豆黄伸到了七师兄唇边。七师兄吓了一跳,接着便脸红了,一扭脸躲过墨岘的筷子,装作专注的听着楼下说书,不理墨岘了。 墨岘郁闷的挑挑眉,交过了小二。片刻后,七师兄听见响动,却见墨岘从小二手里接过一个小瓷碗并一个小瓷勺,放在了他的面前。 于是,七师兄反而觉得脸更热了…… 两个人例行在外边腻歪够了,终于回了侯府,刚进门没多久,鬼医就一脸无奈的跑了过来:“明日来给我帮忙。”扔下一句话,鬼医转身又跑了。 墨岘算算日子,以鬼医的能耐,长宁侯又已解开心结,他的内伤该是好了七八分了,而这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再不动手,长宁侯那腿又要疼上一个冬天,况且最晚明年夏天,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要接踵而来了,到时候还有没有让长宁侯的时间都是个问题。 总之,现在开始治,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了。 第二日墨岘带着他的药箱子,到了主院里。其实事情说起来也简单,先是他二人仔细给长宁侯摸了骨,一起商量确认着该重新折断了哪几块,以及之后固定该如何固定。 然后给长宁侯灌了麻药,待人没了意识,鬼医却还不放心,又点了他几处穴道,这才确定他不会痛醒。两人也不用工具,而是墨岘用手,摸到说好的地方,轻轻一捏,便如捏断根筷子一般“咔”的一声,那骨头已经干干脆脆的断了。 之后的正位按理来说才是最疼的,这本该是鬼医的工作,毕竟他经验更丰富些,但动两下就去看长宁侯,动两下就去看,且不知不觉间已经紧张的一头大汗,墨岘上去一巴掌拍了鬼医一巴掌:“你那穴道点的时间长了,他可真的成瘫子了。” 鬼医哆嗦一下,一咬牙,终于不再看人,而是专心看腿了,随着他手上动作,那条已经明显畸形的小腿至少在表面上恢复了正常。 最后就是两人一起给那条现在骨头已经断了四截的小腿,加上固定,这可是两人商量之后,特意找铁匠和木匠定做的。那是一个看上去有点像铁制靴子的古怪东西,有石膏的作用,却又不止是石膏。 因为她又有一点假肢的作用,如果长宁侯站立,或行走,他应该作用在左脚的力量,就会作用在铁鞋上,让他在不压迫到伤腿的情况下行动起来,不过这毕竟不是人原本的肢体,况且又是冰冷坚硬的金属,太激烈的动作绝对是不能做的。 两个人一番折腾,弄好之后匆忙给长宁侯解了穴,嗅了解药。长宁侯一醒来,先是有点迷糊的眨眨眼,接着忍不住皱起了眉。 “怎么了?”鬼医连忙凑了过去。 “好冷,而且……”虽没喊痛,但长宁侯看向鬼医的,带着点求助的眼神,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诡异也不管墨岘还在旁边站着,立刻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爬上了床——这还是墨岘第一次看到鬼医脸和手之外的身体,他肩膀上也有些烧伤,但是肩膀之下就没事了,看来当初不是恰好半边身子都烧了,否则百分之五十的烧伤面积,他在古代还活下来真的是个奇迹了。 墨岘和七师兄齐囧,鬼医现在难不成是要做那事,好让长宁侯暖起来,顺便转移疼痛的注意力? 两个人用飞一般的快速收拾物品,以免看见不该看的张针眼,却突然发现鬼医并不是做那事。而是一撩被子,钻进了长宁侯脚底下。即便是剩下的动作被被子遮住了,墨岘也知道他在做什么,他正抱着长宁侯的伤腿,用自己的胸口暖着。 拎着药箱子走在回自家小院的路上,墨岘看左右无人,一伸爪子抓住了七师兄的手。七师兄一惊,悄悄并无外人,也就放松了警惕让他拉着了。 墨岘一抓得逞,得寸进尺的悄悄挨蹭着七师兄:“师兄,今夜回去我也给你暖脚如何?” 079因果 ... 说来也奇怪,墨岘就是这么折腾,但无论是长生门,还是玉华宫却都没人来找,首先寻上来的却竟然是一位故人——姓宫名梓的饕餮公子~ 他不愧是江湖第一饕餮,刚过十月,便已经循着香气找到了长兴楼,那日墨岘正好与七师兄在二楼看戏。 如今长兴楼不只是听书了,前几日墨岘和七师兄逛集市的时候,竟无意中发现有那么一队卖艺的艺人,戴着猴面具,舞着白拉杆子,演起了《西游记》。这世界有歌、有舞、有曲、有词,但是还没有戏,如今这说不准就是戏的雏形。 墨岘觉得有趣,与那群人一阵攀谈,最后干脆将他们“买”了下来——众艺人的班主既是他们的师父,也是他们的买身人。五十两银子的银票,就买下了二十几个大活人,这可是和当初买酒楼不同,酒楼里的杂役小二可都是雇工,虽有文契,但那是雇佣的。这卖艺班子的却都是卖身契,他们都算是贱役奴籍,墨岘就算买回来一刀一个把他们宰了,顶多也就是让人觉得他有点残暴罢了,完全不犯法。 刚买到这些人的时候,墨岘真的有一种,自己命其实挺好的感慨。他穿过来并没有冻饿而死,在截云派受欺辱,却又碰上了七师兄,一辈子的幸福都有了着落。和超过九成九的人相比,他确实是命非常好了。 其实被他买回来的这群人命也不错,至少不用跟着那班主再被打骂欺辱了,墨岘买了个大院,一日三餐都有保障,且若是演得好了还有赏银。另外墨岘发下话来,他们引资攒够了,是可以自己赎身的。 这些人年纪大的已经三十出头,年纪小的也不过七八岁,但却都是明白人,而且也有几个人有些能耐,不出三天,真的捣鼓出了点东西来,也就是如今在长兴楼里演得戏了。 虽然这些人的动作对于墨岘和七师兄来说,不过是江湖把式,但是把式自有把式的好看之处。墨岘现在已经准备把旁边的两间铺子也买下来了,一间改成专门的戏楼,另外一间则和长兴楼合并在一起,后院开出放来,开始做客栈的买卖。 也就是这个时候,宫梓送上了门来。他也不要报酬,只要墨岘一个月教他一个新菜式,之前墨岘教给了许多菜,所以他先免费给他干半年。之后又见酒楼里挂出来的菜牌子——就是古代酒楼墙壁上挂着的——也由许多他并不知的菜色,转头来又免了半年的工钱。 墨岘当然乐的收下这么一位名厨,当即点了头,不过他不可能不给宫梓报酬,却又知道他确实不在乎这点银两,干脆也给他弄了套小院,这个宫梓倒是没拒绝,爽快的住了进去。 这人啊,要不来就一个都不见踪影,可来了一个宫梓,便像哪里开了闸一般,一个一个的都蹦了出来。 因有些药材是墨岘和鬼医研究出来的独门药材,莫说药铺里没有,便是长宁侯家中也不可能有。偏巧给长宁侯用药一段时间后,长宁侯的病情发生变化,药量需要加减,两人才发觉这些独门药材至多只够用半个月了。 于是鬼医在家里看着长宁侯,而墨岘就和七师兄出门寻药了,虽说已经入冬了,万物枯败,但枯萎了也一样能用药,只是不好寻找而已。 入山数天,寻好了药,临回来时却碰见了大雪,两人略有些迷失方向,却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山贼窝。 因墨岘与七师兄都觉得现在不是和村里人见面的好时机,所以他们走的这山,正好是与双桂村相对的另外一个方向的,也就是说这里不在赵五爷的管辖范围之内。且这个山贼窝,可绝对不是墨岘原本碰见的,那绑票要年货的“正经山贼”。他俩发现他们,正是因一具被野狗刨出来的尸首引来的。 这样手里有了人命的盗匪,宰了之后提着首级,还可去县衙领赏。墨岘和七师兄不贪那点赏银,且也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对于这些在自家家门口犯事的凶徒也不会手软。 抓了一个舌头审了一审,对方就全招了,原来他们还是这半月刚流窜过来的,领头的一个外号叫独眼黑熊,姓王名坤。这一干人倒是还没来得及在周围犯事,墨岘发现的那些尸首,也是他们一路带过来的。原本是用来寻欢解闷的,但因为受不住,这才死了三个。 他两人刚问完,那几十人的小山寨便闹了起来,原来是已经发现少了个人。反应如此迅速,他们倒不像是简单的乌合之众。 但不是乌合之众又如何,只要不是经过严格训练,进退有度,分工合宜,配合得当的精锐军人,百人之下,墨岘都可应对自如。这些人也是如此,半刻钟之后,一群山贼便筋断骨折的哀哀叫着躺了一地。 “你是哪里的高人,我等若是不小心得罪了,自当谢罪!还请放我们一条生路!”一个独眼壮汉躺在地上喊着,其实他早已想求饶了,无奈方才动上手,人家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一片惨叫过后,他也就跟着自家的兄弟,一起躺倒了。 但如今无论他如何呼喊,对方却并不理他。墨岘和七师兄分头搜寻贼窝的几间屋子去了。 不多时,两人便又找出了几个活人。一个是中年汉子,看穿着似是哪家的家丁,见着七师兄便立刻噗通跪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求“大侠”救出他家小公子。还有一个是个粗壮的仆妇外加一个黄脸汉子,原来是对厨子夫妇,被那个独眼黑熊劫来做山寨的伙夫。 再找,活人是找到了,不过却和半死不活差不多了。 一间大屋里,几个一?丝不?挂的男女有气无力的躺在破床褥上,里边就有那家丁哭求的小公子,只是身上斑斑痕迹,腿间红白交杂,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浑浊无生气。 相伴凭栏看月生_87 墨岘和七师兄对视一眼,两人都能看到对方明显的厌恶。 “师兄,我守在这里,你下山去报信吧。”虽说轻功还是墨岘更好一些,但外边贼人众多,且谁都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来人,还是武功更高的墨岘留守为好。 七师兄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你且小心。” “师兄放心。” 主意已定,七师兄并不是不干脆的人,叮嘱两句,立刻便转身下山。 墨岘这边也并不闲着,让那家丁,及厨子夫妇帮忙,让他们脱了外边强盗的衣物,给这些可怜男女穿上。家丁倒是一点都不犹豫,寻了衣着最好的独眼黑熊,一边踢打,一边他脱得连条亵?裤也不剩。 厨子夫妇有些胆怯,但见那些人便是情伤的也已经被打断了四肢,只能如虫豸般在地上蠕动谩骂,却是如何也无法伤人了,这才敢去开始拨衣,待胆子壮起来了,他们心狠手狠倒是也不亚于那家丁。 那屋里总共是七名男女,四女三男,几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如那公子一般的还是好的,四个女子明显有两个已经疯癫了,双目浑浊口涎淋漓,边嘀咕些谁也听不懂的事情,便傻笑。 墨岘一一给她们把了脉,结果发现了更糟糕的事情,四个女人三个都已经有孕…… 于是就连墨岘也忍不住嘀咕一句造孽了。 三个男的也比四个女子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是神智混沌,而墨岘就在这三个男子里见到了一个熟人。那是个身上伤势最重的男子,墨岘奇怪,他怎么会被用粗布裹了脸,只露了鼻孔喘气,待为他解开,墨岘看见的是一张左脸下颌骨凹陷的被毁了容的脸——竟然是前石屏山庄少庄主赵雁乐! 这可真是出乎了墨岘的意料,原先的那个跋扈嚣张的少年公子,却怎么落到这般田地? 墨岘更不知道的事,其实外边那群人里,还有一个他曾经见过的人——墨岘离开鬼医后上截云山,赵雁乐与冯思定第一次出现,赵雁乐可不就弄瞎了一个江湖汉子的眼睛吗? 那人就是外边躺着的独眼黑熊王坤! 赵雁乐杀墨岘不了,长宁侯又对各门各派打了招呼,要保墨岘与冯思定。石屏山庄的众人,最后只得随便找了个名声不好的二流江湖人物,将原庄主之死栽在他头上,杀了了事。 赵雁乐虽不服,但石屏山庄已有新主,新任庄主虽没有苛待于他,但他毕竟不再是石屏山庄的少庄主了。往常溜须拍马谦恭谄媚的,如今见了他一脸嘲笑奚落,赵雁乐哪里受得了这个?没多久便生了重病,他却也有点骨气,没在石屏山庄养病,而是带着仅剩的几个下人准备去乡下山庄。 没想到,不知怎么的让王坤打探到了消息,半路上就把他给劫了。 王坤要报毁目之仇,哪里会给他痛快?赵雁乐脸虽毁,身子却无恙,于是他就把赵雁乐的武功废了,裹上脸,扔到这地方来让他的兄弟们解闷了——有时候,佛家说的因果轮回,还真的是很诡异。 墨岘想把赵雁乐宰了,虽然他现在已经够惨了,但是对墨岘来说,他可是不稳定因素。可怎么说现在也是众目睽睽之下,墨岘不怕这些人多话,就怕七师兄听到了什么,反感于他,所以没明着动手,只是在赵雁乐的药里加了点料。 当天夜里,山中先是下起了大雨,闪电雷霆直如天人之怒。墨岘有点担忧下山去的七师兄了,也不知他现在到了城里没有。临近清晨的时候,暴雨变成了暴雪,幸好这山寨里柴草还算齐备,几个人倒也没冻着。 至于外边行动不得的一众盗匪,除了厨子夫妇面色犹豫的问了一问,结果得了墨岘一句“冻死活该”的回答后,所有人就都当成不知道了。 不过也是因大学阻路,原定第二天就带着人上山的七师兄,三天之后才终于回来,那个时候,外边地上冻硬了的一群人,真的是冻死活该了…… 080帮手 ... 等七师兄带着差役上山,外边的盗匪已经都死硬了——便如现代冷库里的冻肉一般,确实是最为形象的死硬。 这些人竟然还属于夸县作案,包括死了的几个,劫持来的男男女女都不是本地的,是在别处作案,跑到他们这里避风头外带过年来的。贼窝里的银钱细软被官差收拾好,七个男女,及那家丁与厨子夫妻,差役们原本也要带走,家丁和厨子夫妻却跪在墨岘跟前苦苦哀求。 原来他们虽也是苦主,但毕竟算是“从贼”了,这般被带回去,少不得要挨一通板子,若是倒霉些,没入奴籍、发配充军,甚至砍了脑袋也不无可能。 那家丁却不是为了自己,他那小少爷也是出自大户人家,只是庶子出身,外出踏青,被劫匪劫了,原本只要交了赎银,就能平安无事,谁知道大夫人太过心狠,老爷也是个吝啬人,况且家中男儿不止少爷一个,竟然咬死了不交赎银,最后甚至干脆把少爷从族谱上划去。 家丁原本是和其他几个下人放回去送信的,见家主如此,心痛不已,跑到贼窝愿给山贼为奴,就是为了让少爷少受些皮肉之苦。如今哀求,也只是哀求墨岘能发发善心,收容他家少爷,否则若是交到官府手里,必要送回家中,但是他家少爷现在这个样子,若送回去…… 他们见那些差役对墨岘无比客气,甚至还有人称呼他小侯爷,知道这个“侠客”便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一味叩头哀求,却不知道真正的菩萨,是墨岘身边那位。 赵雁乐是一定要带走的,无论过去的恩怨,如今赵雁乐这般模样,他们还不伸一把手,冯思定那里以后说不准要出矛盾。不过墨岘也已经下好了药,虽然鬼医能看出来,但那位心思比医术更鬼的师父,想来也不会多事。 最麻烦的一个都解决了,对于其他人墨岘完全是无所谓,只要七师兄点头,那么他也就跟着点头。 不过七师兄看了看苦苦哀求的三人,却是苦笑一声,摇了头:“小墨,咱们带着赵公子走吧。” 墨岘略一想明白了七师兄的用心,若他们自己无事,那带着这些人也无妨,可是要不了多久这江湖就要乱起来了,墨岘还是那动乱的忠心,这些人并无自保能力,跟着墨岘,那可真是找死了。所以不带他们,反而是为了他们好。 到时候在官府帮他们打声招呼,想来也不至于太过悲惨。 七师兄说走,墨岘自然不会留。寻来的草药被七师兄背在背上,墨岘则背着赵雁乐,两人别过了领头的差役,施展轻功一路下山去了。天还没黑,便已经回到了城里。 长宁侯与鬼医早从县令那里听说了这两人在山上遇到了盗匪,他倒是并不担心,只是没想到他们又带回了一个人。 冯思定虽说早就断了和赵家的联系,当初墨岘宰了石屏山庄的庄主,他也并未有何表示,可如今看见赵雁乐如此凄惨,面上却也忍不住露出不忍之色。毕竟是他从小一起长大,之后又护了数年的人,即便有怨有恨,但想出日久多少也有些情。 花长怜却有些嫉妒,但看冯思定的脸色,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和冯思定一起谢过了墨岘,便把赵雁乐带走了。 将采来的药也交给了鬼医,原本墨岘就要和七师兄回房的——离别了两日,小别胜新婚啊。谁知道临走鬼医却给了他一个暧昧的眼神:“你那红粉知己,我可是安置在你院中了。” 七师兄:“……” “师兄,莫听师父胡说,你也知道我变了脸后,就日日与你在一起了,变脸之前,又哪里有女人敢正眼看我?我根本就没什么红粉知己。” “那可说不定。”鬼医嘿嘿的说着风凉话。 眼神如果能杀人,墨岘现在已经弑师了。 “莫要乱想,我只是觉得,那小院不大,师父既安置了个姑娘,为了女儿家的清誉,你我今晚还是换个地方休息比较妥当。” “果然是师兄。”墨岘笑的好不肉麻,同时给了鬼医一个挑衅的眼神,“今夜也确实晚了,不管来的是谁,既是女子,你我二人便都不方便去打扰了,咱们还是早些歇息吧。” 他二人也算是老夫夫了,墨岘现在的眼神、语气、动作,七师兄哪里不知道他在暗示什么?面皮顿时有些发热,斜跨一步躲开了墨岘伸过来的爪子:“既是有客人,哪里能……” “师兄,咱们这都停了快半月了。”墨岘现在可才二十二岁,正是经历最旺盛的时候,之前就是中间暂停的时间,两人也会挨挨蹭蹭,发?泄?精力,但这半月事多,夜里上了床,两人也都是老实睡觉,亲个嘴都只是浅嚐辄止,墨岘哪里还憋得住? 七师兄刚要张嘴,却见旁边鬼医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二人,顿时红晕连耳尖都染上了,嘴唇抿得紧紧的,转身便疾走离开了。 墨岘要追,却被鬼医一把扯住了袖子:“师父又有何事?” “不与你玩笑,那占了你小院的姑娘,是沧浪宫宫主的妹妹。” 墨岘皱眉:“她来寻我作甚?不会是让我娶她吧?” “你便真的是朵花,也并非是是个蝴蝶就想扑。她并非是来寻你的,而是来寻我的。” “寻你?还不如说是寻鬼医,是她哥哥命不久矣,还是她娘?” “沧浪宫主。” “师父,你莫不是见如今没事,就想自己找事吧?我可不替你出去给人治病。” “我也没让你替我,那姑娘已吩咐属下回宫,用不了多久,便能将人带来了。” 相伴凭栏看月生_88 “你这么好心要帮人治病。” “我的徒弟,为师原本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如今看来你也是个笨瓜。沧浪宫也算是江湖上排号考前的势力,若是日后动乱真起,就凭这侯府里咱们这六七个人哪里顶用?” 其实现在鬼医比墨岘还着急,墨岘的身份虽然危险,但他武功够高,七师兄虽不算一流高手,但也不能算是拉后腿的废柴,两个人身体又都不错,实在不行朝大山里一窝,谁都找不着。 可他们家那位却不行,长宁侯这二十年表面上是身份尊贵,锦衣玉食,但实际上……身子可以说都被掏空了——鬼医其实到现在还没和长宁侯真正做到最后一步呢——这样仔细将养着还能和他共度余年,要是再受个重伤,生个大病,鬼医哭都没地方哭去。 “不过你也知道,萧云簇如今无论是为的什么重病濒死,他都是心病要比身病重……” 墨岘挑眉,知道鬼医这是要把主意打到萧猎人身上了:“有那位老夫人在,你此时是把人推出去,反而弄巧成拙。” “你是不知,那老太太不在了。” “怎么说?” “回来让那姑娘与你说吧。”鬼医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不过,看来你也同意要把你那邻居拉进来?你这小子倒也干脆,原本我还以为要多费一番唇舌。” “只要对我与七师兄好的,又有谁不能拉进来?”师徒俩对视一眼,果然是一对混蛋…… 墨岘和鬼医说完“闲话”,待要离开,却找不见七师兄了,拉住往来的仆役,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寻到了人踪,可进了屋时,人却已经睡下了。不过也只是表面,听呼吸墨岘就知道,七师兄在装睡,墨岘略一犹豫,最终是没将人拆穿。 自己洗漱之后,爬上了床去,揽着七师兄的腰,渐渐睡去了。 第二日,两人先后起身,七师兄正着衣时,冷不防被墨岘从后边一推,抵在了墙上,墨岘就从后边紧贴着他,一条腿挤入了他双腿中间,右手将他的右胳膊扭在身后,左手探进了衣内,说是摸,不如说是轻轻的掐着,一路从腰间掐到了他胸口处…… “小墨!”七师兄又惊又羞,正想着要不要把那安全词叫出来,墨岘忽然在他胸口处狠掐了一把,随即便将他松开了。 “今晚上师兄可别想躲了。”墨岘嘿嘿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刚掐了七师兄的那几根——转身出屋了。 七师兄站在那苦笑不已,低头看自己胸口,左边的那一个被掐得已经立了起来,且周边明显有些红肿。看墨岘这态度,今夜他是好过不了了,但心中如此想着,他却也忍不住觉得体内有些苏苏麻麻的,方才被掐的那地方,也不只是疼…… 无意中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胸口,待发觉后,七师兄立刻吓得收回了手,可那比往日急了三分的呼吸,却是在如何找借口,也骗不了他自己的~ 081萧佐 ... 两人用罢了早饭,也来了仆人说小姑娘有情,墨岘便想拉着七师兄一起去见那位武林第一美女,但七师兄去拒绝了:“萧姑娘认识我。” “杨九晨都生死不知了,哪里还会有人为难师兄?况且,师兄你若并没不想见萧云清,那昨夜为何拒我?” “……”七师兄抿唇低头不答。 “师兄,难不成你拒我?便与同往日榻上,你叫唤不要时的状况一样?”嘴里说不要,其实下边咬得他很紧……当然,后一句话墨岘是不会说的。但是他不说,难道七师兄就不明白吗? 嚯的一声,七师兄面红耳赤的就站了起来,抬步便朝外走,墨岘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张口就说,固然让他气恼,但更恼的却是,偏偏墨岘说的还没错——他昨日不过是习惯性的拒绝了一把,夜里上床之前还给自己净了身,那是装睡,其实也是等着墨岘来,可没想到,他竟然就真的什么都没做,老实睡觉了~ “师兄,别气,这不是房里只有咱们俩吗。”墨岘立刻窜了出去,挡住了七师兄出门的路。 七师兄脸还是红的,但却并无气急败坏还之感,他虽面皮薄,但毕竟是男子,且两人毕竟相处时日也不算短了,再那么点火就着,也实在是过分扭捏造作了:“还不去萧姑娘那里?” “师兄,你若不想去就算了。我就是习惯了你在我身边,结果反而忽视了你的想法。我去见萧云清,不过是摸摸情况。哪里能为了这些许小事,弄得师兄不快。” 语毕白影一晃,墨岘竟是运轻功径自朝原先住着的小院去了。 他这自然不是小孩子赌气般的跑了,而是知道若按正常的速度走,以七师兄的脾气,不论他心里愿或不愿,都会跟着来的。只有他自己当先去了,才是让七师兄真正的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 而七师兄,当然是选了……不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萧云清认识他,即便杨九晨已死,终究还是多一事的,况且他又信得过墨岘,根本连想都想过墨岘与萧云清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当然是能不去就不去了。 这边墨岘见了萧云清,两个人口不对心的叙了旧,萧云清感叹原来墨岘竟然是“小侯爷”,同时匆忙谢罪。墨岘做谦虚状,连道不敢不敢,也为当初他的失礼道歉。 然后就开始真正的对话,不过依然是萧云清讲得多,她也清楚墨岘八成是对她的来意不放心,所以坦坦荡荡,墨岘问什么,她就实说什么,不过毕竟有些事是他沧浪宫内的私事,墨岘不能问,她也不会说。 只在临走的时候,萧云清问了一句。 “小侯爷,你那死士还随着你吗?” 墨岘一笑:“夫人难道忘了,我已说过,他并非死士,而是吾妻。” “你这点就比我哥强。”萧云清呵呵笑了,却是无甚笑意。墨岘也是这时才仔细打量了对方装扮——萧云清已然挽起了发,做妇人装扮,且这位天娇火凤今日也未着红衣,而是一身素白,发髻之上也是半点珠翠也无,难不成这是孝衣? 从小院出来,一个仆役便递给了墨岘一个纸卷,打开来里边十几张纸,记录的都是这半年来沧浪宫的风云变幻。半年虽短,可是这事情,却真是不少。 首先是长宁侯打的招呼,沧浪宫没办法找墨岘麻烦了,沧浪宫老太太也知道进退,咬着牙把这口气咽下了,结果没两天就病倒了——头疼、胸闷、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没想到,又过了两天,萧云清和人私奔了。这个“人”,还是老太太觉得江湖不安全,命萧云簇新进安排给萧云清的死士…… 墨岘不由感叹,这姑娘可够大胆,这才几天,就跟着人跑了。原本就不舒服的老太太被气得昏厥过去,当然是毫不犹豫的命人把萧云清小夫妻给捉了回来,那死士也没让带回沧浪宫,直接在外边就处死了。萧云清当时还被发觉有孕,带回来后,强被她娘灌了打胎的药物。 没想到,等到萧云清能下地,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她娘和她哥面前,戳破了当年的旧事! 她娘为什么这么厌恶死士?原因是沧浪宫前任宫主,萧家兄妹的爹,最宠爱的一个妾室,就是死士出身,当然这妾室是个女的,且因为死士的训练毕竟损了身体,她生下一子之后,没活过儿子三岁,就撒手而去了。结果老宫主也在同年,悲痛之下心神不定,练功时走火入魔,经脉逆行,人没死,但是内力全失,外带变得疯疯癫癫了。 于是老夫人便掌了沧浪宫的大权,也于是……萧云簇根本不是老夫人亲生的,再于是,沧浪宫所训死士再也没有女人。十多年之后,老宫主疯癫而死,萧云簇登上了宫主之位——萧云簇原先只知道自己父亲因练功失当以致疯癫还不知道有这个前因后果。 而让老夫人没想到的是,女死士没有了,被她当做亲子养大的情敌之子,却看上了男死士,甚至自己的女儿也跟着男死士跑了。 其实,就算是这真相大白,老夫人依旧是萧云簇的娘,毕竟她是自己爹的大妇,他这个儿子依旧要尽孝。但是,亲娘和养母,终究隔着些东西,而且当初萧云簇他亲娘的死,其实是有些疑点的。 即便萧云簇不说什么,但萧云清大闹之后,老夫人自己先疑神疑鬼了。结果没出两天,老夫人竟然中风了,虽然发现的早,命救了回来,但也是嘴歪眼斜,连话都说不全了。 萧云簇对老夫人表示,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娘,毕竟这近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并不是假的。当然,在如此表示的同时,他也开始追查前左护法的下落,追查了几天,得到的却是死讯。然后他就和他老爹一样,没俩月也走火入魔了,不过他幸运一点,命还在,还来得及找神医,比如鬼医,救命。 “师兄怎么看?”墨岘把这份情报也给了七师兄。 “与其我们弯弯绕着下绊子,还不如直接对萧大哥说明了。” “我也这么想,过两日,等这萧云簇来了,把他身上的病稳住了,咱们就回一趟村子。” 七师兄自然是点头,而萧云簇来得也不慢,两日之后,顶风冒雪的被一辆马车送到了侯府门口。 墨岘的高深内力在治疗内伤上,自然是用处颇大,师徒两个忙活了两天,萧云簇的病情便稳定住了。 “师父,你怎么不自己要点内力?”墨岘累得要死,救人一场的消耗,几乎相当于他苦战数场,不休息个三四天,他是歇不回来了。 “乱七八糟的内力都朝自己身子里塞,那是要经脉乱行,五脏出血而亡的。” “那我怎么没事?” “你忘了你那玉蝶蛊了?” 相伴凭栏看月生_89 “……”那蛊虫还真是万能外挂。 人命是救回来了,萧云清拉着萧云簇的大儿子——六七岁的一个小男孩——趴在萧云清床边哭,说“你是不是要让你儿子和你一样,要做个没爹的孩子?!” 萧云簇才总算不再是一副生机匮乏,随时都要咽气的模样,不过也没好看多少。 墨岘被七师兄按着休息了两天,总算内力恢复了八成,单身一人回了双桂村。一回村,他先是去向五爷道了声好,老爷子吸着烟袋,点了点头:“有些事外人怎么看都是外人的看法,还是让居中人自己知道,自己选择的好。”这边是同意墨岘去找萧猎人了。 虽说老爷子不允许,墨岘也一样会去找人,不过这样,墨岘却觉得心里舒服得多。毕竟老爷子,其实是村里所有人的大家长。 推开了萧猎人的门,墨岘看见的却是个已经喝躺在地上的醉鬼。于是暗道一声这下方便了,他拿了萧猎人的被子,把人一裹,一捆,扛在肩上,一路扛回城去了。 这也是幸好萧猎人酒品不错,喝醉了就是睡觉,而且口也紧,否则让墨岘这么折腾,定要吐他一身。 不过总算墨岘还有点良心,不是把人扛回来,就立刻扔萧云簇床上了,而是夜里悄悄扛到了自家小院,灌了解酒汤和驱寒的药物,扔在了客房里。然后搂着自家七师兄回房,怎么说还有半个晚上的暖被窝能睡呢。 萧猎人醒来一看被挪了地方,倒也吓了一跳,但他并没急着逃跑,只是出屋看了看这小院,就老实回房躺在床上闭目沉思了。直到第二天早晨,墨岘和七师兄起身,唤他用早饭,他才第二次出房。 吃饱喝足,萧猎人一放筷子,就盯着墨岘不放了。墨岘还喝着稀饭呢,还是七师兄抓出一叠有些皱了的纸,递给萧猎人。 从头看到尾,萧猎人脸上无喜无悲,也可能是大胡子遮了他半张脸,所以看不清楚,总之他看完了:“宫主寻我?” “是。” “小侯爷房主可有剃刀?” “萧大哥,侯爷这称呼……” “在下沧浪宫死士,萧佐。” 很明白了,他是萧猎人的时候,自然是称呼墨岘与七师兄为弟,但如今他是沧浪宫的死士,为了主人,不能缺了礼数。 萧佐剃了胡子,露出了硬挺的一张面孔,他年纪可能比鬼医还大些,沉凝稳重如山,冷锐肃穆如刀,即使内力几乎全失,但看见他,便知道这世上什么是死士。问清了萧云簇的所在,萧佐便自己去了。 七师兄忽然想起来了萧佐与他讲的,何为死士,那里边有一句,死士非我、非人、非鬼。死士无物,无我,唯主人而已。萧佐其实从来都是死士,他的主人不要他了,他就走得远远的。如今主人找他,该是又要他了,他就立刻回去…… “怎么了?”墨岘见七师兄脸色不对。 “有点气不过。” “?” “这是人家的选择,与我无关,但我就是气不过。小墨,你……别让萧云簇好那么快,多给他点苦头吃。”这是第一次七师兄这么不厚道,墨岘虽然疑惑,但是伴侣有命,他自然是点头~ 082十雀 ... 萧猎人回来这一天,墨岘和鬼医都有志一同的没去给萧云簇看病,倒是萧云清代她哥哥分别到墨岘的小院以及长宁侯的主房去坐了一会。虽没提萧猎人的事情,只说沧浪宫上下多谢小侯爷和神医救了宫主,但几个人都知道,这表示沧浪宫记下这份恩情了。 转过天来,鬼医师徒才去为萧云簇复查。果然在萧云簇房中遇见了萧猎人,不过此刻他虽没戴着,却已是一身死士装扮,恭谨的守在萧云簇身边。 萧云簇的脸色果然较之一日之前,红润了许多,一摸脉,也是虽不能说一夜之间已然康复,但能觉察的出他确实心结已解,舒缓放松。 墨岘挑眉,他与萧猎人之间,哪里看得出是伴侣亲人?分明还是主仆,难不成他认为这样收回他的仆人,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萧猎人虽然沉默寡言,但为人一直不错,赵五爷是大家长,他就是大哥,墨岘有一种自己家人被欺负了的感觉。 鬼医开药方的时候,墨岘忽然咳嗽了两声,提笔在旁边纸上又写了两味药,两味药可替代鬼医药方中的另外两味药物,且效果犹有过之,但却有个副作用——有弱毒,会让人身上起疹,痛痒难当。 鬼医看墨岘:“药下的重了点吧?”就那小子的身体,能禁受得住吗? “能早一日康复,下些猛药无妨。”你还是鬼医呢,怎么这么心慈手软了? “萧宫主这些日子还是体虚……”沧浪宫还是需要拉拢的,不要因为你逞一时之快,把人得罪了。 “咱们可以问问萧宫主本人。” 询问的结果,萧云簇自然是愿意尽早康复,至于那副作用,不过是起些疹子而已,他堂堂沧浪宫宫主怎可能耐不住? 结果鬼医给他用药了,半刻钟后,红疹起满了萧云簇全身,无论侧躺、仰卧、还是趴着都会压到疹子,便是衣裳被子也摩擦的红疹越发难受,但他是挠又能挠,抓更不能抓,便是了连热敷也不行——热敷之后疹子会变成脓包,只能咬着牙硬撑。 不一会汗水湿了满身,那疹子被汗水一浸,更是难过得他想要满床打滚。最后鬼医又给他喂了一晚安神的药物,睡死过去了事。 鬼医和墨岘离开萧云簇的住处时,萧猎人送了出来,且临出门时叫了墨岘一声:“小侯爷。” 墨岘回头,看见的是死士萧佐满含警告的黑眼睛。 “好心办了坏事。”墨岘回到自己住处正好是晌午,他与七师兄吃了饭,便把矮榻从房里搬了出来,两个人挤在榻上,一边在院中晒着太阳,墨岘一边讲着上午给萧云簇诊病的事情,并最后给自己下了如此的结论。 “……”七师兄略沉默后,叹了一声,“确实。” 他们这是以自己的喜好,插手别人的家务,算起来比起那位老夫人甚至都有不如,毕竟他二人并没那个资格。墨岘以自己是个大夫,甚至还暗下黑手,这显然有违医道——当然墨岘是没感觉医不医,只是七师兄对自己的一时任性越发愧疚了。 “只折腾他一回,等明日给他重新换了药,便好了。”墨岘反手搂住七师兄,脑袋在他肩膀上挨挨蹭蹭,便如个撒娇的小兽一般,如此几回,七师兄至少面上不再抑郁了。 来福却在矮榻边呜呜叫着,墨岘坏心眼的轻轻弹了它鼻子一下,狗儿吃痛,眼泪汪汪的跑到枣树后去了,但黑黝黝的圆眼睛却还是瞧着他两个主人。 “哪里有你这么欺负人的?”七师兄看着心疼,便要下地去抱来福,墨岘弹了狗鼻子的胳膊却立刻伸过来揽了他的腰,人也压了上来。嘴唇堵着嘴唇,肩膀抵着肩膀,一只手隔着他的裤子揉开了。 “别……”嘴唇被吮得又肿又湿,七师兄抓着墨岘作乱的手,但自己那红起来的脸孔,粗起来的喘息却是瞒不过墨岘也瞒不过他自己的,他也并未想着拒绝,只是这光天化日的,怎能让他放开?“进屋里去。” “师兄放心,我听的清楚,四下无人的。” “青天白日的……” “那不是看得更清楚?”墨岘轻轻一笑,空下的手一扯,却是扯落了自己上身衣衫,花绣精饰的身子露了出来,“黑灯瞎火,师兄可是许久没数过我身上的雀儿了吧?” 阳光下,墨岘玉也似的皮肤几乎发着光,纹于其上的锦簇丹青,更是美的更胜活物。男人都爱皮相,即便是他,虽说与墨岘在一起,并非为了这身皮相,但若说他丝毫也未有所感,那却绝对是假话,毕竟美色迷人眼…… 来福奇怪的看着两个主人,清澈的黑眼珠里映出了一双纠缠碰撞着的人体, “呜呜。”轻唤两声,来福弄不清主人们到底是在做些什么?说是打架吧,却感觉不到凶戾之气。若说他们俩在互示亲昵,那为何躺在下方的主人,不住的哀哀悲鸣呢? 云收雨住,两人都是一身汗水,墨岘躺在七师兄身上略回味了片刻,才“抽身而出”,捡起地上的衣物把七师兄裹起来,抱进了房内。虽说晌午阳光不错,但毕竟是冬天,受了寒可要不得。 之后他自己草草的整理了衣裳,叫侯府下人抬来了洗澡水。 七师兄拗不过墨岘,两人只得先是,墨岘打着帮助七师兄清理的旗号,实则是把人弄得软软湿湿了,又在水里吃了一回……不过总算是在洗第二桶的时候老实了,两人洗的干净之后,七师兄趴在床上,墨岘给他上些药膏——七师兄那里到并未红肿,这是保养的药物。 完事之后,搂着不只是因刚洗了热水澡,还是因害羞而全身红彤彤的七师兄,美滋滋的躺在床上,其中一只手还不老实的在他腰上一摸一摸的。 相伴凭栏看月生_90 七师兄却是少有的没有装睡,也侧头看着墨岘,他如今黑发略有些湿,嘴角眉梢还含着春意,七师兄找不出词来形容,就是觉得很美。在一想他这春意由何而来,七师兄羞窘之余,竟也有些骄傲,不过再一想自己是下边那个,那点骄傲就……可是他却心甘情愿…… “师兄,想什么?” “让我看看你身上的图。”今天若不是墨岘提出来,他都有些忘了,其实他也从来没找齐过那十只雀儿。墨岘也不觉羞,很自然的把沐浴之后本来就没穿严实的衣裳脱了下来,任凭七师兄一脸好奇的翻来找去。 “怎么只有九只?”忍着腰酸翻找了半天,那好奇心甚至让他把看到墨岘身子的羞涩都掩了去,却就是找不齐。 “师兄可要我告诉你这第十只雀儿在何处?” “等等。”七师兄不甘心,又是一通找,甚至脚步虚浮着下地拿了笔墨来,在墨岘身上做了几号,弄的墨岘哭笑不得,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找到。 “算了,还是小墨告诉我吧。” 墨岘哈哈一笑,伸手一指:“这最后一只,最大的一只可不就在这?” 七师兄顿时脸红如血,原来墨岘所指的却正是男人胯?下的那只雀~ “你!你!”七师兄觉得枉费他那么认真的寻找,这结果气得他拽过被子,裹了头就要入睡。 墨岘连忙凑过去抱了他:“好师兄,那王偷儿也说了,这是闺房趣事,哪只雀儿能比那只雀儿更能符合闺房趣事?本来就不能朝正经的地方想,我早说了要告诉你的。不过也怪不得你想不到,我那里怎么说是小雀?分明是只大雕~” 七师兄听了更气,依旧不理墨岘,连黑了三天的脸,结果还是墨岘一看继续下去不行,夜里搞了偷袭,在床上一通身体力行的卖力赔罪,这才终于让七师兄将此事揭过。 天气渐渐变冷,墨岘的客栈也整理好了,但如今的时节,无论寻常客商,或是江湖人物,都不再出来走动了,因此刚装好的客栈便反而空荡荡的,但是酒楼和戏院却是日日高朋满座。 毕竟这寒冬腊月的,读解闷,富庶人家也不过是和好友喝酒行令,寻常些的人家那只能老婆孩子热炕头来解闷了,如今墨岘弄的这酒楼和戏院却是雅俗共赏的。 虽也有些其他老板看上了这个买卖,可如今墨岘小侯爷的身份已经放了出去,他们自然是不敢动长兴楼的脑筋的。不过国人精于盗版的本领也在此时显露了出来,如今这小城里已经不止长兴楼一处有说书,也不止一出戏楼了。 每日墨岘这边酒楼开书,便能看着下边有人明目张胆的用纸笔记录。一开始小二还驱赶了几次,但却被墨岘制止了。如今驱赶了,他们是不会抄了,但也会死记硬背啊。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过耳不忘的本事,记了个磕磕巴巴,然后让他们自行修改得惨不忍睹,那还不如现在让他们抄呢。 听说如今,便是仲州的大城中,也已有了说书唱戏的营生,且正在向四周的郡县蔓延——果然古代精神娱乐实在是太少。 “小墨,你那戏楼和客栈还要一直都挂着长兴楼的牌子?”这一日墨岘和七师兄看戏归来,一出大闹天宫,虽然没有后来的精细,但也算是热闹出彩,叫好连连,七师兄也看的两眼放光,只是出了戏楼,看着牌匾,七师兄有些好奇了。 不只是戏楼和客栈,其实长兴楼既然不再是原先赵家的了,那理应也换个牌匾,不过墨岘懒,一直没换。 “那戏楼……叫漱芳斋吧。”墨岘只知道紫禁城里唱戏的地方叫漱芳斋,可怜他这个宅□本不知道某奶奶小说里的某两位人物也住在那地方…… “漱芳斋?倒是文雅。”七师兄点头,穿越人士都不知道的,他这个本土原住民就更不知道了。 “客栈……同福客栈怎么样?”墨岘恶搞的兴致又上来了。 “走过一条街,有一家同福客栈了。” 墨岘挑眉,原来已经迟了:“龙门客栈?不好不好。”那地方卖人肉包子的,所以还是免了,“仙剑客栈?” “哪有叫这个名字的。” “悦来客栈?” “这个不错,听着舒服。”七师兄微笑点头。 “酒楼……就叫全聚德好了。” 于是,墨岘借鉴成功~ 083乱起 ... 酒楼、客栈和戏院停业了两天,上上下下清洗干净,原本客栈和戏院就是新归置出来的,也无甚旧物,只酒楼里添换了新的摆置桌椅,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三家便挂了新匾,重新开门了。 不过这都已经有了各个掌柜的打点,墨岘也只是在临开张前去逛了一圈,之后便回府了。 沧浪宫的一家子又呆了半月,萧云簇好了五成,之后的便是调理为主了,寻常大夫也能应对。于是鬼医写了需避讳的吃食,又写了调理的方子,萧云簇道谢且留下了一块沧浪宫的令牌,带着人走了。 长宁侯的腿也在渐渐愈合,只是他身体亏损得厉害,这愈合速度莫说没法和青春少年相比,就是比同龄人也是慢上许多。如天气冷了,他腿上套得铁箍连出门都不得,不然没走两步,铁箍就冷得如同一块冰了。 就是在房里,也只是稍好而已,所以鬼医一有空就到床上抱着长宁侯的腿,帮他暖脚。两个人身体上虽依旧没捅破最亲密的那一层窗纸,可言行举止俨然已是一对情深爱侣了。 倒是花长怜和冯思定又出幺蛾子了,冯思定大半夜了来敲了墨岘和七师兄小院的门,墨岘披着衣裳出来,一开门,冯思定眼一闭,就倒……地上了。 跟着他出来的七师兄一愣:“怎么也不接着?” “下意识的就躲开了,习惯。” 弯腰扶人,七师兄一摸冯思定额头,烫得吓人。 “怎么有血腥味?”墨岘也是皱眉,且不只是血腥还有一种脓水特有的臭味。两个人都知道不好,匆忙把人扶进房里去,七师兄去拿药箱,墨岘把人放在扛上便解他衣袍。 他衣裳上确实没血,但解开之后,却能见身上紧紧裹着绷带——绷带其实不能裹太紧,有许多导致感染脓肿的病菌都是厌氧的。拆了绷带,那股臭味更浓了。 “伤口不是已结痂了?”七师兄拿了药箱,又亲手执了油灯,过来为墨岘照亮。 “莫说伤口周围,他半条胳膊都肿起来了,里边八成都烂深了。”全身上下,连那地方墨岘都看了,伤口只有这里,墨岘又看了看他左手的指甲,虽油灯恍惚不清楚,但也知道那颜色不正常,“这条胳膊能不能给他留住还是个问题。” 这传出去不是个笑话吗,家里就放着两个大夫,且其中一个还是当世名医,但却出了个把轻伤硬生生耽误成重伤,而且还差点耽误死的人——不是冯思定自己跑来求救,再过两天就真死定了。 “这是怎么弄的,前些日子赵雁乐来的时候,他不还是好好的吗?”七师兄皱眉,冯思定可是他唯一一个从过去延续到现在的朋友了,而且两个人还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现在就救人?” “给他吃点药,用冰手巾覆头降降温,明天再说。”墨岘摇头,即便前世不是学医的,他也知道这种情况,用想用中药消毒是不行了,得用西医的法子切开了,放尽脓水,割净腐肉。这可要准备不少东西,而且黑灯瞎火的,万一割了大血管可就坏了。 墨岘正要说他要去准备些东西,可能还要鬼医帮忙,却又听外边有人敲门了。示意七师兄在这看着病人,墨岘自己出门,结果一看,外边竟然是花长怜,且怀里还抱着个戴着半面面具的人,不是赵雁乐又是何人? 墨岘一挑眉,心说这外边没乱,长宁侯家里到时先乱起来了。不久前还信誓旦旦说要白首不离的人病得快死了,自己强撑着来找大夫,结果同一天晚上山盟海誓的人抱着两外一个人也来找同一个大夫,真是狗血啊…… “墨岘,快救人。”花长怜早没了昔日江湖上见着墨岘时的谨慎和畏怯,怎么现在都是知根知底的一家人了,墨岘一开门他就抱着人朝里跑,却被墨岘挡了去路:“屋里有人,病人,冯思定。” 墨岘说没有人花长怜无奈,八成是以为里边是衣衫不整的七师兄;墨岘说病人,花长怜疑惑还有些凝重,毕竟府里现在能称得上是病人的,只有他舅舅了;待墨岘说了冯思定,他就是不快外带不耐烦了:“他能有什么病?快让我进去。” “别让我一巴掌把你拍出去。”墨岘依旧挡着门。 花长怜面色阴沉得直如同传说中的黑无常一般了:“他有什么大病?我真不知他竟然也学会姑娘家装病的把戏了,你竟然还帮他?” 只是他不敢去找鬼医,鬼医的那张脸和他的古怪脾气,也就只有他舅舅和墨岘应付得了,花长怜可是怕他。特别这又是深更半夜的,他只能找墨岘。 墨岘也阴沉着脸,不理花长怜,伸手把赵雁乐的胳膊拽了过来,其实不拽他也知道这人怎么了,毕竟当初那药是他下的:“油尽灯枯,回去准备棺材吧。” “怎可能?他才二十出头,墨岘你再看看……” “我现在有急事要去找我师父,可要同来?” 相伴凭栏看月生_91 于是大半夜的鬼医也给敲起来了。房里虽燃着火盆,但鬼医刚一掀被子,长宁侯就是一哆嗦。鬼医就有心躺回去不动,但外边敲门的跟催命似的,而且长宁侯也醒了,也催促着他。 鬼医只好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蹭出来,看得长宁侯闷笑不已。 到了外边,墨岘是来让他去看一看的,同时找他寻药的,花长怜则直接抱着人来了。鬼医给赵雁乐把了脉,看了他舌苔眼底,又问了花长怜赵雁乐的日常状况,提笔写了个房子交给了花长怜。 花长怜眼睛都亮了,暗道果然是鬼医,比他某个徒弟强了百倍。却听鬼医张口道:“按方吃药,或可多活数月。” 赵雁乐刚被带回来的时候,鬼医就看出来他被自己徒弟动了手脚了,做师父的当然要帮着自己徒弟了,所以怎会戳破?如今给出药方,不过是因为花长怜是长宁侯外甥,既是求了上来,那当然要多少给点面子。 “前辈,真的只有数月?” “不信就再去寻别的大夫。”鬼医一甩袖子,和墨岘走了。 第二日,墨岘用特殊的草药将自己小院的另外一间客房熏蒸了整整两个时辰。 接着将脱得光?溜溜,且也用药液清洗过全身的冯思定搬了进去。他用方巾裹了头发,捂了口鼻,看上去便如同个偷儿一般,七师兄还好奇他为何这般打扮。结果墨岘一刀切开冯思定脓肿处,腥臭的脓水喷了出来,溅了墨岘满脸,才知道为何如此——不用面巾,这脓水就喷进嘴里了。 墨岘折腾了进一个时辰,黄白的脓水放出来不知有多少,事先煮好的面纱扔满了一个小笸箩。特别配置的药液灌进伤口,即便是喝了麻沸散被点了穴道,且原本就是昏迷中的冯思定也疼得呻吟颤抖了起来。 不过场面虽惨烈,这人的胳膊和命,终归都是幸运的救下来了。 大汗淋漓的墨岘刚从房里出来,就见花长怜站在小院中,来福则站在一边,一脸戒备的看着这个闯入者。 “他……真的病了?” “左肩伤口化脓,差点没了命。” “……”花长怜低着头想了一会,然后咬咬牙,转身走了。 墨岘捏捏疲累的胳膊,准备进屋去睡一觉,不过还没进房,一个侯府的下人忽然跑了进来:“小侯爷全聚德那边有人传话,说有人找您。” 墨岘还愣了一下,疑惑什么时候古代也有全聚德了,然后才想起来,那是自家的买卖。不过若是普通人找他,那个胖胖的笑面虎掌柜的自会处理,如今这是谁,竟然连胖掌柜也出来不了,还要到侯府来专程请他。 “可说了是何人?” “说是什么玉华宫。” 原本预计的是春节过后,这离着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就已经找来了吗? “告诉酒楼里,我明日会去。” 鬼医那里大概也得到了消息,晌午太阳足,长宁侯最不受罪的时候,还特意跑了一趟,给了墨岘一个小香囊,说是里边放着祛虫避蛊的良药。毕竟看他们传承的这玉蝶蛊就知道,玉华宫精于蛊虫。 “师父,这不是你自己绣的吧?” 鬼医挑眉:“地摊上买的。莫要嬉皮笑脸的,小心你死了,你们家师兄我可不会护着。” “师父也是同样,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会多管闲事。” 同没心没肺的师徒相视一笑,各自去了。 084劫持 ... 墨岘回到房里睡了两个时辰,因为肚子饿醒过来,发现七师兄没了踪影,出门一找,果然是在冯思定的病房里找着了。冯思定意志也是够坚强,烧还没退,麻沸散的药效过去没多久,他就清醒了。 于是现在七师兄正坐在床边喂着冯思定人参鸡汤,看着鸡汤,再看着专注喂鸡汤的七师兄,墨岘肚子更饿了,且还感觉阵阵牙酸。 总算七师兄已经快喂完了,一扭头看见墨岘,伸手招呼他过去,墨岘当然是立刻跑了过去,结果七师兄把碗、勺朝盆里一放,端起来都塞墨岘手里了,塞完之后还一摆手,很显然那意思是“没你什么事了”。 墨岘:“……” 于是心情复杂的墨岘端着盆朝外走,一条腿都迈出了门槛,七师兄又说话了。 “小墨,厨里给你热着粥,记得喝。” 立刻那点复杂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阳光明媚。 冯思定看着两人间互动,眼中浮现淡淡羡慕,心中叹了一声,闭上眼睛睡去了。 墨岘把盆碗拿到了院中的小厨房,打开一边锅盖,透着米香的热气冒了出来,果然是还热着的浓粥。 墨岘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又从一边篮子里弄了两枚腌好的咸鸭蛋,剥好后在碗里搅碎了,再弄了两条腌黄光放在米粥上,却并不是自己吃,而是端着碗出了小厨房——也不知道七师兄现在吃了没。 可是刚出厨房门,墨岘便见小院里多了一个人。 即便是沧浪宫的一行人离开,墨岘与七师兄也并未回到原先有枣树的小院。现在的院子里有一株山茶,如今正是花期,火红的花儿开得正盛。那人一身白衣,站在树旁,正用手拨弄着开得最艳的一朵。见墨岘出来,他才缓缓转身,那容貌,分明与墨岘像了六分。 墨岘端着大海碗,刚睡醒的时候也没整理衣冠,如今外袍松松散散的披着,发髻也有些散乱,不过脸长什么样,对方还是看得清的。那男子上下打量了墨岘一番,眼睛立刻就亮了,一伸手便朝着墨岘抱来。 “晨儿!” 墨岘退后躲过:“阁下便是玉华宫宫主?” “于外人,我是玉华宫宫主,于你,我却不过是个父亲。”墨岘的容貌,以及身为玉华宫主,对于玉蝶蛊的特别感应,让他立刻便确定了墨岘的身份。 玉华宫宫主一脸激动的看着墨岘,又上前了两步。墨岘再次退后,在他眼前晃了晃那海碗:“且容我……” 这位看着和墨岘差不多大的美人宫主有心让墨岘把那碗扔了,但是一看对方丝毫不见激动,冷冰冰还带着点警戒的黑眼睛,他自己的那股火热劲也退了温。一双作势欲抱的手老老实实收了回来,委委屈屈缩在胸前,只是一双眼睛依旧可怜巴巴的盯着墨岘不放。 墨岘端着碗,站在冯思定病房外朝七师兄招了招手。 “师兄可吃了吗?” “嗯,你睡着的时候我已吃过了,你先去吃吧。”七师兄笑笑,抬头却见墨岘身后还站着一人。看衣着不是府中下人,看容貌……即使未介绍,七师兄也猜到这人是谁了。 七师兄看那位杨宫主,对方也在看他,他自然是知道七师兄与墨岘如今是何状态了。看了两眼,一皱眉,便转了身不再看了,显然不甚满意。 七师兄见杨宫主如此反应,心里陡然有些紧张。墨岘也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一扭头,杨宫主也立刻把脸转了过来,对墨岘笑的风姿绰约。 墨岘挑挑眉,端着他的大碗进自己卧室去了。进屋刚坐下,杨宫主也不请自进的坐在了墨岘对面。墨岘暂时不理他,只是埋头吃饭,用筷子拨弄着,淅沥呼噜的一大碗,片刻就进嘴了。 胃里一阵温热,汗水从额头沁了出来,墨岘长出一口气,只觉得异常的舒服。 “孩子……”杨宫主在旁边看得却心疼,觉得他玉华宫的少宫主,若非是流落在外,哪能如此行为粗鄙,饮食简陋,还弄了个粗汉在身边? 墨岘看看他,明白了,这个玉华宫主八成就是沧浪宫老夫人第二,他没看见自己现在过得开心顺遂,只看见那些可有可无的身外之物。 “前辈,今日来寻晚辈,不知何事?” “二十二年前,玉华宫遭逢巨变,我与你母亲失散,也失了你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将你寻回……晨儿,你与为父回宫吧。” 相伴凭栏看月生_92 “我有爹,乃是当今长宁侯。这位前辈,还是请回吧。”墨岘站了起来,收拾碗筷,厨房里还泡着一堆呢,要赶快去洗出来。 “晨儿!”杨宫主挡在了墨岘身前,动作比之萧云簇还快上三分,要是两人真动了手,墨岘可不认为自己能有胜算,“我不信你不知道自己身世,你却为何不认我?” 杨宫主也不用柔情攻势了,如果他这个儿子已经是个大人了,有自己的主见,武功也不弱,虽然他也能把他打败,但结果即便不是两败俱伤,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虽还有些彼得法子,但他要的是一个心甘情愿的儿子,而不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囚犯。 所以,与其弯弯绕绕,不如直言而闻。 “我认了你又有何用?” 杨宫主可被墨岘这句话气得够呛:“我乃是你父,怎能如此放肆!” “我还没认呢。”墨岘一笑,径自洗碗去了。 杨宫主捂着胸口,好悬被气得吐血。但是平心静气再一想,也不怪儿子不愿认他,毕竟他原来是认贼作子了,之前那冒认的师徒,实在该杀!接着他竟很认真的思索起自己到底有何用来了。 最直接的,他能当爹,墨岘不再是孤儿了,但是现在他也不是孤儿,有个义父,还有个鬼医师父。虽然他们都无法取代真正的血肉至亲,可是看样子墨岘并不想体验一把他这个“原配”与“继室”到底有什么不同。 说能教他武功,可是之前没人教,他武功现在也不弱。 说能让他锦衣玉食……同上一条。 想来想去,杨宫主自认为想到了,跳进了厨房里:“我可让你声震武林,成一方豪杰霸主。” 墨岘正在那哗啦哗啦洗碗,听杨宫主这一嗓子,动作瞬间一僵。杨宫主暗道有门,却见墨岘回头,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扭回头继续洗他的碗去了。 “我可让你左拥右抱,便是佳丽三千的皇帝,也要嫉妒你后院的美人。” 墨岘正在甩着碗上的水,好悬没一下子把碗甩出去。最后无奈叹了一声:“杨宫主,干脆我把我想要的东西都告诉你,你自己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我的吧。” “好好好!”杨宫主忙不迭点头,人的喜好各种各样,听他宝贝儿子说明白了,才能对症下药啊。 “我要的是:春日里能有三两闲日踏青游水;夏日里能啃着西瓜听蝉吹风;秋日里收瓜收果夜赏秋月;冬日里房中融融可避风雪。白昼里三餐饱暖,黑夜里有伴可依。” 杨宫主等了半天,没下文了:“完了?” “完了。” “你……你怎地如此……胸无大志?” “天生的。杨宫主可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若你能帮上,我立刻认父,若你帮不上……我看杨宫主年纪也不算太大,努力些,应该还能生出一个半个来。” 杨宫主脸上肌肉抽搐,最后一咬牙道:“晨儿,过些年你眼界开了,想必也就会知道为父今日的苦衷了。” 墨岘心道不好,以为杨宫主要动手,但谁知对方只是如方才一般直直站着,墨岘心中刚刚升起疑惑,就觉小腹一阵刺痛,且那疼痛顺着小腹朝上走,直通心肺,这下便是呼吸也困难起来了。 玉蝶蛊! 这是个好东西,但是作为玉华宫最高的统治者,掌控着所有玉蝶蛊的男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下一个“后门”?虽不知他动了什么手脚,但总之这鬼出在这位玉华宫主身上。 墨岘忍着疼,一掌拍出,对方轻松避过,而墨岘那疼痛和晕眩的感觉却是越发严重了。 失去意识前,墨岘只是有些遗憾,连和七师兄道别都没来得及…… 在摇摇晃晃中醒来,想着自己该是在船上,口干得厉害,嘴唇被湿漉漉的东西擦过,让他忍不住舔了舔。迷迷糊糊睁开眼,墨岘看见的不是七师兄还是谁?不过七师兄的脸肿得老高,两边脸颊都能看到五个清晰的深红指印,嘴唇也裂开了, 墨岘动动手想去摸摸,结果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小墨?”七师兄见他醒来,立刻笑了,扯得裂开的嘴唇流了血,他却也没发觉,转身拿过茶壶,倒出一碗温水,小心的将他扶起来喂着喝下去了。 有茶水进肚,墨岘靠在七师兄背上缓了缓,心脏还不时一抽一抽的疼,呼吸间肺部也闷闷的让他想咳嗽,更糟糕的是,丹田明明真气充足,他却一丝也用不出来,想也知道都是那玉蝶蛊的功劳。 颤颤巍巍的把手抬起来,擦了七师兄嘴角的血。他虽还说不出话,但那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七师兄却装没看见,把墨岘又小心翼翼塞回被子里,“多睡会,我知道你身子不舒服。” 墨岘:“……”cao!他两辈子怎么就没碰上个正常点的爹妈!!! 085威逼 ... “安心休息……”七师兄给墨岘盖好了被子,但大概又觉得一直什么都不说反而也不好,于是加了一句,“我这脸并非是杨宫主打的。” 墨岘在心里哼哼,就算不是那人动的手,但想必也是他放纵的结果。他此刻并不心情睡觉,觉得该与七师兄谈谈如今的困境,但是,努力了半天,喉咙生疼也只能发出“赫赫”的气音,半个囫囵词都发出去来。 “小墨,别硬来。”七师兄看墨岘的脸色憋得通红,汗水不停朝外冒,一边给他擦汗,一边心疼的劝慰,“杨宫主说他在你身上用的,是玉华宫惩治叛徒的法子,你这还要疼上二十几天呢,不要浪费体力。” 墨岘心里愤怒,看七师兄这模样又觉心疼,努力的还想动一动,可这次手指刚抬起来一点,就眼前一黑,再次晕死过去了。 又醒来,依旧是在船上,依旧是那个房间。不过他却闻到了一股古怪的香气,这味道让他身体舒服了很多,至少肺部在呼吸的时候不会感觉到阵阵的闷痛了。这让墨岘的心情略微好了些——指甲盖大小的略微——但是他一睁眼,便是这丁点的好转也消失不见了。 他事实上的爹,玉玉华宫主杨珞,坐在床边,握着他的一只手,一脸焦急慈爱的看着他。 墨岘第一反应就是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无力的肌肉,让他的努力瞬间失败。 “晨……岘儿醒来了?”杨宫主笑的灿烂,手抽不回来的墨岘,却不看他,自顾自的寻找七师兄,无奈他现在脖子都没法动,视线只能看到这小房间里的三分之一,也就是看见笑得欠抽的杨宫主,陌生的一男一女,七师兄却是不见踪影。 “岘儿,你如今一日十二个时辰都需人照顾,如果只是你那师兄一人,姑且不论他是否能将你照顾得好,我想你也不忍心他日日都不得休息吧?” 墨岘在心里轻嗤,他现在这种样子的始作俑者还不是这位宫主老爹自己? “所以我便把露儿、垂柳留在你这,给你那师兄帮把手。” 墨岘挑眉,他折叠根本看不太起七师兄,突然这么和颜悦色……墨岘看站在他身后的那两个人,真的是一对璧人,即便姿容比不上墨岘和他这位年纪大人不老的爹,但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所以这位杨宫主存的什么心思,一目了然。 墨岘也不说话,就是表情冷漠的看着床帐,如同发呆一般。杨宫主自说自话却也不觉得尴尬,等了一会没回话很自然的笑了笑:“为父忘了,你现今说话还有些困难,不过想来你是不会拒绝的。来,露儿、垂柳见过少宫主。” 那两人自然是来行礼见过了,女的袅袅婷婷,娇柔妩媚,男子潇潇洒洒,俊秀挺拔。 不过墨岘依旧谁也没看,杨宫主又自说自话了半响,终究他的脸皮不是强大到极致,道了一声“你好好休息”,又长叹了一声离开了。 杨宫主刚走,那露儿就端着一个也不知道她从何处变出来的瓷盅,坐到了墨岘床边,温柔的将墨岘扶了起来:“少宫主刚刚醒来想必饿了,小婢做了些清粥,少宫主且先润润肠胃,再吃些其他的。” 语毕端了瓷盅,用勺子舀了里边的粥,便喂到了墨岘的嘴巴。可墨岘就是默然的看着床脚,嘴巴紧紧闭着,将勺子拒之唇外。胳膊举了半天,墨岘却依旧不动,却不见露儿神色有什么不快,且最后却洒然一笑,收回了勺子。 “小婢逾矩了。”她动作看上去利落自然,端着瓷盅出去了,片刻后,屋门又响,又一个人坐到了床边,却是七师兄。看他神色憔悴,脸上的肿还有些未消,嘴唇上都是燎泡,满眼血丝眼圈乌黑,显然几日不曾好好休息了。 “原本还想着萧公子能好好休息,却不想少宫主丝毫都不愿旁人插手,小婢真是羡慕二位这番情意。”露儿捂着唇笑着,恁的娇俏天真。 相伴凭栏看月生_93 七师兄讷讷的认着,墨岘却是一点都不信着女人说的,他宁愿现在让七师兄累点,否则被这一男一女认为他与七师兄之间有缝可插,更危险的是让杨宫主认为他的那点感情很容易在温柔乡里消磨掉,那七师兄可就危险了。 七师兄给墨岘喂了饭,因为旁边有一男一女盯着,他动作不太自然,不过墨岘却是坦然。一碗粥喝完,七师兄端着瓷盅就要走,却被积蓄了半天力量的墨岘,一把抓住了胳膊。 自然也没多大力气,可是七师兄怎能挣脱现在已经成了个病夫的墨岘? “让下人去。”声音如同前世用尺子在黑板上刮,墨岘自己的感觉却是有刀子在喉咙里刮,四个字而起,却废了他偌大的力气。而那一边的露儿脸色也终于在瞬间有了不自然,只是很快便遮掩住,嘻嘻笑笑着自发端走了瓷盅。 “睡……这……咳咳!”墨岘又说了两个字,却是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七师兄忙倒了茶壶里的药茶,给墨岘润了喉,这才让他好过些。 七师兄又怎能不知道墨岘是什么心思?他是有些正直,有些地方甚至能说是迂腐,可是他不傻。 看着七师兄老老实实的躺在他身边睡着了,墨岘这才略放下了些心。露儿端走了粥,又端了些滋补却清淡的饭菜来。这次墨岘倒是老老实实让她喂着吃了,不过吃饭的时候,他的手,一直握着七师兄露在被外的手…… 又在床上躺了半月,墨岘总算是能正常说话了,也能下地走动了,只是内力依旧无法使用,强要运气,小腹便是一阵剧痛。 他也知道最早的时候把七师兄打得两颊肿起的人是谁了,其实算起来七师兄倒是替他受的罚,那人正是他那次走江湖,临上船还要跑来惹事的江云鹤!这次杨宫主能够寻到儿子,还是“多亏”了这位老友,所以,杨宫主把江云鹤和他的那位小邵护了起来,结果,这就“巧遇”在一条船上了。 江云鹤可是忘不了当初墨岘把小邵拍了一掌扔河里的仇,小邵当时身中剧毒,外加内伤颇重,他还是个旱鸭子……当初在冰冷的河水里这么一泡,之后差点就没了性命,而且到如今也确实落下了病根,阴天下雨,甚至靠阴湿的地方近点,他就胸口疼痛,咳嗽不止。 可想而知如今在船上小邵身上绝对好受不了,而江云鹤心里那也是更加不好受了。 墨岘长期昏睡那段时间,江云鹤一天按三顿饭——其实就是给小邵喂完药——找七师兄的麻烦,杨宫主虽然不杀七师兄,但也看他不怎么顺眼,觉得是这人带坏了自己的儿子,而且他也知道江云鹤不会下杀手,所以也就乐的在一边看戏。 不过等到墨岘能够长期清醒的时候,当然就不可能让七师兄去受罪了,可杨宫主还有些意犹未尽,就想着再找机会把七师兄支使出去。只要他醒着,就抓着七师兄的手不放,除非七师兄内急了,才放人。 杨宫主却也是个倔强的人,干脆让人死盯着七师兄,前脚他刚出屋如厕,堂堂玉华宫的宫主后脚就跟来了,于是七师兄刚方便完,一出门就碰见了杨大宫主,吓了他一跳。还没等他说话,就被杨宫主指使着去船上的厨房办事了。 看时辰这正是江云鹤给小邵熬药的时候,七师兄自知自己过去就倒霉,但是一方面杨宫主毕竟是墨岘的爹,是长辈,而且还是……岳父? 另外一方面,杨宫主也和七师兄说过,他带着他,不过是怕墨岘一时想不开,父子之间产生怨恨,所以勉强稍上。但却并不是非带上不可,如果七师兄不老实,就立刻把他捆上石头扔河里去,墨岘那边就算真的想不开了,但天长日久,总归是会忘记的。男人吗,谁不喜新厌旧? 七师兄并不认为墨岘会把他忘了,但他很肯定,杨宫主是这么认为的。因此那个会把他捆石头扔河里的危险,七师兄绝对不认为他只是说说的。所以,七师兄一直很老实,这天也老老实实去厨房了。 杨大宫主心满意足了,结果心情很好的他忽然想去看儿子——他绝对不是去示威的!其实,这个杨大宫主,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而且周围没人环绕,在感情,特别是男女(男?)之情方面,是个很凉薄的人。他的习惯是,喜欢的就玩,讨厌了就扔……这其中也包括墨岘的生身之母。 但是,杨宫主很喜欢孩子,特别是他自己的,可郁闷的是,他那方面的能力明明不差,但一直到现在,却只有一个孩子。 之前的杨九晨,他也喜欢,但是对方没吃下玉蝶蛊,按规矩是绝对不能入玉华宫的,而且杨宫主总觉得杨九晨怪怪的,虽然他很会说些讨喜的话,但是却没有那种贴心的感觉。杨宫主便以为是父子分离太久了,只是帮他在截云派的事情上撑腰,转身就带着遗憾继续在自己的妻妾中耕耘去了。 现在看见了墨岘,第一眼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儿子,虽然举止不同,但那容貌、那眼神,那感觉,分明就是自己年轻时的翻版!——其实不如说杨宫主是个外貌协会的,外加玉蝶蛊的感应——杨大宫主总算认为自己找到做爹的感觉了。 但实际上,他却并不会当爹~只觉得父子应该亲亲爱爱的在一起,而且他这个父亲应该把最好的都给儿子。可是他碰上的却是墨岘这么一个极品儿子,墨岘什么都不要,杨宫主却觉得自己想要掏心挖肺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也不知道这父子俩,到底谁更倒霉…… 满心欢喜的来看自己儿子,可谁知道墨岘第一句话就是:“杨大宫主,你知道人要找死,很容易吗?” 086误会 杨大宫主虽然私心里不认为墨岘会真的为了一个“不怎么样”的男人,寻死觅活,但是看他二人的样子,寻思着他们正是清热的时候,墨岘年少,阅历又浅,指不定还真的一时冲动,伤了他自己。 所以那日七师兄一瘸一拐的回来后——脚上被开水烫肿了一片,杨宫主也就没再找七师兄麻烦了。 等到墨岘能自己起床行走了,这船也终于靠岸了。这地方显然不是北方,否则,隆冬时节他们所行的这河流早该上了冻,下了船,这湿冷的感觉也与北方大大的不同。 下船的这码头也不似哪个集镇里的公用码头,码头不大,如今停靠的几条大船,都是与他们一起来的,周围也不见搬货的苦力,更不见守着码头的中人、客商,甚至连库房也不见一间,只是一群服色与船上侍卫相同的男女,在两旁列队。 墨岘看看脚下,这才发现这建码头的木材还是新的,甚至可能连点处理都没做过,木头茬子还是白生生的。 不会就是为了让他们再次停靠,所以新建了了个小码头吧? 杨大宫主朝行礼的众属下一摆手,面容整肃且威严无比,可扭头一看墨岘,立刻就笑的春光灿烂了。不过他可能还没对别人这么讨好的笑过,所以说句不好听的,那笑容乍看上去,便如楼子里迎客的老?鸨一般…… 那一路随行的玉华宫人还好,新来迎接的一群人顿时脸上一阵抽搐。 墨岘虽依旧面无表情,但却朝他点了点头——毕竟是众人面前,若让他下不来台,墨岘自己没事,就怕七师兄又要吃苦——杨大宫主于是笑的越发欢快,亲力亲为的将墨岘搀到了一辆马车旁。 墨岘站在那却不进去了,只是一双黑眼睛瞪着他。杨大宫主顿时明白了,墨岘在人前给了他脸,那自然是要礼尚往来。无奈的让到一边,对着七师兄摆了摆手。于是变成七师兄把墨岘扶进去了。 七师兄又要出来,墨岘却一把抓住了他手腕,然后又瞪了一眼掀着车帘不放的杨宫主。杨宫主郁闷的撇撇嘴,放下车帘,离开了。 “师兄,走这两步,脚没事吧?” “都已结痂了,无碍的。” “别以为结痂就没事,你没见冯思定那模样吗?” “我们就这样出来了,也不知冯兄如何了。” 墨岘抬手摸摸七师兄的脸颊:“放心,冯兄可是比你精明。” 七师兄挑眉,轻轻咬了墨岘摸到他唇边的手指一下。墨岘苦笑:“师兄,你也知道如今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嘶!”话未说完,七师兄的假啃就成了真咬了,疼得墨岘一咧嘴。 “你也知道自己力不足,还想这些有的没的!”伸手扯了两把墨岘的狐裘大氅,把他的人裹得紧点,“老老实实的睡觉。” “那师兄让我靠着你肩膀。” “好……” 墨岘凑过去,小孩子一样搂紧了七师兄一条胳膊,脑袋也靠在了他肩头上,闭上眼动了两下却又觉得别扭。又捣捣鼓鼓的把裹了自己全身大氅拉了起来,就要甩在七师兄肩膀上,好把两人都盖住,七师兄却伸手挡下。 “你才是病人,且无法以内力御寒,你还管我作甚?” “师兄,你再折腾小心外头听见。我如今也确实困了,师兄老实些,让我好好睡吧。”那看着七师兄的眼神,便如看着一个不老实的孩子。 七师兄也知道他倔脾气,他要是不顺着他,他就必定要一直折腾下去。于是只得无奈叹气,略略换了个姿势,且又自己动手,将人抱进了怀里,大氅抖开裹好。 墨岘见七师兄也确实被盖上了,总算不再折腾,闭着眼睛,没一会便沉沉睡去了。 说起来两人虽亲密,但这还是第一次七师兄主动抱着墨岘,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七师兄只觉得无奈。从截云派刑房被救,无论是墨岘武功高强的时候,还是现在他病弱体虚的时候,都是他护着自己。 七师兄顿时有些小郁闷,更多的则是帮不上忙的无奈。 看着墨岘一脸平静的睡脸,七师兄偷偷在他颊上亲了一下,说起来这可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主动……七师兄并非是个莽撞人,绝不会因为想着要帮上忙,就立刻满世界跑去帮忙了。可是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躲在墨岘的羽翼下,他又觉得歉疚,所以也只能用这偷偷的一吻来表达自己的歉意了。 刚吻完一抬眼,却见被他以为是已经睡着的某人,一对黑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吓了他一跳。 墨岘虽不太了解七师兄此时复杂心情,但是送上门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身子动了动,扭得几乎与七师兄脸贴脸,下巴也抬得老高,可就是那么一丝丝的距离,墨岘却不动了,只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七师兄。 七师兄叹了一声,略略低了脖子,于是两个人的嘴唇贴上了。 此时,墨岘的嘴唇有些凉,还有些发干,但却一如既往的柔软,且他并不像往常那样立刻探出舌来私掠一番,直弄得两个人都气喘难耐,大概是现在没那份力气,他的舌头很温柔,先是一点点润着两人的唇,然后方舔着七师兄的齿,一点点侵入了他的口…… 缠绵温柔的吻,不过墨岘却发现,七师兄的身子几乎是瞬间便软了下来,呼吸也同时变得灼烫的厉害,两个人确实很久没做了……于是墨岘想哭啊,他现在这么虚——虽然男人不能说不,可是这客观现实也不能当不存在——就算硬撑着上,那也满足不了七师兄啊。况且不顾身体硬来,万一把自己弄出毛病来,那一辈子的性?福就完了。 “师兄,你在上边吧。”一吻结束,墨岘一边与七师兄耳鬓厮磨着,一边低声说,他已经能感觉到下边七师兄那物件一点点抬头了。 七师兄睁眼,却只是把方才有些下滑的大氅重新拽高了起来:“你不是说困了吗,快睡。别管那个,一会自己就下去了。” 相伴凭栏看月生_94 这个提议如果是在墨岘身强体壮的时候,七师兄可能会试试,毕竟两人相处得久了,他也知道了如果小心仔细还是能避免对方受伤的。只是虽然一直都有试试在上边的意思,可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提出来。 现在墨岘身体不好,况且在下边的确实比在上边的要耗费体力,往日亲热,就算墨岘并不刻意作弄,也是墨岘出了一次,七师兄已经出了两三次。 何况这还是在马车上,什么准备都没有,哪里能让墨岘这么委屈? 墨岘恍然大悟,原来七师兄是个纯零——于是这个误解几乎持续了这两个人一辈子…… “那我用手帮你,师兄你转个身。”墨岘善解人意的表示。 七师兄想推脱,但墨岘隔着衣服在他那地方一弹……于是脸红红的七师兄转身了,不过背朝着墨岘,双手扶在车厢上的瞬间,七师兄忽然觉得不对,用手只是弄他前边吧?这需要转身吗? 还没等他问出来,墨岘已经解了他裤带,一手探前,一手入后——既然是纯零,那用手按摩着后边,师兄自然更舒服吧?不过师兄这圆圆翘翘的肉?丘,可是真让人想咬一口啊。 结果,墨岘果然咬了…… 中午歇息的时候,杨宫主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虽然七师兄从头到尾都咬着袖子,墨岘只是动动胳膊,两个人的动静都不大,但依旧躲不过杨宫主的耳朵。他只觉得这男人有点空隙就勾引他儿子,真是大大的不妥!又怀疑,墨岘这么痴迷于他,是不是就因为他那方面功夫太好? 七师兄被杨宫主盯得浑身发毛,拿来了食物就老老实实坐一边吃,只是坐下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墨岘咬的那一口可是一点也不留情——主要为了抒发他不能亲自提枪上阵的郁闷。杨宫主见他如此于是更怒,一甩手不吃了,走过去就抓起了墨岘的胳膊,诊脉! 但是一摸的结果,不像是刚刚那啥完的脉象啊。 “真不知道杨宫主还有听壁角的嗜好。” 杨宫主也猜测自己可能误会了,但依旧看七师兄不顺眼:“岘儿啊,我宫中有些人,自幼便修习房中?术,床上功夫很是了得,却依旧是完璧之身,我送与你的露儿与垂柳便是个中翘楚。” “我喜欢青涩的。” “青涩的不是更容易寻?便是如今在场的,只要有你喜欢的,我必定二话不说,让他老老实实躺到你榻上。” “那好,我喜欢那个。” 墨岘如此容易的就点了头,杨宫主惊喜的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结果……看见的是老老实实坐在那啃干粮的七师兄。 “你若喜欢那种长相,我给你几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如何?” “你若喜欢我这种长相,也找几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如何?” “你是我儿子,血脉之亲,哪里能作假?” “杨宫主,你厌我师兄,是因为我与他好呢?还是因为我不与你好?” “自然是因为你不与我好。”杨宫主达得倒也干脆,这类似于婆婆看不惯儿媳…… “我若与你好了呢?” “这个……”杨宫主又看了看七师兄,后者已经吃完了饭,想过来,但是几个沧浪宫的侍卫有意无意的挡着他,他也就只能继续坐在那了,他还是看七师兄不顺眼,可是想想儿子——大不了等儿子与自己更亲近的时候,再把他处理了,“我勉强对他好点吧。” “那你什么时候对他好了,我也勉强对你好点。”墨岘点点头,自己站起来朝七师兄走过去了。 杨宫主:“……”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应该不会超过一百章orz,不过也说不定,囧囧,本人经常超纲……嘤嘤嘤。ps:小受确实比小攻那啥要快,曾经看过有外国研究同的人写的——当然是翻译过来的,我是英文白痴,基本上做的时候,小受两次,小攻才一次。 087拜师 坐马车晃悠了八日,众人总算是到了玉华宫,这玉华宫依山而建,山势层叠而上,宫阙也次第而建,于山下看去,淡淡薄雾笼罩之下,山石翠柏掩映之中,能见亭台楼阁飞檐斗拱。 进山的地方是一座汉白玉制的大牌坊,牌坊上书“玉华宫”三字。 牌坊这东西不是普通人说立就能立的,更何况还是全汉白玉的材质。不过墨岘哪里知道这些,只觉得这地方还真有点仙山福地的意思。前世时,那些做出来的动画游戏,毕竟只是做出来的而已,与这种身临实景的感觉完全不同。 杨宫主见墨岘神色少有的明朗,便立刻凑了上去:“如何?岘儿可喜欢?” “景色确实优美。”墨岘倒也没违心挑剔这地方的不是,一方面实情如此,另外这都到了人家家门口了,还大放厥词,他自己可能没事,说不准便会给七师兄惹了麻烦。 杨宫主这还是第一次从墨岘嘴里听到了好话,直笑的嘴巴咧到了耳朵根,那傻样直让玉华宫众人不忍再看,齐齐低下了头。 再朝前走一点,便见前面白绸飘飘,一群白衣美人,抬着几顶外罩白纱的骄子,远远的见着他们,便跪倒在地,齐呼:“恭迎宫主,少宫主回宫。” 杨大宫主越发得意,墨岘却嘴角抽搐,虽说美人穿白色确实好看,但是墨岘是俗人,这么白花花的一群,他一眼看上去怎么看怎么像是送葬的队伍…… 走近了才看出来,这轿子其实不大,看上去更像滑竿,最多也就能容下一个人坐着。杨大宫主自然是坐最前头那个,接下来却分别是江云鹤和邵索,墨岘排在第四。 江云鹤下船后就一直当墨岘不存在,墨岘也当他不存在,倒是今日第一次见面的邵索——之前他一直在船舱里调养,即便是现在脸色也难看的厉害——朝着墨岘行了一礼。 墨岘看着七师兄被引到后边,倒是也坐上了,他这才上了轿。于是就这么一连串小轿,直朝山上的宫阙去了。 轿子在一座大殿外停了下来,这里还有一群人等着,不过却不再是白花花一片了,特别是当前的二十几位,姹紫嫣红、靛青月白,缤缤纷纷的一群男女。近看那容貌,也是环肥燕瘦,潘安宋玉,各有千秋。 且那些女子都已是妇人装扮,墨岘的第一反应便是“后宫”二字。 待杨宫主过来介绍,才知道原来这都是玉华宫中各个部分的主事,不过却也不算墨岘完全误会了,其中过半的男女都是语带暗示,眼送秋波,一迎一送,一拜一扶间,便是瞎子都能感觉出不一样的情愫。 不过这些人对墨岘,至少表面上都并无排斥或反感,反而是欢迎之至。这倒让墨岘有些奇怪了,如此大的门派,按理说突然冒出来一个继承人,怎么说也该有一番暗潮汹涌,但墨岘却一丝都没看出来。 所以这是这些人演技太高超了?还是这玉华宫确实太和睦了?这些至少短时间内墨岘没法知道了,见过这些玉华宫的高层,杨宫主带着江云鹤和邵索朝大殿去了,另有人带着墨岘与七师兄径自去他们住所了。 看来这表示,杨宫主还没想让墨岘参与玉华宫的内政。这倒也是,莫说墨岘是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少宫主。就算他心甘情愿,但在根本不知道他能力的情况下,贸然让他参与宫务,那可不是爱了。 ——看来这位杨大宫主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合格的。 不过墨岘依旧对杨大宫主印象糟糕,特别是当他到了自家的小院,看见一群俊挺美男向他施礼的时候。 总算这群人并不粘人,墨岘说了一声“都退下”,也就都退下了,虽知道他们不过隐于暗处,并未离开这院子,但也比晃来晃去一群人舒服得多了。 与七师兄进了屋喝了茶,打量了一眼这也算装饰得雅致温馨的房舍,墨岘却无半点安心之感,只觉得被关进了笼子,既疲累又压抑,干脆一歪脑袋,靠在了七师兄肩头上。 七师兄也理解墨岘心中所想,轻轻拍了他肩头。 “小墨……其实杨宫主对你不错。”七师兄也是生来就不知道爹是谁的,对于父亲还是有些期待的,且他也能理解杨宫主为何之前总是看他不顺眼——毕竟他把人家“如花似玉”的儿子,勾搭走了。 墨岘叹了一声,如果杨珞只是单纯的杨珞,而不是杨宫主,甚至就算他是个乞丐痴呆,墨岘也认了,床前尽孝养他终老又有何不可?毕竟这条命确实是这个爹给的。但偏偏他身份不凡,又偏偏皇帝看他们不顺眼。 虽然墨岘前世生于现代,但他懂事起就不相信老师说的人人平等了。生来爹妈就不一样,就算爹妈一样,兄弟姊妹间还有所谓宠与不宠,一个孩子疼如珍宝,一个孩子弃如敝履,甚至打成了残废,类似的事实又不是没有过。至于到了社会上…… 墨岘坚定的相信,风调雨顺,百姓但凡还能有一线生机,能吃饱喝足时,让朝廷看不顺眼的势力,那就蹦跶不了几天了。无论这势力之前如何的强大,那也无法和一个国家政权相抗衡。 所以墨岘很干脆的答应了鬼医帮着朝廷,当然因为那皇帝本人人品不值得信任,就算鬼医不提议弑君,墨岘在帮忙之后,也会做手脚的。如今对着一个必死之人,一个必败的势力,墨岘怎么会乖乖低头认亲呢? 如今即便在他控制之下,杨宫主也确实对他不错,但只要墨岘能保住他和七师兄的命,就不会再想着改变什么了。 “师兄,我想吃你做的热汤面了。” “我去问问哪里有厨房,做给你吃?”七师兄知道墨岘这是故意岔开话题,便也不再继续说什么认不认亲,可是此刻墨岘靠在他身上,他又如何能起身? “可我又不想让你走。”墨岘闭上眼睛,想就这样睡一会,虽然两个人这样坐着的姿势不舒服,但是七师兄的肩膀胸膛,可是比温暖的床榻安心多了。 可墨岘刚闭上眼睛,就听“咳咳”两声,一睁眼,却是个身穿道袍三缕长髯仙风道骨的老道。 墨岘皱眉,内力不能用确实不方便,人到门口了都不知道。 那老道见墨岘从睁开眼坐直了,也不等他说话,抬腿进了屋,坐到了墨岘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笑眯眯的喝了两口,又对七师兄道:“这位小哥,不是要去做热汤面吗?老夫可真的是饿了。” 七师兄脸一红,就要走,至于是不是要做汤面不知道……墨岘却一把将他拽住了:“师兄,你这一路上也累了,还是洗个澡休息去吧。” “小子,你可真是够小气的。”老道胡子一吹,瞪圆了眼睛。 相伴凭栏看月生_95 “我向来小气。” “看你长得这么像你娘,怎么性格却和你爹一样不讨喜?” “那可真对不住,让道长失望了,不如道长去外边转转,说不准能碰上一两个不那么小气的。” 老道被气得呛住了,咳嗽了两声:“牙尖嘴利,你知道我是谁?竟然上来就这么得罪我?” “在下自然是不知道长是谁,对一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难道还要好言相对?” 老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七师兄甚至怕他被墨岘气急了暴起伤人,却不想老头忽然一拍桌子,仰头狂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好小子!和道爷的胃口!你这个徒弟我是收定了!” “岘儿,还不快快拜师?”却是杨大宫主一脸惊喜的从屋外跑了进来。 墨岘也没想到,原来这老道竟然是长生门如今最大的一方势力之首——第三十六代魔星甄道人! 这名字听着像是假名或外号,但却实实在在是他的名字,不过却是他自己起的。长生门的魔星虽名为魔,实则最强的却为医道,不过他们以凡人之身追求长生,本就逆天而为,且无所不用其极,这魔字倒也最是符合。 墨岘当然不想拜什么师,但如今他内功受制,杨宫主和老道更是顶尖的高手,真要想逼他干点事还不容易?甚至都没拿七师兄威胁他,就在这小院里,杨宫主制住了墨岘的穴位,把他当个木偶一般摆弄着拜了师。 气得墨岘肺都炸了,那两人却嘻嘻哈哈,特别是墨岘那个便宜爹,真个是欢欣非常。即便杨宫主临走的时候给墨岘扔了瓶药,说是连吃半月便能解开真气禁锢,他也丝毫不觉快慰。 晚上墨岘喝着七师兄给他煮的汤面,想的却是得尽快把乱子跳起来,否则杨宫主虽然在某些事情上顺着他,但在另外一些“大是大非”、“关系到儿子前途”的事情上,却毫不手软,继续这样下去,绝对会出事。 不过这么看来,他拜了老道为师倒是好事,长生门虽比玉华宫势大,却应该没有玉华宫团结,要挑乱子也应该更容易一些……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小手指被碾下一小块肉,好疼,幸好是在外侧,没太干扰码字,嘤嘤嘤,啜泣跑走 088威逼 作者有话要说:大姨妈来报道orz请假一天…… 到了玉华宫的第二日,墨岘洗漱停当,正吃早餐的时候,咬了一口糕饼,却吃出了一个纸卷——在食物里塞情报,这也是古今中外使用频率最高的传递情报的方法之一了。 幸好那些伺候的美男,便是最早的露儿和垂柳都被墨岘“请”到外边去了,现在房中并无旁人。将那沾了糕饼油渍的小纸卷展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的是如今长生门中的势力分析。 长生门求长生,但这么多年过来了,也没一个真正飞升的。于是如今,便有人将对长生不老的追求转移到荣华富贵、财势地位上来了,他们不再满足于只是做一个武林中暗地里的霸主,而是要真正的称霸武林,甚至觊觎那把世俗间最高的椅子——九五之尊。 于是如今的长生门便分成了三派,守旧派依旧汲汲营营于寻觅长生之路、中立派大多是墙头草哪边势大倒向哪边、争霸派上蹿下跳着争取俗世的辉煌。 先是“叛门”而出,如今又回来的江云鹤师徒,原本是中立派,但他们俩一个是三十六代的妖星,管着长生门几乎一半的对外情报组织,一个是三十七代的将星,不但武功高强,手下也掌握着几支武力。 这样两个人,无论是守旧派还是争霸派,都不可能放过他们的。结果守旧派心急,见拉拢不过,使了暗招,却没想到江云鹤和邵索跑了。且还顺利与自己的势力重新建立了联系,一个处理不好,眼看着长生门就要真的内乱了。 所以这才让杨宫主出面,把两人安置下,如今长生门几大势力都集中于玉华宫,那甄道人就是争霸派的魁首,如今看来,是要借着江邵二人的事情,摊牌了。 那纸条上把如今的情势写得清楚,几十个人名,以及所处阵营也一一罗列。墨岘与七师兄看了后,便烧了个干净。 其实这些他在长宁侯府上时,也听鬼医讲过,只是鬼医也并不十分清楚,并没这纸条上写得仔细。 “师兄,今后还是你我自行做饭吧。”那纸条烧成灰,墨岘又将纸灰碾成碎粉,看着它们随风飘了。 七师兄点头,不管这是一个人做的,还是一群人做的,反正八成是皇家密探的手笔,今日他能塞个纸条进来,明日就能塞个毒药。 坐回桌边重把早餐吃完,墨岘忽然抬头道:“师兄,你说我去寻江云鹤道歉如何?” 不能让长生门的三方势力就这么容易的和解了——虽然一般来说,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情,就算没外力插手,也大多不可能和平解决,可是墨岘并不了解长生门各大势力之间具体的恩恩怨怨,不能确定,所以为保险起见,还是觉得自己该加一把火。 但是以他一路上的态度,贸然之间和谁接近都会引人怀疑。那不如就去找江云鹤道歉,原因就是不想让他再找自己的与七师兄的麻烦。 墨岘问了一下垂柳能否去见见江云鹤,垂柳显然有点惊讶墨岘第一个主动说话玉华宫中之人竟然会是他,下意识的看了一下露儿,那姑娘依旧笑着,看上去并无什么不同。 杨宫主倒是也没有限制墨岘的行动,垂柳除了方才对露儿有些失态外,很快便带着墨岘去了江云鹤与邵索的小院。 墨岘到时,发现江云鹤这院子里至少明面上也没什么伺候的人,江云鹤本人正蹲在院子里,拿着把扇子在一个小炉子边扇着,大概正在给邵索熬药。看墨岘与七师兄来了,脸色立刻更阴了,干脆蹲在那继续熬药,也不站起来。 墨岘原本是准备见着人就道歉的,但是一闻这药罐子里飘出来的味道——旁的药他可没这本事一闻就能辨出来,但这里边却有着麻沸散需要的常用药:茉莉花根、曼陀罗花,虽然计量比麻沸散要少,但确实有。 如果邵索只是因为落水受了寒,那现在早就上岸了,怎地还要吃药?更何况,为何药中要加有止疼麻醉作用的药物? “可否让我看看邵公子的伤处?”比起空口道歉,要是治好了邵索的伤,应该更有用些吧? “江凌是你什么人?” 墨岘:“家师。” 江云鹤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若你治好了小邵,我便立刻对你那师兄叩头认错,且我欠你一个人情。” “好。” 江云鹤带着墨岘进了卧室,只见邵索如今正趴在床上,双目紧闭,也不知是昏还是睡。撩开被子,原来邵索的上身就是没穿衣物的,在他右肩肩胛之上,三个古怪的原型伤口清晰可见。 “吴长的独门暗器,蚀骨钉,中了就钉在骨头上,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弄下来。” 墨岘看着,心说这东西可以是比子弹厉害,而江云鹤也把他家这位照顾得很好,伤口虽然略微有些红肿,但却并没有太严重的化脓。 “我能治,但你们得把我的药箱拿来。” 江云鹤皱眉,墨岘的药箱当然是在长宁侯府,这一来二却又不知道要花掉多少时间:“你要什么药物,写个单子。若怕泄露你的配方,有用的没用的,多要些药物不就结了。” “不是药的关系,我还需些器具。”墨岘指着邵索肩头的伤处,“实话与你说,我是要将他肩头的皮肉切开,将暗器从他骨头上拔下来,然后再重新缝上。这都需要特殊的工具,且这些工具还要浸透了药剂,否则寻常铁器,就算是把蚀骨钉取出来,他这肩膀上的肉也要烂掉的。所以你们与其再准备一套,不如把我的药箱弄来。” 那些手术工具,其实并不是现代的手术工具,只是墨岘在与鬼医治病的时候,自己摸索着怎么顺手怎么好用,再经过一步步改良做出来了。就算墨岘画出了图,所用材质不同,打造工匠不同,做出来的东西八成也不和要求。与其几次三番的改造,不如直接把旧的拿来。 之后告辞,墨岘回到自己住处,江云鹤如何安排人手会去寻他的药箱,那就不提了。 却说又过了几日,垂柳和露儿忽然送来了两件大红的衣衫。墨岘甚至想着是不是他那几日没见踪影的老爹,为了讨好他,准备为他和七师兄主持婚礼。一问才知道,原来再过两日,就是除夕了…… 低头算了算日子,从抓来那天到现在,可不是就快到除夕了吗?想上一个新年,还是快快乐乐的在双桂村过的,如今却是身陷囹圄。也不知来福,还有那几间产业如何了。饕餮那个吃货可别因为他没法教给他菜色,就跑了。 垂柳走了之后,墨岘去拉正要继续练字的七师兄:“师兄……” 这些日子墨岘都很“规矩”,虽然夜夜与七师兄同床而卧,却并没做其他,就是白天也最多只是在没人的角落拉个手,只因为他不想给旁人看了活春?宫,七师兄大概也觉察到了。如今看他一脸恹恹的,也没挣扎,任他把自己拉过去抱在了怀里。 “师兄过年想吃什么?” “过年还能吃什么?当然是饺子。” “什么馅的?” “都好。” “那就猪肉白菜的,过年的时候我们一块包。” “好……” “岘儿!” 正在进行的温馨家庭对话忽然被打断,只见杨宫主一脸威严的站在门口,怒视着七师兄。 “岘儿,除夕之夜你自然是要与为父过的。堂堂男儿,怎么能总是想着灶台上的事?!”这义正言辞的一番话是对墨岘说的,因愤怒而瞪得老大的眼睛却是对着七师兄。 墨岘叹息,放开了手,七师兄也知道自己呆在这只是无端引起杨宫主怒火,让这对父子越发不合,对着杨宫主行了个拱手礼,不卑不亢的转身到后边去了——这时辰也该开始准备午饭了,墨岘看样子是抽不开身了,那就由他掌勺了。 不过七师兄的这种不卑不亢可能反而被杨宫主看成了恃宠而骄,一张俊脸气得都有些发红。不过一看坐下悠闲喝茶的墨岘,想起之前的几次父子争吵都以自己的惨败而告终,又不敢多说什么了。 “除夕我在自己屋里过。”墨岘见他也坐下了,立刻宣布自己的决定。 “其他的事情我都能顺着你,这件事不行。”杨宫主也坚定,“要么你到时候乖乖和我走,要么到时候我压着你走,而且你那师兄也少不了皮肉之苦!” “这是我俩的事情,你总是捎带上我师兄作甚?!” 相伴凭栏看月生_96 “以色事人!不是好东西!” “啪!”墨岘一巴掌拍碎了茶碗,一脸怒气的站了起来,“夜夜与你在床上滚的难道便不是以色事人的?!你怎么还对他们亲亲爱爱?!” “逢场作戏而已,岘儿,你怎能对这些人认真?” “杨珞!你给我滚出去,否则……”墨岘想起来打不过他,一把抓起来一块刚拍碎的瓷片,锋锐的碎瓷抵在了自己手腕上。 “岘儿,你怎么拿自己……” “你滚不滚?”墨岘可是一点也不含糊,说话间他手腕子上就见了血。杨宫主吓得跳了起来,一脸惊慌的摆着手。 “我走,我走,岘儿你别伤了自己,你千万别!” 吃饭时七师兄见墨岘胳膊上带了血,默默帮他上了伤药,却什么也没问…… 089除夕 ... 大年三十那一天,墨岘最终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穿了那身大红袍,让杨大宫主给拉出去了。 一路上所见,整个玉华宫也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杨大宫主扯着墨岘进了,上午的时候先是介绍了玉华宫之内的主要人物,中午的时候是家宴,除了墨岘与杨宫主父子,还有杨宫主在墨岘生母死后所娶的正妻、与几个出身不错的妾室。 几个女人都有些年纪了,但只看模样最大的看上去也不过是三十多岁的美妇。再看那位保养得宜的杨宫主,年纪似是比他的老婆还要小上几岁。 “岘儿,你可知为父如今多大年纪?”杨宫主看墨岘脸色,以为他很好奇自己的年纪。 “不知。”墨岘摇头。 “为父如今六十有八了。” 即便是墨岘也一惊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小七十的年岁,这岂不是老妖怪了?不过要不然他现在这么想要孩子呢,这个年纪的“老人”多是如此。 “玉蝶蛊能长生不老?”冷静下来之后,墨岘却皱了眉,他想到了七师兄,他倒无所谓七师兄是不是一直青春年少的陪伴他,只是如此岂不是说师兄必定要走在他前边了? “永永远远长生不老是不可能的,但一百五六十还是有的。” “长生门觉得这还不够?” “并不是长生门觉得不够,而是玉蝶蛊必须在出出生之后一月之内使用,且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用。”杨宫主一笑,摇了摇头。 玉蝶蛊确实是好东西,只要种蛊成功,二十岁之后的种种好处自不用说,而且能够大大提高婴儿的存活率,种成功蛊虫的孩子除非遇到什么不可知的外力,否则都能无病无灾的成功长大。 现代还经常有婴儿死于疾病,古代孩子的成活率更是低。可问题是,一百个婴儿里,最多才有一个能成功在种蛊,其他的大多被蛊虫反噬而死。 长生门的魔星门下试着改良了多次,但依旧无法改变这一点。唯一确定的是他们杨家,代代都能种蛊成功。 杨宫主这番话墨岘听得直皱眉,“一百个里最多成功一个”这样的结论,以及“改良多次”这样的事实,他们害了多少刚刚出世的婴儿啊?至于杨家就算过去也是长生门中人,但地位也不不会太高,要不然就是传说中的狂信者,否则怎么可能拿自己对孩子去做实验? “我想你也猜到了,我们杨家……原本不过是长生门下的普通农户,只是有一年遭了旱灾,孩子养不过,正好长生门大量购买婴儿,老祖宗就被买上了山来,如此买上来的孩子有很多。其实我们家根本都也姓杨,但到底姓什么也不知道。只是那一代的魔星姓杨,老祖宗活下来长大,也就跟着姓杨了。” 杨宫主倒也不避讳,简简单单说了他们杨家的历史, 灾荒年月,原本应该被保护的婴儿却成了累赘,或许长生门不买,这些孩子的下场也不会多好。要么活活饿死,要么仍在荒郊野外“看天命”,要么被家长“易子而食”。 长生门给了那些家长粮食,而且多少还给了这些孩子一条活路——杨家先祖不活下来了吗?不过,能因为这个说长生门就是善吗? 只能说研究这个的魔星不愧一个魔字,而长生门,说是魔门或邪门更适合些。 杨宫主又说了些之后杨家先祖的事情,墨岘觉得他说这些是想表达长生门对他们玉华宫有多少恩情,让他们杨家从破落户变成了如今武林一方势力。又说了许多长生门的“神奇”伟大之处。 但他却不知道,若不是墨岘现在走不脱,他早带着七师兄有多远跑多远了,这长生门比皇家势力更让他想敬而远之,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邪魔歪道啊,连前世的轮子功也比长生门正! 一顿午饭,从太阳当空,吃到日暮时分,其实也只是开始的时候众人在吃,后来就是杨大宫主“说书”,墨岘旁听了,他那位“娘”还有几位“姨娘”则是在一边端茶倒水。 看时辰不早,杨大宫主又压着墨岘换了一次衣裳,这次换的有些类似秦汉时期的汉服,不过用料刺绣就不是秦汉时厚重大方的风格了,而是奢靡华贵到让墨岘有一种自己变成了火红色圣诞树的感觉。 可是他老爹显然感觉良好,拽着他坐轿来到了大殿——就是第一天来的时候经过的那个建筑物——这里的布置也是一人一个矮几,正中的最高到,从两边次第而下,正中空出来自有歌舞表演。 杨宫主当然是坐在正中,不过最靠近他的那个位子却不是墨岘的,而是强压着他拜师的甄道人的,魔仙在甄道人之下,后边认识的不认识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直坐到了大殿的外边。 且众人虽然都穿的道貌盎然,但毕竟依然是江湖草莽,吃吃喝喝、喧喧嚷嚷好不热闹。 杨宫主坐在最上边看着下边多少也是有些得意的,且如今玉华宫地位特殊,甚至长生门中势大如甄道人也要来拉拢于他,就选他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但多少也有一种天下尽在我掌中的豪情。 特别是如今的这种得意,还有儿子在旁看见。杨大宫主悄悄向墨岘的座位打量着,觉得儿子看到他如今如此风光,多少会有些意动吧?毕竟,这些以后都是他的。 但让他无奈的是,墨岘坐在那端着酒杯不喝,觉着筷子不吃,明显是在走神? 杨宫主郁闷,也不知道对着谁打了两个眼神,几个男女端着酒便走到了墨岘的矮几前。 “请问……” 墨岘正发呆呢,就听旁边有人说话,扭过头看向来人,正好与对方的眼睛撞上,他未觉得如何。那打头的女子,却见殿中火光下,清澈澈的黑眸子专注的看着她…… 这女子其实是长生门一个小头领的女儿,很是英姿飒爽的女儿家,他身边的男女也是如此。他们本是杨宫主找来,希望能与墨岘一起“玩耍”的。远看着墨岘不过是个略漂亮些的男子,所以众人聚拢过来时,还并不紧张,可如面对面,眼对眼,原本豪爽英武甚至不下于男儿的姑娘,却红了脸,讷讷不知说什么了。 杨宫主顿时有些着急,但幸好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没有”,终于有其他人发话,道这里不适合他们这些少年人,不若出去饮酒赏月。让杨宫主高兴的是,墨岘几乎连犹豫也没有便点头答应了。 杨宫主暗道一声好,在他以为墨岘自然是在小地方呆的久了,并不知道权势、地位等等的好处。才一天天围着他那位师兄,只知道寻些闺房的乐子。今日大殿之上的风光,他既然没察觉出好。那就让他与这些见过世面的少年人出去玩耍,无论是文的、武的、俗的、雅的,房里边的、房外边的,这些人都玩得转,想来用不了多久,墨岘也就不再守着他那个师兄了。 谁承想,杨宫主这暗爽还不到一盏茶的时刻,便有人来找,说少宫主刚出大殿,就推说想起来有事,不等其他人阻挠,自己跑了…… 杨宫主差点被气歪了鼻子,看下边来人已经各自找到了乐子,告罪一声,气哼哼的就朝墨岘的小院去了。 进屋一看,却并不见人,问了暗地里保护加监视的暗卫,才知道人去后边的厨房了。 “去厨房做什么?” “下饺子。” “饺子?” “萧公子今日一个人包的。” 杨宫主冷哼一声,暗道难道这人就这么拿捏住了我儿子,算准了他会回来吃东西?心里想是想,他脚下不停到了小厨房,却并没急着进去,厨房的门窗并未关严,煮饺子温热的香气朝外散着,里边人说话的声音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看床上的剪影,墨岘正坐在旁边端着盘子吃,而七师兄举着个勺子站在灶台边,正在煮:“师兄怎么包了这么多?” “反正一个人没事,而且我记得,你数过想吃猪肉白菜的饺子。” “我要是没来得及回来呢?” 相伴凭栏看月生_97 “那就明天吃好了,反正天气凉,放在外边坏不了。味道如何?” “嗯,好吃。” 看不见人,只见影,但莫名其妙的就是觉得两个人都在笑,杨宫主站在小厨房外边,突然不气了,甚至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他又在外边站了片刻,里边的两个人已经调换了位子,七师兄坐着吃,墨岘在煮。 又看了一眼,杨宫主长叹一声,默默走人了…… 090收子 ... 杨宫主来的时候并没怎么隐藏自己,走的时候也没有。所以小厨房里,即便是七师兄其实也知道他来了又走了。不过只要他没进来,那两个人就都装作不知道了。 等到吃饱喝足,两个人端着酒回了院子。 不过今日天上没月亮,院子里也只有两根不知道是什么的枯木,所以两个人也就是坐在石桌边上,你一杯我一杯的干喝着。 墨岘叹了一声,他早就想好了的,今年过年年夜饭就是火锅,另外那说书的,唱戏的,杂耍的也都要请来,好好过一个热闹过的除夕。但现在,却只是他和七师兄冷冷清清的喝着闷酒。 七师兄看墨岘眉头紧皱,自然能猜到他的心思,在墨岘又要倒酒的时候,一把握住他的手:“喝这么猛小心伤身,况且还要守岁,一会该没精神了。” “嗯。”墨岘点头,放下了酒壶,准备老老实实看星星,虽然认不出星座,但是“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总归也有个看头。却没想到七师兄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师兄?” “进屋去吧。” “?”虽说玉华宫的油灯蜡烛效果不错,如今虽离午夜还远,但天也够黑了,即便点了屋里也依旧暗沉沉的看不太清楚,墨岘怕回屋没多久他就困了,还不如在外边吹吹冷风,看看星星提神呢。但虽奇怪,墨岘也依旧跟着走。 直到进了屋,七师兄反手把门关上,下一个动作竟然是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上来。 “师兄,不守岁吗?”如果现在墨岘的手没有解开七师兄的裤带,或许还显得他不那么“虚伪”。 “……不睡就好了。”黑暗中七师兄顿了一顿,才略略喘息着回答了墨岘。 这一夜,让墨岘真正的有了一种老夫老夫的感觉——并不是长久的交合有了厌烦感的那种,而是如果两个原本还有些疏离的零件,经过磨合,真正成为了无比契合的一体…… 他知道怎样让七师兄觉得最舒适,七师兄其实也同样知道他的弱点,两个人的身体是为自己的欲望的而动,却也是为了对方的更加美妙。两个人,特别是七师兄的动作其实都不大,但那种身心的满足感,却是任何狂乱与疯癫的纯发泄而无法比拟的。 一次之后,两个人就紧抱在一起一边回味,一边回力。等到有了力气,就不约而同的开始第二次…… 曙光微明,七师兄模模糊糊的看着墨岘撩起床帐下地,忍不住有点嫉妒他的体力,毕竟现在的七师兄却是连发出声音,动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了。 墨岘下地第一件事就是去弄水,茶壶里的水已经凉了,但他运起内力倒是没多久便变得温热了,虽然是个隔夜的茶水,但现在也不得了。转过身,就扶起七师兄给他灌水。 毕竟昨夜两个人消耗的除了体力,还有不少水分,汗水把褥子都浸得潮了。 不用特意去控制,身体的本能,让七师兄咕嘟咕嘟喝下了大半壶水。之后墨岘还要再喂,却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墨岘用自己的衣裳垫在床上,好让七师兄睡得不那么潮。边去外边吩咐洗漱去了,小半个时辰后,洗漱干净上好了药物的七师兄,已经重新睡在了干净的被褥里了。 而帮助七师兄清理完的墨岘,这才开始整理自己,或者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也是黏糊糊难受得厉害。等到他折腾完,杨大宫主恰到好处的登门了。 这次杨大宫主没急着说话,只是面对面和墨岘坐着喝了半晌的茶,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开了口:“岘儿啊?” “何事?” “为父也明白了,你想要的确实不是权势地位,美人财货……而且你那个师兄,也不是那么糟糕。” “……”墨岘默默喝茶,连看也不多看杨大宫主一眼,那个是他的老婆,何须“外人”评价? “我也就不再找他麻烦了,但是,你可否娶个女子,给我生个孙子?” “没门。”墨岘终于抬头看杨宫主了,但是那眼神……可绝对称不上友好。他原本以为这位杨大宫主必然是暴跳如雷,指着鼻子骂他之类的。但出乎意料的是,杨大宫主只是叹了一声,接着一脸讨好的问。 “真不行吗?” 这种迥异于正常的表现,让墨岘的表情从对抗,变成了戒备:“我对女人,一丝感觉也没有。” 这种只好男色的情况,杨宫主倒是也听说过,见墨岘如此说,不由得郁闷的叹息了两声:“唉……也罢。” 就这么算了?墨岘更戒备了,他这个便宜爹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吧? 杨大宫主之后又说了两句没什么用的话,就匆匆离开了,墨岘虽然莫名其妙,但也不会没事跑上去问,见他走了便走了,只是心里加紧了戒备而已。 北方人的习俗,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初三的盒子往家转,初四烙饼炒鸡蛋,初五拿刀剁小人(剁饺子馅)。 因为三十夜里折腾得有点过,初一七师兄就是在床上过的,只是晚上饿得厉害和墨岘吃了些饺子,刚吃完就又躺下睡了。连杨宫主来过一次的事情,七师兄都没来得及和他说。 初二七师兄总算是恢复得好了些,虽然依旧有些想睡,但之前连睡了几乎一天,现在睡得脑仁都疼了,实在睡不下去了。墨岘就把小厨房的家什弄到了卧房里,一边做着手擀面,一边和七师兄说话。 结果面做好了,墨岘心血来潮想试试拉面,结果折腾了一身面粉,拉扯出来的……还是不说为好。 不过他那狼狈样,倒是让七师兄笑得开心,两人的年,也终于有些年的滋味了。 可小夫夫正喜笑颜开呢,老岳父又跑来了……而且还带着一对虽然打扮不错,但是容貌便如同墨岘小时候一样丑陋的孩子。且因为怕生,男孩在杨宫主怀里,女孩在杨宫主的继室怀里,一边哇哇大哭喊着爹娘,一边挣扎着。 不过杨宫主却无所谓,只是乐呵呵的看着他怀里的男孩。 “岘儿啊,这以后就是你儿子了。” “我不要,我不会照顾孩子。” 杨宫主刚说完,墨岘就立刻摇了头,虽然杨宫主还没说这两个孩子是什么出身,但看容貌就知道他们俩是自小吃了玉蝶蛊的,而且八成是杨家在玉华宫中的其他直系子弟。 不过不管他们出身如何,墨岘说不会照顾,却是没错的。墨岘曾经想过他自己可能并不是天生的gay,性向的改变,有他母亲的功劳,可能还因为他自己的潜意识里,并不希望自己有后代。 他知道自己母亲那样对待和养育自己的是错的,可是,他不能肯定在对待自己的孩子时,他不会用上相同的手段——记得看过一个电视那上边一个外国的精神专家说,幼时受过暴力虐待的孩子,长大后有很大的可能也会对自己的家人做出相同的行为。 这其实也并不是他们愿意的,但是,他们从家长那里学习到的,对待他人的方法就是暴力,这成了一种习惯和“常识”,让他们改变几乎是很困难的。墨岘和七师兄能够和平相处,只是偶尔在墨岘受到“刺激”的时候,会有些暴力,其实已经是他自身克制的结果了。 但是对这些陌生的孩子,墨岘不认为自己还能有多出来的爱心,好好的做他们的父亲。 不过杨宫主也没让墨岘养他们:“你只要认下他们就好,反正从今日起,他们就是你的儿女,也就是我的孙子孙女了!” 乐呵呵的说了几句,老头带着两个仍旧哭闹着的孩子走了。两岁左右的孩子,还没有长久的记忆,哭几天也就把原来的爹妈忘了。 墨岘没把这两个孩子当回事,反而是七师兄听说后眼睛一亮,让他常去看看孩子们。 “师兄想要孩子?” “没有就算了,但是你既然有了,那就要好好对待。” 墨岘对古代人的思维,还是有点无法理解的,即便是七师兄,偶尔也是如此。他看得出来,七师兄对孩子确实是没什么渴望的,但是同样,七师兄确实是在知道他有孩子的时候,为他从心里感到高兴地——所以师兄到底想不要要个孩子?墨岘迷糊了。 相伴凭栏看月生_98 虽然依旧没弄明白七师兄到底是什么心态,但墨岘知道,如果给七师兄弄来两个孩子,师兄是会高兴的,可是,问题回到原来。师兄会是个好父亲(母亲?),可是他自己绝对不会是个好父亲。而且想到那些孩子很可能打扰到他和七师兄相处的时间,墨岘就更不认为自己会对可能出现的孩子和颜悦色了。 所以,墨岘少有的在知道了一件必定会让七师兄高兴的事情后,却没去做…… 心里的愧疚让他变着法子的给七师兄做法,甚至之前制作失败的拉面都让他弄了出来,配上自制的羊肉汤,师兄那天吃了两大碗,撑得躺在床上只能揉肚子。 而在正月初八的时候,让墨岘有些意外的两个客人来到了玉华宫——冯思定和饕餮公子,和他们一块来的,还有墨岘的药箱! 091你忙 ... 听说冯思定和宫梓出现在玉华宫已经让墨岘惊讶了,而看了这两个人模样,看装束也不像是被劫持来的——江云鹤要的可只是药箱,那就不只是惊讶了。 他那便宜老爹武功够高,想要潜进什么地方寻常武林高手都无法察觉,况且他和七师兄当初在侯府里的住处也有点偏僻,所以杨大宫主劫了人侯府里没人发现,很是寻常。 至于之后没人来救,有可能侯府里的人还根本没查出来到底这劫持到底是谁做的。但也有可能是知道了,干脆将计就计,这点从他年前得到的纸条上就能看出来,墨岘到是理解。 不过现在又送俩人,而且还是他们俩过来,做什么? 冯思定的武功倒是比七师兄好些,可是看他现在青灰的脸色就知道,伤还没好透呢,而且赶来这玉华宫他一路上比必定是舟车劳顿,会不会加重伤势大病一场还是一回事呢。至于宫梓,他的武功可以忽略不计,他会用的也只有厨刀,庖丁解牛的功夫再好,那也只能对牛用。 说得不好听点,这二位八实在是拖后腿。 另外,江云鹤派出去的人在急着要把药箱拿回来的同时,竟然还同意带上两个大活人,也确实有点稀奇。 “欧阳公子、萧兄,切莫见怪。”两边一见面,冯思定先给墨岘和七师兄赔罪,弄得墨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云鹤却不等他们叙旧,朝着宫梓背着的药箱一指:“东西弄来了,什么时候治病?” 墨岘过去结果药箱翻看了一下,发现药物器械都齐全。而且,几样给冯思定治伤时消耗了一些的药物也都补齐了,十成是他师父加好的。墨岘挑了挑眉,有点奇怪难道他那个鬼医师父真的那么鬼,知道他要用? “让你的人准备一间房间出来。”墨岘拿出了熏蒸消毒用的熏香,还有可泡开消毒用的药片,一一对江云鹤说明用法,用量,另外让他安排盐水、滚水蒸开的纱布等物。江云鹤一边听他说,一边吩咐人下去布置。 “都安排好了,明日午时开始治伤。” “好。”江云鹤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指了指冯思定与宫梓,“这二人我也玩玩好好的交给你了,不过我原以为你是个痴情种子,谁知道也是个花心人。” “啊?”墨岘越发疑惑,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只能带着另两人回自己的小院了。 到了院,进了屋,冯思定又给墨岘赔了罪,这才说明了原委。 墨岘和七师兄被劫走之后,第二天正好是宫梓上门学艺的时候,也幸好如此,否则半昏不醒甚至昏沉的冯思定至少也要一两天后才会被人发现了。 鬼医跑来查看了一圈,也就模糊猜到是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两个大活人弄走了,而且其中的墨岘武功还不弱。他也想过会不会是墨岘自己带着人跑了,但是有冯思定这么个病人在,就算墨岘有这心思,他家七师兄也不可能就这么扔下人不管。 所以鬼医虽然有点不乐意,但也把冯思定接到了距离自己较近的客房中,以便照看。原本是给他安排有仆人的,但是宫梓不知道为什么,再也不在酒楼里坐着了,而是跑来伺候着冯思定。 一开始鬼医不太乐意家里多出了这么一个人,但是在喝过宫梓的人参乌鸡汤后,也就乐得清闲了。 江云鹤派去“取回”药箱的人,正好碰上了冯思定、宫梓、还有花长怜吵了起来。显然这群人误会了什么,结果就连着冯思定一块“取回”了…… 至于为什么把宫梓也带上,一是因为冯思定肩头上的伤,需要有个人照顾,二则是因为宫梓说自己是墨岘的厨子,没了他墨岘在外边一定吃不惯。 一边解释,冯思定一边连说误会,但到底怎么误会,却没说,当然,墨岘和七师兄也大概猜到了。 “冯兄切莫自责,你旧伤未愈又舟车劳顿,还是让我给你看看。” 冯思定也明白,墨岘的意思是不想再谈论那个误会的问题了,这对双方都好,自然松了一口气,配合的伸出了手臂。 诊脉的结果,冯思定的身体状况却比墨岘预料的好,只是有些气虚体弱,唯一麻烦点的是有些忧结于心。又看了他伤口,初次见时溃烂入骨,墨岘手术之后挖出了深坑的肩头上,这次是真正结痂了,不但伤口周围并没有红肿的迹象,且最外围的部分已经愈合,能够看到明显肿起的疤痕组织。 重新为冯思定包扎好,墨岘抬头却见宫梓盯着他的双手不放,那眼神……虎视眈眈的。 注意到墨岘在看他,宫梓却并没收回视线,而是匆忙上手帮冯思定整理好衣物,冯思定却站起来,躲过了他的手,背对着他,匆忙将衣物整理好了。 墨岘却发现,这之后冯思定的眉皱得更紧了——原本以为冯思定心中的抑郁是因为花长怜,现在看来不止如此? 不过墨岘当然是没时间也没那个精力去做红郎,管别人的闲事的,第二天他就去给邵索准备做手术了。 还是只有七师兄做他的助手,江云鹤想帮忙,但最后被墨岘赶出去转圈了。毕竟,江云鹤虽也见多了刀光血影,但那都是别人的,墨岘一刀切在邵索身上,谁能肯定江云鹤不失去理智? 邵索身上的蚀骨钉不算什么麻烦的事情,之前江云鹤确实将他照顾得很好,这样的伤口还如此长的时间,也只是有些轻微的化脓。所以墨岘做起手术来,倒是比当初给冯思定挖烂肉、挖脓水还容易些——同是做情人的,对比很大啊~ 缝合包扎之后,一身是汗的墨岘把江云鹤叫进来了、吩咐他别沾水,伤口也千万不能碰,明日墨岘还会来换药。 看着那三枚取出的蚀骨钉,虽然现在邵索昏迷不醒,而且满屋子都是血腥味,但江云鹤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恭恭敬敬把墨岘和七师兄送出了门,毫无原本的倨傲与轻蔑。 要拉拢江云鹤,显然有门,显然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墨岘发现,江云鹤其实和自己冤枉差不多,他一直也只是想着和邵索平平安安过日子,如果他们俩早出生几十年,想在长生门里求安稳并不困难。 但是现在,长生门下至小卒,上到他们这些举足轻重的人物,甚至玉华宫这种下属门派,都已经卷进了争权夺利的风波,哪里是那么容易求安慰的? 与江云鹤道别,墨岘半路上看见了带着孙子孙女出来遛弯的杨大宫主,两个孩子都穿着火红火红的袍子,配上因为种下玉蝶蛊而变得绛紫色的粗藏皮肤,胆小点的非得吓死两个。 不过玉华宫的孩子都这样,而且杨大宫主也依旧看着他们笑的见牙不见眼。 杨宫主也看见了墨岘,带着两个孩子就走了过来:“叫爹。叫爹。” 不过两个孩子显然认生,只是躲在了杨宫主身后,探头探脑的朝外打量,却是半点声音也不出。 墨岘也只是看了他们两眼,朝着杨宫主行个礼,转身便带着七师兄走了。可没走出两步,杨大宫主就一边叫着,一边跑了过来,墨岘停下转身,就见两个孩子已经被仕女拉着离开了。 “何事?” “自然是有事,不过……” 七师兄自然明白,告罪一声,先走了。 见七师兄走没了影,杨宫主才嘿嘿笑着,脸上的表情如同街边的无赖,丝毫也没有一宫之主的威严。 “岘儿啊~你过去说你只喜欢你师兄,你爹我差点都信以为真了,但如今又蹦出来的这个,那算是什么?” “江云鹤的手下人误会了。” “误会了?那么说那个冯思定是故意混进我玉华宫的?那稍后我就把他点了天灯!” “是你的人误会,又不是人家自己故意的?况且,他曾经帮过我的忙,是朋友。”杨宫主依旧一脸的不信,墨岘干脆也不解释了,叹一声,“随你如何去想。”一甩袖子就要走。 杨宫主立刻上前阻拦:“岘儿啊,你别误会,你看我孙子孙女也都已经认下了,我不会再逼你什么了,就是之前有点习惯了。” 墨岘:“……” 相伴凭栏看月生_99 “其实我只想说,正月十五的时候,一家人聚聚吧。你没空也就算了,不过,什么时候叫我一声爹如何?” “一块等我有空再说吧。” “啊?”杨宫主有点失望,但一看墨岘脸色,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是一脸幽怨的摆摆手,“那你忙,你忙。” 墨岘自然是“你忙”去了…… 092无心 ... 第二日墨岘去为邵索换药的时候,恰巧碰上了那个强收了他做徒弟,之后就踪影全无的第三为师父甄道人。 他进屋的时候,邵索身上的绷带已经被解下来了,甄道人正好奇的观察着他那被缝合的皮肉。江云鹤站在一边虽然没说话,但明显一脸不快,虽然从形式上来说,他们俩此刻确实是暂时投靠了甄道人一方,不过并不代表他们俩就真的死心塌地了…… 甄道人看墨岘进来,立刻一把拽住了他,连绷带也没给邵索重新缠上,拉着墨岘这个本该是重新来换药的大夫,就径自出了门。当然,临出门的时候,墨岘注意到江云鹤的表情更难看了。 “原来鬼医还真有些门道。”出了门,甄道人笑容满面的说道,“岘儿啊,这将人的皮肉缝合在一起,可是你那前一个师父自创的?” “正是。” “那么……”甄道人的声调忽然压低,一脸神秘的凑了过来,“你们师徒,可试过将不同人皮肉缝在一起?” 墨岘心中一动,这个魔星脑袋动的可是够快的,这说的不就是异体移植吗?不过墨岘可不认为魔星问这个是为了治病,他八成是打着给自己更换身体的主意吧? ——虽说甄道人是个争霸派,可这并不表示他不追求长生了,他只是觉得在自己这一代没有长生不老的希望,不想就这么无不为人知的死去,这才退而求其次的,可是一旦有了目标…… “试过,如果只是简单的皮肉,成功不难,但筋肉、骨髓乃至内脏,却是完全不行了。且移植者与被移植者,必须为血亲,否则那移植上去的皮肉用不了多久也会发生溃烂。” “原来如此。”甄道人点头,但是墨岘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又说了两句有的没的,甄道人最后给了墨岘一本丹书,说是他往年的经验汇总,墨岘打开来看了两眼立刻合上了。 确实是丹书,不过里边的丹药十之八九都要用上水银、朱砂,如果甄道人一直吃这个,那可真难为他活到现在了。 墨岘把丹书朝药箱里一塞,进屋给邵索换药去了。不过一看邵索那伤口——与本距离远没看清楚——墨岘顿时知道为什么江云鹤的不快会那么明晃晃的摆在脸上了。否则,他怎么说也是个妖星,也该有些做戏的功夫。 应该是甄道人想要看仔细了是如何缝合的,所以邵索那伤口硬生生被扯裂了两分。 “无碍的,东西都齐全,稍后便能弄好。” 江云鹤点头,坐在床边握着邵索的手,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料理好了这边,墨岘一个人朝自己的院子走,一边走,一边想着甄道人的事情。想着如果甄道人真的有心思,要折腾移植,为自己寻找新身体,那么要找谁?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玉华宫里的众人。 长生门折腾了这么多年,最好的成果可就是玉蝶蛊了,虽然不能长生,但玉华宫里的众人,虽然乌发会变白,但是容貌最多到了三十多岁,就不会再变了,这勉强也算是不老了。而且玉蝶蛊对于内力的强大融合作用,再加上快速愈合、趋避毒虫之类杂七杂八的作用,也是颇让人眼红的。 只是玉蝶蛊在杨家以外的人身上成功率太低,而且对年龄也有严格要求——墨岘猜测可能是杨家人的血型比较特别,又或者是这家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遗传特性——但是现在有一种可能,或者甄道人自认为有一种可能,能够让他拥有这种好处,墨岘可不认为那家伙会认为玉华宫是长生门的下属门派而放弃。 走到一半,墨岘停住了脚步,询问了宫中侍卫,宫主现在何处。那侍卫有些惊讶,毕竟他们少宫主和宫主不和,可不算是什么秘密。不过侍卫也只是侍卫,只能说出宫主可能在何处。墨岘按着他说的,一路又问了许多人。最后还是杨大宫主听说儿子在找他,乐得颠颠的自己迎了出来。 两人找了个凉亭,遣退左右,说了大概半个时辰的父子私房话,便各自离开了。只是没人注意,表情看上去依旧乐呵呵的杨大宫主,眼角分明多了一丝凛然与忧虑。 墨岘回到了自己住处,七师兄盘膝坐在小院中,正在练功。墨岘也不扰他,想着该是午饭的点了,很干脆的去了小厨房。 不过刚进厨房,就见这里边已经有人了——宫梓举着把菜刀,正站在案板旁边发呆。墨岘忽然听见噼噼啪啪的声音,寻声一看,原来是一条浑身沾满尘泥的黑鱼在地上甩着尾巴。 墨岘捡鱼的动作惊动了宫梓,一抬头看见墨岘他松了一口气,伸手把鱼接了过去,三下两下,一条活鱼已然分尸…… “欧阳,你是如何得你那七师兄倾心的?”宫梓手上仍旧不停,闷闷的问了墨岘一个问题。 墨岘想了想答道:“坦诚相见,自然而然。” “我自认也能与他做到如此,但为何他便对我不假辞色呢?” “冯兄?” “嗯。” 墨岘挑眉,这俩人怎么弄到一起的?宫梓见墨岘不答,叹一声,低声述说着之前种种。 原来这位食神级的厨子,早就对冯思定动了心。那时候甚至墨岘还在山谷里边和鬼医学艺,七师兄也还在截云派里做他的七师兄呢。赵雁乐到处乱跑惹事,有一次他惹了某处黑道的魁首。 宫梓也倒霉,那天竟然穿了和赵雁乐极类似的衣裳,骑了同色的马,于是被人误会了。 原本冯思定能和赵雁乐一块跑的,而且当时那事情闹得挺大,甚至可能连石屏山庄都会被连累,但冯思定还是跑了回来把事情一肩担了。也幸好当时被连累的是饕餮这么一个又能吃又能做的超级吃货,一桌美食喂饱了那魁首的肚子,也把这件事了了。 “一开始我还觉得他这个人有些迂,但相处久了,才发现其实他……还是很有些鬼心思的。只是石屏山庄,是他的累赘。” 宫梓叹了一声,继续讲,讲他之前不敢对冯思定言明,毕竟石屏山庄那些人对男色都较反感,只是偷偷摸摸的追在他后边跑。后来当初知道他喜欢男子,却已经迟了一步,可是却依旧想要就近看着他——原来当初他给墨岘当厨子,主要为的并不是学菜。 现在那花长怜既然已经是个混蛋,冯思定又干脆的离开了他,宫梓总算是鼓起勇气主动出击了,但是,冯思定却一再的拒绝他。 墨岘自认为自己绝对不适合做知心姐姐,所以在宫梓将他的苦难情史全盘托出,并且眼巴巴的等着墨岘给个“活路”的时候,墨岘半天也只琢磨出来了八个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立刻转身跑了。 墨岘跑了,宫梓却自觉得了天音法旨,做好了饭就端着他与冯思定的那一份,颠颠的跑去送饭了。 结果午饭之后,宫梓正要收拾桌子,冯思定却站了起来,抓住了他握着抹布的手。宫梓顿时觉得自己手背被碰触的地方,烫得要命,想躲开,却又想着继续被冯思定握着,结果整个脑子都浆糊一样。 “啊……啊?啊啊——!”别误会,两个人还什么都没做呢,只是宫梓突然发现他已经从外边吃饭的小门厅,走进寝室来了。他跳起来就要朝外走,冯思定却扯着他不放,甚至扯动了伤口,皱起了眉。 宫梓立刻不敢动了,着急的掀开了冯思定衣物,看他伤口。其实冯思定伤口现在已经大体愈合了,虽然动作大了会疼,但却并没有裂开的危险。不过宫梓不放心,左看右看确定没事了,才放下了手。 结果他这才发现了一件更尴尬的事情,冯思定如今是标准的衣冠不整,而他的手,一只放在人家肩膀上,一只则正好在胸口的位置,且他低着头的位置,只要略微动一动,就能吻到对方的唇…… 宫梓涨红着脸就要躲开,却被冯思定扯住了衣襟,只向下一拉——其实冯思定没用多大力气,宫梓怕又扯疼他伤口不敢放抗,且他自己心里也愿意——两人的唇便贴在了一起。 这还是宫梓这辈子第一次亲一个人,只觉得自己嘴唇的触感很软,对方呼出的气息很热,接着这一吻就结束了,宫梓顿时感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遗憾和惆怅。 “想要吗?”冯思定问,且一把将自己的腰带扯下来,扔到了地上,这下半遮半掩的上身衣物,顿时又掉下了大半,且隐隐约约见,宫梓还能看见冯思定雪白的亵裤。 “想要吗?”冯思定又问一句,然后干脆躺在了床上。 “你你你……伤……” “不碰就不疼。” “我我……呃……我……思定,我喜欢你。”宫梓鼓起勇气也摸到了床上。 “哦。”冯思定淡淡的打着,任由宫梓覆到了自己身上,无焦距的眼睛看着床账,心里想着的却是:无论上床、谈情、还是其他什么,快折腾完了,也快散了吧…… 相伴凭栏看月生_100 093互骗 ... 七师兄练功结束,与墨岘吃好了午饭,两个人正在那玩钓鱼——扑克牌为墨岘制作。这种游戏考计算,不过两个人只是单纯消遣,并没太多功利之心,所以也就不会花那么多心思,完全凭各自的运气,按照输十分一个纸条算,没多久,两个人的脸上就都是纸条了。 墨岘故意把纸条贴在七师兄的下巴周围,突然一看,还真像是个小老头。墨岘挑起了七师兄的下巴,嬉笑着道:“师兄就算上了年纪,也是个英俊的老爷子。” 他不过是玩笑一说,谁知道七师兄却是神色一窒。虽然只是轻微的变化,但墨岘怎可能忽略? “师兄怎么了?” “小墨,便如这游戏。或许没办法次次都寻到最高的分,但是退而求其次,总能配上的。” 墨岘想了半天才明白七师兄这是什么意思,玉蝶蛊的事情,他并未对七师兄隐瞒。一百五六十岁的寿命,在墨岘那个世界来讲是几乎无法想象的,在这个世界更是如此。 寻常人十三四岁就已经当爹当妈,三十岁左右就成了爷爷的不在少数。五十知天命,其实也就是等着进棺材的年纪了,大多数寻常百姓甚至活不到五十岁。也就是说因为玉蝶蛊的存在,墨岘的年岁会是普通人的三倍,甚至四倍。 即便七师兄觉得自己不会再四五十岁就去了,但他也并不认为自己能活过百年。他不想墨岘跟着自己下阴曹,更不愿意墨岘剩下那几十年就在对自己的怀念中,孤孤单单的过活。 墨岘猜测从自己和七师兄说了杨大宫主的真实年龄后,他就已经在心里惦记着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一直到现在,才想出了这么一个不恰当的比喻,也是难为他了。 “师兄放心,我有分寸。”墨岘点头,手上已经洗好了牌,笑眯眯的招呼着七师兄继续玩。 七师兄看墨岘表情,总觉得不放心,但是……他再怎么不放心,要想知道墨岘这分寸是怎么把握的,也只有等他去了,可是那个时候,他还能知道吗?但他也知道墨岘是个很有主见的,继续劝说,也并无异议。七师兄最后也只能按墨岘说的,低头与他一起玩牌,不过记着日后慢慢潜移默化的影响墨岘便罢了。 两人刚玩了两把,就听有人“咣咣”的砸门,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一脸焦急的宫梓。不过宫梓现在这打扮可实在是……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上半身光着,只穿着一条亵?裤,只右脚穿了鞋子,左脚却是光着的。 “宫梓,你这是怎么了?”逃难的也比他穿得齐整吧? “欧阳兄,我和你说不清楚,总之你快跟我去救人吧。”宫梓飞快的说着,一边抓住墨岘的手就朝冯思定的房里跑。 “宫梓,你不会是用强了吧?”跑了两步,墨岘依稀明白了,脚下站定,不再跟着宫梓乱跑了,而是转身回屋,“你也得让我把药箱拿上。” “怎么可能!”宫梓顿时就怒了,但是怒火刚烧起来,就降下去了,“我……我那个……” 墨岘看他我了半天,没我个所以然来了,干脆拽着他进了房,打开药箱,拿出了两瓶药膏,一包药粉:“你是第一次?” “嗯。”宫梓老老实实点头,他早些年一直将心思都放在了吃食上,之后喜欢上了冯思定,却一直追求到了现在,才算有个着落,所以在今天之前,依旧是童子鸡一只。 “你事前润滑了没有?” “润滑什么?” “冯兄什么都没说?” “说什么?” 这事情可有点怪了,墨岘原本还想就算是宫梓这童子鸡技术糟糕,冯思定怎么说该是有经验的。即便是对于房中事有些羞涩,但也该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所以即便有些损伤也不会太严重。他就想着拿了药让宫梓自己弄去,那其实也是房中情趣,但现在看来事情可有些怪了。 墨岘拿在手里,刚想递过去的药立刻房回药箱里了,也不再东问西问的忧郁,拎起药箱就跟着公子走了,临走还让七师兄快去做一锅热水。 进了冯思定住的厢房,还在门厅,墨岘就闻到了血腥味,一推卧室门,就见冯思定已经穿戴整齐,正扶着墙朝外走。 墨岘把药箱朝宫梓怀里一塞,上去就把人抱到了床上,接着将他裤子一扯——让七师兄准备热水果然没错,这种撕裂伤,得上针线了。 折腾完了之后,冯思定因为麻沸散的效力依旧沉沉睡着。墨岘给了宫梓几丸药,告诉他冯思定醒来,要是疼得厉害,就给他吃一粒,另外在伤口愈合之前,不能沾水,且只能吃稀粥——半颗米粒都不见的那种。 宫梓一一点头应下,送墨岘出去回来,就坐在冯思定身边,照看着他的同时,在心底埋怨着自己。 墨岘觉得奇怪的事情,他也并非没有想到,只是方才一时间被迷了心窍,光想着好事临头,却没想到为什么临头而已。 夜里过了子时,麻沸散的效力过了,冯思定迷迷糊糊的哑着嗓子喊要水,宫梓立刻端来温水奉上。 喝了两口水,冯思定甚至也清楚了。说也奇怪,白日里拉着宫梓上床,他倒没觉得如何,如今伸手不见五指的,他却觉得尴尬了。于是虽然依旧干渴,却不再喝水了,默默的趴回了床上。 “不再喝点?” “不了。”冯思定又朝床里挪了挪,只是行动间原本就火辣辣疼着的□,又扯得瞬间剧痛,冯思定倒是没叫出来,只是呼吸瞬间粗了一下。 宫梓却听见了,过去小心的帮着冯思定朝里梛,却不知道对方就是在躲他。 “思定……我错了。” “嗯?” “我以后不会这么猴急了,明日里我就去与欧阳兄好好学,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宫梓已经猜出,冯思定白日里的作为,自暴自弃居多,若说对他喜欢,那可是连半分都没有。 他如今有两条路可选,要么说“我等着你真正心甘情愿爱上我的那一天”,然后两人重新回到原先的一个追求,一个木然的情况。要么就是装傻,装作根本不知道冯思定的心情,让两人的关系成为事实。 很显然宫梓选择了第二条路,其实第一种选择,宫梓也不是没信心,只是那必定要花上更多的多的时间。所以宫梓宁愿卑劣一把,大不了等他们七老八十了,他再把真相告诉冯思定~ 冯思定的性格,便如他名字一般——思定。其实他和墨岘差不多,对于什么宏图大业之类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只觉得累。就想找个伴,找个地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过,显然他看人的眼光不怎么样。 如今,听宫梓这般表白,冯思定倒是有些愧疚了,他这段时间心情起伏较大,甚至有时候无法控制自己。与宫梓闹到现在这般地步,也是他一次爆发了。可如今看来,反而是他欺骗了一个老实人。 于是满心愧疚的冯思定,觉得干脆就这么和宫梓过下去算了,否则做一个骗情之人,不是和……一样了吗?反正如他这样的无趣之人,用不了多久,宫梓就会厌了吧? 无声的叹了一声,冯思定却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待与宫梓分手后,便找个寺院削发为僧,青灯古佛,倒也是安宁平稳了。 第二日,墨岘先是看了冯思定的伤口——在此过程中,冯思定面红耳赤——又为他重新换了药,接着又去了江云鹤的院子里。 一天两天还看不出什么,只是邵索肩上的伤口很干,这就是好事。换完药后,江云鹤送墨岘与七师兄出来,刚打了门口,江云鹤却做了一件出乎两人意料的事情。 他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磕了一个头,又干脆无比的站起来,转身进屋了。整个过程墨岘和七师兄根本都没反应过来,不过这人也确实是说一不二。 墨岘就这样两头治伤,闲时和七师兄玩玩闹闹,日子一晃便到了二月中旬。冯思定喝了快一个月的米汤,整个人瘦下了去了两圈,不过总算拆了线,虽然依旧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但怎么说也能吃饭了。 邵索那边,伤口也快能拆线了,只是他伤口深,拆线之后,依旧有一段时间不能剧烈运动,且即便是完全愈合了,那伤口也要痛痒上一年半载了。 不过这一天,墨岘刚从江云鹤的小院里出来,杨大宫主就找来了,要说他来找墨岘是常事,只不过这次他要说的事情却是不寻常。 “岘儿啊,你上次说的事情可还真是说对了!”杨大宫主依旧笑呵呵的,但是抓着墨岘胳膊的手,却轻轻捏了一下。 而墨岘主动和杨大宫主说的事情,除了那个甄道人的异体移植,还有什么?不过,这才多长时间,那人就开始打玉华宫的主意了? 相伴凭栏看月生_101 094生路 ... 墨岘不久前警告之后,杨大宫主立刻就上了心,毕竟他很明白,玉华宫之所以会有今日的威风,也不过是因为长生门两派相争,让他们成为了两派势力对比的一个重要砝码而已。 可是一旦这个听上去似是天方夜谭的异体移植被那两派所接受,那么玉华宫就不再是可以拉拢的助力,而是饿狼眼中的肥肉了。以长生门过去的作为,玉华宫上上下下,包括他这个宫主在内,都绝无侥幸逃脱的可能。 他提心吊胆的小心打探着,结果两天前,刚刚有长生门的密探送回了消息——甄道人的两个侍妾因争锋吃醋,伤了另外一个玉华宫出身的妾室,被甄道人一怒之下砍断了手脚,鲜血流尽而死。 这听上去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长生门的当家人们,除了极少数,比如现在还在玉华宫养伤的江云鹤和邵索,其他人对于自己的妾室都没什么怜惜之心。毕竟长生门钻研养生之道,采补之术,也是他们钻研的一个方向。 像甄道人,后院里的男女虽不到三千之数,但几百也是有的,甚至他连续多男女的名字都不知道。兴致好的时候轻怜密爱,心情不好的时候砍几个泄愤,更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杨宫主得到消息之后,就是觉得不对劲,因为这里边关系到了一个之前玉华宫送与长生门的侍妾。为防万一,杨宫主让密探进一步去探查那个被牵连的玉华宫侍妾,现在的状况如何。 结果今天早晨对方送来了消息——查不到。 说是甄道人对那侍妾格外关心爱护,带着她去了自己的丹房,亲手照顾。 甄道人是长生门主事者中,性格最怪癖,也最随心所欲的一个,之前他带着侍妾进丹房也不是第一次,所以这也只是被人当做是他的又一次抽风,又或者是对玉华宫的一次示好行为。 可是杨宫主看到这消息的第一刻,就觉得心里一沉,暗道一声坏了! 于是忙不迭的就跑到墨岘回房的路上,和他“偶遇”来了,他需要问清楚了墨岘,通过这种切完了缝的手段,能不能让一个人拥有另外一个人身体? “不能。”墨岘刚回答完,表情却变得有些古怪,他低着头皱着眉,和刚才语气的斩钉截铁迥然不同。 杨宫主心中顿时不安起来:“怎么?” “我不知道长生门是不是能。” “什么意思?” 墨岘从自己时代的那方面想,虽然大多数内脏都能够移植了,但那是在众多高科技手段的帮助下完成的,而且移植大脑这种事情,至少他没听说过有谁成功过。那么按照这种思路来说,在这种古代,当然是不可能成功的。 但是,鬼医凭自己一个人连生物胶都能折腾出来,各类治疗内外伤的药物甚至比起现代药物的疗效犹有过之——鬼医其实也是师从长生门,不过是不记名的,所以会认识部分长生门中的人物。玉蝶蛊这种人工改良的寄生虫,更是强悍到逆天! 谁能知道长生门还有什么手段?还弄出了什么样的蛊虫?谁能说他们绝对无法成功?今天杨宫主问,墨岘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 墨岘干脆给杨宫主讲明了移植需要的基础条件,比如血型、排异、配型、某些移植时需要让人体处于类似动物的冬眠状态等等。 结果他越说,杨宫主的脸色越难看,说到最后已经汗如雨下了。 血型、排异、配型这东西,其实在当年玉蝶蛊成功率一直无法提高时,就已经被长生门研究出来了——墨岘之前猜测的没错,杨家的血型极其稀少,后来按照长生门折腾出来的方法去寻人,几千人里也才能找出十几个。 也是因为后来按照这种方式又找了些婴儿,现在玉华宫里才不会只有是杨姓一家,不至于近亲相?奸。而按照比例来看,八成他们就是现代被称为熊猫血的rh阴性血。 另外一些外部因素,长生门竟然也大多能够通过各种蛊虫,以及特殊的武功——比如龟息功——用比现代还安全的方法达成。 只是最重要的一点,墨岘并不知道rh阴性的人是否能够和rh阳性的人血液配型成功。毕竟他不是学医的,得了淋巴癌之后,也和移植没什么关系。况且就算是这两种不能移植,墨岘也不认为那些想长生不老快想疯了的家伙,就会放弃这条光明大道。 玉华宫绝对不能再跟着长生门而动了,他们这些人都是因长生门而起,不过现在,长生门却成了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存在。 但是整个江湖,甚至整个天下,又有哪里能让他们安稳度日? “杨宫主,你有没有想过,危险的或许并不只是长生门。” “岘儿是何意?” “二十多年前,莫须有的什么武功秘籍,就让玉华宫成了众矢之的。如果现在这消息从长生门传出去……” 饶是杨宫主还算沉稳,也吓得一个激灵。这世上最可怕但就是流言,特别是这种关于长生不老的流言,传来传去说不定就变成“吃了玉华宫中人的肉能够长生不老”。 不信的人可能不少,但信的人也不会少,还有将信将疑的,以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闲着没事跑来凑热闹的,得了重病要来求活路的……到时候,对他们有“企图”的,可就不止是武林中人了,甚至朝廷、富贵人家,乃至于寻常百姓,也会来咬上一口。 墨岘看西游记的时候就总是想,如果真的有唐僧,那么最想吃他的绝对不会是妖怪,而是那些人家的帝王将相们。现在玉华宫满宫的人,就都是唐僧! 杨大宫主哆嗦着给自己倒了茶,也不管茶水冰凉,仰头就灌了下去:“你说……你说你那师父鬼医,好好的大夫不做,折腾这缝缝补补的东西出来做什么啊?!还有你,你做什么想着给那个邵索治伤啊!他不是还得罪过你吗!” 墨岘低头不语,任他这便宜爹指着他一通声嘶力竭。没办法,这事谁遇上不害怕啊。想到那可能出现的以吃他们的肉为目标的众人,墨岘自己也一阵头皮发麻。他也没想到,当初不过是为了改善与江云鹤的关系,进而搭上他那条线而做出的举动,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危险的事情来。 不过这也依然是机会,首先玉华宫是绝对不会再跟着长生门干了。可以说,现在最希望长生门倒的,反而是玉华宫! “杨宫主,朝廷要对长生门动手了。”等到杨大宫主歇斯底里结束,墨岘缓缓的道。 杨宫主第一反应是赶快去向长生门的人示警——没办法,习惯了——接着便是一阵雀跃兴奋。 “可我们要是想活,只是长生门倒了还不行,毕竟要是有只言片语落在朝廷手里……”想长生不老的寻常人有不少,而想长生不老的皇帝(坐着皇位的,亡国之君不算)却几乎是百分之百啊。 墨岘的第一波助力就这么拐到手了,虽然过程中充满了巧合,而且貌似他把自己也弄得陷入了危险之中,毕竟他也是唐僧之一。 之后忙碌起来的却不是墨岘,而是可怜的杨大宫主。在与墨岘商量了之后,他便寻了信得过的玉华宫上层讲明了厉害,之后他就没工夫去找墨岘续父子情了。 所以,墨岘反而比之前越发轻松惬意,眼看着两个伤员都不再需要日日盯着,他甚至起了与七师兄一起去打猎的心思。毕竟玉华宫内风景虽好,但看多了也觉得腻歪。 不过这心思墨岘可没和杨宫主说,否则那位忙得嘴角都起泡的伪青年,说不准就要怒气攻心气个好歹的——墨岘不怕他死了,而是怕他死了之后玉华宫没人管。 所以这事他是寻了江云鹤说的,江云鹤只是略一思考便欣然点了头,毕竟他与他家小邵也早就想要出去散散心了。 回到自家的小院,墨岘又把冯思定和宫梓也叫上了。他们俩当然也是点头不已,不过冯思定这段时间被饿的够呛,还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所以野外烤肉他是无福享用了。 二月底,一行人浩浩荡荡骑着马离开了玉华宫——除了出来外的六人,还有玉华宫的向导、侍卫、仆役,以及江云鹤的十几个手下。众人并不忙着去打猎,先是在一处山脚下扎了营,六个正主要在这休息上几日,部分手下上了山去摸清猎物的情况。 这天晚上,墨岘准备了个小铜盆,又弄了个小炉子,拾掇了小半盆山菌蘑菇、又切了半盆子羊肉,正准备和七师兄在屋里吃吃土制的火锅。江云鹤敲门进来了,可只笑嘻嘻说了一句话,就又转身走了:“欧阳小弟,此山上有一处小道直通山外。” 墨岘先是疑惑,继而眼睛一亮——这是给他指了一条逃出升天的明路!不过现在的情况,他能逃吗?况且就算是逃得了一时,长生门朝廷的事情不解决,他能逃得了一世吗? 095认父 ... 墨岘最终没走,不过这件事却提醒了他,要把冯思定和宫梓弄走——真出了什么事,这两位都算是拖后腿的。 且赶早不赶晚,第二天一群人出去钓鱼的时候,墨岘便隐晦的提了一下。这两人都不是那种哭喊着“我不能走,大家生死都在一起”的迂腐傻瓜,听明白之后,当天下午就告辞离开了。 他俩对其他人来说原本就是小人物,当初带他们来都是顺路,这下离开,虽有人上报,但那些主事却也并未如何注意。 在外边玩了七八天,一行人回转玉华宫。不过还没进屋呢,就被杨大宫主召去了。 相伴凭栏看月生_102 杨宫主的速度也是够快的,距离墨岘上次与他说明白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然就已经和朝廷搭上线了。他的胆子也够大,这天不止把墨岘找来了,同样也请来了江云鹤和邵索。 只要这两个人动些别样的心思,不用换身体的消息透露出去,玉华宫上下也就等着灭门了。 不过江云鹤虽然一开始有些吃惊,却很快接受了杨宫主以及那个墨岘并不认识的朝廷使者的意见。不过有一点,朝廷不得追究普通门徒。那朝廷使者也干脆,当即就从手边小包裹里掏出了一道圣旨,那分明就是对长生门普通门徒的赦令。 这四位聚在一起谈论“阴谋诡计”,墨岘坐在旁边插不上话,也懒得插话。因为太过无聊,甚至有些昏昏欲睡,只好猛灌茶水提神。等到他们密谈结束,墨岘也灌了一肚子的茶水,出门第一件事便是朝茅厕跑…… 虽然看上来墨岘像是个不管事的,但实际上之后每次“高层会议”,众人却依旧叫上他。而墨岘实际上虽然极少插话,但这却并不表示他对这些事情漠不关心,毕竟这也是攸关他与七师兄生死的大事。 只不过是但凡有疏漏或疑惑之事,他大多是在会议结束后,询问杨宫主——别看墨岘依旧不管他叫爹,但他知道,在这所有人里,他真正的利益共同体只有这位便宜老爹,也只有他是能够信任的。 所以每次“大会”之后,墨岘、杨宫主,偶尔还会叫上几个玉华宫里的主事者,还要开“小会”。 关于“甄道人是看了墨岘给邵索治伤的手段,才想起异体移植的法子”这一点,杨宫主显然并没告诉其他人。反而说是墨岘以甄道人徒弟的身份,无意中发现了他的打算。 所以玉华宫中的几位,非但没对墨岘有什么反感,反而是感恩戴德的。这一点也是墨岘要感谢杨宫主的,至少不用担心之后起了乱子,有人在背后捅刀子。 他们这些人商量的结果,当然是长生门要灭,特别是甄道人得死,他有可能弄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要毁得一干二净,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不过朝廷也不能信任,甄道人这事可以说是给他们提了个醒,今天长生门有一个甄道人,谁知道朝廷里有没有贾和尚? 所以虽然是和朝廷合作,但是却并非归顺于朝廷,最好是灭了甄道人,玉华宫就立刻撤出来。 至于怎么撤,大家明面上商量出来了一套法子,但私底下,杨宫主却又找到了墨岘。 “玉华宫不能要了。”说这话的时候,杨宫主一脸的感慨憔悴,让墨岘第一次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年纪已经不小了,“真没想到,我刚把你找回来,却就要把你送走了。” “宫主是何意?” “朝廷不可信,即便他们会放过长生门的寻常教众,即便他们并不知道甄道人的打算,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 玉华宫里,就算是扫地的仆役,容貌且不说,单说武功,拿到外边也是一流的高手。这么一群人,朝廷绝对不会放着他们不管,否则十几二十年后,很可能就又是一个长生门。 但是即便他们另迁他处,这么一群人也实在是太显眼了些。所以杨宫主已经下定了决心,拆散玉华宫。不过这个决定,就算是那些心腹也都是不知道的,只有杨宫主,以及玉华宫中其他几个大姓氏的领头人知道,如今又多了一个墨岘。 一旦事成,大家便分头逃散,且谁也不知道谁要去什么地方。当然,如此一来必然会有一部分不知情的人,到时候被抛弃掉,可这也是无奈之举。眼前这种情况,已经没办法让他们照顾到所有人了。 “我知道你也有自己想去的地方。”杨宫主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里边放着满满的金叶子,“用寻常百姓的话说,咱们这是提前分家了,拿着吧。” 这些金叶子相对于玉华宫的财产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此时此刻,面对即将逃亡的事实,这些金叶子却是最恰当的——珍宝古玩价值更大,可是那些东西不好出手、也太过打眼。银票在钱庄都是有底的,知己用银子那数量也太少。 其实墨岘也算是被抛弃了,杨宫主现在表示的就是“我照顾不了你,你自己照顾自己吧”,但是墨岘却丝毫也没有被放弃的感觉,反而诡异的觉得有些感动。 接过小盒子,墨岘在原地站了一会,低声道:“爹……” 转眼间又过了半个月,这段时间里最杨宫主其实该是最焦急的一个,毕竟甄道人那里随时都有可能泄露消息。不过表面上他却依旧是如同过去那般,有时间便逗逗信认的孙子孙女,如今两个孩子都已经会叫爷爷了,虽然依旧会哭叫着要爹娘,但是频率已经越来越少了。 甚至有一次,杨大宫主带着两个孩子来找墨岘时,那女孩还冲着墨岘叫了声爹。墨岘无所谓,七师兄看上去倒是很高兴。 于是墨岘想着,等到他们真的自由了,是不是也收养几个孩子?这年月,有有不少爹娘养不起孩子却还拼命生,生下来了却也只能扔到荒山喂野兽。 当然,未来怎么样那是未来,现在墨岘需要的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怎么宰了甄道人,怎么宰了皇帝,以及怎么带着七师兄逃出升天上。 再过几天,便是甄道人的生辰,虽然之前甄道人一直在丹房中闭关,但是生辰当日,他是必定要出关的。因为按照之前商量好的,那一天将会是他对守旧派动手的日子。 虽然他找了长生不老的法子,按理说,应该是能和守旧派达成一致的。不过一直没听说他改变了计划,看来甄道人已经不想让长生门继续延续六星掌权的时代了。他想要长生不老,也想要权力——最好是只在他一个人手中的权力…… 正好,甄道人要对守旧派动手,朝廷、玉华宫与江云鹤他们却也要对整个长生门动手。 江云鹤已经回到了长生门,按照他传回来的消息看,如今他是颇为繁忙的,他之前投了争霸派,但是不久前却又偷偷对守旧派表示自己是守旧派,遵从甄道人不过是权宜之计,将他所知的甄道人的所有计策和盘托出,且表示自己愿为内应。一转身却又回了争霸派这边——虽然甄道人闭关,但是争霸派还是有管事人的——同样将自己对守旧派说的再说了一遍。 总之江云鹤是两边做间谍,邵索虽也想帮忙,可是邵索是个彻彻底底的武痴,这种异常考验演艺天分的事情,他还是别插手的好。 这天玉华宫祝寿的队伍也出发了,墨岘和七师兄也在队伍中,两百多往日难得一见,如今却聚在一队中的美男美女可是颇为显眼的,不过他们走的道路大多是山野小路,所以倒也没引起什么骚动。 如此走了一天左右,到了一处小镇,这地方看似平常,实际上全镇上下男女老幼都是长生门的门徒,这也算是长生门最外围的防御之处。他们将再次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出发,走到晌午,应该就到长生门了。 原本墨岘是要跟着一块进到长生门的,但没想到七师兄刚在客栈住下,便发起了烧。墨岘一通望闻问切下来,却发现七师兄并非是生病,而是中毒…… 这当口,杨宫主来了,悄悄塞给墨岘一个小瓷瓶:“情况一变,就立刻走吧。” 096分离 ... 长生门立派之初,第一代殉(精卜)星,寻觅多年,机缘巧合之下终于找到了一块宝地。此地外环八山,为一座天然迷阵,一处溪水贯通山中平地,两处泉眼,恰好一冷一热,整个地势竟然是一处先天八卦。 通俗点说,这就是一个盆地,不过确实没有知情人带着,外人很可能在盆地外围的群山中迷路,这也是为什么长生门如今声名赫赫,谁都知道长生门在什么地方,但具体在哪外人却至今无从得知。 那些被长生门的外围门徒发现,并被灭口的还是幸运的,不知有多少人活活被困死在了外围的大山里。其实就算是长生门的那些门徒们,也不一定能认得出山的道路。 墨岘之前听杨宫主介绍,长生门立派数百年,原本山中的小门派,现在几乎已经成为了一座城市,其规模甚至可以与外界一州之府相比较。 而如今,明显七师兄中毒是他这便宜爹动的手脚,至于原因……无非是不想让他入长生门罢了。毕竟,明日晚上事情闹起来了是九死一生,杀甄道人也会死九死一生,甚至能否从朝廷的布置下逃出升天,也依然是九死一生! 毕竟朝廷的大军其实已经到了,到时候大军压境,可不像是武林人士的捉对厮杀,那时候根本就不管你是哪一边的——或者朝廷本身就想着斩草除根——同样都是一刀切。 至于玉华宫那边,无论成败,明天夜里也都是要出逃的。不过那地方八成也已经在朝廷那挂上号了。见他们逃亡,朝廷不可能没有反应,到时候能逃出来多少还是两说。 反而是这边小镇之上,乱子一起,逃出去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七师兄吃了解药,虽然还有些烧,但显然好受多了。看着墨岘坐在他床边发呆,七师兄伸出手拍了拍墨岘的胳膊:“小墨,要去就去吧,我会在三河镇等你。” 双桂村虽好,但他们却已经回不去了。沧浪宫里萧家虽与他们有旧,但是长生门一亡,说不准接下来朝廷还会那谁开刀,他们身份尴尬,去到那边给别人惹麻烦,自己也不安全。 既然如此,还不如找一个两人都知道,但是却不惹眼的地方。三河镇便是当初他们首出江湖时第一站所到的镇子,那地方河运繁忙,人流密集,多了七师兄一个人,绝对不会引人注意。 “师兄,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我当然知道。” 这天夜里三更,最黑暗的时候,墨岘背着七师兄,把他送离了镇子——现在镇子里都是高手,要是七师兄自己走,免不得被人发现。 临走时,墨岘那块被自己当成定情信物的一小块碎银,又分成了两半,七师兄虽然笑着说墨岘是个守财奴,但也把那点银子仔细的贴身放好。 第二日,杨宫主带着人离开,墨岘则因为七师兄“病重”留在了镇子上。那给玉华宫众人带路的长生门门徒一脸的不快,显然是不满意墨岘这个少宫主,为了个男宠,竟然不去参加甄道人的寿辰。 但看来他也听说过,墨岘这个少宫主并不是自愿回来的。同时甄道人显然没把自己收了墨岘做徒弟这时和别人说——他当时收徒其实也并不认真。 所以,不管那门人如何不快,也只是警告墨岘。他若现在不去,那可就没人给他带路了。即使也有其他人进山,但是每个带路的人待多少人进山都是有数的,不可能掺杂一个外人。他自己也别想着进山,否则丢了性命,可没地方喊冤去。 要不然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呢。甄道人、江云鹤他们在与杨宫主、墨岘说话的时候,虽然偶尔表现得有些傲慢,但也尽量客客气气的。这带路人不过是个小人物,就敢吆五喝六的。 相伴凭栏看月生_103 但这时候没人愿意生事,因此墨岘与杨宫主都是诺诺的应着。说了许多好话,还塞出去了不少金银,那人才总算带着他们上路了。 那些人走了,墨岘又端水端药的做了一会戏,这才换上了不打眼的衣服,头发放下遮了前额,脸上也抹了药物弄出一张痨病鬼般的面皮,这才悄悄出门去了。 也是如今小镇街道上热闹无比,如他这般低着头行色匆匆的男女不知有多少,所以也就让他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镇子,待四下无人,拐进了山中。 七师兄让墨岘走,以为他会跟着杨宫主,却没想到墨岘自己走了。不过他并不是逃跑,而是去找另外一个人——皇帝! 他那个便宜爹是个老油条,对阵甄道人虽然危险,但他也绝对能跑出来,麻烦的是后来,朝廷介入,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但按理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况是对阵这种高来高去的的武林高手,墨岘怎么能肯定皇帝来了,原因则是鬼医和长宁侯也来了。不久前鬼医给墨岘来了暗信,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为什么那位占有欲无比强大的皇帝,会愿意把长宁侯放出京来。 根本不是玩腻了,又或者一时怒火难抑,他为的就是把鬼医引出来,他要鬼医给他制毒!对阵长生门,即便他有获胜的把握,但也要牺牲大量的士卒,这是皇帝所不能允许的——不是珍惜士卒的生命,而是惨胜会污了他的盛名。 于是皇帝就将视线集中到了毒药上,但是长生门本身,在毒药、蛊虫方面的研究,就算是苗人也要甘拜下风。皇帝寻了不知多少名医,甚至连邪派高手也搜罗了不少,可是最终这些人都告诉他,想要在毒药上压长生门一头,只能去找鬼医! 皇帝原来想用强的,这也是为什么墨岘和七师兄当年看到了烧毁了的小山村。鬼医那时候正好不见了,可是皇帝派去的人不信,抓了村民严刑拷问,最后还烧了村子。 皇帝又找了鬼医一年多,就在他要失去耐性的时候,鬼医自己跑到了双桂村,接下来的事情,墨岘也就都知道了。 皇帝和鬼医交易,鬼医制出他需要的毒,他就把放了长宁侯。长生门一灭,他们俩就能够自去逍遥。这话不知道其他人信不信,反正鬼医和墨岘是绝对不信的。 而如今,对皇帝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当然不愿意将这功劳送给自己的哪个下属,所以这次实际上的指挥着就是这位九五之尊本人! 墨岘一路在山岭中奔走,最后找了个地势略高的小山崖爬了上去。正好这上面长了一株不知道是什么的古藤,墨岘给自己擦了毒虫的药水,躲进了藤条里。 97 97、097最终(上) ... 虽然已经是初春,但这天的天气格外的好,于是墨岘躲在树藤下,白昼里便出了一身的汗,到了夜里,冷风一吹,就算是墨岘内力高深,也忍不住想打哆嗦。再加上心里紧张烦躁,夜风刚吹干了热汗,虚汗又把内衫弄湿了。 墨岘挑眉,暗道这次如果侥幸成功,且逃得性命,那八成也避不过一场大病,兴许也就要迟些才能去找七师兄了。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间天空的一角有些不对劲,墨岘初时以为是火烧云之类的。可再一想现在已经是深更半夜的,太阳早就落山了,哪里来的火烧云?小心从古藤下爬出来,注意隐着身形朝那红彤彤的一角看去,虽然离着远,由隔着山脉林木,看不真切,但那八成是冲天的火光! 那个方向,如此大的火光,烧起来的是林木,还是……长生门?! 不过不管烧起来的是什么,能确定的是,长生门那边已经动手了,而且显然声势不小,不过朝廷的军队呢?他们现在还不出现,那等到里边分出胜负了,他们也得不了好。 墨岘刚想到此处,就听山下,其实也就是那镇子的方向传来一阵喧闹。没多久,就听他这边山坡下边传来脚步声——军队的脚步声和一大群平民百姓的脚步声绝对是不一样的,即便是古代没学过正步走齐步走的军队也是如此。 墨岘暗道一声来了,重又趴回到古藤下,朝山下看去。这时候他就要谢谢玉蝶蛊了,虽然那东西没法让他达到黑夜视物如同白昼,但是大概其的还是能看清楚的。 墨岘看着一片人头从山峰下边过去,中间聚集着这个骑马的,打着看不清什么标志的旗子,不过无论骑马的还是走路的绝对没有皇帝。 这群人过去,又过了一会,是第二波,这次骑马的人变多了。大概有二三百号,脱离了步卒,单独聚成一堆。不过墨岘左看右看,觉得那些人大概只是骑兵,皇帝依旧不会在那。 士卒一队队的开进山里,墨岘就趴在山坡上,倒像是看了一场古代的阅兵——这次来的兵种确实是够全的,连特大号的水龙都推进过去了十几驾,墨岘一开始还以为是投石机,不过这长生门应该算是个城吧?也不知道他们弄来这守城时喷油或者灭火用的水龙来干什么。 墨岘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了一队看起来貌似有皇帝在的队伍。不过墨岘不敢肯定,因为在他们之前,过去了一群二三百号穿着奇怪的人——男女老少掺杂,但绝对不是俘虏,因为俘虏绝对不会叽叽喳喳有说有笑,而且还有酒有肉,外带打情骂俏的。墨岘怀疑这群人大概就是皇帝搜罗的江湖人,不过绝对不是最高等的。 再往后,也就是怀疑皇帝在的那一队,同样也都是骑兵,不过这些骑士的装备显然不是前边几队可比的。不是说精良程度,而是指美观程度——大晚上的,借着那点星光都亮晃晃的,脑袋上的天鹅毛随着马儿的颠簸有节奏的颤抖着,他们胯?下的的马匹也比其他人的马高壮。 而墨岘也猜对了,皇帝确实就在这里边,其实不用看别的,头盔上配着天鹅羽毛,就是皇帝禁卫的标志。 不过,知道皇帝在这群人里边,不表示就能动手了因为墨岘不知道他具体的位置。或许皇帝的衣甲更威风些,不过他此时被一群人夹在正中间,从墨岘的的位置,只能看见最前边的几个骑士衣甲的大概样,后边的就只能看见一片插着天鹅羽毛的摇摇晃晃的头盔了…… 怎么办? 墨岘一边悄悄跟着队伍朝前走,一边皱眉想着。可是对方一直闷头干路,偶尔有前边的士兵回来传令,保护在外的士卒也并不散开,而是直接拿过消息一人一人接力传给里边的人。 结果墨岘一扭头,发现队伍已经走到长生门下了。这地方果然如同杨宫主说的,已经不是个门派,而是个城市了,不过如今城市的里边火光冲天,即便以墨岘现在的距离,也能够感觉到一阵阵热浪袭来。 而且长生门的城门大开,之前墨岘看到的士卒,已经不见了大半,那二三百的江湖人更是一个都没见,可想而知是进城去了。 墨岘看了一眼长生门,对里边的老爹有些担忧,而就是他看了这一眼再回头,下边就有了变化——皇帝扎营了。 后边上来了一辆马车,一群骑士下了开始布置起了大营,剩下的大多数骑士也不再骑在马上,而是分散在四周巡逻值守,而之前被他们紧紧遮挡护卫在中心的皇帝,也就凸显了出来! 皇帝站在一个略微高起的小坡上——之所以认为他是皇帝因为就是他站着不动——身边站着的只有五个人,一个脑袋光光身穿袈裟的和尚,两人是死士打扮,两人是武将打扮,且其中一个武将,行走间显然有些跛,墨岘有点怀疑那跛脚的武将是长宁侯, 不过现在也不好动弹,因为皇帝正好站在所有人的正中间,墨岘要是此刻袭击,那还没等他到皇帝身边了,就已经成了弓弩手的靶子了,所以他依旧只能等。 不多时,那和尚对着皇帝一个稽首,转身便也冲进长生门去了——这地方对可是“圣地”啊,捡块石头上边说不准都刻着什么武林秘籍,抓个老妇说不定都能炼药制蛊,所以对武林人士来说,冲进去一通劫掠可是比保护皇帝重要多了,即便这个武林人士该是个六根清净的和尚。 和尚走了没多久,有传令兵过来,一个的武将也走了,正好这个时候大帐搭好了,那皇帝就朝大帐的方向走,跛脚的武将依旧要在土坡这呆着,却不知道皇帝说了什么,那武将犹豫了片刻,最后也跟着他朝大帐走来了。 说来也巧,大帐正好是靠着墨岘这边的山崖搭的,大概因为另外一边是个缓坡。不过这山崖对于寻常人来说不可逾越,对于墨岘来说,却并不算什么。唯二让他感觉麻烦的就是那两个死士,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墨岘开始缓缓的朝着大帐后的山崖移动。 结果,还没等他到达位置,果然,“路”出现了。 那两个死士竟然自己出来了?而且还把大帐外边,以及大帐两步远的地方站岗巡逻的禁卫也都带走了,一直到距离大帐二十步远的地方,那群人才站住脚。 墨岘敢肯定,他现在的眼睛一定是亮闪闪的!天赐良机啊! 不过机会虽好,墨岘也依旧稳扎稳打的一步步靠近,这么好的机会,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鲁莽功亏一篑。几乎九十度的悬崖,墨岘隐在暗处,提一口气,脚尖点着那些寻常人根本无法立足的小小凸起处,轻轻巧巧落在了地上。脚尖挨地的瞬间,又是一次吐息,整个人蓦地窜了出去,再停下,就已经是大帐的背后了。 大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皮子做的,异常坚固,幸好墨岘带上了双桂村赵家兄弟送给他的长剑。在一刀劈开冲进去劫了皇帝就走,与缓一缓小心看看里边的情况再说这两个选择上,墨岘最终选了求稳。 因为他之前以为,自己宰了皇帝,那么大军一定要回来找刺客。不过事实显然不像他想的那么轻松,兵将都已经撒出去了,现在里边八成是混战。就算他把皇帝宰了,里边那些战斗中的人却很可能根本不知道,依旧按照之前的命令执行。 所以在大帐靠下的位置,墨岘小心的切了一个口子,侧身蹲在地上朝里边看,结果就看见里边此刻是“天翻地覆”,长宁侯果然在里边,现在正和皇帝肉搏呢。看形势,以皇帝来讲是“那种”肉搏,而长宁侯则是确确实实的在肉搏。 两个人的头盔都滚到一边去了,皇帝骑在长宁侯的腰上,正扯着对方的衣甲,长宁侯则是激烈的反抗。墨岘看时,他正拔了自己的发簪,瞬间朝着皇帝刺了过去。结果被皇帝一把抓住,压在了地上。 “少铭,如今长生门的事已了,你乖乖回到我身边,过去的事情我便既往不咎。否则,江凌能不能活着回来,我可……”还要发狠,皇帝却感觉脖子上一凉,随即身上一麻,已经是被人点了穴道。 “义父,可还好?”墨岘把僵硬的皇帝拎了起来,随手扔在一边。 “小墨,多谢。”见是墨岘,长宁侯顿时放下了心,刚要起身却按着左腿一声闷哼。 “义父?” 相伴凭栏看月生_104 “没事。”长宁侯摇摇头,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磕在桌脚上了,还没折。” 大帐里果然有个桌子,不过已经被挤到一边去了,可想而知之前两个人战斗的激烈程度。也幸好长宁侯此刻穿的是铠甲,要是普通的衣衫,墨岘进来看见的…… “我要救我老爹。” “我也要救江凌。”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跳票了,嘤嘤嘤,看来完结要到明天了。 98 98、098最终(下) ... 两个人既然目标基本一致,自然是合作,不过怎么具体行动?墨岘看向了长宁侯,毕竟他对皇帝的性格比较熟悉。长宁侯也不矫情,低头想了想,把墨岘拽到一边叮嘱去了。 皇帝木木然的以一个古怪的姿势躺在地上,看神色却是不怒也不恼,只是阴冷得厉害。 片刻后,两个商量完了,长宁侯站在一边开始解自己的铠甲,解下来一件就随手朝地上扔,且扔得整个帐子里四面八方哪里都有。最后就剩下内衫了,长宁侯刷刷两声把前襟撕下来一大片,一样扔出去了。 长宁侯在那折腾自己,墨岘就来料理皇帝,一样的是把他的铠甲扔得到处都是,不过解到内衫就停了手,转而掰开他下巴,塞了一粒药丸进去:“六个时辰。” 那药丸入口即化,没多久,皇帝便觉得胸腹处一阵抽痛,过一阵不痛了,但是很快又接着疼了起来,显然这东西并未赝品。 同时,墨岘听身后长宁侯闷哼一声,转身一看,对方虽紧抿着嘴唇,但唇角也已经开始流血了。 “义父,别忍着,小心假戏变真了。”咬舌自尽这种现代电视常有的戏码,古代确实有,但并不是刚咬了就死那么快,一方面是因为大出血,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舌头断了之后肿大,再加上血液碎肉之类的异物,堵塞了咽喉,窒息而亡。只要抢救得当,是没事的,否则为什么还有割舌之刑。 墨岘过去让长宁侯张开嘴,血立刻就涌出来了,长宁侯也确实被呛到了,一张嘴便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血溅了墨岘一脸。不过这个时候两个人都顾不上许多了:“义父,你可咬得够狠的。” 舌头虽没断,但这伤也够骇人的。墨岘帮长宁侯清理了喉咙中的异物,又握住他的手指,让他压住伤处。看着应该没问题了,墨岘解了皇帝的穴道,转身从来处出去了。 长宁侯则随便找了地方坐下,对着帐篷,不看皇帝。 虽没对皇帝多说什么,但他是聪明人,方才也听了这两人要救谁,且自己又中了毒——墨岘相信皇帝很清楚他既是鬼医的徒弟,也是甄道人的徒弟的。 另外,即便墨岘不认识这个人,但从他为了皇权稳固,把心爱的人都送出(虽然是暂时的)这一点就能知道,对他来说,皇权绝对是最重要的,而这种人往往也是很珍惜性命的——命还在,他就永远是皇帝,江山尽在掌握,无数人为他效死,而美人没了,总还能再抓回来的! 墨岘蹲回了帐篷后边,先是听皇帝跑出去大喊寻医官来。 然后可能是太医之类的一个中年人,带着药童气喘吁吁的跑进了帐来,结果被长宁侯一脚踹出去了。 墨岘此时还觉得长宁侯有点狠,后来才知道这人也是极缺德的一个家伙,医术不怎么样,但是总折腾些歪门邪道的东西。长宁侯那腿就是让他耽误的,后来这人给皇帝献的害人药,长宁侯也被迫的咽下去不少。所以这一脚,其实还是颇轻的。 皇帝顺势把这太医赶出去了,又是一番折腾,鬼医终于来了,为长宁侯止了血,上了药。同时皇帝把之前的另外一个将军叫了回来,吩咐撤军。 “你爹我救不了,大军撒出去,要避开一个人而不杀,或者去救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的人,不可能,我也只能重新吩咐撤军。”鬼医这个他虽恨的人,都让他召回来了,杨宫主那不过是个小人物,多救他一个根本无所谓,但现实是确实救不了。 对这一点,皇帝既没隐瞒,也没拖延,这也同样表现了他积极配合的好态度。 “这便够了。”墨岘知道皇帝说的是真话,因此倒也不强求,转身又对长宁侯与鬼医道,“义父,师父,你们是要从正门走,还是从后边走?” “小墨,你小心些。”鬼医也不多说,站起来把长宁侯捆绑在自己背上——后者方才折腾了不短时间,有些失血过多,头晕眼花——从后边钻了出去。 墨岘没提给皇帝解药,随便找个地方盘腿一坐,便不说话了。皇帝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如今他们俩这距离,他稍微有些动静,那毒药都不用,直接就是一掌拍死的下场。又想墨岘可能是在等其他人离得远些,又或者是看着军队都撤出来,所以也就静下心来,同样找了个地方老实坐着。 不值得为了一点时间,而拿自己宝贵的命冒险。这位皇帝显然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位武林草莽竟然还有弑君之心…… 没多久,外边便喧闹了起来,不过并非是有谁吵嚷,而是脚步声、马蹄声、上官法令,下官尊令的声音,再有就是伤兵的呻吟声。 皇帝忽然觉得有点无聊,看看墨岘,想着下属送来的关于这个年轻人的资料。虽然他这次欺君犯上,还把少铭给放走了,但确实是个人才,绝对算得上有勇有谋有才,且他和鬼医少铭其实也并无太大的感情,只是恰好利益一致而已。 于是原本身为监下囚的皇帝,忽然就起了爱才之心了。 “你那师兄,为何没有与你一起?”皇帝话刚问出,果然见墨岘方才只是单纯戒备的表情多了一丝波动,“果然你已让他先走一步,其实不需如此,朕虽与鬼医有些旧怨,不过却与你二人无怨。” 墨岘挑眉,都到这地步了,这位皇帝还能和颜悦色,演戏的功力可真是够深厚的。 “朕知你不信,不过如今长生门已灭,虽然此时此刻,那些江湖人士在里边杀得兴起,抢得快活,但今日已过,不知多少门派,惧怕朝廷打上门去。五年之内,朕不会再做大动作的。只要你不再与江凌凑到一处,便不会有事。” “陛下是何意?” 皇帝以为墨岘动摇了,面上露出了宽和的笑容:“你小小年纪,便已练得一身好武艺,且我听闻你的医术也不弱于鬼医,是少有的少年英豪。你那位师兄,数年前也是江湖上侠名赫赫的青年侠客。朕只是起了爱才之心,不愿两个青年才俊都要在惶恐逃亡中度日。” 墨岘看了皇帝一眼,他也明白皇帝说这么多为什么了。这个人,虽然私德不怎么样,不过,他到确实如长宁侯说的,应该是个好皇帝。也只有这种人,才能在皇位上做的风生水起。君子、英雄、善人这些人,即使坐得稳皇位,反而也会闹的祸国殃民——人善被人欺,大臣欺皇帝,那不是民不聊生,就是要改朝换代了。 “你是个好皇帝。”墨岘点头道。 皇帝以为将墨岘说动了,很慷慨的一笑,却因胸口突然传来疼痛而变了脸色。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墨岘忽然从地上窜起来,点了他穴道,于是他就维持着捂着胸口的动作,僵住不动了。 “那你就更要死了。”被这种皇帝惦记上,可是比那些庸碌之人更危险。甚至墨岘觉得,皇帝已经猜出来他和七师兄约定在何处碰面了。毕竟,他二人的见识范围其实很是狭窄,能够藏人,且两个人都认识的那就只有三河镇了。 “陛下,方才一时口误,那毒药是两个时辰发作的。”墨岘转身也出了帐篷,直奔山头,没走两步一颗石头扔了过来,但却并无力道危险,反而似是故意引他注意。 奔过去一看,果然是鬼医带着长宁侯正躲在一个小树丛里呢。 “我还特意等你们跑远。”墨岘无奈。 “你以为我不想跑?我这是又回来了。”故意苦笑。 “义父如何?”墨岘凑过去,一开始以为长宁侯睡着了,近看才发现情况不对。 “不太好,烧起来了。” 八成之前长宁侯就不好,大量失血之后,身子越发的虚了,结果便病倒了。不过这也好,免得一会听到皇帝崩了惹下什么麻烦——长宁侯虽然是让他折腾的最惨的,不过这个人也是在场的三位里唯一一个还念着君臣之别的。 墨岘沉默,这个时候鬼医一个人带着个重伤昏厥的人,确实不容易离开。但是让他也跟着帮忙?墨岘自问还没有在这种生死关头,舍己为人的情操。可是鬼医的一句话,让他决定留了下来。 “我知道你是要等着搜山,之后弄身兵卒的服色混进人群里去。这法子在夜里管用,在白天却并不好用。而如今,天快亮了。而你也知道,我曾在长生门学医……” “要怎么帮忙?” 相伴凭栏看月生_105 “人你背着,跟着我。”鬼医原本就不是力大的人,轻功也不是多好,背着一个人还要赶路,短程还好,长距离,那就实在是难为他了,这也是为何他要回来等着墨岘。 于是三个人,一前两后,消失在了黑暗中。 在三人走后不久,终于有人发觉了不对,大着胆子进了帐篷,看见的是皇帝面容狰狞的尸首…… 天子崩逝,这罪过当然就栽在了长生门的头上,虽然最后离开皇帝营长的是长宁侯与鬼医,但是之后,即便大军搜山,也没寻到这两个人的踪影。所以,虽然一开始也有人说他们是畏罪潜逃了,但是之后就被这二人亦被凶徒所杀的“确切消息”淹没了。 毕竟无论是对下边那些汲汲营营的臣子,还是对几位争夺皇位的皇子来说,寻长生门的门徒杀戮为自己挣功劳,可是比寻两个生死不知的人要容易得多! 至于某个姓欧阳,名墨岘的,甚至那些大人们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这年,除夕将近。 三河镇来了一个三缕长须,眉清目秀的铃医——就是摇着铃荡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 他在码头一个普通苦力身边停下,低声问道:“这位大哥,我看你面色青白,可是染了风寒?” 三河镇的几条河都已经冻住了,且就算依旧可通舟船,这种日子,自然是没人来运货的。但可能是那苦力家中贫苦,依然穿着破衣烂衫来河边等活。 “我说着这郎中,要找买卖,也别到这来找啊。你看我们像是能看得起病的人吗?”旁边一个黑瘦的汉子吸了吸鼻涕闷声说着,穷苦人生病,那就躺床上着挨着,挨过了那就过了,挨不过,也不过是三尺芦席找个地埋了。 “在下的价钱公道,无论大病小病,只要几钱银子而已。”铃医掏出了小小一块碎银,“便是这么大,足够了。” 黑瘦汉子冷哼一声,便是货多的时候,他们抗一天大包,那也不过是十几个大钱的工钱,这小小一块碎银,可是抵了他们几年的工钱了。却没想到另外那苦力竟是面带笑容的也拿出了一小块碎银,交在了郎中手里。 “那就谢过郎中了。”随即便和那郎中走了。 黑瘦汉子嘟囔了一声“傻子”,便回到他那背风处继续等活了。不过这天之后,走的那个苦力再也没回来,铃医也不见了踪影。于是这汉子逢人便说,有妖怪化作铃医,迷人心智吃人血肉。于是三河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铃医的生意难做。 “师兄,来治病吧?” “我真染了风寒?” “不是风寒,是相思病……病的也不是师兄,而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鸟orz ps:五号开始更新番外,其实应该是隔日更,但是四号表哥结婚,要参加婚礼,所以只能五号开始更新,筒子们见谅,鞠躬~ 番外之众人(一) 却说当日逃出险境,墨岘外带鬼医和长宁侯,三个人在山里兜兜绕绕,总算是逃出了险境。墨岘没敢立刻去寻七师兄,而是跟着鬼医回了当初他们在截云山下的笑山谷。 如今早已没人到这里来延医问药了,山下被烧光的几个村子,如今也重新有了山民入住。不过这次鬼医当然不会继续行医了,过去他是为了积攒人脉,顺便打听消息。如今只想着老实过活,那么自然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了。 鬼医原本还想着自家的房子够住,至多不过是打扫打扫便好了。但墨岘却想双桂村当初最早的小屋,七师兄坐塌了床的事情,还是历历在目。那还是在普通的村子里,不过受了些潮气,便是那样了。 鬼医的房子可是在深山老林里,湿潮比之整理好的寻常村落,差了不止十倍,另有那野物到处乱钻…… 所以墨岘还是提议买些材料,至不济买些工具再进山,鬼医却是不愿,即便长宁侯跟着劝,也死拧着不改变决定,只在外边买了些米盐,就带着人要进山了——他也是急着找地方要让长宁侯休息,连日赶路下来,即便有他们两个医生伺候着,长宁侯的病情也未见好转,反而还有严重的可能。 无法三个人最终还是匆忙进山了,墨岘背着长宁侯,鬼医背着盐米。走了两日,到了原本那小宅子的地方,鬼医立刻泄了气。 矮墙不知被哪年的雨水冲垮了一角,仍旧耸立的也并不多好,已经爬满了各种藤蔓植物。往里,院子里已经长满了杂草,隐隐还能看见野狐的身影。那几间房子虽然还立着,但是房顶的茅草早已被吹得不知去向。再走进些,还能在一间房子的房顶上,看到一棵刚刚长起来的香椿树树苗…… 墨岘还看见有马峰在灶房里进进出出,八成是里边有蜂窝。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立刻住进去。鬼咬咬牙,不死心的进了正房,结果刚进门就踩了一脚不知是何物的便便。硬挺着进了内室,之间衣箱大柜四敞,当日他没带走的衣衫被褥已经成了一堆肮脏的破布条了。 可怜他们来时仓促,连棉被蚊帐都没有带着——鬼医坚定的认为家里的还能用。 一脸沮丧的出了门,鬼医是真的后悔了。本来想着做好事,但结果却是更糟糕。 “师父,我记得这附近有个山洞。”墨岘也没难为他这个师父,都这个时候了,还是弄点实际的比较有用。 鬼医恍然,也记起了有个不小的山洞,三个人立刻便朝那洞去了。结果那山洞还已经被狗熊母子占了,墨岘一顿胖揍,把好好住着的狗熊打走了,他们仨也就把熊窝给占了…… 之后便是忙了,墨岘乔装打扮去买了农具,回来和鬼医开始修补原来的房子。 先是挑蜂窝,灶房里点了烟,把马蜂都熏趴下,那蜂窝便是他们的战利品了。虽然马蜂窝没有蜂蜜,但是马蜂蛹也是大补,加点米,熬了一锅粥,就都下肚了。 接着是平整地面,两个武功高强,医术高强的男人也只能扎进了裤腿,一人一把镰刀蹲地上割草、割藤。关于那棵香椿树,两人在处理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墨岘的意思是挖下来种一边,每年还能吃点香椿。鬼医觉得是多此一举,最后长宁侯拍板——听墨岘的。 接着开始和泥浆,补房子,补墙。 于是墨岘在这个三口之家的地位,瞬间越发的高了——这事只有他会,鬼医只有听吩咐的份。 “师父,当初你这几间房是怎么盖的?” “谁说是我盖的,是那些山民帮我盖的。” “……”墨岘恍然,至于后期休整房屋的是谁,墨岘就不用问了——那些来求医的倒霉蛋。不过现在是不能 相伴凭栏看月生_106 总之前前后后忙活了近一个月,那房子总算才能住人了,至于里边的一应杂物,则是一次次偷偷摸摸从外边买回来的。如果是过去鬼医自然是心安理得的坐等享受墨岘的劳动果实,不过现在有长宁侯了,他当然不敢继续做吃等死。 特别是墨岘外出的时候,总不能让长宁侯和他一样,随便吃点零碎颠颠就完了? 长宁侯其实无所谓,但是鬼医可是一点多余的苦都不想让长宁侯吃了——和他一起躲在这穷乡僻壤的破山沟里,他已经是心里有愧了。 也是外边风声仍急,墨岘虽然心心念念着去找七师兄,但也只能忍着。正好鬼医送上门来了,他也就拿他打发时间了。 鬼医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做饭的白痴,可谁知道这次学起来倒是也挺快的。明明过去是死活也学不会的,但这次没多久做的饭菜便似模似样了,不过原因当然不是他突然变聪明了…… “为师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之前做饭做得这么好了。” “师父不是二十多年前就和义父认识了吗?” “那感觉不一样的……”最早他是贵公子,有银子有势力,坐等着享受就好饿。后来家破人亡,对长宁侯,他爱着也恨着,怎么可能想着给对方洗手作羹汤?直到现在,那个人该被他爱着,宠着,好好护在怀里…… 总之一切都折腾完了,眼看着也就入秋了。新皇登基,墨岘也没打听是哪位,但是总算天下安稳下来了。 墨岘抹黄了自己的脸,粘上胡子,背上药箱,举着幡子,摇着个铃铛出来做铃医了。 去时的一路顺遂,平平安安接到了七师兄。于是墨岘依旧那身打扮,七师兄则换了身长衫,沾了两抹八字胡,扮作了他的徒弟。两个人甜甜蜜蜜的朝回赶,却未曾想,在半路上,又出了波折。 那日他二人借宿了一处民家,谁知道半夜里,外边火光闪烁,人声鼎沸。两拨人就在这小山村的外边打了起来,一开始墨岘是没想帮忙的,但先是听外边有孩子的哭闹声,接着又在那一片吵杂混乱中,听到了有点像是杨大宫主的声音。 “师兄……” “你自己小心。”七师兄其实也觉得挺无奈的,遇见事的时候,他总是逃跑,或者原地等待的那一个,虽然说不惹事,不找事就是帮了墨岘,但是……这滋味真的是不好受。 墨岘吻了七师兄一下,悄悄潜出房去了。 番外之众人(二) 外边那对峙的双反,果然是杨大宫主一行人。杨老爹,墨岘当日见过的大娘、两个姨娘,墨岘那对挂了名的小儿女,还有四个死士。此刻包括两个孩子在内,都是一身狼狈,身上的衣裳都是泥污血迹,根本看不出本色,还不到三岁的两个小家伙分别在大娘和一个姨娘的怀里大哭不已,不过倒是没挣扎什么的。 至于追捕他们的那群武林人士,即便墨岘也看出来了,这是一群“散户”,八成是因为“共同的目标”临时纠集在一起的。不过墨岘有点奇怪,看这群人武功多不过二三流的水平,怎么就把他爹还有几个高手逼到这个地步了呢? 黑暗中,那围住了玉华宫众人的武林人士正举着火把吆五喝六的。墨岘猜测的没错,这群人正是一群“散户”,如今新皇登基,那谋刺先帝的大逆不道之徒已经伏法——天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正好又赶上新年将至,新帝自然是例行公事的大赦天下。 长生门的普通,甚至略微高级点的小管事人,都在大赦之列。不过是长生门附庸的玉华宫,当然也不例外。按理说,如果不是杨宫主不愿在玉华宫身上重演长生门之旧事,他现在带着人回宫都没事。 可是朝廷不追了,却还有江湖…… 这世上的事,历来都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更何况这墙后鼓内还藏着宝?一群江湖人士,名门大牌邪门歪道,隐士高人无名小卒,全都蹦了出来。 那些搞歪门的人还好,直说要武功、要钱财,那些走正道的人大多直接一句“除魔卫道”,但却不知为何他们要和那些邪魔并肩作战。 杨宫主这一行人还算好的,寻常武林人士,没几个知道他们这一行是玉华宫宫主及其家人的,大多数人只知道他们是玉华宫的——这便是和长生门有牵连,但也不算太大,更说明他们并不是大鱼。且他们一行大多年轻,还带着两个孩子。 因此,那些身份高的、爱惜名声的、觉得他们没油水可捞的,总之那些真正的高手,以及财大势大的门派就都退了,剩下的就都是这些二三流的了。不过也是他们这群人在逃出长生门的时候,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其中以杨宫主最重,否则现在也不会被这些下三滥弄到如此地步了。 墨岘随便撕了块衣角,把脸蒙上了,下边的人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却听两声破空之声,便见两个吆喝得声音的最大的江湖人,脸上还保持着一脸的志得意满,只眉心处多了个血洞,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 众人都是一惊,可还没等有些人看清那倒下去的是死是活,伤了人的是何暗器,破空之声又起,却是声落人倒。却依旧连敌人用的什么手段,身在何处,有多少人都不知晓。 有火爆脾气的张口便骂,但也挡不住倒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到后来,杨宫主一家人躺了一圈尸首——这群江湖人此时唯一明白的,就是对方是与玉华宫这伙“妖人’一伙的。 “不只是哪位前辈高人,这些妖人人得而诛之,还请前辈莫要为私情而忘大义!”一位“英雄”喊着,不过喊出声的这位却是隐在众人之后,黑暗之中,墨岘找了半天竟然也没找到他…… 总之墨岘的回答,就是地上又躺到了几位。可怜他们不过是替那喊话的担了罪过。 杨宫主自然也知道自己是绝处逢生,但他却明白,这如今帮他的不会有多少人,甚至可能只有一个人,否则冲出来将这些乌合之众一口气杀散,不是更干净利落。现在对方隐于暗处,以暗器相要挟,那就绝对不会有多少人。 所以杨宫主只能带着人继续留在这和对方对峙,他不敢跑,否则那些江湖人只要有几个不要命的一追,必然引动一群人都追上来。那时候众人热血上涌,就不是杀几个能为舍得住了,而那救他们的人无论武功多高,到时候即便能将这干利益熏心之辈杀的干净,但他一家老小也必定会有损伤。 相伴凭栏看月生_107 可同时杨宫主又急,万一就这么一直对峙到天明,那无论对隐于暗处的帮手,还是对他们家之后的逃亡可都是大大的不利…… 而杨宫主想的这些,墨岘明白,所以他连那些举着火把的江湖人都被杀,就怕场面太乱,误伤了杨家众人。 其实那些追来的江湖人也不是没有明白的,但现在怎么办?众人都被吓住了,喊着朝前冲,其他人必定要让喊口号的人自己先冲,那就一定是送死了。而到这来的,可没几个人品好的,这种舍己为人的事情,他们可是决计不能做的,所以,就继续僵持。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孩子都哭得累了,在两个女人的怀里睡了过去,眼看着就要到后半夜了…… 又有些人蠢蠢欲动起来,墨岘蹲坐在树梢上,手里抓着一大把随手捡来的小石子,就等着哪个忍不住了送他一颗。 蓦地,墨岘听见不远处传来牛叫之声,一开始他也没在意,可是这牛的叫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大,牛蹄子踏地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大半夜的哪家的牛惊了? 他刚这么想,便见一团火光疾奔而来,可不就是数头角上绑刀,身上披火的火牛?! 这几头牛正好冲进江湖人最密实的位置,虽然只是普通耕牛,对这些江湖汉子来说,寻常时宰一头耕牛不是问题,但这如今是一群狂奔的惊牛,且又是突然之间,当先的数人立刻便毙命与牛角牛蹄之下。后边的人仓促之间躲闪惊牛,一时间场面大乱。 “别让他们跑了!”一片混乱之中也不知谁喊着,但此时墨岘早已从树上跃到了场中,听声音一片石子过去,立刻就是惨叫连连——来不及打要害了。 墨岘到了杨宫主身边便要抓他,杨宫主躲闪了一下,就听见一声:“爹。”于是便立刻放弃了挣扎,任由儿子一把抓过来,大头朝下扛在了肩上。于是一群人由墨岘开路,消失在了夜色中…… 天亮后,某无名山谷中,一群人正在山洞中歇息。 杨宫主躺在唯一一块席子上,一脸感慨的看着洞口坐在一起的两个人,他过去同意他俩不过是被形势所迫,但是如今……命都是人家救的,他还有什么资格不服气? 不过说起来,那人武功不好,容貌也只是中上,但这心智反应,可真是一等一的,我儿子的眼光果然不错啊~~ 墨岘还不知道他爹已经心服口服了,其实服没服他也都无所谓……此刻他正在和七师兄商量,怎么“处置”这群人。带着他们回鬼医的住处是绝对不行的,那地方他们四个人隐居刚好。人再多,那必然要增加进出购物的次数,用不了多久就要被察觉了。 他和七师兄还好,鬼医和长宁侯要是被发现光明纪元仙府之缘光明纪元最新章节仙府之缘快眼看书武动乾坤全文阅读斗破苍穹全文阅读吞噬星空全文阅读武动乾坤小说室,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那么朝哪走? 商量半天两个人也没个决断,墨岘干脆问他老爹:“杨宫主,你要去什么地方?” 杨宫主郁闷,怎么又是宫主,不是爹了:“哪里还是宫主,现在是一无家可归的落魄之人而已。” “杨前辈?” “……”杨宫主继续郁闷,不过也知道,他儿子倔起来,是没办法变的,那也就只能先商量正事了,“我原定的藏身脱身之处已经阴差阳错别人发现光明纪元仙府之缘光明纪元最新章节仙府之缘快眼看书武动乾坤全文阅读斗破苍穹全文阅读吞噬星空全文阅读武动乾坤小说室,去不得了。”随即眼巴巴的看着墨岘,一副“我可是来投靠”的模样。 墨岘也不知所措,这么一群无比显眼的人,他怎么安排? 想来想去,墨岘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沧浪宫! 墨岘不知,在他想着找沧浪宫的时候,沧浪宫里的某人,也正在“想”着他,和他那位鬼医的师父——萧猎人病了。 一开始只是有些低热,大夫诊病也只是说染了风寒,但问题是萧猎人一烧就烧了一个多月。接着便是低烧变高烧了,沧浪宫的大夫再诊,却是叹息一声,告诉了萧云簇八个字:“大限已到,鬼神难救”。 萧云簇当然是不相信的,不是鬼神难救吗,真鬼神我寻不来,这世上不是还有一个鬼医吗?他笃信能把萧猎人救回来,可谁知道时局大变,鬼医没了踪影,甚至有人说鬼医早已死了。 他又要去哪里寻那救命的人?! 番外之众人(完) 原本是逍逍遥遥,一路游山玩水的两个人,因为多了一大家子人,自然是没法逍遥了。 稍微处理了一下几个大人的伤势,众人便出发了,一路上昼伏夜出。如今是寒冬腊,月顶风冒雪自是寻常。幸而两个孩子也是种下了玉蝶蛊,虽然瘦的脱了形,但却并未生病,若是寻常幼儿,怕是早已夭折了。 总算是到了沧浪宫,杨宫主一行人暂时被安置在沧浪宫山下。墨岘和七师兄独自上山,探探风头再说。也是长宁侯当初想的周到,怕墨岘外出遇见什么事,让他把上次萧云簇放下的玉佩带上了。墨岘只是把玉佩拿出来晃一下,自由沧浪宫的宫人恭敬的带着他们入宫去。 还在半路上呢,萧云簇就亲自迎了出来。其热情和恭敬的劲头,让墨岘差点转身就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幸好萧云簇很快就说出了萧猎人那边等着救命呢,墨岘见他原来确实是有要紧事情相求,这才放下了心。 “萧宫主,实不相瞒,在下这次前来,也是有事相求。” 相伴凭栏看月生_108 墨岘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前来寻萧云簇的原因——这时候提出要求,很容易被误以为是“你不帮我,就别想我救人”的威胁。原本可能是互惠的好事,反而变成了坏事。但是萧猎人的情况,听起来可不乐观,说不准墨岘还得想法子回去找他师父帮忙,可是山下那一大家子人还等着呢。所以,与其到瞒无可瞒的时候再说,那还不如现在实说。 当然,只是部分实说,墨岘没说让他帮忙安排的是自己的爹,不过他说了那群人里有玉华宫的宫主,毕竟这一层的身份不说明了,萧云簇安排起来很可能很出麻烦。 不过他也说明白了,那些人并不想求富贵,只是想求个安慰太平。 萧云簇听完之后,轻轻一笑一笑:“我道还是何事,你那几位朋友,我自当安排妥当。”墨岘有事相求,其实正合了他的心意,否则总是他单方面的欠人恩情,反而不好。 计较已定,七师兄带着萧云簇分派的人手,去宫外接杨老爹一行了——从今日起他便真的不是什么玉华宫的宫主了。墨岘也不耽搁,当下就与萧云簇往萧猎人住的地方去了。 略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萧猎人住的竟是个幽静小院。院中有小桥流水,凉亭怪石,北方之地,却是南方的园林景致,别有一翻清雅。再朝里走,浓烈的药味随着风吹进了鼻中。 待进了主屋,那药味也就更浓了。 萧猎人在躺在床上,旁边一个老大夫守着,见有人进来,那老大夫站了起来:躬身朝着萧云簇施礼:“宫主。” 萧云簇一摆手,接着便拉着墨岘到了床头:“欧阳兄,有劳了。” 墨岘摆手,他不善内科,如果萧猎人真的如萧云簇所说的,是大限将至了,那看完了病,他能做的也只是立刻把他师父劝来。那老大夫却在一旁皱眉,医者重的是经验,看了两三本医术就出来行医,那是草菅人命。以墨岘的年龄,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合格的大夫。 墨岘坐在床边,开始为萧猎人把脉,接着扒开他眼皮看眼底,扒开他嘴巴看舌苔,又看了看他头发、皮肤,都看完之后,墨岘眉皱起来了:“可有医案?” 古时候医案也就类似于现代的病历本,里边记录着大夫历次诊断的脉象、表象,以及每次用药的药方。当然这是富贵人家才有的,寻常普通人可能连大夫都请不起。 墨岘翻了医案,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时候外边那熬药的小丫鬟,端着个药碗进来了:“可是萧左使要喝的?” “正是!”这回答的却是那老大夫,他见墨岘在此故弄玄虚了半天,东问西问,却半句正话不说,几乎认准了他是个坑蒙拐骗之徒,若不是萧云簇在着,怕不止是口气不善,八成就要把墨岘赶出去了。 墨岘却并不在乎,抬手就要把药碗端过来,小丫鬟见萧云簇没说话,便任由墨岘端走了。墨岘低头喝了两口,咂巴了两下嘴像是品滋味,转而把那药碗交给了老大夫。 “药方想来是这位同行开的,您该比我更能品出其中滋味。” 那老大夫脸色更差,萧云簇却在旁边阴着脸,所以他也只能闷头喝了。喝第一头老爷子还一脸不愿,但刚喝完脸色就变了,连着喝了两口,手一松“咣当”一声,药碗摔地上碎了,棕黑色的药液四溅。 “宫主!老夫有罪!”老爷子一脸哀痛的跪在地上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萧云簇知道不好,匆忙询问。 而事情也很简单——药有问题!倒不是说有毒,而是有些药不对劲。按老大夫的说,药熬好之后应该是苦而涩的,但实际上汤药的味道却有一丝甘甜,这绝对不对。 一听老大夫如此说,那熬药的小丫鬟也吓的脸色煞白的跪在地上了:“宫主!奴婢全都是按着方子抓药熬药的啊!” 墨岘也觉得该不是这小姑娘的问题,否则刚才墨岘把药端过来,小姑娘不会是一脸好奇,之后老大夫摔了碗,她站在一边更不可能是茫然无措。 这边墨岘写了个方子,不管萧云簇大怒,交在了他手里:“我随身带着些药物,虽不算太对症,但至少三五日内能护得他周全。”那意思很简单,三五日后,萧云簇按着这方子弄来没问题的药草就好了。 “谢过,欧阳兄了。”萧云簇一拱手出去了。 那老大夫也拱手,连道两声惭愧,跟着萧云簇出去了。 墨岘从始至终都做高深莫测状,其实……他也一直捏着一把汗,因为按脉象看,萧猎人确实就是油尽灯枯的状态,甚至墨岘可能都来不及回去叫来鬼医。不过同时,他又觉得这脉象以及萧猎人的病势都实在古怪。且之前萧云簇去找鬼医治病的时候,捎带脚鬼医也给萧猎人诊过脉。 鬼医当时也只是说让萧猎人今后好好调理一番,不过当时并没给药方,也即是说,身体虽有些亏虚,但是简单调理就没事了。鬼医的医术虽不能说绝对没错,但也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偏差? 且最开始萧猎人低烧的时候,其他大夫不也说没问题吗?沧浪宫的大夫,绝对不会是庸手。 所以墨岘检查完了萧猎人本人,就去检查医案,可是医案上前后的脉象,以及之后的用药也没错。只是中间病逝忽然恶化——几乎就是一夜之间——让墨岘不得不怀疑了。 那么诊断没问题、药方没问题,有问题的也就是吃进嘴里的药,或者饮食了。 正好那时候药送进来了,墨岘尝了一口,墨岘尝了一口——其实他什么也没尝出来……那药汤子他喝起来都是苦的,所以才交给了老大夫,其实墨岘已经最好药物没事被奚落的准备了。 结果没想到,那药果然出问题了。 萧云簇自去处理他沧浪宫的家事,墨岘也就被安置在这小院的厢房里了。略晚些,七师兄也来了,自然是与他住在一处。 相伴凭栏看月生_109 “杨宫主想要再见见你。” 虽说已经离别一次了,但这不是又见着了吗?那就只能再离别一次了…… 墨岘点点头,告诉了七师兄之前的事情,让他小心食水——特别是自己的食水,别只顾着病人。七师兄应下,他这才随着带路的沧浪宫下属去了。 沧浪宫为杨老爹一行安排了另外一个偏僻的小院,明日一早,就会送他们离去,至于去什么地方,既然托付给了萧云簇,墨岘就不会问了。 杨老爹见着墨岘,叹了一声招手让他过来:“岘儿,今日一别,兴许真的是再见无期了。” 墨岘低头,他不知说什么,索性不语。 “我与你父子一场,没给你留下点什么,反而拖累得你一身麻烦。” “爹曾给过我金叶子。” “那种东西……”杨老爹失笑,“那种东西对你也无甚用处?” 墨岘还要再说,杨老爹却抬手制止:“岘儿,你可愿你师兄伴你一生一世吗?” 墨岘眼睛一亮:“父亲有法子?” “多少年没用过的法子。”杨老爹一笑,拿出了一个粗瓷的小瓶,“此蛊为情人蛊,乃是雌雄一对,你用心血喂养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在与人交b合时,那雌蛊便会潜入对方体内。从今之后,你与他生便一起生,死便一起死。所以,岘儿,你真真的认定了那人吗?” 墨岘回到了萧猎人的小院,七师兄正在萧猎人床边守着,见他一进来脸上立时露出了温柔的笑,但转瞬间喜色却变成了忧色:“你受伤了?” “无大碍。”墨岘笑,“师兄?” “嗯?伤哪了?”七师兄不太相信那个“无大碍”,站在了墨岘近前,在他身上东找西找,也没注意墨岘嘴唇已经凑到了他耳边。 “师兄,我认定了你一辈子的……” 七师兄顿时耳根发热,羞窘又疑惑的看着墨岘:“没事所这些作甚?” “就是想说。”墨岘笑笑,眯着眼睛在七师兄唇上轻柔一吻…… 萧猎人汤药出的问题,一开始所有人都想得严重,以为是萧云簇后院出问题比如他那正妻嫉妒争宠,改换了药物。 可谁知道,细细一查,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之前萧母百般不好,但他给萧云簇找的妻妾,按照现在的话说,却都是这个时代的好女子,三从四德,不争不妒,安静持家的那一种——当然这也可能是老太太不想弄个太强势的儿媳妇,和自己闹矛盾。 萧云簇还没把萧猎人接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后宅处理了。他并非是放着那些女人不管了,那些妾室,无论是否生育,大多烧了文契,给了银子直接送走了。是愿再嫁,还是愿如何,沧浪宫都不再干涉。 妾室们或许也有不愿意的,但没人多说话,这年月妾室和奴婢差不了多少。成婚时候签的文契都不是婚书,而是卖身契,赶多话的结果可能萧云簇就真把她留下了,但八成就不是享尽富贵的妾室,而是伙房的烧火丫鬟了。 所幸没出现那种“我爱你,只要能呆在你身边我就满足了,你把我当个小猫小狗就好了”的真爱无敌女子。 至于妾室生下的孩子,在这个男权时代,文契一烧,也就不算她们的孩子了。伤心痛苦有,但她们也知道,要是想求丈夫的爱,死赖着不走,可能只是惹来两声嘲笑,被赶去做苦力而已。但若是觊觎孩子,那可能就要死在那个山沟里,成为野兽的美餐了。 妾室都没了,如今萧云簇剩下的就只有张氏一个正妻。不过正妻就不能像妾室那样对待,如正妻无犯七出,无故休妻,当官的官位不保,平民百姓要挨板子,江湖人那也是被家法伺候的。 萧云簇虽然是沧浪宫的顶头上司,但下边也有一干长老,各处坛主。他要是真的无故休妻,下边的人就算嘴里不说,心里也是不满的。 不过,张氏为人温婉安静,又为萧云簇生下一子一女,对于萧云簇和萧猎人之间的事情,她作为女人,作为妻子悲哀是一定的。可作为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他也只能庆幸着丈夫找的不是女人,没法生儿育女,自己以及自己子女的未来不会被打扰…… 张氏一直是平静的照顾自己的子女,等待自己的丈夫的。 这样一个女人,即便萧猎人出事时,她是最大的嫌疑人,萧云簇也是没把这事情朝她身上想的。而追查的结果,果然这事与张氏无关,实际上这件事没有与任何沧浪宫的上层有关。 萧猎人一开始生病的时候,虽然只是小病,但也被萧云簇压着吃了些温补的药物。这些药物,当然都是沧浪宫自己库房里收着的。 要知道,药物的储存也是大学问,稍微处理不当,生虫霉变,甚至药性改变也并不是稀奇事。就是有那么一味药,沧浪宫的库房里处理不当,那药物外表看着没事,但受了潮,药性已经变了。 守库房的宫人可并不是都通药理,没在意,也没发现光明纪元仙府之缘光明纪元最新章节仙府之缘快眼看书武动乾坤全文阅读斗破苍穹全文阅读吞噬星空全文阅读武动乾坤小说室。那宫中的大夫写了药方,却也不会自己抓药自己煎药的,只在要取回来的时候,大略看一眼便算了,也没发觉这里边有问题。 相伴凭栏看月生_110 结果原本萧猎人的小病,吃药没变好,反而越来越重了。等到小病成大病,偏巧还需要这味药,于是,就是墨岘和七师兄来时看到的状态了。 事情处理了清楚,萧猎人身体也好了,也就是墨岘和七师兄离开的时候。 临走前一天,墨岘还看见了萧家三个大人——萧云簇、萧猎人和张氏——和谐相处,有说有笑的画面。当时的墨岘在心里感慨,幸好自己没穿成女人,否则必定早就找条河一个猛子扎进去了,早死早托生。 萧云清那姑娘却没见到,只是听萧云簇偶尔说起,那姑娘前些日子寻回了丈夫的尸骨——当初动手的也是死士,还记得那同僚的葬身之处——和那被打下的胎儿一起,在后山景色优美处立起了两座坟冢,又搭了个草庐。布衣钗裙,不问世事了…… 原本跳脱活泼的火凤凰,如今却是燃尽了火,只余下冰冷余灰。 另外一个没见到的是冯思定与饕餮,外边风声略安稳的时候,这两个人就离开了,说是去云游。墨岘无所谓,七师兄倒是略略有些遗憾。毕竟如今他们这一走,那可能就再无相见之日了,毕竟曾经是那般的好友。 可是天下之大,真的是只能有缘再见了。 两人重又扮作了铃医与学徒,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墨岘想着,回家后只要再等些时日,蛊虫养熟,他与七师兄便真的能长长久久了? 番外之分手(一) 冯思定与宫梓虽说被送做了对,但自从可以用“惨烈”形容的的第一次后,两人虽然是同房又同床,却再在没做过什么亲密的事情了。 不是宫梓不想,而是他已经明白了,那第一次是自己的误会。虽然现在连蒙带骗的让冯思定愿意随着他了,但说到底,人家的心根本没在他身上。不过要说冯思定还记挂着某人,那也不见得。该说他只是心伤未愈,无力想信人。 宫梓也不逼他,反正后半辈子两个人都要一块过了,慢慢来,终有一天能够会守得云开。 宫梓心情平和,也渐渐的影响了另一个人——冯思定开始时应下了宫梓,虽说他不悔,但却还是有些紧张局促的。身上有着伤的时候还好,等到伤一好,夜里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他就有些局促紧张了——第一次时主动诱惑的大胆荡然无存——想着若是宫梓想要,他该如何…… 一夜一夜的僵在床上不敢动,困倦极了小睡一会,但很快就会被光怪陆离的噩梦吓醒。那段时间,越发能体现出宫梓的体贴。 每日晨起,与他洗漱之后用过了早饭,宫梓便离开了。冯思定便回了卧房去补眠,知道渐渐的适应了旁边睡着的那个人,才恢复了正常的起卧。回想起来那段时间,冯思定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 “宫梓?” “在江湖上也有不少姑娘倾心于你?” “思定,我可从来没想着别人……” “你误会了,我只是奇怪。”宫梓的模样不错,出身也不错,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又不是谁都想着称王称霸,他这一手好厨艺,足够钓走无数男女的心,“你怎么看上我这么一个阴沉、无趣,又呆板的粗硬男人的?” “这个……缘分。” “……” “我不是说笑,也不是敷衍你,这事情还真是不好说。”宫梓头疼的抓抓头发,“你还记得那次赵雁乐跑了,留我下来背黑锅,但是你又跑回来的事情?” “这倒是记得。” “那时候咱俩先是一块被关在监牢里,之后又一块做饭。” “……”冯思定继续沉默,一块被关是没错,但一块做饭却不是,他连打下手都算不上,顶多端个盘子递个碗的。 “你也知道我喜欢做饭,相同的东西,不同的手法,就能做出不同的味道,我从小就觉得那很神奇。那天之前我却从来没觉得,那么顺手,那么舒心过。也不是说过去不顺手,不舒心,只是相比之下,没有你的时候,缺了点什么。” “因为你做饭舒服了,所以觉得喜欢上我了?” “这话应该倒过来说,因为我喜欢上你了,所以我做饭时才会那么舒服。” “或许是人家厨具灶台准备得好。” “绝对不是!”宫梓坚定的反对,“我知道思定你是什么意思,我这个人在有些事上笨得要死,但是对于我喜欢上了你这一点,却是丝毫没错的。” 宫梓也承认,他在某些事情上迟钝的就像是头笨牛,但是对冯思定绝对不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在冯思定走后,忽然觉得做出的饭菜没了味道——作为一个吃货,他的舌头比他的心先明白自己最想吃的是什么…… 两个人在沧浪宫煮了些时日,虽不能说渐入佳境,但也已经能和平相处。外边虽有风波,但对他们俩这小人物来说,却已没了危险,于是便告辞离开了。 相伴凭栏看月生_111 冯思定随着宫梓走,而宫梓则是想带着冯思定云游四方,觉得玩着玩着,两个人就玩出心(奸)情了。 可没想到情没玩出来,旧情人的消息倒是自己跑进耳朵里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虽不全对,但新帝登基,那些能力平平,无甚政绩,亦无甚名声,但却在朝堂里占据高位的大臣,却是必定要被改换的。 而陆家与花家——也就是长宁侯的父兄,以及他姐姐的夫家——虽然占据的位置不算太高,于京官来讲只是中流,且长宁侯在时官声也是不错,但他毕竟担着个佞臣的名声。这两家人也确实没什么出色人才,且也偶有仗势欺人的事情发生,如今便正好让新帝拿他们开刀,笼络人心了。 新帝的本意,不过是让他们去职还乡,去做富家翁而已。但谁知道经办这事的官员不知和这两家中的谁有旧怨,一朝之间小事变大事,如果不是新帝见势不好立刻招来那官员一顿申斥,八成长宁侯都要被退侯削爵,从侯爷的墓里被拖出来——衣冠冢。 毕竟两家被泼上的脏水很多都是夸大其词,毕竟有长宁侯几十年压着,他们虽有那个胆子做小恶,却是没胆子做大事的。可事情已经闹大了,甚至里边还有些看不惯佞臣的老道学在里边煽风点火,最后长宁侯没被牵连,陆花两家被定了秋绝的有六七个,剩下的一干男女老少发配充军者有、贬入奴籍者有。 不过这还是新帝费了心思维护的结果,毕竟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皇帝,那是昏君。 花长怜虽说不是花家的嫡子长孙,也并无官职。但是当初把他放在长宁侯身边,实际上是想把他过继给长宁侯当儿子的。虽然长宁侯没答应,可实际上也是把花长怜当儿子养大的。即使后来花长怜去闯荡江湖了,自己也没有官身,可实际上他绝对是在朝廷里挂了号的。 花陆两家遭此大难,他是绝对逃不了的——幸好即便是摊上最倒霉的秋绝,那也要等到来年秋天了,今年这一波,已经过去了…… 两人在酒楼里听了几个闲人议论,入夜时,宫梓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起来去抓冯思定的袖子——他笃定对方也是没有入睡的。 “思定,咱们去看看他?”虽不知花长怜被定了什么罪过,但以他的年纪发配充军是免不了的,若是倒霉些,菜市砍头的也有他一个…… “……”冯思定确实没睡,但却并没立刻回答,“你是为了你自己去看,还是为了我?” “我可不是那么心胸宽广的人物,能够帮着情人去见情敌。我自然是为了自己,花长怜,怎么说也与我是朋友一场。” “那我们……就去。”冯思定轻轻一笑,倒是没想到平日看着有些婆婆妈妈的宫梓,却是个干脆坚定之人,也没想到宫梓比他想象的还要了解他——结果既定,他冯思定从来都不是藕断丝连,穷追不舍之人! 他们去,只为了去看朋友,帮朋友…… 两人转向朝京城而去,半路上倒是见了有关花陆两家的榜文,秋绝的人里并无花长怜的名字,这让两人略略放了心。 不过不知道两个人谁想起来的,“花长怜”这个名,实在不像是个官家子弟的,太轻浮孟浪了些,倒像是个花名。且再说起来,朝廷世家子弟若要在江湖上行走,也确实有取个假名的习惯,不会花长怜也是如此? 如此一想,刚放下的心就又有些忧虑。只怕那秋绝的花某某里有一个花长怜。 总算是赶到了京城,却正好是除夕当日,大白天的隆隆鞭炮之声,便震得两人都有些耳鸣。这种时候,客栈酒楼全都闭门歇业,连个住的地方都难找。将入夜的时候,才终于租下了一户民家小院。 夜里两个人也吃了团圆饭,包了饺子,子时放的鞭炮还是冯思定不知道从哪寻来的。 这年过得虽草率,但两个人躺在床上却都想笑,撇开花长怜的事情不说,心里那种安逸平和不是装假的。 一夜相拥而眠,虽依旧没做什么,宫梓年初一的早晨却一个躲在灶间里傻笑——成功就在眼前啊。 但用罢了早饭,两个人却又开始发愁了。虽说两人已经决定好了,如果情况危急,那说不的也要使用武力手段劫狱。但他二人都是标准的江湖人士,走江湖上那一套自然是熟稔得,如今到京城里,找一个朝廷的要犯,这人生地不熟的可要怎么办啊? 番外之分手(完) 冯思定与饕餮两人寻了数日,却是连花长怜被关在何处都没弄明白。这也不是他二人糊涂,实在是这京城关人的地方太多,但是所谓的死囚牢便有三处,一处诏狱大牢,一处京城所属的府衙大牢,还有一处是在城北兵营里的大牢。 偏偏他们最熟悉的,江湖人讲古所说的天牢,却根本不是死牢,那地方是专门关押皇亲国戚的。 而如果花长怜不是死刑犯,那就更不好找了。因为,关人的地方更多了,甚至可能人根本没关在城里。毕竟京城所指的并非只是单单这座城,总共九城十八县其实都是京城,而在这个范围内,关押犯人的地方就有不知道有多少了。 两个人又不敢动作太大,怕惹了人注意,徒增麻烦,一直从初一找到了十五。这天两个人回到家来,却有个家仆打扮的陌生人,赶着一辆马车,说是“主人有情,与二位共商友人之事。” 这来相邀的家仆,言语恭谨,举止和柔,一排大家风范。但看他打扮分明是个男子,却面白无须——寻常男人便是把自己整理得多仔细,那下巴也是青色的,这男子下巴却是嫩白嫩白的。他走起路来姿势也是古怪,夹着双腿,一扭一扭的…… 京城大街上,多有得了假的太监出来闲逛的,他二人也曾见过。这家仆……分明也是个太监。 两人彼此对视,明白他们做的还是太显眼了,还是引得有心人注意了。而这能得太监服侍的,要么是九五之尊、皇亲国戚,要么是哪位得宠的大臣。无论是谁,都不是他们两个小民愿意惊动的。 那太监看他们犹豫,微微一笑道:“家主人并无恶意,不过是知道二位担忧朋友,愿出手帮个忙而已。另外,家主人有些牵挂一位长辈……” 相伴凭栏看月生_112 两人脑海中同时闪过“长宁侯”,不过冯思定也算是久经世故,宫梓则是除了面对食物和冯思定时,大多面瘫,所以那点忧虑到时没带到面上来。 不过如今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们俩八成想走也没法走了,也只能与这太监走一趟了。 两人上了车,这太监赶车带着车,带两人到了一处宅院的后门,这里也有几个寻常家丁打扮,但一看便知道武艺不俗的男子守着。看他们来了,立刻打开门,马车便直接驶入宅院里去了。 马车终是在大宅里的一处院门外停下了,那太监进去通报,二人下车在门外等候了片刻,又出来一个年纪更大些的……也是太监。 两人跟着这太监进去,这小院春夏之时景色该是不错,但如今隆冬,一片萧瑟,唯一的好处就是院子当中站着的人一眼就能看见了——那人虽已经如成年男子般戴冠,但看面相却年轻的紧,颊上还有些少年人的肥软,至多也就十六七。 那男子见二人到了,立刻便笑嘻嘻的站起来拱手:“冯少侠,宫少侠,二位可好。” 冯思定和宫梓讷讷的拱手还礼,却依旧还弄不清对方到底是谁。 那人嘿嘿一笑,倒有些邻家男孩般的调皮,让人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感,但说出来的话却全无让人亲近的:“在下便是当今皇帝。” “……”这要怎么办、跪倒三呼万岁? “莫怕莫怕~”那皇帝又嘿嘿嘿的笑了,“朕虽然不是个好东西。” 两人都是一惊,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吗?更别提是个皇帝这么评价自己了…… 那皇帝却不管两个平民小百姓受到的惊吓,继续朝下说:“不过朕还是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的,陆叔对朕有恩。所以,朕放他平安,也保他陆家、花家不至绝后。朕今日找你们来,就是想问问,陆叔……他可安好?” “甚好。”两人略沉吟,冯思定站出来躬身回答。 “那便好。”皇帝点点头,转身桌在了石墩上,一只胳膊杵在石桌上,手掌则托着自己的下巴,“不怕告诉你们,你二人是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的。因为朕曾想过,从你们身上寻出陆叔的下落。” “陛下您问了也没用,我二人只知侯爷远走高飞,却不知他到底去往何方。”冯思定却也不慌,平平稳稳的回话。 “哦?”皇帝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那便更好了,免得等有一天朕忍不住了……” 皇帝在那低着头,貌似是在自言自语。宫、冯二人却都有些奇怪,也没见长宁侯和如何的倾国佳人,怎么两代皇帝却都对他念念不忘?——只是老百姓对于上位者八卦的单纯的好奇心而已,并非多严重。 大概过了一会,皇帝终于从自己的思绪里清醒了过来,从石墩上站起,对他二人摆了摆手:“花家的小子就在那间屋里,你们要找就去找他。”随即便不再多话,抬脚朝外走去了。 两个人当然也不会多嘴,朝皇帝指的那件厢房去了,没等他们拍门,里边的人就把门打开了。 花长怜仍旧是花长怜,不过又有点不同,他眼皮上总是花哨的画上去的红痕,如今早已不见,一块简朴的蓝布头巾裹着发,身上也是粗衣短打,最大的变化便是他左脸加上的刺字了…… 那可是与墨岘身上的花绣完全不同的概念,黥面之刑,罪人之印啊。 “定北?”那边是花长怜面上的两个字,也该是他要被发配去的军队名号。 “嗯。”花长怜点头应下,这才让宫梓知道自己竟然无意中念了出来,自觉失礼,顿时有些窘迫。可未等他道歉,冯思定已然出了声。 “看来你果然性命无碍。” “是。”花长怜低着头。 “那便好。”冯思定走了过去,嘴角还带着笑,结果…… “啪——!” 又脆又响的一声,宫梓都吓得一哆嗦。 “这是你欠我的,后会有期。”收回了手,冯思定干脆利落的转身出了屋。 花长怜被扇得脑袋偏过一边,耳鸣半天才恢复正常,一抹嘴唇,扭过头来却见宫梓还站在那:“怎么还不走?”语气明显的不善。 “你……当初是真的变心?还是……” “我要是告诉你,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所以故意的,你会把人给我吗?” “不会。” 相伴凭栏看月生_113 “那还废话什么?”花长怜找了把椅子坐下,“还不滚回去过日子?” 宫梓叹气,转身也走了,出门就见冯思定站在门口等他:“你在里边还想问什么?” “我想解你的心结。” “我是有心结,不过解不开也无妨,如他这般,当初那一场,若是他作假,那是欺我骗我;而若是真情,那是背我弃我。无论是真是假,我与他的缘分也都已断了,既然结局已定,还要估计着什么心结,自寻烦恼作甚?” “是我错了,我……自以为是了。” “你知道就好,如今京城也不需继续呆下去了,明日我们便离开。” “好。” “宫梓。” “嗯?” “今夜睡一起?”出院的时候,冯思定悄悄拉了宫梓的手。 宫梓一愣,他们不是已经睡一起了吗?怎么……突然冯思定又轻轻捏了他掌心一下,宫梓恍然,原来……如此啊! 花长怜站在房里,透过开着的窗户,看着那两人携手而去。心里悔,却更痛,他原本一直是做情贼的,面对少人都是进退有度,处置得宜。可预见了真心人,好不容易情圣了一把,却是做了他今生最大的错事。 但第一次时,他一时花心能够将人追回来,这第二次,他亲手推开的人,却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 敲门声响起,敲门的人却不待花长怜作答,便推门走了进来:“这一巴掌可真够狠的,情敌打的?” 花长怜不做声。 “原来竟是你那情人打的,还真是匹烈马。”皇帝拍桌子笑得畅快,花长怜还是不说话,“你现在这样,倒是有几分像你舅舅了。” 花长怜皱眉站了起来:“我舅舅不过是个平常人而已,怎么你和你爹都揪着他不放?” “朕可没想父皇那样,朕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不过偶尔想想而已。至于平常人……平常人是多,可是有几个对着锦衣美食、钱财权势仍旧不动心的平常人?朕就是喜欢他的不骄不躁、傲岸沉稳,喜欢他的温和淡漠。” “那不是我舅舅。”花长怜最清楚自己的舅舅怎么样,小时候起夜看见过好几次他穿着亵b衣大半夜的在院子里发呆,他还以为见到了厉鬼……皇帝形容他的那些词,都只是他的表面而已。 再长大点,明白了自家舅舅和皇帝的关系,又看陆花两家长辈一个劲催促着舅舅向皇帝求官的嘴脸,那时真的觉得内脏都恶心得翻腾——不是恶心舅舅,而是那些长辈,他们和那娼院的老b鸨有什么不同?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舅舅早就决定了不回来,但他却一点也不怨他。他给这两家的够多了,什么生养之恩都报了。 “过几日你可就要前往军中了,毕竟你我儿时也是青梅竹马一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这皇帝语调太多欠揍,花长怜却连眉毛都没动:“有多远滚多远。” 皇帝抹了抹鼻子,倒也不怪罪他,反而真的起身颠颠的走了…… 十二年后,北方一小镇。 冯思定与宫梓到此处寻访美食,可是刚一进镇子却见全镇皆缟素,处处飘白幡。两人还以为皇帝或是太后驾崩,碰上国丧了,一问才知并非如此。 “是花将军去了。”一老者边说边擦泪,他们这小镇原本是边民,乃是于数年前内迁而来。这花将军单名一个瑾,是如今有名的北地名将,纵横沙场十余年,杀敌护民,群贼胆寒,百姓爱戴。 “可怜将军,连个后人都没有。” “思定,你说是他吗?” “多少年了,你怎么从听说这花将军开始,就一直问?” “好奇……” “我可不知道这个‘他’是谁?不过既然这人是个好将军,那就给他上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