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霸业》 第1章悲催的开始 第2章穿越到北齐 高孝瓘笑嘻嘻的安慰她:“以后跟着我,哥保你平安无事,我高孝瓘说一不二。” 小青抬头瞧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皇上给公子改了名字,从今天起,公子改叫高肃,高长恭,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否则是为不敬之罪。” “他算什么东西,他说给爷改名就改名?还叫什么高长恭?我去,尼玛那是个短命鬼的名字好不好……”高孝瓘不以为意的调侃,但很快发现有些不对,看着小青惊讶的问道:“我叫高长恭?我爹叫高澄?我爷爷叫高欢?那个黑面阎王叫高洋?” 小青不敢直接称呼皇族名讳,只能不停的点头。 高孝瓘有些不淡定,开口又问:“这里是北齐?这里是什么城?” 小青摇头,一本正经的纠正道:“本朝乃大齐,这里是邺城。” 高孝瓘呆立凌乱,这尼玛叫什么事?名字一样就给穿越成同名的家伙?自己就是那个短命鬼的高长恭?电视剧里才有的穿越,哥同样也穿越?但是别人穿越带外挂,自己怎么没有?别人穿越有前世记忆,为什么自己也没有?除了脸皮好看一点,好看顶个鸟用? 慢慢悠悠一边走一边想,仔细回忆一切与北齐有关的东西,与自己有关的东西,包括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变成这个短命鬼。 小青不时回头,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在想什么?” 高孝瓘随口答道:“回忆我十六年读书生涯里的历史知识,北齐皇帝没有一个命长的家伙,还有神经病,乱搞,滥杀,总之就没几个好鸟。北齐也是短命王朝,总共嘚瑟了二十几年,几个顶梁柱一嗝屁立马玩完。” 小青吓得连连摆手,示意高孝瓘不要继续说下去。 顺着小青的目光,高孝瓘看见身后一身浩然正气的中年人,正严肃的看着自己。 心中腹诽,这家伙不是探子吧?不管,先吓唬他一下:“有什么好看的?哥是脸上有字还是什么?刚才听到了什么?不管你听到了什么,敢让哥不舒服一阵子,我就让你不舒服一辈子。” 小青吓的赶紧上前,给中年男人道了个万福,紧张的说道:“郑大人不要当真,公子溺水之后就癔症了,还请大人海涵。”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去。”中年人淡淡的说了一句,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高孝瓘一愣,这家伙什么来路?为什么跟着自己?不管他,自己先把处境问题搞明白再说,还有这个世界的问题也得搞明白。 三人前脚进屋,太医院的三位御医后脚就到,轮流折腾了高孝瓘一阵,从傍晚一直折腾到深夜,最后一致得出结论,失魂症!也就是失忆症。 但是这个结论很不好,太后得知以后,一脸不信的瞧着三位御医,叹了口气吩咐一声,派来了巫祝萨满和尚道士,总之会请神送鬼的都去凑热闹。 皇宫偏院内,看着走来走去的郑元礼和小青,眼珠子从左移到右,再从右移到左。 一脸懵逼的伸手说道:“停,你别走来走去了好不好,有点眼晕。刚才御医问话,你们悄悄直摇头,是几个意思?” 郑元礼疑惑的看着这位四公子,在他的身上看见了他父亲的影子,一改之前的懦弱,无礼且傲慢。他为他的未来担心,也为他先前的言辞担心。莫非这位四公子真的中了邪?他出生就没了娘,大将军归天之后,他没了庇护过着忍气吞声的日子,倒是人畜无害。莫非真有人暗害他?前几日的落水就有些蹊跷。 思来想去,郑元礼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有可能会被赶出宫去。” 高孝瓘闻言一喜,眉开眼笑的问道:“真的?会不会把我赶到偏远地区,当个城主什么的?我靠,那就太好了,那我可以带着一帮狗奴才,上街调戏良家妇女。” 郑元礼气得直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背着手继续走来走去。 小青非常惊诧的看了一眼高孝瓘,现在她完全不懂这位主子,以前舅舅不疼姥姥不爱,忍气吞声也就罢了,但也衣食无忧,每次看见他偷偷努力修炼,一心想要变强,现在简直是换了个人似得,实在忍不住气眼泪直掉。 一些记忆碎片无端的涌上心头,小青与自己一同长大,曾经几位兄长欺负自己,她拼命的护着自己,她是自己唯一可以信赖的人。高孝瓘心里一震,不由得轻叹一声道:“小青,我希望离开这里,这样我才能成就另一个人生。相信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小青疑惑的看着高孝瓘,见他欲言又止的看着郑元礼,抹了把眼泪柔声说道:“郑大人是你未来岳父,在这个屋里不是外人。” 高孝瓘正琢磨着怎么说,听小青的话一愣,这位郑大人是自己老岳父?自己媳妇为什么不是个公主什么的?那样也好去借兵嘛。现在怎么办?肯定不能说此我非彼我,自己的灵魂来自未来,就算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更何况对这里的记忆都是碎片,基本上算是失忆。 高孝瓘决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可当二位是亲人,那我实话实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昏迷这几天,梦里遇见白胡子老头,告诉我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他跟我说,一定要改变命运。” 小青和郑元礼面面相觑,九死一生之后性情大变的也不是没有,梦中与仙人指点的亦有之,咱们这位四公子究竟被指点了什么? 高孝瓘继续胡说八道:“老神仙说,我大齐皇帝荒淫无道,历经四任皇帝二十八载而亡。当今皇上涂脂抹粉着女服,光着屁股上街,沉迷酒色淫其大嫂,呵斥摔伤太后且鞭挞其岳母,杀死爱妃取其髀骨制成琵琶,屠戮前朝余脉七百余口,天怒人怨……” 郑元礼急忙左右查看,确定无人偷听,颤抖的指着高孝瓘怒斥:“你,你胡说八道,怎么可以如此胡言乱语。” 小青也差点吓哭,忙去掩上房门,跪在高孝瓘身边哭泣道:“公子怎么可以口无遮拦,这些都是臆想之事,切不可再说出去。” 第3章驱邪大法师 高孝瓘轻轻摇头:“不信大可以拭目以待,我也不信,但我真拿二位不当外人。我且问二位,若是真的如此,我们该如何应对?” 郑元礼双目喷火,差点被这小子气的背过气去,开口呵斥:“我朝经过五年有余的励精图治,对外北击库莫奚、东北逐契丹、西北破柔然、西平山胡、南取淮南,现在正是国泰民安之时,怎么可以如此诋毁皇上?” 高孝瓘知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自己说的都成了真事,眼前这位便宜岳父肯定不会相信自己,还好自己的历史课没瞌睡,电视剧也看了一些,正巧野史传说也看过一些,对这个北齐皇族多少有些了解。 “郑大人您别激动,我也不信,托梦一事不管是否真实,咱们暂且不去讨论,小青,现在是哪一年?” 小青抹着眼泪回答:“天宝六年。” 高孝瓘心中默念:兰陵王是541年出生,他爹死的时候是549年,一年后他二叔550年建立北齐,现在是555年,神经病皇帝发神经,那不是马上实现?不过现在说他们也不会相信,一切等年底就知道了,好在没几个月。 为了不引起误会,高孝瓘只好再三强调:“此事咱们就此作罢,不提,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有很多事想不起来,刚才想起来一点点,为了不引起麻烦,恳请郑大人和小青,帮我回忆一下,比如我该怎么做才和平时一样。” 转移话题之后,小青伤心的看着高孝瓘,强颜欢笑道:“以前什么事公子都忍着,白天去宫学和演武场,晚上练习武艺,与他人倒是少有交集。” 郑元礼忿忿不平的嘀咕:“高湛你真不是个东西,好歹也是你侄子,居然将孝瓘打晕扔下水。你那几个兄弟受了欺负敢怒不敢言,也就会欺负你。也许离开都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待老夫帮你斡旋一番。” 高孝瓘连连称谢,只要离开都城,给自己空间和时间,定然可以逆天改命,先不说别的,不造反对不起北齐战神的名号。 正在得意运筹帷幄之中,小青的一席话让高孝瓘瞬间懵逼,什么叫修炼到武师境界?自己现在还是武者三层?那又是什么意思?越听越不对,自己溺水之后,已经跌倒了武者二层? 很快,高孝瓘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是个亲戚都欺负过自己,他们想找乐子了,就来找自己切磋,实际上是暴揍一顿。但凡高家子嗣,至少四个婢女两个太监伺候,自己就小青一个婢女忙前忙后,送饭的太监也狗眼看人,隔三差五挨饿那是家常便饭。这让本就对高家没有亲情感的高孝瓘,更加坚定了造反有理的念头。 小青边说边直抹眼泪,高孝瓘却听着直乐呵,这造反起来没心理压力啊,能不乐吗!边乐变安慰小青和郑元礼,一句‘人在做天在看’让二人瞬间热泪盈眶。 但在郑元礼看来,这才是阳光乐天的四公子,任何时候对自己亲近的人都很随和。 二人轮流灌输往日的记忆,在高孝瓘看来,那完全是自己的血泪史。 高孝瓘终于明白,自己很会隐忍修行,也明白了修炼是怎么回事,类似内功心法,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俗称武术,这里称之为武道。横刀立马以一当千,携王者之威霸者之气,万钧之力的武圣乃武道大成,说白了就是西楚霸王或关云长那样的武将。 直到天亮,郑元礼稍稍满意的点点头:“公子大致上不会露馅,不过还是要小心为妙,那些梦中所见所闻,切不可与第四人提及,以防有杀身之祸。” 高孝瓘连连点头,正听着郑元礼的嘱咐,门外一阵诵经声音传来。 郑元礼眉头一皱:“怕什么来什么,公子千万要忍耐,这些恐怕是太后的意思,万万不可胡来。” 门外传来鸡公嗓子般的尖锐喊声:“奉太后懿旨,请大师前来做法,为四公子祈福。” 郑元礼示意高孝瓘一同迎接大师,边走边嘱咐:“千万记住老夫的话,千万不要有什么异常举动。” 三人一齐跪拜:“我等恭迎法师!” 拿了蒲团各自坐下,一身宝嘉丽袈裟的威严大和尚,手中一手九环禅杖,一手一百零八佛珠,身后跟着十二位身披袈裟,敲着木鱼的大和尚,不停的慢慢绕着三人走动。 高孝瓘左右一瞧,看郑元礼和小青双手合十闭目默念,自己也学着他们,任由大师们走来走去。 大师高颂佛号,一道金光陡然散开,一尊宝像笼罩在他身上,威严庄重的气息,随着他身上的金色宝像出现,如同微风拂面一般扩散。 星月菩提佛珠,随着大师手指的撵动,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就算闭目也能清晰的感受那祥和的气息,那光辉照耀着灵魂,头脑之中一片清明。 随着他口中的经文诵念,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战鼓擂动,那威压似能压制净化一切邪恶,哪怕是一丝丝邪恶的念头,都会消弭于无形。 “爽!好听!”高孝瓘听着好想睡觉,毕竟一天一夜没睡,迷迷糊糊之中,感觉那经文围绕自己旋转,一股脑的钻进自己脑子里,化作威严的菩萨在脑子里念经,顺便还在脑子里巡视了一圈。 当高孝瓘被郑元礼戳醒,迷迷糊糊的赶紧起身,双手合十道:“恭送十三位大师。” 大师还以佛礼,看着高孝瓘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很快太后得到汇报,这位四公子并无着魔的异象,也未丢失魂魄,确实是本人无疑,至于反常举动,可能是失忆造成的,只需养好身子,自然慢慢恢复。 高孝瓘得知自己睡了一天一夜,正饿的直揉肚子,发现桌子上有糕点,抓起来就吃,边吃边问:“你们俩吃不吃?味道还算可以,哪来的?” 小青微微一笑:“我与郑大人吃过了,这些糕点是宣训宫太后娘娘赐的。” 郑元礼轻声说道:“天元大师确实厉害,不愧是已经大庄严佛寺的住持,听大师的口气,对你的身份确认无疑。” 第4章太后的眷顾 高孝瓘目瞪口呆,难道自己露馅了?那个老和尚知道了什么? 郑元礼微微一笑道:“这下太后应该放心了,你可是她的亲孙子,不过按太后的脾气,应该各路神仙都请来,给你祈福化解灾厄,也是给其他子嗣看看,太后并没有不在意你这个孙子。” 高孝瓘幽怨的瞥了一眼郑元礼,心中直腹诽:尼玛吓死哥了,话说这穿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大和尚到底是怎么验的? 正琢磨着,外面一阵阵鼓乐声传来,听着就像跳大神的。 太监宫女们在前,刚摆好了供桌,就进来一群道士,接着是蹦蹦跳跳的巫女,还有一队黑盔黑甲,头盔似狰狞面具般的禁卫军。 那队煞气浓郁的军士围住小院,一股杀气释放出来,满院子都是肃杀之气,如同亲临战场一般。 这下小院子里热闹非常,巫女和男巫拿着铃铛和手鼓,围着高孝瓘跳来跳去。听着昏昏欲睡,感觉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身体,跟着巫女们跳舞,被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道士们拿着桃木剑,不停的念念有词。剑尖释放丝丝雷霆,符篆无火自燃,在指诀的驱使下飞来飞去。 高孝瓘听从小青和郑大人的建议,倒是很努力的配合,各种符水都不知道喝了多少,直到肚子鼓胀,实在咽不下去,躺在地上顺着嘴角往外流。 除了睡眠不足以外,每次想发飙都被暗示忍耐,倒是什么意外的事都没发生。 叮叮当当闹腾了三天,这些人终于都撤走了。所有参与者一致认为没事,时间久点就能完全恢复,回禀了太后,这事就算交差完事。 高孝瓘第一次想念自己的矮榻,狗一样的爬上去就不想动,连翻滚一下都不想。 小青准备给他宽衣,看着小青的熊猫眼,高孝瓘心疼的摆摆手,示意小青去休息,小青倒也不推辞,眯着眼睛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郑元礼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也懒得再回客房,横卧在高孝瓘的矮榻上酣然入睡。 三人这一睡,直到日上三竿。 门外突然传来尖细的声音:“太后驾到!” 高孝瓘三人也顾不得洗漱,急忙起身相迎,一齐跪地山呼:“太后千岁千千岁!” 娄太后依旧一身鲜卑华服,头上珠钗步摇,似乎连低头都感觉累,看也不看冷淡的说道:“罢了,起来吧!” 高孝瓘站立一旁,这会儿他都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看着年轻的老太太,记忆里没多少老太太的记忆,小青也没说啊,难道直接喊奶奶?还是干脆什么也不说? 娄太后有些奇怪,瞥了这孩子一眼,几天前还生猛威武的,今天怎么跟个呆子一样?难道记忆恢复了,又变成那个木讷的小子? 高孝瓘觉得这么杵着也不是个事,冷场了不太好,再说老太后看着自己,毕竟自己是后辈。 躬身行礼道:“孙儿不懂事,那天冲撞了奶奶的寿诞,祝奶奶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水。孙儿也是托奶奶的福,恰好在寿诞当日醒来,奶奶的庇佑堪比神灵,乃我高家之幸,也是我大齐之幸。奶奶是我家当之无愧的活菩萨,是九天仙女下凡尘。” 娄太后“噗嗤”一乐,这小子不傻不呆啊,以前怎么跟个木头一样? “孝瓘,没事就好,步落稽(高湛的小名,意思是山胡)哀家自会说他的,修行也不可落下,我高家子孙没有无用之人。起驾,回宫。”娄太后示意宫女,将带来的物品放下,起身离去。 “恭送太后!”高孝瓘明白太后的意思,高家虽为汉人,却依着胡人尚武的规矩,娄太后又是鲜卑人,讲究适者生存,说白了就是讲理不如比拳头。 太后一行十人刚出了院子,高孝瓘抓起糕点就吃,边吃边招呼小青和郑元礼,“正好饿了,吃吧。” 布料和裘皮大氅高孝瓘没兴趣,那四只盒子倒是很精致,既然是太后赏赐的东西,肯定不会太差。高孝瓘赶紧打开,第一个装着一只百年红色老山参,第二个装着二十粒龙眼大红色的丹丸,第三个装着一卷木简,看其成色及其久远,第四个则是一枚玉佩,通体碧绿带着氤氲之气。 郑元礼边吃边惊呼:“百年赤参!聚力丹!武祖经!养魂玉!太后待四公子不薄啊!” 高孝瓘眨巴眼睛,莫名其妙的看着郑元礼道:“悠着点,别呛着,这些玩意又不会跑,跟我说说都是干嘛用的?” 郑元礼斜眼瞧着高孝瓘心道:你小子是真傻呀,还是装傻啊?唉,我怎么忘了这小子是失忆了呢! “百年赤参,养气血,安神益智乃大补之物。聚力丹就不多说了,修炼时事半功倍。武主经乃姜尚所著,力修武圣智修兵神。养魂玉乃集温养神魂,辟邪,提神醒脑于一体,不可多得的宝玉。” “哦!”高孝瓘自顾自的吃着,简简单单回应了一个字。 郑元礼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指着那四个盒子,酝酿了半天,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心中思忖:此子要么和他爹一样,心气高。要么就是脑子坏了,看见宝物不屑一顾。 高孝瓘诧异的看了一眼郑元礼,拍拍手不好意思的笑道:“小青,去弄只鸡,和这个老赤参一起炖喽。” 小青应了一声,点点头离去。 抓起‘养魂玉’看了看,手感温润,其上刻着一条盘龙,也没什么特别的,随即套在脖子上,一股神清气爽的感觉,自胸口扩散至全身。 又抓起那卷漆黑的木简,整篇三百余字全是古篆文,这简直就是天书,与记忆里的任何文字都不符。高孝瓘抓耳挠腮,抬头冲郑元礼一乐。 ‘这小子看不懂。’郑元礼轻叹:“当初你父亲高澄,仅习其六成,便能横扫六合。” 高孝瓘白了他一眼:吹,使劲吹,横扫六合?当是秦始皇不成? 郑元礼无视高孝瓘的反应,继续说道:“其实,这些字就不是字,它的精髓在于字里行间。你父亲当初是这么说的,这是你高家的秘密,武祖吕尚就是你高家先祖。” 第5章木简的秘密 高孝瓘深吸一口气,‘什么叫不是字?不是字学个屁啊?你直接说你不认识不就完了嘛,装神弄鬼故作高深。还有什么牛逼祖先,关哥屁事,弄这些玩意。’ 至于那盒丹药,高孝瓘看都没看一眼,谁不知道古代的丹药的都有毒啊,大部分皇帝短命,都是嗑药磕死的。 郑元礼看着丹药眼睛里直发光,纠结了很久后,将盒盖合上以免见光。 高孝瓘只当没看见,反正自己不打算吃,自己身边的人最好也别吃,这玩意吃坏了找谁去? “四公子,这些丹药呢,都是蛮牛血和黑虎血,外加四十九种珍稀药材,精炼七七四十九天,服用之后可获得九牛二虎之力。你可知道这蛮牛和黑虎,都是南梁国东海之物,其精血更是难以获得……” “喜欢就吃一颗吧,别多吃了吃坏了身体。”高孝瓘无奈的瞧了郑元礼一眼,继续低头研究武祖经。 “谢四公子!”郑元礼一愣,继而眉开眼笑,飞快的取出一颗,本想揣进袖兜,抬眼一瞧高孝瓘正看着自己笑。 “吃吧,还准备留着宵夜不成?” 郑元礼只好讪笑着一口吞下。 “唔,入口即化,清香爽口,老夫还是蒙你父亲开恩,曾经有幸服用一颗,得了一牛之力……”边吃边告知口感,惊讶之色不亚于吃了人间美味。 “……” 高孝瓘低头看着黑色木简,闻言无奈的翻白眼,心忖:这破玩意哥本就看不懂,你还叨叨个没完,到底让不让人研究?咦,人呢? 刚才还站在身边的郑元礼,这会儿已经盘坐在墙角边,满面红光越发油亮,似乎还有细密的汗珠。 高孝瓘继续研究木简,不由得摇头轻笑,‘吃坏肚子了吧?唉?不对啊!’ 转头再看郑元礼,身边的空气就像夏天翻滚的热浪,特别是头顶和肩膀尤其明显。这让高孝瓘很是惊讶,呆呆的看着他,试图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门外光线变化,却是小青提着一只鸡回来,已经宰杀干净,转弯走入小院伙房。 高孝瓘一时失神,无奈的转移视线到郑元礼身上,当余光扫到手中木简,隐隐约约看见金色的字迹浮现,凝神再看却又没有。 ‘这感觉?三维立体画?’高孝瓘熟悉这种感觉,读书的时候玩过,不得不说印象深刻。 眼睛盯着木简,不断的改变焦点,神奇的一幕出现,金色字迹逐渐浮现,让高孝瓘始料未及的发现了其中的奥秘,那些复杂的字依旧不认识。 金色字迹似在水面荡漾一般,木简逐渐放大,就像是被牵引入那片金色字迹里一样。 平面的文字不再是平面,站在漆黑的空间里,四面八方都漂浮着宛如三尺大小四方餐桌一样的金色方块。现在再看这些方块,每一个都是另外一个文字,那是利用视觉改变而成的真正文字。 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文字,它们却化作一片星光直奔大脑,一声嗡鸣,一阵头昏脑涨。顷刻之间,那些金色文字消失的干干净净,四周一片漆黑,却感觉自己在离开这个神秘空间。 “啊!”高孝瓘惊醒过来,一把丢掉手中摊开着的武祖经木简。 “啊!”高孝瓘再惊叫一声,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看着眼前的郑元礼和小青,无奈的叹气道:“你们俩干嘛?不要离我这么近好不好?” 小青奇怪的瞧着他说道:“公子,你都一动不动半个时辰,还睁着眼睛,你以前睡觉不睁眼的呀,你是不是又癔症了呀?” 高孝瓘疑惑的瞧瞧郑元礼,眼神询问:半个时辰一动不动是真的? 郑元礼轻轻点头,心道:这小子是没睡好吗?睁眼睡觉可不是好习惯,将来吓着我闺女怎么办? 高孝瓘轻轻揉着头,这会儿头痛欲裂,无意中瞟了一眼武祖经,心神一震,全身经脉一阵灼热,特别是背后,似有无数条气在窜动。 郑元礼和小青发现,高孝瓘的气息陡然发生变化,俨然一介霸王再世,蔑视世间苍生的威严,让人忍不住想俯首称臣。但霸气之中又夹杂着一股超凡脱俗之气,如同福泽四海般高高在上。 二人不自觉的躬身后退一丈,看着似笑非笑的高孝瓘,他们有些懵,这到底怎么回事?这种气息从未见过,就算是饱读诗书的郑元礼也惊讶的合不拢嘴。 “嗷,好疼。”高孝瓘瞬间变脸,一手敲头一手挠背。 “龙威天恩?!”郑元礼大惊失色。 “公子?奴婢看看!”小青赶紧上前,也顾不得那股威压,掀起高孝瓘的衣服的一刻,她的脸上满是惊诧,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是什么?” 郑元礼疑惑的跑过来,一眼瞟过去,顿时瞠目结舌:“真龙!” “啥?我背后有啥玩意?”高孝瓘疑惑的扭转脖子,想看又看不到。调转身子对着铜镜,终于看见自己的背后。 那是一条狰狞的盘龙,从颜色上看是条苍龙,背后皮肤的起伏,正是这条龙在游动。 三人目瞪口呆,一刻钟之后,直到那条龙停止游动,张牙舞爪的盘在背后,若隐若现的如同纹身,却又浑然天成。 郑元礼第一个醒过神来,将他的衣服拉下来,一本正经的叮嘱道:“公子,你切记要收敛气息,万万不可在陛下面前暴露,实在不行,就以霸气掩盖真龙之气。” 高孝瓘整理外袍,疑惑的询问道:“为什么?怎么做?” “公子,小青也过来。”郑元礼踮脚四顾,做贼似的悄悄解释道:“公子是真龙之躯,但龙在背后,也就是说,从公子背后看,有帝位之像。” 小青一脸懵逼,却暗自欣喜,自家公子有帝位之像当然好啦,九五之尊唉! 背后是帝王?啊,明白了!高孝瓘龇牙一乐道:“多大个事,大不了就是反喽!” 小青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仰头看着高出自己一个头的高孝瓘,“啊”的惊叫一声,急忙伸出小手捂住他的嘴巴,着急的低声告饶:“公子千万别乱说话,被别人听见就全完……” ‘你们看我是在玩笑吗,我很认真的准备造反。’ 高孝瓘收敛笑容,拿开小青的小手,一本正经的看着二人,那眼神里透露出来的信息非常明确。 #####ps:本文非修仙也非玄幻,大部分是按照历史来写,武力方面稍稍夸张一点点,读者们就当是历史类的武侠来看吧。 第6章霸气掩龙威 郑元礼震惊的看着高孝瓘,心中更是七上八下,这小子只要有心,有朝一日会成为万王之王,但文宣帝岂会放任此子成长,一旦知道定然会扼杀。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现在趁着独女尚幼未嫁,或许还不会牵连到自己。 高孝瓘似笑非笑的瞧了一眼郑元礼,背着双手缓缓开口:“郑大人,如果你想告发本人,本公子不会怪罪于你。毕竟我有老神仙庇佑,现在还有老太后庇护,不知郑大人还是否记得,本公子泄露的天机?” 郑元礼的瞳孔不断变化,心中更是在不停挣扎,到底是告发还是不告发?假如天意如此,此子确为真龙天子,那么不止是大齐之福,也是结束这三百多年的浩劫之契机。这孩子天性不坏,且极能忍耐。若是成功,我郑家一门将会出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小青一脸乞求的看着郑元礼,假如郑大人告发,她也将一同遭难。高孝瓘的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她在恍惚之间觉得很陌生。 郑元礼决定试试,暂时先静观其变,思量片刻开口道:“皇上这次对柔然用兵大捷,自皇上登基以来,我大齐如日中天,三国之中属我齐国国力最强,你所言那些,郑某不敢相信。” “天欲令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郑大人拭目以待!”高孝瓘点头同意郑元礼所说的那些,齐国前五年确实不错,最糟糕的是最后一年。 三人表情各不相同,郑元礼眯眼瞧着高孝瓘,心中思忖:现在只能瞒天过海,先稳住四公子再说,若是条件成熟,自己倒是不介意帮他一把。 高孝瓘明白,不管如何郑元礼都会暂时缄默,只要自己说的都成了真,这位郑大人自然会倒向自己,但现在还得做足了样子。微微一笑,双臂平伸躬身一拜:“还请郑大人帮衬,这气息外露终不是办法,如何才能以霸气隐藏,还望大人指教。” 小青倒是不傻,赶紧跪地说道:“求郑大人帮衬公子,大人曾经教导先帝五位公子。” 郑元礼微微点头,心中也舒服了很多,略一思忖开口说道:“内敛其息,遇事则以霸气示人。” “谢郑大人点拨。”高长恭再拱手一拜。其实他心里郁闷,内敛谁不会,不就是邪性点,嚣张点么,行为乖张一点就行。 郑元礼缓缓说着:“但此法并不能万无一失,还需修身养性,多读圣贤书才行。” 高孝瓘直翻白眼,你有话一次说完不行吗?非得做几次说,我就知道后面还有。 果然郑元礼接着说道:“儒家倒是有篇法诀,《聚精凝神决》,能让气息不外露,几位公子都学过。不知公子是否用心学习?” ‘郑大人的老毛病还是未改,看样子这次是说完了。’高孝瓘再深吸一口气,拱手再拜一次:“谢郑大人指点迷津,本公子这就试试。” 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凝神诀,高孝瓘打小就是拿来对付兄弟们的冷嘲热讽,以至于身边并无玩伴,这也让他明白了,为何到了后来,兄弟亲属遭难而无动于衷。 儒家心法确实有效,心中想象着原野花山,身上的气息迅速变化,似有一阵云山雾海之气散发出来,看着不止是儒雅,还有一些福泽之地的仙灵感,隐隐还有一点漠视苍生之气,仿佛在泰山俯视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郑元礼微微皱眉,福泽之气中的那股神秘气息必须掩盖下去,比天子之威更高高在上的感觉,是逃不过那些权臣的眼睛。被当今圣上知道,只怕此子在劫难逃,即便是圣上不好下手,还有刘桃枝这种御用杀手,更不用说六王高演和九王高湛,可都盯着那张龙椅。 高孝瓘很快明白,转而思想最不爱上的宫学,古板的三师(太师,太傅,太保)非常严厉,宗亲们都是陪太子读书,也不大和自己玩耍,总之是个不喜欢的地方。气息迅速被压抑下去,唯独剩下些许书卷气,隐隐还有一丝乖戾的气息。 郑元礼皱着眉头慢慢踱步,仔细感受那种气息,直到确认微不可查,才郑重的微微点头叮嘱:“四公子殿下切记,无时不刻的保持此气息,性命攸关之事切不可马虎。” 高孝瓘连连点头,转眼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气息倒是没变,依旧遮掩的很好。 “高孝瓘,你给我滚出来。不对,你现在叫高肃,高肃你给我滚出来。” 门外传来怒斥声,紧接着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一个人,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 高孝瓘转身一瞧,翩翩美少年,一身蓝色华服,耀武扬威的走进院子。脑海中似是而非的出现一个名字,隐隐带着些厌恶,高济。 高济边走边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在母后面前告九哥的状,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人。” 高孝瓘回头悄声问道:“郑大人,这货是谁?” 郑元礼一阵恶寒,这是博陵王高济,长你一岁的十二叔,你在问我?我还是赶紧去拜见一下,他可跟欺负你的高湛关系好得很。 郑元礼恭敬的快走几步,一掀衣袍下摆拜了下去:“参见博陵王!” 高济看见郑元礼微微一愣,心忖道:这老头怎么在这?肯定是二哥派来的,若是让手下动手打了高孝瓘,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高济也不理会郑元礼,直接走了过来指着高孝瓘道:“过来,跟我过两招,三天不打你,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高孝瓘一脸懵逼的问:“过什么招?” 高济满脸怒意走了过来,心道:你跟我装什么糊涂?别看郑元礼在这,我一样揍你。 小青快走两步,挡在高孝瓘身前跪拜道:“四公子身子还虚弱不堪,还请博陵王不要为难公子。” 高济的腿高高抬起,一看就知道他是要踹小青。高孝瓘脸色一沉,你要踹我的人?你问过我没有?抬脚便朝着高济当胸踹了过去。 “哎呦”一声闷哼,高济双脚离地,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第7章高家的规矩 那四个侍卫赶紧跑过来,七手八脚的将高济扶起来,一个个铁青着脸,却又不敢吭声。 高济愤怒的推开侍卫,指着高孝瓘喝道:“给本王揍这小子,敢打本王?打死他。” 高孝瓘后退半步,防备的看着侍卫和高济,却见那些侍卫为难的脸色,顿时明白了过来,这就是高家的规矩。 郑元礼脸色一变,实在没想到高孝瓘先动了手,毕竟这位博陵王高济是娄太后的亲儿子,还和高湛那个欺软怕硬的坏小子非常好。不行,这场危机必须化解,否则还不知道会不会招来陛下的呵斥。 正欲上前拦阻的郑元礼刚抬脚,却看见高孝瓘已经飞踹了过去,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霸气,感觉是那么的熟悉。惊讶的郑元礼定住了,这气息实在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曾经自己的挚友高澄,无时不刻带着这种霸气。 “嘭”的一声,高孝瓘再次踹到高济胸口,若不是侍卫们护着,铁定四脚朝天。 高孝瓘可不是用的比武打法,左手一把揪住矮自己半个头的高济的衣领,右拳朝着他的鼻子猛打过去。 一拳,一条血珠从鼻孔里飞出来,在空中散开。 两拳,黑眼圈出现在高济的左眼眶。 三拳,高济的右眼眶也出现了个黑眼圈。 飞踹加连打三拳,侍卫们和高济才反应过来,不止他们石化,小青和郑元礼也目瞪口呆。都是一个想法,高孝瓘居然敢打动手? 高济一声怪叫,实际上是在哭:“嗷,他打我,你们,你们……” 高孝瓘冷着脸,那眼神更是冷峻,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虽然只有十四岁,但那一米七五的个头,给高济和侍卫们一股压迫感。一拳再打过去,侍卫们急忙迎上去,却是打在一个侍卫的后脑上。 这些侍卫可不敢还手,毕竟这两位都是皇族,高家有自己的规矩,旁人万万不能插手,否则就不是挨罚打板子那么简单,动了手可得丢命,虽然侍卫们并不怕死,但诛九族可不一样,就算没有爵位的皇族也是一样。 高济现在已经结巴了,高孝瓘在他眼前,就像当初看见大哥高澄一样,那种随手就能把自己捏死,那种不可一世的霸气。包括那一声“滚”,也是一模一样。 “呜哇……”高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慢慢后退,一边看着高孝瓘,眼睛里满是畏惧,满脸的怯懦害怕。 “闭嘴,滚。”高孝瓘见不得男人哭,皱眉不耐烦的怒斥。 高济转身就跑,边跑边抹泪,却不见哭泣的声音。四个侍卫跟在身后面面相觑,但他们不敢回头看,那股霸气他们也害怕。 看着五人跑出院门,猛的一声“呜啊……娘啊……”远远传来。心酸的哭声让高孝瓘觉得自己好过分,是不是下手太重了点。 郑元礼满头大汗的走过来,这会他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为什么不阻拦?不对,自己不是懵圈,而是被这小子的霸气压制,动都不敢动。这种霸气确实熟悉,几乎和发怒的高澄一模一样。 小青的脸已经青了,不止是因为高孝瓘打了高济,更是被那股霸气给吓的。毕竟高济是长辈,又是博陵王,还是娄太后最疼爱的幼子。 郑元礼无奈的看了高孝瓘一眼:“你闯祸了,得想个借口敷衍娄太后。” 小青动了动嘴唇,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幽怨的看了一眼公子,恐怕等会只能看天意,不知道哪位公公来惩罚,只怕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公子又没有爵位,分到的月用赏赐了那些公公,更被其余皇族子弟敲诈,已经不剩什么了,自己的月奉根本没有存下来过,看看能不能少送点,让来打板子的公公下手轻点。 高孝瓘掸了掸衣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冷哼一声:“除了太后和黑脸皇帝,讨打的尽管来。” “……” 小青和郑元礼无语的看着他,心中完全没了想法,就这样怔怔的看着他走进来,跪坐在中间的坐垫上,他的气息慢慢平息下去,却无形之中带着霸气,谁也不会怀疑他刚才的话。 郑元礼眼睛一亮,指着高孝瓘说道:“就是这样,霸气,霸道。” 一转身,郑元礼摸着自己的胡须,喃喃的嘀咕:“简直一模一样,这才是高澄的种,娄太后那边……” 小青凑了过来,一脸希翼的小声问道:“太后那边怎么样?” 郑元礼吓了一跳,无奈的看着小青,心忖这丫头怎么走路没声呢?轻吁了口气低声回答:“娄太后最喜欢的其实是长子文襄帝,没有文襄帝就没有大齐的今天,就是因为有那种霸气,也是高家的规矩。” 高孝瓘歪着脑袋,瞧着交头接耳的两人,不知道他们在嘀咕什么,看他们俩专注的神情,肯定是在说自己不知道的事。得去偷听一二,自己心中很受伤,这皇宫的禁忌也是一无所知。 郑元礼一侧头,看见高孝瓘站在身边吓了一跳,一边抚摸胸口一边吐长气,翻着白眼心忖:这小子怎么走路也没声呢?这主仆俩真是一模一样。 高孝瓘冲着郑元礼一乐,扭头看着小青说道:“人参鸡汤熬干了吧?” “哎呀!公子,小青忘了,我这就去。”小青美目圆睁惊叫一声,抓起桌子上的赤参就跑。一惊一乍的让高孝瓘和郑元礼直皱眉,不同的是高孝瓘被高分贝的尖叫震的,郑元礼则是被吓得。 郑元礼看看高孝瓘,沉吟一下说道:“老夫建议公子勤加修炼,毕竟公子自溺水以来,修为跌了一个……嗯?公子什么时候到了四层武师境界?一拳五百斤力。” 看着郑元礼惊奇的眼神,高孝瓘沾沾自喜得意道:“那我现在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什么,你父亲你这般大时,可是六层武师,一千五百斤力,他封大将军时二十岁,乃七层武尊,臂力三千斤,比之少年楚霸王也不遑多让。只是可惜啊,沉迷于酒色而无法再进一步。”郑元礼眼睛里满是遗憾之色。 第8章来了个狠的 高孝瓘惊讶的瞧着郑元礼,略一琢磨,修炼个屁,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要像书里看的天天打坐?屁股还不得起茧?真能练到三千斤力?传说霸王举鼎,确实是三千斤,相传岳飞拉满三百斤弓,双臂八石神力。 郑元礼不知道高孝瓘在想什么,看他一脸悠然的笑意,仔细看还有些说不出的自信,难道他那么肯定,他的成就还在他父亲之上?那可是我大齐之幸,也是我郑家之幸,可是,这小子可想造反啊!又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公子,有这份自信便好。” 高孝瓘闻言一脸无奈的瞧着郑元礼说道:“郑大人,我记忆断断续续,如何修炼都不清楚,我倒是想来着,可惜是有心无力。” 郑元礼怔怔的看着他,半晌才蹦出一个字:“打!” “打?” “对,打,无论胜负。” “呃!怎么个打法愿闻其详。” “江山是打出来的,战斗经验是积累的。” 高孝瓘眼睛微眯,这不是找虐吗?刚才那个什么王高济,多揍他几回是不是蹭蹭的涨修为?虐他不就得了嘛。一转身笑眯眯的问道:“郑大人,刚才那小子住哪?” 看着他那一脸是是而非的笑容,郑元礼眼皮直跳,“那是你十二叔,娄太后的小儿子博陵王高济,你可不能去招惹。” 高孝瓘阴恻恻一笑:“我好像已经招惹了吧!” 郑元礼额头冒汗,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你不能再招惹了,他……” “来而不往非礼也!”高孝瓘摇头晃脑的书生气十足。 郑元礼着急的恨不得给他跪下,这个小祖宗唉,也不看看是不是时候,这皇宫里有些人招惹不得。当今陛下,太子,博陵王,这三个是碰不得的,还有睚眦必报的广平王高湛也不能轻易招惹。 郑元礼急中生智,这会儿也顾不得身份,略显谄媚的说道:“公子,宫学里倒是有专门切磋的地方,但是别伤到太子和博陵王。” 高孝瓘摸摸下巴,第一次听说宫学,貌似是个学校,还有切磋的地方?那更好啊,先问问清楚再说。 “郑大人,请详细告知。” “这宫学啊,是皇族血脉未为朝廷效力,或者达不到效力标准的,未及冠的宗族子弟,必须由三师教导至成才,学习儒学、骑射、武艺、军阵、兵法。这些都要进行切磋,特别是骑射和武艺。” “哦,那什么时候切磋,我什么时候去。”高孝瓘一乐,正巴不得呢。 郑元礼终于松了口气,“除了初一和十五以外,其余时间都是骑射和武艺。切记,太子伤不得,那孩子柔弱好学,却不似那般好勇斗狠,将来或是有一番作为。” 高孝瓘掰着指头嘀咕着,边数边笑。郑元礼见了好奇,开口问道:“公子在数什么?” 高孝瓘笑嘻嘻的看着郑元礼,给他看自己的手,伸出七个指头晃了晃,“看见了吧?又是一个短命鬼,不过貌似可以利用一下,容我想想。” 郑元礼可不傻,皱着眉头看着仰头斜视的高孝瓘,鬼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不过肯定是和高殷有关。难道太子只能活七年?怎么可能?太子今年才十二岁,七年后不过十九岁。 无言之中度过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满院飘香的鸡汤味,院外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剑眉星目英俊潇洒的年轻人,气冲冲的带着四名护卫闯进院子,一身青色窄袖锦袍,倒是白净高大,目测至少一米八五。一连串的记忆迅速浮现,‘高湛’,七天前,正是此人暴打自己,将重度昏迷的自己抛进荷花池,导致此身体的魂魄飞散,自己的魂魄被牵引融合,而自己看见的光芒,正是一枚化作莲花消失的玉佩。 郑元礼倒是老江湖,一看就知道此人来做什么的,赶紧快走两步,在他的去路上躬身一拜道:“郑元礼拜见长广王。” 高湛一把掀开郑元礼,将他掀了个趔趄,口中呵斥道:“滚开,再拦阻本王,连你一块打。” “高长恭,二哥给你起的名字果然没错,竟敢打我十二弟,我看你前几天受的教训不够,今天让本王再教教你。”说着,高湛握紧拳头冲了过来,一身杀戮邪魔之气释放开来。 高孝瓘脸色一沉,这家伙很强,而且那身气息很邪门,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的邪祟之气笼罩在他身上,那股赤黑色的烟雾极淡,几乎如同乌有,但能感受得到。 “步落稽,你是被太后训斥了吧,我才不相信你是为了高济。” “大胆高长恭,本王的小字(小名)也是你能叫的,看来本王今日得像上回一样,将你活活打死,再抛石荷花池中。”高湛愤怒的无以复加,拳头上似乎有淡淡的雾气缭绕。 郑元礼和小青闻言大惊,果然是这家伙,还好公子命大,今日无论如何都要阻拦,万万不可再让公子出什么意外。顾不得多想,郑元礼转身欲出院子,向娄太后报信,却被门口四名侍卫拦住。 高孝瓘冷哼一声,沉寂下去的霸气陡然释放,抬腿就踹了过去。 毕竟高湛要长他四岁,身高也高出半个头,侧身让过飞踹的腿,一拳打在高孝瓘的脸颊上,巨大的力量打的他横飞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 看着高湛高高跳起,如同老鹰捕食一样,高孝瓘知道,这家伙要跳踩自己,赶紧往后翻滚,躲过那重重的一脚。还未起身,高湛的右脚又踢了过来,只能举起双臂格挡。 带着风声的重踢与双臂接触,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有如要被踢断了一般,身子不禁往后连退,差点摔坐在地。 高湛并未停止,跨前一步继续踢了过来,高孝瓘身子前倾,猛的一个蛙跳,拼着自己的左肩被踢,也要抱住他。 “啊……”一声惨叫自高湛口中传出。 四个护卫大惊失色,纷纷将手中的宿铁刀拔出一半,但他们也只能这样,戕害皇族是要诛九族的。 小青听见惨叫浑身一震,郑元礼也惊讶的瞧着二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这事铁定没完。 第9章内府大总管 高湛在不住的颤抖,腰背弓的像只大虾,口中发出痛苦且愤怒的嚎叫。大家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然,除了高孝瓘背后的小青,她被遮挡看不到,也不理解男人的构造。 “步落稽,滚不滚?” 高湛喉咙发出颤抖的声音低不可闻:“放手,本王,立刻离开。” 高孝瓘一把推开高湛,将他推翻在地,看着他弓着身子翻滚,脸红脖子粗面皮不住抽搐,咬牙切齿的哀嚎。 四个侍卫赶紧过来将他扶起,高湛伸手抓住侍卫刀柄,“锵”抽刀声随着寒光一闪,高高举起刀的高湛就要扑过来,四个侍卫反应超快,急忙一把揽住他。 “滚开,本王非砍死他。”高湛双眼喷火,举着刀看着高孝瓘。 高孝瓘看着雪亮的刀锋,自己可没把握赤手空拳对付这个疯子,心思迅速转动,故作镇定的低吼:“你砍死我?太极殿的位置你就永远别想了。” 高湛如同被雷击一般,死死的盯着高长恭。杀了这混球,太极殿的位置算什么?什么时候我高湛遇到过这种侮辱?竟敢直呼本王小名,还敢抓本王的命根子。不,太极殿可是万万人之上,为了那个位置,区区眼前这小子算什么。 这小子换做当初,杀了也就杀了,皇宫中并无谁拿他当回事罢了,但现在不同,太后竟然在今天传旨召唤自己,并且严厉的训斥了一番。若是杀了他,必定会招来太后不满,今后不会再得到太后的任何支持。 高孝瓘的声音冷淡且咄咄逼人:“你还在考虑什么?七日前,你不是试过一次么?” 高湛额头冷汗沁出,七日前一不小心把这小子打死了,趁着四周无人将他丢进了荷花池,自己确实胆战心惊的过了几天,一切和手下的几个家伙说的一样,没有人关心这小子的死活。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命大活了过来,还敢顶撞二哥,又得到太后的青睐,更恼火的是竟然下旨召见自己,训斥倒没有几句话,但满满的警告之意就耐人寻味,更可恶的是自己被罚跪了半天。 更没想到的是,十二弟被打成那样,太后只是说了句‘活该’,这更加耐人寻味,这可是太后最宝贝的儿子,她居然偏袒这个出自庵堂的野杂种? 高孝瓘看着脸上不断变化的高湛,几分钟过去,他已经慢慢松懈下来,那明显是顾忌什么,看来这家伙已经冷静了不少。但还是怕高湛这小子犯浑,砍自己一刀虽不至死,疼必定是免不了的。最好是让他自己走,还是不要刺激这个疯子的好。 看着不远处的郑元礼,高孝瓘对他使了个眼色。 郑元礼倒是机敏,立刻心领神会的走了过来说道:“四位大人,快带着长广王回去吧。” 侍卫将刀从他手中不费力的抽出,收还回刀鞘,但他们不敢劝高湛回去,这位王爷必然会将气撒在他们身上。 “呦呵,挺热闹哈,老奴给广平王和四公子见礼了。”尖细的嗓音响起,颇为风轻云淡,与这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郑元礼惊讶的转过身去,看着这位太监打扮的中年男子,躬身拱手道:“相公公!” “唷,郑大人也在呢,咱家有礼啦。”相公公微微躬身拱手,一般的官员他才懒得理睬,可这位无官的郑元礼不同,他可是先帝儿子们的先生,就算是先帝对他也是礼遇有加,当今圣上允许他随时进宫见诸位公子和太子。 相公公上前两步,笑嘻嘻的躬身拱手作揖,朗声说道:“传太后懿旨,召四公子高长恭觐见。公子,请吧!”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小太监,手中提着食盒,看见院子里这么多人,微微一愣。看见相公公,急忙快步上前毕恭毕敬的请安:“小的见过大总管。” 相公公理都没理他,但他却停了下来,快步走过去揭开食盒,看着里面的三盘菜,一个大嘴巴扇了过去,低声怒斥道:“怎么回事?为何就你一人?回去自己领四十板子,叫你们光禄寺的司膳司管事,自领四十板子再来见咱家。” 小太监嘴角流血,跪在地上直哆嗦,连连叩头求饶:“小的也不知道,小的是新来的,求总管绕了小的吧。” 相公公脸色非常难看,低声怒斥:“叫你们司膳司所有管事都自己去领板子,滚,叫人按规矩送过来,下次再不守规矩,准备弃尸漳河。” 高湛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相公公的态度已经证明了此子在太后心中的地位,还好自己刚才没有冲动,否则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再有机会坐那个位置,恐怕还会离开邺城,回到封地都是轻的。 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了,相公公回头看着高湛一笑:“长广王不走吗?那咱家先行告退,四公子,请吧!” 高湛挤出笑容,微微低头拱手道:“本王也要离开,相公公,请。” 相公公依旧笑着,并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还是长广王先请!” 高湛微微一笑,挺起胸膛带着侍卫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即便与高孝瓘擦肩而过,也没有看他一眼。他明白,相公公看似给自己的面子,实际上是叫自己不要在这里闹事,若是真不管,大可以将高长恭带走就行,就算自己将这里拆了也没有人来阻拦。 直到高湛及随从离开院子,相公公谄媚的看着高孝瓘,笑着做了请的手势:“四公子,太后还等着呐,请吧!” 第二次走这条七弯八拐的路,高孝瓘已经将路熟记,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醒来之后,脑子似乎聪明了很多,简直可以用过目不忘来形容,不再像以前自己的脑子,满脑袋的浆糊。 不得不说这位相公公,走路非常快,倒是有股说不出的高人风范,有点儿……电影里明朝的大太监,锦衣卫厂公!!!想到这些,高孝瓘眼睛一亮,仔细看着左前方带路的相公公,越看越觉得像深藏不露的高手。 第10章太后娄昭君 高孝瓘对这位神秘的太监很有兴趣,细碎的记忆中,这位太后内府总管品级不算最高的,但其权势却是最高的之一,人家的依仗可是太后,太后可是敢呵斥万人之上的皇上,谁敢得罪太后? “总管大人,您给透露一下,太后叫我去做什么?”高孝瓘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老奴惶恐,四公子可太会开玩笑呐,老奴当不起。四公子这么聪明,定然知道太后的意思。”相合微微一笑,哪里有一点惶恐的样子。 高孝瓘眉梢微挑,这太监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看来不能按规矩出牌,先试探一下再说。 “不就是和博陵王打架么,按理说我没坏高家的规矩,下手也不算重,奶奶应该不会骂我才对。” 相合面无表情,就像没听到一样,心里却直犯嘀咕:规矩你是没坏,可是你那下手也太重了吧,都满脸是血外加熊猫眼了还不重?非得把那位小王打出个好歹来,才能算是下手重? 高孝瓘一拍巴掌似恍然大悟一般:“你看十二叔比我还长一两岁,打架还不如我,肯定是奶奶准备夸奖我啊!这下好,以后可以敲诈十二叔,好歹他是王爷不是,不想挨打就掏钱嘛。” 相合差点栽跟头,难道上次被长广王高湛给弄了半死,这位公子就此转了性子?这也太诡异了吧?还准备敲诈博陵王?看来这位小王玩完了,以后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搞不好看见这小子都得绕道走。 瞥了一眼摸着下巴的高孝瓘,那邪邪的笑意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仔细想想先前高湛的样子,难道这位小王也栽了跟头?居然闹到了动刀的地步。不可能啊,毕竟那位小王的修为是六层武师。 相合有些想不明白,也懒得去琢磨这些小家伙的心思,倒是太后的心思得揣摩一下,博陵王挨了打,太后倒是很气愤,但是听说经过之后,居然轻飘飘的说了句“活该”,换作以前这是不敢想象的。 眼前这位公子虽说没什么地位,但好歹也是高澄的种,当年在皇宫里见过齐王,那可是不可一世的霸气。想到这里,相合不禁愣住了,微眯着眼睛仔细回忆,心中却震惊无比,先前在院外感受到的霸气,与当年的齐王高澄一模一样。 转眼来到宣训宫,相合居然守口如瓶,高孝瓘对这个中年太监不禁遐想连篇,甚至不坏好意的臆测:这位相合公公,不会和太后有一腿吧? 相合毕恭毕敬的朗声说道:“太后,高长恭带到。” 高孝瓘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嘴巴甜不挨打的原则,笑眯眯的一撩衣摆,跪地飞快一拜:“奶奶,孙儿来了,您找孙儿做什么?” 娄太后瞥了一眼,一瞬间将高孝瓘看了个仔细,不禁有些诧异,柔声问道:“湛儿可去过?” 太后的话似问高孝瓘,其实是问相合。 相合心领神会,这话看似简单,其实是两层意思,有没有去过?去了做了什么?可他还没开口,高孝瓘却抢先开了口。 “九叔来找孙儿给十二叔报仇,还要拿刀砍孙儿,吓死我了。九叔也太冲动了些,十二叔,您没事吧?” 此话一出口,众人都被噎住了,这是什么个情况?高湛动刀了?那是吃了多大的亏? 太后瞥了一眼相合,眼神中询问此事是否属实? 相合微微低头,算是默认了此事。 一旁熊猫眼的博陵王指着高孝瓘怒斥:“九哥怎么不砍死你?你把本王打成这样,母亲,你给孩儿做主,高长恭实在是目无尊长。” 高孝瓘白了他一眼:“腆着个脸好意思说,比我还大两岁,被我三拳打成这样,难道我‘爹’不是我高家的偶像?你看,我现在都在努力的追赶我爹,据说我爹当初可是人中龙凤,不以我爹为目标,你哪里像我们高家的种。” 高孝瓘故意将‘爹’字说的很重,其实不是他故意的,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再则打小是个孤儿,都没见过自己的爹,在这里也是‘不记得’爹长啥样,只记得历史书上记载,据说很嚣张。 娄太后诧异的盯着高孝瓘,虽然有些新名词,但不难理解,这孩子想成为高澄那样的人。 确实如此,高澄经常欺负自己的弟弟和同宗,也经常常说的一句话便是‘你这么弱,哪一点像我高家的种。’娄太后不禁陷入回忆之中,自从失去了母亲,又在八岁失去了父亲,眼前这孩子就一直是那么的沉默,任何事都忍耐着,自从被湛儿打晕溺水之后,决定不再忍受了呢! 高济不干了,他仗着自己是太后最宠爱的小儿子,又比高孝瓘长一辈。当听见小时候常听的那句话时,当即发飙怒斥:“你算个什么东西,还追赶你爹,你不过是高澄在庵堂里搞出来的野种罢……” 娄太后当即怒目而视,咬牙切齿怒斥:“高济,闭嘴!” 高孝瓘一见机会来了,当即霸气释放出来,指着高济喝道:“你再说一遍,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那气息瞬间充满宣训宫大殿,似龙虎之威一般,将所有人都惊的目瞪口呆,几乎和高澄一模一样,稍稍有一丝区别,却更加压迫人。这气息娄太后很熟悉,一瞬间思绪万千,眼睛里甚至有些雾气蒸腾。 相合总管有些震惊,先前隔的有些远,没有感受那股气息,现在近距离感受确实是几乎一样,虽然当年也不是感受的很清楚,但这种霸气让人无法忘记,非常的独特,犹如战神临凡一样。 高济嘴唇有些颤抖,他气,气这个受气包小辈居然敢这样对自己说话,也气太后居然呵斥自己,本来想着太后给自己做主。一时间气的说不出话来,却又极不服气,恨恨的看着高孝瓘嘀咕:“九哥会替我出头的。” 高孝瓘觉得自己的耳朵极灵,高济的话他居然听清了,望着自己的右手忍不住笑笑:“九叔?嘁,虽然踢了我一脚,但他认输了,可他居然厚脸皮,打不过拿刀威胁我这个后辈,还好相总管及时赶到啊。” 第11章宣训宫午宴 这下高济懵逼了,这是什么情况?九哥高湛居然打输了?高两层修为怎么可能会不敌这个小杂种? 娄太后诧异的看着相合,严厉的眼神相合一看就明白,那是在询问怎么回事。 相合走近太后身边,蚊蝇般的声音低语,将他所见的一切如实禀报。但他也没有看见整个过程,他走进院子的时候,正看见高湛抽刀出来。但是之前那声‘步落稽,滚不滚’还是听的一清二楚,之后的对话也是听的清清楚楚。 ‘他大哥高澄,就爱边打边呵斥他,你哪点能和那些步落稽(山胡)比?’ 娄太后的脸色也是变了数变。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这世上如今只有自己和当今皇上敢称呼高湛的小名,高湛是非常厌恶有人直呼他‘步落稽’,湛儿居然能忍下?看来湛儿也不傻,至少知道忍耐,说起忍耐,谁又能比得过眼前这孩子。想到这些,对眼前这孩子又有些期待,是否会成长为高澄那样呢? 门外十几位太监们提来了食盒,宫女搬来三张案几,居然是三份,这让高孝瓘有些明白,太后是叫自己来吃饭的。不过之前肯定还是准备训斥两句,算是走走过场,结果被自己一番嚣张的怒骂化解。 看着气鼓鼓的高济,高孝瓘心里那个爽啊,而且以后可以正大光明的揍这位“小叔叔”,比如敲诈什么的。一想起擂肥,记忆碎片又随之而来,不止被几位叔叔擂肥,更害得自己的食物减少,司膳司那些送内府食物的小太监还落井下石,不止减半食物还勒索钱财。 ‘今天可是你们送上门来找死的!要怪就怪自己胆子大吧!’高孝瓘心里邪恶一乐,不禁有了落井下石的想法。 “奶奶这里的伙食就是不一样,比孙儿哪里整整多了五种荤腥,饼也多出一倍不止,孙儿这回可大快朵颐了唉。”高孝瓘在睁眼说瞎话,这位娄太后一向勤俭,食物更是一减再减,这样一顿八样不同菜肴是宫里最低标准。 高孝瓘的话一出口,高济脸色明显不怎么好。 相合脸色一变,不由得看看高孝瓘,再看见高济的脸色,很快明白了这么回事,转身看着娄太后,他知道太后马上会找自己。心中叹道:这位四公子现在可不是省油的灯,只怕这回有不少人要弃尸漳河。 太后怔怔的望着高孝瓘,一脸怒色的看着相合低声喝道:“相合,去将光禄寺卿,司膳司管事传来,我要当面问问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相合毕恭毕敬的躬身道:“老奴谨遵太后懿旨。” 高孝瓘大大咧咧跪坐,整间大殿里就他吃的最欢畅,却也不失斯文。 高济边吃边仇恨的瞧着高孝瓘,又担心的看看娄太后,他倒是不担心自己擂肥的事暴露,再说他不过是拿了小头,仗着太后亲娘,最多是将钱吐出来罢了。他气愤的是,这小子竟然屁事没有,还得看着他吃饭。 娄太后只吃了一点点,两个孩子她都看在眼里,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她觉得实在是太忽略了自己的孙儿们,大一些的去了封地看不到,这些小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欺负,而自己却不清楚。 相合身后跟着男女官员共四位,进来就“扑通”拜倒,那叩头就跟捣蒜一样,地板都咚咚直响,直嚷嚷着:“下官冤枉,求太后开恩。” 相合快走几步站在太后身边,弯腰凑近了耳语,将他在外面所问到的一切详细告知。 “相合,传哀家懿旨,让那几个逆子来见哀家,将参与此事的太监统统杖毙。”太后听完斜眼怒视了一眼高济,又对下方跪着的官员说道:“还敢喊冤枉?治你们个失察之罪一点不冤枉,每人各领一百杖。” 高孝瓘开口道:“奶奶,杖毙不好,教训一下就行了,让他们记得就好,这四位大人刚才进来就一瘸一拐的,想必之前已经领过了板子,这一次想必诸位大人也知道该如何做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孙儿望奶奶金口玉言法外开恩。” 那四位大人额头已经隐隐有了血迹,那一百杖真打实喽,只怕小命就此交代在这了,一个个眼巴巴的只能不停叩首,巴不得这位受气包公子的话管用。 娄太后微微点头,看着高孝瓘微微一笑,再看着跪着的四人,一脸怒色道:“罢了,你们都下去,哀家不想再看见下一次发生同样的事,你们也不用再来见哀家,严查凡参与此事者,有一个算一个,各领四十板子。” “谢太后开恩!太后千岁千千岁!谢四公子求情!微臣告退!”四人如同绝处逢生般松了口气,连连叩首称谢。谁都知道,那一百杖能打死人,就算执行太监法外开恩,但那最后二十板子可是实打实的要挨,不躺个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塌。 先前四人中只有司膳司挨过板子,光禄寺两位大人可没挨过,既然四公子说都挨过板子,这会也装着一瘸一拐,免得太后不爽,随便寻个借口打上一顿。 太后岂不会看不出来,四人走后,娄太后忍俊不禁一乐,看着高孝瓘将案几上吃的干干净净,心中又有些酸楚,这孩子居然能吃这么多,这帮家伙每天送那么少,不禁怒火又腾了上来。 怜爱的看着高孝瓘,娄太后轻声问道:“长恭,吃饱了么?奶奶这还有。” 高孝瓘望着娄太后一乐:“饱了,平日里吃不了这么多,只是今天这些都是奶奶特意准备的,孙儿决定吃光了它……不好,孙儿站不起来了。” 娄太后不禁呵呵大笑:“你小时候倒是也像现在这般嘴甜,唉,没想到你确是最像你爹的。” 太后虽在笑,眼睛里却有一些唏嘘流露,有些话只能揣在心底,因为高孝瓘的出身,他并不受高家的待见,甚至娄太后都觉得,高澄的死是自作孽,是因为亵渎了菩萨所致,所以更不待见这个孩子。 高济气的在一旁直翻白眼,对这个受气包侄儿意见极大,往日里一声不吭,即便是被当沙袋般打也不吭声,现在倒是能说会道,还他喵的会不按规矩打架。 第12章还是老规矩 刚吃完,宫女们收拾完毕,高湛,高孝瑜,高孝琬奉懿旨前来拜见娄太后。 高孝瓘伸直了脚,双手撑在身后,挺直身子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见四人进来,侧目瞧着他们,一个个名字浮现心头,都不是很好的记忆。 高湛一脸冰霜的看着高孝瓘,双目喷火恨不得扑上去暴打他一顿。看他那一副懒洋洋的劲,就知道太后传召是为了什么事。 “孩儿(孙儿)拜见皇太后。”三人毕恭毕敬的磕头拜见。 “你等可知道错了?”娄太后也不多言,开门见山的淡淡问道。 “孩儿知道错了,湛儿定然不会再欺负长恭。”高湛倒是贼精,之前是为了打晕高孝瓘差点淹死他而被训斥,现在五人都到齐了,自然是为了敲诈一事。 “之前你们克扣长恭财物,立刻还给他。”娄太后面带寒霜。 “是,孩儿(孙儿)立刻归还。”四人倒也老实。 高孝瓘一听,觉得有机可乘,除了高湛这位九叔有些难缠,其余几位倒是好说,以后不欺负自己了,那去找谁敲诈去?这不行,得说的名正言顺才行。 “奶奶,我看不必还了,之前孙儿技不如人活该被敲竹杠,愿赌服输也不该要回这些月钱,按我高家的规矩,有能力就该得这些财物,九叔,十二叔,诸位兄弟,你们说是不是?” 四人一听这话,心里算是石头落了地,这小子还算上道啊,要是将几年的都还,只怕得砸锅卖铁才行。既然这小子说了,但他说的还不算,最终还得听太后的。 娄太后看了一眼四个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孩子,再看了一眼笑呵呵的高孝瓘,微微点头道:“我高家个个都是英武男儿,长恭所言也没有错,那就放你们一马,以后可不许再这样。” 高孝瓘赶紧接话:“奶奶,以后还是按之前的规矩,自由自愿的原则,可以适当的赌一赌,带些许彩头才能激励心性嘛。” 娄太后微微凝眉,扫了一眼这五个孩子,轻轻点头道:“也好,不可玩的过大。我高家的规矩,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在不伤及性命的情况下,在皇宫演武校场内比试。” 高湛嘴角微微勾起,回想今天所发生的破事,满肚子火正好无处发泄。心道: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死,这下怨不得我下手重。 高孝瑜早都忘了这茬事,当初自己大手大脚,王府也建的颇具规模且奢华,找几个兄弟都‘借过钱’,后来几个弟弟不乐意也就没再借,只是这位四弟没吭声,自己也就抛之脑后‘忘记’掉了。既然老太后说起,以后不借便是,他倒没什么好担心的,也不多言插嘴此事。 高孝琬本比高孝瓘晚出生数日,但他是正室所出,又是在当初的齐王府出生,高家上下金口玉言称他为三公子,这位可是嫡出嫡孙,当高孝瓘抱回齐王府时,只好排在其后称四公子。 他倒是不缺钱,不过是与大哥高孝瑜关系好,当初大哥缺钱,他便帮了一下忙,另外因为年龄和称谓排序,有人在其中煽风点火,这两个年龄接近的孩子关系并不是很好,所以作为三哥的高孝琬,偶尔欺负一下四弟高孝瓘也实属正常。 堂下高孝瑜和高孝琬倒不以为意,毕竟受气包一直是不敢怒也不敢言,唯独高济有些不淡定,他知道,这小子现在可不再是受气包,刚才说的那些要带彩头,那是明摆着准备明目张胆的打劫。 娄太后看着跪着的三人,既然事已经了结,再让他们跪着也不合适,轻声说道:“都起来罢。” 三人谢过太后起身,高孝瑜和高孝琬不禁愣住,看着博陵王高济的熊猫眼,一脸古怪的看看相合,却不敢开口问。 ‘不知道是谁,敢把太后最宠爱的十二皇叔打成这样,想必是不要命的家伙,现在问惹怒了太后,只怕勾起不快,此事只能事后探探相总管的口风。说不定刚才召大家来,也是太后发怒的结果,还是赶紧走为上策。’ 两人一想到这些,都没有落座,直接在次拜倒:“皇奶奶午休惯了,孙儿还是不打搅您歇息,孙儿这就告退。” 高湛前脚回府,还未来得及吃饭就被宣来,这会儿也巴不得离开,跟着拜倒以同样的说辞告退。 高济满肚子气,来老太后这里告状却没得一丝庇护,也巴不得再找靠山,他打定主意要去找高洋,当今的皇上给自己做主。一骨碌爬起来,来到大殿中拜倒,也以同样的说辞告退。 高孝瓘觉得自己在这里也不合适,殿中跪拜道:“午后小恬,健康到老。奶奶还是休息吧,孙儿改日再来陪奶奶,奶奶九千九百九十九岁。” 娄太后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应允。待高孝瓘走后,轻声笑道:“这小家伙,倒是不错,也会做事会说话,只是这心啊,不能太慈喽。” 相合赶紧迎上去,搀着娄太后前往偏殿午睡。短短时间的接触,他对这个小家伙的兴趣大增,只是不知道这个小家伙究竟变成什么样。老太后的话里也该细细琢磨,会做事是先前为几位大人求情?还是重申高家的规矩?明儿去探探风。 高济气哼哼的出了宣训宫,想也不想直奔太极殿。 高孝瓘远远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嗤笑一声,揪了根草叼在嘴里。嘴里嘀咕着这皇宫大内,找根草还真难。拍拍手笑眯眯的往承乾殿,自己住的偏院走去。 话说高济气哼哼的来到太极殿,大呼小叫的呼喊:“二哥,给小弟报仇。” 高洋也有午睡的习惯,被猛的一声惊醒,顿时起床气爆发,怔怔的望着殿外呼喊处。却听见童声怒斥:“不许大呼小叫惊扰皇上。” “啪”的一声,是竹棍打到屁股的声音。 随之高洋一声大笑传来:“哈哈哈……” 高济指着一个十二岁的圆滚滚男孩斥责:“高延宗,你个小东西竟敢打你十二叔,有本事你打你四哥高长恭去。” 高洋大大咧咧的躺在塌上,看着门外说道:“高济,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做什么?有什么事?你说报仇,报什么仇?” 第13章高济的无奈 高济蹦蹦跳跳的跳了进来,边跳边挥舞袖子,阻拦高延宗捅向他的棍子,那模样看着滑稽,高洋忍不住再次放声大笑。 高济没声好气的说道:“二哥,这高延宗没大没小,你也不管管。” 高延宗边戳边怒斥:“高济,你才没大没小,叫皇上。” 高济不叫皇上,高延宗追着不停的戳,高洋也不阻止,反而不停的笑。 高济没辙只能求饶:“皇上,你可得管管这小子,他们哥俩都欺负到臣弟头上来了,皇上!” 高洋这才开口:“延宗,放过你十二叔吧,好小子,护驾有功,来皇叔身边坐。” 揽过高延宗,高洋看了一眼走到跟前的高济,立刻又笑喷了出来:“哈哈哈,你的眼睛怎么了?据说蜀地有种黑白熊,跟你一模一样。” 高济气愤的回答:“是高长恭那小子,不分尊卑长幼,偷袭于臣弟,上次皇兄训斥他才几天?他依旧不思悔改。” 高洋不傻,上次那小子确实是失魂症,太医院的御医都汇报过,太后还让几位大师去给他收魂,按理说应该好了,不至于无缘无故殴打高济。再说,这位十二弟乃是太后娇子,他不去找太后告状,反而来找自己这位二哥,看来是在太后那没讨到便宜。 ‘你在偏袒你的太后那儿都没讨回公道,自然是你的错,朕可不会去参合你这档子破事,搞不好惹自己一身骚。’ “你且回去安心休养,我自会说他。退下吧!”高洋摆摆手,说完躺倒在榻上,作势要继续午睡一般。 高济眼巴巴的看着二哥,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只好一拜道:“臣弟告退。” 当高济退出大殿,高洋睁开眼睛偷偷瞧了一眼,眨巴眼睛望着高延宗。 高延宗心领神会道:“十二叔走了。” 高洋一阵嬉笑,也不在睡了,和高延宗嬉闹起来,根本没有将高济的事放在心上。直到太极殿总管崔南风前来,伺候他穿衣时,他才吩咐了几句。 “你去问问高济的事是怎么回事。” “奴才明白,皇上移驾何处?” 高洋摆摆手,并未告知前往何处,坐在榻上继续和高延宗嬉闹。崔南风退了出去,吩咐小太监去打探消息。 此时,高孝瓘慢慢溜达回到承乾殿内的小院,老远闻见浓郁的香气,抽动鼻翕眯着眼睛回到小院,喜滋滋的跑过去,看见小炉子上的砂锅,伸手就去揭盖子,却看见一只白嫩小手打了下来,赶忙缩手望着小青傻乐。 小青白了他一眼:“还没炖好哩,这个得文火炖上半天,否则赤参里的精华不会熬出来,晚上就能吃了,等着吧。” 郑元礼挺着肚子慢悠悠溜达出来,看样子吃的挺不错,看见猴急的高孝瓘,微笑道:“四公子回来了,还没用饭吧?不过没剩下什么。” 高孝瓘微微一笑:“劳烦郑大人牵挂,我已经吃过了。” 郑元礼一点也不惊奇,他早料到太后那里备了膳食,否则怎么会在饭点叫他过去,若是训斥,也不会高湛先到,相公公早就来了,而且说话也不会如此客气。他很好奇高孝瓘在太后那儿说了什么,但又不好开口问。 见郑元礼欲言又止,高孝瓘也不说话,乐呵呵的回到屋里,看见案几上的八盘八碗,摸摸下巴笑了。 “留下的半夜可以当宵夜,这些菜不能过夜,否则会酸会变质。” 郑元礼跟着溜达进来,略带遗憾的叹道:“有美食而无美酒,所谓遗憾不外于此。” 高孝瓘眉梢微挑:“酒啊?叫司膳司送来就是,他们不会不给我们这些未成年人送吧?” 郑元礼面色一喜:“公子开口,司膳司自然会照办。” 高孝瓘一拍大腿,将郑元礼吓了一跳,接下来的话让郑元礼更加无语。 “我没钱。” 短暂的沉默之后,郑元礼算是明白了,皇宫里王子们吃饭怎么会要钱?都是那些小太监欺负人,骗这个不懂事的小公子,但是这种事不能点透,否则这些太监还指不定耍什么恶心招数,吐口水都是好的。 谁知高孝瓘接下来的话,将郑元礼惊的目瞪口呆。 “这回太后一怒,估计他们知道高家人是惹不得,就算最落魄的野孩子,他也是高家的种,就算死了也不会埋在乱葬岗。小青,去司膳司说一声,每顿饭送一壶酒来,郑大人,一壶够不够?” 郑元礼见他看着自己,连连点头笑道:“够了够了,郑某也不是贪杯之人。” 小青应承一声,摸了摸荷包往外走去。 她的动作高孝瓘都看在眼里,笑着大声说道:“你不用摸荷包,你给银钱他们也不会收的,不是他们嫌少,是他们不敢收。” 小青转身白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直白,‘你也知道咱们没多少银钱啊。’ 郑元礼看在眼里,背着手偷偷看了一眼高孝瓘,心中不禁有些嘀咕:这孩子不会和侍女有点什么吧?这几天貌似又没有那种私情,就算怎么也不可能动摇子歆的地位,算了,先不想这些。 正打算和高孝瓘谈谈伦理纲常,让他不要和小青逾越礼数。却看见他盘坐在地,五心向天吐纳运功,俨然进入入静状态。 郑元礼走来走去,心忖道:这是什么功?以前从未见过此功法。难道是《武祖经》里的功法?相传此功乃姜子牙所著,只是与郑某无缘,当年高澄给自己瞧过,却瞧不出个所以然。这事一桩接着一桩,也不知道此子看到了什么,看了多少进去。相传持有此经可定江山,当年助大周稳住江山八百年,难道这小子背后的龙就是这经里的东西?那岂不是老夫搞错了?难道是背靠苍龙脚踏江山? 他琢磨着不着边际的事,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左右逢源的当朝国丈,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如此,让他觉得自己的地位拔高了不少。但又想到了黑面阎王高洋,郑元礼连连摇头使自己清醒,迅速回到现实。 小青踏进房门,冷不丁的将郑元礼吓了一跳,无奈的看着小青直拍胸口,又不好怎么说她,只能欲言又止的瞧着她。 第14章赚钱的点子 小青仿佛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进门喊了两声“公子”,看见高孝瓘在入静打坐,只好悻悻的走了出去,关心她熬的参汤。 郑元礼算是看出点什么,小青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但不打算和自己分享,想必是与司膳司有关。问一个宫中侍女倒是没什么,可是要怎么开口,万一小青认为自己只是好贪杯,那可有些难为情。 整个下午郑元礼无所事事,奈何门外参汤香味愈浓,撩拨的他也有些无心看书。高孝瓘在打坐倒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一坐就是半天。 这半天,皇宫发生了许多事,宫里所有的地方都在传着,司膳司死了一个管事。 太极殿的偏殿内。 崔南风躬着身子低声道:“皇上,博陵王是被四公子打伤的,起因是四公子上次荷花池溺水昏迷,长广王被太后娘娘训斥罚跪,博陵王替长广王出头反挨了打,之后长广王与四公子理论,同样没占到便宜。据说还拔了刀,好在长广王知进退,忍了下来。” 高洋看着奏折头也不抬的问:“四公子?孝瓘?” 崔南风答道:“正是,皇上已经赐名肃,字长恭。长广王,河南王,河间王以及博陵王曾经敲诈四公子,被太后娘娘训斥了,倒是没有追究此事,只是说以后再比试可以带些彩头。司膳司很久没得到四公子的赏赐,擅做主张克扣了吃食,太后追究到了下去,连光禄寺的大人也挨了板子。” 高洋的眉梢微微一动,“这些奴才好大的胆子,长恭这孩子怎么样?” 崔南风一愣,“似乎恢复了不少,不仅为几位大人求情,还不追究四位小王的过往,此次若非他求情,恐怕司膳司会杖毙不少奴婢。” 高洋瞥了他一眼,崔南风恍然大悟的答道:“以前木讷沉默,经过变故之后,行事比几位小王沉稳,哄的老太后很开心。但得罪长广王,怕不太明智。” 高洋未再言语,嘴角却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只要太后开心就好,高湛是睚眦必报的家伙,高济总是被人当枪使,高长恭这孩子恢复了不服输的个性?后宫整天都是鸡毛蒜皮的烦心小事,既然有好戏看,那就看呗,难道他们还能把这皇宫掀了不成! 承乾殿偏院。 高孝瓘伸了个懒腰,龇牙咧嘴抱着发麻的腿,费了好大劲才分开。 门外送晚餐的太监来了四个,胆战心惊的放下,收走中午的食盒,整个过程大气都不敢出。 “谢谢啦!” 高孝瓘的一句话,吓的那些小太监们恨不得磕头,战战兢兢地拜谢后逃也似的离开,和前几天趾高气昂的那个家伙完全不一样,这让高孝瓘摸着脑袋纳闷了好久。 小青在一旁伺候着,先给他分好食物,再给郑元礼分好食物,自己不好意思的分了一份。 侍女本不能与主子一同进食,可是这位公子全然不顾这些,命令一起吃饭,让她觉得公子苏醒后变的不一样了。 郑大人虽然颇有微词,但四公子坚持己见,毕竟这里是以四公子为尊,郑大人也只当是没看见。 小青拿起酒壶正准备伺候二人饮酒,却被高孝瓘一把拿了过去,他没有给自己斟酒,而是闻了闻,直接递给了郑元礼。 这会儿郑元礼倒了一盏酒,端起这黄色酒液略带泡沫的酒盏,眉开眼笑的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副陶醉的样子。 高孝瓘皱眉问道:“这米汤一样的酒好喝么?看着像劣质黄酒。” 郑元礼刚抿了一口,听见高孝瓘的话差点呛着,心中思忖,这孩子肯定是没品尝过外面那些水酒,这可是宫中佳酿。 “我尝尝,”高孝瓘拿起酒盏,倒了一点点抿了一口说道:“果然像黄酒,除了有些甜,还有一点酒味,这是给小屁孩喝的,不知道后劲大不大?” 郑元礼白了他一眼,心中直嘀咕,小屁孩?你不就是么,你想喝直说,拐弯抹角的说是你的,这小子怎么这么寒颤人呢?这小子把酒壶推过来是什么意思?看不上这宫酿? 高孝瓘将酒壶推给郑元礼,边吃东西边琢磨着记忆,唐朝以前好像确实没有高度酒,而且不管怎么沉淀都不是透明的颜色,直到唐朝中期才出现所谓的烧酒(蒸馏酒),自己倒是在小作坊看见过酿制烧酒,最大的不同是酒曲。 北齐不同南方陈朝,小曲肯定不适合,那么大曲和麸曲是最适合不过了的。而且酿制的高粱米也容易获得,这可不是一条发财的门路么? 高孝瓘不禁两眼精光迸发,端着碗扒拉着饭粒傻乐,也不记得吃菜。 小青心里咯噔一下,四公子又发癔症了吧? “公子?” “嗯?” “你没事吧?” “吃饭,郑大人也快吃饭,吃完了我跟你们说件事,发财的路子,保准赚钱。”高孝瓘边说边乐。 小青狐疑的瞧着高孝瓘,原来不是发癔症,是在想赚钱的营生,可是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金贵公子,真有什么赚钱的路子? 郑元礼同样很狐疑,却没当回事,大概是这位公子从哪得了赏赐的好玩意,打算给卖了出去吧,皇宫里的公子哥都这样干。转念却又想起小青先前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奇的不动声色问道:“小青,你下午可遇到什么事?” 小青一愣,摇头道:“没有呀!哦,司膳司死了人,是个管事。他们一听说承乾殿四公子,都不敢与奴婢答言。” 郑元礼瞥了一眼高孝瓘,“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总会有一个倒霉鬼背黑锅,不过这个倒霉鬼也不冤枉。死一个比死一串好多了,大家都安心,上面也交代了,下面也吓住了。” 高孝瓘风轻云淡的两句话,在郑元礼耳中不亚于惊涛骇浪,这孩子居然看的如此透彻。若是他知道这些都是高孝瓘猜测的话,恐怕不止是惊涛骇浪。 高孝瓘知道,即便是自己求情,那些宫女太监并不会领情,他们巴不得自己永远和以前一样懦弱木讷,这样他们谁都不用得罪。 第15章先试上一试 吃饱喝足之后,小青将未吃完的收进本府的食盒,反正这些没有动筷子,留着半夜饿了还可以吃,或者明天早晨还可以当早餐吃。 小青很麻利的收拾完,将碗筷洗刷干净,等明日中午司膳司送饭时收走。(注:司膳司只供应中午和晚上两顿饭,早餐自己解决) 郑元礼一壶酒慢慢喝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喝的,一顿饭吃完居然还有半壶。 高孝瓘等小青将灯都点上,将她叫了过来。三人聚在案几前,等着高孝瓘说出他的那个赚钱计划。 “我的赚钱计划就是酿酒!” 郑元礼闻言轻轻摇头,小青长长的叹了口气,很明显大家都不看好。宫里有专门的酿造司,与其酿造不如直接搬出去卖,但是那也要运得出去才行。闹到皇上那,恐怕不止是罚奉还要挨板子。 “不是这种米酒,是真正的烧酒,高度酒。” 郑元礼看着酒盏,完全不相信还要比宫酿更真的酒。小青直接趴在案几上,将手掌伸了过来,她要试试这位公子有没有发烧。 高孝瓘扒开小青的手,一本正经的说道:“真正的琼浆玉液,清澈如水醇香扑鼻。需要高粱米和麸皮,酒曲我想想哪种好,哎呀,只能用大曲,麸曲可做不出来,可惜。我想想大曲的配方……” 郑元礼倒是眼睛有一丝疑惑闪过,清澈如水醇香扑鼻?宫中佳酿不是么?这位四公子还能整出什么样的酒?没事浪费粮食么? 小青撇撇嘴,同样是不报希望,只要公子没事就好,爱怎么折腾由着他便是。 高孝瓘却突然再次开口:“郑大人,我需要很多的褚叶,实在没有稻草也行。小青,你去司膳司弄两斤麦粒,大麦小麦都行,高粱,豌豆也可以弄一点,要生的,最好要一点曲母,没有的话就算了,无非是多耗费些时间。” 郑元礼终于明白,这位公子心血来潮,居然来真的?没听说谁制曲要褚叶,难道想吃米酒糟?直接让司膳司送来就是。不过,只要他没事就好,千万不要是癔症。 “老夫明天吩咐人去弄些来,还需要什么?”说完郑元礼就后悔了。 “还要十斤高粱米,十斤麸皮。”高孝瓘接茬挺快,没给他反悔的机会。 郑元礼一想反正也不贵,东西也不算多,点点头算是答应照办。 小青更没有反驳的余地,公子交给她的事情照办就是,“噢”了一声算是答应。 郑元礼琢磨着,虽然糟蹋点东西没什么,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让公子去宫学比较好,至少他没时间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重要的是白天和侍女分开,整天待在一起搞不好日久生情什么的。 其实郑元礼根本不用担心,在十五岁的高孝瓘看来,虽然自己的心理年龄是三十二岁,但对与未成年的小青实在没兴趣,这种十三四岁小萝莉,只有变态才会起恶念。但是面前若是站个御姐,一定会用欣赏的眼光去看。 “公子也休养了数日,该去宫学了吧,不可荒废课业。还有骑术与箭术也不可松懈,皇上随时可能封赏与你,让你为朝廷效命。” 高孝瓘趴在案几上,双手撑头喃喃道:“我十五岁了,按惯例应该为朝廷效命了吧,为何到现在皇上还没有下旨?” 小青撇撇嘴:“明明才十四。” 郑元礼微微一笑:“现在大齐一派繁荣,四公子不着急一时,还是好好修炼,现在可是好机会文武兼修。” 经过几天的观察,郑元礼自然不会说,‘娄太后现在关注着你,自然不会让你早早的离开,她老人家想看看你能成长到什么地步。皇上现在可顾不上你,只怕就算有心让你历练,太后她老人家也会阻拦。再说,就算封了官位,也是在皇上身边,偶尔外派出去,那才是另一种最好的学习机会。’ 看着无精打采的高孝瓘,郑元礼劝道:“公子还是服用太后赐的聚力丹吧,能迅速提高修为,公子只要到达六层武师,宫学三师自然会禀告皇上,那样就能如公子的愿,开辟府邸为朝廷效力。” 高孝瓘眼睛一亮,很快摇头表示不吃。 郑元礼却不明白,难道他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到达六层武师很难?确实有些难度,不止是靠着天生的底子,若底子不好,多努力修炼也不能到达武尊高度,丹药一途只能缩短时间,能增加神力,却不能改变先天的底子。 高孝瓘问道:“那鬼玩意聚力丹,里面有没有什么朱砂和水银?” 郑元礼一愣:“据老夫所知,这种神丹并非一般方士所练,而是大方师所炼制。其炼制方式匪夷所思,仅有黑虎与蛮牛精血,加上灵芝赤参与首乌,一共仅有五味天地少有之物。” 高孝瓘不放心的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当真没有朱砂和水银?” 郑元礼无奈的回答:“没有……” 他不知道,如果高孝瓘听见没有后加个“吧”会不会暴走,但他始终没有说出口。 就冲郑元礼他那一副慈眉善目的像,高孝瓘已经完全选择相信。从案几下拿出盒子,扒拉扒拉分成三堆六粒。抓起六粒丹丸,一把塞到小青手里。 “小青,你的!” 也不管小青惊呆成什么样,又抓起六粒,一把喂进嘴里,最后七粒连盒子一起推给郑元礼,口中含糊的嘟囔:“郑大人最大,都给你了。” 郑元礼刚看见高孝瓘一下给了小青这个婢女六粒,心疼啊,惊的下巴也快掉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再看那小子简直牛一样,一把全塞进了自己嘴里,还好是六粒,简直就是糟蹋啊,都顾不上担心这小子是不是能受得了。 转眼连盒子一起给了自己七粒,一悲一喜简直快哭了,这才是自己的亲女婿,这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些。郑元礼赶紧合上盖子揣进衣襟内,打定主意谁也别想拿走,太后皇上也不行。 “贤婿,你这是太抬举老,太受宠若惊,太好了。”郑元礼高兴的有些语无伦次,看见高孝瓘的嘴在动,才惊觉问题大了,急忙回过神来阻止道:“唉,贤婿,你不能这样吃,你……都吞进去了?” 第16章九牛和二虎 “唉?”高孝瓘惊讶的看着他。 那股津甜的药液瞬间化开,迅速融入口腔和喉咙,转眼间津甜变成火热,尤其是脑袋里似爆炸般出现耳鸣,眼前还有些恍惚,晕乎乎的嘀咕一声:“呃,有些劲啊,好热,怎么天旋地转的?我又没喝……” “贤婿?!” “公子?!” 小青和郑元礼看着他晃悠一下,“噗通”倒在地板上,脸上更是像猴子屁股一样火红,赶紧过来扶他。 “呼”的一声,就像大风卷过,而这阵风,却是以高孝瓘为中心旋转,一股强横的霸气扩散开去。 恍惚之中,郑元礼看见一只卧虎站起,一声咆哮卷起一阵风,却变成了两只黑虎。 “呼”的一声再次出现,又是一阵狂风扩散,青色的卧牛出现,那淡淡虚影连连摆头,一个个牛脑袋出现。 郑元礼也顾不得数到底有多少,口中喃喃嘀咕:“九牛二虎之力!” 变故却出现了,高孝瓘脸色很差,血红的汗液从毛孔渗出,牛和虎的虚影在不停的往四周顶和扑,试图挣脱某种束缚一般,每挣扎一次,高孝瓘的脸上就会出现痛苦之色。 “坏了,长恭受不了这么强的药力。”郑元礼心里咯噔一下,当这九牛二虎脱困之时,这孩子就会全身经脉尽碎,皮开肉绽流血脱力而死。 小青闻言大急,也顾不得尊卑,拽着郑元礼的袖子哭道:“郑大人,想办法救救我们家公子。” “想,想办法,想……” 郑元礼也是心急如焚的转来转去,这孩子如果在自己面前死了,太后皇上饶不了自己,自己也没法面对九泉之下的高澄,束手无策的看着高孝瓘,已经懵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近身却近不了,那怪异的风变成了一个球,将高孝瓘紧紧的裹在里面。 “呼”又一阵风出现,一股君临天下,傲视苍生的气息迸发出来,这次居然出现条苍龙,顺着风球游走,将九牛二虎盘在中间,随着龙的游动,牛虎被越缠越紧,只能不停的张嘴嚎叫。 游龙一边游动,一边死死盯着牛和虎,强大的威慑之力迫使它们臣服。 牛和虎慢慢退缩,随着不断的重合,牛身上出现一个个旋涡花纹,直到出现九个花纹。虎影也在重合成一个,但爪子却变得更加粗壮,而且出现两条黑色的尾巴。蛮牛和黑虎,并肩而立与苍龙对峙。 那游龙也停止了游动,但龙身却将它们盘住,让牛虎虚影无法移动。 龙头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瞪着牛和虎,迫使它们慢慢低头不再挣扎嚎叫。 当苍龙的前爪抓在牛和虎的头顶,它们温顺的就像小猫,高孝瓘的表情也恢复了平静,但依旧是赤红之色。 郑元礼长长吁了口气,不知不觉浑身都被汗透,猛的抬头发现大门没关,赶紧跑过去将门都掩上。 忙了一圈的郑元礼看着小青招手道:“来,坐下吧,别怕,长恭没事了,今天的事千万别说出去,切记。” 满脸泪痕的小青虽然不懂,还是很懂事的点点头。 郑元礼感慨的摇头轻叹:“真龙庇佑,在真龙面前,九牛二虎算什么?” 小青疑惑的问:“真龙保佑公子吗?那风是龙吗?” “嘘,千万别说,你看见了?” “奴婢看的不真切,只看见三团热气蒸腾却凝而不散,之前有些像猫和牛,之后有些像庇护公子的那个。” 两人小声嘀咕着,郑元礼告诫为什么不可说,小青不断的点头。 郑元礼心中波澜不断,那可是真真切切的苍龙,长恭乃真龙之命,那么老神仙是真的了,辅佐公子上位挽救大齐这个‘短命王朝’。既然是老神仙告知的,那肯定是没错,难道白胡子老神仙,就是渤海高氏的先祖姜子牙? 冷不丁的,高孝瓘动了一下,口中嘟囔:“呃,好难受!” 郑元礼和小青也没有注意到,这会儿吓了一跳,再看高孝瓘,他身上牛虎的虚影慢慢没入身躯,一直保持着俯首称臣的模样,随着无声的龙吟,那苍龙也没入他的身躯,包裹他的风球瞬间消散。 当他睁开眼睛,一抹精光在清澈的眼中闪过,脸上赤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下去,只余下普通的红润。 高孝瓘刚准备起来,眼前一暗,眼睁睁看着头发散乱的小青扑了过来,抱着自己就哭,哽咽的声音伴随肩膀抽动让人动容。 “怎么啦?郑大人欺负你了?” “人家担心你,刚才吓死小青了。” 郑元礼板着脸斥责:“老夫怎么可能欺负一个比我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孩子,还不是因为你贪吃那么多丹药,也数你运气好,这么厉害的丹药,换做一般人早就血管尽碎爆体而亡。你呀你,真是够乱来的。” 高孝瓘知道自己误会了什么,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没事,你倒是把我吓到了,刚吃过晚饭,怎么感觉有些饿?” 抱着高孝瓘,感受他的体温以及宽阔的胸膛,小青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一片红晕,赶紧起身嘟囔道:“这会儿都快子时了,公子自然觉得饿,小青这就准备吃食去。” 高孝瓘微微一笑:“把那个鸡汤也端来吧。” 小青一阵忙活,晚餐剩下的肉食面饼都端了上来,唯独那罐子鸡汤热气腾腾,揭开盖子的瞬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郑元礼和高孝瓘不约而同的深吸了口气,喉咙一齐动了动。 高孝瓘舔舔嘴唇,盯着瓦罐里感叹道:“香,这汤怎么这样?” 郑元礼一本正经的解惑:“此乃赤参精华,先给长恭盛碗汤。” 这罐子赤参鸡汤可是给高孝瓘补身子的,小青自知地位低下,自然不会善做主张,公子能让她同桌吃饭,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不敢奢望其他,毕竟尊卑有别。郑元礼虽然对口腹之欲并无太多追求,但这种御赐大补之物,可不是一般人有机会吃的到的,能见到已经是饱了眼福,不奢望能饱口福。 第17章三人的夜宴 高孝瓘嫌弃的看着鲜血一般的赤参鸡汤,推到一边先给它凉着,撕了条略带赤红的鸡腿,虽然肉色卖相不好,但味道确实不错。 “小青不喝汤也不吃鸡肉么?跟着本公子别生分,你也给自己盛一碗汤外加一条鸡腿。余下的都归郑大人,都别客气,不要拿自己当外人。” 小青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小青不敢奢求,这些都是太后赐给公子的,奴婢怎么能受得起。” 郑元礼正色道:“太后御赐给你补身子的,长恭啊,你就乖乖听话吃了它,你能礼贤下士,老夫深感欣慰。” 高孝瓘心中腹诽心谤,看着血呼啦几的汤简直倒胃口,全吃掉?开什么玩笑? 看着一脸感激的二人,高孝瓘微微一笑道:“别说这些,难道郑大人和小青都嫌弃这赤参鸡汤?还是说嫌弃本公子啊?本公子不会说话,脾气还有些拗,冠冕堂皇的话就不说了,来,小青,分了。” 二人心中惊讶,你这还叫不会说话,都怼的人家没话可说只能照办,如此能同甘共苦礼贤下士的公子,将来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成就。 郑元礼对小青点点头道:“既然长恭坚持,小青你就照办吧,勿要辜负了长恭的一番美意。” 小青一脸感动的给自己舀了一碗赤红参汤,分了一条鸡腿,又将赤参的主干分出,放进高孝瓘的碗里,余下的都给了郑元礼。 那赤参鸡汤倒是有些功效,郑元礼红光满面,吃饱喝足,拿了根细小的鸡骨剔牙。 小青有些不想动,那赤参确实霸道,她的修为又低,这会儿感觉胸腹火热,满面潮红如同新妇。看着满桌子的空碗空盘,她倒是想起来,试了试撑起,却觉得腹中鼓胀,一动便如海浪拍岸,眼皮子还有些打架。 高孝瓘伸直了腿,双肘撑地半躺着,一副懒散的样子,瞧了小青一眼笑道:“罢了,明日再收拾吧。” 小青闻言眯着眼睛微笑点点头,懒散的慢慢躺了下去,在高孝瓘诧异的目光中睡着了。 郑元礼轻笑道:“这妮子年幼又没有什么修为,赤参对她来说却是好东西,这一觉醒来,以后寒暑不惧百病不生。老夫也去歇息,明日一早出宫,长恭啊,记得明天去宫学,课业不可懈怠。” 高孝瓘疑惑的问:“郑大人出宫?” 郑元礼点点头答道:“给你弄褚叶嘛,另外回家看看。” “哦!” 高孝瓘羡慕能出宫,之前以为出宫很容易,后来仔细询问郑元礼才得知,出宫需要宫牌。如果没有宫牌,则需要皇上或者皇后,以及太后任意一人的准许,否则除非长翅膀飞出去。毕竟皇子公主可以偶尔请求准许后出宫游玩踏青,出去还需侍卫跟随,他可不想出去一次禀告一回,对于想赚钱的他来说这显然不行。 高孝瓘开始琢磨,如何能离开深宫高墙,没有俸禄没有府邸,一穷二白出去自然也不行,做生意还要有策略,虽然新鲜事物一旦被接受,必然是暴利,但也得有新鲜值钱的货物才行。 除了白酒以外,还要玻璃镜子,这个时代玻璃没有脱色工艺,总是有一点点淡青色,化学镀银的银镜反应也缺少必要的化学药剂,唯独可以使用的是锡贡镀膜法,模具液态锡制平法制造法,可以解决无法制造大面积玻璃的难题,姑且有了条件可以试试。 看着高孝瓘沉思,郑元礼现在可真不将自己当外人,高孝瓘也没拿他当外人,伸了懒腰嘀咕一声算是告辞,起身离开大厅回屋休息。 高孝瓘轻“哦”一声,也起身打算休息,看着脸颊绯红的小青,本打算将她叫起的高孝瓘将她抱起,放在一旁的毛皮垫子上,转身取了件外袍,轻轻的盖在她身上。看着一桌子的空盘,挽起袖子将它们收拾起来,拿到厨房洗刷干净。 八月的夜晚,天气稍稍有些微凉,月明星稀却远比未来城市里看见的明亮,看着漫天繁星,不由得泛起丝丝记忆。 人说,人死的时候,一生的记忆如同电影一般,他相信了,也确实看了自己的一生。 作为一名理科生,书到用时方恨少,那么的知识明明学过,现在却想不起哪些能用能赚钱,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轻轻叹息一声,回到大厅内,逐一熄灭了灯盏,躺在矮榻上进入梦乡。 “公子,起啦,你今天还得去宫学。”小青稚嫩的声音传来,宫里的规矩是只能一遍遍的轻声呼唤,而不能像后世那样,不起来直接掀被子,或者拿手指戳,那可是不敬而且也不礼貌。 高孝瓘揉着眼睛慢慢坐起,看着蒙蒙亮的天空,洗脸净手,拿手指沾了点细盐刷牙漱口,然后乖乖的坐下让小青给自己梳头。 小青嘟囔道:“公子怎么可以做粗活,小青昨夜也不知道怎么了,就那么睡着了,让公子洗刷盘子,以后可不能这样。” 高孝瓘瞟了一眼镜子里小青的脸,经过一晚居然白皙了不少,也显的动人了不少。听见小青的话,知道她是担心,若是被宫里的管事知道,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好在高孝瓘本就不受人关注,太监管事们也不来他这里,二人算是相依为命七年,一起长大,一起哭一起笑,甚至比亲人更亲。 “举手之劳罢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郑大人自然也不会说的。” “即便是如此,公子以后也不可抢小青的活干。郑大人已经出宫去了,说是过两天再来。” 高孝瓘微微一笑:“郑大人还真早,好了,我也要去宫学了,今日你就一个人吃饭,莫要忘了昨天晚上说的话。” 小青一本正经的答道:“记得,去司膳司买两斤麦粒,豌豆,还要看看有没有酒母。” “记得这些东西买回来以后,用干净的井水洗干净后晾干,再找些细麻有用。我走了,没事的时候多练字,多看看书。” “是,奴婢恭送公子!”小青目送高孝瓘离去,她也想陪着公子去,但小院就她一个婢女,不能和其他公子公主的侍女一样跟着主子。 第18章郑女初成长 天蒙蒙亮,郑元礼出示宫牌,出了朱明门离开皇宫。 街上已经陆续有赶早的商贩和车队,对这位打皇宫出来的人也仅仅是瞟了一眼,显然是习以为常。 郑元礼的家在皇宫不远,当年与高澄交好,建筑这南城皇宫的时候,就近购下了一处府邸,对此,郑元礼还是很感激这位礼贤下士的大齐奠基者。 府邸不算很小,但人实在很少。全因为这位郑大人不当官,却才学非凡,当今皇上高洋有心让他教导太子,无奈他不愿为官,只能按他的脾气,给了挂名的七品虚职,才得以使这位才高八斗的大人,经常进宫与太子交流。既然是虚职,俸禄自然也很微薄,不足以养众多的家仆。 敲开‘郑府’的大门,管家揉着眼睛喊了声:“老爷,您回来啦,夫人小姐天天念叨您来着。” “郑福,你去买些褚叶回来。” 管家郑福跟在郑元礼身后有些不明白,但老爷既然说要自然得应承下来,本着为郑家节约的思想,他开口建议道:“那叶子还用买?老爷今天就要么?如果不是很着急,我让送柴的阿牛明天送一些过来。” 郑元礼点点头道:“也好,铺子里的生意最近如何?” “还是老样子,一天也就几吊钱的收入,现在私铸五铢钱太多,平民百姓都不愿使用铜钱。我这就去趟铺子,然后再出城找阿牛,交代老爷吩咐褚叶的事。” “也好,你去吧。”郑元礼点点头,心里叹息一声,当年高澄在的时候,严厉打击私铸者,大魏的经济明显好转,一直保持到去年,今年以来很多粗制滥造的五铢钱,让百姓都不敢使用,看来改日还得去见一下皇上。 郑元礼穿过正堂步入后院,对着儒雅中年美妇笑道:“娘子这么早就在算账?子歆呢?” 美妇穿着并不华贵,一身布衣却显的很是出尘,抬头看见郑元礼进来,忙站了起来莞尔一笑:“夫君怕是赶早出的宫吧,也没什么可算的,不算也罢。子歆那丫头刚起来,刚才还叫着让我给她梳头,我让秀娘去了。” 郑元礼笑眯眯的看着美妇,神秘兮兮的说道:“娘子体弱虚寒,这次四公子赏了些好东西,我赶紧回来,芸娘,随我去子歆房间。” 秀娘正在上楼,远远的瞧见郑元礼,进了闺阁对着小姑娘笑道:“小女郎(注:小姐本为贬义,宋代才有称呼),老爷回来了。” 小姑娘闻言一喜,端正的跪坐着,等秀娘给她梳头。 “秀娘,你去忙吧,我来给子歆梳头。”芸娘走了进来,短短十数阶楼梯,她的面色却没有之前红润。 闺阁内,芸娘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爱女,这位刚满十一岁的少女,柳眉杏眼明眸,微微翘起的嘴唇,白玉凝脂般的肌肤,像极了似开未开的花儿。用别人的话来说,就是个美人坯子。 梳洗完毕,郑子歆先给父母请安,再乖巧的跪坐母亲身边,她最喜欢听父亲讲述外面的事,自打她出生起,就很少离开郑府,外面的一切她都觉得稀奇,府里的下人并不多,偌大的宅子仅有不到二十。好在秀娘会教她一些防身的功夫,聊以打发无聊的时光,自知道数日前父亲进了皇宫,这会儿便是准备好听些新鲜事。 郑元礼并不打算讲述新鲜事,神秘兮兮的自怀中衣兜取出一锦盒,笑眯眯的对芸娘说道:“这就是四公子赏的宝物,简直是梦寐以求啊,芸娘,你服上一粒,保准药到病除,再服一粒百病不生,我们家子歆也有份。” “什么宝物如此神奇,竟然让夫君如此乐不可支。”芸娘闻言一笑,好似阳春三月梨花开一般,看了一眼那慢慢打开的锦盒,七颗龙眼般大的血红丹丸,正萦绕着氤氲之气,她那俏丽的笑脸一呆,惊讶的说道:“这,这是聚力丹!居然,有七粒之多!果真是四公子赏的?” 郑元礼一脸笑意:“自然是四公子赏的,你夫君我可是有气节的大儒,来吧,别愣着啦,赶紧吞服一粒。” 芸娘伸出纤纤玉指,捏住一粒丹丸,仿佛不敢相信一般,仔细的看了又看,又抬头看看郑元礼,见他不停的扬起下巴,终于下定决心喂入口中。 郑元礼不敢马虎,目不转睛的盯着芸娘,见她满脸潮红,身上似有似无的冒出丝丝寒气,一炷香以后才恢复正常。 芸娘慢慢睁开眼睛,望着郑元礼莞尔一笑道:“多谢夫君,都不知道如何感谢四公子。” 郑元礼吁了口气,拿袖子擦拭额头的细汗,轻声说道:“此番进宫,四公子变了,娄太后也很疼爱这个孩子。” “变了?以前不是听说自高大人遇害后,四公子就变的不肯言语,且逆来顺受受尽欺负,这次听说对皇上不敬才招你进宫,究竟是怎么回事?”芸娘有些诧异,不自觉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郑子歆。 郑元礼放下锦盒,一脸正色却又稍显疑惑的回答:“变的和先帝一样,举手投足都是王者之风,唉,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至少,这小子有些败家,此丹他给了身边婢女六粒,给了老夫七,哦不,八粒,他自己一口气服了六粒,幸亏吉人天相……子歆?!” 郑子歆口中含着一粒丹药,肥嫩小手还在嘴边,听见父亲叫她,赶紧答应一声:“唔?咳,咳!” 那丹药入口即化,哪里还来得及让她吐出来,本就呛着直咳嗽,咳的小脸通红,再加上药力上来,眼看着脸上一片鲜红。 郑元礼满脸焦急之色,芸娘赶紧喝道:“静心,默念《聚精凝神决》。” 郑子歆下意识的听从母亲的呵斥,很自然的默念着《聚精凝神决》,那横冲直撞的丹丸之气,被引导在经脉中运转,冲击着一个个周天穴位,周身气息也逐渐壮大,逐渐在身体周围形成若隐若现的一牛一虎,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 刚才那粒丹药,让她浑身酸痛无力,虽然身体内感觉有使不完的力量,但她宁愿蜷缩在母亲的怀里撒娇。 郑元礼和芸娘终于松了口气,郑子歆只怕这次以后,再也不敢随便拿东西往嘴里喂了。 #####注:小姐一词出现在宋代,本为贬义。南北朝时期,未出嫁的少女大多使用‘小女郎,小娘子,女公子’这三类称呼。 第19章皇家演武场 皇宫内,高孝瓘出了小院,离开承乾殿,穿过莲花池来到宫学,三师并不在这里,书院内倒是有人。高孝瓘知道,别人不在,但太子高殷必定每日在此读书。 这位太子比高孝瓘小四岁,整天不爱功夫骑术,就爱看书,想想历史上,此子年纪轻轻便一命呜呼,他不禁有些悲哀,这位太子是救还是不救? 高孝瓘一本正经的躬身一礼:“太子殿下!” 高殷放下书卷,抬头看了一眼说道:“四哥免礼,四哥没事了?” 高孝瓘保持礼数,毕恭毕敬的一丝也不含糊,“为兄没事,太子殿下倒是刻苦,殿下你继续,我寻一本书看看,有些字的意思有些模糊,不知道记得对不对。” 太子高殷微微点头,坐下继续看他的书,丝毫不关心其他。 ‘这个书呆子,一点人情味也没有,怪不得斗不过高演高湛。’高孝瓘不禁有些自嘲,但自己的计划里,必须交好太子。 这个也很简单,高孝瓘自然能吊太子胃口。在书案上翻看书籍,数本厚重的古典被他翻的哗啦响,此举让高殷暗暗皱眉。 “这《说文解字》实在携带不便,若是以小字印刷,封定成册才好,那些人也是笨,将字制成一个个活动的长条,不就能反复多次使用?即便有错误也不用废弃整个雕版。再则这查阅蝌蚪文和金文,非一般人不用,完全可以制成两个版本。” 这一番话果然将高殷吸引过来,俩人就活字印刷和《说文解字》的分版进行了讨论,高殷对高孝瓘佩服不已。聊着聊着,又聊到了能者居之,特别是听见广招天下贤士,英雄不问出处为原则时,更是完全赞同。 高殷还发现,这位木讷少言的四哥,心中居然有那么多的新奇想法,而且对当今大齐的现状也做了简单的剖析,对九州大地乃至周边也了如指掌。甚至以匪夷所思的理论,证明铁制成船也能漂浮于水上。这并不奇怪,大的金锣确实可以漂浮,但高殷显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高孝瓘故作高深道:“当然,四哥我现在只是猜测,既然张衡说大地如鸡蛋,我所看的游记又包括周边各国,综合其中线索,不难得出结论,自东海经南海,过南洋诸岛,可以到达天竺。但此举需要强大的国力,还需要建造先进的船舶。” 高殷虽然不能完全相信,但还是被高孝瓘博学所震惊,居然能知道南方大梁以南的国家,还能说出其气候和特产,甚至连吐蕃西面的佛国也知道,还知道一条隐秘的通往天竺之路,西南茶马古道。 讨论了半天,临近晌午时分,高孝瓘不再说了,吩咐外面的小太监准备午饭。高殷却意犹未尽,还想听闻一些海外杂记,眼巴巴的跟在高孝瓘屁股后面,但高孝瓘怎么也不肯说,只是一个劲的推脱。 “要不这样,改日四哥再跟太子殿下说,这会儿肚子饿了,说什么都没劲。” 高殷无奈道:“那好吧,四哥也不用那么客气,改日你若闲在家中,本殿登门拜访,再说郑大人也在你那,正好本殿有些诗词要向郑大人讨教。” 高孝瓘暗自摇头,改天让你见识一下本公子的政治见解,保你耳目一新,还怕你这呆子不跟我成为好兄弟?只是可惜啊,你就是个干不成大事的主,明明一把好牌,却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用过午膳,高孝瓘拜别太子高殷,独自前往不远处的皇家校场,无论是武艺还是骑射,都在那里演练,这里也是皇子们最喜欢的聚集之所。 未成年的皇子们都在这里,已经成年的皇子偶尔也来凑热闹,明着是来演练,暗地里是欺负那些小的。 博陵王高济居然不在,应该还在家养伤,估摸着是怕被人笑话吧。 长广王高湛看见高孝瓘,一张脸拉的老长,那模样简直是要杀人。 其余几位高家兄弟好奇的看着高孝瓘,昨天的事多少听说了一点,对这位沉默且寡言的兄弟,在与不在,来或没来,平常谁也不在意。为什么高湛瞧他不顺眼,谁也不知道,但不要得罪高湛就是,否则不知道暗地里会怎么样。 高孝瓘全然没有理会,但是来到这里,他明白了为什么高湛要揍自己,起因是因为一匹马,一匹刚送进宫分给自己的战马,而自己恰好不愿和高湛交换,被拒绝的高湛自然恼羞成怒,很自然的发生了莲花池事件。 自我解嘲的笑笑,走到回廊前,看着弓架上摆放的步军长弓,骑射用的角弓,宫中侍卫用的格弓,每一种粗细不同力量也不同,从最小的一石、三石、六石、八石、十二石到最大的最粗的十五石重弓。 伸出手来在弓架上移动,记忆中只拉得动三石以下的弓,连射十矢则气喘如牛。 抓起一把六石的三斤重华丽格弓,拿在手里并不沉重,反而有些轻飘飘如同树枝。 转身望着远处箭靶,目测近处的差不多十五丈(接近五十米),稍远的三十丈(九十米)以及更远的四十丈(一百二十米),最远的五十多丈(一百五十米以上)。 宫中不准将弓朝天射矢,只能平射箭靶。除了十五石以上的重弓以外,其余弓矢根本平射不到最远的箭靶,四十丈以上,距离那么远,也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黑点罢了。宫里除了几位大将军和几位皇上,还没有谁射中过。 身边一声弓弦震动,一只羽箭快若流星般击中十五丈外的靶心,随着箭杆轻轻摆动,再次张开弓矢,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羽箭再如流星射中三十丈外的靶心,一旁的高孝琬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高孝瓘。 ‘挑衅么?似乎这位比自己小上数天,却要喊三哥的家伙,总爱跟自己一较长短,实在幼稚可笑啊。’高孝瓘无语一笑。 自箭筒中取出一支羽箭,搭箭张弦一气呵成,瞄准三十丈外的靶心,手指一松,伴随着尖锐的响声,正中远处靶心。 第20章技惊演武场 再取一支羽箭,迅速的一张一弛,第二支羽箭射中第一支羽箭箭尾,劈柴一般自中间劈开,接着迅速射出第三箭,又将第二支箭矢从尾部劈开。 高孝琬看见三道箭矢流星般飞射而出,表情在短短瞬间连变两次,初不屑一顾以为侥幸,再则认为高孝瓘狗屎运真好,最后仿佛天降晴天霹雳,被雷的里焦外嫩目定口呆。 高澄同样目睹了这一切,脸色更黑了不少,如此快的速度,如此精准的箭术,若是四十丈亦能一箭射中目标,只怕随时可以取自己性命。 果然,高孝瓘并未停手,再取一支羽箭,瞄准四十丈外的靶子,毫不费力的将六石弓拉成满月,稍稍抬高一丝,手指一松,那羽箭似流星般破空而去,一道流光扎在靶子正中。 箭尾刚停止颤动,又是一声清脆的弓弦震动,羽箭再次化作流星,与先前的轨迹一模一样。 高孝琬惊讶的看着箭靶,‘又劈开了!高长恭是如何做到的?’ 再侧目看着高孝瓘,却发现这位四弟一脸平静,甚至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他从不喊高孝瓘四弟或者老四,他对这位先他出生数日的兄弟,有着一种先天的优越感,但现在却有些打击,这种百发百中的箭术,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超越。 老三和老四的表现,自然落在老大和老二眼底,二哥高孝珩是也是极清楚,他为人谦和喜欢开玩笑,对三弟高孝琬的心思清楚的很。 高孝珩看着高孝琬,却拿着折扇对老大高孝瑜笑道:“老四作弊了吧?听说太后赐了一盒丹药,看来确有其事。” 高孝瑜不以为然的说道:“人人都得到过聚力丹的赏赐,也不能说是作弊,这种百发百中,恐怕我等是学不来的。弓矢这玩意能射就行,我等贵胄还真上战场不成?中军帐一坐,运筹帷幄即可。” 高孝珩的话纯属玩笑调侃,高孝瑜自然是宽慰加实话,他对这等箭术不以为然。高孝琬闻言心中释然,心忖道:二哥能文能武,箭术上虽不如高孝瓘那般惊艳,却也能每箭必中。 人就是这样,必要的时候很能安慰自己。但高湛不这么认为,这等箭术已经严重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万一那小子哪天神经病发作,对着自己一通爆射,几条命都不够活。想到这里,他远远的往后移动,站在柱子后面以防不测。 高孝瓘又射出十支箭矢,这一次没有劈开,而是密密麻麻的紧挨着。感觉心气平缓,一点也没有记忆中那种肌肉颤动,气喘如牛的感觉,看来还可以试试更重的弓,不过这个六石弓已经不错。 走到回廊边,用布带将石锁绑住,吊在左手腕上,手握格弓平直胳膊,记忆里他就是这样锻炼臂力,这样锻炼的不止他一人,其余高家子弟都是如此锻炼。只是,记忆中自己并不喜欢这样,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高湛。 高湛半个身子站在柱子后面,面对高孝瓘的目光,冷冷回应道:“没有我往日的严格,你能有百发百中的箭术?你们几个都该如此练习。” 高孝瓘记忆翻滚,怪不得自己不自觉的瞧高湛,都是这家伙当初为了拿自己开心,不分寒暑都这样吊着石锁,美名其曰教导,实则拿自己寻开心。不过还真多谢了当初的“严厉”,否则哪来的今天。 “九叔,咱们来比箭术,就拿远处五十丈的箭靶比试一下如何?” 高孝瓘的话音一落,高家众人一齐看着高湛,都想看看接下来他怎么说,一直都是这位九叔欺负四侄儿,今天高孝瓘一反常态的没有请安,也没有拿正眼瞧他,还要跟他比试箭术。 却不像大家想的那样,高湛闻言微微一笑道:“长恭啊,别什么都找九叔,文武都不及你二哥,玩乐不及你大哥,你们兄弟之间才应该多跟对方学习。” 高孝瓘接茬:“十二叔帮你出气,你帮十二叔出气,真羡慕。” 高湛有些黑脸,转瞬间却笑着指着校场说道:“这就是我们兄弟之间感情深厚,反观你们兄弟之间,唉!话说,当初你爹,我的大哥,在这里非常严厉啊,但私下里我们兄弟之间却关系极好。” 高湛的话让高孝瑜、高孝珩和高孝琬三人听了面色一变,一齐恭敬的对高湛拱手说道:“九叔教训的是。”其实三人心里无不腹诽:当初我爹打你们鬼哭狼嚎,现在你们看我爹不在,就欺负我们对吧。 高湛摆摆手大度的说道:“好了,走了。” 高孝瓘皮笑肉不笑的望向高湛问道:“九叔,听说我爹学骑马,被爷爷拿弓箭在后面追赶射击,是不是真的?” 高湛回头紧张的瞧着高孝瓘,看他依旧抬着弓箭对准前方靶子,诧异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只是听到传言,特地向九叔求证一下。” 高湛狐疑的瞧着高孝瓘,眼睛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弓回答:“似乎有这么回事,本王也不大清楚,若是想求证,不妨问问太后。这种事不要妄议,有失体统,不管从哪里听说的此事,下不为例。” 看着离开的高湛,又看看高孝瓘,三兄弟面面相觑,这位四弟一改以往,居然当面询问九叔,而这位九叔竟然没有教训,只是不痛不痒的斥责,倒还真是不可思议,换做以往只怕大耳刮子都扇了过去。 高孝瑜高深一笑,向着高孝瓘走了过去,刚走了两步,听见“嘭”的一声响,高孝瓘将石锁放下,拿着布带弯腰去系另一枚石锁。 高孝瑜眼角余光看见,不远处的高湛明显一怔,停了下来并慢慢的回头看了过来,脸上紧绷着,带着一丝害怕和怒意。但仅仅是一瞬间,看清楚高孝瓘只是在绑石锁,扫视一圈发现没人看他,慢慢的转过脸去,继续往外走离开皇家校场。高孝瑜装作没看见,心底却是非常爽,爽的几乎要笑出来,只是对这位 第21章兄弟间缓和 高孝瑜慢慢走近,站在高孝瓘身边微笑道:“老四啊,以前哥哥跟你借钱,实属无奈之举,大哥也不宽裕,这个你先收下。你去请求太后,让司仪司给你一枚出宫的令牌,有时间也来大哥府上坐坐,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会忘了大哥府上怎么走吧?” 高孝瓘斜眼一瞟,见大哥手中提着一个小布袋,沉甸甸的似乎装着重物,半个拳头大小,不知道是什么玩意。高孝瑜看他不答言,直接把袋子塞进他的怀里,转身笑呵呵的离开,背对的众人说道:“去骑会马。” 高孝琬跟着离开,射箭场就剩下高孝珩和高孝瓘二人。 “你昏迷时我去看过你,没想到你醒了以后变了个人似得,居然敢叫皇上‘阎王大人’,真有你的,笑死我了。” “好笑么?不是还活着好好的么!” “你这家伙真是无趣,你若不笑,我可当你言语刻薄。看今天九叔的言行,最近几天的传言是真的喽?。” 高孝瓘的记忆之中,这位二哥温文尔雅,一手字画不俗,只是幼时不喜欢武艺,被爹嫌弃不喜。众兄弟之中,虽很少帮自己,却没有欺负过自己。以他的地位想帮也很难,明哲保身的情况下,不被高湛欺负就不错了。 高孝珩神神秘秘的说道:“我认识一位高人,他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夜观星象有变,我高家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改了命。” “然后呢?” “没了,这家伙我怎么问他都不说,没趣的很,之前他还说,咱们大齐就二十八年大运,让爹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唔,那是很早前的事,还是小时候他跟爹说的时候,我偷听到的。” “骗谁呢?唬小孩玩呢?” “没骗你,此高人叫李穆叔,郑元礼大人也认识,当初都是爹请来的高人。” 高孝瓘诧异的瞧了一眼高孝珩,心想:此人岂不是和李淳风、袁天罡一样?那得问问郑大人,看看那位高人是不是有如此神奇。既然会看星象,那么肯定不是来自未来,古代真有这么牛逼的人物?要不要找这货算算,哥是不是也能风骚个几十年? 高孝珩微微一笑,拍拍高孝瓘的肩膀点头说道:“手臂纹丝不动,六石弓轻了,试试十二石弓吧,走了,这东西你都练了六年啦,该练练骑术。小心九叔,不要跟他硬来,指不定他会耍什么手段。” 高孝瓘不动声色的问道:“你会帮我么?” 高孝珩停下脚步,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悲哀,轻轻的点点头后继续往外走去。 射箭场内除了几位禁军以外,只剩下高孝瓘一人,半个时辰之后,他解开石锁放下弓箭,伸手在弓架上摸索,一把抓起十五石长弓,入手稍有些重量,弓臂中心是钢片做的胎,以牛筋为弓弦。 十五石力为一千五百斤,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左臂平直,右手用力一拉弓弦,一阵“咯咯”的声音,长弓型如满月。松手的同时听见一声闷响,声音大如闷雷,箭矢发出尖锐的响声,顷刻之间正中五十丈外的靶心。 再次张弦,一张一弛之间,又一支箭矢激射而出。远处一声闷响,箭矢劈开第一支箭矢,接着又是一支箭矢劈开箭靶上的第二支箭矢,三声闷雷连续响过之后,箭靶上依然只有一支羽箭。 转身将长弓放置在弓架上,离开了射箭场,向北侧的校场走去,那边传来阵阵马蹄声,似乎有人在策马狂奔。 待高孝瓘走后,回廊两侧的禁军走到弓架前,看着刚才放置上去的长弓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位四公子居然能拉动十五石的长弓。 “我没看错吧,刚才对面沟里的兄弟连续挥舞三次红色信号旗,连续三箭射中靶心。” “这位只怕又是一员大将,今天他一来,我就感觉到一股霸气。好了,不说了,再过一个时辰可以换岗了,还是蹲在沟里好,至少可以坐着。” “好个屁,下雨下雪冻的要死。要我说,这里根本不需要人看着。”那禁军反驳一句,赶紧左右看看,生怕被人听到他的牢骚。 不得不说皇家校场还是挺大,目测有四个标准足球场大小。骑马飞奔的正是老三高孝琬,还有十叔高湝和十一叔高湜,二人同岁。 任城王高湝与二哥高孝珩,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做派,与之不一样的是不善武艺和射箭,骑术马马虎虎。 但是以看见高阳王高湜,高孝瓘就有些头大,这位十一叔倒是不欺负人,却喜欢作弄人,但凡晚辈他都作弄过,不,当今皇上也经常被他作弄,偶尔作势吓唬他一下,却没有一丝效果。 一见到高孝瓘,高阳王立马满脸堆笑的打招呼:“嘿,小四侄儿,你来的正好,今儿有样新玩意,宝马,有没有兴趣?” 高湝策马停下:“驭……长恭,你莫要听你十一叔匡你,那匹新马桀骜难驯,他都摔了好几次。十一弟你也是,莫要再皇上面前唤他‘黑面阎王’,皇上不会记恨你,但会记恨长恭,迟早你还是会倒霉在你这张嘴上。” 高阳王咂嘴笑道:“我匡谁了?那确实是匹宝马,长恭,有没有兴趣?你若是驯服了那匹宝马,我以后保证不喊黑面阎王。” 高孝瓘一阵头疼,十一叔的保证就跟他的嘴一样,全是炮仗,转眼就没。 高湝下马将缰绳丢给禁卫,边走边说:“长恭啊,你还是别有兴趣,你四叔都被摔了下来,咱们高家的人,除了皇上和你没试过这匹烈马,都被摔过。刚才我们还在打赌,恐怕只有段将军和斛律将军能驯服此马。” 听说打赌,高孝瓘脸上有了笑容:“有没有兴趣堵一把?我驯服此马,我出二十两银铤。” 高湝一愣笑道:“有趣,有银子拿,十一弟,有没有兴趣?” 高湜双手撑在马鞍上乐呵呵的点头道:“赌这玩意,怎么能少得了本王,禁卫,放马出来。” 第22章第一个预言 “嘭”的一声栅栏门被撞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飞奔而出,一身皮毛如同绸缎,骨架极大且四肢粗壮。 高孝瓘眼睛精光一闪,喃喃自语:“这是大宛马?这脊背高度起码超过一米五,估计有一米六。光站着都有两米不止,怪不得难以驯服。” 高湜嘿嘿一乐:“还等什么?上吧。” 高孝瓘脚下发力,一步跨出蹬的地面上草皮飞溅,如同一道影子一般追上大宛马,那速度让众人咋舌。 一把揪住马鬃,脚下发力一点,飞身跨骑上马背,小腿紧紧夹住马肚子,如同胶水一般粘在马背上。那马确实野性十足,站立加尥蹶子,坐在马背上的高孝瓘感觉就像过山车,不停的前仰后合。 高湜和高湝面带笑容,而且笑容越来越盛,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高孝琬停住胯下的骏马,同样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着,就好像马上有意料之中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大宛马突然站立挺直,并未如先前一般放下前蹄,而是继续后仰,一副要将背上之人反压身下的势头。高孝瓘脸色一凝暗骂道:我靠,赖皮马,你又不是驴,打算跟哥玩懒驴打滚是不是?好,哥转的你晕头转向再说。 眼看着大宛马直挺挺的将要倒过去,高孝瓘先它一步倒立,一手抓住马鬃,一手托住马臀,脚一落地顺势将大宛马霸王举鼎般高高举起,连续旋转三周后放在地上,趁着大宛马站立不稳,纵身一跃再次跳上马背。 大宛马有些晕,也被吓到了,如同喝酒醉了一般跑了一段蛇形,再次往一旁翻滚,却被反应极快的高孝瓘再次举起,再次旋转了三圈。 大宛马实在无法摆脱粘在背上的高孝瓘,也发现此人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狂奔一阵后终于认输,乖乖的任由他摆布。 高孝瓘招呼禁卫取来马具和马辔头,亲自给这匹枣红马带上,拍拍它的脖子,让禁卫好生伺候。 “谢十叔十一叔的赏!”高孝瓘笑眯眯的走了过去,伸出两只手摊开在二人面前。 “愿赌服输,赏你啦!你十一叔穷了,小四侄儿啊,你得请你十一叔喝酒吃肉,万一你十一叔饿死了,你可就没十一叔啦。”高湜一脸的不服气,其实他不过是做个样子,故意如此罢了,他这人好赌,但赌的不大,而且逢赌必输。 “好小子,真有你的,今天你十叔我算是开了眼了,这二十银铤花的不亏。”高湝却不一样,他对输赢毫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过程是不是值得。 两位叔叔对最近宫内传言很感兴趣,高孝瓘绝口不提,或者一问三不知。那些事可都是得罪人的事,怎么能随便说出去。特别是揍了九叔和十二叔的事,万万不能自己说出去。 寒暄一阵,日头稍稍偏西,高孝瓘告辞众人回到小院。 而这一天是很黑暗的一天,也是第一个预言的开始。 皇帝高洋这个时候正从城西工地回皇宫,酒醉微醺的他今天不止是爬上了极高的塔尖,还光着屁股骑着高头大马,对,没错,他光着身子,肩上搭着他的外袍骑马回宫,在人潮如织的皇城大街上。 自然有人看不下去,一位很耿直的皇城妇女板着脸数落道:“一介天子,如此穿着有失体统。” 高洋很自然的发挥手中的权利,将这位耿直的妇女给砍了,一瞬间这位天子的形象一落千丈,被北齐人民所厌恶。这件事也如同狂风般在皇城蔓延,交头接耳的都在讲述此事,自然也落入了郑元礼的耳中。 文宣皇帝高洋由禁军保护着回到皇宫,太阳已经快要落山的时候,他来到了靖德宫,此宫是文襄皇帝高澄的嫡配静德皇后居所。 高洋垂涎此女不是一天两天,一个月前他将静德皇后安排到了后宫,至于什么借口,旁人不得而知。借着酒醉带着几名胡人幸臣,来到了后宫静德皇后的住处。 静德皇后得知高洋的到来,隔着门说道:“皇上,请恕哀家未能远迎之罪,哀家也不便见皇上,请回吧!” 高洋并不理会,抬脚踹开了殿门,见到一身素衣的静德皇后,顿时兽性大发,旁人也不敢阻拦,唯有静德皇后的姑姑安德公主拼死拦阻,二女抱成一团苦苦哀求,浑身上下瑟瑟发抖,却让高洋愈发血脉偾张,更为狰狞暴虐,身高力壮的高洋,很快将二女的外衣撕了个粉碎。 门外的宫女们吓的急忙回避,其中有机灵的急忙往宣训宫跑去。 宣训宫外被小太监拦住的宫女大声哭喊,引来了相合的注意,他不悦的看着哭喊的宫女呵斥道:“惊扰了太后,你吃罪得起吗?” “皇上在施暴静德皇后,求总管大人禀告太后,救先皇后娘娘一命。” 相合一听大惊,转身就跑,这事若是传出去有伤国体,此事他不能做主,只能快快禀告太后,请太后定夺。 太后听完相合的话暴怒而起:“这逆子真是无法无天,快,去静德皇后住处。” 小太监们迅速备好凤辇,凤辇离地后一路飞奔,老太后还嫌不够快,七窍生烟不停的催促。 “再快些,这逆子……” 当太后的凤辇到达靖德宫时,老远就听见男人的淫笑声,女子的哭泣声。 相合先行到达大殿门口高喊:“太后驾到。” 往内瞟了一眼,简直不堪入目,静德皇后披头散发身无片缕,蹲在角落瑟瑟发抖垂泪,皇帝高洋和几个胡人幸臣光着身子,正在蹂躏安德公主。 相合转身小步快跑到太后身边低语道:“太后娘娘,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高洋和幸臣们听见太后来了,不慌不忙的穿上衣服,一齐走出殿外。 见这些人衣衫不整,娄太后气的发抖:“你这个孽障畜生,你怎么能侮辱你的皇嫂?真是什么样的爹就生出什么样的儿子。” 高洋不悦的回答:“大哥当年侮辱朕的女人,朕现在还回来,你这个老太婆再说朕,朕就把你送给胡人做老婆。” “你简直是满口胡言……”娄太后气的一阵摇晃,两眼一闭往后倒去。 相合惊讶的扶住娄太后,口中急忙呼喊:“太后娘娘,快传御医……” 高洋一下子酒醒了,口中呵斥几个幸臣:“滚,都给我滚,快传御医……” 第23章平静的小院 傍晚时分的这些事情,高孝瓘并不知情,后宫在北承乾殿在南,中间还隔着高高的太极殿以及无数宫殿。 小院里,小青很疑惑的问:“公子为何晚上不练枪法了呢?以往每晚都练的。对了,那些麦子豌豆都买了回来,也按公子所说洗净晾干,再过一晚明日应该可以干了吧。酒母看着好恶心,白毛长了好多,闻起来倒是有些醇香。” 高孝瓘挠头一笑,想起怀里揣的银铤(注:早期银元宝),连袋子一起丢给小青,在回廊边拿起一根竹竿挥舞起来,倒是舞的虎虎生风。 小青差些被砸到,看见袋子里的六块银铤惊讶道:“呀,好多的银子,怕是有六十两吧?小青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 高孝瓘边舞着竹棍边回答:“你先保管着,以后咱们要赚更多的钱。等郑大人拿来褚叶,你再教你怎么做大曲和麸曲,我以前在城乡结合部租过房子,隔壁就是酿酒的,他们家有个读高中的小妹……” 小青狐疑的瞧着他,大喊一声:“公子。” “怎么了?”高孝瓘赶紧四处看,四周什么也没有,端着竹棍怔怔的望着小青。 “公子你刚才说什么?” 高孝瓘回过神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说,碰见了一个很像小妹的宫女,我偷偷去过酿造司,原来只是背影有些像。” 小青狐疑的瞧着,一脸的不相信,再说自己也没去过酿造司,哪里知道公子话的真假,不过,公子应该称呼公主才对,那么多小妹,谁知道是哪一个?转念一想原来如此,恍然大悟道:“公子居然逃学?” 高孝瓘心中思忖,我可是好孩子,从来不逃学,虽然不是学霸,但也不是学渣。好容易糊弄过去,以后可不能说漏了嘴,尴尬的笑笑算是承认自己逃学去了酿造司。 小青不解的问道:“既然公子去酿造司偷师,为什么不直接去酿造司,要些大曲麸曲呢?” 高孝瓘轻轻摇头,古代都是以药和面制成米酒曲,与南方的小曲有些相似,怎么能酿造高度酒呢,而且只能以好粮食酿造,大致与吃的米酒差不多,度数不高且甜,就算蒸馏之后成本高不说,很少人买得起。 小青见他摇头,恍然大悟般说道:“公子是想自己试试吧?也好,万一以后公子出宫,还是得自己制作这些,奴婢学会了也好帮公子酿制些宫酿,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宫里让不让小青随公子离开。” 高孝瓘一愣,这宫里确实是有些规矩,宫中的侍女和太监只能留在宫里,但小青不一样,自己还很小的时候,小青就和自己在一起,那时候还不住在宫里,皇帝还是前朝大魏的元家。 “算起来小青不是宫女呢,到时候我自会跟静德皇后说的,本公子去哪里,小青就跟着去哪里,谁敢欺负小青,就是和本公子过不去。” “嗯,公子去哪,小青就去哪。” 小青感激的看着高孝瓘,想着高墙外的生活,以前从四书五经上看过,还从未见过呢。 高孝瓘正在一招一式的舞动手中竹竿,那竹竿他不敢太过用力,害怕会折断,这竹竿可是在偷偷砍的,虽然小太监们不敢说什么,但确实不合规矩。 夜幕降临时分,小太监们送来食盒,小青揽着袖子慢慢准备完,倚着门微笑看着高孝瓘,轻轻呼唤一声公子。 小青一直都满足这种生活,毕竟宫里没有太繁复的事。 郑元礼的晚餐是一家人围坐矮几前,但他的心思一点也不在食物上,自然也不在银钱上,而是在郑福带回来的消息上。 皇上居然光着屁股在街上骑马!居然当街杀死一位敢于直言劝诫的村妇!他震惊于高孝瓘曾经说过的话。他有太多话想再问一遍高孝瓘,想知道神仙到底说了什么,他也想起了一位方士,李穆叔! 胡乱扒拉了几口,郑元礼吩咐道:“芸娘,你带着子歆早些歇息,为夫要去寻一位老朋友。” 芸娘微微点头:“出城么?很快就要宵禁了呀!” “不出城,这位朋友住在城外大庄严寺旁,晚上太晚就不回来了,明日一早赶回来。” 郑元礼快步往外走去,一更三刻暮鼓敲响,二更时分就会禁街,宵禁之后不能随意走动,虽然他的身份倒是不会引起什么麻烦,但会耽误很多事。 朱明门往南不远就是大庄严寺,这是一处气势磅礴的皇家大寺,占地两万平米,周围是一些小院,郑元礼要找的朋友就住在这里。 叩响院门,却听见内里传来一声:“元礼兄,进来吧,顺便把门栓插上。” 郑元礼哈哈一笑,推门进入,依言插上门栓,转身拱手道:“穆叔兄,别来无恙?你是如何知道是在下?” 道骨仙风的中年人捋须一笑:“自然是掐指一算,我不光知道你元礼兄要来,还知道你所为何事,只是愚弟也无法解答,但知道元礼兄的大运变了,但是不可说。” 小院很别致,典型的一进九间格局,中间院子铺着石子,两侧种着一些花草。一周的木质回廊,将九间房间与大厅连接起来,很典型的民居(汉唐时代)风格。 清瘦中年人双眼炯炯有神,三缕胡须不足三寸,一身灰白布袍洗的很干净。跪坐在大厅回廊边,短小的矮几上放着茶具和棋盘。 郑元礼轻笑:“穆叔兄神机妙算,看来确实知道郑某要来,棋盘都摆好了,很久未与穆叔兄对弈,甚是想念对弈几盘。” 李穆叔做了请的手势,二人一人执黑一人执白对弈起来。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外面静悄悄的少有人声,打更的声音不停的自街道上传来。 二人很是默契的对弈着,几乎没有一句对话,似乎只是为了对弈而来,根本不为其他事。随着棋子越落越多,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一个时辰之后,一阵轻笑声中,一盘棋分出胜负,二人很默契的各自捡拾棋子,再次开始第二盘博弈。 第24章邺城的传闻 三更时,李穆叔去取了一坛酒,二人一边对弈一边推杯换盏。 直到四更时,李穆叔开口说道:“大齐的气运变了,苍龙显世于邺城,为什么这条龙要藏起来?” 郑元礼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李穆叔。 李穆叔笑嘻嘻又道:“兴许是溜到哪里去玩,玩腻了才回来,又或者是后人献祭,才决定归位。” 郑元礼对爱开玩笑的李穆叔直摇头:“穆叔兄真是爱说笑,当今圣上今日所为,你可知道?” 李穆叔轻轻摇头:“苍龙只能改变身边人的气运,因为这条苍龙还未成长,皇上?怕是等不到那天,或者苍龙的主人,并不希望改变皇上的气运。但是,元礼兄的气运变了,苍龙飞天需遇劫,自然有贵人化解,每一位帮助苍龙化劫的人,都会获得回报,而我李穆叔的回报,则是我道家发扬光大,位列佛门之上。” 郑元礼闻言不禁惊讶的举棋不定,手中棋子迟迟不落下,认真的看着李穆叔。 李穆叔轻轻摇头笑道:“愚弟打算帮元礼兄你,此子暂时无需本道帮助,他的雄心壮志太大,本道能力也无法企及。” 郑元礼轻轻抬眉道:“穆叔兄也打算出山帮助此子?” 李穆叔歪着头看着棋盘说道:“也许,秦皇汉武真不算什么。” “啪嗒”一声,郑元礼手中的棋子惊落在棋盘上。虽然他知道,李穆叔之前的话和玩笑差不多,但最后一句话确实将他这个读书人吓到了,秦始皇横扫六合,虽然他的名声不怎么样,却是实实在在的统一了六国。汉武帝那可是更厉害,天下无不是以汉为尊。比秦皇汉武更甚,那是什么?再创大汉辉煌八方来朝? 李穆叔眼睛一亮,喜道:“落子无悔,哈哈!元礼兄居然下到这里。” 郑元礼低头一看,懊恼的直摇头。棋子落在大片的空白处,白白给李穆叔创造了机会,二人的心思瞬间回到了棋盘上。 天色渐亮,东方泛白之时,大庄严寺的悠扬的晨钟声传来,二人结束博弈,郑元礼辞别李穆叔后回城。 郑元礼回到家中拿了褚叶,辞别妻女后前往皇宫,他要先将褚叶拿给高孝瓘,再回家修炼数日,昨天郑子歆服用丹丸的事让他有些担心。 勘验了令牌进入皇宫,四周的气氛总是很诡异,这让郑元礼有些疑惑。 来到承乾殿内小院,看见小青正在洗衣,郑元礼交代一声,要回去十日,并将褚叶放在回廊上转身离开。 他还有一件事要办,现在他已经确定了高孝瓘就是真龙天子,但是现在这条龙还很幼小,在这如狼似虎的皇宫,多少的暗流涌动,最好的是让他离开皇宫,有了封号和府邸,自己就能帮着这孩子笼络门客。 当来到太极公子,却被值日禁卫官拦住并告知:“郑大人,今天皇上心情不好,几位直言死谏的大臣都被砍了脑袋。现在满朝文武都还在跟皇上耗着,皇上已经好几次大发雷霆,不少大人都被打了板子。” 郑元礼惊讶的瞠目结舌:“为何如此?” 禁卫将军一脸为难的摇头:“郑大人,你就别问了,也别蹚这滩浑水,回去吧,若是有事,等两日再说。” 见禁卫将军如此,郑元礼只好笑着拱手道:“多谢小将军,郑某改日再来吧,告辞!” 转身离开时,郑元礼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身后不时的有大臣被禁卫反拖出来,一副叫丧般的嗓子高喊“皇上”,这让郑元礼更加惊讶,他还没走多远,太极殿所有的大臣都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 郑元礼放慢脚步,看着那些官员们慢慢走下来,有些抱着柱子呼天抢地的哭嚎,但没有敢破口大骂。所有人都是一个悲戚戚的表情,郑元礼看的明白,里面有些人并不以为意,但是就算装也要装出这种表情。 朝臣们走下台阶,大部分不再议论,看见郑元礼也只是象征性的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还有一些朝臣完全当做不认识,连拱手也懒得做,这大部分是三品以下的武将,毕竟与文人相交不深,反而几位将军礼数十足,这些武将都是跟着高澄出头的,也知道这位无实缺的郑大人,是文襄帝的亲家,四公子的老丈人。 礼数归礼数,虽然这些大将军最为愤慨,却对朝堂上的事忌讳莫深,连连摇头叹息与郑元礼拱手告辞。 郑元礼虽然好奇,却还是没有探听到消息,只能郁闷的离开皇宫,当他得知静德皇后被昏君高洋玷污,已经是数日后。但此消息只是小范围传播,并未闹的满城风雨,而且被史官记载入册。 得知此事的郑元礼破口大骂高洋,而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高洋在邺城成了色魔,也是个活阎王,不知道祸害了多少百姓。 据说邺城大街上,但凡有些姿色的女子都没有一个,都怕被这个活阎王昏君祸害,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就算在家,有条件的都是几道门外加几把锁,整个邺城民间私底下流传着“防火防盗防陛下”。 “明天陛下去你家”成了骂人最狠的一句话。 郑元礼被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消息惊的目瞪口呆,看看风韵犹存的妻子芸娘,又看了看花苞一般的闺女,决定闭门谢客,任何人来都不给开,特别交代仆人们,如果是当今圣上来了,就算满门抄斩都不能给他开门。 管家和仆人们看着郑元礼严肃的表情,一个个面面相觑,知道家主是被传言吓到了。且不说家主郑大人对他们不错,他们也怕,这些仆人大多都是夫妻,为了自己的媳妇,也为了主母和小女郎,谁来了都坚决不给开门。 不过谁不怕啊,据说连大臣家的女眷都被那个了,反正真真假假的以讹传讹,大部分是假的,少部分是真的,但是老百姓怕啊,现在官员们也怕,据说家里的儿郎说亲,都要求不要漂亮的,稍稍普通一点的省心,特别是免得某人惦记。 就这样,高洋成了邺城的一害,但皇宫内却安静异常,知道此事的皆被告知需守口如瓶。 第25章太子的信任 高孝瓘上午自然照例去找太子,跟他一通胡诌,跟他讲一些关于科举考试的事,瞬间点到了太子高殷的死穴。 当再看见高孝瓘来到宫学,太子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四哥,快跟我讲讲你说的科举制度,我昨天晚上细想了一夜,确实很高明,四哥的初衷,不只是提拔寒门士子吧?是为了遏制士族才对。” 对着太子拱手恭敬一拜,心忖这太子不傻嘛,但是现在不是跟你装逼的时候,先让你对哥有好感,慢慢放低对本公子的防备,本公子现在要做你的拥护者,这样以后有什么事都能相信本公子,本公子跟你说的都是为你好,才好在你登基的时候拿到圣旨,以方便到时候进行下一步。 高孝瓘装傻充愣,走近跟前跪坐惊诧道:“太子有些说笑了,怎么能够遏制士族呢?愚兄可从未想到过这些,愚兄的初衷仅仅是为大齐增加些可用的人才罢了,还望太子殿下解惑。” 太子看着高孝瓘也不像是装的,轻笑道:“我昨天想了一个晚上,若是寒门士子能进行科举,至少朝廷有一半的官员出自寒门,那样岂不是能有效遏制朝堂之上全是士族的天下,一旦有寒门士子出头,天下读书人会越来越多,士族力量将逐渐式微,一些改革也能更好的推行。” 高孝瓘恍然大悟般点头道:“韩非子显学有云,宰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亦有异曲同工之处。” 太子高殷轻轻摇头道:“科举雏形起于汉,曹魏更进一步,就算韩非子显学之中所提,也仅仅限于士族,并未贯彻到平民,即便是平民走上仕途,他们的朝堂之位也不会极高,说是如此,但做起了却不是如此。本太子要做的,就是贯彻此项。” 高孝瓘看着太子问道:“太子要得罪天下士族?” 太子一愣反问道:“不得罪士族,就能仍由他们专权横行?让天下百姓始终成为他们的附庸?” 高孝瓘正儿八经的对太子一拜:“太子心系天下百姓,实乃我大齐之福,以后用得着愚兄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太子感激的还礼,如此一来,感慨又多了一个助力的兄弟。 见太子对自己的意见有些意思,高孝瓘决定再抛出些有趣的事,那就是怎么削弱世家的力量。但自己考虑的还不够成熟,而且还需要战胜了西方的宇文家族才行。这个问题自然涉及到改革强军,那么将是一大串的问题需要解决。 “太子殿下,您说起世家,小贵族倒是不放在眼里,但是十大世家亟待解决,这些世家基本上都有私兵,但并不强大,却也不可小觑。若是国战之时,调度他们的兵马去啃硬骨头,倒是可以消耗一些,一统之后让他们交出兵权即可。” 太子反问道:“他们若是不交呢?” “将他们当家的主将弄来都城,名义上亲近,实际上是卸下他们的统兵职权,将他们的士卒调往北方或是南方,在战斗中消耗,军户转农户,授予良田即可。其中一些细节还需思量,不可一蹴而就。” 这话说的倒是无懈可击,太子也陷入沉思,不得不说确实是个办法,但其中需要很多的改革,光只是授田和转籍,恐怕很多世家不满,毕竟会削弱他们的力量,除此之外还有农户的税赋也需要改革,年景不好的时候,税赋就是压在农民头上的一座山。削弱世家是统一之后的事,国力不强何以谈统一? 太子高殷微微摇头叹息,试探的问道:“四哥可有强国之策?” 高孝瓘似笑非笑的看着太子,试探性的反问道:“太子可敢用?” 太子眼睛一亮:“四哥敢说,我为何不敢用?” 高孝瓘一字一顿道:“摊丁入亩。” 太子闻言一愣,思量了好一阵子,脸色时阴时晴,微微摇头说道:“这确实是猛药,我确实不敢用,若是真的推行下去,只怕贵族世家都会反对。四哥还有什么好办法?既然四哥这等法子都能想到,退而求其次的办法肯定有。” 高孝瓘摇头叹息:“减低赋税,但大部分得利依旧落在贵族世家,与强国强民初衷不符,倒是不得罪贵族和世家,只怕朝廷的减低赋税,无法真正落实到百姓头上。这就需要朝廷立法,在现在的大齐律的基础上再加以完善,做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太子恭敬对着高孝瓘一拜,就像对着三师和郑大人那样,毕恭毕敬的说道:“谢四哥解惑,将来希望四哥成为愚弟的股肱臂膀。” 他已经被这位四哥折服,仅仅比自己大上四岁,居然能比一位大臣想的更多更远。太子高殷似乎已经看见,大齐的将来是光明的未来。他肯定不知道,在这位四哥眼中,大齐已经快烂透了,若是再拖十五年,大齐将糜烂到根子,成为一栋将倾的大厦,差的仅仅是最后一击罢了。 高孝瓘恭敬的回礼道:“太子如此大礼,愚兄惶恐,承蒙太子殿下谬赞,长恭定当竭力辅佐太子殿下。” 至此,高孝瓘基本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有时间在一起多聊聊就行,之后么,等着五年后高洋嗝屁就行了,没想到这造反也这么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得跟个十一岁的小屁孩谈理想,还真不是一般的别扭。 心中轻叹一声,这位太子若是能活着,或许是位好君王,或许也能有一番作为,可惜的是,心不够狠手不够黑,更未能得到奶奶的支持,关键时刻竟然妇人之仁,最终落得被害死的下场,自己究竟要不要帮他躲过这一劫? “四哥在想什么?” “我在想,今天中午吃什么!” 说完二人一同轻笑,宫学里吃的食物与各殿并无不同,每日总有那么几样与往日不同,死气沉沉的宫学里,诸皇子们揣测每日食物也是家常便饭,好赌的十一叔高湜最爱和人抬杠,自然很容易输掉。太子和高孝瓘倒是从不参与,高家他们俩也算个另类。太子是不屑,高孝瓘则是没钱。 第26章打晕长广王 吃过午饭之后,高孝瓘并未再前往射箭场,他要去遛遛昨天驯服的那匹宝驹,以后还要靠着此驹南征北战,先混熟了再说。 禁卫牵过那匹枣红马,将缰绳交给高孝瓘的时候,围观的高家众人无不是羡慕,昨天未来的更是惊讶异常,连连询问左右兄弟,这高孝瓘到底是如何驯服此烈马的。 高湛妒忌的看着那匹枣红马,但也是妒忌罢了,这等烈马被驯服之后,旁人可骑不得,除非再将它驯服一次。转念一想,既然这小子能,自己为什么不能?再说之前又不是没抢过这小子的马过。 拿定主意走过去说道:“高长恭,你也配骑这等良驹?除非你能证明,你是我高家一族中的佼佼者。” 高孝瓘一听就知道是高湛那个混账东西,这家伙跟自己作对没完了是吧,刚舒坦了两天又来挑事?扭头看向高湛微微一笑,环顾四周大声说道:“我们高家的诸位,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大家说对不对?” 好话自然悦耳,高家众人一齐看了过来,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起哄,高湛想干什么大家都清楚的很。 “对!”高湜的声音传了出来,孤零零的赞同声却让大家一乐。 “对!”接着是高湝的符合声,二人相视一笑。 高孝瓘似笑非笑的看着高湛说道:“你想要我的马呀?你想要你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大家都是文明人,说吧,说出来不丢人。” 高家子弟们看傻子一样看着高孝瓘,先不说高湛是长辈,他要拿你的东西,除非你能有本事护住,否则肯定会被夺走,你说这话是挑衅还是巴结?你还打算怎么做?打架你肯定是打不过,这良驹肯定会被高湛抢走。 高湛并不开口说话,站在高孝瓘跟前冷冷的看着他,心道:你小子识相的话就赶紧双手奉上这匹良驹,不识相的话今天就找借口揍你。 “想要又不敢说?给你个机会,跟我比试一次,我输了给你这匹良驹,你若是输了,你给我什么呢?”高孝瓘说完,伸手招呼来禁卫,将缰绳交给禁卫,直勾勾的看着高湛。 四周高家子弟齐刷刷看了过来,这小子找揍啊?居然还提条件,提不提条件不都是个输么?难道借口想不挨揍? 高湛嘴角微微勾起,拳头一举就要打过来。 高孝瓘往后跳动,伸手阻拦道:“等会,你还没下注呢,太后奶奶可答应了的,可以带点彩头,你不下注就打我,即便是你赢了,我也会告到太后奶奶那去,让她老人家给评评理,看你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合高家的规矩?” 四周高家子弟一听,这小子果然是想不挨揍,居然搬出太后来压高湛,高湛会怕?但是,高家的规矩是什么?拳头大就是硬道理,怎么会不合规矩呢?这小子牙尖嘴利,高湛揍他就是,废什么话啊! 高湛一听放下拳头,你小子想避战不挨揍?但是那天太后确实说过,这小子越来越讨厌了,动不动就搬出太后。 “本王的这块璃龙玉佩,价值千两银铤,够了吧?”说完将玉佩取下,交给身后的侍卫。 高孝瓘轻轻一笑:“你前几天不是想拿刀砍我么?今天咱们俩对砍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砍死了各安天命怎么样?” 说完也不管四周的躁动,径直走向高湛身后的侍卫,“劳驾,把你的刀借我用一下。” 高湛有些不理解,这小子是打算拼命?还用开刃的兵器? 四周的高家子弟面色一变,宫里比试都是用的木剑,就是铁器兵刃也都是未开刃的,就是怕伤及性命,而且还有铠甲护身,这小子真的不要命了吗? “锵”一声抽出宿铁刀,一手抽掉那护卫的腰带,将自己握刀的手牢牢绑住。 那护卫大惊失色,刚才他大力护住腰间宿铁刀,却未想这位公子的力量如此之大,一把将他的手腕抓住,使自己动弹不得,而且速度是那么快,自己腰间的系绳如何被抽掉,根本没有看清楚。 现在谁也不知道这小子打什么主意,难道真的不要命了?把刀柄绑在手上,就是为了不被磕掉,就算受伤也不会丢弃武器,这可是不要命的搞法。大家疑惑的目光转向高湛,看看他怎么办,这可是赤裸裸的挑衅,而不同于平常那种打斗。 高湛的脸色不大好,但他也会顾忌太后,若是按着正常比试,大力磕掉他的兵器,用刀背砍他几下,再逼迫他认输就行了,现在磕飞他的兵器,怎么可能做到?那只能凭借自己的身手和力量,让这小子接受点教训。 想到这里,他转身自侍卫腰间抽出宿铁刀,冷哼一声:“打不过了可以跑,边跑边喊认输的话,本王可以网开一面,是不会追的。” 高孝瓘龇牙一乐:“废尼玛的什么话,来了啊。” 话音一落举倒劈了下去,高湛大吃一惊,这小子说来就来,根本不讲规矩,腾地一下火就上来了,举起刀便格挡。 “铛”的一声脆响,高湛脸色大变,这小子的力量之大,有如千斤石头砸下一般,本来自己想一次挡开他的刀刃,让其反震脱力,可没想到刀刃却逐渐下压。 一阵难听的“滋滋”声中火星四溅,高湛脸色难看的侧转身子,看着滑落的雪亮刀刃,贴着自己的鼻尖压着自己的刀刃割破了胸前衣襟。 惊讶之下还未平复,又看见一条腿由下而上踢了过来。 实在太快,只看见那是一只黑色的靴子,眼前一黑接着脸上一疼,整个人身不由己的往后倒去。 四周安静下来,高湛四脚腾空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响亮,这一切也太快太突然了吧?一刀压住高湛,一脚侧踢而出,高湛什么时候这么不禁打?貌似晕过去了?不会吧,真晕过去了吗? 高孝瓘脚尖勾起落在地上的宿铁刀,又解开手上的带子,转身还给身后侍卫。慢慢向前走了过去,骑在高湛的身上,揪着他的衣领开始扇耳光。 “啪……啪……啪”的声音非常清脆,本就流血的鼻子甩出血珠,溅的满脸都是。 第27章显露的锋芒 高湛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反抗,但他发现自己无法推开高孝瓘,只能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怒目而视。 高孝瓘俯视着,一本正经的慢慢说道:“若这是战场,长广王高湛,已经阵亡。” 高湛听见这声音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心有余悸。 高孝瓘突然脸色一变,一把抱住高湛作势哭嚎:“九叔啊,你阵亡啦,咱们出来戍卫边关,侄儿我一个人回去,如何向太后奶奶交代啊……” 高湛一阵恶寒,爆炸般的推开高孝瓘,站起身来指着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显然是被气昏了头。 一系列的变化,让高家子弟们惊的目瞪口呆,这小子癔症发作了么?刚才若是把高湛弄死,那……真可怕,以后坚决不能招惹这小子。 高孝瓘却不管不顾,装作无辜的看着高湛,突然他一拍脑袋,转身走向拿着玉佩的那个侍卫,捏着侍卫的双手,边抢还边威胁:“这是九叔输给我的,你捏的那么紧干嘛?别捏坏了,把你卖了你都赔不起……” 侍卫心里苦啊,这位四公子就是捏着自己的手腕,根本不是抢玉佩,自己哪敢捏那么紧,万一捏碎了,真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太可恶了,还不能明说出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高湛看着直翻白眼,这小子神经病失心疯,无意中与侍卫对视一眼,更加心烦意乱,不耐烦的挥舞衣袖。 高孝瓘心忖,非得让你亲口说出来,扭头看向高湛:“九叔,你的侍卫不肯给我玉佩。” 高湛无奈的低声呵斥道:“给他。” 一把抢过玉佩,高孝瓘喜滋滋的拿在手中观赏,望着高湛扬了扬手中玉佩乐道:“谢谢九叔的赏,这万一真值一千银铤?若是不值,九叔能不能原价收回?” 高湛几乎要吐血,你小子是真打算跟本王对着干?这璃龙玉佩拿出去,少说也能卖一千多,得了便宜还卖乖,恨不得弄死这小子。 高家子弟们各种心思的都有,有幸灾乐祸,高湛这回挨了这失心疯的打,还赔了块玉佩。有羡慕,能翻身打赢高湛,至少以后不用再当受气包。 侍卫们心中忐忑,一个个噤若寒蝉站在高湛身边,受了气的长广王一会还不知道拿谁撒气呢。那位拿着玉佩的侍卫,低头看着红肿的手,这位失心疯的四公子,真他娘的是个怪物,力气怎么会那么大,自己的手腕被钳住,就像铁匠铺里打铁的钳子。悄悄挽起袖子一看,果然是一圈青紫的手指印,清晰的印在手腕上。 高孝瓘将玉佩系在腰带上,转身走向放置武器的架子,抓起弓箭袋背在身上。接过禁卫牵过来的马,翻身骑了上去,先慢跑一圈。 只见他一夹马腹,“驾”一声喊出,那枣红马陡然加速,越跑越快。在外围飞奔起来,校场中心是几个稻草人,距离大概是百米左右。 高孝瓘取出角弓,手指往背后一抓,侧身弯弓迅速一张一弛,一支羽箭陡然激射而出。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一圈飞快的跑下来,三十支羽箭全部被倾射而出,无一例外的全部射中。 高湜连连摇头嘀咕道:“这小子跟人眼睛有仇是不是?这边的六个稻草人,全部射中眼睛。啧啧,都不带瞄准的急射,本王有这一手该多露脸。” 高湝笑着附和:“这小子太坏了,射瞎敌人好让人家看不见。” 高湛面色铁青的瞟了一眼两个弟弟,心道:两个蠢货,铠甲就算包裹的再严密,眼睛也会留出空隙,而且眼窝里没有骨头阻挡,看看那些没有箭头的箭矢穿过稻草人的脑袋就知道,就算没有箭头,只要箭矢射中脑袋,即刻就会毙命。 低头看看被锋利刀刃割破的华丽外袍,高湛除了恐惧更多的是愤恨,他一直低着头,眼睛里似要喷火。‘这小子一定要弄死他,退让可不是本王的性格,再这样下去,本王岂不是要成为高家的笑柄?’ 高孝珩远远看着九叔高湛,低头思索一番转身离开,临走时看着正在校场上,正在风驰电掣的高孝瓘轻叹一声,微微摇头无奈的一笑。 谁也没注意到高湛是什么时候走的,大家只是对高孝瓘精湛的骑射很敢兴趣,更对他胯下的枣红马有兴趣,那速度和灵活性简直令人咋舌。 高湜羡慕之余往边上瞟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微笑道:“十哥,长广王走了,他这下该怕了吧,就算他身着百保鲜卑鬼面铠甲,也经不住这穿眼夺命箭,这四小子总算是出头了,以后也不能随便捉弄这小子,真是无趣。” 高湝白了他一眼,却跟着他没心没肺的笑,悄声说道:“四小子可精的很,得了你的真传,你调教的好啊,一看他那失心疯就是装的,他不会在意你捉弄他的,不信你大可试试。” 高湜却不恼怒,同样笑嘻嘻的直摇头,眼神传递着‘你太坏了,我才不上当。’ 一个时辰后,“驭”一声,高孝瓘放慢了速度,让枣红马慢慢溜达一阵,将缰绳交给禁卫,拍拍马的脖子,非常满意这匹良驹的表现。 走过来拜别诸位高家亲戚,高孝瓘才慢慢往承乾殿溜达,反正也无事可做,这样的生活挺好,但是距离自己的目标还太遥远,再说自己的古代记忆还未恢复,好多东西都是一团浆糊。 其实他要出宫很简单,找静德皇后或者娄太后都行,但是他不知道罢了,也没人告诉他这个。郑元礼曾经说让他找皇上,但这可是件难办的事,找到了皇上见不见他还两说,再说他让皇帝生气改了名字,没郑元礼的正面评价,想都不要想去见皇上。 边走边琢磨,很快回到了小院,小青正在大厅里习字,认真的模样倒是很可人。 “公子回来啦,奴婢为公子泡茶。”小青莞尔一笑,搁下笔墨站起身来,端来茶具煮水泡茶。自从高孝瓘醒来之后,这个习惯便很快被小青接受。再说她也很 第28章赚钱第一步 高孝瓘和小青面对面品鉴清茶,享受着仲秋的和风,安静的一同瞧着门外的花园。 高孝瓘淡淡的开口说道:“今天我把高湛打了。” “啊?!哦!”小青心中一凛,此刻不亚于惊涛骇浪在翻腾,高湛此人她是知道的,修为比公子高,心机比公子毒,但公子说的风轻云淡,脸上也没有一丝不快和伤痕,不知道身上有没有,想到这里脸上一片绯红。 回忆在翻滚,公子白皙的身躯,以前老是被高家人打伤,经常是青紫的斑点,自己也经常给公子上药,那时候倒不觉得这么,但是现在…… “你脸这么红了?”高孝瓘放下茶杯时无意间瞟了一眼,出于关心轻声询问。 “没,没什么,热的吧。”小青尴尬一笑,眼神有些游离不定,微微蹙眉想化解尴尬,却脑中空空如也,无意间看见那包草纸包裹的褚叶,急忙低声说道:“郑大人来过了,带来了些褚叶,公子说过需要的,所以。” “是嘛,正想着这件事呢,来吧,本公子教你做大曲,先烧些热水,不要太热和体温差不多就行。” 高孝瓘心情大好,起身招呼小青过来,拆开那包褚叶,仔细的看了看。将之前晾干的大麦和豌豆拿来,找了块砖头,等着小青烧热水。 仔细回忆当初在城乡结合部的日子,仔细回忆隔壁大哥制作土制大曲的过程,其中一些是热情的大哥细细讲述的东西,没想到居然现在用到了,真是世事无常啊。 挽起袖子,试试水温挺合适,先湿水在原料上。然后拿着砖头碾,凭着那把子傻力气,没费多大功夫就将麦子豌豆都砸了个细碎。 小青在一旁睁大眼睛仔细的瞧着,看着他将毛茸茸的酒母混在麦子豌豆泥里,很仔细很认真的搅拌着。一股淡淡的酸甜味里,还夹杂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等着搅拌均匀后,一个个的捏成团,拿褚叶仔细的包裹好,再用麻线紧紧的裹缠住。拿了几根竹竿搭成架子,搁在通风的偏房内,就这样将一个个吊挂在竹竿上。 高孝瓘拍拍手笑道:“好了,过七七四十九天,就能拿这个酿酒啦。这种方法不能告诉别人,这可是独门赚钱的手段。” 小青恍然大悟道:“难怪听说外面和宫里酿造不同,原来宫里的酒曲制作不同。” 高孝瓘神秘兮兮的说道:“这和宫里的也不同,这是一种新酒曲的制作方式,好了,总之不要告诉别人就是。宫里酿造司用的酒曲和外面一样,只是使用的精米粮食,又经过无数道沉淀,制作的酒依旧有泡沫杂质,那也能叫酒?喝多了不得神经病才怪。” 小青不懂这些,她只相信高孝瓘,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这位主子从不把自己当奴仆,就算浪费了些许粮食,也不会有什么事,宫里能花钱的地方实在不多,当然除了那些贪得无厌的公公,总之存不下来银钱。 高孝瓘看着璃龙玉佩对小青说道:“啊,想起来了,今天从高湛手里赢了个玉佩,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当心点,我怕这孙子使坏,趁哥不在的时候来挑事。” 小青心里美滋滋的,脸上带着笑微微点头。 看着笑颜如花的小青,高孝瓘不免有些心神激荡,这个时代晚上又长又没事做,可是小青实在太小了,完全就是未成年人好不好,怎么能做那种禽兽不如的事,刚激荡起来的心神立刻焉了吧唧。 转移注意力到玉佩上,不知道这个年代有没有当铺什么的,到时候将玉佩卖掉,那么创业基金不就有了么,还得想想有什么赚钱的生意。书上说开青楼什么的赚钱,貌似可以开上一间。 想到造反,高孝瓘的心思不断跳跃,各种科技都被否定,最后决定脚踏实地的去看兵书,好在各种兵法书籍都有,也是高孝瓘以前收集的。主仆二人一人看书,一人在一旁沏茶,俨然一副红袖添香夜伴读的画面。 与承乾殿不同的是,后宫内,各种指责让高洋恼怒万分,他一向疼爱的侄子高延宗也对他白眼相向。 高延宗虽然不是静德皇后所出,却也是向着自己兄弟的母亲,毕竟这位皇后是自己亲爹的元配,现在皇叔搞这么一出闹剧,实在是让他太尴尬,以后自己怎么面对几位哥哥?一向很性情的他,自然不给当今皇上,他的二叔好脸色看。 高洋看着自己的白胖侄儿,左哼哼右哼哼,只觉得有趣的很。但是无奈怎么逗他,这位胖小子就是不笑,也不给自己好脸色看。 高延宗觉得这样还不行,干脆的跟着皇帝屁股后面唠叨:“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欺负静德皇后,你将来怎么见我爹呢……” 高洋起初倒是不理这小屁孩,耐不住这熊孩子不停的唠叨,从早到晚不停的唠叨,终于下定决心下旨:“高延宗封安德王,即刻前往并州。” 高延宗拿着圣旨不开心的走了,高洋心中很不好受。不禁想起了昨天,这孩子还在自己肚子上撒尿呢,还想做冲天王,杨愔说没有冲天郡才作罢,今天自己居然要他安于德行,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高延宗离开之前,要求去见他的几位兄长,在宫里转了一圈来到承乾殿高孝瓘住处。 兄弟二人相见,高孝瓘看着眼前这个圆滚滚的胖小子,就猜到了是哪位历史上声明赫赫的顽劣王爷。这小子最大的乐趣就是玩污秽之物,特别是对大便情有独钟,特别喜欢用这个整下人,为此挨了好几次板子,差点被打死。 头一句话还没说,高孝瓘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让大家一愣。 “我说五弟啊,为兄是见了兄弟情不自禁,为了你高升开心,千万不要有别的想法,开开心心的去当你的快活王,有了这一番生活,你必会成为我高家的栋梁之才。不过,要善待他人,这是为兄给你的箴言。” 高延宗听着一愣,这位四哥是什么意思?这话说的太高深了吧,是练功走火入魔还是癔症没好?太可怜了,本王的这些兄弟都这么悲催。 “呃,多谢四哥!愚弟就此拜别!” 第29章陆令萱献计 长广王的府邸内,自从发现自己满脸是血,高湛气愤的将随从暴打了一顿,晚饭也没什么胃口,独自一人盘坐在大厅里喝闷酒,稍有不顺心如意便是一通呵斥,让身边伺候的仆人胆战心惊。 高湛一声暴喝:“给本王拿酒来。” “王爷有烦心事?解决了便是。”说话者眉清目秀鼻梁挺直的三旬男人,一身武将官袍,举手投足间多了些沉稳,他接过侍女手中的酒壶,恭敬的双手递给高湛。 高湛看见他眼睛一亮,将他拉着坐在自己身边,慢慢的讲述自己的不快,其中添油加醋的加了一些,将高孝瓘此子说的极为嚣张不堪,明着打斗被他说成被偷袭,说此子更仗着太后的庇护,在皇家校场横行。 “和士开,你说本王被太后训斥不说,还被这晚辈这般欺负,本王能不生气么?” “确实是让人气愤,既然此子不仁,休怪我等不义,不过其中还需王爷从中斡旋,想此子死并不难。”和士开谄媚的笑道。 和士开不是傻子,自己的主子是什么性格一清二楚,自己虽然只是行府参军,却也对宫里的事情有所风闻,那位让长广王吃瘪的四公子,可是高家有名的受气包。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就算主子想让自己老娘陪寝,也会毫不犹豫的立刻献上。 高湛心情瞬间大好,看着和士开笑道:“说说看,如何整死此子?一定要无声无息,且不能落下把柄口实。” 和士开扫了一眼大厅内,高湛很明白的屏退左右,那些侍卫也很开眼的离开时将门合上。 “王爷公子,您儿子的乳母,陆令萱您可知道?” “这是自然,此女本是前朝贵族之女,嫁与降将骆超为妻,后骆超叛国谋反被诛杀,陆令萱及其子被收入宫中为奴,后被二哥赐给本王府中为婢,纬儿出生之后,本王便命她做纬儿乳母。” 高湛有些疑惑,还是很详细的讲述了一番。和士开听着连连点头,始终保持满脸堆笑。 “正是如此,此女的儿子两岁入宫为奴,他们母子可曾有联系?” “有过,此女离开皇宫时,她的幼子骆提婆年龄尚小,本王也时常替他们传递书信,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何必明知故问?当初本王做这些琐碎之事,不都是你替那婢女求情吗?” 和士开微微躬身点头道:“正是,王爷举手之劳的事,如今就可以派上大用处,王爷可知道宫里最忌讳什么?” 高湛想也不想答道:“犯上作乱。” 和士开继续指引道:“相信此子不会愚蠢到犯上作乱,无权无势他也没有能力如此,除此之外可有其他?” 高湛想了想答道:“诅咒巫术,向来是各朝所忌讳。” 和士开谄媚的说道:“那就效仿汉武帝时巫蛊之乱,以玉质小人上刻八字,藏与此子承乾殿院内,再让人告发之。” 高湛开怀大笑,看着和士开点点头,心忖这家伙学问不高,见识倒是广泛,此计策确实可行,但二哥也不是笨蛋,此事切不可做的太过,也不能事发时让此子有辩驳的余地,只要交代给骆提婆,就看他够不够聪明,若是办成此事将来可为我所用,若是办不成,死一个小太监也没什么。 和士开知道自己的计策已经被采纳,若是办成此事,将来跟着这位主子,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 高湛对和士开说道:“传本王的话,叫陆令萱来。” 很快,一中年侍女门外禀告:“奴婢陆令萱求见长广王,给长广王见礼。” “罢了,过来吧。”高湛伸手对行万福礼的女子摆摆。 和士开色眯眯的看着陆令萱,眼睛自上往下细细扫过,此女子长相一般,却有一股成熟的韵味,一身翠色麻布衣袍显得颇为年轻。 和士开见高湛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自己,眼神里透露着‘交给你了。’轻轻点点头以示明白,扭头对此女说起高湛的烦恼。 陆令萱很清楚高湛要什么,她对和士开添油加醋和略过的不感兴趣,她只需执行和士开所说的栽赃陷害即可,其中需要她做的就是传递消息。 她的脑子里飞快的转动,此事势必会将她的儿子骆提婆置于危险之中,但长广王的气必须要出,诅咒巫术可是要杀头弃市,或许长广王能保全,但保全不了自己的儿子,甚至保全不了自己和和士开。 心中暗骂和士开一声笨蛋,微微一笑道:“奴婢自当为长广王卖命,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万万不可落下片纸的证据,以前车之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望长广王带奴婢进宫见我儿,奴婢自会安排妥当。” 和士开有些诧异的看着陆令萱,心中暗骂道:这女子到底在搞什么?居然也不说如何去做,这是过河拆桥?现在完全没了本大爷什么事。 高湛轻轻点头,刚才慢慢细想,此事确实是一时报仇心切有些不计后果,巫咒一事可大可小,万一被查了出来,依照二哥的性子,娄太后不一定保得住自己。和士开这个主意确实有点馊,但是现在自己否定,岂不是很没面子? 陆令萱见高湛有些犹豫,附在他耳边轻语几句。 高湛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与狠辣,仔细听完后微微点头轻笑道:“就按你的意思去办,下去准备吧,明日本王带你入宫。和士开,来,继续喝酒。” 和士开笑着举起酒盏,眼睛瞟了一眼起身离去陆令萱,心中对此这个女子彻底改变了想法,更在猜测她到底说了什么,会使用什么样的计谋去陷害哪位四公子。 高湛不再提这件事,也没有透露出陆令萱的计策。 和士开也不好开口询问,但从高湛开心的脸上,大致猜测到此女的计划让长广王很满意。最让他不爽的是,此女最后离开时,看自己的眼神夹杂着一丝不屑,似在讽刺自己出了个馊主意一般。 二人一直喝到了午夜,其间和士开不停的溜须奉迎,让高湛心情极好。 第30章密谋的实施 高湛只小恬了两个时辰,陆令萱与侍卫便早早的等待着,按例上朝时间,他得早起一些。 看见陆令萱,她回报以坚定的眼神并点头,高湛看看蒙蒙亮的天空,带着五人浩浩荡荡的往外走去。 不用像那些官员一样排队,并无什么阻碍进了皇宫,陆令萱拿着长广王的令牌,直接前往内廷,走在这富丽堂皇的皇宫,心情却非常不好,她诅咒元家和自己的丈夫,若非如此自己怎么会受苦,自己的儿子怎么会那么小就成了宫里的小太监,他当时还只有两岁。 母子见面自是一番泣哭泪洒的场面,未多寒暄几句,陆令萱坚定的交给这个十岁小太监一个任务,并用狠辣坚定的目光告诉儿子,必须要将此任务完成,切不可有丝毫纰漏。 “娘亲,孩儿有些害怕。” “骆提婆,此事若是完成,将来还有荣华富贵的可能,男子汉大丈夫不可畏首畏尾,宫里死个把人算什么,我陆家骆家死的人还少吗?按娘亲交代去做,让你的朋友去承乾殿藏好此物,再将此药融在杯中给他喝下,或者塞进食物里吃掉,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骆提婆看着陆令萱的眼睛,鬼使神差的点头应允下来,揣好那小纸包和小盒子(黄纸包裹的木头小人),一步三回头的回到内廷。 ‘与其在这里永无出头之日,不如博一把,若是取得高湛的信任,撺掇他登基篡位,我母子便能摆脱奴身。’陆令萱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里有些不舍闪过,心中的设想瞬间成型,她要将自己和儿子失去的统统夺回来。 半个时辰之后,长广王从太极殿回到宫门,见陆令萱对自己微微点头,便知道她已经将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了骆提婆,自己等着看好戏便是。退朝后的长广王并未留着宫里,带着侍卫和陆令萱离开皇宫,按此女的要求,事发前不要停留宫中,即便事情发展不顺,也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小太监们事情并不是很多,一干小太监年纪小,伺候的事担心他们做不来,打扫又担心他们打破了物件,搞不好都是会挨板子,连带着总管也跟着倒霉,所以擦洗木质地板和回廊,清扫院子这样的一些小活都归他们干。 骆提婆和另一个小太监负责一处内殿回廊,趁着左右无人的时候,另一个小太监问他:“今天早上长广王府的人找你,是你娘吧?” 骆提婆白了一眼身边的小太监道:“黎公公你又不是没听见,赶紧擦地,被黎公公看见又得骂我们。” “哦。”另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轻轻点头,对骆提婆的话言听计从。 骆提婆慢慢的擦地,心中却想着母亲的交代,虽然没有看小盒子里的东西,却封的很严实,仿佛其中还塞了什么,摇晃的时候有些轻微响声。这巴掌大的小盒子里放了什么?为什么再三叮嘱不管谁问,都不能说自己见过?而且还交代最好让可靠的人去藏?然后…… “我饿了,还是送饭的公公们好,还能拿点心吃。”小太监的话打断了骆提婆的思绪,这让他有了主意。 骆提婆左右偷看一周:“不能瞎说这些话,被总管知道会挨罚的,你给我帮个忙,我请你吃桂花饼。” 小太监眉开眼笑,与骆提婆讨价还价之后,最终以三块桂花饼成交。 接过小盒子,拿起摇摇晃晃听了听,小手摆弄一阵也没有将它打开。骆提婆担心露馅,吓唬几句让他赶紧把小盒子收起来。 二人快速将地擦完,禀告小总管太监之后,找了个借口离开内殿。 骆提婆的心情是忐忑不安的,虽然他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从母亲的话语之中,他能判断出里面的东西会让自己丢掉性命。更何况承乾殿都是住着皇室公子,有些公子脾气可不好,若是被发现同样是死路一条。 一路上时快时慢,尽量避开那些太监管事,还有那些巡逻的禁卫,来到承乾殿外。承乾殿不像其余宫殿那样单门独院,二十分割成数十个小院,他们要去的四公子住处就在近么靠西的位置。 小院外,骆提婆指着墙角说道:“穆梓,我去支开里面的侍女,你躲在那里相机行事,事毕后立刻离开回到内廷,我们房里见,这是给你的酬劳。” 穆梓接过纸包笑逐颜开,宝贝似得揣进怀里,转身跑向墙角伸出头张望。 骆提婆望着穆梓点点头,抬脚跑进院子,院子不算太小,有花园凉亭和石板小院,一位水灵美丽的少女正在凉着衣服。 听见脚步声,小青扭头看了过来,怎么会有个瘦小的小公公?莫非是有什么事? 骆提婆拱手作揖,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位姐姐,你家公子让我转告一声,让你给公子送件外袍去皇家校场,话已带到在下告辞。” “多谢小公公传话。”微微一笑点头应允,却看见那小太监似很忙一样,说完立刻离开。 小青不疑有他,毕竟宫里时时刻刻都是这样,很多小太监小宫女都怕被主管训斥。转身进入房间,取了件青色的外袍就跑。 穆梓听见脚步声,探头瞧了一眼,是骆提婆快步离开,仅仅等了片刻功夫,又听见一阵脚步声,探头一瞧是一名侍女。待那侍女远去,他赶紧悄悄的快速跑进小院,片刻功夫之后又跑了出来,刚到院门口便愣愣的呆立在那。 门前两位皂袍侍卫盯着瘦小的穆梓,一把抓住他将他带进对面的院子,其中一人快速离开,往小青去的路上追赶过去。 小青满头大汗的来到皇家校场,并未见到高孝瓘,环顾一周看见高孝珩,上前盈盈万福礼道:“参见广宁王公子,我家公子托人带话命奴婢送来衣袍,可奴婢不知公子在哪,广宁王可否告知?” 高孝珩微微一笑道:“长恭啊?上午他都在宫学,怎么?有人说他在校场么?” 小青低头答言:“谢广宁王公子,先前一位小公公告知公子在校场,奴婢告退。” 第31章还蒙在鼓里 高孝珩疑惑的看着小青离开,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迎向先前那皂袍侍卫。 那皂袍侍卫拱手一揖道:“公子,如您所料那般,我等已经拿住了其中一人。” 高孝珩点点头,吩咐那侍卫附耳过来,低声交代那侍卫几句,挥手将侍卫打发了回去,自己转身继续看着兄弟们骑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小青在宫学门口被服侍太子的公公拦住,一番交涉后得以进入宫学院内。 高孝瓘正在看着兵书,听见小青的声音一愣,看着小青捧着衣袍,疑惑的问道:“你来宫学干什么?这件衣袍不是我的吗?” 小青瞪大眼睛疑惑的反问:“不是公子差人让奴婢送来外袍的么?那位小公公还说让奴婢送往皇家校场,害的奴婢白跑一趟,问过广宁王才知道公子在这儿。” “小公公?我没有说过让你送衣袍过来,肯定是谁作弄你吧,好了,回去吧。若是不想回去,今日就在宫学随我用膳。” 小青轻轻摇头,太子殿下在这里,自己若是与公子在家里一样吃饭,肯定被太子殿下责罚,就算太子不说,他身边的总管肯定会责难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事坚决不能做,还是回到承乾殿小院,一个人虽然吃饭很无聊,但胜在欢实自在。 高孝瓘自然知道小青想什么,瞥了一眼太子,望着小青轻笑颔首:“好吧,你回去一个人吃饭,下午我回来很早。” 小青走后,太子奇怪的瞧着高孝瓘悄声调侃道:“四哥对侍女如此,怕不是有什么吧?” 高孝瓘微微摇头笑道:“太子实在打趣愚兄,愚兄认为,但凡亲近之人当以诚待之,更何况小青是与我相依为命一般的侍女,待之如亲人并无不妥。” 太子赞同的点点头道:“四哥言过其实了些,几位哥哥不维护小弟也确实不对。对了,听说太后和静德皇后身体抱恙,你可曾去看看?” 高孝瓘惊讶的看着太子,此事他一点也不知道,也没有人说这件事,静德皇后虽是高孝琬的生母,但自己抱回高家大将军府时,却是在静德皇后身边长大。她是个温柔的母亲,对待任何一个孩子都很好。 自己和高孝琬一样,吃的静德皇后的奶长大,受同样的教导,一同习字读书,虽然俩兄弟小时候很好,但父亲离世之后便不再一起居住。一些人在其中有意无意的挑唆,高孝琬乃嫡出正子,难免有些孤傲,更对自己的出身有些鄙夷,俩兄弟逐渐疏远了很多。 静德皇后居然病了,而自己却一无所知,念及小时候的亲情,必须去看看,自己很久未被皇后召见,也未去给皇后请安,有些时候还有些思念。 高孝瓘起身向太子告辞,前往校场寻找到了高孝琬,揖礼问道:“三哥,最近有没有去给母后请安?” 高孝琬冷淡的答道:“没有,靖德宫若无召见,即使是儿臣也不得前往,你不是不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高孝瓘早已习惯了高孝琬的这种态度,虽然有些不爽,但还是如实相告:“太子告诉愚弟,母后生病了,若是你也不清楚此事,那午饭后你我一同去拜见母后。” 提及静德皇后生病一事,高孝琬也是蒙在鼓里,对于高孝瓘的话他并不怀疑,毕竟俩兄弟只是少有往来,这位四弟为人还是很诚实的。他惊讶的看着高孝瓘点头道:“本王现在就去看看母后。” “太后奶奶也病了,太子说的。不要忘了路过宣训宫的时候,去给太后奶奶请安。” “多谢四弟。”高孝琬心情有些复杂,感激的看了一眼高孝琬,转身离开校场。 高孝瓘环视众高家子弟,却未见高湛在这里,有些疑惑的时候,远远望见二哥高孝珩对着自己轻笑,点点头以示回应。离午饭时间不远,这会儿要回到宫学准备点餐,下午还要去宣训宫和靖德宫。 高孝珩见高孝瓘要离开,跟着快走几步喊道:“四弟,老三脸色不大好,出了什么事吗?” “二哥,太子告诉我太后和母后身体抱恙,我本打算午饭后去看看,三哥思母心切,这会儿已经先行去了靖德宫。二哥知道这事?” “知道一点,既然如此,为兄也一同与你去一趟宣训宫,现在你打算去宫学用膳?那为兄与你一起去吧。” 高孝珩看着他,心底琢磨着,是不是该给他提个醒,还是一切看太后的意思?太后和静德皇后的事涉及到当今皇上,凭着这小子以前的性子,可能屁都不会放一个,但依着现在的性子,搞不好会去责难皇上,其结果可能就不会像老五高延宗那么幸运。 虽然宫里大部分人不知道,但瞒不过与靖德宫毗邻的几个宫闱,获知那日丑闻同样气愤难当。高孝珩深深的吸了口气,抑制住心底的波澜。 高孝瓘瞥了一眼高孝珩问道:“二哥有心事?还是担心太后?我觉得宫里的规矩有些不近人情,儿子开阁辟府理应接自己的母亲一同前往,可以尽孝膝下承欢。” 高孝珩眼睛闪过一丝黯然,四弟的这个想法很好,但历朝历代不会如此,有一子半女的留在宫里渡过余生,没有子女的只能被送到庵堂,与青灯黄卷为伴渡过余生,这些都还算是好的,更有甚者会被陪葬,永远到地底世界陪伴皇帝。 虽然仅仅是一句话,无形之中将俩兄弟的距离又拉近了一点点,高孝珩无奈的瞥了一眼高孝瓘,眼睛里闪动着赞赏,甚至冒出一个念头,若是太子当了皇帝,希望他能如此做,让宫中的皇子们能接回母亲尽孝。 ‘不知道四弟知道静德皇后所遭遇的事,会怎么做?算了,还是不要告诉他。目前还有更麻烦的事,恐怕会与九叔高湛脱不了干系,一会儿去了太后那儿,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不知道太后会如何打算?’ 高孝珩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四弟,但还拿不准太后的意思,只能静观其变。 第32章太后的试探 高孝珩的侍卫将小太监穆梓装进麻袋,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了宣训宫,拿着广宁王的令牌,将小太监交给了总管相合。 相合简单的听取了侍卫的汇报,立刻对麻袋里装着的小太监有了兴趣,更是接过那支盒子后打开查看,眼睛一眯露出严峻的神态,手指摩挲着那木质雕像,也不知是不是在考虑对策,片刻后交还给侍卫并耳语道:“哪里拿的放哪里去,继续监视四公子住处。” 宣训宫后花园小房内,相合看着麻袋中被困住手脚,嘴里塞了麻核的小太监,一捏他的下巴让他吐出麻核,开口问道:“姓甚名谁一一报来,为何去承乾殿四公子的住处?” 穆梓看着相合却不答言,一脸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样子。 相合挡住穆梓的视线,拿着银签子扎进三块桂花糕,看着签子前端变黑,侧目瞥了一眼小太监,将盘子递给他问道:“这些糕点可是你的?” 穆梓眼神中露出不舍,但依旧不答言,只是怔怔的看着糕点,嘴角轻轻一动不由得吞咽口水。 相合看着他说道:“你敢吃吗?这些糕点里可被人下了毒。” ‘难道是那几个侍卫?还是眼前的这位总管大人?还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骆提婆?肯定是那几个侍卫。总管大人要弄死谁还不是轻而易举,自己的好朋友怎么会想着毒害自己,做人就是得讲个义气,要想自己出卖朋友,绝对不可能。’ 穆梓疑惑的瞧着相合,他不相信相合的话,自己被抓住以后,那些人便搜去了这些糕点。 见他不去拿糕点,相合晃了晃银签子,随手将银签子和盘子丢在他的跟前,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下毒的非咱家,也非先前的侍卫,在此之前别人给你的时候,就已经下了毒,这毒一刻钟即可让你毙命,你应该猜到了是谁。” 穆梓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位总管,若是他说的属实,那么就意味着下毒的是穆提婆,但为什么他要毒杀自己? 相合一瞧就知道小太监心中所想,索性再多说一点:“这桂花糕并非司膳司所制,理应是外面带来的,看其用料和花式,也不是街面上的普通糕点。这毒药藏在糕点内,显然是做的时候就在其中。陷害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死无对证是最好的结果,你慢慢想吧。” 看着相合离开小房间,穆梓呆呆的看着盘子里,发黑的银签子和三块桂花糕。左思右想还是打算三缄其口,不会将骆提婆告发出去。 太后听着相合的禀告,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的一清二楚,听见“巫咒之术”的事,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确定那木雕背后刻着皇上大名和生辰?” “老奴只看见圣上的名讳,并无生辰八字,许是故意为之。” “相合,你怎么看此事?” “回禀太后,此事老奴不敢妄下结论,四公子往日低调,近日与长广王和博陵王有些龃龉,博陵王尚幼做不出这种事来,且他身边也无此类舍人出谋划策。” “那就是高湛喽?他身边倒是有几个混账东西,但也不敢胆大包天到自作主张的地步。对长恭这孩子,你如何看待?” “四公子最近张扬了些,太子一反常态对他礼遇有加,更对他提出的一些国策赞不绝口,老奴想怕是有所藏拙,并未完全表现出来。在校场一招将长广王打晕,并对之戏弄一番,文武皆在广宁王之上。” “锋芒过早显露也非好事,若是此子不止止步于此,受些教训也好。那个小太监你看着办,倒是个硬骨头。” 娄太后的话让相合明白,四公子也好,长广王也罢,让二人闹腾一下,不管谁输赢如何,总会受那么一点教训。只要不是闹的出人命,太后娘娘是不打算帮助谁。这场交锋到现在,四公子完全一无所知,倒是太后有些期待他超越广宁王。 “老奴遵命,那静德皇后的事?” 娄太后不满的看着相合,眼神中满是‘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吗?’转瞬之间却又平复下来道:“加点火也好,我倒是要看看这孩子能不能沉住气。” 相合躬身离去,远远的看见广宁王高孝珩和四公子高孝瓘正进入宣训宫,赶紧迎了上去:“二位公子可用过午膳?太后娘娘贵体欠安,二位切记不可惹得太后不悦。” 高孝瓘问道:“相总管,太后奶奶究竟是这么抱恙?御医如何说?” 相合低声答道:“被皇上气的,还不是皇上做的荒唐事,二位进去千万不要提及此事。御医诊断乃急火攻心,休养些时日即可恢复。” 高孝珩面不改色的扫了相合一眼,心道:相公公千万别乱说话,这位四弟的性子改了,若是知道了静德皇后受辱,只怕会做出过激的事来。 高孝瓘奇怪道:“皇上做什么事了?哦,我知道是什么事了。” 相合和高孝珩看着面色从容的高孝瓘,一齐心想,你知道才怪了,如若知道怎么会如此从容? 高孝瓘确实知道,仅凭着猜测和历史记载,猜测出事情的真相,毕竟静德皇后把自己养大,待自己确实如儿子般。虽然心中有些难过,但并未表现在脸上。 太后侧躺在矮榻上,闭目假寐以手扶额,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二人拜倒大礼参拜道:“孙儿拜见太后奶奶,千岁千岁千千岁。” 娄太后声音极低,“起来罢,哀家身体抱恙,你们来看哀家已属有心,只是不能与你们二人多言语。” 侍女扶着娄太后慢慢坐起,虽然依旧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但脸色却不像是有疾病的样子,也让高孝瓘有些纳闷,心忖可能是心病所致。 “太后奶奶您且放宽心些,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您还要看着大齐一统天下,您养好了身子,便是我大齐之福,孙儿过几日再来看您。” 高孝瓘的一席话让殿内众人一愣,大齐一统天下,还没人敢如此狂言,即便是皇上也没有此意,更不用说其余的皇子。 太后眼睛里微光闪过,不动声色的说道:“长恭啊,去靖德宫看看你的嫡母,她养了个好儿子。” 第33章嫡母元仲华 高孝珩并未离开,看着高孝瓘拜别太后,离开了宣训宫,清楚的看见他揪着宫门口的太监喝问,一副要打人的样子,不知何故却又安静下来,似乎威胁了小太监几句后离去。 相合无动于衷的样子,太后眯着眼睛的样子,让高孝珩嗅到一股阴谋的气息。 高孝珩在猜测太后的用意,难道是太后故意试探?但如此做的目的是为什么?若是四弟一时气愤去找二叔,言语不敬或冲撞了皇上,那后果恐怕会很严重。 太后瞧着高孝珩说道:“罢了,你也下去吧,哀家要歇息一会。” 高孝珩行着大礼叩拜,退到门外唤来相合,询问之前那个小太监的事。 “那小太监吞了毒物已然自尽,此事太后吩咐,密切注意即可,究竟谁在后指使还不能妄下结论。”相合的回答让高孝珩大吃一惊。 “既然如此,那本王告辞。” 高孝珩猜测此事可能与长广王有关,太后不好做出决断,只好两边都不管,其中做什么后手也不一定。总而言之,太后可能在观察这位四弟,再说四弟也不像那么毫无防备,至少刚才的表现看来,他并非一无所知。 离开宣训宫的时候,高孝珩走近门口的两个年轻太监,低声询问道:“先前你们对四公子说了什么?” 两个年轻太监支支吾吾,不时回头看向宣训宫内。 高孝珩有些恼怒的低吼:“说!” “先前四公子问起靖德宫的事,我等,我等只得如实相告。” 高孝珩脸色一变怒斥道:“混账东西,皇家的事岂能是你等奴才乱嚼舌头的?自己滚去找总管领板子去。” 两个年轻太监急忙跪地磕头求饶,直到高孝珩气冲冲的离开。 相合看得清清楚楚,脸色不由得泛起奇怪的神色,转身来到娄太后身边,低声耳语:“先前老奴命两个属下,将靖德宫的事透露给了四公子,刚才广宁王也问了两个属下,但老奴不解的是,四公子愤怒后很快平静下来,反而广宁王极其愤怒。” “哦?!”娄太后气定神闲的瞟了一眼相合,眼中同样疑惑不解。 相合:“四公子,老奴有些看不透。广宁王没什么城府,却似在帮助四公子。” 娄太后微微颔首,相合的话她很认同,自己也看不透这孩子,原本以为这孩子很简单纯粹,但如今表现出来的一切,倒是有些像大人。这孩子能成长成什么样子,他的心思是什么,现在还很难看出来。 “相合,去后院看看那个小太监,若是有用便留着,重要的是要绝对衷心。接下来的几天,不知道这皇宫里会起多大的风,哀家乏了,都下去吧。” 相合应承一声,退出大殿外。 高孝瓘虽然知道高洋不是个东西,但听见年轻太监乱嚼舌头还是很生气,毕竟记忆里静德皇后慈母的形象一直是那么温柔,反观黑脸皇帝,自己对他确实没有太多的好印象,心里有一种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太后奶奶,您不是护犊子么?等着看儿子互相残杀吧。话说回来,高湛那王八蛋不会使坏吧?今天小青无缘无故给我送衣服就很可疑。’ 想着想着,已经到了靖德宫,进门什么声音都没有,静悄悄的就像一处无人的宫殿。高孝瓘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看见大殿门口站立的宫女,才知道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推开殿门看见嫡母静德皇后坐在矮榻上,身边的高孝琬同样泪眼婆娑,那些侍女同样有哭泣的泪痕。 高孝瓘大礼参拜道:“孩儿拜见嫡母,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静德皇后拿衣袖沾沾眼角,伸手柔声说道:“孝瓘来了呀,快快起来,让为娘看看长瘦了没有?” 高孝瓘许久未见嫡母,此时看见她一身素白布衣,没有涂脂抹粉却掩盖不住脱尘的气息,更让他惊讶的是她的年纪并不算大,瞧着也就三十不到的样子。想想北齐的婚姻习俗,高孝瓘也就释然了不少。 高孝琬皱眉低声纠正道:“母后,四弟改了名字叫长恭。” 静德皇后微微蹙眉不悦道:“孝瓘的名字乃夫君所起,岂能说改就改,在母后这里,他是吾儿孝瓘,你是吾儿孝琬。你们俩兄弟本是我喂养长大,如今却如同路人一般,能彼此同心协力才是为娘所期。” 高孝瓘恭敬答道:“母后教训的是!” 高孝琬同样回答,只是言语之中似乎有些抵触,这让静德皇后有些戚戚然,轻叹一声道:“若是你们兄弟二人不能齐心协力,母后还能依靠谁呢?” 高孝瓘心中默默想道:嫡母还暂且忍耐六年,孩儿定会让您登上太后之位,只是此事玩玩不可招摇,若是被那几个混球叔父知道,只怕这些家伙会立刻弄死孩儿。 静德皇后挥手让侍女们离开,拉着高孝瓘和高孝琬的手来到内室,意味深长的看着二人说道:“你们兄弟二人,要小心高演与高湛,亦当心你大哥高孝瑜,凡事不可在他们跟前露出不敬畏,也不可说错话,身在深宫内院,最大的威胁是血脉至亲。” 高孝琬诧异道:“母后为何如此说话?大哥一直照顾我们几个兄弟,六叔不在都城而在地方,他精于政事且有才干,九叔除了喜欢欺负长恭,倒是未为难于我。前几日与四弟发生龃龉,倒也没有再为难于他。” 高孝瓘点点头道:“母后教训的是,孩儿谨记母后教诲。” 静德皇后欣慰的看了一眼高孝瓘,又对高孝琬叹息道:“你且记得就是,万万不可亲近他们几人。” 母亲的眼神让高孝琬深以为然,为了避免母亲责难,同样点头说道:“孩儿谨遵母后训诫。” 高孝瓘凭着记忆得知,高演为人深沉且行事果断,为人处世只顾自己独断专行,似乎还有一种对权利的渴望感在其中。高孝瑜自幼与高湛一同长大,关系更是非比寻常,只怕高湛一人凭着口灿莲花,可以拉拢二人。仅仅高湛一人就够高孝瓘头疼,现在若是斗下去加入高演和高孝瑜,只怕会输的很惨。 第34章嫡母的关爱 静德皇后对宫闱内的消息并不是很灵通,但她至少会看人,经过一系列的事件之后,她对高家有些心灰意冷,已然有些认命的心思。就算高洋要将她收入后宫,她也无话可说,大不了入了佛门或是一死了之。 高孝瓘知道嫡母是怎么想的,不管是入佛门还是一死了之,都将对整个高家留下骂名,但那个混账二叔不会理会,他若是在意名声,也就不会用强,好在有太后奶奶这么一出闹腾,至少这位混账叔叔不会再来靖德宫。 高孝瓘突然说道:“母后不必担心孩儿,若是有人欺负了母后,孩儿定会杀了他,即便是黑面阎王也不例外。”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般,高孝琬震惊的看着他,那脸上没有一丝说笑之意,眼神中透露出的决绝,任谁都不会觉得这位四弟是在说笑。即使是弑君,高孝琬也毫不怀疑他会这么做。 同样被雷到震惊的还有静德皇后,急的她低声呵斥:“不许胡说。” 高孝瓘一本正经的说道:“孩儿决无假话,孩儿自幼由母后抚养长大,若是不能保母后一世无忧,何以报答母后养育之恩!” 静德皇后噙泪颔首道:“孝瓘有此心意便好,为娘别无所求,只求你们能平安一世。但方才的话决不可再说,若是被外人所知,我们娘仨都不好过。” 高孝瓘无奈的说道:“母后教训的是!” 话题一转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的种种温馨,让母子三人拉近了些许距离。当初还有年幼的乐安公主,如今已经嫁做人妇,且因为多言一句而使婆婆被害,静德皇后不免又有些担忧,想到这些再次垂泪。 高孝瓘和高孝琬安慰了好久,静德皇后才止住哭泣。 说起这个妹妹,高孝瓘突然想到了个好主意,是不是能借着这个机会,要出宫的令牌呢?但是自己恐怕见不到皇帝,只能让郑元礼去说,静德皇后这边千万不能说这个事,免得又招惹到高洋这个神经病。 高孝琬知道母亲思念妹妹,出言安慰道:“若是母后想见妹妹,可随时下旨召见便是,或者孩儿出宫探望也行。” 静德皇后轻轻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元家劫难全拜高家所赐,只怕这劫难还未结束,哀家何尝不想去看看兄长姐妹,亦想见见乐安,此事暂且作罢。” 高孝瓘虽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但也知道一些历史,静德皇后本不住在皇宫内院,是皇帝高洋找了借口接了过来,而本属于静德皇后的财产都在高阳王府,已经被这个混账皇帝没收,准备拿来扩建宫殿所用。 静德皇后想见女儿却不敢传召,怕是被皇帝高洋知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能忍痛不见。高孝瓘心中一阵阴郁,嫡母的先皇皇后做成这样,真是有些悲哀。倒是从高孝琬的话中听出了个意思,他能出宫? 高孝瓘拿定主意,悄声问道:“三哥能不能借你的令牌给愚弟?我想出宫去看看。” 高孝琬疑惑的回答:“四弟要出宫?母后让司仪司给制作一块就是。” 静德皇后好奇的瞧着高孝瓘,以为是这孩子贪念外面宫墙之外的世界,皇子们想出宫并不容易。其一是担心安危,万一被不怀好意的家伙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其二是担心皇子们被利用,特别是一些结党营私的大臣。 ‘孝瓘这孩子也不过才十四岁,免不了玩心大了一点点,挺老实的一孩子,出去外面还真放心不下,还是不要给他出宫的牌子才好。过些日子与太后说说,让这孩子娶了郑家的小女儿,说不定能收收心,只是郑家的小女似乎好小,万一干柴烈火什么的,岂不是又害了郑家小女孩儿?’ 想到这些,静德皇后柔声说道:“孝瓘还是先待在宫里,闷了多来陪陪母后,母后也知道你吃了不少苦头,养好身子之前不要想着出宫才好。” “呃!好吧!” 高孝瓘心情瞬间跌倒了冰点,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别提多滑稽。静德皇后看后一乐,心情随之好了不少。这样的表情小时候挺常见,以大道理让他读书不许玩,或者故意逗他,高孝瓘总是这样的表情。 ‘果然是想出去玩,还是孩子一个,明年吧,大一些了也许会好一些。若是没有教导好几个孩子,将来如何向文襄帝交代!如今还未得封号的就剩下孝瓘和绍信二人。相信等孝瓘有了功勋,封爵是迟早的事。’ 静德皇后这样想着,瞥了一眼高孝琬,这孩子也在笑,俩兄弟若是一条心,也不枉自己的一番苦口婆心。 高孝琬见静德皇后脸上忧色,神秘兮兮的说道:“四弟好厉害的身手,九叔在他手下没走过一个回合,衣袍都被斩破了口子,还被打晕了过去……” 静德皇后大惊,檀口微张看看高孝瓘问道:“你说孝瓘把高湛打晕了过去?还将他的外袍斩破了口?你们动了兵刃?你这孩子怎么能动用兵刃呢?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孝瓘伤到没有?” 高孝瓘连连眼神阻止,但还是未来得及。看见嫡母紧张的样子,知道又要被说教一番,训斥肯定少不了。挨罚倒是不怕,就怕静德皇后掉眼泪,看着她那那泪眼婆娑的样子,比骂自己还难受。 突然间静德皇后怔怔的问道:“太后怎么说?” 高孝瓘不知所以的一愣:“啊?” 静德皇后重复道:“太后肯定知道此事,她老人家怎么说?” 高孝瓘摇头表示太后什么也没说,也不理解为什么嫡母如此肯定,太后一定知道此事,总之他现在有些懵。 静德皇后郑重其事的说道:“看来太后什么都知道,这皇家处处是心机,这几日若是遇见奇怪的事,孝瓘你得小心应对,要么大事化小,要么捅到天上去,万万不可被人暗算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兄弟俩面面相觑道:“母后说的有些言重了吧,这宫闱之内比不得朝堂之上。” 静德皇后一脸正色的看着二人说道:“过之而无不及,切不可掉以轻心。” 第35章阴谋的味道 整个下午,静德皇后给兄弟俩讲述了许多典故,讲述了许许多多的内廷斗争,听的兄弟俩冷汗直流。 高孝瓘知道很多历史,但大部分都是大概率的事件,也看过一些书里的夺嫡之争,更多的是后宫倾轧,没想到皇家子弟间的倾轧同样如此,这一切的根源,不仅仅是《推恩令》里诸子都有继承权的原因,更多的是对权利和财产的觊觎。 在此之前,高孝瓘一直以为那是皇帝削弱藩王的手段,只有贵族家才会如此,而且应该和书上一样,妻妾之间带着儿子互相斗,甚至下毒谋杀等手段。如今看来,皇宫内更甚一筹,其手段除了朝堂上暗中打压,还有私下里陷害,杀人不见血的那种斗争。有皇上默许的行为,也有为了将来上位做准备的家伙。 ‘难道高湛这家伙,早就打算坐上龙椅?’ 高孝瓘带着疑问低声问道:“如此做,对九叔有什么好处?” “你们要知道,天子龙椅只能皇家去坐,顺序位置是太子和他兄弟,皇上的兄弟,而你们,是先皇的儿子。”静德皇后可是魏国公主,她知道的要多的多,她的回答也让高孝瓘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那暗示也让兄弟俩沉默。 即使在不久的将来,大唐李二杀兄弟一家的例子,宋代也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一直到明代还有燕王造反的例子。一个字,‘乱’,乱到不像后世那样,清朝的皇储一旦确立,叔伯只是各自站队,一切都靠皇子们自己去拼,相比较起来清朝的九子夺嫡,那简直是很文明的争夺方式。 高孝瓘狡辩道:“但他这样做,那个家伙也有好处不是么?” “那个家伙?高湛的心思若是纯真,也不会挨那么多打。反而你们的父亲总是奚落训导高湛,也是为了不让他受到太祖的责备,说起来你们的太祖爷爷还真是个冷血的人呢。”静德皇后听到‘那个家伙’脸色一变,显然是很厌恶高洋,不过就事论事倒也不会避而不谈。 用过晚膳后,兄弟二人才不舍的离开靖德宫,并约定经常过来探望,这倒是合规矩,毕竟二人都未成年搬出皇宫。 相互拱手揖礼后各自离开,并约定下次一同探视时间,高孝瓘回到承乾殿,高孝琬则回到承庆殿,虽然两殿相距不远且都在北苑,但因为之前的关系并无往来。但今日以后,兄弟俩的隔阂渐少了许多。 夜晚,长广王府…… 高湛的身边只有一位布衣宫装女子伺候着他饮酒,二人的对话声很低。 “若是我儿处理妥当,明日一早王爷只管看好戏就是。” “哦?”高湛意外的看了一眼那女子,眼神里满是疑惑和期待。 陆令萱低眉顺眼的答道:“明日一早,若是事情如奴婢所预料的那般,我儿骆提婆自会将一张字条,塞给平秦王高归彦将军,平秦王统领禁军,此事当归他管束。” 高湛微微一笑道:“你倒是会算计,即日起本王便除去你的奴籍,以后好好的为本王出谋划策。” 陆令萱感激的连连大礼参拜,随门外侍卫离去,只要有了长广王高湛的这一纸文书,她将成为自由人。但她不会离开长广王府,毕竟她能看到也能猜到,长广王谋求的不止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高湛太过期待会发生什么事,不仅能除去一个无足轻重,试图螳臂当车的家伙,还能在那一干皇子之中立威,而且能试探身边这俩个家伙的能耐,也能试探太后和皇上,还真是一件一举多得的事。 举着酒杯暗自揣摩,不知不觉就到了天亮时分。 清晨辰时初(七点)…… 宫里的禁卫们机械式的巡逻走动,宫里的一些地方并非时刻有岗哨,太监宫女们也多,突然出现一张字条也不算奇怪。 身着铠甲腰挂宿铁剑的高归彦,面色凝重的看着属下送来的字条,这是对承乾殿四公子的指控,指控其大逆不道暗藏巫咒之术。 ‘高长恭巫咒皇上’ 寥寥数字却让他不得不慎重,自己身为禁卫统领,拿办查实是分内的事,但是什么人胆大包天给了字条?宫内有太监宫女被人指使参与了此事,四公子平常默默无闻老实低调,但转了性子之后却不低调,言语冲撞的人不少,包括皇上和几位王爷。 ‘宫中太监泄私愤?不大可能这样做。长广王高湛这小子指使人干的吧?八成是这小子,前几天因为推四公子下水,刚被皇上猛揍了一顿,又听说被太后训斥,还没受够教训吗?此事不可闹大,闹大了对他没好处。’ “来人,随本王去承乾殿。”高归彦拿定主意大喝一声,扭头对身边亲信吩咐道:“速查宫中守卫,看看宫中有无死了或是失踪的小太监与宫女。” 身边副将模样的拱手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清晨辰时中(八点)…… 高孝瓘正准备离开小院去宫学,听见外面哗啦啦铠甲作响的声音,披挂整齐的十几人队伍出现在小院门口,并杀气腾腾的走了进来。 高归彦大手一挥:“搜!” 高孝瓘疑惑的瞧着这些禁卫抄家似的翻找,假如可以喂养鸡犬的话,肯定是一番鸡飞狗跳,看着端坐着的高大中年男子,高低不平的额头,此人是族中爷爷辈的人物,掌管宫中禁卫军的平秦王高归彦。 高孝瓘怔怔的看着他跪拜在地,恭敬的问道:“高长恭拜见族爷,不知族爷来此有何贵干?皇上派您来的?” 高归彦倒是没想到这小子会这样问,心想,若是被皇上知道,此事不大也大了,若是真凭实据对你不利,你小子跳进黄河洗不清。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我这禁卫军乃至皇宫内苑都会鸡飞狗跳。 高归彦正要回答,却听见到处都是响声,东西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更大,屋子里头顷刻间乱七八糟,让二人直皱眉。 “找到了,平秦王请过目。”一名禁卫军拿着盒子走了过来。 高归彦瞥了一眼高孝瓘,面无表情地大声吩咐道:“继续找。” 第36章闹事得闹大 高孝瓘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瞬间阴郁下来。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被人算计了,昨天无缘无故小青被人调虎离山,今天就有禁卫抄家,这尼玛的跳进黄河洗不清。这小盒子里八成是小人一类的东西,电视上看得多了去了,历朝历代都有人拿这种东西陷害人,尼玛居然陷害到哥头上。 ‘抢过来,只要没了这玩意,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与其被人玩死,不如全部弄死。’ 高孝瓘脸色一变,见那禁卫军快步走来,距离越来越近时,伸腿迅速站起朝着禁卫冲了过去。 高归彦也是经历过沙场的老将,感觉到那股骇人的杀气扩散,其中夹杂的霸气更是将他吓了一跳。 看着眼前影子一晃,他便知道这小子打算怎么做,若是被这小子抢了证物,自己的老脸往哪搁?若是被他杀了自己的手下,以后自己如何带兵?更会闹到皇上那去,到时候谁都讨不到好处。 那禁卫也是沙场上过来的老兵,看见如同老虎一般冲过来的少年,抬脚扫了过去。 却见少年一个虎扑收脚跳起,一只手伸向自己的胸口,一拳挥舞过来。 禁卫心中咯噔一下,便知道不好,看着拳头快速放大,怀里感觉一空,脸上巨疼口鼻中似有血珠飞溅,身子歪斜飞了出去。 高归彦的动作同样很快,他在高孝瓘动作的瞬间紧随其后,脚下飞沙走石般飞身上前。 看见高孝瓘闪电般抢到了盒子,一脚踢踹而出试图制服这小子,却未料到这小子动作迅速,挥臂格挡住自己的鞭腿,那力量之大不在力士之下,自己差点重心不稳摔倒,惊讶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 高归彦自然不会就此罢休,沙场老将反应就是迅速,侧身歪倒的同时以手撑地,连续施展无影脚踢向高孝瓘,口中大喝一声:“给本王拿下!” 一脚踢到高孝瓘的手臂。 再一脚踢到高孝瓘扬起的胳膊,盒子飞到了天空。 再一脚踹到高孝瓘的胸口。 高孝瓘连连后退,看见盒子飞起,刚跳起离地,四面八方禁卫飞扑过来,抬腿踢开两个,身子一紧一重,被禁卫们生生的抱住坠落下来。 禁卫们后面拖腿,侧面按肩膀并反剪双臂,前面的勒住他的脖颈,合作的行云流水,顷刻间将高孝瓘摁在地上。 高孝瓘奋力一挣,那八个侍卫险些摁他不住,先前被踹飞的四人一拥而上,十二个侍卫一齐单膝压住他的双腿和腰部,拿住他的反关节,才使得他无法动弹。 面色铁青的高归彦拿到盒子,蹲在高孝瓘面前寒声说道:“想毁灭证物?先给本王老实点。” 打开木盒,高孝瓘看见里面的小木头人,很抽象的木雕,隐约能看出是人的形状,只是正反两面什么都没有,光溜溜的就像半成品。 高归彦的脸上带着惊疑,眼珠子迅速闪烁,难道是陷害之人故意为之?不像,字条上写着巫咒之术,且言明了此目的,怎么会是未完成的木头人?有人故意抹去了背面刻字,那又会是谁呢? 高孝瓘看见平秦王的表情,也看见了那个木头人,心中愤怒可想而知,果然有人用这种下三滥的套路手段,看来不是平秦王干的,否则他不会疑惑。除了高湛那家伙,根本不用想其他的嫌疑人。 高归彦仔细看着木头人背后,那被人用内力给抹去一层的痕迹很明显,这个人可以说是个高手,这小子背后有高人保护。难道是御用第一杀手刘桃枝?那么皇上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此事?难道皇上在试探?试探谁呢?是在试探这位四公子?高归彦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皇上在试探自己? 高归彦觉得脑子有些不好使,好容易否定了这种可能,确定这事应该出自高湛的手,若是证据确凿倒不担心得罪高长恭,现在看来这小子的背后,也在静观其变。那么现在可以两头不得罪,这事儿还是扔给皇上吧。 缓缓盖上盒子,冷着脸看着高孝瓘说道:“这东西能要你的命,只需加上你二叔的名字和八字,你小子明白会怎么样吧?” 高孝瓘对高归彦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怒气冲冲的瞧着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尽管试试,就算闹到皇上那,我也能讲清楚。” 高归彦不怒反笑道:“你讲不清楚,皇上就是皇上,要你的小命只是一句话的事,带走。” 小青急忙上前求情,被禁卫们伸手摁住,却不知小青力量极大,两个禁卫差点摁不住她,高归彦气恼的一掌将她打晕在地。 高孝瓘心中一痛,瞪着高归彦怒目而视。 “平秦王大人,您看这个,在偏房里搜到的。”一名禁卫拿着一个盒子过来,谄媚的献给高归彦。 高归彦打开盒子,一道道氤氲的光华包裹着五粒朱红丹丸,一阵阵香气飘逸而出,众禁卫的目光流露出贪婪。 “聚力丹?!” 高归彦突然明白了高孝瓘的背后是谁,这种东西肯定是太后或者皇上赐得,就算他的嫡母静德皇后,也不可能有这种东西,而且是一盒丹丸,虽然只余下五粒,也能看出其重视程度。 目光冷冷的扫视一圈,高归彦低声呵斥道:“给本王还回去,混账东西们,什么东西都敢动,也不怕没命享用。” 推攮中高孝瓘一抖肩膀,不悦的说道:“放开老子,等老子安顿好她再跟你们走。” 高归彦摆摆手示意禁卫放开他,看着高孝瓘抱起那个宫女,将她放在厅里的地毯上,转身出了院子来到自己跟前。 一行人在禁卫的带路下,一直往东直朝太极殿走去。 高洋坐在矮榻上,摩挲着那个木制小人,面色阴沉的盯着跪倒在地的高孝瓘,听着高归彦的禀告。 高孝瓘这才知道,是有人送了字条,禁卫军才去搜查的自己家。还知道了中侍中省死了个年幼的小太监,也不知道是死还是失踪,总之不见了踪影。字条的事可能和这个年幼的小太监有关,总之是没了线索。 不管这事是谁做的,高孝瓘的黑锅是背定了,毕竟小人是在他的院子里发现的,至于皇帝怎么想,那谁知道呢。 第37章高长恭认怂 高洋那个气啊,居然弄到了自己的头上,不用仔细琢磨就知道,肯定和高长恭这小子脱不了干系,最近他得罪的人里,除了博陵王高济就是长广王高湛。高长恭这小子也太不小心了点,居然没有抓个现行,让自己没办法出气,那就你小子倒霉吧。 高洋愤怒的将木头小人捏成两段,一把抛了出去大喝道:“来人,将高长恭拖出去打一百杖,将他宫里的奴仆都斩首弃市。” 高孝瓘一听猫了,站起来就骂:“你还真是个黑面阎王啊?尼玛这玩意又不是老子干的,你有本事找干这事的家伙去,我爹要是还活着,你敢这样诬赖我吗?” 高洋一愣无言以对,接下来脸更加黑了,门外进来的两个禁卫,已经和高孝瓘打了起来,两个家伙居然拿这个人高马大的侄子没办法,而且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铠甲“哗啦”连响,更多的禁卫涌了进来打算一拥而上,高洋居然很反常的挥手制止他们。 赤手空拳的高孝瓘非常灵活,拳头带着蒸腾的霸气,一拳拳打在禁卫的铠甲上,发出“嘭嘭”的闷响,却震的拳头生疼。 只见他立刻改变了策略,近身使用肘部和擒拿,专拽禁卫的胳膊,掌戳铠甲下没有防护的腋窝。 高洋很悠闲的招招手,让高归彦给他倒酒,低声询问道:“你看这小子能打几个禁卫?跟你比如何?” 高归彦如实回答:“这小子怪力了得,臣下堪堪平手。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八个侍卫一拥而上,高长恭必输无疑,但不见得摁得住他。” “哦?!”高洋诧异的看看高归彦,扭头对着场中喊道:“高长恭,若是打败这八个侍卫,朕就免了你的板子。” 高孝瓘头也不回地说道:“挨板子不怕,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得伤害我宫里的人。” “他宫里就一个婢女,长恭该不是和那婢女有什么吧。”高归彦插言低声说道。 “好,朕就答应你,以后那婢女就归你了。”高洋闻言很爽快的答应,低声对高归彦乐呵呵的说道:“倒是有点像我兄长,婢女也不放过,好看么?” 高归彦尴尬的摇摇头说道:“入不了皇上您的眼。” 高洋不满的瞥了一眼高归彦,眼神里满是‘朕难道还跟侄儿抢女人不成?’ 禁卫们和高孝瓘的打斗还在继续,那些禁卫并未使用武器,他们仗着坚实的铠甲逼近,只要不被锁住胳膊露出腋窝,还真和铁皮罐头没什么区别。一旦抱住高孝瓘,凭着八人的力量,也能制服这个半大小子。 但事与愿违,这小子的招式越来越下流,而且滑的像泥鳅。 谁说男人不可钻人的裤裆,这位四公子可不走寻常路,还钻的怪利索,钻过去顺手掏裆,再使劲一捏,禁卫们一声声的怪异惨哼此起彼伏。 高洋一口酒喷了好几次:“这样也行?算了,这些禁卫都下去自领三十板子。高长恭的婢女死罪可免,拖下去打一百板子。” 高孝瓘这会儿想起来,一百棍子能打死人,看着高洋喝的酒计上心来,连忙喊叫道:“皇上,侄儿能造一种烧酒,不知道能不能不挨板子?” 高洋眯眼瞧着他,试探的问道:“你?那拿来给朕尝尝。” 高孝瓘一本正经的回答:“还需两个月之后,侄儿决不说假话。” 看着高洋面色愠怒,高孝瓘赶紧改口:“七天,七天之内给您晶莹剔透的白酒。” 高洋点点头:“那就给你七天时间,来啊,拖出去打三十板子。” 左右禁卫一拥而上,将高孝瓘拖了出去。 高孝瓘面色阴沉如黑云一般,刚才和八个禁卫一字排开,脱了裤子“啪啪啪”的挨板子,那场面壮观啊,不知道多丢人,好久没有这么多人一齐挨板子。 引得好多小宫女都在偷看,捂着脸从指甲缝里看,脸上绯红一片也要看。 一瘸一拐的高孝瓘离开太极殿,刚一拐弯就遇见忧色匆匆的小青,正快步往太极殿这边跑,见到高孝瓘惊喜交加,连连泪奔呼喊。 “公子,你没事吧?这么挨打了呀?” “本公子没事,回去再说,还有,叫送司膳司多送些酒来。” “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让小青看看伤哪了?” 小青说完就要掀开高孝瓘的衣服,高孝瓘四处张望着急忙阻止小青的举动,低声说道:“回去再说,没什么大事。” 小青只能恨栽赃嫁祸的家伙,她也不知道谁栽赃嫁祸,但可以猜测到是谁,更恨自己不小心,她并不知道高孝瓘真正挨打的原因。 搀扶着回到了承乾殿,小青要给高孝瓘看伤处,高孝瓘难为情的不准,二人僵持着谁也拗不过谁,直到高孝珩的到来才算解围。 “伤势并不严重,只是皮下出血,打的屁股上有些发紫,也不需要上什么药,过几天就自然能走能跑。”高孝珩拉开高孝瓘的裤子,看完顺便给了他的屁股一巴掌。 如此一来,小青总算是放心了下来。气鼓鼓的瞧着广宁王,又心疼的看看高孝瓘。 “嗷!二哥你真打的下手啊。”高孝瓘龇牙咧嘴的拉着裤子,心里想着这下好了,又可以休息几天,现在可以认真的想想酿酒的事。 房间里还是乱七八糟,小青这会儿正在快速的收拾,一些摔破的东西都得拿去扔了,万一扎到脚可不好。 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高孝瓘一五一十,将今天发生的事仔细讲述了一遍,但二人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皇上要打高孝瓘三十杖。 高孝珩倒是将事情弄了个明白,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太后会装作不知道,也明白了太后确实出于保护这位四弟,而在木头小人上抹去了刻字痕迹。 高洋心情不错,看了一场精彩的打斗,更觉得这个侄子是可造之材,但是有些无礼。所以他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小子,上次太后寿宴出言不逊,今天又出言不逊,不教训一下实在对不起自己。但谁又想得到呢,皇上要打谁,不需要理由。 第38章高湛也倒霉 “高归彦,你透露点消息给高湛,高长恭被朕打了个半死。” “臣这就去办。”高归彦疑惑,为什么要透露给高湛?难道这是给高湛出气?皇上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 接近日落时分,长广王府内,高湛兴奋的宴请属下亲信,他得到高归彦送来的确切消息,高长恭被高洋揍了,而且被揍的半死不活。 宴会进行到了一半,高归彦和高洋来了,一声“陛下驾到”将宴会气氛降到了冰点。 十几人纷纷跪拜在地,山呼万岁万万岁。 高洋也不说话,径直走上首座,喝了一壶酒,环视众人后离开。 从头到尾不过一炷香(五分钟)时间,这让一干人等面面相觑,欢快的气氛被破坏殆尽。 高湛重新落座殿首位置,胡姬(长广王妃)挥手让侍卫和侍女们退下,只余下一干亲信。 和士开小心狐疑的问道:“长广王公子,您是如何得知那个消息的?” 高湛疑惑地瞧了一眼和士开,立刻明白他指的是高归彦跟他说的那个消息,低头沉吟片刻说道:“本王在外面偶遇到平秦王,他与本王说了上午发生的事,说起那小子胆大包天且失心疯,居然从禁卫手中抢去了木雕并损毁成渣,原本清晰的案子查无实据,皇上开恩没赐他死罪。” 高湛并没有实话实说,他是在风雅阁喝酒的时候,为了一个花魁才与高归彦遇到的,当时高归彦先他一步将那个花魁蛮横的拉走,然而很不爽的高湛闯入了高归彦的雅间,发现是自己的族叔。不要脸的二人假意推让一番,于是很愉快的达成共识,花魁归了高湛。又很自然的谈论到上午皇宫内发生的事,更有被揍花脸的禁卫佐证,旁敲侧击让高湛不要惹到失心疯的高长恭。 稍顿了一下又说道:“本王还得到消息,宫里死了个小太监,现在宫里正在严查,听平秦王的口气,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和士开瞥了一眼陆令萱,心中不禁高看了几分,看来后续的事这女人安排的天衣无缝,但她毕竟是一介女流,不过还是搞好关系为上。 陆令萱对高湛说道:“今日陛下来的蹊跷,大王还是小心为上。” “为何?你不是说天衣无缝么?”高湛不悦的看着陆令萱,“陛下若是有真凭实据,大王还能安稳的坐在堂上么?今日陛下一言不发,仅仅是怀疑到公子,奴婢斗胆一言,公子不要与高长恭再起冲突。” 高湛微微点头道:“平秦王也是这样对本王说的,来人,上酒。” 大王这个称呼可不能滥用,若是被外人听见,特别是皇上听见可不好,会被猜忌。和士开听的清清楚楚,看高湛的脸色,似乎也很享受这个称呼。他看着陆令萱心底发寒,这个女人,不简单。 宴会在继续,只是高湛的心情不如先前那么好。 同一时间…… 皇帝高洋突发奇想,决定早早回宫给太后一个惊喜。 他偷偷的躲在太后的床下,太后坐在床上的时候,高洋“嘿”的一声,大床被他缓缓举了起来。 “母后,我给您举高高……” “啊……哎呦!”太后惊慌失措的从床上掉了下去。 “母后?宣太医,不宣御医,快!”高洋傻眼了,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样,眼巴巴的瞧着痛苦呻吟的太后,急的大呼小叫。 御医们诊断,太后并无大碍,仅仅是被吓到了,摔倒擦破了点皮。 高洋跪在太后的宣训殿外,太后还是不理他。 娄太后躺在矮榻上生气,自靖德宫发生了那秽乱淫事之后,母子俩未说过一句话,每次高洋到来也是低声下气,这次居然耍小孩子性子。 相合低眉顺眼的候着,也不管皇上在外面哀求声,只当是没听见。 娄太后瞥了一眼相合,眼神示意殿门外叹了口气。 ‘想个法子,皇上不能老跪在外面,这孩子的孝心还是有,只是喝了酒有些混账。’ ‘让皇上进来?要不我就去叫去?’相合心领神会,点点头抬脚就走,不过还是会错了意。 ‘叫他进来我还让你想什么法子?给哀家赶紧想,既不能驳了皇上的脸面,又要让他知道自己错了。’娄太后瞪了一眼相合。 相合皱眉思想片刻,伸出四根手指给太后瞧。 ‘四公子吧,您不就是惦记着四公子嘛,老奴这就去叫来。’ 娄太后微微点头,示意相合尽快去将高孝瓘请来。 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高孝瓘被小太监通知,太后摔倒受伤了,一瘸一拐的他也来到了宣训宫。 太后倒是没什么大碍,当看见高孝瓘一瘸一拐的模样,将高洋叫了进去骂了一通。 见到母亲没事,高洋还是很高兴,被骂了一通也欣然接受,并开心的离开了宣训宫。 皇帝既开心又不开心,开心的是太后不怪自己摔伤了她。 不开心的是太后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在自己打了高长恭事后算账,现在这小子背后明显是太后看着,不能动。 要怪只能怪始作俑者高湛,这家伙居然还在家庆祝。 于是,皇帝高洋带着几个禁卫出发了,直奔长广王府。 禁卫一路快马加鞭的到了长广王府,轻飘飘的说了声,“皇上将太后摔伤了,不过没有大碍。” 接到通禀的高湛纳闷了,这叫什么事?皇上将太后摔伤了,你告诉本王干嘛?难道本王能去将皇上打一顿不成?再说现在也宫禁了,要进宫还要等太后召见,一来一回天都亮了,还不如等天亮了再去。 一刻钟后,高洋杀气腾腾的来了。 高湛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今天少不了挨鞭子。 果然,高洋进来看见还在宴会,挥手将高湛的心腹都赶了出去。 拿起马鞭将高湛一通猛揍,边揍边数落:“朕好心让禁卫通报于你,你居然不去看母后,我打死你这个不孝的家伙,母后对你多好……” 高湛心里一抽,二哥这家伙打小不受爹娘待见,羡慕嫉妒最受待见的自己,这是找借口报复。 从头到尾,一个没说小木人的事,一个没想小木人的事,总之,皇上揍人不需要理由。 第39章各自都叫屈 高孝瓘想不明白高洋到底想什么,也不明白太后究竟是为什么叫自己过来。 得知皇帝想将太后举起来,让太后奶奶开心,高孝瓘疑惑的看着,那只有二尺高的矮榻,脑子里想象着大胖子高洋,疑惑他究竟是怎么钻进去的,而且还能将矮榻举起来?岂不是臂力惊人? 娄太后躺在矮榻上说道:“你二叔其实还是挺孝顺,只是喝酒后六亲不认,叫你来只是给他个台阶下,一国之君跪在外面也不像话,罢了,你也回吧。” 高孝瓘跪拜后离开,心里想着太后的话,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叫自己来,那是太后委婉的告诉皇上,并非是因为摔伤了才生气,生气的理由是打了侄儿,以后不许再做这种随心所欲的事,也不能再欺负自己。 突然间高孝瓘觉得扬眉吐气,能不能利用这个机会,将高湛弄死?左思右想觉得不能,高湛好歹也是太后的亲儿子,为了将来造反大业,暂时留着他,自己小心点就是,大不了不去宫学,天天待在小院里,看谁还能偷偷摸摸陷害自己。 第二天下午,高孝珩送来了按图纸制作的蒸馏用具。 高孝珩不明白这些玩意做什么用的,命令侍卫们搬来放置在地上,看着高孝瓘将这些玩意组合起来。 木质的尖顶锅盖,楠竹筒子制作成的导管,还有一个崭新的木桶。用架子架好,以麻绳绑缚紧实之后,高孝瓘让小青拿火折子点火生炉子。 看着高孝瓘将一坛坛米酒倒进锅里,逐渐冒出热气和酒香。 “四弟,你这是干嘛?煮酒吗?”高孝珩奇怪看着这个简陋的玩意。 “提纯,一会儿二哥就明白啦,看着吧。”高孝瓘神秘兮兮一乐。 高孝珩对这个不感兴趣,反正看高孝瓘的样子也不会说,干脆等着结果便是。 兄弟俩坐在回廊上对弈,高孝珩见他歪着屁股,心中一阵好笑,嘴角一扬出言调侃道:“听说九叔长广王被皇上打了,今天长广王府的人来告假,说是明天上不了朝。听宫里的人说,皇上还打了自己。” “这么狠?疯起来连自己都打,果然厉害。”高孝瓘惊叹一声,心里还是很高兴,毕竟高湛被海扁了一顿。 “那你知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打自己?”高孝珩眯着眼睛,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知道,皇上摔了太后奶奶嘛。他打自己还让满宫的人知道,不就是想告诉别人,他是很孝顺的孩子,都到了这个时间点儿,恐怕整个邺城都知道了这事。” 高孝珩惊讶的连连侧目,没吊到高孝瓘的胃口,却被他毫无遮掩的言论惊到了,连陛下的目的和用意都清清楚楚。这让他有些怀疑,这位四弟何止是聪明绝顶,简直就是人精,之前那些木讷肯定是装的。 “昨儿晚上我就知道了,我还去看了太后奶奶,二哥你去过没有?” 高孝瓘的反问让高孝珩一愣,拍拍屁股爬起来告辞道:“这不是给你送这些东西过来耽搁了么,我现在就去给太后奶奶请安。那个,伤的严重不严重?” “不严重,擦破点皮而已,二哥,告诉奶奶,就说孙儿本来很想来,只是行动颇为费力,晚些时日健步如飞再去请安。” 看着高孝瓘笑嘻嘻的模样,高孝珩笑着摇头叹气,末了摆摆手道:“你当太后奶奶不知道哇?早看穿你了,若是有心,爬也会爬去。” “二哥等等我!一会儿见到太后奶奶,就说我是爬过来的。”高孝瓘一听笑眯眯的一跃而起,这么好溜须的机会,不能白白错过。 兄弟俩是心知肚明,互相调侃着往宣训宫走去。 宣训宫里人真不少,后宫的皇妃们,各种公主们,皇子王孙们,一个接一个进进出出,特别是那些皇妃,一个个跟死了亲娘一样,哭的一叹三折婉转似歌,使劲的挤着眼泪水,看着都假。 娄太后不胜其烦,板着脸轰她们出去,让高孝瓘一阵好笑。 见到高孝瓘和高孝珩,娄太后很高兴的一乐,只留下几个孩子和静德皇后。 正准备说话,又听见一阵抽泣声传来,门外走进来一位华服少女,年纪与高孝瓘相仿,模样柔美清秀,较之公主略胜一筹。只是那体态看着有些别扭,纤细柔弱却行走姿势颇为怪异,倒是有些像孕妇。 少女被侍女搀扶着行万福礼,低着头柔声说道:“胡姬给太后娘娘请安。” 娄太后赶紧制止道:“罢了,免礼,大着肚子也不方便,还跑这么老远来宫里看哀家,哀家没事不用哭哭啼啼,话说湛儿为何没有与你同来?” 胡姬一听眼泪直滚,苦着脸答道:“夫君被皇上打了,还在家里躺着,打了一百鞭子,亵衣上全是血,太后娘娘,夫君若是有个好歹,剩下胡姬和遗腹子该怎么活呀!” 娄太后的脸阴沉下来,面色不善的瞥了胡姬一眼,这女子真是不会说话,来哀家这里告状就不说什么了,皇上下手还没个轻重吗?真能打死湛儿不成,无非是给他个教训,且不说那个木头人上没刻字,若是真刻了皇上名讳,打死也不为过。 安静的只听见抽泣声,胡姬也聪敏的逐渐止住哭泣,偷偷瞧了一眼太后,知道不能拿这个说事,开口又说道:“太后娘娘,长广王听说您摔伤,想亲自来看您,更说就是爬也要爬来,儿媳好言相劝,才特命儿媳过来看您,给您带来了百年赤参补身子。” 娄太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有心了,哀家会记得,回去告诉湛儿,让他谨言慎行闭门思过。你好好安胎,明年给哀家添个大胖孙子。” 胡姬哪里不明白太后的意思,微微躬身行万福礼,由侍女搀扶着离开。临走的时候,胡姬在诸王孙的脸上扫过,并在高孝瓘和高孝珩的脸上略微停留一瞬。 相合按太后的安排,赏赐了长广王府许多布帛锦缎和珠宝,由内廷禁卫护送胡姬离宫。 胡姬离开皇宫的时候,看着气势恢宏的宫殿群,似笑非笑的低声喃喃自语道:“这里真大真好看,本王妃早晚要住在这里,哼哼!宣训宫!” 第40章无事献殷勤 被太后关心被棍子打伤的屁股,这让高孝瓘很扭捏的不好意思应答。 “太后奶奶,孙儿这不是还能走动么,没多大的事儿。” “太后奶奶,先前四弟硬要来,说是爬也要爬着过来,孙儿实在被他感动,扶着他慢慢走来,所以姗姗来迟,只要太后奶奶不怪罪孙儿们就好。” 高孝珩倒是替他溜须了一把,惹得众人大笑,娄太后心情瞬间大好。 静德皇后赞许的看了一眼高孝珩,心中倒是为高孝瓘高兴,有了太后的庇护,宫里再无人敢欺负他,若是有朝一日这孩子出人头地,自己也会母凭子贵,毕竟顶着嫡母的名分在那。 娄太后指着撅着屁股的高孝瓘笑道:“还没多大的事,先前跪拜就是龇牙咧嘴,这会儿坐立不安,随意一些吧,哀家不怪罪于你,实在忍不住啊,就回去歇着,养好了再来看奶奶。” 相合很和适宜的搬来矮几,让高孝瓘趴在上面。相合知道他伤的不算很重,也仅仅是为了让太后开心,既然老太后开心,他没有不配合的道理。 高孝琬悄悄问道:“三十板子真的这么疼?” 高孝瓘悄声回答:“三十板子是实打实的挨的,一点也没放水,那帮禁卫公报私仇。” 声音虽小却被大家听了个真切,确实是实打实的挨了打,谁叫他一个人打倒了八个禁卫呢,而且手段还那么的不光彩。大家再次一阵哄笑,这下子都相信,这小子确实是一点没装模作样。 消息闭塞的静德皇后心中满是哀伤,她是真心疼这个孩子,毕竟是被她喂养,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打小叫她嫡母的孩子。而现在她什么都不知道,但不代表她猜不到其中发生了什么。 太后心里想什么静德皇后很清楚,一边是孙子一边是儿子,各打一巴掌以示公平。静德皇后则不同,若是换了她肯定偏袒自己的孩子,但她很无奈自己的处境,她想做点什么却发现,什么也做不到。 发现静德皇后眼睛里流露出的悲戚,高孝瓘眯眼一笑,安慰嫡母不用担心。 难得后宫内廷齐聚一堂,大家的晚膳也都在太后这用了,热闹程度直逼那天寿宴。 两位皇后左右挨着娄太后,小辈们则在靠近殿门的地方落座,高孝瓘自始至终也没能和嫡母静德皇后多说几句,倒是和高孝琬嘀咕了一会。 当回到承乾殿的小院,已经是日落西山,满院子的酒香隔着一里地都能闻见。 小青已经将炉子里的火退了,锅里的米酒已经闻不到多少酒味,反而看着像浓浓的米汤,木桶里倒是装满了清澈透明的白酒,酒香四溢。 拿着舀子舀了一盏白酒,在灯光前细看,没有一丝一点杂质,闻着依旧是米酒的甜香,轻呡一口尝试味道,不像高粱酒那样辣口,甜味比米酒淡了一些,入口绵柔易入喉。 实验算是成功了,只是不知道合不合皇帝的口味,万一这黑脸皇帝不喜欢,白费了气力不说,还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得好好想想明天的说辞。 “小青,要不要尝尝?好了,装起来,明儿给太极殿送过去。” “味道有些怪,不好喝,为什么没有颜色呢?宫里的酒各种颜色都有。红的、粉的、黄的、白的、绿的,就没见过水一样的。” 小青奇怪的呡了一口,然后再呡一口,砸吧嘴唇又呡了一口。 “小青,给两张白纸给我。”高孝瓘装满一满坛子白酒,拿了宣纸蒙住坛子口,和了些草木灰和黄泥,将坛子口封住。 忙活了好一阵才弄出九小坛白酒,小心翼翼的搬到厢房背阳的角落里码放整齐,拍拍手笑道:“明儿去忽悠皇帝去。” 小青觉得有些晕晕乎乎,什么忙都没帮上,总是慢了半拍,空着手跟在高孝瓘身后跑来跑去。 看着她面色潮红,高孝瓘笑嘻嘻的拉着她去休息,小青傻乎乎的任由他摆布。 “嘿嘿,你喝醉了,好了,现在睡觉,本公子也去休息。”高孝瓘笑眯眯的调侃着,掖好小青的被角,吹了灯离去。 窗外的月光洒进屋子,高孝瓘思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自己对外界还是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自己的赚钱计划能不能顺利实施。 早晨起来,小青有些扭捏的叫醒他,她很懊恼昨晚发生的一切,自己伺候公子,没有尽职尽责也就罢了,反而是公子替自己掖被角,让自己先休息。 高孝瓘只当是没发现,用过午膳之后,换了身衣裳抱着一坛子白酒离开承乾殿。 太极殿外,禁卫们虎视眈眈的瞧着,一脸的肃然,似乎打算用气势扳回一局,这让抱着酒坛子的高孝瓘很尴尬。 “皇上,高长恭殿外求见!说是给您献上美酒佳酿。” “哦?让他进来吧。”高洋放下奏折,眉毛一挑。 高孝瓘放下酒坛大礼参拜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你小子给朕送酒来?倒是很守约,给朕拿来瞧瞧。”高洋摆摆手,身边的大太监崔南风赶紧上前。 接过高孝瓘手中的酒坛,扯开封泥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酒香随风轻轻飘散开来。 高洋鼻翕扇动,目光立刻被酒坛吸引。 崔南风慢慢拿银签子试探,倒了一点到酒盏里,轻轻的品鉴了一小口。 高洋的喉头也跟着滑动,那酒倒出来的时候,酒香就像爆炸一般迅速扩散,这对好酒的他来说,简直是那啥的诱惑。 “味道如何?快给朕尝尝。” “微微辛辣,而后则甘醇爽滑,入喉绵软。”崔南风如实回答。 “咦?清澈如水?长恭,你是如何酿造的?唔,够劲!”高洋似乎就是随口一问,根本不在乎高孝瓘如何回答,没了再问他要就是,身为皇上,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高孝瓘倒是有些郁闷,看着高洋一盏接一盏的喝,不知道是喝糊涂了还是看自己碍眼,挥挥手让自己离开。 崔南风更过分,立马跑过来将高孝瓘往外请,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第41章出宫的令牌 皇帝瞥了一眼慢慢走远的高孝瓘得意一乐,先前看他欲言又止,肯定是有事相求,暂时不给这小子机会,不就是酒么,凭着这玩意也想讨封赏,想的太简单了点。 “这酒有点意思啊!”高洋慢慢品鉴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高孝瓘不服气的离开了太极殿,回承乾殿的路上他很不高兴,皇宫的地面上连一粒石子都没有,若是能踢上一下出口气也好。 前脚刚到了小院,太子高殷后脚跟着到了小院,并给高孝瓘带了些跌打药,叮嘱他好好养病,又聊了一些齐国的现状。 高孝瓘不卑不亢的说道:“现在熟读历史,总结前人教训及经验,愚兄与太子都未真正出国皇宫,对外界一无所知,若是要知道大齐子民过的如何,不身入市井明察暗访,如何能知民意。” 高殷点头赞许道:“四哥说的极是,只是以我们现在年纪,父皇肯定不会放任我们出宫,也只能先读书。” 高孝瓘笑眯眯的说道:“也不尽然如此,寻些信得过的门客,向他们打听宫闱之外的事,也可以当做参考,为今后早做打算。外面的世界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象。” 高殷疑惑道:“四哥的意思是?” 高孝瓘笑道:“太子立志改革不是么?改革必定牵扯到世家和地主的利益,他们的关系网是非常复杂的,兵书上有云:知己知彼嘛。” 高殷连连点头,大有再深入讨论一番的冲动。 高孝瓘侧卧在地,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样子,让高殷很是感动,小手一挥作别道:“改日四哥养好了病,愚弟再来拜访,四哥还是先养好身子,咱们兄弟俩来日方长。别送了,安心休养。” 太子的一番肺腑之言,将高孝瓘感动的一塌糊涂,眼看就装不下去了,小青过来一把扶起他,硬拽到矮榻上休养。 送走太子,小青狠狠地白了高孝瓘一眼。 ‘明知道公子你是装的,刚才要不是奴婢,你可就真的露陷了,被太子知道你在骗他,以后指不定怎么看你。’ 高孝瓘讪笑着低声说道:“不用白眼你家公子,我懂,咱们家小青机灵,多亏了有你。” 小青再丢过来一个眼神,‘懒得理你!’ 刚出门,小青又折返回来问道:“虽然奴婢不知道公子的用意,但奴婢知道公子肯定要做什么大事,奴婢相信公子。” 高孝瓘微微一笑道:“谢谢你。” 脸上一片飞霞掠过的小青闻言一愣,害羞的笑着离开,她觉得公子变了很多,至于究竟哪里变了,她也说不上来,可能是更加亲近了吧。 除了感谢高孝瓘不知道该怎么说,至少现在不能说,自己当初让小青和郑元礼知道自己要造反,回想起来简直是太大胆了些,若是隔墙有耳,恐怕三人的命都会丢掉,还有小木人事件,皇帝没有弄死自己,简直是太让人意外。 看着回廊上小青忙碌的背影,高孝瓘暗自想到,‘现在知道的越多,对小青越危险,以后时机成熟,本公子一定会告诉你的。’ 虽然心情好了一些,一回想今天太极殿的失败,高孝瓘郁闷的直想咬人。 第二天一大早。 一声“皇上驾到”,将高孝瓘惊的差点从矮榻上滚下来。 最终高孝瓘还是滚了下来,皇上已经急匆匆的进了卧房,就站在他的面前。 “长恭,还真能睡啊?看见二叔吓的滚到了地上,二叔有那么可怕么?” 高孝瓘讪笑着解释道:“哪能呢,这不是屁股还没好么,唔,忘记了,吾皇万岁万万岁!” 高洋往那矮榻上一坐,不耐烦的摆手道:“免了免了,你小子能啊,昨儿献给朕一坛酒,朕迷迷糊糊五更天才醒,误了朕多少事,你可知罪?” 高孝瓘心中一阵腹诽,‘打算先入为主是吧?偏不如你的愿,本公子跟你装糊涂。’ 不说话,也不答言,撅着屁股头朝地一动不动的高孝瓘,就这么一副“我有罪”的样子。 高洋直翻白眼,早知道这小子木讷,就不该这么说。 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得了,抬起头来,难道还要朕打你板子不成?” 高孝瓘抬头咧嘴一笑:“那酒还成吧?喝了头不疼吧!” 高洋点点头,转眼又板着脸说道:“还有没有?” “有!”高孝瓘连连点头,笑眯眯的说道:“求皇上答应侄儿一件小事。” 高洋想都不想回答道:“除了不合法理的事,你说说看,我看你宫里的奴婢太少,给你多派几个过来如何。” 高孝瓘赶紧顺杆往上爬,笑嘻嘻的说道:“不是大事,侄儿想出宫,缺两块腰牌。其他倒是多谢皇上美意,给个几十个奴婢,侄儿这里住不下啊。” 话一出口,高洋白了他一眼,伺候祖宗么?要几十个奴婢,宣训宫也没那么多奴婢。不过这小子想出宫去玩,以后多的是机会阻拦他。玩就玩吧,小孩子在宫里待闷了,喜欢出去野,让禁卫保护他的安全就行。 “也行,传朕的口谕,让司仪司送两块令牌给高长恭,这小子出宫的时候,让高归彦指派两名禁卫跟随保护。”高洋吩咐身边太监,扭头看向高孝瓘说道:“酒呢?” 高孝瓘笑嘻嘻的跑进厢房,抱来两坛酒说道:“皇上,要不您派人过来,侄儿教他们如何?这酒只能算一般,真正的陈酿才好,陈个三年五载的,酒香更加浓郁,味道更甘醇爽滑。” “有道理!崔南风,传朕旨意让酿造司派人过来。” “是,皇上起驾!”崔南风尖着嗓子干嚎两声,扭头对高孝瓘笑眯眯的说道:“今儿晚些时候,就将公子的令牌送过来。” 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高孝瓘的眼睛一亮,这可是梦寐以求的东西,有了令牌就能出宫,能慢慢计划下一步。 小青不明白公子为什么要出宫,对她来说,宫里是安全的地方,外面虽然据说很繁华,但外面形形色色的三教九流都有,万一对公子有个什么企图,哪怕是伤一根毫毛,都是不可原谅的事。 第42章小青的噩梦 第43章第一次出宫 第44章邺城百态一 过了护城河的桥,宫城外的主大街南北极长,且有四十丈宽,与现代的十车道大街不遑多让。 高孝瓘感觉自己的冒失走错了大门,早知道应该从别的门出去,否则也不会被那么多远处的百姓围观。现在转身回去又得绕很远,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去,定然会被很多人记得自己的脸。 二人稀奇街对面的楼阁与繁华景象,牵着骡马的商人络绎不绝,金发褐发黑发各种肤色都有,衣着各式各样,多以胡服为主外罩宽袖大袍。 对面雅致的茶楼内,出现了一些身宽体胖的妇女,同样对二人指指点点,许多人对这俩位相貌阴柔,且举止儒雅的少年目露精光,就像是为了哪家闺秀选夫婿一般,尤其是对身材高大的高孝瓘很是上心。 加快脚步的高孝瓘和元小青,身后跟着不少中年妇女,无一例外都是些长舌妇,开口便问:“公子贵庚?公子姓甚名谁?是否婚配?可有中意的女子?” 高孝瓘脸色通红,他就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脸红?本来应该是件多么让人开心到无法拒绝的事,难道因为自己的身体还是未经人事的童子?这就太让人尴尬了吧! 那些媒婆们穷追猛打,调侃着自己是位薄面童子。 高孝瓘决定投降,转身双手合十说道:“本公子乃当今驸马,诸位好意在下心领了,请不要再跟着在下。” 媒婆们一个个喜笑颜开道:“驸马好啊,那驸马爷要不要妾室,之前那些只合适做正室,不合适做妾室,为了公子开枝散叶,妾室自然是多多益善,给公子介绍个十个八个,个个都是貌美如花……” 元小青的脸铁青一片,这些媒婆怎么这么不要脸哩?当街给公子介绍正室妾室?当我们公子是什么人?公子也真是的,居然被这些媒婆说的毫无招架之力,太可气了,实在欺人太甚。 元小青正要发作,一只大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吓了一跳,正要挣脱甩开,却听见高孝瓘低吼一声:“快跑!” 高孝瓘拉着元小青跑了好几条街,也不知道东西南北,终于发现身后再无媒婆,才停了下来。倒是很多人看着两个男人奔跑,觉得很是奇怪,纷纷探头张望,疑惑的瞧着俊美的两位少年。 气喘吁吁地元小青轻抚胸口,抬眼不满的瞧着高孝瓘,他居然跟没事的人一样,不过公子也有怕的时候?看他心有余悸四处张望的样子,还真是好解气。 二人对视一眼,互相无奈一笑,很快被这繁华的街道吸引,只是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却知道还在都城之中。 与先前跑过的近百米宽的大道不同,二人逢路便拐,连拐弯三次之后,道路也变成六十米和二十米宽,现在身处位置街道仅有十二米的宽度。但店铺的数量却逐渐增加,人流也呈现倍数增长。 感觉就像进入了一个超级小区,书上所说的叫“坊”,是城市主干道以内有围墙圈起来,类似小区的地方。邺城内有几十个这样的坊,坊内有四通八达的街道,有民居和独立的商铺,每一个坊就像外界的小城一般。不知道位置没关系,坊间有一条大街,名叫东西街(与东市西市不同),中心便是一处广场,各种小买卖都在这里,衣食住行玩乐应有尽有,是每个坊里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麻布衣的平民衣着色彩单一,衣着鲜亮的商人贵妇,偶尔有人身穿衣袍上有花纹印染,足以让人侧目围观,更不用说织绣暗纹的衣袍,那可是非富即贵,无人敢上前去问,只能远远的看着。 主仆二人穿着虽不是极显眼,却是鲜亮的青色,自然吸引来不少目光。 不时有牛车马车在街道上慢慢走过,赶车的车夫满身的补丁,多是托着货物的车辆,少有富贵人家的座驾。 街上夹杂着市井才有的气味,胭脂水粉的香气,牛马兽类的腥臊气,酒肆酒坊的醪糟香气,街头小吃特有的香气。 行色匆匆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优哉游哉的逛荡,时间对他们来说似乎并不匆忙,慢慢看慢慢选慢慢讨价还价。似乎这里的人大多熟识,见面此起彼伏的谈笑声和打招呼声,卖艺的锣声一响便能吸引许多围观者。 元小青稀奇这个也稀奇那个,店铺门前的首饰让她稀罕,似乎这是女孩子特有的天赋,对精美的工艺品极在意。胭脂店里,小青盯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女子,腮红眼影描黛眉,妆点的更加妩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让小青很想知道自己会不会更美。 而那些女子让俊美少年如此无礼的看着,脸上一阵愠怒,实则背后暗笑。 高孝瓘才不会给她买这些东西,谁都知道古代的化妆品里含铅,那可是有害的东西,再说元小青天生丽质,根本无需这些玩意,看着小青念念不舍的样子,高孝瓘给她买了一对耳坠,并在银饰店里,请老婆婆给她的耳朵打了两个洞,疼的小青泪水涟漪,口中吸气直叫唤。 老婆婆一眼看出元小青是少女,调侃二人聪敏,这女扮男装倒是个好办法。 高孝瓘不解,三言两语之下,老婆婆道出其中因由。 这街上主要以中老年人为主,要么是男子为主,偶尔能看见少女,却见不到富家少女,这一切还是因为当今皇上的恶行,使得百姓如避瘟神般,家中少女都锁在深闺之中,生怕被这淫荡昏君祸害。 元小青可不知道这些,听了老婆婆的话,心中的皇上形象瞬间变成了大魔王一般,暗暗下定决心,皇上就是洪水猛兽,万万不能遇见这等恶魔,若是有个万一,哪怕是去死,也不能丢了清白之身。 高孝瓘听着传闻吓了一跳,这昏君可比历史书里更不堪啊,简直就是只会交配的动物,难不成一天到晚尽想着这事?话说回来,老百姓也没有不念及皇帝的好,至少在大齐立国这几年以来,开疆拓土抗击北方各族是有目共睹的,民生也得到了很好的改善。 终于打完了耳洞,老婆婆笑着给了一点点蛤喇油,均匀的涂抹在小青出血的耳垂上,余下的交到小青手中,告知每日涂抹几次,直到完全愈合。 第45章邺城百态二 看着手心里手工打制的银质耳坠,元小青满心欢喜,极小极美且精致,价格却不菲。 小小的银钩寸许银链子,链子末端的圆环中,坠着一滴泪珠般的小石榴石,据说是来自天竺的宝石,晶莹剔透泛着些许紫色。 对高孝瓘来说,一贯钱(一千枚五铢钱)也算是物有所值。 但小青不这样想,公子一个月的月用也就十两(十贯),而自己的更少,折算下来也就一两银子多一点,若是自己的月钱来买这个,可舍不得的很。再说这些年,也没积攒下来什么钱财,好容易才阔了一把,若不是公子坚持,还真舍不得。 明晃晃的一吊铜钱着实不轻,但其中透露出的信息不少,五铢钱很不值钱,物价高的离谱,本来半两银子的东西,用铜钱却翻了一倍,若非看在是官铸五铢钱的份上,价格恐怕还得高,而银铤这种东西,官府只用作库银,根本不会发行流通,散碎的银子寻常百姓也不敢收,即便是收还要拿小称去称量。 对于私铸钱,老百姓不懂,却是骂官府不办事,铜钱有大有小,成色不一不说,老百姓还不敢用且怨声载道,缴纳赋税的时候官府拿称称,才不按个数和面值来算,无形之中给老百姓增加了麻烦,民间交易甚至到了以物易物的地步。如此一来民间经济几乎陷入停顿,长此以往会面临崩溃。 元小青不懂这些,高孝瓘却明白,恐怕再继续下去,和商周时期毫无区别,大汉几百年的成就将化为虚无。 告别老婆婆,主仆二人继续逛街,午时已过,街上行人也不见少,酒肆倒是比寻常店铺的生意要好些,其次是街头的小吃摊位。 肚子里一阵咕噜噜的声音,高孝瓘瞧着元小青笑道:“饿了,咱们下馆子去。” 元小青莫名其妙的看着公子,下馆子是什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酒肆,才明白那是吃饭的意思。 随着公子进入酒肆,店小二热情的跑过来:“二位里面请,请落座,请问要些什么?” 看着殷勤搽桌子的小二,高孝瓘笑答道:“菜单拿来看看。” 店小二一愣,旋即笑道:“客官说笑了,南墙皆是菜肴,北墙皆是酒水。” 高孝瓘仔细看着两侧:“本店可有特色佳肴?或者酒水?” 见店小二摇头,当即明白这些店家都是为了给人填饱肚子,哪里来的什么大厨,就像一般的寻常小餐馆差不多。于是望着小二笑笑:“那就来些肉食,最贵和最便宜的酒,各来一壶。” 店小二点点头道:“您看羊肉如何?二斤成吗?下酒菜再给您配上水煮长生果。” 听见长生果,高孝瓘接茬说道:“油炸长生果,冷油烹炸,出锅后撒上些细盐。” 店小二有些纳闷,但本着顾客说什么就是什么,自然应承一声“请稍候”,立刻跑往后厨,将这些要求告知店家。 “长生果是什么?”元小青疑惑的问道,脸上隐有兴奋之色:“吃了可以长生么?” 高孝瓘笑着点头,怔怔的看着元小青,半晌才小声说道:“你又不是没吃过,就是花生啊!新鲜花生煮了好吃,现在仲秋已过,油炸的才好吃,冷油烹炸之后香脆可口。” 二人低声细语,也能好好看看这个酒肆。炕一样的高台,数张矮几一般的长饭桌,食客相对而坐,几乎没有例外都是男人,年纪有长有幼,穿着有普通带补丁的麻布衣苦力,也有稍显华贵的商人,两者分而坐之,商人在中间一条高台,苦力在东边的一条。 而高孝瓘和元小青,则坐在靠西的窗口边,窗外是花园,阵阵香风自窗户吹来,一点也闻不到那些臭脚丫子的味道。 水煮的羊肉,油爆花生,两只小瓷瓶装的酒,酒盏和筷子一一上齐,小二微微躬身:“二位,请慢用!” 盐水煮的小羊肉,无需任何调味料,肥而不腻且肉质鲜嫩,香气四溢又无腥膻之气,是一道看起来普通,吃起了却可口的美食,全凭火候和大厨的经验。 高孝瓘没有像往常那般等着小青分割羊肉,微微一笑拿起小刀,很快将小羊肉分割成块,刚出锅的有些烫手,吹着手指将肥瘦相间的推给小青,自己也抓起一块喂进嘴里。另一只手倒了一盏酒,仔细看着酒的颜色。 ‘想必这就是绿蚁酒,斗酒三百钱的便宜酒,杜大诗人落魄的时候,曾经以此酒作诗。温热的呀?哦,不加热容易酸,确实稍稍有一点酸味。’ 高孝瓘品了一口,有些像怪味酒精饮料,倒也酸甜可口。乳白色的酒液上,一点点的绿色小泡沫,与那边的苦力喝的一样。 倒出另一瓶里的酒,颜色倒是与玉碗盛来琥珀光的诗意一致,普通的黄酒罢了,味道与宫里的酒相差无几,杂质稍稍多一点点,没有酸味只有些许甜味和米酒很像。面带笑意看着酒盏腹诽,‘李大诗仙倒是个有钱人,斗酒十千文,要不是富二代,哪里能游山玩水还喝这么贵的酒。只可惜才子未能得功名,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他当了官,只怕没时间去写那么多的佳作流传于世。’ 与酒肆东边的喧闹不同,二人吃喝悄无声息,世家子弟一贯如此,谨记食不言寝不语。 苦力们口中尽是市井杂事,偶尔还夹杂着一些荤段子,以及娼门里的见闻,时不时引起一阵放浪的哄笑。 商人之间边吃边讨价还价,谈论着一些商机与沿途见闻,总之三方互不干扰。酒肆少见世家子弟,自然商人和苦力们也觉得稀奇,毕竟不知道对方身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却并未出言调侃。 门口中间的桌子,三个锦衣少年只叫了一瓶酒水,却不像是打尖(吃饭)的客人,时不时的瞧瞧二人,若无其事的慢慢品饮。 吃饱喝足,唤来小二结账,绿蚁酒仅仅五文钱,而琥珀色的好酒却要八十文,两斤羊肉倒是不贵,未吃完的花生米用草纸包了,给小青拿着路上当零嘴儿吃,一顿饭花了一百四十五文钱。高孝瓘问过小二之后,这大概是一家三口一个月的饭钱。 第46章邺城百态三 其实大部分农民,在层层盘剥之下,最终一年也余不下多少铜子,若是天公不作美,岁末能吃饱就不错了,更不用说有一文钱的收入。 高孝瓘猜测,表面和谐安定的都城乃至大齐,但表象之下绝对不止如此,虽然看起来没有流民和乞丐,即便是有也不会让他们入城。都城尚且如此萧条,通货膨胀达到五倍,小城只怕更加严重。也不难理解之前老婆婆所说以物易物,那是民间自行抑制通货膨胀的办法。 ‘若是按三国算起,中国历经四百年的分裂,战乱不断民不聊生,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动荡,即便是后世盛唐,真正的盛世也不过百年光景,家天下是无法富民强国的,一时强盛总是落下无数诟病。’ 边走边想,不知不觉街道两侧的商贩渐少,走到了人少的地方,小青拉扯高孝瓘的衣袖问道:“公子想什么那么入神,前面似乎没什么热闹可瞧的了,巷子那边倒是挺热闹,不如我们穿过去好了。” “唔?也好!”高孝瓘抬头一瞧,前面空旷的大街,两侧有院墙却无商铺,一直到头也是如此,街头便是高大的墙壁,想必是这一坊的尽头,与其往前走,倒不如从小巷穿过。 小巷倒是不算窄,高大的院墙内有花香飘来,还能看见高高的翠竹,想必是人家的后花园,隐约还能看见小楼的飞檐,只是及其安静,也听不到嬉戏的声音,想必是好色皇帝出名之后,后花园都不敢让女眷居住了吧。 主仆二人好奇的张望着,全然没有注意前方不远处,后院门探出一个脑袋,张望一下立刻缩了回去。身后不远处,同样有三个少年跟随,高孝瓘不经意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瞧,正是先前酒肆里的三个锦衣少年。 看其穿着似乎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十五六岁正是无所事事的年纪,高孝瓘明白,这是遇见了市井纨绔,类似老北京的八旗子弟,除了寻开心就是挑事,然后是擂肥弄些零花钱,反正出了事都由家里担着,整个就是混不吝。 “小……”高孝瓘正打算给小青提个醒,却突然听见开门的声音,两个锦衣公子哥带着四个家仆,手中拿着红色的棍子,凶狠的从门里跳出来。 为首的锦衣少年指着高孝瓘和元小青喝道:“你们俩个,偷偷摸摸的干什么的?是不是打算偷东西?给我拖进去打,打完再绑了见官。” ‘我去,还真敢说?欺负老百姓惯了吧?欺负到本公子头上?骂人先骂娘擒贼先擒王。’ 高孝瓘眉头一皱,脚下发力冲了过去,一脚踢向左边的锦衣少年,一拳打向右边的锦衣少年,全然不顾他们身后的四个恶仆。 锦衣少年只见人影一闪,当胸被踹了一脚,“嘭”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阵细微的“咔嚓”声,胸口一阵气闷,身不由己的往后翻滚。 另一个只见青色人影一步就到了面前,一只拳头在眼前放大,面部剧痛且伴随着“咔嚓”一声,鼻血爆开,眼泪横飞。 地上翻滚的少年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怒吼一声“你想死,哇……我吐血了,救命啊,表哥救我……” 另一个则捂着鼻子“哇哇”乱叫,不时的看看满是鲜血的手掌,以及地上滴落的血迹。 ‘这家伙什么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难道不知道这一片住着什么人吗?让一个外来的小子横行霸道,以后这一片怎么混?’ 身后三个少年一愣,互相对视一眼,当即其中一个少年喊道:“给我打,给我拿皇上御赐的红棍狠狠打,他敢反抗就是欺君。” ‘这是什么鬼玩意?皇上御赐你们几个小屁熊孩子打人的棍子?你当你是皇亲国戚?就算你是皇亲国戚,本殿先打了再说。’高孝瓘笑了,吹牛都不带打草稿的家伙。 四个恶仆举着红色棍子,恶狠狠的冲了过来,吓得小青惊叫一声:“公子,小心。” 话音未落,小青张开双臂挡在高孝瓘身前,就像当初高孝瓘被高湜欺负时,她挺身而出时一样。 “傻呀你?”高孝瓘一把将她拽到身后,侧身一脚踹出,将跟前的恶仆踹的倒飞回去。 高孝瓘的心里非常感动,他的记忆中翻滚着瘦弱小女孩张开双臂,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幕,虽然那只是高湜吓唬人的一个恶作剧,但小青当真了,很认真的保护了自己。现在,该轮到自己保护这个傻丫头。 拳头上带着蒸腾的气息,浑身散发着挡我者死的霸气,左拳打断了一握粗的红棍,右拳击中恶仆的腹部,当即使那恶仆目瞪口呆的晕了过去。 一把接住断了的木棍,照着冲过来的那两个恶仆脑袋使劲抡了过去,“啪啪”两声闷响,两个恶仆脑袋鲜血飙飞,各自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扭头恶狠狠的瞪着身后三个少年,手中棍子指着他们,还未开口说话,感觉身后门里一阵风卷过,一个黑影冲出院门出现在身侧。高孝瓘想也不想急忙侧身躲闪,眼角余光看见一条腿扫向自己,“嘭”的一声闷响,腰间结实的挨了一脚。 高孝瓘被踢了个趔趄,随手拿着手中的断棍打向那条腿,“铛”的一声闷响,感觉击中了铁板。 来人也不说话,腿上力道用尽,转身再次一个回旋踢,这次是脚后跟反踢,正好对准高孝瓘的胸口。 ‘铠甲护腿?什么人穿着铠甲靴子?怪不得这么嚣张。’高孝瓘看清楚打自己的家伙,年纪大约二十左右,身强体壮比自己稍高一点,一身武将的官袍,但不知道品级。 眼看着那条腿带着劲风当胸踢来,自己身后就是小青,硬接这招肯定不合算,穿了护腿的铁腿踢到了还能有好?就算拿棍子都未必能挡得住,但为了不让小青误伤,这一招不得不挡,想也不想抡起棍子狠狠地敲了下去。 “咔嚓”一声脆响,棍子果然断了,高孝瓘也被巨大的力道震的倒退了一步,背后离小青只有一点点距离,而小青已经靠在墙壁上。 第47章邺城百态四 那男子的回旋踢,被霸道的挡了下来,脸上带着诧异之色,小腿更是隐隐作痛。 “公子殿下。”小青惊叫一声。 围观的三位少年嘚瑟着奸笑着,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女声,惊奇的看着女扮男装的元小青,这个少年居然是女的? 而那名武将心中一惊,殿下可不是谁都能叫的,这几个小崽子们今天怕是闯了祸,搞不好还连累了自己,凭着几个混账小子的秉性,怎么可能是别人欺负上门,自己也是真蠢,居然就相信了表弟的话。 高孝瓘一把抓住小青,身形一动朝着三个少年冲去,抡起拳头准备冲出巷子,这里可是别人的地盘,万一再多来些恶仆,俩人说不定就交代在这里了,若是被人打死,哪怕诛他们九族,也于事无补。 首当其冲的少年被一拳打中脸颊,虽然他努力挡来着,却惊惧的发现,这位外来的少年力大无比,双臂格挡尽然毫无效果。 一道鼻血飙飞,伴随着少年的惨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中,高孝瓘跳起往后踢踹,就像马尥蹶子一样,将另一个少年弹踢了个狗吃屎。 铠甲青年已经懵了,看着青衣少年拉着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年跑向远方,正犹豫是追还是不追,却见那青衣少年转过身来。 “嘿,穿铠甲的家伙,报上你的名字,还有你们几个,御赐的红棍是吧?欺君可是要掉脑袋的。” 高孝瓘可不想把话说绝,万一人家拼了,非得来个你死我活,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铠甲青年阴着脸不说话,抱拳遥遥喊道:“公子不妨报上你的名字,我想今天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 高孝瓘一声不吭冷眼瞧着他,拉着小青转身离开。 铠甲青年黑着脸,环视几个少年,又看向几个仆人,低吼一声:“说,怎么回事。” 先前口中喷血的少年,也就是他的表弟,抢先开口说道:“表哥,那家伙鬼鬼祟祟……” “闭嘴!”铠甲青年怒目而视,看着身前的恶仆寒声问道:“问你呢,怎么回事?不用看他,给我老实交代,搞不好咱们一家人都得掉脑袋。” 少年们惊的目瞪口呆,恶仆们更是摸不着头脑,这怎么和掉脑袋扯上了关系? 很快铠甲少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盛怒之下扬起了手臂。 “啪啪啪……” 耳光打的非常清脆,每个少年和恶仆的脸上,都有一个红彤彤的手掌纹。 铠甲青年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你们滚回去自己跟家主解释,如实告诉家主不得隐瞒,我这就去寻那位公子,向人家赔礼道歉。” 少年捂着脸抹着眼泪恨恨地说道:“不就是玩乐么。” 铠甲青年几乎要怄的吐血,头也不回咬牙切齿的说道:“玩?你没觉得那个矮个子声音像公公吗?什么人能被公公叫公子殿下?早晚把一家人的命给玩没了,你心里才舒服是不是?” 五个少年和恶仆面面相觑,眼睛里满是惊慌失措,愁眉苦脸的只差抱头痛哭。 回去怎么说?跟家主说自己打了高家的人?开什么玩笑,那肯定会被直接打死,然后一家人擦鼻涕抹眼泪,再然后一个个要么拿绳子往房梁上一挂,要么拿大刀片子抹脖子。最后满门到处是蒿草,连个丢纸钱的都没有。 少年愁眉苦脸的跺脚,看着四个奴仆,顿时计上心来。 “咱们也去找他们,赔礼道歉磕头都行,实在不行,你们四个让他打死,让他出口气好了,保住咱们俩家,给你们风光厚葬。” 四个恶仆脸上一寒,一齐白了少年一眼。互相对视一眼,为首的恶仆心中暗暗腹诽,‘这小子真不是东西,平常让咱们当打手,黑锅都是咱们背。若是那位公子要咱们的性命,咱们就说是他指使的,死也要拉这位主子垫背。’ 其余几人看见老大的眼神一齐点头,冷冷的眼里充满了坚定,‘黑锅咱们背可以,拉这王八蛋跟咱们一起上路。’ 高孝瓘并未原路返回,而是直接往空旷的街道尽头走去,百多米距离处拐弯,第一个府邸上书“王府”,门口倒是有些车马,一看就是官员的马车,恐怕这位王姓官员品级不低。 继续往前走,府邸门楣上书“娥府”,这个姓氏很少见,若是比照距离,自己应该是在这座府邸的后门遭遇的阻拦。那么,朝堂之上的娥家,到底是位什么样的家伙?居然嚣张到了敢随便拿根棍子,就号称御赐之物随便殴打他人。 ‘皇帝妃子的娘家吧?门口还有兵卒,似乎是武将世家。’ 小青的脸红彤彤的,心里很温暖很幸福,她的手还被公子牵着,这样手拉手一起走,还是很小的时候有过,但现在的感觉,与那个时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铠甲青年现在有些懵,怎么一小会的功夫,那位公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往前急速奔跑了一阵还是没看见,询问街上的摊贩也一无所获,难道那俩人没有往这边走吗?还是从小巷去了其他街道? 身后五个少年远远的跟着,不敢再铠甲青年跟前露面,也不明白这位表哥在着急什么,不是说去寻找那两个少年么?怎么在转来转去? 铠甲青年回望四周,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脸色阴沉发黑,现在那位公子没有找到,这些小子真将自己的话当耳旁风。转念一想,说不定那位公子往府前街走,目的就是看看家里的府邸,也说不定直接进了府。 一拍脑袋喃喃自语道:“我怎么没想到呢!你们几个出来,快。” 五个少年和四个仆人忐忑不安的站在青年面前,得知那位公子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也有些懵了。 青年很快做出指示:“分头找,东西两个出口,看见那位公子,一定要拦下来请回府中。” 少年们见不会挨打,暂时算是安心下来,可是若那人真是皇宫内的王子王孙,对王娥两家还真是场劫难。 第48章居然迷路了 青年返回到府前街,有人看见了那二人路过,这一次算是找对了方向。 看着前面两条小巷和两条大街,少年和青年再次分开,一边负责一条街道往前寻找。 高孝瓘无意间回头,看见那些少年在寻找什么人,本着谨慎的心理,拉着小青躲进一处酒肆。 不是正餐的时间,酒肆里空空荡荡,正在打盹的小二倒是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看着蹲在高台下的两位锦袍少年,其中一人连连挥手示意他背过身去。 小二不明其意只好照办,久久不见响动,好奇的扭头过来,却哪里还有人在,二位锦衣少年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高孝瓘拉着小青打酒肆出来,往来时的路上快步疾行。 元小青好奇的回忆,刚才正看着街边的小玩意,被公子拉进了酒肆,而且神秘兮兮的躲在高台下方,自己倒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被公子按住脑袋还不许出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别回头,那几个坏人在找咱们。” “唉?公子,那咱们快离开这里好了。” “这个坊有些大,咱们从东边进来,从西边应该还有一个出口,咱们绕过去。” 亮青色的布料在那个时代可是高级货,高孝瓘不知道,那些少年不知道,但老百姓可知道。于是那几名少年很快抓住了关键,确定了亮青色是专供皇宫之物,也确定自己会倒大霉,更是不顾一切的要找到这位公子。 找到关键的特征,很容易问到有没有经过这条街。很快那些少年回到了刚才的酒肆,找到了那个目瞪口呆的小二。 小二可知道这几位少年惹不起,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连连摇头一问三不知。 “嘿,莫非那位公子和那公公会飞不成?” “据说宫里的公公个个深藏不露,摘花飞叶可伤人于无形,会飞也有可能,。” 神神在在说话的少年此言一出,立刻被其余四个少年按住一顿爆打,虽然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这也太夸张了些,武功高点的公公大有人在,但大庭广众之下飞檐走壁,当别人都是瞎子么? 五位少年一身米黄色锦袍,很容易辨认,特别是还未到束发的年纪,用纶巾加发带束紧,似束非束的那种显得特别显眼,远远的一眼就能从人群里看出来。 相比少年们,高孝瓘二人则不同,戴着鲜卑帽遮挡的严实,自后面看起来就和普通幞头一模一样,唯有从正面看才能看出不同。 两边的躲猫猫开始了,五个少年一路打听,总是在不经意之间与高孝瓘主仆俩错过。 五个少年也很纳闷,那位公子怎么这么会神出鬼没呢?先前是布庄,然后是胭脂铺,再之后是私塾学管,现在又去了哪儿? 一刻钟前,二人躲避五个少年的追赶,慌不择路窜进小巷的私塾,趁着老先生转身的时候,二人一本正经的正襟危坐在最后一排,当先生转身发现多了两个人,一时间还当自己眼花。 为了名正言顺的赶二人出去,便随意的提了个问题,没想到偷师的少年居然对答如流,让老先生起了爱才之心,才没有将两个偷听的家伙轰出去,谁知道一转眼,两个少年居然跑了,让老先生错愕不已。 高孝瓘拉着小青刚从私塾学管出来,回想起刚才老学究的错愕,元小青捧腹大笑。 二人还没走多远,高孝瓘一回头,看见五个少年自私塾里出来,一脸的垂头丧气。高孝瓘腹诽道:恐怕是被老先生给训斥过,原来不分贵贱都会怕先生。 一阵锣声响起,洪亮的男声传来:“走过的路过的来看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别笑了,又来了,快,那边有玩杂耍的。” “唉?又来了?天色不早了唉,公子!” 元小青个子稍矮看不见,被高孝瓘拉着钻入人群之中,在玩杂耍的内圈蹲下,一本正经的看着卖艺少年表演,抛火把,喷火球,跳圈,魔术。 人群之中不时传来叫好声,五个少年可没工夫看热闹,环视一圈也没发现要找的人,吆喝着往前面追赶而去。 挺精彩的杂耍看的二人津津有味,直到人家一轮表演结束,端着盘子挨个讨赏,小青毫不吝啬的丢下一串(十枚)五铢钱,让卖艺少年感激的看着连连还礼。 随着人群的散去,第一通暮鼓敲响,二人这才惊觉,原来已经将近黄昏,不过按照规矩,宵禁还得等一个时辰,时间上还绰绰有余。 “吃饭去,吃饱了再回宫。” 元小青笑眯眯的点头道:“嗯!” 高孝瓘没有宵禁这个概念,元小青也没有,两个宫里长大的孩子,早就将宵禁令抛之脑后,宵禁令只是传说般的存在。 城里的商铺关门可没这么早,毕竟那些街坊邻居还要买卖东西,而出城的人们就得抓紧时间,赶在最后一通暮鼓敲响之前离开。 进入酒肆之中,要了个楼上的雅间,这种较之先前的酒肆高档不少。点了些肉食,又点了便宜的酒水和贵的酒水各一壶。 高孝瓘对食物倒是不讲究,而且这个时代也容不得讲究,肉类倒是有猪、羊、驴、狗肉,但绝对少有牛肉和马肉,一个是生产资源,一个是战争资源,不是老死病死绝不能宰杀了吃肉。最常见的就是盐水煮羊肉,各种肉类有各自的做法,倒也不算是难吃,与美味相比却天差地远。 吃饱喝足付了饭钱,出了酒肆之后天色已经黑了,微风吹过让人感觉到些许凉意,看着万家灯火的街道,二人才惊觉完全不知道方向,迷路了! 好在顺着大街很容易找到主街,主街的两端连接着东西两个出口。但是事实却是出口不太容易寻找,好容易找到了出口,却看见十来个家丁在查看过往行人。 高孝瓘拉着小青躲在黑暗处,看着远处出口的数人,衣着与之前那四个恶仆一样,他们打着灯笼站在出口两侧,其中还有先前和自己打架的青年。 第49章夜遇巡城军 小青有些害怕,紧紧抓住高孝瓘的手,心中想着公子先前说的话,‘这些人若是担心自己去御前告状,自然也会来个死无对证。’ “公子,他们那么多人,莫不是要谋害我们吧?” 高孝瓘有些后悔先前这么骗她,出言安慰道:“我们换个方向出去,实在不行想想别的办法,本公子保你没事。” 自己一个人倒是有办法冲过去,但带着小青没有十足的把握,再说自己跑了去哪里搬救兵呢?一无权二无势。 当悄悄的绕到了另一边,除了五个少年之外,同样有不少家仆提着灯笼守着,不远处还有官兵在搬栅栏,搞的像要打仗似得。 元小青有些着急,低声焦急的问道:“公子,怎么办呀?” 高孝瓘拉着她的手,轻轻拍拍示意她不要激动,二人重新隐没在黑暗之中。 对比两个出口的人数之后,高孝瓘低声说道:“还是先前的那边吧,人少也更一些。” 沿着大街返回的时候,街上打更的也开始走动,敲击竹筒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这会儿已经是二更天。 几乎再看不见什么人走动,除了偶尔还有一两盏灯笼,大街上基本昏暗一片。不大习惯昏暗街道的高孝瓘一阵郁闷,还是未来满城灯火好,工业革命在如今只是个梦。 快要到达西出口的时候,听见一阵脚步声,高孝瓘拉着小青正准备躲起来,却看见身后的街口拐出来十来个官兵,打着灯笼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灯笼上写着“东巡城”三个字。 为首年轻军官喝问:“你们两个干什么的?犯夜了知道不知道?” 高孝瓘一愣,这是查夜的官差?犯夜是什么意思?古代官差见人都像见了贼一样?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副将在都城里混的久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小,一双如鹰般的眼睛仔细打量,一些想法迅速出现在脑海之中。 ‘看俩人年纪不大,又长的眉清目秀且细皮嫩肉,从头到脚的一身倒是非富即贵。只是这个坊里大人们的家眷,应该知道宵禁的规矩,不会一声不吭。特别那个小一些的少年,明显有些紧张。黑灯瞎火却没有灯笼,而且二人似乎是准备出坊。该不是某位大人家里的奴仆要逃?这个小些的很像女子,难道是私奔?还是先探探虚实再说。’ 元小青扯扯高孝瓘的衣袖,悄悄的说道:“宵禁了,按律当被羁押至官府。” 高孝瓘疑惑的悄声反问:“哪个官府?在哪里?” 那副将耳朵挺厉害,一听二人悄悄说话,那矮个少年估摸着是个女子,而这位细皮嫩肉的少年,居然不知道衙门的位置,但口音却又是邺城人,就算养尊处优也不至于不知道宵禁,这就有些奇怪了。 副将板着脸插言道:“自然是东巡城衙门,就在宫城仁寿门的外头,有些路程得走,你们犯了宵禁令,还是跟本官走吧。” 高孝瓘听着一乐:“嗯好,官差大人前头带路。” 副将心里直嘀咕: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问他吧,这小子却不吭声,似乎很着急离开这里,难道这家伙真的拐带别人的家妓?不像啊,该不是和人家家的小娘子(注:小女郎,都是正经人家未出阁的称呼)私奔吧? 走到路口,前面一群人还在眼巴巴的张望着,灯笼上王府和娥府的字迹非常清晰。 副将疑惑的扭头看看高孝瓘和小青,二人不自然的表情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官差们并未停下,慢慢走近出口,高孝瓘很想被这些官兵夹在中间,可这些家伙居然敢推攮自己。转念一想,这么多巡城衙门的人在,就不信这两家敢截下自己,大不了猛喊几嗓子,把事情闹大一些,不信这些巡城衙门的人敢不保护自己。 想到这些,还不如变被动为主动,抢先走了几步,与巡城衙门的武官并肩行走。 那青年武将也看见了高孝瓘,而且还是和巡城衙门的副将一起,若不是犯了宵禁令,就是与这东巡城衙门认识。 队伍朝着青年武将走去,副将觉得这事有些意思,王家和娥家的把守着坊间入口,这小子的异动证明与这俩家有关,自己先看看热闹再说。 那青年武将提着灯笼一晃,笑着迎了过来:“尉相愿,今天归你当值?这位是?” “娥永乐?你们这是?”尉相愿心里一愣,感情你们俩家不是找这家伙的? 俩人倒是很会装,娥永乐明明看见了高孝瓘却装作不认识,而试探尉相愿是不是认识。而尉相愿根本就像没听见一样,打了个马虎眼反问娥永乐的目的。 “怎么?还想跟本公子再打一架?”高孝瓘很光棍的开了口,反正这俩武将都互相认识,现在想靠着巡城衙门已经不大可能,还不如挑明了把事情闹大点。 娥永乐装作很惊讶,恭敬的行了个拱手礼:“在下为下午之事,特地在此等着向公子赔罪,我那几个纨绔的弟弟,确实是胡作非为,家主定然会狠狠惩戒他们,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但凡在下做得到的,公子尽管开口指使。” ‘我去,这是个什么情况?’ 尉相愿惊讶的看了一眼高孝瓘,而高孝瓘也瞧了一眼他,两人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疑问。 接下来的情况,尉相愿搞不懂了,娥永乐也搞不懂,高孝瓘很大度的摆摆手说道:“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本公子怎么不记得?小弟,你说是不是?” 元小青一愣,很快明白了过来,连连点头道:“嗯,大哥说的对,什么事也没有。” 尉相愿侧头看向小青,心忖道:果然是个女子,只是为何要以小弟和大哥来彼此称呼? 高孝瓘催促道:“尉大人,你们不巡城么?” “巡城乃尉某本职,设置哨卡同样是本职,会稍微耽搁一些时间。” 这会儿尉相愿不怎么着急了,他对这俩位少年的身份很感兴趣,也对娥永乐的低声下气有些兴趣。再说,刚才看见娥府的家仆飞奔离开,若不是缓兵之计,就是去请不得了的大人物,既然有好戏看,为什么不等等再说。 第50章邺都巡城司 娥永乐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这次尉相愿可是给自己帮了个大忙。 高孝瓘鄙夷的瞥了一眼尉相愿,心中腹诽不断. ‘早看穿他们俩是一伙的,那个飞奔的家仆就很有问题,搞不好这是他们的缓兵之计。难道之前他们有过见面?早知道去找个客栈住下,能省去好多事。’ 尉相愿和娥永乐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明摆着是在拖延时间。 元小青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双眼睛里满是无奈。根据大齐律,犯夜者至少要在牢里等到天亮,搞不好还要挨上二十板子,挨打倒是不怕,可是扒了裤子打屁股,还叫人怎么活? 高孝瓘无聊的将双手拢进袖子里,看着小青朝她微微一笑,暗示她不要紧张。 元小青噘嘴不高兴,都什么时候了,公子还能笑得出来,若是被宫里知道,自己又得挨罚,搞不好公子也得挨罚。 高孝瓘见自己的安慰没用,干脆胡思乱想:贿赂这个家伙吧?凭什么要贿赂这个家伙,大不了挨罚就是,怎么让小青不挨罚才是正经的。 ‘若是本公子也有个御赐的玩意就好了,比如代表身份的符或令牌什么的,唉!那玩意本公子不是有么。’ “这位官差大哥,你们走不走?本殿可要着急回家。” 尉相愿随口答道:“犯夜了还想回家?要不要本将送送你……” 尉相愿原本背对着高孝瓘,却看见娥永乐脸色变的很难看,他好奇的扭头一看,眼前一块巴掌大的金色令牌在晃动,上面赫然是龙纹盘绕,中间六个大字‘承乾殿高长恭’,不用看背面就知道,另一面同样龙纹盘绕,正中定然是‘宫牌’二字。 高孝瓘一乐:“官差大哥要送本殿呀,再好不过了对吧,有道是盛情难却嘛。” 娥永乐有些懊恼,就知道这位身份非比寻常,却真没想到是宫里的皇子,就算是先皇遗孤,未来也是个王爷,可不是一般世家能比得了的,一不留神给你个小鞋穿,这几个小子平常无法无天也不知道收敛,这次可算把全家都给害了吧。 ‘尉老哥,想想办法,再拖延一下!’ ‘娥老弟,真要把兄弟拖下水?’ 娥永乐求助的表情被尉相愿看在眼里,他本不愿蹚浑水,但两家算是世交,这个忙还是得帮,一切都等娥家家主来了再说吧。 看着那些搬放栅栏的兵卒聚拢过来,尉相愿知道再不能拖不下去,毕恭毕敬朝着高孝瓘抱拳说道:“本将很想送公子回宫,但公子也确实触犯了大齐律,还请公子随在下先去趟巡城司衙门,在下也好有个交代不是,主簿大人说送公子您去哪,在下就送您去哪。” 娥永乐轻轻的吁了口气,这算是尉相愿给自己留了充足的时间,家主们正在赶来,一会儿再斡旋一番,此事就好解决的多。 高孝瓘挠头一笑:“看来官差大哥还是秉公执法的人,好,有道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殿认栽啦。这位小将军,你们也值夜吗?辛苦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娥永乐与尉相愿互相对视一眼,眼中有着调侃之意,亦有赞同之意,还有告别之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大街上拐弯,每个十字路口必然有岗楼和栅栏,还有一些官差在低声闲聊,静谧的夜晚打更声传的很远,灯火也随着时间推移而减少。 娥永乐焦急的等待着,几分钟之后,家仆簇拥着两位年长者和先前那五个少年,自远处走了过来。 娥永乐赶紧上前恭敬拱手行礼:“爷爷,王家爷爷。” 一身寻常锦袍的老者摆手问道:“人呢?可知道是哪位公子?” 娥永乐回答:“孙儿知道,宫牌上写着承乾殿高长恭。” 两位老者互相对视一眼,低声嘀咕道:“先皇的老四?还好不是老三河间王。” “也有点麻烦,毕竟最近最受器重的就是他,屡次顶撞陛下,还有太后护着,之前倒是传闻不受待见,最近一鸣惊人,在宫里干的坏事可不少。” “唔,我看得找一个人来化解此事,也非此人不可。” 娥永乐在一旁偷听,哎呀,高长恭还真是个坏小子,几个叔叔辈的王爷也敢打?还打败了八个禁卫……怪不得来去一阵风,那小子今天没有用尽实力?还是禁卫故意放水?干了那么多坏事才被皇上打了二十板子? 哎,一想起这小子就腿疼。有家主们在,娥永乐安心不少,一身的铠甲还没脱,也没看今天和高孝瓘打架时被敲到的腿,总是觉得有些胀痛。 王家家主微微点头:“娥大人,您先去巡城司,老夫去请郑大人充当说客,就算不给咱们两家的面子,他未来岳父的面子总要给的。” 娥家家主微微拱手道:“那有劳王大人。” 再说高孝瓘一行人,一路上他牵着小青的手,这让小青很开心,也未感觉有一丝害怕。 顺着宫墙外的护城河,很快到了一处三面是河的高墙大院。高高的大门前两尊石狮子,满是铜钉的高大红门,半人高的灯笼挂在两侧,上书‘御史台东巡城司’,门内外各站着两名士卒,如同钉子一般目不斜视。 高孝瓘不由得暗暗点头,‘军容整齐,确实称得上是精兵强将,只怕这些不能算是衙役,而是御林军吧!’ 石制的灯台里油灯随风摇摆,仅仅能照亮眼前的道路,穿过空旷的院子,径直到了巡城司正堂,宽阔的大门一共六扇,显得极为气派。 主簿和御史都不在,却有一个小吏在打盹,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很习惯的取过毛笔和记录簿。 小吏打着哈欠笑道:“每天都有人犯夜,尉副将倒是兢兢业业,准备关哪里?” 见小吏望着自己,尉相愿正色低声说道:“按大齐律吧,秉公执法。” 尉相愿脸上有些发苦,心中一阵腹诽,这二位哪能关起来,得当祖宗一样找个地方给他们安顿下来,要么给人家送回宫里去,你这家伙也是,装睡就睡着了算了吧,能磨蹭一会儿是一会,等王娥俩家来了,就什么都好说了不是。 第51章为难的小吏 第52章先坑上一笔 小吏有些疑惑,这位公子居然对宫娥这么上心,难不成他们有一腿?这倒是不奇怪,也就是给个妾室的名分罢了。看来今天晚上,得陪这位无所事事的公子撑一宿,都怪那个死脑筋的尉相愿。 尉相愿可没走远,就在这一片溜达着,身后的兵卒们悄声议论着今天发生的事,同时对娥永乐出现在街口做出猜测,居然猜中了大半。 “娥家自从跟着皇上东征西讨,娥永乐这小子也捡了个便宜,被皇上赏识调入御林军任副将,虽然是个小小的从七品,却也为娥家挣了大脸面。连带着王家与他们是姻亲,同样受到了褒奖,只是两家的小兔崽子们不争气,平常可没少欺负从他们家门口过的老百姓,恐怕是今天碰见了硬茬。” “可不是,听见公子见他第一句说什么吗?‘还想打一架是不是’就这句。” “那证明他们已经打过一架了对吧,娥永乐那小子大家都知道,天生一把怪力,除了尉大哥能勉强和他打个平手,只是不知道他们俩谁赢谁输。看那位的样子,娥家小子恐怕没讨到好处。” “娥永乐这人一般不跟谁红脸,不晓得他们怎么打起来的,我看还是小七说的对,娥王两家的小崽子们踢到了铁板,活该这几个混小子,拿个破棍子就敢说御赐的。” 尉相愿一愣:“什么破棍子是御赐的?” 兵卒们纷纷哄笑着解释:“什么御赐,就是他们两家的小混蛋们,偷拿了衙门的水火棍,然后只要经过他们家前后门的普通人,堵着人家一顿乱棍,最近这几个小子对外来的少年也不客气,轻的就是拦住要钱,重的还揍上一顿。” 尉相愿这才明白,恐怕这回两家真的是踢到了铁板,合着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还给两家创造机会,若是那位公子不计较,娥永乐可算欠自己一个人情,若是那位公子计较,自己这也算是公事公办,但真遇上小心眼的家伙,那只能自认倒霉。 转悠了一圈,遇上两个老赌徒,借口深夜家人急症去抓了药的。尉相愿明明知道这俩人深夜赌钱回家,却还是放行让他们离去。 快到巡城司门口,身后的兵卒还调侃:“若是将那位公子送回宫,也能没那么多事,只怕李主书大人要腹诽死尉大哥了吧。” “快看,那不是娥王两家的家主么?还有一位是谁?那五个小混蛋也在,哎呦,你们看那脸,他们爹妈还认得出来不?” “只怕就是爹妈打的吧,尉大哥,咱们赶紧回巡城司看热闹去。” 尉相愿一听沉声喝道:“不行,继续巡街。回去添乱不是,这是明摆着两家不想别人知道,你们听了乱传,等着穿小鞋吧。” 但是这些兵卒哪里听得进去,自然是当耳旁风,有尉相愿的带领,只能无奈继续巡夜。至于晚上巡城司会发生什么事,天亮了问问守门的兄弟,或者去请主书大人灌上几杯,就什么都一清二楚啦。 看着王娥两家一干人等进入巡城司衙门,尉相愿却知道,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越没好处,只是他觉得夹在两位家主中间的那位大人很是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巡城司内…… 高孝瓘正瞧着那些卷宗,听见门外乱纷纷的脚步声,扭头一看院子中来的人可真不少,灯笼都十来个,为首的三男子中却是认识一个。 “郑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高孝瓘抛下手中卷宗,急忙迎了过去,毕恭毕敬的拱手施礼。 若非王家和娥家家主亲自登门,郑元礼才不想参合这档子事,可是当听到王晞王大人说,自己未来的女婿因为犯了宵禁,而被逮进了巡城司的时候,这事儿不参合也不行了,一路上又“巧遇”娥家老将军,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也只是个大概。 郑元礼慢条斯理的说道:“还不是听说你犯夜被请进了巡城司,老夫才不得不来一趟。这位是娥雍娥老将军,这位是王大人,有这俩位大人作保,你就不用待在巡城司到天亮了。” 高孝瓘看着郑元礼的眼神,明明就是一副‘你当我想来么?还不是这两个老家伙,还有你这个小家伙,赶紧把这事儿给结了,完事了走人。’ ‘不是我不想结了那事,是他们不放心才对,否则怎么会大半夜的劳驾您呢。既然您来了,不能不给您面子。’ 看着高孝瓘没心没肺的样,郑元礼就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 “王子宜、王子冲、刘文殊你们五个过来,向公子认错赔礼。” 郑元礼的话五位少年怎敢不听,虽然知道这位大人并无什么实在的官职,却也是邺城名人,如今请了此人从中调解,无论怎么样也得认。 “请四公子恕我等顽劣无知之过,四公子若要责罚我等,我等亦无怨言。” 看着拜倒在地的五人,高孝瓘故意调侃道:“别介,你们是谁呀?我的天,谁把你们打成这样了啊?起来吧,先前就跟那个副将说了,没什么事,即便是有,本殿也忘记了,俗话说的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有这份傻力气,不如老老实实在家练两年,也好报销国家不是,不打不知道,你们还真菜。” 此言一出,两家家主们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他们还不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五个少年自然不会说连人家衣角都没碰到,就被狠狠的揍了一顿,若非骗来了表哥娥永乐,搞不好都得躺在巷子里。 “还愣着干嘛?别吓到本殿。”高孝瓘看着这一群人,一个个似乎还有什么事,干脆再调侃他们一下,拿定主意微微一笑:“你们吓到本殿了,赔钱吧。” 郑元礼面色一黑,这小子开什么玩笑,这二位都是位高权重的大人,这玩笑有点不合适。 娥家王家倒是一喜,开价就好办了,破点财不算什么,还能结交一下这位公子。本来将这位公子捞出去不是什么难事,就怕这位公子不领情,刚才眼巴巴的等着就是看这位公子怎么开口。 第53章人情先欠着 高孝瓘瞧着他们眼巴巴的样子,那眼神里明显透露出‘你开个价’的信息。 “诸位请回吧,天亮还早的很,难道诸位还有什么事?” ‘怎么又不开价了呢?你不开价咱们心里不安啊是不是?能用钱解决的事,咱们就敞开了说。’ 王娥两家家主面面相觑,二人一齐望向郑元礼,希望他能从中斡旋一二。 郑元礼疑惑道:“公子不回宫?那岂不是拂了二位大人的美意?” 高孝瓘明白郑元礼的意思,恭敬拱手说道:“您教导在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在下犯了夜禁,理当在巡城司等到天亮。至于二位大人的美意,在下心领了,以后在下还有求于二位大人,只要二位大人不嫌弃在下无官无职就好。” 郑元礼恍然大悟,这小子是利用此事来结交大臣,果然手段不错。再则这小子说的合情合理,给人的印象不错,相信王娥两家不会拒绝。 “二位大人,四公子自幼熟读圣贤书,且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很通于人情世故,那些许小事算不得什么,再说五位小公子也受了教训,此事就此揭过。” 王大人与娥大人微笑颔首道:“四公子实在是太过谦卑,不愧是郑大人的高足。以后我等还要仰仗四公子,若是有事尽管差遣。” 郑元礼瞧了一眼,眼神中满是询问。 ‘真不走?’ ‘君子一言,不走!’ 高孝瓘报以憨厚一笑,恭敬的躬身施礼,眼神和动作同样传递回一个简单且坚定的信息。 郑元礼看着高孝瓘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份坚持。 心底却满是欢喜,此子确实在做他许诺过的事。最近未出门也不知宫里的事,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问问娥大人和王大人。 王娥两位家主算是松了口气,也极羡慕郑元礼,有了先皇的指婚,嫡王妃的位置稳稳的落在他郑家的头上,若是将来这位公子出息了,这位郑大人也自然水涨船高。 反过来说,这位四公子温文尔雅,又能以身作则,倒是个风险不高的结交对象。一般来说这种皇族捞不到好处,若是武将还好,至少不是有勇无谋之辈,若为文官必定清廉,跟着捞钱是不用想,但却是个好的靠山。 王晞和娥雍很感激郑元礼从中斡旋,短短的里许路程走的很慢,也谈论了很多关于宫里的消息,特别是这位四公子的事。综合分析起来,这位四公子闹出的荒唐事不少,却没有因为这些事而受到责难。 宫里对他受陷害的小木人事件封锁,大家都以为是他顶撞了皇上,在圣驾面前与平秦王高归彦起了冲突,才被打了板子,但只被打了二十板子实在是匪夷所思。 郑元礼有些想不通,为何那八名禁卫也会一齐挨板子,打长广王高湛那顿鞭子挨的有些莫名其妙,一前一后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郑元礼跟着两位大人侃侃而谈,倒是将最近宫里发生的一些事了解了不少,确实没想到自己几天不在宫里,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好在刚才离开的时候,让管家郑福留在了巡城司,让他天一亮就带着高孝瓘回郑家。 话说巡城司内,李姓主书眼巴巴的瞅着一干封疆大吏转了一圈就这么走了,自己还想献殷勤来着,人家看都不看一眼。 主书的表现高孝瓘都看在眼里,这个家伙倒是中规中矩,没有像某些人一样哈巴狗似得摇尾乞怜,只是安静的在一旁候着。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没拿定主意以何种方式献殷勤。看了这位主书所记录的卷宗,字迹工整不说,很多有疑点的地方都加以注释。 “主书大人,苦着个脸做什么?好好治理好你的一亩三分地,这些都是大人所为?本殿看就很不错嘛,有能力自然会得到重用,就当是璞玉的打磨过程,红尘里的历练。对了,还不知道李大人名讳?” “四公子说的极是,下官李德林!” 高孝瓘奇怪道:“你就是千里送父亲灵柩回乡安葬的那个李德林?” 李德林轻轻叹了口气道:“正是在下。” “李大人乃大孝子,在我大齐境内无人不知。本殿无有官职与封号,李大人不必自称下官,只是本殿不明白,李大人为何会屈居在巡城司?而且以李大人的才能,又如何屈居这八品小吏?” 李德林不卑不亢的回答:“酒后犯错被贬。” 高孝瓘微微点头说道:“大人是得罪了谁吧,本殿给你写一封拜帖,你去拜会一下本殿十叔任城王,他倒是求贤若渴。大人在这巡城司里实在屈才,想必这几年大人也休息够了,正是该施展抱负的时候。” 李德林接过高孝瓘写的书信,一时间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想到今天晚上居然有如此奇遇,任城王虽是贤王,却也不用无能之辈,今后如何展现自己的才华,还是要靠自己去踏踏实实的苦干。 高孝瓘自然有自己的道理,这位李德林有才,而且还很清廉,巡城司也算是个有油水的衙门,不说多的,就这东城二十四坊,那些小店商铺每年过年过节的孝敬,分下来可不少,这主事的御史都换了好几拨,他还在这里干他的主书,若非是不合群也不至于如此。一些案子只要经过他的手,不会偏袒任何一方。有时候,甚至连其他主书的记录上,都有他的更正,由此可见这人极度不合群。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偶尔有一些奇怪的案子,都移交给了都官曹(刑部前身),看得出来这位李大人志不在此,若是有能力治理一方,将来此人可用。’ 郑福年纪四十有余,虽然熬夜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高孝瓘不忍他陪着自己熬夜,劝他回去却又不能。于是与李主书一合计,给他在院内副将休息处安顿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高孝瓘对卷宗里的奇事有些兴趣,询问之下很快明白,这些大多都是刺探情报的外族探子,以西魏和突厥为主,偶尔还有契丹和库莫西的探子。这些家伙边打探情报边做生意,在北方干着有机会就抢,没机会抢则出钱买的勾当。 第54章郑家有小女 虽然二人年纪相差了十岁,却依旧能谈到一处,谈论最多的是寒门士子的各种艰辛。 李德林对这位公子知识的渊博感到佩服,天文地理都有着独到的见解。特别是对于法治与人治阐述了匪夷所思的想法,其中一些法理上的论述,比李悝的《法经》和正在编撰的《北齐律》更加细致,这更让李德林钦佩不已,也让他起了想去大内书房博览群书的念头。 聊的二人兴致盎然,大庄严寺的晨钟敲响,接着城门的开门鼓一齐敲响,雄浑的声音在这座都城内回荡,街道上的各种声音逐渐多了起来。 郑福已经起来在一旁候着,元小青也揉着眼睛从后堂走了出来。 李德林恭敬的拱手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只怕公子的这一番高谈阔论,在下得用上数年才能完全理解。公子在本司屈居一宿,没想到收益最大的竟然是在下,如今晨钟已响,在下记录完毕之后,公子可随意离去。” “那本殿就此告辞。”高孝瓘微微一笑,转身对郑福说道:“福伯,有劳前头带路。” 东巡城司距离郑府并不远,转过一条大街进入第一个坊间便是,只是这堪比超级小区的坊,实在是四通八达,而且建筑外面全是围墙,大多数长的一个模样。 郑府倒是不难找,背靠着皇宫的护城河那条大街,一堆富人区里没有家丁站岗的就是。 拍响朱红色的气派大门,府中青年男子先问一声,确定是福伯的声音才快速打开大门,待三人进入后又迅速关闭。 ‘还真是防火防盗防皇帝啊,怪不得郑大人要待在家里。’ 清幽雅致的庭院,宽敞明亮的房屋,干净的木质回廊,可比自己承乾殿的小院强多了,若是比喻的话,只能用山庄一隅和小别墅相比。 “孝瓘见过郑大人,芸伯母!” “奴婢小青见过郑大人,芸夫人!” “免礼,在家中可称孝瓘,在外切不可如此,一夜未眠吧,安排客房先去歇息。” “孝瓘明白郑大人的苦心,只是长恭这个名字,嫡母不喜欢。想必皇上也不会介意我自称如何,顶多就是在公文上显示一下陛下的威严罢了。对邺城不太熟,劳烦郑大人给孝瓘讲讲,越详尽越好。” 高孝瓘一点也不在乎名字,礼数上倒是做的十足,一直未开口的芸娘对这孩子很满意。 楼上的垂帘后,秀娘指着高孝瓘悄声说道:“子歆,那位就是家主给你选的夫婿,看着挺高大且一表人才,这俊俏模样呀,怕是要迷死多少少女,咱们家的小娘子可得把这夫婿看紧咯,别让那些狐狸精迷惑住公子。” 郑子歆一脸羞红,眼中泛着桃花,仔细看着举手投足皆潇洒的未来夫君,轻轻咬着嘴唇点点头。 秀娘瞧着娇羞的郑子歆一乐,故意轻声调侃道:“看古往今来,那么多的皇子贵胄,哪一个不是妻妾成群,为了争宠于一个男子,王妃之间尔虞我诈,甚至于互相中伤,换作是小娘子你,你愿意以谁为榜样哩?” 这个问题有些难,郑子歆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今秀娘突然问到自己,感觉有些懵,对呀!该以哪位王妃为榜样呢?虽说母凭子贵,但做为嫡妇就算没有儿子,也要捍卫自己的位置不是么? 郑子歆一本正经的看着秀娘,认真的低声说道:“吕雉如何?朝堂能为夫解难排除后顾之忧,虽然有伤天和的一些事确实残忍了些,子歆可不能如此恶毒,但我子歆不点头,夫君万万不能迎娶其他女子进门。” 瞧着郑子歆那明亮且闪动光芒的双眼,秀娘觉得自己是不是玩笑开的有些大?这吕雉可是不得了的女人,只是最后却做了那么多的让人心惊胆寒的事。 “小娘子为何会提到吕雉?” “纵观《史记》之中,权利的旋涡将吕雉与身边的人都卷的粉碎,在对待一双儿女上她要强过那生性凉薄的刘邦。好在子歆要嫁之人并非帝王,子歆自然想如母亲一般,做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只是母亲有父亲疼爱,且只娶母亲一房,但子歆所嫁夫君怎可能只有我一房,纵观天下贵胄,哪一个不是多房妾室。” “所以小娘子你只打算做个好母亲?嘻嘻,子歆会变成护崽儿的母鸡!” 听见秀娘的调侃,郑子歆脸上一片红霞飞过,害羞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哪有还未出阁的姑娘家都想着生子这事儿,而且还会变成带着小鸡的母鸡那样,谁要对小鸡崽下手,肯定会招来疯狂的反击。 郑子歆撅着嘴侧目道:“秀娘就会欺负子歆,说的好难听,不理你啦。” 秀娘很享受的瞧着可爱的郑子歆,面若桃花带着一抹嫣红的娇羞,心绪似乎有些不太宁静,特别是咬唇嗔怪的模样,美的更是让女人也为之动心。 秀娘呆呆的看着,轻声却似忐忑的问道:“小娘子,会做那种,赶尽杀绝的事来么?” 郑子歆一愣,立刻明白秀娘担心的是什么,笑着摇头轻声答道:“子歆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杀人母子可是有伤天和的事,万万做不出那种绝情之事。” 秀娘叹了口气又问:“即便是如戚姬步步紧逼,欲致你于死地也不杀?” 郑子歆低头沉默,眼睛里满是为难之色,呡嘴蹙眉一脸的纠结之色。似乎她根本无法得到答案,抬头看着秀娘,眼睛里满是纠结不忍。 秀娘难过一笑:“子歆,有时候善良解决不了问题,斩草除根也是逼不得已。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郑子歆似乎明白了,圣人都说你怎么对我,我就这么对待你,以德报怨?开什么玩笑。自己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将来无非只是个王妃罢了,怎么可能出现步步紧逼,一定要致人于死地的境地? 俩个女子在对话之中,确定了未来需要维护的方向,若是高孝瓘知道,肯定得跳脚的骂娘,这位秀娘您是何方神圣?干嘛要将好好的小美女带上歪路? 第55章初见郑子歆 午饭时间,高孝瓘见到了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儿。 臻首娥眉,明眸皓齿,唇若含珠,莞尔一笑梨颊微涡,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倒是比那元小青更胜上一丝。只是年纪实在太过年幼,一张稚嫩的小脸还未完全长开。 不愧是大儒家教导出来的女儿,举手投足礼数周正,轻言细语处处彰显着大家闺秀之风范,几乎是挑不出来一丝瑕疵。 郑子歆对这位未来夫君也极满意,毕竟出自帝王家,礼数上也没有一点点马虎,没有因为自己是少女而出现一丝轻怠,自始至终都是以相同的平辈礼应对。 互相红着脸偷偷多了对方几眼,二人居然有些脸色微红。 到了吃饭的时候,后厅里只剩下他们四人,郑元礼与高孝瓘面对面坐在一起,芸娘带着郑子歆则在稍远些的侧面,这让高孝瓘不敢偷偷去瞧郑子歆,倒是让郑子歆将自己瞧了够。 另一边的餐厅之中,郑家的仆人们聚在一处,分桌用着午膳,每人一个小桌子,简单而朴素的菜式,只是没有宫里那般丰盛。 秀娘紧挨着元小青坐在一起,她对这个女扮男装的“少年”很感兴趣。 虽然她识字不多,却听过戏文听过故事,寻常百姓家没有妻妾成群,商贾官宦家倒是有,但以正房妻为尊,这些都没有什么,太司空见惯的不会是新闻,爆出新闻的都是王侯贵胄家,什么侧室欺负正室,各种手段和奸计啦。正巧自家的小女主人也会嫁入这样的家庭,作为乳娘一般的秀娘来说,那就不得不上心一些。 越看这位眼如桃花唇红齿白的宫女,秀娘便越觉得郑子歆的胜算不高,比相貌吧大致平分秋色,甚至眼前这位年纪还稍长那么一点,虽然都带着些许稚气,但眼前这位就行含苞欲放的花儿,而自家的小女郎却还是刚长成的花苞儿。 比言行坐立举止,不愧是宫里调教出来的,一点点瑕疵也没有,甚至于还有一种让秀娘不理解的气息,在这位少女的举止中散发出来,那是一种高贵的气息,不同于一般的奴仆女婢,骨子里便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气息,却又不卑不亢平易近人。 ‘很强大,子歆占了家世的优势,这个婢女年纪上优势多一点,模样相貌各有千秋,都是美人胚子,虽然我们家小女郎地位上占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架不住近水楼台先得月呀,王侯贵胄家婢女翻身的故事代代都有,还是先打探一番再说。’ 秀娘打定主意,用完午饭后与这位少女来到茶房聊了起来。 “小青姑娘跟在公子身边多长时间了?公子喜好如何?” “小青四岁便跟在公子身边,如今已经有九年光景,公子喜好喝茶读书,闲暇也爱舞枪弄棒,如今怕是更喜好赚钱多一些,公子乃是胸怀大志之人。” 秀娘微微点头,这些得告诉子歆,让子歆投其所好最好。 “不知道小青姑娘原本家世,为何在宫中?” 元小青微微蹙眉道:“小青不记得了,只是记得家中出了大变故,之后被当时还是齐王的先皇带至公子身边,再后来先皇亡故,小青与公子才进入宫中。” 秀娘知道大变故就是死了很多人,她何尝不是经历过那种尸山血海的大变故,那种让人战栗的场面,如今还宛如噩梦一般令人心悸。 “过去的事就别去想了,小青姑娘可不容易,家主也曾经说起过你,你和公子这些年过的都不容易,以后来到郑家不要将自己当外人,小青与子歆年纪相仿,以后私下里便以姐妹相称。”芸娘温柔的声音自门口传来,身边跟着的正是郑子歆。 秀娘完全无法理解主母的决定,这岂不是将子歆的身份硬生生的降低了么?那小青不过是一介宫婢,就算是将来公子出阁开府,再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公子将她纳入侧室,她也不过是普通身份,哪里能和出自名门世家的子歆相比? 郑子歆自幼没有玩伴,遇见年纪长自己两岁的元小青一见如故,很快聊到了一块。 秀娘心中一叹,无奈的轻轻摇头。 ‘没心没肺的子歆啊,这位“姐姐”可是你的强敌,有道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最难防的就是身边亲近之人。’ 芸娘看着二女那无邪的笑容,心中倒是宛如花开一般,看着小青她想起了郑元礼的话,‘那位小青,不会危及子歆的地位,却是长恭的助力之一,她与静德皇后有些渊源,善待之对大家都有好处。’ 秀娘这几天发现,元小青也颇擅长琴棋书画,甚至在琴、棋、茶艺上比郑家小女郎要高出一筹。原本计算的优势也在迅速降低,唯一能让她欣慰的只剩下正室这一点优势。 郑子歆倒是不计较这些,虚心的向元小青求教,当得知这些都是公子闲暇之余教授给元小青的时候,她对自己未来的郎君更加崇拜了些。 元小青也发现郑子歆的长处,那就是她在练习一种拳法和剑术,询问之下得知,这剑术来自吴越之地,称之为《青萍剑法》,而拳法则是一种无名之拳,其步态如同踏着梅花却又暗合七星,以巧制力,力量小的女子练习此拳是再好不过。 饶是元小青聪慧,很快将基本口诀熟记,跟着郑子歆一板一眼的练习起来。 秀娘总是轻轻摇头,芸娘笑嘻嘻的看着她,目光总是那么柔和善良,也让秀娘罢了为难的心思。 “夫人为何对那婢女如此好?难道夫人未听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不可不防啊。” “秀娘,有些事你以后会懂,侯门之中的那些戏文流言,大部分不可信。有些事不是我们女人能左右的,郑郎说公子是做大事的人,子歆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 秀娘有些疑惑:“会变成什么样呢?!” 芸娘微微点头,看着正在练习剑法的两位少女喃喃答道:“李穆叔并未透露。” 二人一齐沉默,前些日子发生了那件大事之后,李穆叔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位高人能知晓未来,有着神奇的本事,曾经对子歆批过八字,并断言此女一世荣华。 第56章棋局与布局 而在书房之中,对弈的郑元礼和高孝瓘也在谈论李穆叔。 “上次听二哥说起过李穆叔这个名字,据说是位高人呢,道家倒是出过不少高人,汉代的张道陵就是位奇人,还有许逊和葛玄也是奇人,只是传说的有些神乎其神。” “皇上也不信,所以让道佛两家展开辩论,结果是道家输了,那些道士被迫遁入佛门,不从者皆被杀戮。直至今日,老夫才明白李穆叔那日所言的真正意思。” 郑元礼有些悲哀,怪不得李穆叔神神道道的说那些话,原来李穆叔是专程在等着自己,第二天一早自己离开,这位老朋友后脚便离开了邺城,去了谁也不知道的避世之地。 高孝瓘不明白为何皇上对待道家如此暴虐,那天,凡是不愿进入佛门的道长都被惨遭杀害,宫门外一地的鲜血,让好多人呕吐连连。 郑元礼愤慨道:“现在我大齐遍地都是佛寺,好多佛寺的产业直逼贵胄王侯,门下更是众多僧众和佃农,还有不少看家护院的武僧,俨然国中之国,一些不法之人争相进入佛门以求庇佑,他们伤天害理之后却又打着悔过的幌子,避开法理的惩处。更有甚者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进行着不法淫秽之事,什么佛门,简直是藏污纳垢之地。” 高孝瓘一乐:“您老人家都知道,天下人岂能不明白?佛寺很多吗?” “岂止是多,简直是数不胜数,数万佛寺百万僧众应该是有的,三教九流都求佛门庇佑,多少金银流入这佛寺之中。” 高孝瓘笑眯眯的瞧着郑元礼说道:“好事啊,这是在下最近听到最好的一个消息。” 郑元礼白了一眼这小子,不悦的呛到:“礼崩乐坏怎么会是好事?” 高孝瓘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养猪!过年再杀掉吃肉。” 郑元礼不明白,只是他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愣了半晌才惊讶的看着眼前这小子,这小子居然敢这么想!实在是太大胆,先不说按照如今的发展速度,只怕潜移默化之中,善男信女会更多,只怕到时候若有人煽风点火,可就不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而是激起天下人的对抗。 “这样做,很危险!”郑元礼淡淡的说道,眼睛看着手中的棋子。 “危险也不得不做,不止得去做,还得彻底一些,谋划能将风险降到最低,兵法不也讲究谋略为上么。”高孝瓘说的风轻云淡,言语之中却有着一股势在必行的霸气。 “上次的楮叶做什么用的?听说公子给皇上酿制了新的美酒,盛传其就是清酒。” “楮叶做的酒曲还没好呢,给皇上做的也不算清酒,只是普通米酒提纯后的高度酒,一般酒都带着一丝颜色,那就是杂质和色素,去除掉即可成为好酒。实在去除不掉,那就隔水蒸馏提纯酒精,再兑水即可。” 郑元礼听了苦笑,酒精是什么玩意?但是酒里面兑水,傻子才买,就算是公子你酿制的酒,也不会有人买。 朝廷很多事情二人并不了解,郑元礼知道一些,却不是全部,他的思维停留在表面。而高孝瓘穿越而来,算是理工男加上半个宅男,自从二十一世纪天朝崛起,几次大的经济危机阴谋论都在网上铺天盖地的占满了各个论坛角落,久而久之考虑问题也向着更深层去想。 聊着聊着,话题又回到了北齐灭道这一事件上。 高孝瓘突然发现,高洋并非是那种无脑的皇帝,或者说,他在交锋之中没有讨到预想的好处,而他的对手也是自己将来要面对的对手,他在北齐建国这六年里,都做了什么,消耗了什么,又杀了谁,便能明白其中隐秘。 手执棋子一子落下,高孝瓘问道:“郑大人,高洋为什么要放弃占领的西魏部分土地?为什么佛寺遍地开花?” 郑元礼不满的瞧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无论在什么地方,你都要称呼为皇上或陛下,小心隔墙有耳。那次撤军确实有些莫名其妙,按理说大齐军所向披靡,灭亡西魏不过是时间问题,即便西魏与突厥勾结联合攻打我大齐,却也不是对手,我想,大概是因为皇上觉得西魏是累赘吧。至于佛寺,各朝各代都在扶植,数百年事件,从而有了现在的规模。” 高孝瓘摇头说道:“不止是陛下扶植吧?魏武帝灭过佛,但仅仅几年之后再次兴起,您说,这是百姓的力量,还是地方豪强的力量?仅凭着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怕是没钱兴建那些佛寺吧。” 郑元礼毕竟是个清高的大儒,他对政治不感兴趣,换作后世他就是个高级知识分子,读书写字做文章,以流芳百世的传世作品为目标。对于民生仅仅是在作品里反应一些,曾经他也有想涉及官场,只是不愿与那些人同流合污。久而久之,习惯了闲云野鹤般,便对那些世俗视而不见。视而不见却不代表不知道,这小子的话里有话! 郑元礼想了想答道:“陛下扶植是一方面,历朝历代都进行扶植,宣扬一些天命所归,今世铺路架桥做牛做马,好乞求来世投个好人家,慈悲安忍就是其宣扬的核心。只可惜啊,他们并未在众生平等上做文章,只拿上辈子造孽这辈子还,这辈子散空家财下辈子得好报来做文章。” 高孝瓘笑着接茬:“所以,这样的理论让老百姓做顺民,安心的接受被屠戮的命运,而那些地方豪强也明白其中道理,不遗余力的推动佛寺的发展,再将自己的产业混进其中,一方面欺骗百姓,一方面欺骗朝廷,让朝廷的税赋越来越少。而对付两家,不如对付一家,让两边互相揭底小心应付朝廷这个裁判,不如只养一家,让他减少防备,看来皇上在做和我想的一样的事。” “公子此言何以见得?” 郑元礼有些不明白,那个昏君居然有脑子做这种事?以前皇家可依靠道家方士做了不少事。不过,现在朝廷很多事都是杨愔在暗中策划,自攻打西魏撤军以来,皇上就好像换了个人一般。 第57章棋盘在心中 高孝瓘只是笑笑却不正面回答,一副“你懂得”样子,话锋却又一转,问到了问题的核心之处。 “皇上南征北战,一些我父亲的旧部和前朝旧部,二者皆有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吧?大齐还有些什么势力?” 郑元礼对军事上并不太懂,高孝瓘这么一说,他倒是想了起来,果然是这样。以前在高澄府中见过的一些将军,除了效忠高家的老人外,凡是有点嫌隙的似乎都阵亡在沙场,要么就是被赐死。这些倒是没什么,排除异己嘛。 “势力倒是不少,一些甚至毫无损伤,都是地方的部曲(注:私人武装),数量上不算很多且战斗力无法与朝廷兵马相比。最大的有四家,其他的算是二流三流世家,多的可集中上万部曲佃农,少的也有上千。乌合之众罢了,就凭你渤海高家随便一支,都能将其剿灭。” 高孝瓘收敛笑容点头道:“这么说来,皇上是看到了这些才从西魏撤军,皇上的几个叔叔辈手里的兵权经过五年才收回一支,还有两支在外。世家手里的奴仆部曲若是全部加起来,怕不少于六万吧,甚至多达十万,还有不入流的地主豪强,以及隐世的大世家,这些加起来只怕不下于十五万之众,我大齐一共才多少兵马?二十五万大军对不对?若是再加上西魏的几大世家,地方豪强地主武装部曲,只要有个火星,那恐怕是烽火燎原一般。” 郑元礼眉头慢慢挤到了一起,确实如公子说的那样,这孩子真的只有十五岁么?他甚至比他的父亲高澄看的更远,理解问题也更透彻,其心智已然如妖一般。 郑元礼试探的问道:“公子可有解决办法?” 高孝瓘摇头道:“有,众生平等,不再有贱民高低之分。” 郑元礼紧皱眉头道:“再无士农工商?宣扬佛理中那被虚妄曲解的平等?天下会大乱的,玩火自焚知道不知道?那些门阀士族,豪强地主就不会答应。” 高孝瓘点头道:“那就一起玩,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郑元礼懵逼了,心中惊涛骇浪般的心思逐渐被抑制。 ‘你小子又要剥除世家的羽翼,还想人家自愿,开什么玩笑?谁是傻子才自断双臂。利益是什么?难道你小子有足够大的利益诱惑这些顽固的世家?谁不知道百年帝国千年世家,他们凭什么跟你绑到一块?谁又能保证这些世家不会绑在一起对付你?’ 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显然不会再给自己答案,或许这小子还在谋划,也或许他知道很难,如何推动下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郑元礼相信,这孩子肯定明白其中的艰难之处,稍一不慎就是万劫不复,还可能断送掉他的性命,甚至整个大齐的天下。 “郑大人,您输了!”高孝瓘一子落定。 “唔,老夫确实输了。”郑元礼看着棋盘,那一子正好是个劫材,自己只能跟着应一手,但无论是应到何处,自己都将无法挽回。 各自捡起棋子,对弈了半天腿脚有些麻,正好也到了午膳时间,高孝瓘还打算下午再出去转转。吃过午膳之后,一家人坐到了一处。 乖巧的郑子歆低着头含羞道:“公子,父亲,请用茶!” 高孝瓘笑眯眯的看着郑子歆打趣道:“应该先请父亲!” 郑元礼眯着双眼,似乎很享用这一语双关的话,芸娘也在掩口轻笑,看着满脸羞红的子歆,显得很满意。 秀娘瞥了一眼小青,眼神里满是得意,似乎在说‘公子这是委婉的称呼家主为父亲!’ 元小青嗤嗤偷笑鼓励道:“虽然公子是客且身份尊贵,但在郑府之中,显然身份最尊贵的非郑大人和芸伯母为最,公子也不过是女婿,所以公子所言并无错。” 郑子歆脸更红了一些,娇羞的想逃却又无处可逃,只能嗔怪的扫视一眼,偷偷的瞧一眼自己的未来夫君,这个始作俑者,却发现他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瞬间又往脸上增加了一抹红霞,直感觉发烫。 郑元礼笑着打岔道:“最近几日都是福伯在陪你逛街,但听说你都是逛的商铺,怎么对生意有些兴趣?” 高孝瓘点点头道:“看过一些,心里倒是有了些想法,除了酿酒之外,还发现琉璃是个赚钱的行当,但在下不打算参与其中,在下打算烧制玻璃。” “哦?怪不得你还在问郑福租一间小院的价钱,是为了充当作坊?老夫还以为你是打算住呢,若是要在城里寻落脚之处,老夫府上还是有空的屋子,很多。” “作坊要买,一来方便,二来是保密,搞技术垄断才能赚到钱。不知道一般的民居小院什么价格?昨日问过福伯,福伯也不清楚价格。” 郑元礼知道,就算一般人想买恐怕也买不起房子,自然卖房子的主家也不会和人谈起价格,更别说是一般的家仆,买房子自然也看人。 “三进的院子大概价值百万钱,折合银子千两以上,小一些的也便宜些,但少有人愿意去卖,更不用说是民居那种九开间的小院,有价无市五人售卖。” 高孝瓘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郑元礼道:“这块玉佩高湛说值千两以上,您看值不值?若是可能的话,换一套房子来充当工坊,最好就近且容易救火的,砖石建筑为佳。不是砖石建筑也没关系,到时候拆除一部分即可。” 郑元礼结果那块精美的玉佩,确实是难得之物,心中思忖:这就是高湛输掉的那块玉佩?怪不得二人水火不容,不过高湛居然输了,而且还不敢赖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吧,老夫去找人鉴别一下此物价值,若是真如高湛所言,那换一套房屋定然没有问题。只是,你是如何从高湛手中得到此玉的?” “比武赢的,此事有劳郑大人了。”高孝瓘轻描淡写的说着,显然不想细说那日之事,也是为了免得郑元礼说自己,毕竟将高湛打晕的事大家都没传扬出去。 第58章应召回皇宫 下午还未出门,宫里的公公来到了郑家,将高孝瓘的计划全给打乱了,再说也没有什么好逛的,大概要做什么他已经了然于胸,逛街只不过是熟悉一下邺都城。 出宫不过三天时间,宫里竟然派了人传太后懿旨,这是让大家都没有想到的。而且很简单的只有一句话,“四公子立刻回宫见太后。” 简单的辞别了郑府一家,高孝瓘带着元小青赶往皇宫,顾不得领略都城的繁华,跟随传旨的公公回到宫里。 马车上的公公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只说让办差,也只给了这句话。 高孝瓘让办差的公公好好琢磨,得到答案是‘宫里最近一切正常。’ 进了宫门再往前就是止车门,意外遇见了尉相愿一行,二人对视却未说话,仅仅是相互友好一笑。 本欲先经广阳门回小院,却被公公告知:“公子需先见太后,婢女也得去。” 一行只得直奔凤阳门,来到宣训宫太后的住处。 元小青本想再外候着,相合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说道:“进去罢,太后还等着呢!” “高长恭觐见!”随着相合一声高喊,二人只能进入宣训宫。 “孙儿高长恭叩见太后奶奶千岁,千千岁。” “起来罢,外面可好玩儿?”娄太后轻轻抬手,平淡如水的声音让人捉摸不透。 “好玩,外面挺热闹的,商铺林立且琳琅满目,就是未达到孙儿想象中的那般繁华。” “哦?想象之中应该如何?” “接踵摩肩人头攒动,华灯初上也应不减才是真的繁华。” 娄太后挑眉问道:“所以这便是你犯了夜禁的理由?” 高孝瓘尴尬一笑道:“孙儿不是故意的,只是第一次出宫,寻不到回来的路,迷失了方向才犯了夜禁,奶奶您知道这外面的路都和一个妈生的一样,也没有个路牌路标。” 娄太后面露愠色:“若是再沙场之上,我大齐军被你如此迷失方向,还有没有生还可能?” 高孝瓘跪地匍匐:“请太后奶奶责罚。” “半年内,不许出宫。去靖德宫看看你嫡母,自从你犯了夜禁的消息传来,仲华可是来了哀家这里好几次。”娄太后又看看一身男装的元小青,脸上有些不悦道:“穿成这样成何体统,罢了,都下去吧。相合,承乾殿的人少了点,让穆梓跟着长恭。” “孙儿告退,太后奶奶千岁千千岁!” “……” 高孝瓘看着相合,他身边领来的小太监年纪也不过十岁的样子,据说是罪臣的家眷,看起来有些老实木讷,但有着一双灵动的眼睛,应该是很聪明的孩子。 离开了宣训宫,三人顶着日头慢慢走着,元小青提防的瞧着小太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木人事件之后,她对小太监就没什么好感,还有些怀疑,这个小家伙是太后派来监视公子的。 元小青斜眼瞅着穆梓问道:“你是不是来监视我们的?” “……” 穆梓心中一惊,毕竟他还是个小孩子,而且之前被骆提婆欺骗过一次,相合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在送他过来之前曾经交代他,好好伺候四公子,公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要记得并每月向他汇报一次。 元小青面色不善的吓唬道:“默认了就是监视呗,是不是要定期汇报?向太后汇报吗?” 高孝瓘微微一笑:“现在有了伴了就别吓唬这孩子,以后你带着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要说清楚,记得让司膳司多送一份。” 元小青脸色一变,笑盈盈的点点头应道:“嗯,公子放心,你叫穆梓对吧,我告诉你哦,宫里就数我们公子最没势力,但是好多人都欺负公子,以长广王高湛为首,还有博陵王那个帮凶,还有……” 穆梓心道:怪不得那日骆提婆让我放那只小木盒,他的亲娘就在长广王府,眼前这位四公子的敌人不少啊,难道这位四公子很坏吗?若是人善怎么会被所有人不喜欢?要么就是喜欢告密的家伙。 元小青突然问道:“你们内廷有没有和你相仿的小太监?长的瘦瘦小小且发色带着些许黄色,个头比你稍微矮上一点点。还有,看着有些贼眉鼠眼的样。” 穆梓心中一惊,脸色明显不悦,他知道元小青说的是骆提婆,虽然她描绘的并不准确,那家伙并非贼眉鼠眼,细长的丹凤眼反而看起来比较清秀,只是此人确实很恶毒,差点毒死自己。在相大总管的询问之下他都没有出卖骆提婆,现在自然也不会出卖他,但是与骆提婆七年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 穆梓轻轻摇头道:“内廷太监众多,在下也不知道宫娥姐姐说的是谁。” 他的表情还是被心细如发的元小青捕捉到,也让元小青有了一点点怀疑,自己说的那个小太监,此子一定认识,就算不认识也有对的上号的人,说不定这家伙来到承乾殿还另有目的。 高孝瓘一拍巴掌:“今儿晚膳恐怕得在母后这里用啦,晚上不用你们俩洗碗,对了,晚上回去了好好瞧瞧,指不定谁又在我的院里藏了什么东西。” 虽然是句玩笑话,但小青却当真了,攥着小粉拳咬牙切齿道:“就知道欺负陷害公子,我呸!穆梓你也得小心谨慎,若是公子被陷害,你我都逃不了挨罚,挨板子都是轻的。” 穆梓一愣,这算什么事? 转眼来到了靖德宫,太监宫女们疑惑的瞧着元小青,这位公子怎么看着面熟,却想不起来如何称呼? 静德皇后听见通禀,刚着急起身就看见高孝瓘大礼叩拜。 “儿臣叩见嫡母皇后千岁千千岁!” “奴婢元小青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静德皇后摆摆手,急忙上前说道:“都起来,孝瓘,你这几天怎么出宫啦?怎么会被关进巡城司?来让嫡母看看瘦了没?” 高孝瓘低头看着嫡母咧嘴笑道:“只是贪玩出去转转,那天晚上迷了路,被带进了巡城司衙门,倒是结识了个不错的小吏。这几天都在郑大人家做客,倒是每日听大人的教诲,听到了不少见闻,也还长了些见识。” 第59章小青的身世 静德皇后望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高孝瓘,曾经他还是那么的小,这一转眼都长的这么高,再长高一些,会和他父亲一样吧! 被高孝瓘搀扶着手,静德皇后欣慰的笑容里满是幸福,“你也不怕打搅郑大人,有没有看见郑家的小娘子?可还中意那孩子?为娘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见过她,天生的美人胚子,倒是和咱们孝瓘般配!” 高孝瓘闻言脸上一红道:“嫡母取笑孩儿,孩儿倒是见过子歆,知书达理极有修养,但还只是个孩子罢了。再说,孩儿也年龄尚幼,并未想过儿女之事。” 静德皇后装作不悦道:“历代规矩都是男子十五当娶,女子十三当嫁,你都十五岁了,那小女郎今年十一,两年之后也该为你们完婚。” 话说到这里,静德皇后好像想起了什么,环视一周将目光落在元小青的脸上,仔细瞧了瞧继续说道:“倒是完婚之前,需找个陪房丫头先与你同寝,算是先收一房妾室。你叫什么名字?” 元小青红着脸答道:“奴婢元小青。” 静德皇后的脸色有些变化,走上前两步问道:“你是自幼便与孝瓘一起长大的那个小青?你过来,哀家好好看看你。” 元小青不知所以,却遵从的走上前来。 静德皇后面带凄然,眼角流淌两行清泪,这让元小青一时间不大明白,至少怔怔的看着这位皇后娘娘,又不少出言安慰。 “你们都下去吧,孝瓘和小青留下,嫡母要告诉你们俩一些事情。” 当殿中只余下三人,静德皇后缓缓开口说道:“此事不得不讲给小青听,而且,哀家也希望孝瓘以后能好好护着小青。” 故事是在高澄还是齐王的时候,孝武帝逃离邺城投奔长安的宇文泰,并另立朝廷与东魏对峙。而留在邺城的晋王元瑾(孝武帝的孙子,西魏文帝的次子),与荀济密谋对付齐王高澄,事情败露而被关在金庸城,最终独留下一女,其余尽数被诛杀。 很简短的故事,但高孝瓘却从中看到了血腥与残酷,不用说的那么明白,那位唯一留下的小姑娘就是元小青。 元小青不知所措,自己背负这巨大的仇恨,但那个人已经死了,他的儿子却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是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人。究竟该怎么面对这灭族之仇?一家六十余口如今就剩自己一人。 沉默的似乎空气都凝固了下来,最终还是静德皇后打破了沉默。 “苦命的孩子,你该称呼哀家为姑姑,姑姑一定会让你回到元家府邸,去除这奴婢身份。” 元小青未曾想到自己还有亲人,不禁泪流满面哽咽道:“姑姑!” 看着二人抱头垂泪,高孝瓘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声说道:“不能让小青离开皇宫去元家,高洋丧心病狂,早晚元家还有劫难。” 听见高洋的名字,静德皇后的脸阴沉的就像暴雨前的天空。凭着高洋的丧心病狂,他确实能做得出这种事来。若是元家遭难,仅存的元家人便真的一个不剩。 元小青轻轻摇头抹泪道:“小青也不想离开……” 静德皇后一愣,见到元小青脸上的红晕,瞬间明白了什么,瞧了一眼高孝瓘说道:“你不想她走,她也不像走,至少得去除她的奴籍,至于恢复身份……” 高孝瓘点点头道:“小青的身份暂时不着急,将来孩儿自会处理,只是要暂时委屈小青。” 静德皇后的想法很简单,小青是晋王元瑾的女儿,只是现在大魏已经不复存在,不要那爵位也罢,但是元家的血脉不可与人为奴,去除她的奴籍让她跟着孝瓘最好,最好是当做那侍寝的婢女,如此一来可以名正言顺的去除奴籍,甚至可以等到孝瓘封王之后成为侧妃。一边是自己的侄女,一边是自己的庶子,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亲上加亲岂不是正好不过。 拿定主意之后,静德皇后笑眯眯的瞧着眼前这个水灵灵的丫头说道:“姑姑与你说件事,若是你同意呢,哀家就给你做主了。” 元小青自然聪明伶俐,已经想到了是什么,当看见静德皇后眼睛瞟向公子,更加肯定了是那件事,红着脸喃喃低语:“姑姑请说。” 静德皇后一乐:“哀家就让小青你给孝瓘做侧室,虽然委屈你了,但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你不愿意,姑姑再给你寻个好郎君,如何?” 高孝瓘心中暗乐,这就是在古代的好处啊,简直就是妙不可言,三妻四妾后宫如云,一个字“爽”,非得再加一个字的话,那就是“很爽”。哥还用带什么狗奴才,还用去调戏什么良家妇女啊,现在就是过着纨绔子弟的生活嘛! 元小青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得,声音更是如同蚊蝇一般:“嗯,全凭姑姑做主。” 静德皇后点点头,继续说道:“那哀家就下一道懿旨,孝瓘,笔墨伺候着。” 高孝瓘故作惊讶的笑道:“皇后娘娘,您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你有什么意见呐?”静德皇后鄙夷的瞧着他,心忖道:明明那么开心,装什么大尾巴狼,哀家看你高兴还来不及,你还有意见? “太小!”高孝瓘想说年纪太小。 “呃!是小了点,不过会长大的,你的意思是嫌弃咯?那就罢了……”静德皇后瞧了一眼小青,胸部确实是小,毕竟还未成长嘛,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啊?不嫌弃,我等着。”高孝瓘连忙改口。 元小青气的一会儿怒,一会儿又羞涩不已,总之就是又羞又怒,又害怕皇后娘娘突然改口,总之很是着急,着急四公子乱说话。 静德皇后微微一笑:“哀家当年嫁给你父亲的时候,还没小青这么大呢,还不是一样有了孝琬,还有你们的俩个妹妹。” 高孝瓘铺好宣纸,飞快的研墨,看着嫡母写下赐婚的懿旨,并盖上皇后的大印。 第60章太后的妥协 接过赐婚的懿旨,其上清楚的写着,赐小青为第四子高长恭侧室。 静德皇后说道:“孝瓘,你这就拿着哀家的懿旨,去内廷消了小青的奴籍,以后小青也不再归宫里管,你若离开宫里有了府邸,小青也能同去。” 高孝瓘笑眯眯的点头:“唉,孩儿这就去办。” 其实这种侧室根本无需有懿旨,出于给元小青抬籍的需要,静德皇后必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高孝瓘身份尊贵乃皇子,侧室自然得配得上他才行,至少得是个良家,但也没那么严格的讲究,什么身份还不是一纸文书的事么。 办那事只要有了懿旨,分分钟都能搞定的事,高孝瓘得意的跑了一圈,重新改了元小青的身份,内廷给出具了文书,证明元小青已经去除了奴籍,并不再属于内廷管理。 但还有个麻烦的事,宫女本归内廷管,但现在懿旨上写的明明白白,既然奉旨嫁入皇家,那么自然得抬籍,宗室姻亲归属宗正寺管。宗正寺乃是专门管理皇家宗亲,以及外戚的谱牒,理所当然也管还是皇室宗亲的高孝瓘。 高孝瓘拿到内廷文书,立刻往宗正寺赶去,好在宗正寺就是宫内,距离不算太远。 宗正寺卿正是刚从北方修葺长城而归的堂叔高睿,虽然只是暂代宗正寺卿的职务,见到高孝瓘所呈递上来的文书,非常爽快的给录入了谱牒。 宗正寺里的寺承是宦官,这种录入族谱玉牒之事可大可小,若是太后皇上下令,自然按规矩录入就是,但先皇皇后的懿旨,又是宫中罪奴的奴籍,而且其姓氏又是那么的敏感,一下子野鸡变凤凰,这就得留心一下。 于是,那位寺承急急忙忙的离开了宗正寺,与其心腹耳语几句,那心腹宦官直奔内殿。 看着元小青的名字记录在黄色封面的小册子上,一旁注明了抬籍理由和日期,高孝瓘才拜别族叔,兴奋的离开了宗正寺。 宣训宫内…… 娄太后看着跪拜在地的那官员问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凡是经手之人,都知道。” “哀家问的是太极殿。” “微臣并未去太极殿,寺承只是让微臣来禀告太后娘娘。” 娄太后淡淡的说道:“哀家知道了,就按静德皇后的懿旨去办,都下去吧。” 当宣训殿内只剩下娄太后和相合时,娄太后的脸色更加阴沉,低声说道:“相合,但凡知道此事的,让他们不要乱嚼舌头,都给哀家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相合点头,欲离开的时候却又转身过来低声问道:“那元家的小丫头,是不是?” 娄太后轻轻摇头:“留着罢,若是没了,长恭会伤心的。” “奴才这就去办!”相合躬身退出门外。 往事一幕幕浮现,那一年的高家多灾多难,太祖离世子嗣尚幼,以前的部将反叛,唯一能依靠的长子东征西讨,好容易才平定下来。针对高家唯一顶梁柱的刺杀也是层出不穷,前有晋王元瑾,之后有奴仆兰京。长子高澄遇刺身亡的消息传来,娄太后觉得天都要塌了,还好高家还是挺了下来。 看见元小青她并未在意,当听见宗正寺的禀告之后,娄太后想起了那些往事,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不知道是元瑾付出了什么代价,又或者是高澄的良心发现,居然留下了这丫头的性命,还给小四当了陪伴丫鬟。 娄太后自言自语:“长恭护着那丫头,那丫头也护着长恭,想必是元仲华体恤自己的族人,又体恤自己的孩子,于是顺水推舟的将那元家丫头纳入长恭的侧室,如此也好,哀家就如了她的意吧。” “静德皇后驾到!”门外传来高唱声,远远的看着静德皇后,身边跟着几位侍女,其中便有那个元小青。 “太后千岁千千岁!” 一阵万福礼之后,太后笑着摆摆手,让静德皇后一行起来。 静德皇后低眉顺眼的说道:“孩儿今儿有事要向太后禀告,还请太后勿怪孩儿自作主张。” 娄太后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微微一笑道:“无妨,哀家知道仲华你一向有分寸,什么事说来听听。” 静德皇后轻笑道:“是孝瓘的喜事,孩儿琢磨着孝瓘也不小了,再过两年正式迎娶郑大人的独女之前,是不是也该预先知道一些,所以孩儿就自作主张的将他身边的宫娥,许给孝瓘做侧室,若是有个一儿半女更好。” 娄昭君听得出来,元仲华叫着高孝瓘的本名,未曾一次叫他高长恭,那是对皇上改了他孩子的名字不满。鉴于高洋干的混账事,或许这便是元仲华的抗争,作为母亲,一边是自己的次子,一边是自己的长媳,娄昭君觉得心里有些苦涩。 娄太后欣喜道:“仲华,你做的很好,是这个婢女吧?嗯好,虽然只是侧室,也不能过于随便,还是让太常寺拟个好日子,这个啊马虎不得!哀家亲自去过问一下,选定了日子再知会宫内各司,只是长恭这孩子没有爵位,一切只能从简。” “小青还不多谢太后。”静德皇后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娄太后似乎根本忘记了元小青的出身一样,又或者是根本不在乎那些。 “奴婢叩谢太后千岁!” “传太常寺太史令来见哀家!”说罢,娄太后笑眯眯的瞧着跪拜的元小青,招手柔声说道:“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元小青乖巧的走到跟前,被太后前前后后的瞧着,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瞧着,临了还被摸了一把小腹,又捏了一把臀部。 “嗯好,挺结实能生养!”听见太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小青的脸瞬间红的跟猴子屁股一样。 娄昭君满意的表情都洋溢在脸上,宣训殿内的气氛没有一丝不快,元小青顺理成章的被静德皇后看中,又被娄太后看中,只等确定了日子,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为高家的一份子,但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元小青的身份,自现在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61章太后的底线 静德皇后只字未提元小青的身份,似乎打算就这样瞒天过海,这种事如何能瞒得过娄太后?无非是先将生米做成熟饭,等娄太后发觉的时候木已成舟。 娄昭君知道元仲华在想什么,若是高家有元氏血脉倒也没什么,总之不是汉人就行,相反元氏出自拓跋氏,论血脉乃鲜卑之首。 与汉家血脉不同的是,鲜卑以母系为尊。 但元小青不同,她是大魏宗室之后,娄昭君不会让元小青的身份恢复,但也不会将她扶正,毕竟还有郑元礼的女儿,那才是高长恭真正的正室夫人。 相合倒是很巧合的与太史令一起到了宣训宫。 “老奴幸不辱命,将太后娘娘吩咐的事,已经办的妥妥帖帖。” “下官太常寺太史令,叩见太后千岁千千岁!不知太后宣下官来,所为何事?” 娄太后笑眯眯的柔声说道:“哀家召太史令大人来呢,是为了我那四孙儿高长恭纳妾的喜事,你们太常寺给算算日子,一定要是个好日子,得旺我那孙儿,时间上不着急,你可明白哀家的意思!” 太史令哪里明白太后的意思,好日子推一推不就有了么,合适嫁娶的黄道吉日虽说不多,但一个月一两天还是有的,这暗示还不够多啊。 “臣下斗胆相问,四公子纳妾而非娶妻,不知是哪家的闺秀,劳烦太后给个八字。” “静德皇后可有小青的生辰八字?给太史令大人推算。”娄太后和颜悦色的看向太史令说道:“太史令大人可得为哀家这孙儿推个好日子,一定要好,时间上可以斟酌。” 元小青感激的无以复加,太后为了四公子好,居然再三强调。 静德皇后元仲华心中咯噔一下,原以为太后什么都不知道,原来是什么都知道,但先前的话语也表明,太后同意了让元小青脱离奴籍并录入宗牒,但现在恐怕就是警告,凡事有一条底线,这条底线也是到此为止。 这些对静德皇后来说已经足够,只要自己的亲人不为奴就行,至于身份,会随着孝瓘这孩子的出息水涨船高。 接过皇后娘娘递来的八字,元小青的名字赫然在目,太史令明白了太后的意思,两次强调时间上不要着急,自己就算再愚笨也会听出些许弦外之音。 太史令毕恭毕敬拱手说道:“太后娘娘,静德皇后娘娘,臣下觉得,应该再加上郑氏的八字一起算才是最好,单独推算都会有些差强人意,还请太后娘娘,静德皇后娘娘示下。” ‘如此甚好,太后拿个主意便是,孩儿听太后的意思。’ ‘既然如此,哀家就给长恭那孩子做主。’ 太后娄昭君与静德皇后元仲华互相笑着对视一眼,互相看出对方眼里的意思。 “太史令大人就依着你的意思,哀家这个孙儿很是不易,不可薄待了他。” 太史令似乎早有准备,掐指一算道:“二人相合的日子不少,今年明年皆有,但合三人的黄道吉日,唯有后年开春以后。” 娄太后看着静德皇后低语道:“仲华,后年开春以后,你看……” 静德皇后心里非常清楚,娄太后似乎很满意这个时间,到时候郑子歆也是十三岁,这个时间正是以前早已定好的日子。太后此举就意味着,元小青的位置和身份不能凌驾于郑子歆之上,否则另外安排日子就行,太史令不会没有其他的备选方案。 静德皇后微笑道:“太后娘娘做主便是,相信太后也是为了孩子们好。” 娄太后很满意的看着太史令说道:“既然大人推算无误,那就按这个日子,给三个孩子一起办吧!” 太史令有些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静德皇后本为元氏族人,若是没有记错,这位元小青应该是晋王元瑾之后,西魏文昭帝元宝炬的亲孙女,西魏恭帝元廓的亲侄女,身为北魏旧臣自然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对此有些同情。 “太后娘娘,静德皇后娘娘,如今已经入冬,后年开春也仅仅十几个月时间,臣下还是觉得早做准备的好。若是没有吩咐,臣下就此告退。” 屏退了太史令,太后微微笑道:“元小青这孩子有些害羞呢,哀家如此安排也是为了我那孙儿,先就这么定下了,给小青这孩子入籍,再赏赐你银铤千两,布帛五百,宫中行走。若是长恭欺负你,你就来奶奶这儿来,奶奶给你做主。” “奴婢元小青叩谢太后奶奶恩典,太后千岁千千岁。” 元小青乖巧的再次叩拜谢恩,这事态已经发展的超过了她的想象,以后就能名正言顺的跟着公子,至于其他那些,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静德皇后笑着,面露欣喜与满意。心底却在叹息,恐怕真要到了大喜的日子,孝瓘只能与郑氏在一起享受那洞房花烛,而自己的侄女小青却只能独自而眠,那份苦楚也只有她自个儿知道。好在太后刁难之后还有补偿,若非是孝瓘愿意,若非太后法外开恩,元小青这一辈子,就只能在这宫里为奴为婢哪里都去不了。 得了赏赐,静德皇后与元小青跪拜后离开宣训宫,身后的宫女太监们捧着赏赐之物,羡慕的跟在二人身后。 宣训宫内,娄太后在相合耳边吩咐道:“相信元家翻不起什么风浪,但是要提防那婢女与靖德宫走的太近,毕竟无论是我大齐还是西魏,都有很多念旧的老臣,他们对前朝元氏魏国还有些感情。” 相合安慰道:“太后过虑了,您是鲜卑大首领,大齐鲜卑贵族无不是以您为尊,再说皇后和那元小青也是高家的媳妇,您不是对身边的元氏(段韶妻子)从不怀疑吗!若是太后您担忧静德皇后与元氏一族暗中往来,老奴盯着便是。” 娄太后闭目不语,元氏一脉宗室一族,西魏已经被宇文家族控制住,而如今北齐却留下其宗室一脉六七百口,虽然影响力有所下降,但他们必定是前魏皇族,一不小心一呼百应也不是不可能。 ‘皇儿,你会怎么做呢?’ 第62章南边的消息 高孝瓘倒是先回来一步,但靖德宫的宫娥告知,皇后娘娘让他等着。 茶都喝了好几壶,实在不想再喝的时候,静德皇后带着元小青开心的回来了,而且还是满载而归。 “孩儿参见母后千岁千千岁。” 静德皇后高兴的说道:“平身,孝瓘啊,这些都是太后赏赐给你们的,不过,你们的典礼要推迟到后年春后,在此期间最好不要同房。” 元小青一听,瞬间一片红晕直刷到脖子根,虽然她还什么都不懂,但本能觉得那是件羞羞的,不可告人的,非常让人难为情的事儿。 高孝瓘正巴之不得,对于他来说元小青还是个孩子,自己万万做不出那种禽兽的事来,那可是摧残未来的花朵,对正在长身体的自己和小青都不好。若是个御姐,当然不能不如禽兽。 “孩儿自然懂得,自不会做出那种禽兽般的事。” 静德皇后掩嘴偷笑,但似乎哪里不对劲,却又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不知不觉自己的脸上也微微一红。 高孝瓘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那不是告诉嫡母,自己对那事儿轻车熟路,但自己现在才十五岁,不过是个一清二白童子雏儿。正琢磨着编个谎话瞒过去,却没见静德皇后继续开口,不经意一瞥看见嫡母的脸色,还以为被发现了呢。 “那个,总之孩儿谨记母后教导……” 静德皇后笑嘻嘻的调侃道:“好啦,那个什么你不用担心,到时候自然有宫中的女官指导,嘻嘻……” “唉……指导?!!” 高孝瓘听明白了,围观?我去,那不是破坏气氛么? 小青一愣,脸更红了,跟烧红的烙铁一样只差冒烟。 静德皇后看着俩个小家伙,实在太有趣太好玩儿,决定不再逗他们俩个,再说那样的话题实在是不好开口在孩子面前说,等到那一天让女官们去解决吧,回想当初自己也是……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真的好羞涩。 如今换了身份,元小青自然是得有一席之地,得以与静德皇后一同用膳。 整个大殿之中就剩下三人,静德皇后突然开口问道:“最近南边在用兵,据说在调集粮草,看样子准备和梁国开战。” ‘北齐攻梁之战吗?记得是北齐惨败,南梁陈霸先奠定了称霸的基础,那不久以后他就会废掉梁朝皇帝,改朝换代称帝为陈朝。玉体横陈的北齐冯小怜,祸水误国的南陈张丽华,极富想象力的一句成语就发生在这个时代,让人不得不遐想连篇。’ 高孝瓘想到一出是一出,笑着信口开河道:“数万大齐军还能剩下多少?十之二三?看样子南梁要改朝换代啦,陈霸先不失为一任好皇帝,可惜子孙后代不争气。陈朝倒是和咱们大齐有一拼,都是些不用脑子的窝囊废。” 静德皇后惊得压低声音呵斥道:“孝瓘,不可胡言乱语,此话切不可再说。” ‘真不该对这孩子提起这些,幸亏是在靖德宫,若是被外人听见那还得了?这孩子怎么知道陈霸先的?皇子们都在画家演武场,按理说知道敌国大将的名讳并不稀奇,但陈朝又是什么?这孩子癔症又犯了不成?’ 元小青却对公子深信不疑,惊讶的压低声音问道:“南边也要造反呀?那什么……” “你们俩都给哀家闭嘴,都不许再说了。” 静德皇后难得的板着脸再次呵斥,她知道,若是隔墙有耳,这些话落入太后或者皇上的耳朵里,高孝瓘都不会被人待见,甚至会挨上一顿板子,更有可能将不再受太后待见。 元小青似被惊吓一般,低着头斯斯文文的吃着东西。 高孝瓘挤眉弄眼做着鬼脸,让不经意抬头的元小青看见,不禁“噗嗤”一乐。 静德皇后无奈的瞧着俩个小家伙,看他们俩装作一本正经,就像躲避先生目光的学生一样,自个儿也被逗的一乐。 “好了,为娘也不是要责骂你们,只是在这宫里,有着众多的耳目,不得不小心防备,就拿今儿将小青赐予你为侧室,太后知道的清清楚楚,想必你也能猜到其中的蹊跷,而孝瓘将小青的户籍录入宗牒,太后这边已经做出了相应的安排。” 见气氛缓和,高孝瓘恭敬的回答:“孩儿知道错了,以后自当注意,还请嫡母放心。” 回想起有人暗害自己,高孝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大意,宫里的势力极多,不止是皇上太后,还有对皇位感兴趣的六王高演,九王高湛等王族的探子,还有后宫里那些嫔妃贵妃以及皇后的探子,只要给钱就能得到消息。但若是行那种陷害人的事,恐怕靠钱是行不通的,那得需要可靠的人来做。 仅凭自己猜测,高湛必然有自己的势力在宫中,那更不用说整个皇城的主人高洋。太后的尊贵和今天所为,也足以证明势力不小,那位名唤相合的大总管,应该就是专门给太后奶奶跑腿兼打探消息的人。 一直以为宫里勾心斗角只是在朝堂,又或者只是存在于后宫,高孝瓘这才认识到,作为豪门的一份子,自己的理解确实偏差到了太平洋。 “母后,孩儿突然明白了很多,以后定然会谨言慎行。” “明白就好,小青就比你懂事多了,人前她都不会叫哀家姑姑,以后就随孝瓘改口叫母后好了。以后若是无事,多来哀家宫里走动,等过了今年,可就不能再在哀家这里用膳,最多也就只能说说话,这就是宫里的规矩。” 高孝瓘明白,宫里的规矩实在太多,以前自己战战兢兢地不想引起如何人注意,也是因为自己一无实力二无后台,而且之前嫡母也不在宫里,兄长们不能成为依靠。而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居然什么都不明白,真是白活了。反过来想想,确实是白活了,要不咋就那么容易死了呢。 嫡母皇后这么多年一直在高阳王府,为什么高洋突然将嫡母接进宫里,是为了对付元家宗室?还是打静德皇后的主意?或者两者皆有?从其没收嫡母的财产看来,皇上还担心自己的三哥会获得元家的支持。 第63章处处有耳目 别过嫡母之后,二人带着靖德宫的太监离开,毕竟还有那些赏赐要人拿着。 小青第一次不用自己抱着赏赐,感觉有些怪怪的,若非静德皇后制止,她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不再是宫娥。 这种事情羡慕不来,宫娥们只能期待有一天被皇上看中,或者如小青一般被赐婚。公公们知道在这宫里出头得跟对人,进入朝堂或外放个官员才是终极之路(注:南北朝宦官可以做官)。 高孝瓘自然知道宫里的升迁之路,宫女和太监们,跟着任何皇族成员都能出人头地,不是人人都是太子,也不是个个都是王爷,其中成功比例却很不一样。宫里并非一团和气,互相揪别人的小辫子,打探对方的言行,也就造成了皇宫里到处都是传话筒,一点点隐私也保留不住。 一路上安静的没有声响,小青不明白公子在想什么,却也不方便问,毕竟身后还跟着不少人。 回到小院居然还有灯光,高孝瓘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没错啊!”高孝瓘四周张望,确定此处是自己的小院。 “奴叩见公子殿下。”俩名年轻的太监躬身迎接,口里说是叩见,却只是九十度毕恭毕敬的躬身。 “你们怎么到本公子殿里来了?”高孝瓘疑惑的看着那俩个太监。 “小人苟子溢,崔南风催大总管命令我等二人前来侍奉公子殿下。” 高孝瓘这才想起来,那日与皇上制酒,皇上说过要给自己增加几个内侍,这是变相的监视么?还是一口回绝掉的好。 “你们回内廷吧,转告崔大总管,本公子清净惯了,多谢皇上的美意。” “这……” 苟子溢面带为难之色,心里却欢喜的很,正好不想来这里,又没有可用的情报,更不用说跟着这位至今没有爵位的公子能看见什么前程,有前程的早就给封了爵加了官。 “有什么事都推到本公子头上,本公子就是个光脚的,不会怕哪个穿鞋的。” “是,奴才遵命。” 高孝瓘看着二人离开,指使靖德宫跟来的小太监们,将赏赐的物品都放进殿中,然后打发他们离开。 “穆梓,除了主殿和西厢房之外,你看院里哪间顺眼,你就选哪间住,在这里别拿自己当外人,这里就咱们三个,事也不多活也不累,对了,你识字么?” “奴就选东厢房吧,奴在内侍监习过字,但认识的不多。” 高孝瓘点点头说道:“以后有时间就习字读书,你先去收拾一下。” 穆梓躬身退了出去,他选择了一间堆放杂物的房,这间靠近花圃围墙,也是离大殿最远的一间,安静且不引人注意,而且很容易观察整个院子。 高孝瓘对穆梓选择的住处不解,按理来说,既然是来伺候本公子的,理当住的近一些才好,若是隔着房门呼唤一声,也好快速应答不是,相隔距离超过五十多米,虽然有回廊连接,但脚踏在木质回廊上必然有声响。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穆梓有点小心,且似乎有些秘密,说不定与相合有关,若是相合是太后的人,也就是说与太后和皇上也有关?若是和皇上有关,那就不会另外派来两个太监。 高孝瓘冷眼瞧着亮起灯盏的房间,心里觉得宫里处处是耳目。 ‘难道就是因为嫡母和小青的关系,也不对,若是因为这个,那应该早就会在本殿安插眼线,至少也会威逼利诱小青,难道是因为以前自己一直都是两点一线?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翻不起来大浪的人,所以根本不用他们费心?’ 大殿里传来响声,元小青笑嘻嘻的看着那些赏赐,让高孝瓘觉得,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一点危及感都没有。转念一想,自己何尝不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也没有什么警惕性,若非无缘无故出现了个穆梓,根本不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些东西放到哪里呢?”元小青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太后奶奶你的赏赐,自然你收好,搁在阁楼上吧,反正楼上很空。” 元小青笑眯眯的跳着转身,一脸幸福的看着高孝瓘说道:“婢子是公子的人,这些不止是赏赐给小青的,也是给公子的,婢子要学太后娘娘,无声的全力支持公子。” 瞧着她那阳光灿烂的脸,高孝瓘笑道:“真舍得这些财宝?” 只见元小青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一本正经的教训道:“那是自然,谁人不知太后娘娘当年散尽家财,助神武皇帝成就大齐霸业,若是心疼那些钱财,哪里得来今日霸主地位。奴婢自当效仿太后娘娘,助公子一臂之力。” 高孝瓘笑嘻嘻的上前,一把抱住元小青的双臂,一脸戏谑的瞧着她。 被突如其来的亲近吓了一跳,元小青脸上红霞飞过,还在期待有下一步,却见高孝瓘只是笑,并未有更亲近的行为,四目相对之下,脸皮薄的元小青,害羞的别过脸去。 高孝瓘“呵呵”坏笑一声,就喜欢看面红耳赤的小青,有时候觉得这样逗她挺有趣。 “先将这些赏赐之物收起来,半年不许出宫,但不代表没有事做,趁着这几天有时间将思路整理一下,还要准备些设计图。” 元小青好奇的问道:“嗯,公子这次要画什么样的图呢?” 二人不停的搬着物件,边搬边聊着,倒是不觉得累。 高孝瓘甚至想搬到楼上居住,若是有人想偷听,必然会踩到木制楼梯发出响声。只是冬天楼上会比较冷,而且差不多一个月后(农历十月底)就会下雪,想想只能作罢。 被勒令半年不许出宫,元小青倒不以为意,不出宫也好,只是不能见郑子歆,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妹妹确实挺好相处,而且还能一起练拳,虽然她将来的位置比自己要高,但不妨碍二人成为好朋友好姐们。元小青甚至有些感激郑家母女,在郑家的几天,小青觉得她们就像自己的家人一样。 第64章良好的开端 图纸用了整整一张宣纸,其上画着各种详细的图画,包括尺寸和放置位置,甚至画了作坊的房子。让人一目了然的能够理解,之所以这样做,是考虑到那些工匠可能文化水平极低,万一搞不清楚而浪费了银钱。 酿酒的作坊图纸用木炭画好,小青看着有些眼晕,对于她来说,高孝瓘这是将简单的事做复杂了,其实制酒的锅炉根本满大街都是,完全不需要画成这样。 高孝瓘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确实是自己多虑。 但意外的是穆梓被也被难住了,他得向相大总管汇报,这图纸让他也看的眼晕,凭着他的记忆力,看着那图纸上密密麻麻的部件和数字,他硬生生的全部记了下来。 瞧着在一旁踮脚偷瞧的木质,高孝瓘冷不丁的开口询问:“穆梓,看明白了么?” 穆梓吓了一跳,摇头木讷的回答:“不明白是什么。” 元小青嬉笑着解释道:“去过酿造司么?酿酒的东西。” 高孝瓘见穆梓摇头又点头,一脸茫然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确实是搞的太过复杂。 “你们俩都过来,地不用每天都擦,三天擦一次就行,有那时间擦地不如多看看书。这个是不一样的酿酒设备,但和酿造司的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根管子。还能隔水蒸馏,也就是二次蒸馏,主要是为了提取酒精。” 元小青和穆梓连连摇头,一脸懵圈的样子,显然不明白到底做什么用。小青倒是知道蒸馏,却不知道二次蒸馏是什么。 “酒精不能喝但能消毒,总之是个好东西。唔,这东西暂时也用不着对吧,还是先不造它,以后要用的时候再说。” 高孝瓘慢慢解释,图纸上的部分做什么用的,二人才恍然大悟。 重新画过之后,不再那么复杂,只是一张大图和管道部分的拆解图,这下倒是让二人看了个明白,图纸上的东西,其实就是小院里那套的放大品,但管子却长了很多,而且还有水池和水槽。 穆梓很努力的听着记着,他甚至觉得高孝瓘是故意给他看的,也觉得这位公子殿下平易近人,根本没有一丝防人之心,对他这个外人一点都不摆架子,也没有像其他公公那样呵斥自己,将自己呼来喝去。 就连吃饭也没有少自己一份,元小青总是很认真的将食物分成三份,这位已经是主子的宫娥姐姐,丝毫没有为难过自己,更不可思议的是,公子殿下总是等大家都坐好了才一起动筷子。穆梓有些不习惯和主子在一起吃饭,他觉得很拘束,公子只当没瞧见,元小青也不啃声,总之吃饭不说话的规矩大家都在遵守。 整整三天时间,穆梓看着公子画了好几张图纸,其中有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高孝瓘仔细看了看,丢弃掉大部分无用的宣纸,只留下三张宣纸,其中一张上写满了字。 “这是什么炉子?还有这张纸上写的这些,弯弯曲曲的这些是什么?缺胳膊少腿的字吗?小青一个都不认识。” 高孝瓘笑道:“此乃天书,只怕你听了会更加迷糊,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元小青瞪大眼睛,决定将这些看不懂的天书收起来,万一哪天公子得闲给自己说说呢,即便不懂还是可以学嘛。但她哪知道,这些完全是化学公式,学习这些东西之前,得好好学习数学,否则根本不明白其中的计算方式。 高孝瓘也没有想到,想制作一面普通的玻璃镜子,居然要那么多的原材料,否则会遇到各种情况,首先是温度问题,需要助溶剂来降低其烧制难度,更需要添加稳定剂让玻璃溶液析出,这些宫里的典籍之中有详细记载,早在近百年前由西方大食传来。 但是颜色上却是极大的问题,就算纯度高的玻璃也带有些许青色或浅绿色,而且还有少许的气泡,但典籍里也没有记载解决方法,于是只能靠自己去计算推断。 从头开始计算并将可能的矿物杂质都计算在内,最终得出结论是需要褪色剂来去掉其中的颜色,将玻璃之中的氧化亚铁用硝酸钠,或者硝酸钾产生反应,使之变成氧化铁以便从玻璃之中分离出来,得到透光率极高的玻璃制品。 这些公式不止对当前赚钱有影响,更对将来制造火器也有着极大的用途。貌似还有其他重要作用,但高孝瓘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蝌蚪一样的鬼画符文字高孝瓘没有讲解,穆梓就像看天书一样,一点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些见所未见的古怪符号实在让他有些头疼,而且密密麻麻多的让他有些无奈,他不知道到时候如何向相大总管解释,只能默记一部分,再找书去对照理解,但这种化学公式怎么可能在书里找到。 大家正在各自忙着收拾东西的时候,门外传来爽朗的声音:“四哥可在?” “太子殿下!愚兄参见太子殿下。” “罢了罢了,四哥不必多礼,愚弟这次来就想问问四哥宫外之行的收获。” “坊间太大迷了路,巡城司衙门一日游,禁足半年不得出宫。” 听着高孝瓘的调侃,太子高殷笑眯眯的品出点味道,能迷路证明外面很繁华,不想回宫是因为外面很好玩,巡城司衙门倒是美谈,四殿下为皇族挣了脸,那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深入人心’,包括大臣们也是赞不绝口。当然也有人调侃,这是皇室为了遮掩皇宫内的丑闻而做戏给别人看。 太子高殷来了兴趣,期待的问道:“四哥快讲讲东市,据说商铺林立,其中商品应有尽有。” “让太子失望了,愚兄因为时间关系并未逛完整个东市,也仅仅在外围瞧了瞧,商铺楼宇林立不假,其中大多以百货为主,针头线脑乃至珍宝玉器,衣食住行不所不包,若是要好好玩好好看,怕是要上一整日的功夫。” 高孝瓘接着说道:“理想中的繁华,应该是一天十二个时辰,大街上都有人来人往,日有集市暮有夜市。” 第65章与太子闲谈 若是和太子说宫外见闻,只怕得说上几个时辰。再说太子不会没听过这些,太子身边的幕宾都住在宫外,很容易知道外面的见闻。高孝瓘自然知道,太子来承乾殿并非是为了看看自己,太子一向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求知以外的事上,来承乾殿自然是有事。 “小青,上茶!”高孝瓘也不点破,只管让小青拿了红泥炉子点燃了木炭,一本正经的开始泡制茶汤。 高殷终于忍不住问道:“四哥可知道南边梁国的事?” 高孝瓘点点头:“知道一点,王僧辩和陈霸先,他们的关系其实是内部矛盾,也是南方士族、北方士族与寒门的矛盾,陈霸先的优势多一点,毕竟他有南方本土士族的支持,而且他很善于利用舆论矛盾,将矛头对准大齐。” 高殷有些懵圈,太傅也曾经这样说过,但并未说出其中的矛盾关系,而这位四哥却说的这么清楚。 “请四哥继续赐教,愚弟愿闻其详。” “北方士族集团根深蒂固,把持朝堂已久,就像咱们的大世家集团,而被压制的寒门出头机会渺茫,咱们的爷爷神武皇帝,不也是相当于寒门子弟么,出人头地何其难,当大世家集团压制住地方豪强,那么他们就不能不联合起来寻找出路。” 高殷不是傻子,四哥都已经解释的这么的清楚,再不理解就真的不用再聊下去。 “愚弟知道了其中的奥妙所在,而现在,据情报显示,陈霸先和王僧辩已经打了起来,大齐也在积极调集大军准备南下。” “现在打梁国,有些迟却能一锤定音,兵贵神速在于调集大军迅速入梁,在保证后勤供应的情况下尽快寻找其主力决战,不过战事不可久拖,特别是要注意南方的梅雨季节。若是对手坚壁而守,那就围点打援并先取得建康,死守住建康一年,足以拖垮陈霸先。” “四哥对此似乎很有信心,只是目前本殿得知,先遣军仅有五千之众。余下大军还在调集之中,想必至少得三个月时间。” “五千士卒去送死么?就算王僧辩残部协同,依旧不可能是陈霸先的对手。是想抢占登陆的石头城吧?希望我们北齐大将不是傻子。” 高孝瓘口中虽然这样说,但心底已经给齐军判了死刑,陈霸先怎么可能输,只能是北齐大军输的个稀里哗啦。大军调集的时间上长久了些吧?难道不知道兵贵神速么? 难道,高洋是让北齐南部的那些家伙(豪强士族)去送死么?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但是北齐也因此实力大损,高洋自此消沉恐怕也有些关系吧。倒是一战成就了陈霸先,使得南陈取代南梁,更是励精图治十数年。 “四哥为何不继续说了?难道四哥不看好南下的战争?”一句话打破了高孝瓘的思路。 高孝瓘嘟囔道:“战场之中瞬息万变,不作无谓的猜测,南梁烽火四起,陈霸先疲于奔命,只要不是无能之辈领军,此战理当胜利。” 高殷有些诧异道:“四哥确实不看好,否则不会用这种口气。我倒是知道,此战乃大都督萧轨领军。” “萧轨是谁?”高孝瓘完全没什么印象,搜肠刮肚也没有想到这位位高权重的家伙长相如何,这货貌似名不见经传,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应该某个大世家的子嗣,靠着祖宗家族的一点世荫才会爬这么快吧。 “呃……”高殷只能无奈回答四哥的问题,他也不太了解那位世家子弟,但身为大都督必然是父皇信得过的人。 现在高殷才明白,为何四哥不大看好此次战争,若是斛律光或者段韶攻打南梁,又或者是高岳领军攻打,恐怕自己也会觉得十拿九稳。 二人聊了一会,话题除了四书五经和国事,再无其他共同语言,这让高孝瓘很是尴尬,若是聊聊兵法或许有些意思,聊史记也行啊,但聊来聊去都是高殷学着作的诗词,既非传世之作,还稍显幼稚且无情趣,有些像大人与小孩对话。 高殷倒是从其中受益良多,只是高孝瓘觉得特别累,毕竟人家是太子,就算指点也要婉转的来,经过高湛嫁祸事件之后,高孝瓘变的谨慎了不少,也收敛了不少。 直到太阳西沉,高殷才满意的离开。 高孝瓘叹息道:“跟哥下几盘围棋也好啊,再不济玩玩象棋也许,玩什么握塑,小屁孩玩的玩意,跟小屁孩聊天真累。好玩不过麻将,这东西只能国泰民安的时候才能流行。” 元小青收拾茶具轻笑道:“太子殿下本来就年幼,自然得多向你这位哥哥学习请教,看得出来太子很敬佩公子唉。” 稍稍顿了一下,小青继续说道:“公子博学,虽然小青听不大懂,却明白公子所言字字珠玑,只怕将来上了朝堂,不会比公子的几位兄长低多少,甚至会在几位王爷之上。” 高孝瓘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心里却想着高殷说的另外一件事,现在朝堂上皇上基本不再理政,除了军事方面的事情外,政务全部交给了杨愔处理,也是多亏了这位贤能,大齐的国力依然还在蒸蒸日上。至少不会接手一个烂到不行的烂摊子,只是可惜了几位贤能大臣,也可惜了高殷这个小家伙。 复兴崛起进而进行工业革命,开疆拓土进军大洋,高孝瓘心里的这条路,还很遥远很漫长。大中华并不缺少各种典籍,缺少的是重视,存在的只是压迫农工商,若是打破旧有的东西,来自地方豪强和世家的压力肯定堪比狂风巨浪,无数帝王究其一生,都在和这些大大小小的势力斗,成功者无不是一代雄主。 元小青看着紧锁眉头的高孝瓘,知道公子又在为了为难的事发愁,虽然很想帮公子解忧,却怕自己并无那份能力。 “公子在想什么?” 高孝瓘看着小青微微一笑道:“想今天晚上吃什么,突然不觉得饿了!秀色可餐!” 看见高孝瓘的微笑,元小青知道公子只是在逗自己,听见赞美之词不禁稍显羞涩。 第66章再见娥永乐 每月初一是三师宫学授课的日子,所有宫中未满十五岁的皇家子弟都得去,虽然高孝瓘已经虚岁十五,但他没有爵位也未及冠,自然也在宫学听课的行列。 宫学里十二岁以下的在一个课堂,十二岁以上的在另一个课堂,彼此之间没什么影响,一边读书讲解四书五经,一边教授君君臣臣纲常之道,忠孝仁义那一套和洗脑没区别,高孝瓘的耳朵都听的起茧,三师重复过无数遍,简直和催眠曲一样,但还必须毕恭毕敬的去听,否则三师戒尺伺候。 晨钟响过三刻之内,高小幼子们陆陆续续的来到宫学,带随扈的要么太小,要么有爵位。 “博陵王,嘿嘿!”远远的瞧见一个背影,正是高济带着侍卫前往校场,让高孝瓘很是高兴的直摩拳擦掌。 “四哥,看见十二叔为什么这么开心?”高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太子殿下,好久未见十二叔自然开心。”高孝瓘扭头一乐,看见太子的侍卫之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新面孔,不禁笑着问道:“娥永乐?!你给太子当侍卫?你什么时候调来当了禁军?” 娥永乐抱拳顿首道:“见过四公子殿下,在下调进禁卫方才三日。” “太子可得了个好禁卫,娥将军,有空的时候切磋几招。” “在下职责所在不可离开太子,恐怕会让四公子失望了。” “没关系,职责第一,其余第二。太子先请!”高孝瓘笑眯眯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娥永乐跟随太子与高孝瓘错身而过,却有些疑惑的回头瞧了一眼这位四殿下。刚才四殿下看博陵王的眼神,就像猫一样带着戏谑的眼神瞧见猎物一般。 ‘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这位四殿下,敢打博陵王的主意?’ 正在眺望校场的高孝瓘似乎觉得有人在凝视自己,扭头看向娥永乐,四目相对的刹那,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娥永乐心里咯噔一下,上次被打的小腿感觉一阵发麻,赶紧回避那诡异的目光。 ‘这位四公子的反应不是一般敏锐,就行上次自己偷袭,却被他差点躲过,若他的身后没有那个婢女,恐怕上次在娥府后门,连他的衣袍都沾不到。’ 高孝瓘倒不是要报那一踹之仇,只是想和这位搞好些关系,以后可能有用得着的地方,无论是太子以后如何,娥永乐肯定会跟着太子。再则是想单纯的切磋一下,看看彼此之间的差距。 禁卫们是不能进入宫学大殿内的,说白了他们不过是守门的保镖,大部分皇家子嗣都不会瞧他们一眼。宫学里都是皇室嫡亲,真要打起来,他们也只能在一边看着,若是太子挨打,当然若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的话,他们也只能用身体护着,但绝对不能还手。 高孝瓘与高孝琬一同进入宫学,这一次对守卫在门外的娥永乐却视而不见,兄弟俩只顾着商量什么时候去靖德宫。 娥永乐耳朵很灵,他隐约听见了“田猎”一词,这才想起来,每年仲冬之前都会进行皇家围猎,而太子必然会去,自己身为禁卫又是太子侍卫,自然也会跟着同去。纵马飞奔射猎野兽,想想都激动万分。 三师讲完前脚刚走,一群皇族子嗣们乱哄哄聚到了一起,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期待着田猎事宜。 同龄之间当是以高孝琬为首,再以太子为首,毕竟太子还未参与过射猎,不过今年十二岁,也该由侍卫们护着溜达一圈,至于猎物有无皆可,能纵马奔驰就行,至于真正弯弓射猎野兽,还是等十四五岁才会去做。 只是大家对书呆子太子不报希望,都不知道这位太子能不能上马,只怕会抱着马脖子不肯撒手,最坏的就是从马上摔落,那可就丢人现眼啦。渤海高家的人居然不会骑马?开什么玩笑,那不是给将门一族丢脸么。 没人敢直言嘲笑太子,就算是兄弟也不能,毕竟这位是储君,万一这位记仇呢! 皇上连年征战,上一次田猎还是几年前的事,这次皇上兴起,早朝的时候下旨进行田猎,凡是皇家子弟都得去,贵胄子弟也得去。 太子高殷几年前倒是随皇上去过一次,但一直在营地里待着,对田猎一点也不了解,得知自己也得骑射,一时间慌了神。皇上虽然疼爱高殷,但也很严厉,特别是高家个个能文能武,若是只能文而不能武,等待的恐怕是一顿鞭子。 “本殿还未骑过马呢,更不用说是射猎一项,校场更是从未涉足。” 高孝琬安慰道:“寻一匹温顺些的马就是,射箭么,软弓应该不需要太大的力气。” 其实他本来想说当年田猎助兴的时候,四弟射箭连靶子都未触及,但一想起一个月前在校场看到的那一幕,恐怕同辈里的这些兄弟,无人能及得上高孝瓘的射技。在高孝琬看来,幼童们骑射仅仅是余兴节目,无所谓赏罚。 小家伙们不知道此事,但是年纪稍长的却记得两年前的那事,那是在皇亲贵胄们面前,由十二至十五岁的孩子们比试箭术,不知道是有人做了手脚,还是高孝瓘故意而为,射出的箭矢根本没有达到五十步外的箭靶,仅仅是差了半步距离。拿着软弓还射出这样的水平,可以说只有他一人如此,自然也就沦为了大家的笑柄。 也无怪高孝瓘与高湛及高孝瑜的关系不好,自幼将手腕吊石锁,就是出自这俩个家伙的手笔。当然二人的恶趣味不止这些,相对来说高孝瑜稍微收敛一些,念在同是兄弟的份上,稍稍阻拦过高湛的过激行为。 想到这些,高孝瓘笑道:“太子殿下,愚兄两年前的田猎,可是连靶子也没碰到,射矢不难,稍稍练习一下能应付过去就行。” 太子心里算是有了底气,“既然诸位兄弟都说不难,那下午本殿也去校场,昨日听母后说,田猎还有数日准备时间,不知道能不能精进射技。” 高孝瓘笑笑并不接茬,心底一股不安隐隐升起。 ‘听见田猎,怎么老觉得有些不安呢?’ 第67章准备田猎一 田猎之地位于邺城以西百里之外的太行山脉,而非历代指定的祁连池,毕竟祁连池路程更远,准备也要更加充足,朝中商议之后,本次田猎定在了林虑山。 田猎是件大事,但凡帝王都会参与此事,且大部分帝王热衷于此事。 猎杀小到野兔飞鸟,大到狼、虎、熊、野猪,都是毁坏农事生产的野兽,还能游山玩水,形式行军却是游乐,不止帝王贵胄,就连后宫及皇子们,都喜欢这项有趣的活动。 在皇上下旨之前,就在议政之后散朝之前商议过,大部分贵胄已经知道了田猎的事,纷纷准备起来,反而皇宫内的皇家子嗣们知道的最晚。 皇子们的铠甲由宫里提供,凭着太后的懿旨,还是可以随意得到一套。其余的武器也会由宫里提供,祠部虞曹就是专门准备田猎事宜,高孝瓘自然也有一套定制的铠甲和兵器。 宫里大家兴致盎然,宫外得到消息的也不少,圣旨一出更是满城人人皆知。 与高孝瓘有一面之缘的尉相愿,无缘无故被调离了巡城司,被分配到了卫尉寺当旅贲卫,官职与俸禄都没有变化,唯一有变化的是权利更大了不少,时间上也更灵活了不少,不用整天穿着那身铠甲。 说是旅贲卫是闲职,尉相愿可不同意这种说法,谁不知道卫尉寺管辖旅贲军(注:特种保镖),旅贲军专门保护皇族,虽然旅贲军也是禁卫军(注:又名羽林军)的一部分,但却不属于同一部门调度,他们不止与禁卫一样有威严的仪仗,更要比禁卫能应付突然的袭击。 圣旨发出之前,卫尉寺就开始忙碌了起来,早朝圣旨一出,卫尉寺的上下全部被勒令不准休假,旅贲军更是开始布置相关事宜。 五大三粗的卫尉寺卿呼喝道:“旅贲卫何在?” “议事厅中三百旅贲卫,随时听候大人调遣。” “三百旅贲卫听令,尔等乃环卫之卫卫中之首,本将命令尔等即刻调查田猎之地及邺都的一切反常之事,其间准许尔等便宜行事。七日后初八子时前,到田猎之地集合,不得有误,都去吧。” 尉相愿也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员,卫尉寺卿可是三品大员,举手投足都是大将之风,短短的几句话透露出的消息很明确,要三百人去处理一切可疑分子,但是如何查就全凭自己的本事。 卫尉寺是不看出身的地方,它只看是不是效忠皇族,是不是有这个能力完成任务,对尉相愿这个年纪还没有二十岁的小家伙,来的更是有些莫名其妙,其余的旅贲卫们是有些不服的,没有哪个什长愿意带着这个走后门进来的鲜卑世家子。 “尉相愿,你就直接去田猎之地,千万别乘机流连娼门,延误了集合时间,少卿会打烂你的屁股。”中年汉子翻身上马,他便是尉相愿的什长,他可不想带着这个年轻小子,既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杀过敌人,全凭着头顶鲜卑八大贵族的姓氏,到了年纪出仕为官就是七品武将。 “哈哈……走了,驾!”一群人发出哄笑,他们在表达不满和嘲笑。 “……” 对于这些久经沙场的精锐们,卫尉寺卿和少卿也是无言以对,毕竟这些家伙不止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么简单,他们更有着敏锐的侦查能力和辨别能力,以及丰富的办案经验,可不是大理寺和刑部(注:此处本应是‘殿中三公曹’,以刑部代替)那般家伙能比的。 尉相愿很生气,这帮中年老将们嘲笑自己,卫尉寺卿和少卿们居然视而不见,只当没听见一样就这么走了,自己当真就这么不堪?来卫尉寺又不是自己的主意,鬼晓得皇上发什么神经,一纸圣旨就将自己丢进了这个地方。虽然满朝的贵胄子弟无不是想来这里,但无军功资历谁都不会待见,毕竟这里犯错就会掉脑袋。 “尉某这是招谁惹谁了?”面对空荡荡的院子,尉相愿大吼一声表达不满。 居然连个正式命令也没有,言外之意就是,你去不去都行,最多就是挨板子,谁叫你来头大呢。不满归不满,尉相愿可不愿意就此听从那些家伙的摆布,一个人同样可以调查,巡城司三年可不是白混的,那些巡城司的老兵也是个个有绝活的。 一个鹞子翻身飞身上马,卫尉寺的马都是最好的马匹,不止听话还通人性。骑着这匹良驹直奔巡城司,现在的尉相愿想先打听一下,巡城司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事物。 尉相愿刚出示令牌,巡城司门口的守卫可不敢阻拦,还未进门就看见几位老兵出来。 为首的四旬从七品老将笑着问道:“高升之后难得回来看看哥几个老兵,话说这卫尉寺可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尉小将军可有公事?” “哪能呢,当初还不是因为几位老叔教了些本事,才有了尉某的今时今日,今日尉某是来请教几个老叔的,另外请几位老叔吃酒。”尉相愿可不是那种自持身份的人,再说这些老兵也是真有本事,虽然武功不及那些禁卫,但比那刑部官差却是胜出一筹,与大理寺的兵卒也不遑多让。 “好,不说什么请教不请教的,但凡咱们知道的,定当如实告知。”一干老兵们也知道这小子的脾气秉性,又见他说的诚恳,自然笑眯眯的接受。 一行人来到经常吃喝的小酒肆,在后院围坐一圈,这些耿直的将士并未废话寒暄,直接进入了主题。 “尉相愿,你来是跟皇上田猎有关,对吧。” “任老老江湖,尉某求诸位赐教,最近但凡有些不正常的,不足以上报的,都跟尉某说一说。” “卫尉寺负责贵胄安全,最怕的就是有人行刺,但其中又有不同,严重的是叛乱篡位夺权,其次是敌国暗中行刺,这些就是你们卫尉寺旅贲军的职责。但有些防不胜防的行刺,就非你们旅贲军能左右,比如贵胄之间的私人恩怨。” 尉相愿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您的意思是,要分清线索的主次。” 第68章准备田猎二 在座的十人提供了一条琐碎的线索,这些琐碎的事在巡城司看来,与邺都城无关,至于与其他什么有关,那是刑部衙门的事。 “尉家小子,最近有陇西口音的家伙,在城里跑的比较勤快,说不上来与天子田猎有没有关系。” “嗯,这帮家伙平日里与胡人有些来往,新近发现几个新面孔。” “西边的家伙们喜好穿胡服,吃食的时候总是用袖子擦桌子,你说的就是那天看见的几个新面孔吧?” 西边的宇文集团控制的西魏,几乎都是胡人穿着,自然不习惯大齐的宽袖外袍,大齐人习惯抬高手臂夹菜,而西魏人则不会。尉相愿听着这些情报,倒是没什么不对,虽然两国交战,但商人之间的贸易并未完全中断,只是不会交易盐铁粮食和马匹。 “新来的胡人,走路的罗圈腿,打小骑马的都是这样,真他娘的难看。” “这些家伙的眼神可毒的很,带着杀气和警惕,若非咱们都是老兵,任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们手上的老茧。” 尉相愿知道老将们的行话,这个手上的老茧不是指手掌,而是指的虎口,不言而喻的说明,这些家伙都是拿过刀枪的高手。家里没马的不是奴仆就是奴隶,自幼骑马的不用说都能猜到,起码是胡人里的有钱人,两者结合起来更容易得出结论。 “突厥部落勇士?”尉相愿看着大家。 没人说话,都在自顾自的喝酒,老将们偶尔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仿佛是在说,小尉子若是这都猜不到,这几年你还真白混了。 老将开口道:“若是这些人真是来行刺的,那么今日必然有所动作,圣旨只说了在林虑山,可是具体范围却不知,这些人必然会事先打探藏身地点。只是这些人在邺都城内循规蹈矩并未行非法之事,巡城司不是刑部也不是都官曹。” 尉相愿也很赞同老将和老兵们的话,卫尉寺指派旅贲卫去田猎地点,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先行去打探有无人埋伏,哪处山洞沟洼可以躲藏伏兵,毕竟西魏的宇文护和突厥勾结不是一天两天,甚至还嫁出去西魏公主和亲,想夹击大齐也不是一两年才有的心思。天子不停的向北方用兵,也让突厥接连吃亏了好几次。 “长广王府中有不少人离开了邺都城,这些人皆一身皂袍,携带着兵刃弓箭。” “南边据说在用兵,不过这些王府门客却是往西。” “老头子,长广王跟谁有过节吧?” 老将看着尉相愿眯眼道:“皇家的事谁知道呢,勿要无事谈论宫里的事。” 老将看着自己回答别人的问题,尉相愿不理解,这是为什么?里面肯定有什么玄机。若是自己不问,按照老将的脾气肯定不会直说,最多会临走的时候提点一下,就像当初考研自己那样。 尉相愿在思索其中的关系,‘长广王貌似与皇上不合,不止一次的被皇上殴打,难道他要弑君篡位?还有貌似听说那个四公子殿下,也与长广王有过节。篡位还是报复这都是皇家的事,那么那边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对,长广王的家兵门客是早上才离开的吧,人数“不少”就是说比较多,大概十来个人,这么点人刺杀皇上不可能,那就是对付某个贵胄大臣,也或者是为了保护长广王。若是如此,那么他们身后不可能不被人尾随。’ 想明白了这一点,尉相愿试探的问道:“您是说,他们身后有尾巴?” 老将点点头,慢慢喝完酒盏中的酒说道:“好酒,尾巴可不止一条。凡携带兵刃弓矢进出者,必定会引起都官曹的注意,毕竟方圆千里都是鬼都官曹管辖,天子脚下哪容得他人乱来。” 中年老兵不屑道:“都官曹,那些人拿出长广王府的腰牌,他们敢管么?” 老将瞧着中年老兵鄙夷道:“也不看看去的是什么地方,往日里不管也就罢了,但天子田猎之处,若是真要有个什么心,都官曹也难辞其咎。” 尉相愿这会儿心安了不少,只要七日后向卫尉寺卿汇报此事即可,相信其他旅贲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自然会仔细搜索每一个能藏身的地方。至于东市里的陇西口音的家伙,以及那些胡人,待会儿去看看便知。 中年老兵们打开话匣子,更乱七八糟的猜测都一个个翻了出来。 “那些西域的胡人,之前吐谷浑跟大魏关系不错,他们附庸于西魏却又不得罪大齐。还有北方的突厥,与宇文那小子联合,还向突厥进贡换取攻打大齐的支持,长城拦住他们不是一次两次。” “对,所以哥几个觉得,那些胡商和西魏商人,指不定就是来打探情报的。” “你喝多了,看谁都像是打探情报的细作。” “你们知道吗?听说有人能用鸟雀监视他人行踪,这类鸟雀飞的极高看的极远,西域与北方的胡人最擅长养此物,那些胡商就喜欢养这玩意,不止有凶猛的老鹰,还有不少鸽子极鹦鹉,还专门做了精致的笼子,售价可是不菲。” 尉相愿有些头疼,现在这些大老爷们喝多了米酒,说的大多不足为信,有些更是捕风捉影,当然也有些有用的东西在其中,只是不好分辨出来。 “诸位,那些胡人和陇西口音的商人,今天可有动静?” 听了尉相愿的问话,大多数直摇头,可见那些可疑的胡商并未离开。 “尉小子,着急什么,那些胡商就算有问题,也不可能立刻动作,不知道确切的田猎场,不事先躲藏埋伏,除非他们是神仙能掐会算。就算是当尾巴,也是在城门之外。” 尉相愿疑惑的点点头,城内不许纵马狂奔,长广王府自然也不例外。既然老将说过他们的尾巴不止一条,那必然是可疑的胡商,为什么其他老将并不赞同,那说明这些胡商只是跟着他们到了城门口,确认他们自西城门出城,而出城之后的尾巴又是另外一条,所以巡城司只能视而不见。 第69章准备田猎三 长广王府之中,高湛在坐殿首,举着酒盏一口口的仔细品味着清酒。 高济坐不住了,爬起来恳求道:“九哥,你得好好惩治下高长恭那小子,实在是太过分了些,真不拿我们当前辈看。” 高湛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今天早朝完你不是去了校场么?没见你受伤,你遇见高长恭,他怎么你了?” 高济忿忿不平道:“那小子拿弓矢恐吓本王,还说不给银子就让本王好看。” “高长恭没那么笨,你太小看高长恭了吧,是不是他要和你比试,而你不敢,只好像狗一样的跑掉,若是高长恭真的那样威胁你,恐怕母亲都不会饶了他,你却没有去向圣母皇太后告知,反而跑到本王这里,不就是因为你胆小么?” 高湛的调侃让高济面红耳赤,事实确实是如此,上午自己进入校场没多大一会,这群小辈们拥着太子跑进了靶场。高长恭更是如同狼一样盯上了自己,开口就是比试技艺,而且还得带些彩头。 本以为高长恭的箭技还是两年前那样,当三箭结束才明白,两年前这小子就是故意的。 那三支箭杆稳稳的钉在百步以外的靶心,颤动的不止是箭杆,还有高济的心,整整三百两银铤,就这样落入了高长恭的手中。 当那小子一把夺去了自己的绣花荷包,就像是抢自己的心头肉啊。高长恭那笑眯眯的模样,不知道是多么的可憎可恶。 更可气的事那些小辈,一个个的当自己是摇钱树,纷纷要和自己比试箭技,那争先恐后的模样,简直就是嘲笑,简直就是讽刺。 “那小子太可恶了,九哥,给弟弟报仇哇。”高济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像死了爹娘一样。 “够了,本王已经安排妥当,不要哭哭啼啼,本王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兄弟。” 和士开乃始作俑者,他上次虽然出了个好主意,准备暗害高长恭,结果被陆令萱抢了风头,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陆令萱那个贱人抢了自己风头,所以他将自己的好友高阿那肱引荐给了长广王,一同研究出了一条“妙计”。 和士开谄媚的说道:“博陵王有所不知,臣下与高阿那肱大人已经安排妥当,派去的死士十二名,他们到了猎场会先探探地形,到时候只需安排一条难以纵马的小路给高长恭,必定让他永远留在猎场之上。” 高济看看高阿那肱,又看看自己的九哥高湛,半信半疑的确定了,和士开没有欺骗自己。 高阿那肱笑道:“博陵王就算不到此,我等也正准备去请博陵王,本来就是长广王为了给您出气,才计划了这一切。这一次计划没有您博陵王,只怕会比较难。但是有了您博陵王,反而事半功倍,很容易报您那数次被欺侮之仇。” 高济一听很是高兴,乐呵呵的对着长广王连连称谢。 长广王高湛端起的酒盏一顿,很是大方的朝着博陵王一笑,摆摆手十分的大度,仿佛这些都是他做哥哥的应该做的一样。 之前商议的时候,可没有博陵王什么事,但高湛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原委,这个高阿那肱确实很高明,若是事情败露,打算将责任都推到博陵王身上,就算高长恭那小子死了,太后也不好责罚最疼爱的小儿子博陵王。 他们的计划是预先踩点,确定好了线路再行回来,到时候作为长广王高湛的护卫一同前往猎场,并在第二日预先埋伏,让高湛与高长恭打赌,让高长恭前往指定的区域,然后伏杀高长恭。 现在高济的出现,这个打赌的事就由高济去做,只要他按着既定的计划诱使高长恭前往指定区域即可,伏杀之事一旦完成,只要无人发现是长广王府所为,整件事就天衣无缝,事后若是查到,就让死士们推到博陵王头上。 几个家伙嘀嘀咕咕,如此这般的讲述计划,博陵王高济喜笑颜开。 高湛早已知道了计划安排,这会儿他只顾着喝酒,心底却在盘算着另外一件事,手指捏着一枚小小的红枣,那枣儿如同玉雕般光泽红艳,看着那枚红枣,高湛的眼睛之中一抹凶光闪过。 高济可没管高湛在想什么,他的心思全在和士开和高阿那肱二人这里,而他绝对想不到的是,那两个家伙完全是在给高湛推脱。 “若是那些死士失手了怎么办?高长恭那小子箭技惊人,三箭连中百步外的靶心。两年前御前射技连靶心都未触碰,那是高长恭的诡计。”高济有些担心。 “若是死士失手,老夫愿意去亲手了结此子。”高阿那肱严肃的说道。 “高阿那肱大人不必出手,凡事小心谨慎而为,十二弟,你先回去准备几个护卫,此事切不可宣扬。” “王弟这就回府准备,多谢九哥给我出气。”高济见九哥如此胸有成竹,自然听从他的指派,乐得开心不已。 待高济走后,高湛开口问道:“常山王此次田猎也会在场,高阿那肱大人,本王想寻些大臣的帮助,让皇上将常山王召回邺都城来,你看如何?” “常山王一向勤政爱民,其政绩在并州有目共睹,长广王有此心意,乃大齐社稷之福,老夫自当从中斡旋。”一听见高湛的请求,高阿那肱自然很高兴的答应下来。拉拢大臣们去说好话是一回事,但放不放常山王回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那得皇上说了算。 和士开心忖:‘这事只能由高阿那肱将军去做,若是这一次除去高长恭,再迎回常山王。但是长广王为什么如此迫切的想让常山王高演回来,仅仅因为二人是兄弟?不会,以本人对王爷的了解,他不会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而且常山王的性格和做派,是个有能力却没野心的家伙。而长广王却正好相反,有野心却没能力。’ 和士开觉得,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联系,想到之前自己主动向陆令萱献殷勤,哪里知道这小贱人根本不领情,实在是可气,这次一定不能让那小贱人抢在前头。 第70章准备田猎四 看着手中惦着钱袋的高孝瓘,高孝琬倒是羡慕的很,而静德皇后却一脸阴郁的瞧着,就像看着闯祸的孩子一样。 “母后,这个十二叔要送孩儿银子,不坑他一把多不合适。”高孝瓘嬉皮笑脸的说着,一点也没有做错事的觉悟。 “呵!你还知道是坑了高济呀?他一准儿去太后那告状去,你就等着太后收拾你吧!” “母后,这您就有所不知,太后奶奶她亲口答应了孙儿,这是高家的规矩,只是可惜只能坑十二叔一次,本来想着多坑他几次来着,那小子居然学精……” “你还说!坑了高济多少银子?”静德皇后被气乐了,轻轻的连连摇头。 “不多,三百两!” “……” 静德皇后无言的鄙视一眼高孝瓘,看着他那洋洋自得的表情,既生气又觉得好笑,这孩子什么时候变的如此顽皮?现在四面树敌很好玩是么? 高孝琬从中解围道:“母后确实有所不知,上次太后奶奶确实答应过,只要公平比试带点彩头也行,技不如人不止丢人,还得花点银子。” 有了高孝琬的解释,静德皇后这才作罢,转而说起田猎之事。作为先皇后,自然是不能去的,而高孝琬已经封了爵位,可以带四名护卫。但高孝瓘一无所有,恐怕只能之身前往,好在与其余皇族同行,有旅贲军和禁卫保护。 静德皇后首先考虑的是高孝瓘的安危,上次被人陷害一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绝对是高湛搞的鬼。这一次田猎途中,那就有大把的机会进行加害。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先防着高湛总是好的。 “孝琬,田猎的时候要和孝瓘形影不离,特别提防有人暗中伤人。” 高孝琬微微欠身应道:“是,母后!不过母后也不要太过紧张忧虑,毕竟田猎的时候内有禁卫,外有宿卫军(注:百保鲜卑重骑兵)保护,一般人不得靠近猎场范围。” 高孝瓘向着母后一拜:“母后,是孩儿孟浪,让母后为孩儿操心。” “哀家倒是希望自己多虑,说起来高济确实胆小且一时孩子气,若是别有用心的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只怕高济会做出糊涂事来。高湛一向谨慎不落人口实,就怕他们的随扈家将自作主张,这个不得不防,还是小心使得万年船。” “难道他们的随扈家将就不怕牵连到自己的主子?那岂不是给皇上落下口实,谁不知道皇上这几年弄死的都是高家人。” 静德皇后低声呵斥:“孝琬,住口。” 高孝琬惊道:“孩儿错了,请母后息怒!” 俩个孩子都知道,不该提皇上高洋,这些词在靖德宫属于禁忌。 更忌讳的是皇上确实弄死了不少高家人,元家人,以及大魏旧臣。 在整个大齐,高洋以及不是虎一样的君王,而是能止小儿夜啼的恶魔。 殿中几近无声,高孝瓘打岔道:“母后是担心那些奴才无脑,一时的闹热不顾后果甘当死士吧,多谢母后提点,孩儿会小心行事。” 静德皇后有些哀伤,在宫里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却不比普通百姓来得自在,若是有得选择,她宁愿自己没有生在帝王家,自己的孩子也不是勋贵皇族。平民百姓家什么样不知道,或许比起帝王家更有情义吧。 本来好好的母子聚会,被弄的气氛极糟。 宫里住的久了也看的多了,总是听见旧臣被杀,高家人被囚,也让静德皇后闲的胡思乱想,总是担心轮到自己的娘家,总是害怕轮到自己的儿子。 高孝琬不懂母亲的心,他自持高家嫡子嫡孙许多年,封王那年才九岁,这让他傲然鄙视了同年出生的四弟高孝瓘整整六年。直到有一天猛然惊醒,自己这个嫡子嫡孙其实什么都不是,仅仅只是个河间王,但他还是不懂母亲在担心什么。 高孝瓘却很明白,他知道嫡母在担心什么,而且最终也成了事实,不知道该说是心想事成呢,还是说嫡母对皇族看的足够透彻。 “孩儿斗胆相问,母后在担心?母后可有解决之策?” “母后在担心什么?四弟你说什么?母后身份尊贵,何来的担忧?不过刚才不是一直都在担心四弟你么?” ‘你个瓜怂,笨蛋。’高孝瓘丢给高孝琬一个鄙视的眼神。 ‘你才是……’高孝琬毫不客气的回敬了个眼神。 看着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两个孩子,静德皇后眉梢一挑,紧蹙的眉头不知不觉舒展开。 “你们俩倒是和小时候一样,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为娘只是担心你们兄弟二人不同心罢了,现在看起来是为娘多虑了些。” “母后请放心,俗话说的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孩儿们定会谨记。” “四弟说的对,孩儿们定会谨记母后教诲。” 俩兄弟一人一言互相附和,倒是让元仲华感动欣慰,暂时也忘却了那些不如意的事,舍弃了不如愿的想法,毕竟胡思乱想只是徒增烦恼。 接下来言归正传,静德皇后拿出了一件让两个儿子都喜爱的物件。 “转眼你们就满了十五岁,一两年内你们也该像孝珩一样步入朝堂,而我族皆以武立国,正好你们俩也要去田猎,这件玉韘(she)就先给你们。” “谢母后!”二人开心的接过玉韘。 玉韘有些像扳指,只是模样不是印象之中那么圆滑的筒型,而是带着些斜面的梯形,表面还刻有弦槽。 二人的玉韘很明显出自同一块玉料,并且各自刻有名字,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这是静德皇后在告诉两个孩子,嫡子也好庶子也罢,都是自己喂养长大,并视二人为己出,更不用说自幼就没有分过亲疏,但凡有孝琬的一份,必定会有孝瓘的一份。 自己确实有些年没有见过母后,自打高洋称帝以来,静德皇后就一直住在空荡荡的高阳王府,就连亲儿子高孝琬也只能一年见一次,直到娄太后的寿诞那日才搬进靖德宫。高孝瓘的心中疑惑顿起,这高洋到底是让谁难堪? 第71章准备田猎五 看起来和往日一样的天气,正午的暖阳下有些沁沁的冷风,随着快马加鞭直往脖领子里钻。 尉相愿在官道上一路往西,身后的邺都城越来越小,他知道这次田猎不太平,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流涌动。 ‘突厥胡人、西魏人、西域胡人,零零散散大约有两什离开了邺都城,小子当心。’ 他在想离开的时候,老将在他耳边嘀咕的那句话。回想起老将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仿佛谁死了,死了谁都不关他的事一样,那是在告诫自己能避则避么? “嘁,我尉相愿什么时候避过?”自言自语透着不屑,就像马后的烟尘,轻且张扬。 此次汇合地点在林虑山东山脚下,此地天宝四年也曾经做过猎场使用,尉相愿从未来过,顺着上次建造的临时驿站却不难寻找,若是真寻找不到,身为军人给了地图还找不到驻地,他这个七品小将军也不用干了。 十里一铺,二十里一站,顺着官道一直往前延伸。 官道上除了高头大马的宿卫军外,还有一些隶属宫廷的匠人,这些人里不止有汉人和鲜卑人,还有不少胡人和波斯人,他们穿着平民的衣袍,彼此之间也并不熟识,这给甄别带来了难度。好在他们五日内就能搭建完成,皇上出宫的时候他们也已经回到了邺都城。 ‘先梳理一下田猎的保卫规则,圣旨一下宿卫军就位清场,如同篦子一样将方圆百里都会梳理一遍,外围则留下游骑巡视,若是我的话,自然等宿卫军清场之后再混进去,工匠三五日内完工就会走,且杀死工匠会引起怀疑。’ 想到这些,尉相愿放弃了对工匠的猜测,转而纵马离开官道来到高处眺望。 ‘若我是那帮家伙,想要行刺皇上的话,该在什么地方落脚呢?宿卫军必然会梳理三日,三日之后再潜入为最好,官道上也定然加强了排查,特别是皇上经过之后,更会增加守卫羁押一切怀疑的人,就算那些家伙有公文证书,但口音很容易露陷,也容易被驱赶。猎场外围村庄必然驻军,那么还有可能的夹缝存在吗?’ 想到这里,尉相愿决定先前往靠近猎场的驿站,或许那里可以问明白周围村庄的情况。 一路纵马快行,出示了令牌将缰绳扔给门口的兵卒。 “大家好好吃,好好喝,周围百里七个村子,每天巡视一遍。”刚踏进驿站就听见熟悉的声音,正是自己的那帮卫尉寺旅贲卫,而且人还不少,至少三分之一的同僚都在。 “这小子挺快,不在城里风月楼里流连温柔乡,该不是到现在还是个雏吧?哈哈……” 这帮老将们也不遮掩,还特别喜欢拿年轻人打趣。对于他们来说,自踏进军营的第一天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马革裹尸,用这些荤腥段子麻痹自己,让自己及时行乐,就算快活一张嘴也是不错。 “末将不好那口。”尉相愿脸上一红,虽然听巡城司的老兵老将们说了几年,但没有这帮家伙露骨,还不能言语反唇相讥,毕竟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老将们也知道适可而止,哄笑几次之后,见他赔笑拱手,自然也就此放过。 一位什长招呼道:“小子,立功心切可以理解,来吧,入座上酒!” 尉相愿知道这是一次机会,这些人看着大大咧咧,却不是平庸之辈,否则也不可能进入这旅贲军之中。 什长们好像知道尉相愿想问什么,开门见山的说道:“你的什长已经去寻找老猎户,他们知道猎场之中哪里有可以隐藏的地方,长广王府的一些家伙也很可疑,也有兄弟去盯着他们。若是贼人不傻的话,应该不会混在匠人之中,不过事关重大也不可大意,小子晚上且随我等去巡视一下。” “是!下官听命。” “不管有无贼人,我等也要假设有且会付诸行动。你且留在此处,冷静的好好想想,他们会从什么地方入手。” 旅贲卫们狼吞虎咽,似乎早就习惯了一样,吃完立刻离去,道路上卷起一片烟尘。 毕竟是个新人且太年轻,根本没有反驳的理由和机会。 尉相愿就这样被什长用冠冕堂皇的理由给甩下了,留在这驿站之中。 但那并非命令,他还是可以自由的行动。 这让尉相愿很怄火,甚至一度觉得,做旅贲卫并不适合他,若是有机会他宁愿去戍边。 ‘恐怕他们在巡城司同样有人脉,那就不难得知有突厥人和西魏人在动作,自己能想到的,那帮家伙也想到了,而且三百人分成三波去了不同方向,只怕过几天会散开,全部投入到山林里去,毕竟这猎场的东部都是平原,不用太多人手就能快速巡查,而且也没有躲藏之地。’ 尉相愿想着,确实没自己什么事,不如出去转转,总比看那些忙前忙后的驿站官兵们强,仿佛全世界就自己是个闲人。 骑着马在山坡上溜达,却想起了进驿站时什长们的对话。 “百里范围只有七个村庄?应该不止这些吧?定然还有未发现的猎户小屋,或许应该去问问。”尉相愿看了一眼手中地图,调转马头沿着小路往最近的村庄奔去。 正和想的一样,地方衙门已经在这百来人的村庄之中发布通告,并派了五名官差驻守。 老猎户知道圣上要来,自然非常配合官差办事,对尉相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指出山中确实有三处山洞,两处山涧和两处临时落脚的小屋。 当得知已经来了三波官爷之后,尉相愿已经猜测到,第一波应该是宿卫军,第二波是长广王府的人,第三波则是旅贲卫的同僚。 只是老猎户的答案却不相同,长广王府的人才是第一波。这让尉相愿一时间没有想明白,为何宿卫军直接从宫门出发,却没有长广王府的快。 老猎户见他疑惑,微微笑道:“不亏是百保鲜卑,人马具是铁铠包裹,只是速度上有所不及。人马倒是不可怕,只是那鹰吓到了我们村里的家禽。” “谢谢老丈指点!”尉相愿拱手称谢,翻身上马快速离去。 第72章准备田猎六 尉相愿觉得自己在别人的屁股后面转,总是慢了别人一步,而三波人的目的也不尽相同。 夜晚的时候发现了三个什的旅贲卫踪迹,他们是要赶回去排查匠人,其余旅贲卫却不知所踪。 黑夜降临的时候,远远的看见篝火闪烁,还有几间简单的茅草房子,尉相愿的速度也降了下来,慢慢顺着长满枯黄茅草的山路上接近。 “什么人,口令!”门外传来一声呼喝,接着是轻微的拔剑声。 尉相愿仔细一瞧,两个人站在阴暗处,不仔细瞧还真看不清楚,而且站立的位置极好,一看就是善于隐蔽的军卒。 “卫尉寺旅贲军尉相愿,并不知道口令,这是本将令牌,你们是什么人?” “此子确实是我卫尉寺的人,你过来吧。” 尉相愿很熟悉这个声音,这是旅贲卫的一位同僚,看其体型轮廓也很熟悉,只是他身边那位体型似乎异常强壮。 牵着马慢慢走了过去,走近二人才发现,那个强壮的家伙一身铠甲从头包到脚,巨大的头盔只露出眼睛,也不知道跑起来会不会累死。 “令牌!”声音自那头盔里出来,有些发闷的感觉。 ‘这便是宿卫军百保鲜卑?果然威武异常,看这身材怕是接近七尺,全身由山字形钢片错扎而成的环锁铠只怕不下于七十斤,相较起来禁卫军就是绣花枕头,根本不算什么,跟这些家伙打一仗,只怕会惨不忍睹。’ 那宿卫军检视过令牌才还给尉相愿,顿时让尉相愿觉得他们实在古板,反过来想想也对,否则他们怎么能成为皇上直属的宿卫军。 茅屋中间不大的平地,宿卫军和旅贲军共百来人分两边围坐,北侧的马厩栓满了马匹,一副副战马铠甲整齐的码放在平地上。 在不远处寻了颗树栓好了战马,卸下马鞍走近篝火。 大家都在吃着干粮,小声的说着什么,大多是与任务有关,见来了生人,只是淡淡的抬头看了一眼,继续自顾自的与身边人闲聊。 尉相愿放下马鞍坐下,与身边的同僚攀谈起来。 “倒是没有看见长广王府的护卫,他们来干嘛的?” “他们没说来干嘛的,本来在这里遇见,被对面的那些家伙赶走了,长广王府的家伙们吃瘪,在这里他们属于闲杂人等。” 尉相愿诧异的瞧了一眼宿卫军,低声继续问道:“宿卫军有这么大的权利?他们有没有发现异常?” 同为旅贲卫的同僚轻轻摇头道:“他们权利却没有我等大,但谁与他们打都是吃亏,看他们一身的铁皮刀枪不入,仗着陛下直属军又是鲜卑精锐,看谁都觉得自个高人一等,一直横着走从未被拦阻。休息吧,明儿还要继续巡视。” 同僚并未明言,话语之中却透露出这些人就是莽夫,而旅贲军们也没有发现异常,这也是他们明儿要继续寻找的原因。 吃完干粮大家环绕篝火入眠,四周偶尔响起夜枭的怪叫,野狼的嚎叫此起彼伏,在静谧的夜晚传的老远。 尉相愿却开始思考,长广王府的家伙究竟去了哪里?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究竟遗漏了什么。 山的背面,黑暗的山谷之中…… 不大的篝火边围坐这十来个人,正是长广王府的那些护卫。 安静的无人说话,只有干柴燃烧的声音,似乎他们很有默契,又似乎他们之间并不熟悉。 一张地图在他们手中传看,很快传看完毕,每个人看过之后,都会点头或者摇头,看过的人只需要传递到下一个人手中,不管不顾的和衣而眠。 最终那副皮质地图回到为首那人手中,他用烧过的树枝在皮子上画了两个圈。 次日清晨东方刚刚露白,这伙人便安静的收拾起来,将烧过的火堆用泥土覆盖,给马装上马鞍,一刻钟之后他们消失在薄雾之中。 天空中一只苍鹰不时的盘旋,山林之中偶尔惊起肥硕的飞鸟,奔命一般低空掠过,一头扎入茂密的灌木中,而大多数飞鸟却动也不敢动,紧张的躲在已经落叶的灌木丛中,瞧着天空盘旋的天敌,直到它远远的飞走不再出现。 这队安静的皂袍护卫转向北方,在一处山涧边停下,分散开仔细观察四周的地形,一声唿哨又快速聚在一起,相互对视微微点头。 调转马头折向东方,日落之前来到山岭边缘,远远的丘陵外就是平原,纵横的河水在夕阳下闪着光芒,丘陵上的树木就像一片一片很集中,就像各自占领的地盘一样,而分界线却只有不少野草。 长广王府护卫们,正欲分散到那些不大且密集的树林里时,却听见纷乱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护卫们只好暂时停止动作聚积到了一起。 “你们是什么人?来此究竟有何事?”吼叫声伴随着铠甲摩擦声,一队黑亮铠甲的宿卫军出现在不远处。 “我等是长广王府的护卫,为长广王采些药回去,还请诸位不要为难我等。” “不管你们是那个王府的,赶快离开猎场,若是再见到你们,就让你们的王爷去找皇上要人吧。”宿卫军一点也不留情面,直接出言恐吓。 “我等这就离开此地,还请军爷通融。”为首那人抱拳一礼,侧头命令道:“我们走,回邺都城。” 调转马头朝着东南奔驰,一行人渐渐远离丘陵之地,有人忍不住低声骂道:“我等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为首护卫却不接话,放慢速度问道:“刚才那处地方如何?” “草木实在茂盛,躲藏容易却也影响不小,我等未实现寻找合适地点,不能贸然决定。” “先回去汇报,等田猎开始的时候,我等再随长广王进来,还有时间演练一次,此处暂定优先地点,大家意见如何?” 为首护卫环视一周,见大家都点头同意,双腿一夹马腹,再次将速度提升起来。 长广王府的护卫们星夜兼程,但人不休息马不能不休息,直到天明时分才到了驿站。 第73章准备田猎七 这些老将们堪比猎人,怪不得不屑与宿卫军为伍,不屑与他们一起同行。 尉相愿一直跟着旅贲军们,几个山谷山涧,能躲藏人的大小山洞,都被寻了个遍,除了找到了长广王府护卫们落脚的山谷之外,再未发现有大批人马活动的踪迹。 三天之后,旅贲军们在驿站集合,却又再次分散开来,这一次打探的对象却是分散开的宿卫军,从他们的口中的只言片语来寻找敌人。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着,而那些西魏口音的家伙们,就像冰雪融化一般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们在哪里,他们究竟有多少人。 旅贲卫们快马加鞭查访了周边关隘城门卡口,最终猜测,这帮人大约三十五六个,有据可查的二十人确实离开了大齐,从货物上看来没有一点可怀疑的,但还有十五六人离开邺都城就不知所踪。 一切似乎陷入了死胡同,没有一丝头绪,这让旅贲卫们有些着急上火,也有人眼睛发亮,似乎很久没有遇到有趣的猎物一般。 时间一晃,十月初七。 承乾殿内的小院之中,高孝瓘喜滋滋的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山纹环锁铠,黑亮的甲片泛着金属光泽。硕大的头盔让他不喜,有些像带了三圈围脖一样,不知道多难看,难看的吓人。 元小青也觉得好奇,指着肩头问道:“这是老虎么?” 高孝瓘笑道:“笨,这叫‘吞肩兽’,就是睚眦。不止是肩吞还有腰带腹吞,以及护腕护膝这些都是睚眦。这是告诉我们,有仇必报。” “呀,原来不是老虎唉,我还当是老虎哩,可惜小青不能跟着公子去。”元小青不满的嘟囔着,对自己不能跟去很是不满。 高孝瓘安慰道:“母后也没能去,你有时间多去陪陪母后,还有,外面的高粱都蒸的差不多了,该给它们摊开好凉的快些。” 郑元礼对这个蒸粮食很不满,一下子蒸几百斤,万一浪费了可不好,这不是糟践了么。 穆梓只是安静的看着,公子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然后将一切都记下来,最后汇报就行。 看着簸箕装着的高粱米渐渐冷却,高孝瓘褪下铠甲,挽起袖子开始示范。 楮叶包裹的酒曲被打开,掰碎了撒进高粱米中,不停的揉拌混合均匀。再将这些揉好的高粱米拿进厢房,整齐的堆积在地上,如同被子一般堆成厚厚的梯形,最后均匀的撒上一层麸皮。 “小青,穆梓,千万记住了,七天之后将这些糖化好的香料,转移到这边的发酵池里,你们辛苦一下,等我回来了就可以出酒啦。在此期间记得每天早中晚,记录香料的变化和温度。” 二人连连点头,一本正经的表示已经记住,却对这种新奇的酿酒方式感到奇怪。 郑元礼始终表示怀疑,没有经验的高孝瓘这样能不能酿出酒来,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对皇后突然赐婚有些不满。反正他不能参加田猎,所以他决定教育小青和穆梓,什么叫三从四德和尊卑有别。 “自明日起你要随皇上田猎半个月,老夫闲着无事,就来指导小青姑娘习文读书,穆梓也不算外人,也一起吧。” 高孝瓘乐道:“甚好,能得郑大人的指点,可堪比三师当面。小青穆梓还不快来拜谢。” 面对一代大儒,元小青倒是很坦然也很开心,毕竟当代鼎鼎有名的人物。 而穆梓却表现的不知所以,他的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比自己位置高的人,分分钟能打自己板子或呵斥自己,一种是和自己一样属于底层的人,别人的一句话就能惩罚自己,或者要了自己的命。 郑元礼倒是很享受这一套,端坐接受二人跪拜。 高孝瓘乐呵呵的看着,转脸问道:“郑大人,之前在下托您办的事还顺利吧?” “按你给的图纸和这边的布置,已经营造好了粮仓及蒸房,管道也按图纸所画布置,只是你要知道,铜这东西不好弄,属于官府管制物品,所以多花费了一些银钱,有工匠说本可以烘烤弯曲竹子制造这个弯头,可以节省不少银子。” 高孝瓘轻轻摇头道:“多花费一点也没什么,在下只是要牢固可靠的东西,若是销路打开之后,而自己的设备经常出问题,那么,砸的可是自己的牌子,得不偿失的事情在下不会做。” 郑元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也不明白这位公子哪里来的这种自信,想到一出是一出,这完全是纨绔子弟的作风,偏偏这小子将理论讲述的极好,让他不知道怎么驳倒高孝瓘。 “希望你是对的,这投入的财物可不少,够穷人家过上十年。”郑元礼本想说希望你能成功,若是不能的话,就当是你出钱买教训,以后别拿钱搞这些没有的东西。可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毕竟这位身份何其尊贵。 高孝瓘叹息道:“在下知道,在下心存高远,必须先走出赚钱的一步,若是出了差错,只会离梦想越来越远,这是在下不希望看到的。好了不说这个,在下想问先生,国富民强和国强民富,先生希望看到哪个?” 郑元礼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习惯咬文嚼字的他何尝不知道,虽然是一样的字,但组合不同意义也大不相同。现在的大齐就是前者,国库很充盈,又有东南西北四大强军,更有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百保鲜卑宿卫军。但老百姓过的什么日子?闲时吃稀忙时吃干,一年到头除了农忙和过年,又有几顿时鱼肉白面? 国若是强大四海八方皆来朝,民若富,歌舞升平一派祥和。史记之中也仅仅存在于大汉鼎盛之时,另有赵晔所著《吴越春秋》之中所记载‘民富国强,众安道泰。’ 郑元礼反问道:“你想看到哪个?” 高孝瓘微微一笑:“先生何必明知故问,本朝不就是民富国强吗?在下想看的,却不是这个,在下想要的是赵晔的那句‘国强民富,众安道泰’,小家不富何谈大家,民不强则国不强。” 第74章田猎风云一 郑元礼微微点头无法反驳,他很欣慰高孝瓘有如此见识,瞥了一眼似在做事又似在偷听的穆梓,很随便的找了本书拿在手中,算是结束了话题。 以高孝瓘如此聪敏的人,自然知道郑元礼是怀疑到了穆梓,自己不愿去调查这个钉子,完全可以假借郑大人的手去调查,相信郑大人在自己回来之后,会告诫自己该防备什么。 看着高孝瓘喜滋滋的摆弄那副山纹环锁铠,郑元礼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为何太后会突然赐给这小子一身铠甲?这一身穿着不是累赘么?去游山玩水顺便打猎而已,不至于穿这一身好几十斤重的甲胄,又不是行军打仗。 郑元礼没有往坏处想,既然是太后御赐,那必然是关心这个孩子,也或许是静德皇后去求的太后,不管怎么说,有了甲胄总也安全不少,山里遇到了老虎野狼什么的也能应付得过去。 黑夜里会发生很多事,有人心急如焚,有人如临大敌,有人抱着必死之心。 承乾殿的安静小院,却与往日一般无二,半月洒在小院上,薄雾随风慢慢扩散。 天色刚露出鱼肚白,小青便伺候着公子穿上环锁铠,任何一个部件都是那么的死沉死沉,根本不在意高孝瓘累不累,能保命且看着威武,就能让小青异常放心。 在小青崇拜的目光中,高孝瓘威武高大的背影,伴随着叮铃哐啷的声音慢慢远去。 当高孝瓘来到校场,除了禁卫以外空无一人。 “咦?我来早了么?” “不是公子殿下来早了,河间王的随扈已经将兵器马匹领走,而其余公子只需与皇上一同乘车前往猎场。”禁卫抱来六石的角弓和宿铁刀并告知原因。 高孝瓘客气的说道:“哦,原来如此,劳烦为本公子备马。” 将弓和头盔挂在马鞍上,高孝瓘算是松了口气,这头盔死沉不说还很碍事。 牵着战马慢慢往不远处的西华门走,摸着腰间的宿铁刀很是开心,一直看着禁卫们腰间挂着,今日终于自己也可以拥有一把,顿时一股豪气在胸中,仿佛自己是个要征服天下的英雄一般。 薄雾之中一人一马,背后的龙纹也在慢慢显现,身边的冷风居然开始打着旋。 “我当是西楚霸王再世呢,原来是四弟?”高孝珩的声音自城门边传来。 “二哥!小弟怎能是西楚霸王!不过二哥为何只穿了一半甲胄?”高孝瓘一怔,将那股气息压制下去,自己是在大意,竟然未想到宫门这里有人。 高孝珩笑眯眯的调侃道:“还不是西楚霸王再世?二哥我都有种想追随的冲动,不知道是你穿了甲胄的缘故,还是四弟你本身就有着霸王之风?又或者是这雾气的缘故?话说回来,太后奶奶让我等田猎必着甲胄,又没说必须全副披挂,半副也是甲胄,不是么?” 高孝瓘赶紧岔开话题:“就二哥一个人在等么?三哥还没来么?” “没有,你我兄弟来的太早罢了,话说我半夜睡不着,起来临摹了几幅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早早的披挂来了这里,还要半个时辰权贵们才会来此,不知道三弟这会儿睡醒了没有,年后三弟也要从宫里搬出去,这宫里就剩一帮小家伙。” “那我呢?我什么时候会搬出去?”高孝瓘一直惦记着离开皇宫。 高孝珩瞥了他一眼说道:“看二叔什么时候给你差事,就是你离开皇宫的时候。以后没事别嘚瑟,宫里人多眼杂,刚才那一下若是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对你不好。” 高孝瓘无言以对,默默的站在二哥身边,看着空荡荡的皇城发呆。 他知道二哥是为自己好,连二哥都看出来了,别人若是有心不会看不出来,皇上若是知道有帝王之气的人就在身边,他应该不会放任自己的羽翼丰满,毕竟他的儿子才是太子,是大齐未来的皇帝。 高孝珩也不再说话,刚才那股超越霸气的气势让他现在才明白,自己的这位兄弟为何与众不同,他突然感觉到有一条路在前方,这条路充满了未知和变数。 他有感觉,这座皇城和这座城池,将是永载史册的里程碑。 两人都在看着正东的天边,那颗启明星正在慢慢的黯淡。 “谢谢二哥,上一次也是。” “你我都是兄弟。” ‘木人事件中有人暗中相助,相合不可能面面俱到的防备这突然的冲突,而太后只会在事发之后留自己一命,或许,不会留自己的小命也有可能。自己先前在靶场得罪九叔,只有二哥提醒自己小心。很显然,现在证实确实是二哥帮了自己。’高孝瓘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高孝珩没有感觉奇怪,相合大总管知道,太后奶奶也知道,这位四弟又不傻,很容易就能明白那么多的巧合里有自己的推波助澜。 ‘太后是不是又觉察到了什么?以往田猎不着甲胄,这次为何要下懿旨,让所有高家子弟穿上甲胄?难道又是九叔?’想到这里,高孝珩扭头看了高孝瓘一眼。但见他从头到脚一身铠甲,只怕想弄死这位四弟得用上马槊或是长钺,反正箭矢怕是无法伤他分毫,能伤他的也只有劲弩,却无法致命。 “二哥为何发笑?是我这身实在臃肿,行走如同大熊吧?” “呵呵,不知道你与那大熊肉搏,谁更厉害一些?”高孝珩轻笑着点头,发笑却是因为四弟会错了意,不过倒也贴切。 高孝瓘抖抖肩膀无奈的说道:“我总觉得这身甲胄大了些,是那些制甲的统一规格么?” 高孝珩摇头道:“不是,虽然不知道你说规格是什么意思,想必你是指的是否合身。我们四兄弟的甲胄都是一般大小,尺寸与父亲的一致,这是太后奶奶的意思。” “哦,原来如此!太后奶奶确定我们都会长的如同父亲那么一般高大?” “呃,我猜,大哥肯定长的不如父亲那般高大。” 高孝瓘的印象之中,高澄至少接近一米九,比起皇上高洋要高上一点点。 第75章田猎风云二 晨钟与开门鼓一同敲响,宫门外聚积的大臣也越来越多,街道上还能听见步军调集的命令声。几位皇族进入宫门内,相熟的都各自聚在一起。 不得不承认,高家男子个个都是玉树临风,最可恨的高湛居然居首,直让高孝瓘觉得人不可貌相,越是斯文的家伙越是狠毒。 在他身边谈笑风生的英俊青年,正与他一同走进宫门,一身青色锦袍,眉清目秀透着睿智,人畜无害的微笑,儒雅的书卷气息扑面而来。 “六王叔!”众高家小辈们笑嘻嘻的上前见礼,高孝瓘上前两步,也仅仅是走了两步,落在兄弟们的后面。 心底泛起书本对这位六叔的评价,不愿意更向前接近,高孝瓘本能的想着,‘这位倒是个有作为的皇帝,只是登上了那个位置,也有了对权利的渴望,对坐稳那个位置的欲望使得他不惜杀死软弱的高殷,同样是个人不可貌相的家伙。’ 常山王高演对着众人逐一点头,自然也一眼扫过高孝瓘,却突然笑着问道:“可是大哥家的小四?颇有些大哥的虎将之风,穿着这身环锁铠可不轻,累不累?” 高孝瓘只是笑笑却未说话,也不管旁人嘲笑的眼神。 高演也未接茬说话,继续和其他高家宗亲攀谈起来。 高湛的眼神也仅仅是一瞥而过,似乎根本不在意高孝瓘的存在一般。 突然高孝瓘又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高洋初登皇位的时候同样为政举措俱佳,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成了个神经病一样的家伙?高演会不会也会如此?自己倒是可以好好看看。 “皇上驾到!” 骑着战马一身环锁铠的高洋,如同出征的将军一般,身后是骑马着甲的禁卫军,快速的冲了过来,临近众人一勒缰绳,伴随着“驭”的一声,战马高高的昂首站立。 “臣等参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好,还是皇太后理解儿子,我高家的儿郎们,上马,出发!” “得令!”城门口的高家宗亲起身应道。 高洋飞快的扫视一眼,看见高孝瓘的时候微微一愣。眼前有人走近,他的目光才从高孝瓘身上移开。 “皇兄!”靠近的正是高演。 “六弟,你为何未着甲胄?你总该比病恹恹的九弟要强一些吧?算了,上马出发。” 高演点点头转身向自己的坐骑走去,看见高孝瓘轻松的翻身上马,不禁有些诧异的多看了一眼,同样有些诧异的还有高洋。 “驾……” “驾……驾……” 驱赶坐骑的声音此起彼伏,一队背后插着靠旗的禁卫保护着高洋在前,高家众人在后紧紧跟随。而余下的禁卫们跟随着贵胄大臣,护送着年幼高家宗亲的车队,则远远的落在后面,浩浩荡荡的往西出城。 出城狂奔十里地,到了十里铺停了下来,禁卫们迅速散开监视四周,整齐且训练有素。 高洋大笑着翻身下马:“痛快!看看小崽子们跟来了多少?不掉队的有赏。” 高孝瓘期望赏个几百两银铤,别的就算了,只有银子最实在。 “不错,都没掉队,长恭,你的马不错!”高洋环顾众人笑道。 “没二叔您的好,您也别瞧着我的,我这孤苦伶仃的好东西不多。” “瞧你这小子说的,好像二叔抢你东西似得,不过你倒是说的没错,我这匹良驹追风确实比你的好那么一点,好了,接着上马去猎场。” 高洋踏着禁卫的后背翻身上马,眼睛却盯着高孝瓘,他要看看究竟,这小子穿着几十斤的环锁铠,是如何不借助马弁帮助上的马。 这次高洋看的清清楚楚,高孝瓘双腿微曲突然用力跳起,一脚快速插入马镫,双手按在马鞍之上,身体旋转跨过马身,一气呵成稳稳的落在马背之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甚至连马脚都没有移动半步。 其他人都在马弁的帮助下,努力的往马背上爬,只有高演注意到了皇上的目光,当他顺着那目光看过去的时候,高孝瓘早已稳稳的骑在马背上。 “二哥,说好的赏赐呢?”高湜笑嘻嘻的大声提醒。 “跟着朕到了离宫,没掉队的赏赐一壶佳酿,驾!” 高孝瓘一听,顿时没了兴致,跟在屁股后面吃灰不说,还小气的只赏赐一壶酒,没劲。 有此想法的显然不止他一个,其余王族子弟皆慢慢落在后面,与前方始终保持着一里地的距离。 大多数王族子弟似商量好了一样,铠甲的四肢部分全部褪掉只剩背心一样的胸甲,甚至有些子弟就穿了肩膀部分。而那些贵胄子弟则穿着皮甲,护肩护腿什么的全部卸掉。 这样一来,顶盔掼甲的高孝瓘自然成了大家的调侃对象。贵胄子弟们不敢调侃,但高家子弟却敢,特别是十叔和十一叔。 “傻小子热不热,真去打仗呢?咱们是去打猎,你小子直接往熊窝里一钻,直接挠死大熊,还能得一整张熊皮。” “有了这身,和笨熊挠什么架啊,直接去揍老虎。” 高孝琬笑眯眯的掺和道:“四弟根本不用挠也不用打,往山里跑一圈,老虎得夹着尾巴逃的远远的,大熊得直接被吓死。” 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一路上让高孝瓘不胜其烦,板着脸懒得理他们,他们倒是更加来劲。 临近二十里驿站,远远的瞧见背着靠旗的队伍停了下来,一行人疑惑的接近,却见除去铠甲的高洋正在喝酒。对于无酒不欢的皇上来说,显然又馋酒了,再说射猎也有很多规矩,不是去了就能立刻开始。 高洋瞥了一眼众人问道:“十二弟怎么没在?朕是说怎么感觉少了什么,高济呢?” 禁卫答道:“博陵王乘车,与大臣们在后面车队里。” 高洋并不管这些,只是自顾自的喝酒,常山王则在一旁劝诫,尽是些少饮酒的话。高洋也不生气,只是拿身子背对着他。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方骑兵保护的车队才姗姗来迟,高洋二话不说,直接跳上第一辆车辇。 车里除了太子外,还有博陵王高济。 第76章田猎风云三 高济看见一身铠甲的高孝瓘,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这架势是来打猎还是打仗? 其实那天晚上离开长广王府,高济便后悔参与此事,他虽然有点笨却一点也不傻,与幕宾一合计,觉得这事儿不对,这事长广王给自己挖的坑,自己还傻乎乎的跳了进去。但又不能说出来,若是高孝瓘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指不定会被爆打一顿。 车队继续前进,太子扒在车窗上羡慕的看着骑马掼甲的一众贵胄,扭头突然问道:“父皇,往年田猎都未顶盔掼甲,为何今年太后奶奶让大家顶盔掼甲?” 高洋随口答道:“今年有人贼心不死,妄图加害我族子弟,让朕逮到了定要活活的剥了他们的皮,再慢慢的切碎了烹之而食。” 平淡无奇的声音传到高济的耳朵里,就像是咬牙切齿一般,高洋手中的肉食更像自己的肉,啃食的声音,咀嚼的声音,吞咽的声音在无限放大,这让高济心惊胆寒,越想越担心害怕。 ‘难道二哥什么都知道?九哥不是要明着对付高长恭,暗中要对付二哥吧?真的和幕宾说的一样,老子就是个替死鬼?狗东西步落稽你自己玩去吧,老子不干了,老子不去了,老子要回去找娘亲。’ “妈呀!”高济猛的蹿了起来,就要从车上跳下去。 车夫赶紧勒住缰绳,这位可是皇族贵胄,万一跳下去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小命恐怕都不保。 高济一惊一乍将高洋吓了一跳,马车突然停下让他东倒西歪,怒气腾的一下直往上冒,拿着手中的骨头和酒盏朝着高济的方向砸了过去,一把握住腰间宿铁刀,“锵”的一声拔了出来,跟着高济跳了下去。 高济觉得肩头一沉,一把雪亮的直刃闪着寒光就在自己的脸边。 不用说也知道,有人将宿铁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不用说也知道,身后必定是怒气冲冲的二哥高洋。 不用说也知道,现在的皇上高洋很愤怒,不砍了自己也会暴揍一顿。 高洋不会砍死自己的同胞兄弟,但是暴揍一顿得看心情。 “不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朕就送你去见爹和大哥。”阴恻恻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这让高济的脸更加难看,几乎要哭了一般。 “儿想,想念母后,母……后……” 扭曲而战栗的声音让高洋更加恼火,抬脚就踹了过去,怒吼道:“将他绑了,就是拖也给朕拖到猎场去。” 三大五粗的禁卫可不是吃素的,如同拎小鸡一样,再用麻绳将博陵王捆粽子一般捆了个结实,一把丢进皇上的御驾内。 博陵王高济欲哭无泪啊,被皇上虎视眈眈的瞧着,那张黑脸果真像阎王。 还不准哭,哭了准挨揍,也不许哼哼,否则还是挨揍,还不许苦拉着脸,否则还是挨揍,更不许背过身去,否则照样挨揍。 老实下来的博陵王算是想明白了,自己刚才就是太冲动,只要什么都不认,什么话都不说,管他高湛想弄死谁都行,只要死道友不死贫道就行,自己怎么那么蠢呢。相信自己的心腹已经回了宫,只要找到太后就能使自己免受皮肉之苦。 突然的动静闹的很大,大家都在探头观望,高湛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博陵王胆小是出了名的,万一皇上从他口中知道自己要对高长恭不利,只怕以后没好果子吃。 其余王族子弟觉得奇怪,皇上怎么突然对博陵王发火了?还动了刀兵这么严重。 大臣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这皇上对自己兄弟都这么狠,这会儿又在气头上,谁敢去劝诫?那不是给自个儿找不痛快嘛! 高洋死死盯着高济,这家伙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必定与长广王高湛的那些随扈有关,什么采药治病都是借口,估计是冲着高长恭那小子去的。想到这里,高洋不禁瞥了一眼车外的高长恭,自己倒是想看看,这小子的命到底有多大。 距离猎场还有四十里不到,整个队伍慢慢前进,经过刚才那么一闹,所有贵胄都在交头接耳,毕竟这次诡异的事情不少,了解一些密事内情的也不少。 高孝瓘支棱着耳朵听着,无奈那些大臣交头接耳声如蚊蝇,就算更大声一些也盖不过那纷乱的马蹄声。 不止高孝瓘的耳朵支棱着,就连其他几位精明的家伙也是一样,甚至有勋贵靠近大理寺卿,一脸失望之后又去寻禁卫军大将军高归彦,但高归彦此时骑马伴驾,哪里敢与他人交头接耳。 最可能清楚内情的卫尉寺却不在这里,无法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让大臣勋贵们心里很是好奇,但他们却一点也不担心,毕竟有数千禁卫军,还有卫尉寺的旅贲卫,更有宿卫军这三重重兵保护,就算对上万余西魏精锐也能克敌制胜。更何况西魏远在数千里之外,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来到大齐腹地。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一只猎鹰盘旋飞过,这让高孝瓘觉得奇怪。 高孝珩好奇道:“四弟在看什么?难道四弟有信心将那猎鹰射下来不成?” 高孝瓘回道:“这猎鹰怪异的很,自出城便看见它在盘旋,不知道它的巢穴在哪里,难道它会离开巢穴很远的地方捕食吗?二哥你不是最善画鹰么,你的府上也有关圈养着一些扁毛畜生吧?” “奇怪,这猎鹰乃猎户家养之物,是哪位勋贵所养的么?” “哦?不是二哥的玩物?有什么怪异之处么?” “这猎鹰个头稍大且飞的不低,只怕不是一般品种,倒是与北方的一种鹰描述相似,却也与太行山深处的猎鹰也有些相似,不知道两者之间有无关系,或者本就是同一品种。” 高孝珩对鹰有着一种痴迷,而这种痴迷却在画,而不是在猛禽本身。 高孝瓘却听了出来,这鹰并未落下过,每次都飞往西边,可见并非勋贵们所养。再说城中仅有少数勋贵当做观赏之物,勋贵们并不大爱圈养这类猛禽,万一飞入皇宫大内,将那些皇妃贵嫔们养的鸟雀,猫啊兔啊什么的吃掉,赔钱都是小事。 第77章田猎风云四 队伍都是车马骑兵,晌午时分到了田猎离宫,先行赶到的禁卫军已经布置妥当,而迎接皇帝的则是卫尉寺和祀部虞曹的官员。 一阵山呼万岁之后,祀部虞曹开始了田猎祭天仪式。 “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一为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无事而不田,曰不敬;田不以礼,曰暴天物。” 祭文很短却是祖制,许多无数年,无数诸侯国君都需遵守的铁律。 高孝瓘低声与二哥耳语道:“无事而不田,不是有战事么?为何还要田猎?” 高孝珩低声回道:“前年不是一样么,别说了,田猎不田猎还不是借口么,难道四弟不愿意出来玩乐?” 还未等高孝瓘回答,仪式已经举行完毕,皇帝高洋振臂一呼:“儿郎们,拿上尔等的弓箭,随朕一起接受上天的恩赐吧。” “是!”一阵海浪般的呼声四起,众人纷纷上马。 “我恨田猎,自早上起就不得吃东西,不猎到猎物就得饿着。打仗也不是这么来,也得先给人填饱肚子啊。”高孝瓘牢骚满腹。 “四弟,这是为了让人知道,这食物来之不易。”高孝珩嬉笑着解释。 “二哥,弟弟还是懂得这个道理的,你猜三哥有没有偷带食物?”高孝瓘此言一出,二人瞧了一眼高孝琬一齐偷笑。 “你们两个,大的没大的样,小的也没小的样,走了,驾……”高孝琬鄙夷的笑着,一抖缰绳纵马而出。 “走……”二人相视一笑紧随其后,三兄弟带着四个侍卫,互相调侃着绝尘而去。 “驾……驾……” 驾驭声此起彼伏,地面如同鼓面一般雷动,队伍如同一面折扇的扇骨一般,数千骑往西北奔去,留下漫天飞舞的草屑和飞扬的沙尘。 高湛身边的十名护卫突然转折,向着仅有七骑的高孝瓘一行跟了过去。 临时离宫以西都是稍有起伏的丘陵,还有数条溪流纵横交错,稍近些的地方野兔野雉极多,再远一些獐子野猪麂子无数。想填饱肚子一点也不难,只要射技精湛即可,但每人只有箭壶中携带的三十支箭矢。当然,没了箭矢可以拿刀砍,至于能不能砍到猎物就难说了。 一刻钟后,在这片广袤的丘陵地带,只能远远的听见马蹄声,而不能看见其他人。 两刻钟后,三千多人已经各自分开,听不见其他队伍的声音,更难得看见其他人。 马蹄声惊起一些野雉,肥硕的野雉根本无法高飞,高孝瓘飞快的张弛弓弦,一只羽箭飞射而出,野雉应声而落。 四名随扈立刻有一人拨转马头,拣猎物的正是高孝珩的随扈白泽,临近被射中的猎物时,侧身弯腰一把抓住羽箭,将掉落的野雉一把抄起,用绳子紧紧的栓住挂在马鞍上。 “四弟好箭法,这次轮到我了,二哥别跟弟弟们抢,论骑射打斗你们俩都比我强。” “王,后面有尾巴!”白泽靠近高孝珩,悄声嘀咕一句。 高孝珩闻言往后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但他知道白泽肯定是感觉到了什么,这个侍卫可是当年跟随父亲的兵卒,一身的本事可不小。若非白泽教导有方,文弱书生一般的高孝珩也不会文武双全。 “确定一下是不是针对我等。” 高孝珩低声下达命令,白泽点头表示明白,与另一个侍卫一同慢了下来。 他停在原地等候,而另一名侍卫则策马钻入近处的树林,俩人一明一暗互为策应。 几分钟之后,身后十骑追了过来,远远的看见身着皂袍皮甲的白泽,他们调转方向向着正西而去。 白泽眉头紧皱,向着树林里点点头,二人一齐追赶高孝珩一行。 “回来了,可问道了什么?” “未打照面,十人都是侍卫装扮,应该是某个王府的随扈,也可能是混进来的奸细。” 高孝珩一愣,勒住马头停下认真的问道:“噢?细细说来。” 见大家都停了下来一齐望着自己,白泽低声说道:“若是勋贵的随扈,必定跟着自己的主子,但他们却没有。他们看见了末将所以才调转马头往西而去,末将所选择的岔口那条是进山之路,若是再见到他们,足以证明是盯上了咱们。” 高孝瓘说道:“这里不是四通八达么?他们完全不用进山而绕到任何地方。” 高孝珩皱眉问道:“确定没有看见他们的主人?能带这么多随扈进来,身份恐怕不低。” 大家看了一眼高孝瓘,其实已经不言而喻,十有八九是长广王府的人,跟着就是来对这位四弟不利。 除了尴尬的笑笑,高孝瓘不知道能说什么。 ‘狗东西高湛,没完没了了是吧?是他娘的我爹欺负过你啊,还是我把你怎么过了?欺负人上瘾是不是?既然如此,那就等着接招吧。’ 眼中厉色一闪而逝,那一刻一股杀意萦绕着高孝瓘。大家看着背负双手的他,那股气息很坚决也很霸道。 高孝珩问道:“白泽,你确定他们还会迂回过来么?” 白泽不确定的回答:“末将知道前方有处洼地,三面丘陵且树木茂密,一面的浅滩是过河的必经之路,那里设伏是最好的地点,若是他们针对我等,那么现在他们必定会绕到那里。也或许他们另有目的或任务,此行就是为了进山。” 高孝琬有些着急:“难道就此一条进山的道路?他们偏偏要跟在我们的身后进山?” “确实不止一条,末将也无法揣测他们的用意,末将以为,诸位还是即刻返回离宫营地的好,待末将查到这十人是哪一府的随扈再做打算。” 白泽的建议有些扫兴,高孝珩也同意就此折返,毕竟刚才几人一通乱射,野雉野兔还是猎到了五只,更让高孝琬开心的是,他和随扈一起射中了一只麂子。 七人带着猎物往回赶路,高孝瓘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说道:“自从我们田猎开始,那只猎鹰就再未出现,祭祀的时候还见它在盘旋过。” 白泽说道:“三位公子,末将觉得那些旅贲卫,今日紧张的有些不太正常。” 第78章田猎风云五 第79章田猎风云六 被捆的像个粽子一样的博陵王翻滚出车辇,虫子一般昂首痛哭。娄太后心疼的连连赶过去,大呼小叫的让人给他松绑。 博陵王孩子一样数落皇上,一五一十的告知太后,皇上是咱们欺负自己的,说了些什么样的狠话,要将自己的小脑袋给砍掉。 娄太后得知后怒不可遏道:“什么?高洋说要杀了你,送你去见你爹和大哥?这个孽子咱们可以如此……” “高济,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若是再敢添油加醋,朕决不轻饶你。”一声怒喝传来,正是紧赶慢赶跑来见太后的高洋,怒斥完高济,对着太后跪拜道:“母后,事出有因,请听孩儿辩解,只是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母后移步。” “你若不给哀家一个说法,哀家定不饶你。” 娄太后其实也知道,事情必定有古怪,而且自己也拿这个二儿子没有办法,唯一能威胁他的也只能老死不相往来,让他落个不孝的口实,这可是会被天下人唾弃之罪,这个当皇帝的儿子也不敢以身犯险。 高济的脸色变了变,自己逃跑是因为陷入了皇族内斗之中,若是被太后知道兄弟叔侄相残,就算自己是最疼爱的儿子,也不免会被责罚。推脱,一定得推脱的一干二净,就像自己幕宾叮嘱自己的那样,什么都不知道。 高洋知道有外敌刺客就在这猎场的某个地方,若是想要知道高湛手下鬼鬼祟祟的究竟在做什么,是不是有勾结,凭着高济先前的表现,那高济必定是知情人。 母子三人来到大殿之中,高洋开门见山的说道:“母后想必也得到了奏报,一伙西魏贼人潜入到了猎场之中。” 娄太后自然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让高家儿郎们批盔掼甲以防不测,不管是谁被这伙贼人所挟持或杀伤,都是太后不愿意看到的。见高洋说的诚恳,不由得点点头,但此事与兄弟俩闹的要死要活有什么关系? 见太后严厉的盯着自己,高洋继续说道:“这伙西魏贼人之中还有突厥人,他们不知道躲藏在何处,禁卫、宿卫、旅贲卫都未发现它们的踪迹。” “一群酒囊饭袋,三卫乃邺都城之精英,居然连二十几个贼人都未发现?你不是着都官曹在严查么?一点发现都没有么?”娄太后惊怒交加,这么些天过去了,一点点消息都没有,这么可能?他们难道能上天入地不成? “都官曹查到他们的踪迹,在入了猎场之后再无人见过。都官曹怀疑,若无令牌和他人帮助,对不熟悉地形不知道口令的西魏刺客来说,是不可能进入猎场范围之内的。” 虽然高洋也有所怀疑都官曹在为宿卫军开脱,但疑心重的他却偏信,一定是有人帮助这些西魏的家伙。 娄太后沉声问道:“都官曹可有怀疑的对象?” “先前孩儿正在说这句话,十二弟转身就跑,甚至不怕跌断腿也要跑,孩儿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或是十二弟知道些什么。” 高济的额头冒汗,做贼心虚的低着头,一抬头却发现太后和皇上都在看着自己,而且面色皆不善。 “高济,说!” 娄太后怒喝一声,将高济还未组织好的词全打乱了,脑子里完全一团乱麻。 “孩儿不知道,你们问九哥去。”高济言辞闪烁,避开虎视眈眈的两双眼睛,只要推脱出去就是,那还管他那么多,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赶紧改口继续辩解道:“孩儿只是听大哥如此一说,害怕了,所以不想去猎场。” 提到了长广王高湛,皇帝和太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谁都知道这位长广王带着十二个随扈,之前圣旨一下他们便在猎场转了一圈,采药?早不来晚不来,圣旨刚下就来,而且还是跟那些西魏人一前一后走的。 娄太后寒声低吼:“高济,你究竟知道些什么,若是参与勾结西魏叛贼,意欲加害你的兄长,为娘也不会饶你,等着你的不止是鞭子。” “母后,娘亲,不关孩儿的事。九哥自作主张给孩儿出气,说是要给高长恭一点教训。孩儿只知道这么多,其余孩儿一概不知,孩儿可以发誓。”高济被吓到了,若是没了太后的庇护,再没了皇上的庇护,以后的舒服日子肯定没了,还可能被其他兄弟报复。 “立刻将湛儿唤来,马上。”娄太后看了一眼高洋,眼神之中有些无奈,若是高湛真的与那些西魏的刺客有关,只怕小命难保,若是有一点点证据证明无关,希望高洋能念在兄弟之情就此揭过。 本来就黑的高洋脸上更黑了些,高济的话里话外都很明确,高湛的护卫们根本不是什么采药,只是为了对付高长恭,但言语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什么。这小子心肠堪比蛇蝎,就算念及亲情饶他不死,也要将他永远囚禁。 殿中母子三人都在思量如何解决这件事,高洋不想让母亲伤心,已经决定大事化小。 娄太后思量着如何替九子高湛求情,至少留得一条性命也好,至于高济就是个不成器的家伙,文不行武也不行,事后罚他闭门思过。 博陵王高济心情很不好,果然被九哥高湛坑了,而且还不知道最坏的结果。 高湛被突然告知太后和皇上要见,并得知殿中还有高济的时候,又被询问自己的随扈身在何处时,便知道自己被这个蠢弟弟给卖了。 “孩儿拜见母后,臣弟拜见皇兄。”入殿之后两句说完便不再言语,等着太后和皇上发难,以见招拆招来应对。 娄太后见高洋抬头看着别处,似乎根本不打算发问,只得上前两步厉声问道:“我且问你,你的随扈身在何处?” “他们给孩儿采药去了,母后也知道,孩儿自幼身体孱弱多病,听说山里有景天三七对心悸有好处,还有百年何首乌这等仙药,现在正值冬季是治病良机,所以孩儿派他们去寻找灵药。”高湛一本正经的慢慢述说,倒也是无懈可击。 第80章田猎风云七 娄太后将信将疑的看着高济喝道:“十二儿,将你知道的说出来,若是胡说八道,你就永远都待在府里不要出门。” “孩儿那日比试射箭输了,还输掉了三百两银铤,孩儿气愤不过就去找九哥,想让九哥帮孩儿出了这口恶气,九哥的属下和士开和高阿那肱将军,便让孩儿将高长恭带到埋伏地,再出动死士伏杀高长恭。” 高济倒是一五一十的倒了出来。 高湛听着额头青筋直蹦,心中直骂他是个蠢货,恨不得一把将他掐死。 既然是撇清关系,高济自然还有话说:“谁知道还有西魏刺客,这个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就知道要对付高长恭。” 高洋慢慢转过身来,阴鸷的眼神盯着高湛。 ‘朕看你还如何辩解?’ 高湛自然看的明白,也知道高洋的意思。却见他一点也不慌张,气定神闲的说道:“当日我等正在喝酒,见十二弟来诉苦,大家是抱着安慰他的意思,当日高阿那肱将军也是戏弄吓唬他一下,若是不信可以问十二弟。” 高湛扭头看着高济,心平气和的问道:“十二弟莫要紧张,九哥说要给你出气杀了高长恭那话不假,但九哥有没有告诉你,在何地何时动手?” 高济一听细想,确实没有说过,这不是刚来嘛。 高湛见他摇头,嘴角微微翘起一笑道:“是不是离开了九哥的府邸之后,心情畅快了许多?” 马上就能出气,当时确实很开心,高济只能点头。 高湛继续说道:“九哥确实不对,不该开这种玩笑,九哥应该劝诫你以后不要惹四侄儿,毕竟他是大哥的子嗣,是咱们的晚辈。” “孩儿的玩笑开的过了头,请母后责罚。”高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匍匐不起请罪。 “罢了,玩笑开的确实过了头,往后长恭但凡有个什么不测,哀家都算在你的头上,记住了吗?高湛。”娄太后冷冷的斥道,言语之中透着不信任。 高洋冷着脸鄙夷的瞪了一眼高济,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十二弟,让高湛将一切推的干干净净,只怕很快他就会召回那些随扈,责令他们不准动手。 “母后,那孩儿呢。”高济弱弱的问道。 “你就当你的闲王吧,给哀家安分一些,少让哀家跟着你操心受累。至于皇上想不想让你闲着,那就得看皇上的意思,毕竟皇上是你二哥。” 看着高济可怜巴巴的眼神,高洋倒不好再为难他,向着太后微微躬身道:“既然母后有此意,那博陵王就做个闲王好了,也好经常看望母后,聆听母后教诲。” 高湛低垂着头站在一旁,此次最被动的就是他,不止是精心设计的计划泡汤,而且太后已经表明了立场,要保那混账小子。这位二哥还真是不好对付,在众多兄弟之中,也只有死去的大哥能盖住他的锋芒。 “高湛高济,你们二人先退下,哀家有话与你皇兄说说。” “儿臣告退。” 二人走后,殿中陷入沉默,高洋不问,娄太后也不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外面,直到一炷香(五分钟)后相合前来禀告:“太后娘娘,皇上,群臣等着开宴同庆呐。” “母后!” “走吧,别让群臣久等。” 母子俩都明白,这是给高湛时间去补救。 太后不希望儿子之间互相猜忌,不希望高洋下令去追那些护卫,一旦让禁卫或旅贲卫去追那些护卫,就会让高湛要伏杀高长恭的事暴露,皇室宗亲自相残杀的事情一旦被天下人所知,天下人对大齐的看法就会一落千丈,那些臣子更会担心。 “您如此袒护他,这样合适吗?”高洋喃喃自语。 “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娄太后似也在喃喃自语。 “儿臣参见母后,参见皇上。”高演恭敬的躬身一揖,他是随相合而来,就在殿门之外等候着,自然也听到了那两句看似自言自语,却含有深意的对话。 娄太后眼睛一亮,脸上也堆满了笑容,望着高演笑道:“小六也去射猎了吗?今日收获如何?” “母后知道孩儿射艺最差,收获自然无法与几位兄弟相比,今日还是二哥收获最多,儿臣若是有二哥一般勇武,也就知足啦。” 母子三人有说有笑,交谈着慢慢走来。 烧烤的香味,大锅烹煮肉的香味交织在一起,弥漫在空旷的广场上,让本就饿的不行的高孝瓘更觉得饿。 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太后皇上居于首座,宴会便很快开始。 煮肉,烤肉,还有鱼生,肉食与后世是无法比的,但高孝瓘并不嫌弃。当端起酒盏的时候,清澈如水的酒液浓香扑鼻而来,高孝瓘面色一变。 ‘这是高度酒!’ “咳咳……” 被呛到的咳嗽声此起彼伏,高洋却发出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 看着高洋一仰脖子一饮而尽,那些武将没自然不甘落后同样一饮而尽。 “此酒如何?” “较我等平日所饮的酒水更烈,这似乎不是寻常清酒?”高归彦点头品味着。 高洋并不回答,只是瞧着高孝瓘笑,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意。 闷闷不乐的似乎只有长广王高湛一人,他派出去的人还未回来。 一旁的高阿那肱与他秘密商议几句,一脸不在乎的安慰,此事只能就此作罢。 高阿那肱并不想卷入此事,他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高湛的只言片语之中,得知太后很重视高长恭这个末辈,他便知道长广王萌生退意。如此甚好,不用得罪长广王也不会得罪太后,谁不知道太后乃鲜卑首领,各部军户皆在她的领导之下。 难得太后亲自驾临猎场,高洋居然还有孩子一面的秉性,这几位叔叔一起合奏歌舞,群臣在酒后也纷纷放开身份,与一群酒醉佬没什么区别,太后也乐呵呵的看着,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四方征讨的年代。 巨大的篝火,渐渐笼罩苍穹的夜幕,歌舞鼓乐欢笑不停。 “报……长广王府的随扈仅一人逃回,进入辕门落马而亡。” 第81章互为猎物一 禁卫小将军急匆匆的贴近高归彦身边,将此事告知禁卫军大将军。 “什么?可有带回消息,是怎么回事?”高归彦低声怒喝。 “箭伤,狼牙箭!未有其他消息。” “我这就禀告皇上,传令加强警戒。” 高洋正在兴致勃勃的观看群臣歌舞,一帮子大老爷们玩的不亦乐乎,突然间高归彦走来附耳汇报,他的脸色微微一变。 “去叫上长广王和卫尉寺卿,另外再宣徐之才与朕一道去辕门看看。”高洋低声吩咐完,转脸笑着对太后说道:“母后,皇儿要去巡视下外面的禁卫,您就在此处与臣子同乐。” 高湛不知道何事被传,只能跟着高洋一同往辕门处走去,想必是自己的随扈已经回来了,但他并不担心,就算对他们拷问,也问不出个什么。 “皇上,老臣有罪!”卫尉寺卿惶恐不安。 “起来吧,禁卫与旅贲卫各派一百,严密保护好皇太后,另派一百旅贲卫待命。”高洋并未怪罪于他,毕竟旅贲卫大多出自高家亲信精锐,这些人还是信得过的。 当高洋到达辕门的时候,卫尉寺少卿已经开始了验尸。 那名长广王府的随扈一身皂袍,在灯笼下火把下能见到光泽,沙场老将们都知道,这是被血液浸透才会有的颜色。 卫尉寺少卿禀报道:“背部中了七支羽箭,大多是狼牙箭,有深有浅证明射击方位各不相同,此人还未到辕门之前就已经断气,只是战马懂得认路,才会直奔离宫。” “徐爱卿,你如何看?” “狼牙箭乃北方突厥最爱,形状如同鱼骨,击中后难以取出,这位护卫看来是中了埋伏。从中箭的部位来看,这些埋伏者身处四个位置,前后夹击与左侧上下两个位置。至于为何未在右侧也布置埋伏,微臣觉得肯定是地势限制。” “高湛,你也看看。” 皇上的命令长广王不能不听,当他看清楚倒地的随扈之后,确实是自己十二随扈之一,但并非最后派遣的那个,而是准备伏击高长恭的那十个之一。 “回皇上,此人确实是本府护卫,他们去山里采集仙药,臣弟对这遇袭一事并不清楚。” 高洋觉得酒劲有些上来了,也不打算围着一具尸体再做无畏的争论,但毫无疑问的是,那些埋伏者被长广王府人发现,于是就打了起来,看其力道和箭箭射中要害,那些埋伏者都是勇武之士。 “明日再做打算,想必他们也不敢来离宫偷袭,徐之才,朕命你将这事搞清楚,明日卯时集合所有的王公大臣,朕要详细汇报。” “是,臣一定尽心竭力。” 徐之才一介杏林圣手,虽然不是仵作,但在尸体上找证据不难,伤口就是证据,死亡时间就是辕门到伏击地点的距离。当然也不能仅凭着这些,再找卫尉寺少卿核实一下,差不多也就能知道一些细节。 经过一晚的仔细解剖,卫尉寺少卿在一旁分析,几人得出了结论,这次袭击者是两拨人,箭头分别是狼牙箭与破甲锥,弓手都是至少六石的铁胎弓。 根据战马的速度来分析,那二十几人分为伏击,追杀,拦截三部分,伏击的都是破甲锥箭矢,拦截和追杀的都是狼牙箭。看来确实是西魏与突厥联合作案,伏击地点为一侧有河流或者峭壁,另一侧则是山坡,高度约为六米的落差。 被射中的护卫距离营地还有五里就流干了血液,这种箭矢的伤害,护卫能挺住三十里的奔逃已经是极限。 综合判断应该是在陡峭的山里,距离三十里地到三十五里地之间。 但是他们来猎场的目的是什么?皇上一定会去那处地方狩猎?皇上的行程无人知晓,唯有与皇上亲近的人才有可能带皇上前往伏击地点,那么朝中寥寥可数的人中是不是有内奸?这个人是谁? 高湛心中很不爽,这些事情他自然也猜到了,自己的护卫遭到了伏击,皇上和太后都相信自己是要伏击高长恭,虽然他们表面上未名言,但心中肯定是有所怀疑,自己的伏兵与那些外国刺客遭遇,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自己,本就脾气暴躁的皇上会对自己如何,谁也不知道。 高洋心里很不舒服,不排除这些护卫和西魏人勾结,剑指高长恭其意却在自己,自己身边的人射猎,无非就是几个贵胄罢了,但若是有人指引方向,高湛同样可以,自己也会欣然前往。难道说高湛准备放弃,而西魏人和突厥人不同意,还是说高湛担心事情败露,准备让手下杀人灭口却被反杀? 君君臣臣们都在互相猜忌,却也都在准备按兵不动,静观事态的发展。 高演得知了辕门处发生的事情,以他的精明,很快猜到了母后与皇上所指的那个人是谁。 ‘除了九弟高湛以外别无其他,但是三次又是指的谁?难道是皇上么?不像,并未听说九弟与二哥发生严重冲突,倒是和小四高长恭有过冲突,据说还很厉害,差点将那孩子淹死在荷花池,难道还有一次严重的冲突?’ 高湛正在寻思解决之道,却听见推门声传来,抬眼一瞧是常山王高演。 “六哥,不知道六哥为何深夜造访?” “六哥跟你聊聊,今天无意中听母后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否则事不过三,不知道是何意。’九弟可得上心,听说九弟的随扈上山为九弟采药,结果遭遇到了不测,我看这也是好事,至少说明山中并不安全,明儿一早你我一同奏报皇上,请皇上和太后速速回宫,再调集大军围剿。” 高湛明白,高演这是来提醒自己的,也是来帮助自己的。 “为兄不解,小四儿有何处得罪过你?欺负一下也就罢了,为何闹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高演一直不明白,木讷的高长恭怎么就成了出气包。 “我觉得,一条狗让它吃屎它就得吃屎,让它坐下它就坐下,突然有一天,这条狗冲你龇牙,你会怎么做?” “打死它?”高演自言自语的摇头,也不知道他是回答,还是反问。 第82章互为猎物二 寅时,高洋得到汇报,对各种分析未置可否。 对高湛和高演发至肺腑的奏报,高洋同样不置可否,只是眼神微微变的柔和了一些。 卯时,行营鼓声大作,大家纷纷从宿醉中清醒,一个个揉着惺忪的眼睛来到操场。 高洋登高喊道:“今日朕为田猎之事增添乐趣,有一群西魏和突厥的刺客就在这猎场之中,诸位爱卿谁能斩杀,朕当奖赏,不止奖赏还有军功。” 诸位臣子一个个愣住了,懵逼了,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哪里来了西魏刺客?还有突厥刺客?不是皇上又出什么幺蛾子,拿那些囚犯当猎物吧? 大臣们互相耳语,高孝瓘支棱着耳朵挺的清清楚楚,一扭头,发现高孝珩和高孝琬也在听,哥仨对视会心一笑。 “皇上,臣愿往!” “皇上,臣也愿意!” 一时间几位将军一同应声,贵胄们自然不会相让,唯独明白此事的几位一声不吭。 高孝瓘只看热闹,高孝珩和高孝琬一样,哥仨现在还是懵逼状态,闲来无事打打猎就好,好端端的去杀什么人?就算是死囚,杀的有趣么? “好,诸位臣公,既然大家都想去,那么朕自然当仁不让,来呀,给朕备甲。” ‘玩真的?’这可将高归彦等人吓坏了。 几人一齐跪地拦阻道:“请皇上三思,臣等怕保护的不周全,伤了皇上的万金之躯。” 高洋冷眼扫视,淡淡的喝道:“除了文官及贵胄幼子,其余人等都随朕出征,二十几个刺客而已,就吓破了诸位爱卿的胆吗?朕都不怕,你们怕了吗?那好,朕给你们每人一个旅贲卫,允许你们带着随扈。” 话都说道这份上,不去肯定不行,但大家也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难道不是死囚吗?该不是皇上为了增加乐趣,武装了那些死囚吧?’ 诸臣面面相觑,这玩的有些过头了唉,大家都是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一个不小心小命说丢就丢,荣华富贵什么的真的成了浮云。 见下面鸦雀无声,高洋不高兴的说道:“昨儿一个个都能唱能跳,今儿可不许说不行。” “臣等领命!”大臣们一齐发出言不由衷的声音,但也算是表了态。 这会儿轮到高孝珩和高孝琬郁闷了,看着一身环锁铠包裹严实的高孝瓘,无奈的只能羡慕的呡嘴,早知今日悔不当初。 皇上已经开始穿战甲去了,大臣们自然不能干等着。 文官们昂首信步不停摇头埋怨,一个个勒腕叹息,表示自己为何是文官,自己也能随皇上一齐去缉拿刺客,大有生不逢时的感觉。 武将们鄙夷的瞧着他们,看着这些文官的表演若有所思,凭嘴皮子和脑子的家伙就是厉害,比唱戏的还要厉害,得学着点。 “咱们哥仨别走散了,互相之间有个照应,路上找人打听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二哥心思缜密,就按二哥的意思。” 高孝瓘微微一笑,高孝珩的意思哥仨都明白,慢点走逛上一圈,谁说进了山就一定要找到那些刺客的,皇上不过是一时兴起,主要还是进山打猎,只是提醒大家注意山里有刺客,其实谁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 从院内走出来的近百名旅贲卫,一身皂袍锦衣,背着弓挎着宿铁刀,各自分散开来,每位贵胄大臣都分配一名。 “末将奉命来给三位公子带路。” “尉相愿?带什么路?”高孝瓘一愣。 “进山寻找刺客。” 高孝瓘无语的瞧着尉相愿,一脸的怀疑。 ‘我去,玩真的?真有刺客?’ ‘不假。’ 二人眼神交流,这让高孝瓘有些郁闷,只是这里不好问,问了这家伙也肯定不会说。 尉相愿点点头,又抬头看了看天空的那只猎鹰。 高孝瓘明白这事确实不假,只怕这鹰就是找到刺客的关键,一直以为猎鹰是哪个贵胄所养,现在看来这鹰其实是刺客监视的工具。 高洋翻身上马,驱马来到高孝瓘身边说道:“你也来吧,听说你的箭术不错。此事了了之后,你与你九叔之间,河水不犯井水。” 紧随其后的高湛瞥了一眼高孝瓘说道:“皇上金口玉言,臣弟自当遵旨。” 事情似乎就这样完美的解决了,高湛如何想的高孝瓘不知道,但他却知道,得当心这家伙出尔反尔。 高洋大喝一声:“诸将士听令,不杀刺客不归营,出发。” ‘我去,这是什么意思?吃住都得在外面不成?’ 不止高孝瓘有这样的想法,其余人等都是这个想法,但皇上发了话谁又敢反驳。 禁卫被留下来保护太后和年幼的贵胄以及文官,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跟随皇上的不过是皇亲贵胄和旅贲卫。 旅贲卫还分成几个小队分别去寻找刺客,探路也是他们的任务,如此一来,高孝瓘哥仨一共有了十人。 “二哥不跟着队伍一起走吗?走在中间安全一些。”高孝琬看着大家争先恐后的跟着皇上,几次想纵马跟上,回头却见几人一动不动。 “不急,咱们哥仨慢慢走,看看天上就知道我们很安全。” 高孝瓘说道:“皇上是追逐猎鹰去了,尉相愿,说说怎么回事吧,咱们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漫山遍野的跑吧。” 尉相愿本也不想瞒着谁,拱手回答道:“昨天夜里,长广王府的十一名侍卫只回来一人一马,人在途中就死了,据徐之才徐大人验尸后得出的结论,刺客是西魏与突厥人,一共二十多人,位置在西边的山里,距离离宫三十到三十五里。” 高孝瓘突然想到了被白泽发现的尾巴,看了二位兄长一眼,发现他们也同样感到疑惑不解,三人以眼神交流起来。 ‘难道就是我们昨天中午遇见的那十个皂袍侍卫?他们就是长广王府的随扈吧,不过他们鬼鬼祟祟怎么跑到西边去了?’ ‘我们当时在西北,他们被发现才进山,怎么又跑到了西边?’ ‘该不是长广王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第83章互为猎物三 片刻之后,高孝珩和高孝琬一齐瞧着高孝瓘,二人一脸的恍然大悟。 “皇上的话很有深意啊!” “此事了结以后,河水不犯井水,确实很有深意。” 高孝瓘赶紧打岔道:“此事还未了结呢,尉相愿,你们旅贲卫是不是还得感谢长广王啊?若非他的护卫阴差阳错被干掉,你们还不知道是不是藏着刺客吧?” 三个旅贲卫脸上有些阴沉,旅贲卫确实不敢肯定刺客是不是已经进了猎场,若非长广王府的护卫被杀,才使得大家确定刺客的存在。 “能发现刺客,全靠四公子的指点。”尉相愿也不愿正面回答,那等于赤裸裸的打脸,打了整个卫尉寺旅贲卫的脸。 高孝瓘白了他一眼道:“人都走远啦,咱们也走吧,还不知道要在外面待几天,多带些箭矢还是好些。哦,还有,一定要带上盐。” 几位随扈左右护着,三位旅贲卫则在前探路。 尉相愿算是明白了,这三位皇族子弟根本没打算去冒险,追杀刺客获得奖赏,在皇家宗族的眼里还缺奖赏么?人家可是含着金勺子出生,早晚是个有封地的王侯。 五里地外的进山路口…… 猎鹰飞的倒是极快,在大队人马头顶盘旋一阵后向西飞去,二十旅贲卫一马当先的在前开路,紧紧的盯着猎鹰飞走的方向追赶。 皇帝高洋带着数百人紧随其后,队伍因为山林地形所限而拉的老长。 高湛的护卫已经还剩下一人,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安全,毕竟此地山高林密,若是伏击可算是最好不过。但转念一想,伏击对象也应该是皇上,身边还有这么多的旅贲卫,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的眼睛一瞬间闪过阴鸷,‘若是二哥高洋死掉,那么皇位该谁来继承?太子吗?哼哼,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罢了,或许六哥会有兴趣。’ 前进十里后,那猎鹰又飞了回来,继续在队伍的头顶盘旋,但很快又朝着西方飞去。 高归彦看着方向说道:“皇上,看来那伙逆贼并未远离,还在昨日伏击的地点,以现在行进的速度,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到达他们的老巢。” 卫尉寺卿反驳道:“这山路难行,只怕我等接近逆贼,他们就已经发觉,还是要谨慎一些,防止他们设下埋伏。” “现在这里视野不够开阔,山林过于密集妨碍箭矢飞射,没有上佳的埋伏位置,你们都是我大齐精锐,能不能设伏一眼便知,不必太过担心朕。如今要务便是抓住那些刺客,审审他们来大齐的目的。” 当猎鹰飞回到一处山涧,一头往下扎去。 在峭壁旁的坡地上,满脸虬须的精壮胡人男子伸出手臂,那猎鹰稳稳的降落下来。 一串突厥语说出,那猎鹰啼叫一声。男子点点头,再次放飞了猎鹰。 “宇文公子,北齐皇帝带着队伍来了,不过他们似乎已经发现了我们。我打算故技重施,放过前面那些旅贲卫,全力刺杀皇帝。” “特勒狼卫这么有信心是好事,但你知不知道,北齐皇帝为什么直奔而来?显然他们是跟着你的猎鹰而来,这里已经暴露,若是想伏击只怕很难。” 突厥狼卫特勒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的眼神很犀利,就像草原上的苍鹰一般犀利,就连草原上的狼都不愿与他对视,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显然不怕与他对视,他只在年轻人的眼睛里看到了自信。 ‘自己的计划难以成功?这里是绝佳伏击位置,人越多越无处可避可逃,是一帮准备伏击别人的蠢货帮自己找的地方,但却是这位公子的主意。’ “好吧,留下六个狼卫隐蔽在这里,一定要射杀皇帝高洋,其余的人跟我走。” “特勒狼卫,不要着急,再稍稍等一会,等他们离我们还有五里地时,再离开也不迟。再说,六名狼卫刺杀高洋,恐怕无法活着再见到他们。” “他们为了可汗的大业奉献生命,这是作为狼卫的无上荣耀。” 被挑选的六人站了出来,特勒狼卫给这六人逐一默念,似乎是萨满祈祷的句子。 对于突厥人奇怪的信仰,宇文至只是静静的观看,他身后的西魏随扈同样好奇,却没有取笑的意思。 宇文至并不喜欢这些突厥人,他们曾经是柔然的锻奴,他们不过是借着大魏北讨柔然后获得了自由,他们一直都在觊觎南方的富饶,他们不止一次南侵却又一次次被北齐打的找不到北,所以他们痛恨喜欢向北用兵的北齐,特别是那个发号施令且战无不胜的皇帝高洋。 这一次,邺都城传出线报,北齐皇帝高洋打算向南用兵,于是突厥和西魏都觉得此次是个好机会,陈兵在北齐边境,只要杀死高洋,北齐没了皇帝内乱一起,联军便可以分别从北方和西方迅速进攻。 只是宇文至并不相信这帮突厥人能很好的完成这个任务,灭除北齐叛逆是大魏的事,突厥人只是想从中两边都占到好处,至于为什么策划这次行动,也正是他来到这里的原因,要弄明白突厥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仪式并不复杂也不繁琐,很快那个特勒狼卫便安排妥当,转身看了一眼宇文至调侃道:“没想到宇文大人的四公子还能吃得了这份苦,跟着咱们藏身于山涧洞穴,不过本将以为,宇文公子还是先离开的好,告诉你的父亲可以发兵攻齐。” “本公子以为,还是等狼卫大人得手以后,北齐叛逆朝中混乱的时候再说,毕竟斛律光的大军的还在北方长城一线。” 宇文至对突厥狼卫发号施令很是反感。 ‘不过是个三等勋贵家的一个狼卫罢了,说不好听的就是个勋贵家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有种你先让你家大汗攻北线,先战胜斛律光再来发号施令。’ ‘你们西魏人不是也怕段韶么?跟本狼卫充什么能耐?’ 两人的眼中闪耀这怒火,互相用眼神讥讽对方。 第84章互为猎物四 特勒狼卫一听斛律光的名字,脸色顿时阴郁下来,好几次被这家伙打的找不到北,突厥各部损失惨重,以至于一些小部落可汗都不敢与之作战,这位宇文至公子倒真敢说,哪壶不开提哪壶。 “扑棱棱”猎鹰扇动羽翼落了下来,大家一齐透过树林看向远处。 前面探路的旅贲卫已经出现在远方的山谷,顺着干涸的山沟往这边追来。 中年西魏老将抱拳说道:“距离十五里,他们很快会绕到北边山谷,约有五里地我们看不见他们,还请二位大人早做准备。” 特勒狼卫一改之前的敌视心态,扭头郑重的说道:“宇文公子带着你的人先走,还是按照下一个方案,若是他们六人未能成功击杀高洋,本狼卫将他引到绝谷之中,以檑木滚石飞矢杀之。” “特勒狼卫舍生取义,在下佩服万分,保重!”宇文至郑重的抱拳一揖,他不怀疑这些突厥人的忠诚,为了这次的任务,这些家伙本就抱着必死之心而来。 陇西老将告诫道:“大家不要尽量留下蛛丝马迹,免得被那些叛逆鹰犬嗅到了味。” 宇文至明白,那些旅贲卫都是全才,大多数是在身经百战的斥候,他们能活下来可不止是英勇无畏,更多的是敏锐的头脑,优秀的判断力,以及猎狗一般的侦查能力。任何明显痕迹的暴露,都会让这次埋伏功亏一篑。 与北齐多次作战的突厥人,特勒狼卫自然也很清楚,北齐军的斥候非常难缠,往往只要被他们盯上,随之而来的就是精锐大军。 他郑重的点点头,少有的同意了西魏军的意见。 宇文至一行十一人,按照原定计划赶往南面的绝谷,一线天,南边峭壁是计划中西魏军的设伏地,若是这里行刺失败,那边凭着天时地利人和,将是北齐叛逆的葬身之地。 特勒狼卫在等待猎鹰,等待高洋率领的大军,远远的看见山谷之中大队人马拐过,就像蚂蚁搬家一般。 ‘再等等,等到前锋到达山脚,狗皇帝到第二个拐弯处……’特勒狼卫已经开始幻想战斗的结果,幻想各种成功与不成功的可能。 但自信的他还是认为,被六枝箭矢贯穿的高洋不可能活下来。 随着山脉的升高,山路也越来越难行,北齐队伍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这让特勒狼卫有些着急,他希望快些见到结果,最好一个旱天雷劈死皇帝,自己就可以马上回去给大可汗报喜,并带领大军南下,与西魏大军平分北齐,获得这丰饶的南方之地。 “特勒狼卫,北狗斥候已经到达山脚,距离我们五里,北狗皇帝正在通过第三个山谷弯道,距离我们不足十里。” “除了埋伏六人,其余人等随本狼卫撤离此地。”特勒看着身上插满树枝伪装的六人,握拳拍打左胸道:“六位勇士,若是完成了任务还能活着,你们的马就在山涧下河滩上,如何离开不需要本狼卫教你们,保重。” “为了大可汗。”六人握拳拍打左胸,郑重的还礼。 特勒狼卫带着余下十人,并未跟随宇文至走南边往下的路,而是继续往高处走,在沿着盘山小道绕过西面的悬崖,使自己一行暴露在齐人的眼前,从而可以牵着齐人的鼻子走。 山脚下的旅贲卫已经发觉不对,猎鹰向着高山飞去,山腰处似乎有人马在慢慢的往山顶移动。 卫尉寺卿看见一骑返回,便知道是前方那两队旅贲卫有情况。 “禀报大人,山腰以上发现不明身份的骑兵,共有十余骑,皆是突厥胡人打扮。末将已经探明,此山其余地方林木密集难行,前方只有靠西一条上山的路,而且一面陡峭的陡坡和绝壁,唯恐有人设伏于此。” “嘶!只有十余骑吗?数目不对啊,你们速速侦查,一定要确认有无埋伏。” 那旅贲卫一声“得令”,调转马头继续追赶前方队伍。 卫尉寺卿可不敢冒险,赶紧回禀:“上方山林以杂木灌木为主,实在太过密实,不像下方全是大树,刚才旅贲卫斥候来报,已经发现十余骑突厥人的踪迹,这与线报数目不符,臣以为这些逆贼必定设了埋伏。” 高洋不满道:“难道有埋伏就不敢追了么?那些逆贼的目标是朕,你们想办法。” 高湛献计道:“所谓兵不厌诈,若是拿人来假扮皇上带领一部分人马迅速追击,或许能引出那些伏击者。” “哈哈,九弟这招不错,高归彦,率领三十骑旅贲卫,打着朕的旗号追击逆贼,就由长广王假扮朕好了,一定要保护好长广王。” 皇上此言一出,高湛的脸都黑了,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举着手掌就是舍不得扇下去,转眼却又喜不自禁的摸摸脸颊。 “皇上,二哥,臣弟不是不愿意去,只是臣弟与二哥,嘿嘿!” “你是说朕没有你英俊,比你黑喽?”高洋鄙夷的瞧着他,扭头看看四周,瞧着没有一个既年轻又和自己相似的。 最终高湛还是没能逃过一劫,高洋给了他一个任务,全程大呼小叫的高喊“保护皇上”。 皇上的假扮者是一名旅贲卫,穿着高洋的外袍,夹在三十多人中间,为了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专门选了三十名皮肤较白的旅贲卫。 高湛快要恨死高洋了,横眉冷对自己的二哥,‘你是故意的,你想咋样?’ 高洋满不在乎的斜眼瞧着他,‘我就是故意的,你能咋地?’ 高湛气呼呼的调转马头,高喊一声:“保护皇上……” 高洋笑呵呵的点头道:“很好!” 三十六骑快速前行,身后的大臣武将们紧随其后,高洋一身环锁铠反而不是那么显眼。 “保护皇上……” “前方斥候快速探路,皇上来了……” 一声声的高喊回荡在山间,高大密集的灌木之中,几张弓弦发出低不可闻的“咯吱吱”声。 弓箭的破甲锥头,正对着四处张望的斥候们,他们正在慢慢通过这片不足两丈宽的山坡。 第85章互为猎物五 一侧是无处可藏堪比绝壁的陡峭山坡,另一侧同样是陡坡,鸟都难以飞入的荆棘灌木丛,这种地方藏人倒是可能,人马一起却是不可能藏在其中。 旅贲卫们不敢大意,十个人下马仔细查看,狗一样的贴地爬行了十米左右,还是无法确定荆棘之中有没有伏兵。 “快些检查,仔仔细细的搜,皇上马上就到。” “这里草木实在密集,近在咫尺也难以发现,大家招子放亮些,都盯仔细咯。” 下方的叫喊声越来越近,旅贲卫们也有些紧张,而且还发现叫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皇上的兄弟长广王。 保护“皇上”的队伍行进很快,后方的武将们有些掉队,隔着百米稀稀拉拉的几个一堆跟在后面,不少人大呼小叫的高喊:“皇上,慢一些,那些逆贼跑不了。” 气氛很足很逼真,突厥狼卫们很生气,也很激动。 当纷乱的马蹄声渐渐接近,“皇上”拐到峭壁处时,速度慢了下来。 ‘黑脸,盘龙衮袍,没错,北齐狗皇帝。’ “嘣嘣……”弓弦的震动声连续响起。 “有埋伏!!!”老将们个个震惊的抬头看向陡峭的丛林。 六支破甲锥飞射而来,带着刺破空气的轻响,目标正是身着衮袍的“皇上”。 “护驾……” “有刺客……” 刺客与皇上距离不过十几丈,又是居高临下的射击,六支箭矢转眼就将皇上射成了刺猬。 “能杀一个是一个,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一个。”突厥语在狼卫口中翻滚,手上却没有闲着,继续张开弓弦搭上箭矢。 身经百战的旅贲卫自然也不差,弓弦响的时候他们也弯弓搭箭一气呵成,瞄准那六人射去。几十支箭矢击落树叶,将这些忘了移动的突厥狼卫当成靶子。 战斗很短,转瞬之间便结束,两边各射了两波箭矢,突厥人全灭,旅贲卫伤五人死了一人,死的那个自然是“皇上”。 “给我细细的检查,还有没有埋伏的突厥蛮子,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那边山巅上还有突厥蛮子。” 喊话的声音在山间回荡,高湛看着对面山巅上的突厥人,他们也看着这边,显然他们是在等着结果。 “尔等突厥逆贼,朕岂能是尔等能伤得了分毫的天子。”高洋中气十足的叫嚣,声音在群山之中传的老远。 山巅上的特勒狼卫闻言调转马头,头也不回的朝着山下走去。 宇文至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抬起手臂示意大家停下,仔细听着那些喊话,直到高洋的声音在风声中飘然而至。 他轻轻一笑自言自语道:“失败了吧!” 浩浩荡荡的追踪队伍留下一队打扫战场,受伤的人和马自行回到离宫营地,其余人等都跟随皇上继续追击。 而进山的山脚下,高孝瓘拦着却不让走了。 “尉相愿尉大人,您这是要将哥几个带到哪去呀?” “回四公子,跟着皇上往西走。” “别,我们不想跟着皇上,我们就想打猎,找个好地方有吃有住混十天再回来。咱们往南走,南边有没有避风遮雨的地方?最好能安逸的睡觉的地方。” “四公子,二位小王,您可得想清楚,这逆贼可有二十几号人,咱们本就落在后面,这要是脱离了大军,万一遇见那伙逆贼,咱们可打不过。” “尉大人说的有道理,逆贼的目标是皇上,跟着皇上才真的不安全,本公子说的对不对?” 大家被高孝瓘的歪理邪说折服,那帮逆贼肯定在跟皇上绕来绕去。 尉相愿想了想说道:“我们只是奉命保护三位的周全,既然三位要往南,末将倒是知道一个安全又能避风遮雨的地方,进山的猎户常在那儿歇脚。” 高孝琬倒是很开心,这才叫真的打猎,别人打来打去怎么样,关咱们兄弟几个屁事? 高孝珩倒是无所谓功勋,只是没想到这位四弟还真敢说。 护卫们想法很简单,保护主子的安全,没有危险自然是最好。主子们说去哪里,作为家奴就跟去哪里。 尉相愿和另外两名旅贲卫有些惋惜,杀逆贼建功立业的机会啊,就这样被几个不思进取的皇族子弟给破坏了,谁让自己摊到这份差事呢。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身边的这几位伤了死了,只怕不止是背黑锅这么简单。 一行人直奔猎人的临时小屋,高孝瓘哼着古怪的调调,惹的大家频频回首。 大家不知道皇上与逆贼遭遇一事,自然也不知道那些逆贼也转头向南,至于会不会碰上只有天知道。 群山连绵起伏,一座比一座高大一点点,蜿蜒清澈的小溪顺着山谷流淌,只是枯黄的野草增添了肃杀的萧萧之意。 野羊慢慢悠悠的在山坡走动,挖掘草根来吃,准备度过一季冬日。 “嘿,有填饱肚子的东西了。”高孝琬兴致勃勃的喊叫着,取出弓箭催马追了过去。 “四弟不去吗?”高孝珩慵懒的看了一眼笑呵呵的高孝瓘。 “累!”高孝瓘抖抖身上的铠甲,笑眯眯的回答。 高孝琬带着随从很快将射杀的山羊带了回来,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过他很满足自己射杀的猎物。 凭着他那并不算很灵光的射技,射杀年老体弱的山羊,也算是自然的优胜劣汰。年轻力壮的山羊他可射不到,一早便跑的无影无踪。 直到下午太阳西移过半,十人才来到了猎人临时住处。 随扈们拦住三人四下张望,旅贲卫前后检查住处,确定无人后才招手让大家过来。 高孝瓘第一次来到这里,三间石头垒成的小茅屋,东面有一道不高的围墙,整个就像很小的院子,却没有院门,有个不大的马厩。 南侧百米外有道清泉,顺着山沟一直汇集到山下的小河之中,倒是一处好地方。 随扈们并未将马鞍卸下,毕竟山里还有逆贼在游荡,不得不防备着。割了些草加上携带的马料,将马安顿在马厩里。 一切安顿妥当之后,随扈和旅贲卫们商议放哨事宜,六人轮流值守,二人一组一明一暗两个哨位。 第86章互为猎物六 白泽的手艺不错,屋内小火塘里锅倒是现成的,细盐煮羊肉需要的是功夫,时间倒是大把。 太阳停在山脊上,三兄弟坐在木头上聊天。 说起外面的世界,一不小心高孝瓘说漏了嘴。 高孝珩摸摸他的额头笑道:“四弟没有发热,为何尽说些梦话?难不成大白日的做了个美梦?” 高孝琬叹息一声:“四弟倒是有那么一个美梦,山海经中那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咱们连邺都城都未出去过,这就是咱们能到的最远之处。” 高孝珩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高孝瓘问道:“四弟是不是跟太子也说过?太子曾经寻我问过,后来太子还告诉我,这些他都找西域胡商证实过,大部分陆上的都是属实,但海路却是未知,你能告诉二哥,你说的四大洋都是属实?” 高孝瓘点点头:“在我们的东方有倭国,再往东则是一片大洋,那边有一片大陆,上面有很多好东西,高产的玉米土豆和红薯,还有传说中的黄金之城。” “你又是如何知道?” “秘密,神仙告诉我的。”高孝瓘狡黠一笑。 “哈哈……”高孝珩开怀大笑,末了朝高孝琬挤挤眼道:“老三,揍他。” 二人一个虎扑一齐扑了上来,就像小时候那样打闹着。 高孝瓘被按在地上挠痒痒,不经意一睁眼,看见山顶有只猎鹰盘旋,急忙喊道:“停,猎鹰,逆贼在这里。” 尉相愿正在听着三兄弟吹牛,对这几个家伙打心眼里瞧不起,不过是些臆想的东西,听说东方有海是不错,有一个叫倭国的地方也不错,但没听说还有巨大的陆地,黄金之城更扯,既然有这样的城市,别人还会告诉你么。 突然听见“猎鹰”二字,感觉抬头观望,却直看见几只乌鸦高高的飞过。 “嘁,老四又骗人。” “我骗你们做什么,真有,尉大人,山那边是什么?” 尉相愿瞥了他一眼答道:“一处死谷,一线天,两边最窄的地方不足三丈,好马可以一跃而过。” 另一位旅贲卫回答:“死谷之中的尽头是瀑布,倒是处好地方,谷中现在还有些青草。若是公子想去游玩,明日白天可以绕进去,稍稍有些远。” 高孝瓘知道他们会错了意,摇头问道:“若是埋伏在高处,那谷中会如何?” 护卫和旅贲卫们都是军人,哪里不知道这种险要之地的重要,若是有人埋伏于此,恐怕是真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年长的旅贲卫认真的问道:“四公子你确定是那只猎鹰?” “千真万确,你要知道那种猎鹰一般地方可不常见。” “坏了,大家警戒,尉相愿随我来。”那旅贲卫瞪大双眼站了起来。 太阳的余晖映照下来,穿过山顶的树木,四十丈外的山坡上,两个人影在余晖中异常清楚,与暗绿色的树叶和枯黄的环境格格不入。 “小心,有刺客!”高孝瓘高喊一声,抱着头就跑。 大家定眼一瞧,果然树后是有两个突厥的家伙,正在往下边的小屋摸来。 那二人也发现院子里的人发现自己,赶紧往后退去。 大家还未进入屋内,却见高孝瓘已经挂着刀提着弓跑了出来,这下对着小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公子?”尉相愿见他一个箭步跳到屋外,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只听弓弦一声闷响,箭矢如同流星一般飞射而出,对准落日射去。 ‘还以为这小子有些能耐,对准太阳射个屁啊,目标都看不清楚,更何况突厥人在五十丈外。’ 尉相愿鄙夷的拿手挡住炫目的阳光,却听见山上传来一声翻滚之声,心中惊叹道:居然射中了?怎么可能! 高孝瓘手搭凉棚望着山坡说道:“好像射中一个,还有一个躲在石头后面。大家不要骑马,我们上去摸黑干掉他们,否则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对我们很不利。山谷里肯定已经黑了,若是我们的人都在山谷里,他们一旦封住山谷,会死很多人。” 大家拿了刀和弓,仅仅留下两个随扈,余下八人打算从两侧摸了上去。 高孝瓘和尉相愿一起,自然在中间吸引大石后面那人的注意,一边慢慢移动,还一边故意将树枝摇的“哗哗”作响。 那突厥逆贼也很聪明,悄悄的移动更换位置,从树木的阴影处贴地移动,很快让二人丢失了目标。 “嘣”一声闷响,高孝瓘和尉相愿赶紧伏地,听见箭矢破空声自头顶飞过。 “我去,从哪射来的箭矢,你看清楚了吗?” “没,反正不在石头后面,换了地方。” “尉大人,你用脚蹬那颗树,我看看那突厥蛮子在哪儿。” 尉相愿虽然很不乐意,但是没有办法,总不能不听这位主子的话吧?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尉相愿蹲在地上探出头去,抱着小树“哗啦啦”快速摇了起来。 “嘣”的一声闷响,一支箭矢朝着尉相愿的脑袋射了过来。 尉相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条腿从侧门踢中他的侧腰,将他踢倒在地,那支箭矢贴着高孝瓘的小腿飞了过去,钉在身旁不远处的树干上,箭杆颤动发出“嗡嗡”的声音。 “嘣”的一声闷响,却是身边传来的声音,远处传来“啊”的一声惨叫,显然是射中了。 尉相愿心有余悸的回头看看,刚才若不是这位四公子一脚,自己的脑袋上恐怕会多样东西。但是,他喵的这一脚踢的也太疼了吧。 山林两侧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是高孝珩他们准备去检查突厥人的尸体。 突然一支鸣镝(响箭)飞射向天空,但并未飞的很高,而且方向并非正上方。 “快死了吧?弓都拉不开还胡乱放了一箭报信。走,上去瞧瞧。” “你确定你射中了?射中哪了?” “眼睛吧,右眼吧,嗯,好像是。”高孝瓘不确定的想了想,不好意思一笑,拔腿往上跳去。 虽然穿着一身笨重的环锁铠,却在石头上跳来跳去,这让尉相愿感到汗颜,也在思忖这身铠甲是不是假货。 第87章互为猎物七 第一具尸体是先前射中的那个,破甲锥的箭矢正中后脑皮帽子下方,确切的说正中脑干。 看见箭伤,尉相愿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高孝瓘,随后取下突厥人的武器扔在一边。 二人停了下来翻看尸体,此人一副典型突厥人的相貌,头发黄褐色且微微带卷,东西方混血儿一般。高孝瓘分不清西域胡人与杂胡人的区别,对于他来说有些脸盲,看这些非东方人都觉得是一个妈生的一样。 尉相愿在身穿兽皮的突厥人怀里摸索,却未寻找到证明身份的文书或令牌。 “这人是狼卫,唯独只有脖颈的狼牙项链能证明,他们应该是从西魏潜入的那帮家伙,据说一共有二十几人,这里有两个,那么如公子所言,其余必定在上面,或许是为了引诱皇上进山谷,然后……” 山顶出现闷雷一样的声音,就像巨大的石头和木头滚落的声音,这让众人脸色一变。 身经百战的几位老将明白,这就是滚石檑木所发出的声音,他们确实埋伏在山顶,而且已经开始动手推下了滚石。 “快,不管对方多少人,一定不能让他们伤到皇上。” “皇上为什么会进入山谷?是这些逆贼事先计划好的吗?” 八人不再理会两具尸体,径直往山顶奔去,一个个在巨石上跳跃着,越到上方天色越亮。 山谷并不算深,下方已经黑漆漆一团,上面往下方射击并不容易,只要下方熄灭火把,上方完全看不见下方,反而下方看上方更容易一些。 宇文至大发牢骚,这些突厥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事也不愿意商议,看见山下茅屋有炊烟,便自作主张的打算去偷袭。现在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发鸣镝示警。以至于计划提前,匆匆忙忙将北齐叛逆引入谷中,又以巨石封了入口。 山谷里的人马也是反应迅速,熄灭了火把不说,还将上方的人当成靶子,虽然没有太大的损失,却也死了两三个手下。而山下究竟怎么一回事却一概不知,好一阵宇文至才骂完,命令手下将马匹藏在不远处,随时准备离开北齐。 山顶弓弦的声音不断,白泽抬手示意大家谨慎前行,听着声音伸出手指。 “超过十五张弓,至少都是六石的铁胎弓,大家小心些。”白泽压低声音,指着山顶的另一面。 旅贲卫老将点点头道:“对面的至少有一半是西魏铁胎弓,还有一半是突厥铁胎弓,二者弓弦的声音不同。” “山谷里有人,在往上射箭,应该是咱们的人。”另一个旅贲卫老将低声附和。 尉相愿瞥了一眼高孝瓘,心忖‘这小子不知道是福星还是什么,自己每次遇见他都是好事,上次得了个廉洁奉公的虚名,但也进入了梦寐以求的卫尉寺。这次是遇见了逆贼,这可是皇上事先说好的赏赐。’ 高孝瓘白了尉相愿一眼,‘你跟着准没好事,上次送本公子回宫要你狠多时间吗?装什么大尾巴狼,不就是为了你的哥们一个人情。这次本公子想偷懒,你小子带的好路,带到贼窝里来了,本公子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 白泽低声说道:“三位公子就此留步,末将几人上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高孝珩点头道:“小心点,去吧。” 护卫和旅贲卫猫着腰悄悄的往上摸去,很快到达了山顶。 突然站起张弓搭箭一气呵成,有节奏的弓弦声响个不停,箭矢飞射而出。 而对面的箭矢也飞射过来,老将们急忙侧身躲闪,依然有人被射中。 “反应这么快?”高孝珩一愣。 高孝瓘猜测道:“峡谷对面也有人吧?” “上去看看。”高孝琬突然来了兴致,早忘了白泽的忠告。 刚才那突厥人发射了鸣镝,就是向山顶的家伙们告警,但山顶上的人却没有伏击或者下来,而是开始攻击下方的山谷,那足以证明刚才的举动迫使突厥人将计划提前,现在他们要最快的手段杀死目标,完成既定的任务。 “他们在扔火油,快阻止他们。”旅贲卫老将大喊,不顾安危的张弓就射。 “火油?太毒了这些家伙。”高孝珩低声怒骂,快速往山顶奔去。 山谷中有滚滚浓烟冒出,黑黑的就行少沥青一样。高孝瓘这才想起来,火油就是石油,但是普通石油点不着,得加热到一定程度。 “嘭嘭嘭”的声音直响,就像有木桶从高处滚落,磕在石头上弹开的声音一样。 高孝瓘到达山顶,山腰处就像刀劈斧砍一般,硬生生的将山脉劈开一条数丈宽的缝隙,越往北方越宽,如同出海口一般,蜿蜒延伸出极远。 缝隙对面的山坡上,几个小木桶就在悬崖边,两个人倒在地上,有人想冲上去将木桶推下,却被箭矢压制的不敢冒头。 一线天的山谷这边,趴着六个突厥服饰的狼卫,身边并无木桶。 悬崖下有火光和浓烟,想必是已经引燃了几个木桶,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下方带来伤亡。 “吁……” 一声清脆的唿哨声传来,对面的那几个刺客转身就跑,丢下几具尸体翻到山下。 很快听见一阵马蹄声,渐渐的往远处而去,大约跑出去近七十丈才看见这些人出现。 为首那人调转马头,抬头望着高处的众人,似乎在寻找自己的对手一般。 那人很年轻,看样子和尉相愿的年纪差不多大,高孝瓘很不喜欢敌人这样看着自己,这简直就是在示威。 宇文至看见山顶的年轻人抬起手中的弓箭,一瞬间拉满并松手,他突然感受到莫名其妙的心悸,还未反应过来,头就被身边的随扈使劲按了下去。 耳边一道破空鸣声,战马嘶鸣一声高高站起,宇文至感觉要摔倒,又感觉到一只大手抓住背后的衣服,将自己拖到了随扈的战马上。 很懵,宇文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扭头看向自己的战马,那匹马已经倒在了地上,脊骨被箭矢射中,只怕再也无法站起奔跑。 第88章赏赐别想了 西魏刺客们不敢继续停留,向着远处奔去,换马的事可以等,但不能再这里换,谁知道那边的家伙会不会射出第二箭。 宇文至扭头看向那个射箭的年轻人,山纹环锁铠,看来是个小将,且身份不低。 “北齐的家伙,敢不敢留下名号?” “呸,你也配知道本公子的名号,赶紧滚吧。” 自问也是猛将,却一个照面吃这种哑巴亏,宇文至气的要吐血,这小子太狂妄了些。 看着那些西魏刺客远去,那匹战马想爬起来却不能,不停的挣扎着。 高孝琬摇头叹息道:“这战马好可怜,主人不要它了,老四你也太狠了,一箭将这马给射死也好,这样废了早晚会死。” 高孝瓘无奈道:“那小子不躲,马就不会这样,这马是替那小子受过,你们给这马一个痛快吧。” 高孝珩纳闷的看着两个弟弟,“你们俩也会悲天悯人?真奇怪啊!刚才要杀人就数你们俩最欢。” 一通箭矢飞射,那匹马很快得到了解脱。 三位旅贲卫这会儿惦记下方的皇上,不停的高喊联络,先被招呼了一通飞矢,直到高孝瓘三兄弟出面证实,才得以确定身份。 皇上得知上面的威胁已经解除,突厥人全灭,西魏刺客半数被杀,只余五骑逃跑之后,开心的连连点头。 这次伏击敌人准备的太过仓促,而这边都是老将,一个个的很会判断是否有危险,刚进了山谷便不再深入,上方滚石檑木一落下,赶紧寻找角落躲避,以至于没有什么损失,仅仅是几位冲锋的老将受了点箭伤。 唯一的战利品,是被射程刺猬的特勒狼卫的尸体,那只同样被射死的猎鹰,掉到火油里烧成了灰烬。 将士们一致努力,很快将被堵住的山谷打通,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山谷。 高洋总是觉得蹊跷,不是奇怪那些刺客,而是自己的三个侄儿。 “这三个小子不是跟在朕的身后吗?怎么会跑到山谷上边?卫尉寺卿你觉得呢?” “据老臣所知,这深谷的另一侧是猎户和山民打猎采药的落脚点,还建有数间茅屋。” 高洋一听明白了过来,这三个小子是故意选了个好位置,打算真的游猎几天,至于救驾杀敌,那只是凑巧。 “将死伤的将士送回行辕,朕去那边游猎。” 皇上的话谁敢不听,大队人马立刻调转方向,向着那边的临时营地开了过去。 浩浩荡荡的火把如同蜿蜒的长龙,负责放哨的旅贲卫一眼就认出了是皇上的队伍,赶紧上前参拜。 高洋看着小院走了进去,很快找到三个侄子睡觉的房间。 也不管三人有没有睡好,就站在屋子当间,给了崔南风一个眼神。 崔南风弯腰小声喊道:“皇上来了,三位公子赶紧见驾。” 三个小子翻了个身继续睡,看情形打雷也不会醒。 这给崔南风和高洋尴尬的只呡嘴,崔南风只要清清嗓子,如同公鸡司晨一般大喊一声。 “皇上驾到,三位公子赶紧见驾。” 三个小家伙睁眼,反应各不相同。 高孝珩一骨碌爬起来,皱眉四顾吓了一跳。 高孝琬揉着眼睛,睡眼朦胧的盯着崔南风瞧。 特别是高孝瓘那一身起床气,有如天雷滚滚般霸气,指着崔南风的鼻子正欲开骂。高孝珩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拖起来说道:“皇上来了,二叔来了。” 等三人就地跪拜之后,高洋板着脸瞧着三人道:“你们三个过来,跟朕说说是怎么知道那伙刺客在此地埋伏的?” 三兄弟肯定不会说是故意避开,低头答道:“大队人马走的太快,我们三人一不小心掉了队,到这里也是无意中迷路所致,遇见刺客也是阴差阳错。” “行军若是掉队按逃兵论处,你们三个也算是将功抵过,赏赐就别想了,出去将负责保护你们的旅贲卫叫来,朕有话问他们。” 高洋暗自开心,还整不到你们几个小屁孩?给朕乖乖的去外面喝西北风去吧。 尉相愿三人莫名其妙,但是能当面见天子还是很兴奋。 在天威之下,一五一十的将三位公子给卖了,特别是出主意的高孝瓘,褒贬皆有评价不一,但三人一致认为,其勇猛无双乃可造之才,就是懒了点滑头了点。 高洋不置可否,对三人褒扬几句,记下功勋之后宣布,等回到邺都城再另行赏赐。 尉相愿很高兴,但他知道这里面很大一部分功劳都是四公子给的,若是四公子没有提醒猎鹰,没有发现阳光中的突厥人,只怕不知道几人会受伤。他有些不想继续呆在卫尉寺,论资历和经验都没有这些老将们丰富,他想去戍边建功立业。 当从房里出来,看见缩着肩膀直搓胳膊的三位公子,尉相愿不知道该不该笑。 崔南风紧随其后,将那破竹帘子放下,往门口一站,活脱脱的看家犬。 “崔大总管,那个,皇上呢?我们可以进去吗?” 崔南风笑眯眯的说道:“三位请噤声,皇上已经休息,没有旨意不要打搅皇上。” 高孝瓘苦着脸道:“那麻烦崔大总管进去将我们哥仨的衣服拿出来,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实在受不了啊。” “这个嘛,老奴无能为力,还请三位公子见谅。若是没有旨意硬闯,只怕不止挨板子那么简单。” 绝对是故意的,高孝瓘看着崔南风那卑躬屈膝的样,那一成不变人畜无害的微笑,绝对是恶意满满装出来的。 四位随扈也没了睡觉的地方,跟着皇上的人哪个不是皇亲勋贵,比三人身份大的就有好几个,虽然高孝珩和高孝琬顶着郡王头衔,但哪能不让住处给大将军们,毕竟人家的品阶更高一些。 三个难兄难弟互相瞧着对方,暗自懊恼怎么就没想到拿衣裳,一转眼三人一齐动作,直朝着院中篝火旁奔去。 好在将士不少,三人身份也算尊贵,大家给三人腾出点地方,让三人感激的连连点头。 安静的夜晚很是难熬,为了不打搅皇上休息,连个小声说话的都没有,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第89章高洋的打算 初冬早晨的寒气极重,草木上都铺着一层薄霜。 淡淡的雾气似流云一般,在山谷中慢慢的随风飘荡。 高洋挑开竹帘子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的环视一周,看见依偎在一起的三个侄子,心底瞬间似出了口气一般,比打三个小家伙板子过瘾的多。 “嘿嘿!” “臣等参见皇上。” 高孝瓘三人身着白色单衣,跟着大家一齐躬身作揖糊弄过去。 实在冷的难受,高孝瓘觉得皇上就是故意的,稍稍堆积起来的一丝好感再次荡然无存。 高湛在一旁看的清楚,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咦,你们三个怎么穿的如此单薄?”高洋故作惊诧,连连招手让三人过去。 高孝珩无奈道:“您昨晚让我们出去,我们的衣衫都在屋里。” 高洋一拍额头,不无懊恼的自责道:“唉,这是朕的不是,赶紧进屋穿衣,别受了风寒。” ‘这黑脸阎王绝对是故意的,若非他刚才偷瞧一眼,凭这演技绝对影帝。’高孝瓘撇嘴表示不满,在大家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搓着胳膊往屋里奔。 “长恭,听说你的箭术超群,那就随二叔去打猎吧,二叔想吃什么就全靠你啦。” 闻听此言,高孝瓘差点一个跟头栽倒,这算什么事?抓壮丁还是拉苦力? 高洋开始对这个不引人注目的四侄儿有了些兴趣,自这小子在宣训殿里语惊四座时起,一切变化都被他看在眼里,而且自太子哪里也听见了一些来自这小子的奇怪理论,若是加以培养掌控,将是个能成为柱国的孩子,也是太子将来的助力。 待高孝瓘披挂整齐,昨天猎杀的那只野羊彻底只剩下骨架,连汤水都没留下。 看着二位哥哥喝着随扈端来的肉汤,而自己啃着干硬的烙饼,高孝瓘觉得自己已经被彻底遗弃。 翻身上马,在皇上别有用心的关注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山顶奔去。 “长恭,敢不敢催马越过那山涧?” “皇上,小侄不知道为何要越过山涧?” “那边猎物多,因为一涧之隔,阻挡了太多人的路,唯有真正的勇者才敢。” “叔,您这话说的,过不过得了这山涧,得看坐骑是不是良驹,勇者再怎么厉害,也得配上良驹才能越过此涧。” “你可对你的坐骑有信心?驾……”高洋瞥了一眼高孝瓘,双腿一夹马腹,那匹跟随他征战多年的战马陡然加速,在山涧边跳起,在天空划过一道弧线,如同飞马一般优雅的越过三丈宽的山涧,稳稳的落在对面。 “驾……”高孝瓘拍拍战马的脖颈,催动战马加速跑动,同样似一匹飞马般划过天空,优雅的落在对面的山坡之上。 身后马蹄雷动,这三丈宽的山涧上不断有战马越过。 “好,长恭,前方两处山谷,若是敌军五万,你只有五千,你如何坚守此地?” 高孝瓘放眼望去,南边山谷有河,北边山谷多乱石,如今这个天气已经入冬,构筑水坝倒是可以,只是水量太少不足以威胁敌军,乱石山谷战马的效果大打折扣,敌军十倍于己方的情况下,硬拼就是个傻子。 “放火,往后越过山涧狙击对手,另外派出五百骑迂回到敌军后方,烧其粮草使之不得不退兵。” “不战而退且放火烧山,这延绵几百里的山林将毁于一旦。” “没有哪个傻子主将会在没有路的山里带着大军出击吧?皇上您这假设也太过了一些,若是为了包抄突袭关隘,也不会带几万大军,后勤补给的问题就相当大,一旦没了辎重粮草,大军只能一路打一路掠夺,人少还好说,这人多就难了。再说真打到了这里,唯有决战邺城。” 前方出现一些野羊与野鹿,二人的对话也到此为止,在皇上的指点下,高孝瓘只能听话的指哪打哪,人虽然不少,却也仅仅只猎取了数只,但凡是母的以及头羊和头鹿都被放过,这也是为了这些野兽的繁衍生息。 整个白天猎杀了不少猎物,其中还包括几头不小的野猪。 见识到了高孝瓘精湛的箭术,那六石弓在他手中跟玩具一样,一箭将野猪的脑袋射了个对穿。 ‘如何安排这个小子?若是将他交给段韶,在军中历练几年,将来成就只怕不在段韶之下。只是高长恭年纪尚幼,玩心大且城府不够,还是先等上一段时间,让他多研习兵法,看他能不能更进一步。’ 高洋默默盘算,‘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而高孝瓘对此一无所知……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山中狼嚎声响彻山谷,高洋的兴致又来了。 苦逼的高孝瓘再次跟随皇上,一行五十人点上火把出发,这次的猎物,是山里的野狼。 夜晚的山谷点点火光闪烁,就像天空中的繁星一样。 山中的野狼可不同,它们在茂密的林子里一样可以到处乱窜,极不友善的盯着山谷中的人马,一只只在山林中随时准备出击,弄死这些胆敢闯入自己地盘的怪家伙。 山风吹过,树叶不停起伏,涛声一般回荡着。 草丛中不断有东西在移动,就行水下的游鱼一般在草丛中划开一条线。 手执火把的旅贲卫纷纷拔出宿铁刀,紧张的看着两侧山林灌木丛。 战马不时的喷着响鼻,那是牲畜察觉危险时的习惯,若是战马不停转圈,那说明危险已经近了,若是战马发出嘶鸣并站起,那就是危险已经来临。 这些野狼非常狡猾,悄无声息的包围了队伍,等待着头狼的进攻信号。 身下的战马停步不前,不时的原地踏着纷乱的步伐,身边老将低声喊叫:“大家保护皇上,这些野狼将整个山谷包围了,数量恐怕不少。” “大家注意寻找头狼,杀死它,狼群便会乱。” 高孝瓘从未遇到过此事,这些野狼也太胆大了些,五十人的队伍也敢包围,不知道是蠢还是不畏死?又或者是此谷便是它们的老巢? “长恭,山腰处灰白老狼便是头狼,射杀它!”高洋四处张望,远远的看见一匹体型壮硕的老狼王,立刻低喝一声。 第90章回到邺都城 高孝瓘顺着高洋所说的方向看了过去,确实比一般野狼健壮。 狼王发现注视它的目光,这是对它的挑衅,抬头对月长啸一声。 四面八方的狼开始动了,草丛里的野狼们一跃而出。 有些飞扑两米多高,那势头是要将马上的人给扑下来。 还有一些则朝着马腿就啃,吓的战马纷纷原地打转尥蹶子。 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六石弓瞬间被拉成满月,手指一松,箭矢如同闪电般激射而出。 狼王不愧是老成精的东西,见到枣红马上铠甲少年取弓,便准备往旁边躲闪,只是没想到那少年的速度如此之快。 弓弦响而箭矢至,正中灰白老狼的尾椎,一声惨嚎声传来,让众狼更加疯狂。 “哼!畜生还敢躲?”高孝瓘也未想到那狼如此精明,冷哼一声,手指间再次出现一支箭矢。 “那老狼并非是要躲藏,只是活的久了,知道猎人的习惯,它也会不断的徘徊,让人难以捕捉到它的动向,这里如此多的狼,恐怕不止一匹狼王。”高洋的声音传来,他可不担心这漫山遍野的野狼,上百头狼在这些旅贲卫面前,不过与土鸡瓦狗没什么区别。 尾椎骨受伤的老狼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倒,但前爪还在支撑着身体,就像身负重伤的老将在调兵遣将。 弓弦再响箭矢又至,它身边的一匹狼毫不犹豫的挡在面前,被高孝瓘射出的箭矢贯穿了脑袋。这让高孝瓘不禁有些羡慕,有这种衷心的属下,夫复何求? “你是不是在想,有将如此夫复何求?朕也很想是那狼王,那些突厥狗最厉害的勇士,就号称狼卫,为了他们的狼王可以为王而死。” “那我就看看,它有多少狼卫可以替它挡箭。有再多的勇士,在绝对力量之前,与螳臂当车无异。” 高洋不由得瞧了一眼高孝瓘,他并未反驳这孩子的话,反而他很赞同这孩子的话。 一把从箭壶里抽出三支箭矢,高孝瓘必须一次将老狼解决,狼王身边的“狼卫”已经在想办法移动它,想将它移动到安全的地方。 “咯吱吱”弓弦紧绷的声音,三支箭矢平搁在角弓上。 “嘣”一声闷响,三支箭矢如同点射的子弹一样,三角形分布散射出去。 两声惨嚎声一齐响起,一匹挡住箭矢的狼卫头部中箭,身子还未倒下又被另一支箭矢击中,两支箭矢强大的力量,足以将它射飞,正好将狼王的头颅暴露出来。剩下的箭矢贴着狼卫下巴飞过,一片血花从老狼的后脑飙射出来,溅了叼住老狼尾巴狼卫满头。 发现狼王的死亡,狼卫们哀嚎阵阵,山谷两侧的高处,四匹高大的狼王昂首哀嚎,山谷中围攻的野狼开始快速退却。 高孝瓘这才注意到,山谷中满地血腥,到处都是野狼的尸体。 “本来想要些狼皮做褥子,看样子完整的不多,长恭,你太过于关注狼王,对四周的观察还不够细致。”高洋难得和颜悦色的教训着。 战场上一瞬间风云变幻,一转眼就能决定胜负。高孝瓘的临危不乱让他很满意,但并未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也只是纸上谈兵,远远达不到他的要求。箭术了得并不意味着马上功夫厉害,这让高洋有了新的想法。 “侄儿明白了。无论战术还是战略,侄儿都有很多地方要学。” “知道就好,回宫以后多练练枪法,朕给你找几个陪练的对手。”高洋淡淡的说完,一抖缰绳命令道:“回营地,驾!” 几天时间都在山涧以西射猎,不仅猎杀了大熊和老虎,更将野狼谷扫荡了一遍,猎杀了不少威胁山民的狼群。 高洋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个小家伙,他发现这个小家伙的领悟能力很强。 强到就像一块海绵,将自己说的那些很快领悟,但凡犯过的错误绝对不会再犯。 这一切让高洋很疑惑也很兴奋,但也有些担心,他从这个小家伙身上,看见了大哥高澄的影子,这让他有些纠结。 终于等到可以回邺都城的命令下达,高孝瓘自己都有些嫌弃自己,多少天没换衣裳,也没有好好洗澡,一身的臭汗。 没有皇上在,猎人营地中的众人倒是过的非常舒坦。 看见自己的两位兄长衣袍干净,人也长胖了不少,高孝瓘一阵无语,。 回到了邺都城,赏赐与高孝瓘无关,铠甲未卸便直奔靖德宫。 “孩儿孝瓘给母后请安!母后千岁千千岁!” “起来,这一身的味儿,还未回宫吧?孝琬未与你一起么?”元仲华感动的直掉眼泪,急忙走过来仔细看着高孝瓘,口中说着有味,却笑盈盈的一丝也不嫌弃。 “三哥不是有爵位嘛,他还得去太极殿,反倒是孩儿轻省的很。” “孝琬空有爵位又无官职,去与不去有何区别,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罢了,恐怕今儿殿中宴会少不了的,娘亲还指望你们俩来陪吃饭呢。” “母后别着急,要不孩儿先回去洗漱,一会儿带着小青过来陪您可好?” “呵呵,甚好,快回去,为娘先让司膳司准备。”元仲华连连点头,眉眼笑成了两条弯月,一脸的幸福洋溢。 元小青开心的站在承乾殿外,就像翘首期盼的新妇一样,那双望穿秋水的眼睛,终于迎来了熟悉的身影。 若非宫中不准纵马,高孝瓘肯定会将她抱上马。 “穆梓,将这马牵到皇家校场交给禁卫,然后你直接去太后的宣训宫等着我们,去吧!” “是,公子。”穆梓答应一声,牵着枣红马离去。 元小青背着手扭捏的靠近,虽然名义上他们俩已经未婚夫妻,但她已经将自己当做一个妻子一个婢女,就像久不相见的新妇盼到了新郎一般,这心情的变化让她羞涩。 “已经为公子备好了热水,公子累不累?这几天收获如何?” 见她如此扭捏羞涩,高孝瓘故意逗她道:“为何这般说呢?为何不问公子有没有想小青呢?” 一瞬间,元小青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更加的动人,就像早熟的蜜桃一般可人。 第91章元仲华发难 元小青抱着公子换下的衣衫,上面满是汗浸湿的味道,这种味道让元小青心中激荡,让她感到兴奋脸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味道。 当二人洗漱更衣后,先去宣训宫给太后请安,再马不停蹄地来到靖德宫。 “咦?三哥怎么没有在太极殿?孩儿给母后请安!” “元小青给静德皇后娘娘请安!见过河间王!” “起来吧,孝琬说在太极殿也无事可做,便请辞来了哀家这儿。这下咱们娘仨可以好好聚聚,没有外人打搅不是更好么!”元仲华微笑的看着两个儿子,又接着说道:“你们哥俩田猎的时候,也多亏了小青偶尔来哀家这里,陪哀家说说话儿。” 之前还只是听说静德皇后给四弟赐婚,虽然也曾经问过,但这位四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打岔的功夫又极高明,很容易的被他糊弄过去,就连二哥高孝珩也窃笑连连,拿这位四弟没辙。 高孝琬第一次见元小青,虽说不被吸引,却也能看出此女容貌出众,现在容貌稚嫩还未长开,若是及笄之后,将彻底显露其不输夏花般的美。 “四弟老是藏着掖着,今日若非沾了母后的光,只怕还不能见到弟妹。” “不说这些,愚弟只是觉得年纪尚小,这种事不说也罢。”高孝瓘话锋一转,挨近高孝琬低声问道:“三哥,你无事可做想赚钱么?”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赚钱呗,还能如何。愚弟被禁足半年不能出宫,想借三哥的便利赚钱。”高孝瓘见他疑惑,便继续说道:“是这样的,你还记得田猎喝的酒么?愚弟准备大量酿造那种高度白酒,但是销售的路子得找点关系打开,想必三哥有路子。” 高孝琬哪里不明白,这是让自己找关系,但那酒的实在够烈,三盏下去头晕的厉害,平常人能喝上一坛,这种烈酒喝上一坛只怕得醉死。 元仲华哀叹道:“孝瓘缺钱?哀家的产业被那该死的没收了充国库,否则哀家也能帮到你,不至于让你们从事那下贱行当。” “母后可别瞧不起商业,虽说商人逐利,却也是本事,庞大的商业帝国甚至可以左右国家的命脉,以经济为武器那才叫杀人不见血。呃,跑题了,您看,无论做什么都离不开钱财,既然有个赚钱的门路,为何要浪费了呢?” 如此一说,高孝琬也附和道:“确实如此,好些大臣勋贵都家养了府卫,哪个不是拿钱供着的,大哥二哥若非是郡王,只怕也养不起府卫。” 高孝瓘趁机说道:“对呀,有钱,赚不赚吧,你不想我找别人去。” 元仲华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似乎有事瞒着自己,但又不像有事瞒着,几年不见总感觉有些琢磨不透。 “要不这样,四弟需要的话,哥哥我帮你就是。”高孝琬的俸禄要高很多,再说他还是高家嫡孙,再如何也亏待不了他,对于赚钱他还真没什么兴趣。 “行,简单的很,愚弟就需要你的人脉,到时候帮着强买强卖就行。”发现说错话,高孝瓘改口道:“不,推销一下,让有钱有势的先买一些,特别是名下有酒食产业的那些家伙最好。” ‘强买强卖?!’元仲华和高孝琬一愣,这可有违君子之道啊,这小四究竟想干嘛? 元仲华试探的问道:“孝瓘,为娘想问,你究竟需要多少银钱?” “母后,您就别操心了,谁还嫌钱少不是,自然越多越好,富可敌国孩儿也不嫌多。” “你们都下去,我们母子把酒言欢自斟自饮就好。”元仲华觉得事情可能不止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元小青。 ‘该不是小青知道身为元家血脉,为了报仇而挑唆孝瓘,难不成这俩孩子有犯上谋逆之意?若是果真如此,元小青不能留。’ 高孝瓘看着她说道:“小青,都不是外人,留下吧。” 遣散奴婢内侍,元仲华走近身前低声责问道:“孝瓘,你老实告诉娘亲,你想干什么?” 见母后如此,高孝瓘便知道事情不对,现在还不是说透的时候,只能瞒着母后。从刚才母后看小青不善的眼神来看,为了保护自己这个儿子,小青的处境可能会很危险。 “赚钱呀,孩儿以后会有一妻一妾,您也会有很多孙儿,以后还有很多的重孙儿,将来七老八十的时候,那可是很大的一家子人,就算是被封了郡王,也不过千亩良田,普通人家一口也有二十亩良田,千亩就是五十口,一大家子只怕不止五十口……”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扳着指头算计,元仲华微微呡嘴有些无语,这孩子是逗自己开心还是杞人忧天? 高孝瓘抬头笑道:“母后啊,您看杞人忧天不是没道理,不是还有‘未雨绸缪’这句话么,帝王能怎么样?常言道百年帝王千年世家,我觉得世家挺好,盛世也好乱世也罢,他们那一套孩儿一清二楚,盛世为官乱世则隐,他们不已国为利,而以宗族为利。” 闻听此言,元仲华的心落了下来,原来这孩子早看透了一切,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有些气馁,低声缓缓说道:“若是你们的父亲还在也不至于如此,为娘只是没想到,你这孩子居然可以看的如此之远,可你知不知道,生在帝王家是身不由己,有些事不像你想的那样,也不会放任你跻身于世家之列。” 高孝瓘乐道:“这个么,到时候再说,先赚钱呗,有了钱再生他个十几二十个。” 元仲华白了他一眼,心忖道:这小猴崽子真成精了不成,谁跟他胡说八道的这些?难不成他与小青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唉?母后为何如此紧张?”高孝瓘一本正经的瞧着元仲华,眼中满是不解和疑惑。 “母后紧张吗?母后只是关心你为何突然要经商,要知道士农工商之中,商之一籍乃末等,仅仅比较那奴籍与贱籍高那么一筹,你乃金贵之躯,如何能做此等打算。罢了,吃饭吧。” 言辞闪烁的元仲华倒是反应极快,一番振振有词的辩驳让高孝瓘无语。 #####ps:推荐(三藏大师)作品《汉逆之吕布新传》 第92章孤独反叛路 一改常态的元仲华摆摆手掩饰尴尬,若是两个儿子不在这里,只怕她还能像小姑娘一样雀跃。 毕竟心中大石落了地,不用那么担心。 她倒不是害怕被牵连到自己,她只是害怕元家一门老小,还有自己的儿女,其中自然也包括高孝瓘,这个吃自己奶水长大的小家伙。 高孝琬却什么都未发现,也没有明白为何母亲如此紧张,他觉得母后和四弟,说的都很有道理。 他还发现另一件奇怪的事,为什么元小青可以挨着母后落座,而且二人可以说悄悄话,没有一点生分隔阂。 此事算是就此告一段落,俩兄弟很和适宜的将话题扯到遭遇刺客上,高孝琬对没有赏赐很是气愤,毕竟是兄弟几人杀了那么多刺客。 而高孝瓘却满不在乎,似乎早知道会如此,这让元仲华有些疑惑。 “孝瓘,你就没有一丝不满么?”高孝琬也同样疑惑。 高孝瓘解释道:“咱们故意偏离偷懒,你想还会有赏赐么?你的随扈或许有赏赐,旅贲卫们肯定有赏赐,但咱哥仨绝对没有。” 说起旅贲卫,高孝琬笑道:“你还记得那个叫尉相愿的旅贲卫么?人家想进卫尉寺还挤破头呢,那小子倒好,自己要离开卫尉寺去戍边,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那家伙确实是个人才,有正义感也有报效朝廷之心,在邺都城窝着迟早颓废,去戍边也是好事,只怕以后又是一员猛将。” “四弟好像很了解他啊,皇上并未立刻答应,只是赐了他禁卫令牌可随时入宫见驾。不过你没看见他爹尉标的脸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靖德宫里的规矩不能提起“皇上”二字,感觉说漏嘴的高孝琬赶紧不再言语,赶紧闷头吃饭。好在母后似乎并未听见,一直与小青说着悄悄话。 元仲华并未告知元小青的真实身份,高孝琬自然一点也不清楚,只当是此婢女入了母后的法眼,被破例赐予四弟为妾。丝毫没有发觉,整个晚宴中处处透着诡异,又处处被互相搪塞过去。 至于姑侄之间到底说了什么,能让元小青的脸色变化那么快,一会儿羞涩难当,一会儿恍然大悟,一会儿感激连连。这让孝瓘孝琬俩兄弟面面相觑,完全不懂得女人之间哪里来的那么多悄悄话。 高孝琬对年后大婚,女方姓氏一事只字不提,只说了有赏赐的府邸。 这让高孝瓘很是羡慕,不过是羡慕可以离开这皇宫罢了。 静德皇后也未多言,让高孝瓘觉得,这庄婚事在母后心中并不算如意,却也还算是过得去。 掌灯时分拜别静德皇后,几个小家伙离开靖德宫。 高孝瓘回忆母后先前的眼神,确实透着一些杀气,为了保一家老小的性命,这个柔弱且无力的女子或许会那么做,毕竟在宫里腥风血雨见的多了,处处都有冤死的鬼。只怕母后发现苗头不对,不会就此作罢,小青这个没心计的丫头,一旦落进坑里便是万劫不复。 看了一眼在前面提着灯笼的穆梓,高孝瓘知道这宫里比以前想的复杂,到处都是眼线盯着,不管是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被人听了瞧了去。 回到了小院,高孝瓘找了个借口:“本公子半个月不在,你们俩有没有好好读书习字?” “自然是有的,郑大人每日教导也极用心。” 检查结果自然小青要强上不少,而穆梓抓耳挠腮,背书磕磕巴巴不说,字也是弯弯曲曲。 这也在高孝瓘的意料之中,元小青自幼便与自己一起习字读书,穆梓字倒是认识一些,写它们却是另一回事,理解文言文又是一回事。 “穆梓去休息吧,小青将那部兵书拿来。” 打发了穆梓,高孝瓘掩上房门,拿了笔和水,对着元小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开始写起字来。 ‘万万不可在母后面前提起苍龙之事,也不可说漏了嘴。’ 小青看着桌面上的水迹,疑惑的瞪大眼睛。 ‘公子嫡母乃妾身姑母,妾不提便是,可是公子为何如此神秘行事?’ ‘傻丫头,知道的人越多越是危险,显然嫡母认为我们没有这个能力,也不可能成事,那么她只能将这个苗头掐断,以保全更多的人。’ 不管元小青是不是从自己眼神里看懂,他提笔写道:万事不可不防,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谨防隔墙有耳。 元小青这才郑重的点点头,她又不傻,从公子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担忧,只是她的阅历不够,还想不到其中的危险,也不会想象柔弱的姑姑可能鸠杀自己。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轻灵的读书声回荡在房间里,高孝瓘的心思并不在兵书上,他只是让元小青读着兵书,好迷惑外面的穆梓,自己好仔细考虑一番。 ‘任何人都依靠不得,四处都有眼线盯着,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钱粮兵马,嫡母的担忧不无道理,今日只提到了赚钱,母后便如此紧张,太后和皇上又不是瞎子,自然也会想到。以糊弄母后的理由去糊弄太后和皇上?那不是可笑么?搞不好还未解释就会胎死腹中。’ ‘能名正言顺的抓住兵权?怎么可能会如此简单?即便是拿到四方大军里的一支,又如何与其余三方大军抗衡?更何况还有宿卫军这第五支直属皇帝的精锐。’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高孝瓘现在深刻的理解到了这句话。 应该感谢嫡母,若非她今日紧张的责问,自己还沉浸在美梦之中,必须制定计划来一步步实现,一旦自己离开皇宫,身边接触的人也会越来越多,不止是皇上和太后,其他有野心的诸王都会安插眼线,届时身边的任何人都不得不防。 看见公子若有所思,元小青继续朗读兵书,她有心相助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如今身为公子的女人,自然是公子说什么照办便是。 经过最近的观察发现,公子的睿智显然在诸王之上,这也在无形之中影响这元小青。 第93章侍卫尉相愿 清晨睡的正香,却听见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穆梓倒是尽职尽责,见到院子里进来了生人,大声质问道:“这位大人不知有何贵干?” “本将尉相愿奉旨给四公子当陪练,快去叫四公子起来,随本将去校场。” 高孝瓘揉着惺忪的眼睛疑惑道:“大呼小叫的干嘛呢?你怎么来本公子这?你刚才说陪练,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你要去戍边么?” 尉相愿不满的瞥了一眼高孝瓘,自己给这小子当陪练,开什么玩笑? 他也不隐瞒,开口将昨日朝堂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高孝瓘。 事情是这样的,高洋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很痛快的批准了尉相愿去戍边的要求,但是有个条件,四公子什么时候合格,他什么时候就能去戍边。 高孝瓘疑惑道:“为什么要本公子合格?怎么才算合格?那意思是让你尉大人给本公子当教头?” 尉相愿似乎看到了不可能,歪着脑袋瞧着高孝瓘说道:“皇上的旨意,本将如何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看公子合格很难,皇上的条件很苛刻,让公子击败四名禁卫。” “……” 高孝瓘一阵无语,凑近低声问道:“你确定皇上不是喝多了?你放着卫尉寺的精锐不做非要去戍边,这不是驳了皇上的一番好意?你自己找不痛快也别拉着本公子啊,被你害死了,我都不稀罕说你。” ‘我靠,早知道皇上不对劲,那几天估计就琢磨这事,这是要赶鸭子上架,让本公子打败四个禁卫,这是培养本公子?这明明是折腾本公子好不好。’ 高孝瓘知道这事不怪尉相愿,早几天就看出些苗头。 尉相愿也有些疑惑,但田猎击杀刺客之后就再未跟着四公子,自然不知道这位四公子与皇上之间的事,也不知道皇上准备大力培养太子的心腹,为将来太子顺利继位铺平道路。 经过高孝瓘一本正经的忽悠,他也觉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毕竟皇上刚让他进了卫尉寺。这是不给皇上面子,那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既然皇上金口玉言,本公子也被你拉下水了,这是皇上报复本公子偷懒,本公子早想到了,就算你不来,也会有别人来给本公子当陪练。” 尉相愿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事已至此,公子赶紧与我去练习。” “练什么?还有其余陪练呢?” “马上作战,箭术和枪术,马下作战,箭术、刀术和枪术,打败校场四大教头即可。” “一对四还是一对一?” “一对四。”尉相愿回答的很干脆。 “……” 实在无语的高孝瓘咧嘴一乐,幸灾乐祸的说道:“尉大人你就陪本公子练一辈子好了,你知道四大教头是谁么?” 尉相愿嘴角抽搐的点点头。 二人无语对视,那可是和刘桃枝一般的苍头奴老将,个个都勇武不凡,虽无项羽吕布这等王霸之气,却也有廖化周仓之勇,朝中的大将一对一之下,都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是一对四? “尉大人,你看本公子跟他们比,就是高塔和小树,老鹰与小鸡,要不等本公子长高一些,咱们再去和那四位打好不好?” 尉相愿脸上一黑,心忖道‘你小子还真想偷懒?那几位是高大,可你四公子也不差啊,年纪才十五便比一般人高上不少,力不足可以以灵巧取胜。’ 高孝瓘见这招不行,开口继续说道:“要不这样,本公子今天有些私事,咱们下午再去。” 不等尉相愿回答,高孝瓘开始张罗着准备蒸馏白酒。 大家忙的不亦乐乎,而尉相愿则在一旁看热闹般跟着瞧,也仅仅是瞧着。 帮忙什么的高孝瓘不指望,只要这家伙不跟着捣乱就行。这酒可是赚钱的第一步,不能不好好对待。 “咦?尉相愿?” 听见背后有人呼唤,尉相愿扭头看了过去,急忙转身抱拳一揖道:“小侄见过郑大人。” “你爹今儿一早风风火火的来找老夫,让老夫去向皇上说情,说是你小子推了卫尉寺的差事想去戍边?” “确有其事,小侄认为保一方百姓,不如保一国百姓。” 郑元礼点点头说道:“巡城司你倒是干得毫无怨言,卫尉寺却干不来,老夫明白了。皇上说了,已经将你分配给四公子做护卫,在四公子出阁辟府之后,你可以去戍边。” 听了郑元礼的话,高孝瓘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给自己当随扈,还整个人五人六的发号施令,真拿根鸡毛当令箭不成? ‘巡城司是保一方百姓,卫尉寺旅贲卫说不好听的,就是皇上的御用鹰犬,皇上干坏事离不开这些家伙为虎作伥,这小子倒是有些正义感。现在倒好,不当旅贲卫,却当了号称虎贲的禁卫,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四公子什么时候开阁辟府?”尉相愿好奇的询问,脸色俨然好了很多,仿佛见到了希望,苦日子熬到头了一般。 不等郑元礼回答,高孝瓘抢先说道:“本公子没爹没娘,万一皇上要留本公子在宫里,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了,说不定二十及冠的时候加封爵位,再赏赐一处府邸,让本公子开阁辟府。” 尉相愿目瞪口呆,简直就像霜打了的茄子。 郑元礼皱眉瞧着高孝瓘,这孩子怎么胡说八道?谁都知道后年开春大婚之后,他将离开宫里开阁辟府。但转念一想,这小子是故意的,他这样说肯定和尉家小子不对付。话说尉家小子来承乾殿当护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随着火越烧越旺,醇香的酒味弥漫在小院之中,郑元礼也顾不得和尉相愿再聊,围着蒸锅稀罕的转悠,对于这种酿造方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住哪啊?”尉相愿最终妥协,毕竟他是来当护卫的,不是真的当教官。 “除了这三间,随便选。”高孝瓘咧嘴一乐。 心忖道:‘你小子还知道自己是来当护卫的?算了,本公子也不为难你。’ 第94章赚钱的起点 看见冷却罐子里出的白酒,郑元礼当仁不让的拿起舀子,一口入喉一声惊叹。 “微辣,甘醇,御寒上品,与平日的甜酒不同。” 高孝瓘笑道:“只怕这口味一般人不会喜欢,酒量浅的不合适饮用此酒,一般人三两足矣。此酒为新酒,可直接上市售卖,价格适中让老百姓喝得起就行。名字么,就叫白酒或者高粱烧,好与清酒分开。” 在大家的注视下,高孝瓘以点燃白酒辨别其度数,又让人耳目一新。 郑元礼疑惑道:“这白酒就没有高档一些的么?” “有啊,窖藏陈酿,每过一年可以翻倍,三年、五年和十年,分别取不同的名字命名。而最佳的陈酿则是二十年,只怕到时候一坛千金难求。酿制的白酒咱们卖一半,另一半窖藏起来,等到三年之后逐渐加大出产量。” 看见高孝瓘眉开眼笑的憧憬,尉相愿忍不住泼冷水。 “就怕你这酒不合口味,别人不愿意喝,你卖都卖不出去。还想着赚钱,八字还没一撇呢。” 丢过去一个白眼,不止是高孝瓘和元小青,就连郑元礼都嫌弃这耿直的武将。 “口味微辣确实不适合一般人的口味,但确实上佳的御寒之物,又无需温酒便能喝,相信在百姓之中能大量售卖。这样,老夫马上回去准备一番,不过现在想必已经没有楮叶,可有其余替代方法?” “有啊,以稻草覆盖就行。我们这还有一些酒曲,郑大人可以先拿回去,此酒的秘诀都在这酒曲之中,切不可外传。” 这手艺人也有不传之秘,特别是一些祖传的手艺,更何况是这新的酿造方法,郑元礼当然明白。只是他还是有些不以为然,毕竟这东西恐怕不是这小子的独创,指不定是从哪里偷师来的。 作为士族文人,颇为看不起匠人和商人,若非确实难以支撑这个小家,他才不会让郑福去弄那个杂货铺。为了将来那不可明言的目的,金钱的积累必不可少,其实他并非相信自己年仅十五岁的“女婿”,而是相信自己的挚友李穆叔。 “你是想将这些酒运出去售卖?” 高孝瓘摇头道:“宫里的东西怎么能运出去?留着吧,我只是想看看能出多少酒,好计算一下卖多少钱合适。按照现在的出酒率,小斗约莫四斤,每斤百文吧,可以定制一些一升的酒瓶,上书‘畅春白酒’四字,再制木盒为包装,内忖橙黄丝绢,每瓶售价一贯。” 此言一出,将众人吓了一跳,大家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这位公子。同样的酒加上漂亮的包装,售价翻十倍?傻子才会买吧! “诸位别这么看我,我这么做是有道理的。郑大人,您说若是这酒瓶上的这四个字,是您冠名又是您提笔写的,就算是工坊工匠仿制,它是不是也是打着您的大名?听说您的字可是千金难求之物啊!” 尉相愿鄙夷的瞧着高孝瓘,一副看见了奸商的模样。 “你小子打郑大人的主意,你就不怕别人知道你一样的酒卖两样的价?而且那字还不是郑大人亲笔所写。” “那又如何?这种酒每年只做一百瓶,这种叫做礼品酒。” 高孝瓘懒得跟这个武夫说大道理,也不看看是谁家店铺卖出来的,郑元礼郑大人家卖出来的,一般人还不卖,卖不出去更好,随着陈年越久价格也越高,让自己的几个兄弟拿去送礼,这形象代言人一出,还怕卖不动?只怕到时候千金难求。 想到这茬,高孝瓘连开业剪彩的人选都选好了,就大哥和二哥好了。 二百斤高粱米,最终酿制出了百斤高度白酒,一斤白酒卖一百文,算下来简直是暴利,但离日进斗金还是差的很远。 郑元礼已经计算好了,回去之后便开始投产酿造白酒,而且也联系到了相熟的几家士族,并说好了帮助售卖此酒,至于销量如何那便要看天意。 一旁的穆梓觉得很神伤,他们说了很多东西他一点也不明白,完全是外行一个闹不明白,那如何向相合总管报告? 之前拿了些图纸给相合看,绞尽脑汁的记下高孝瓘所说的话,却被相总管认为是无用的东西。 虽然相合并未威胁他,且很多时候和颜悦色,但他总是对这位大总管,有一种无由来的恐惧感。或许是第一次见面时,相合所表现出的那种深沉,和及其高深莫测的行为。 穆梓不明白,这些在公子眼里看来很重要的东西,为何就是无用之物?难道是相大总管不明白,还是自己没说明白? 一个奇怪的锅,一堆奇怪的管子,还有一个奇怪的罐子。 将之前那些发酵的高粱米蒸一下,就能成晶莹剔透的酒? 这和图纸上有些不一样,自己一笔一划临摹下来的东西,原来就是做这个用处。 直到他们开始谈论买卖,恍然大悟的穆梓算是明白了,原来公子是想用这种玩意赚钱。 公子对他很好,这让穆梓有些为难,不过他还是会报告给相合。 他不会将每次偷偷与相合见面的事告诉公子,就像不会告诉公子那木头人的事一样。 他的命是相合给的,所有他有原则,除非公子自己发现,他是不会主动说的,就算问起同样不会说。 其实穆梓并不知道,郑元礼发现他有些问题,而公子早知道他有问题,元小青怀疑他有问题。而且三人私底下通过气,只要不让他知道那些秘密,由着他在小院里潜伏,即便传回去什么消息也没关系。 他以为住在小院花园角落偷偷练功谁也不知道,其实小院里所有人都知道,只是不知道这个功法究竟是什么。高孝瓘和郑元礼一致认为,可能和相合有关。高孝瓘甚至有些恶趣味的想象,不知道是不是类似《某花宝典》一类的变态神功。 穆梓并不清楚为何要自己盯着这位公子,但他不管过问。 高孝瓘三人很想弄明白,太后为何要在小院安插眼线。而现在的尉相愿,又代表谁而来? 第95章对战尉相愿 尉相愿惦记着早些训练高孝瓘,虽然觉得不可能一对四获胜,但不试试怎么行? 刚吃过午饭,高孝瓘便被尉相愿拽着离开小院,径直奔向校场。 箭术尉相愿见识过,认为马马虎虎或可一战,其余还未了解也不太清楚。 演武场内,一身布甲的二人手持木刀相对而立。 “虽然穿了布甲皮制防具,但这乌木制的木刀打在身上还是很疼,刀剑之术没什么太多技巧,杀敌之术罢了,没什么太多花哨的招式,除了一力降十会,敌人快我更快,不动如山动则如雷霆。” “知道!禁卫曾经教过。” 尉相愿点点头道:“去除那些繁琐的礼仪,战场上没有这些,那我们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尉相愿便双手握着木制直刀扑了过来,一招‘力劈华山’向着高孝瓘的头顶斩下。 看着龙行虎步的尉相愿一身猛士气息扩散,高孝珩嘴角微勾,此人若是在军中,将来必定是一员虎将,但现在还不是,虎背熊腰的他虽勇猛,却少了老将们的那股杀气。 双手握住木刀横在头顶格挡,两把木刀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这也让两人同时吃惊。 ‘这家伙力气不小啊!’ ‘这位公子难道天生神力?’ 用力上推格挡开斩下的木刀,二人再次变招,同时出脚踹向对方,同时倒退数步。 一停住身形,二人再次前冲,两人再次纠缠在一起,两柄木刀转瞬之间碰撞七次。 演武场内的禁卫看的精光直冒,这也太精彩了,也太快了些。 “兵操?还能这么用?” 苍头奴眯眼捋须连连点头道:“别小看兵操,简单的斩刺格挡撩等七式,每招都是杀招。为什么要规范每一个动作,就是因为这每一个动作都是杀敌的招式,你看他们二人,显然是经过无数次的练习。” “大人,这得练习多少次才能如此行云流水?” “至少上万次的练习,才能让身体记住这些动作,并不假考虑的做出反应。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考虑,只能凭着本能出招。” 演武场中二人就像表演一般,打斗的难解难分。 谁也无法奈何谁,不停的进退着,两柄木刀的碰撞声不断,刀影在二人之间就像双节棍飞舞。 “俩个笨蛋,你们是在唱大戏么?都给老夫停下。”苍头奴看不下去了,开口喝止二人。 这一声大吼让所有人一愣,谁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而且看得正过瘾,难得有人打斗的如此精彩。 老禁卫将军一副鹰视狼顾之像,看着人的时候如同猎鹰盯着猎物,虎背熊腰不怒自威,只是腿上有伤走路有些缓慢。 他指着尉相愿说道:“你,空有勇武而无杀气,就像一把未开刃的宿铁刀。不过你不归老夫指导,自己去领悟。” 转头他又看着高孝瓘说道:“老夫坐镇演武场十数年,你小子只来过三次,挨过三次打。之前不像高澄的种,如今却是像了,但也仅仅是像了皮毛,就如你和你爹都有一副小白脸的皮囊一般。” 这位就是演武场禁卫将军,他负责教导高家子嗣练习打斗,曾经是高家的苍头奴,能在这里岂是一般人物? 高孝瓘躬身一揖道:“请指点在下。” “霸气有四,一为王气,二为勇武,三为刚毅,四为强横,皆凌驾于他的勇武之上,而你却之与他打的不相上下,这不是皮毛是什么?若他是未开刃的宿铁刀,那么你就是赤手空拳。”老将一言,如同滚滚天雷,眼神更似战神俯视凡人一般。 ‘我去,本公子可不是霸气,万一露馅了怎么办?但是今天被老家伙盯上,看样子想脱身很难,只怕不达到老家伙的要求,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喽。’ 高孝瓘连连叫苦,这老头可不是一般的严苛,高家子嗣无人能动他,高家苍头奴只听从太后和皇上的调遣,而且是无条件服从。但凡到他们一亩三分地锻炼的高家小辈,老太后说过,玉不琢不成器,只要不弄死就行。 “来,给老夫看看你的王气……你这是王气吗?你这是稚气才对。再来……生杀予夺的王者之气显露出来给老夫看看。” 老将边说边盯着高孝瓘,就像盯着猎物一般。 高孝瓘感觉到自己身处战场,一人面对千军万马,看见了滚滚狼烟弥漫了整个天空,听见了马蹄声,甲胄的摩擦之声,腰间战刀晃动发出的金铁之声,而自己退无可退,单枪匹马手执旌旗,要么战,要么亡。 ‘我靠,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我还能不能选择投降?嘁,都是假的而已……老头你这是什么气势?居然能影响到我?’ 那诡异的感觉没有消失,就算心底无数次告诉自己那是假的,但千军万马却越来越近,甚至能清楚的瞧见,那些甲胄是北方突厥大军的标准装备。 ‘突厥人?有本将在此,尔等还想造次不成?’高孝瓘嬉笑的面容收敛下来,眼睛死死的盯着老将的眼睛,那幻像似乎就在老将的眼睛里,但唯独他能看见一般。 战神武神杀神凶神一齐附体一般,一股生杀予夺的气息开始向四周膨胀,当一只手搭上高孝瓘的肩头,背后的苍龙逐渐显影。 “记住,你没有同伴,你单枪匹马,到此为止。”老将突然大声喝道,脸上带着一丝惊讶和疑惑。 老将本已经将霸气引出,他想看看更进一步如何,便将手搭在高孝瓘的肩膀上。 这一变化让高孝瓘眼前一变,大齐兵卒正在列阵,单枪匹马变成了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王者之气也随之急剧变化。 老将分不清这霸王之气变化成了什么,其中又夹杂着什么,似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种气息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主人,这个孩子的爷爷高欢。 他突然觉得,这可能是天意,让他更加希望能教导此子。 “你先熟悉一下,老夫要想想!其他人都出去,今日演武场任何人不得入内。” 尉相愿也被轰了出去,唯独留下了老将和高孝瓘俩人。 第96章吾等帝王师 苍头奴军效忠太后和皇上其实并不完全正确。 高孝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苍头奴就是家将,效忠的是渤海高家,效忠于高欢一系的子嗣,他们不会管高家子嗣的内斗,但只听令于高家家主。确切来说,只有刘桃枝这位苍头奴被太后指派听令于皇上,而校场内的三位,则只负责教导高家子嗣。 他们有义务为高家培养人才,但愿不愿意学则不关他们的事,他们也有义务保守某些秘密,不至于让高家的好苗子夭折。 现在高孝瓘就是个好苗子,所以这位苍头奴老将决定依照高家的规矩,隐瞒并将这小子锻炼成材。 那老将命令禁卫请来射箭馆和校场的两位禁卫将军,同样也是苍头奴身份。 当三位苍头奴家将往正中一站,一股傲视群雄的气势显露无疑。 “你有帝王之气,若是显露在人前,必死。依照高欢大人的命令,我等家将将为高家调教出一位帝王。磕头拜师吧,想不到我等三人在有生之年也将为帝师。” 一脸懵逼的高孝瓘三拜九叩,恭敬的行完大礼,完成简单却不失礼节的拜师仪式。 三位苍头奴家将满意的点头,轮流说道:“虽然如今高洋当了皇帝,但术士李业兴曾经告知高欢大人,高欢大人的九位公子并无帝王之气,就算硬夺了帝王之位那也是有违天和,不得长久且名不正言不顺。” “十四年前,五星出东方,苍天有巨龙现世,化作流光照耀整个大齐,这也应验了李业兴对高欢大人所言的话,高家出了真龙。但那一年仅有两个子嗣出生,而且出生并无异象,也未见苍龙显形。” “娄昭君大人曾经一度失望,但事后并未提及,你的父亲并不相信李业兴所言,在他谋划夺取大魏江山的时候遇刺身亡。当然你也不必担心,此事只有我等三人知晓,且不会让当今皇上知道,只要你不显露出来,相信暂时是安全的。” 听见三位家将的话,高孝瓘一脸茫然,这是什么跟什么?那龙不是那古怪的家传天书里出来的吗?怎么又扯到了十四年前?这三位确实牛,敢直呼二叔名讳。 “三位师傅是来保护本公子的喽?” 三位老将一齐摇头,“公子死不死,什么时候死,那是公子的命,我等三人只是将各种战斗的技巧以及用兵之术一并传授给公子。” 懵逼的高孝瓘惊呼:“啊?仅此而已?” “对,仅此而已!公子跟着我等修习,时间上会立刻安排下去,我看就从现在开始。至于公子的事,我等会隐瞒下去,就连家主娄昭君大人也不会告知。” 老将信誓旦旦的说着,他们知道这个小子只是庶出,太早告诉家主反而不利。 苍头奴老将的话让高孝瓘的感觉很不好,就像自己掉进了某个坑里一样。 三个老将并未争论,一致认为先练好马下功夫,要使出全力必须得会使用气势和霸气。 在老将们的指点和讲解下,将气势诠释为力量的某种可变态转化,而霸气则是吐纳导引行于身体经脉,在气势的加持下释放出来的一种可变量威慑。 闹了半天高孝瓘才明白,霸气就是内力的一种外在表现,俗称为气功。可以使衣袍无风自动,再配合一下气氛,比如身后千军万马什么的,也就是很容易形成威慑吓唬别人,直白点说其实就是王霸之气十足。 这不就是现代小说里的武功么?这几位倒是说得很玄乎,不就是古代人异想天开,成天想修仙琢磨出来的玩意么,翻来倒去也是《黄帝内经》衍化而来。 不过话说回来,有说这东西是生命磁场,有说这玩意是骗人的,总之现代科学也无法完美解释这玩意,但都不否认这玩意能强身健体。 当老将们显露一手的时候,倒是真让高孝瓘感到迷茫,那无风自动的衣袍是怎么回事?感觉就像刮大风似得,这他喵的不科学。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强烈的感觉到,自己时刻有可能被胖揍一顿,而且就算还手也肯定打不过。明明先前都没有这种感觉,唯一科学的解释就是,这位老将的气功生物电磁场能影响到自己的大脑,影响自己的判断。 三位老将趁着高孝瓘懵逼的时候,一齐动手像检查牲口又像搜身一样,将这个可怜的徒弟全身捏了一遍。 “底子还不错,骨头挺壮实,就是稚嫩了点,还会长。” “没怎么偷懒,经脉也很粗壮,内力倒是奔流不息,只是傻小子不会引导。” “阳气十足,还是个童子,奇了,这内力只怕有百年之力,堪比宗师一级。” 三人一愣,一齐按向高孝瓘的丹田,惊奇的互相对视一眼。 “也好,省了很多麻烦,那就直接打吧。” “慢,在打之前还是先教他熟练使用霸气,龙威之气一定要隐藏好,仅仅以霸气掩饰并非长久之计。这小子还太年轻,备不住一时愤怒激动,将龙威之气释放出来,那些世家若是知道会拿他做文章,对于高家来说怕是灭顶之灾。” 被三个老头摸来摸去,这让高孝瓘非常尴尬,看着三个老将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那句话让他很疑惑,于是好奇的问道:“世家是怎么一回事?” 老将白了他一眼嫌弃道:“知道挟天子以令诸侯么?汉献帝那可是真龙子嗣,不一样被困住了么,没有自由也没有权利。元家子嗣知道么?我看早晚会绝后。” 高孝瓘知道这次遇到了明白人,这几个老头不简单,他们对事物看的非常透彻,这苍头奴到底是些什么人?据说是当初随着爷爷起兵的舍人,换句话说就是有识之士,他们都是些能人,能经历无数大战活下来,是能人中的能人。 “你小子先打坐,我们哥仨先商量一下。这儿有几本书,自己看着琢磨琢磨,不算太傻的话可以很快明白。” 老将言罢扬手丢过来三本书,很薄仅有数张纸的那种,高孝瓘一把接住,同时忍不住丢过去一个白眼。 第97章漫画派秘籍 三本书全是图画,一本是人在弯弓射箭,十来张图分别是在地面上与骑马两个部分,简单的就像插图一般,简单的人物线条,一个个点用细线连接,就像天空的星座一样。 这些难不倒高孝瓘,这简直就是小儿科的东西,一看就知道那些点是穴位,线便是经脉,每一幅图就是一张经脉运行图。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张? 仔细的翻阅,高孝瓘豁然开朗,这些老将不识字,也不认识穴位的名称,只好一点点的画出来,分别是正面和背面还有侧面。 ‘没想到这些老头确实下了一番功夫,似乎生怕别人不明白似得,还专门画了分解图。倒是和自己画设备分解图一样,只是会让人看的云里雾里。只怕能看明白的人不多,这需要跳跃性思维来理解,就像漫画一样。’ 弓矢张弛需要的是爆发力,其内力运行不比刀剑枪矛那般绵长。 内力并不能像武侠一样施展在兵刃之上,比如那什么剑气,根本不可能劈出数米远距离,甚至连武器都不能包裹。 但是内力也确实厉害,增加肌肉瞬间爆发能力,能将铜钱瞬间掷出,威力不可能像电磁炮,但能媲美古老的火枪,当然是很古老的那种手枪,十米之内伤人倒是没问题。 一刻钟之后,三位老将在里屋商量完毕,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嘀咕什么。 “我们几个商议好了,作为我们的徒儿,我们会好好的教导你。” “谢谢三位师傅,不知道弟子该如何称呼三位师傅?” “嘶……太久无人叫我等名字,让我们想想……” 三位老将大眼瞪小眼互相瞧着,自己的名字怎么可能忘记?只是现在若是分出个顺序来,只怕三人得闹个不可开交,当初三人谁也不服谁,就连官职都不能有谁的高一点,也不会被安排到这里来,还破例设置了高出禁卫大将军级别的官职。 张雕虎看着高孝瓘双眼一瞪,说道:“老夫三人少年便跟随高欢大人,名字不重要,以后你就管我叫雕虎师傅,射箭馆的你则称呼为祖愔师傅,校场的这位是白建师傅。” “呃,雕虎师傅,白建师傅,祖愔师傅,弟子给三位师傅见礼。” 三个老头满意的点点头,祖愔师傅先发话:“废话就不要多说了,明日开始,卯时之前必须来射箭馆,一个时辰内射足三百支箭矢方可。” 紧接着雕虎师傅说道:“辰时来演武场,与那个姓尉的小子对打,若是打败他便给你增加一个对手。午饭就在演武场吃,这个你不用操心。” 话音刚落,白建师傅接茬说道:“午饭结束便来我马场,先练一个时辰骑射,其余时间练习马槊冲杀之术。” “练到什么时候?”高孝瓘忍不住的问道。 “冬日酉时末,夏日戌时中。”三位师傅一同回答,言语之中不容拒绝。 高孝瓘无语的瞧着三个老头,这意思是要冬天练完不算,还打算连着练到明年夏天?本公子还非得听你们的不成? 三个老头似乎看出高孝瓘的心思,雕虎师傅鄙夷的轻哼一声:“嘁,不要想着偷懒,否则让你闯辕门。” 高孝瓘倒吸一口凉气,闯辕门!肯定不是书上吓唬人的那种,军队里私下的一种惩罚方式也叫闯辕门,人数不限,少的不低于两什军士,多的达到百人以上,那可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再说这校场三部人马都归这三位师傅管辖,怎么揍自己还不是三个老头一句话的事。 “弟子明白,弟子不会让三位师傅失望,但保不准有个头疼脑热,师傅会准许弟子请病假的吧?” “不是懒病就成。” “……” 高孝瓘心中腹诽,不是懒病还能是什么?脸上却堆笑回答:“怎么会呢,弟子怎么能做这种事是不是师傅?” “懒病很好装,比如腋窝下夹个什么玩意,这种把戏对付一般大夫可以,御医一瞧就能瞧出来,老夫也能瞧出来,内力一探便知,想知道为什么吗?”三位老将相视一笑,也不等高孝瓘回答,便将谜底揭晓:“把脉的是血管,内力走的是经脉,敢班门弄斧耍手段,打得过十个禁卫可以免罚。” 在高孝瓘看来,三老将笑的像老成精的老狐狸,而自己还只能陪着傻笑。 在三个老将眼里,眼前这小子何尝不是笑的像只小狐狸。 ‘有意思!’ ‘这小子不错!’ ‘傻小子还入不了咱哥仨的法眼,这小子不傻!’ 三位老将互相以眼神交流了意见,短时间内达成一致共识,至少要让这小子以一敌百。 高孝瓘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对手并非皇上说的四个人,而是三位老将手下的一百人。 “今天下午你小子就练习控制内力,你要切记隐忍,切记你并非高高在上,你只是一介匹夫,就算你胸怀天下苍生,也要压抑住,切记。” 雕虎师傅连接三声‘切记’,是为了让高孝瓘压制住那股帝王之气,这让他很感激。 “弟子谨遵师傅教诲,深挖洞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三位师傅一齐丢来白眼:“小家伙说的一套一套挺溜,别说那么多,赶紧开始吧。” 祖愔师傅嘴角一动,突然开口吓唬道:“小子,你得赶紧练,你那身帝王之气被高洋那小兔崽子知道,肯定会派刘桃枝过来弄死你。” “御用杀手刘桃枝?很厉害吗?跟三位师傅比呢?” “高归彦在刘桃枝手下三招必死,与我们三人不相上下。” ‘我靠,高归彦三招都走不过?那本公子不是死定了吗?三个老狐狸不是忽悠我好好学?’高孝瓘惊疑的瞧着三位师傅。 “唉,当初刘桃枝对高欢大人说过,只需三千百保鲜卑,可入长安活捉宇文泰来邺城。” 祖愔师傅叹息一声后,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高孝瓘。 ‘你小子以为呢?’ 高孝瓘不了解刘桃枝,但这样吹牛也需要极大的勇气,长安乃大魏首都,重兵把守自然不用说,就算三千百保鲜卑厉害,但也得能破那高大的城墙,除非刘桃枝有堪比东方不败一般的本事。 第98章先恐吓一番 就算自己在刘桃枝手下走不过三招,也要让这些老头拿出对策,这三个便宜师傅不会无缘无故说起御用杀手刘桃枝。 “我练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万一被刘桃枝弄死,只能怪弟子命不好。” “呃……若是刘桃枝杀你,你就喊,我乃高欢之孙。” 听着雕虎师傅没头没脑的这句话,高孝瓘一脸懵逼的瞧着他问道:“没了?” “没了,这句话就够了,能让你不死。” “我明白了,你们当初是不是效忠我爷爷,不能伤害我高家人,对不对。” ‘这小子确实聪明,比他爹强不少。’ 三个老头一愣,一齐露出高深莫测笑容。 “确实如此,但是刘桃枝可以假手他人,一样不犯禁忌就能弄死你个小兔崽子。好了,有时间跟老子们磨叽,还不如早点学会本事自保。” 高孝瓘脑海之中回忆那些经脉运行线路图。 一股真气自小腹中引出。 气势节节攀升。 身形一正似蛮牛抵角,一步踏前如猛虎下山。 “不错小子,再来,重新开始。以你小子现在的气势,也不过与你爹少年时期一样,距离西楚霸王还有很大差距,想要一瞥惊鸿阻喝三军,唯有不断练习才行,再来。” 三位师傅不断的指正下,高孝瓘让那苍龙气息暂时隐藏沉睡,不断练习九牛二虎之力凝聚而成的霸气。 百遍千遍的不断练习,就能暂时不会露陷,这一点三位师傅明白,高孝瓘也明白。 一个时辰之后,三位师傅闭嘴不言,眼睛里满是赞许的光芒闪动。 高孝瓘一步踏前,石制的地面也跟随一阵颤动,让人感觉有如蛮牛踏过一般。 背负双手挺胸昂首,一双明眸透着犀利与冰冷,配上长而卷翘的睫毛,微笑的面容,整个如同一只寻到猎物的猞猁。 对,仅仅是猞猁而不是猛虎,他的霸气还未成长到那般成熟,但也能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三位师傅心忖,若是此子成年,只怕猛虎也不敢与之对视,若是加上天恩龙威,只怕猛虎恶蛟也得跪拜。 演武场外,禁卫们整齐守卫在门前,看着尉相愿走来走去。 几次想进去的尉相愿都被禁卫们阻拦,这让他很不爽,想想人家人多势众,打起来肯定自己吃亏,只能就此作罢。 “这位兄弟,你算是走运了,三位大人还从来未收过弟子,想当弟子的人整个皇宫多的是,只要三位大人肯指点你几招,那可是受用无穷。” 众禁卫们一脸的羡慕,这让尉相愿很是好奇。 “三位大人?很厉害么?” 禁卫们一脸鄙夷的瞧着尉相愿,嫌弃的说道:“高家家将苍头奴的名号听过么?” 身为鲜卑八大贵族的尉相愿怎么没听过,自幼便听闻家祖曾说过高家家将‘苍头随扈’的大名,这些家将就是百保鲜卑的领军大将,如今的宿卫军将领都曾经是他们的手下小兵。 也不怪尉相愿不认识,百保鲜卑的头盔,与田猎时高孝瓘所戴头盔一模一样,根本看不清面目。 就算这几位老将来到朝堂,也仅有少数几位老将认识。尉相愿的父亲都不认识,更何况是尉相愿。 “几位大人的大名如雷贯耳,只是未曾见过,尉某实在是孤陋寡闻。今日得诸位提点,甚是感谢。” 皇家校场三巨头碰面并收徒的消息,很快席卷着整个大内。 原因无他,只因为禁卫把守着大门谁都不让进,不管你是禁卫随扈也好,还是宫廷总管也罢,就算你是皇亲国戚,今天也不能进去。整个皇家校场除了太后能长驱直入,谁来了都得先候着,都得听三位大人的话,包括皇上高洋也得先通传,得到三位大人许可才能进入。 一些不明觉厉的皇亲国戚很不满意,但不敢硬闯,皇家校场与普通校场一样,胆敢私闯者得挨军棍。 无非常事却行非常事,大家在好奇之下,有禁卫偷偷告知,三位大人看中了四公子,正在进行特别的训练。 天还未黑,这一消息就传到了宣训宫。 “太后娘娘,四公子高长恭被苍头奴家将大人收入门墙。” “哦?哪一位家将?”娄太后凤目圆睁,言语中满是惊讶。 “三位一起。” “……” 娄太后惊诧的看着相合,一双美目虎视眈眈,看相合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沉声命令道:“哀家命你时刻关注此事,还有,盯好哪些想搞事的家伙,包括哀家的儿子们,若是谁做小动作,准许你打断他们的腿。” 言罢环视屋内众宫人,淡淡的冷声说道:“不准外传亦不准妄加猜测,否则哀家让她生不如死。” “奴才这就去办。” 相合一怔,心思迅速转动,此事难,也不难,只要放出风去,想必无人敢再打这位四公子的主意。 首先,相合很高调的宣布要去皇家校场,并对当着一干皇亲国戚小辈的面,向皇家校场的禁卫们宣布‘太后懿旨’,要求三位大人严格对待高长恭。 然后相合将事情的顺序打乱,对着皇亲国戚们解释,这是太后要求的,为了好好培养一下高长恭,才有了三位大人收徒,将大家拒之门外的事。 如此一解释,大家纷纷表示理解。 这可是太后懿旨,谁敢不理解! 太极殿内,崔南风快步靠近高洋。 “陛下,皇家校场三位家将收四公子高长恭为弟子,相合说是太后的意思,并让三位大人严加训示。” “哦?母后看来是明白孩儿的心思,如此也好,此子为必将我所用,这是母后在为我高家培养柱国,有了母后的懿旨,相信高湛会很老实。” “皇上,奴说一句猜测,太后是不是专为了惩治长广王,才如此大张旗鼓的宣扬?奴还得了消息,太后让相合便宜行事。” 高洋轻轻松了口气,高湛可不是那种说话就会听的家伙,虽然自己曾经说过让二人和解,但备不住这位九弟私下里出阴招,自己就算再恶,也不能做出弑亲的事来。现在太后出面,恐怕九弟不敢不听。 第99章装逼也很累 日落的时候,高孝瓘迈着四平八稳的将军步,挺直身板威风八面的走了出来。 尉相愿一愣,这与中午所见的气势完全不同,举手投足便能瞧出身份尊贵,龙行虎步双目似鹰,号令千人的一介朗将便是这种气势,这可不是能模仿来的气势,任谁一瞧便会在脑海中出现“武将”二字。 就连尉相愿也不明白,就那么不自觉的当成了下级,当高孝瓘走出来的时候,自己会微微躬身抱拳以礼待之。 明明是那么的不乐意给这个少年当陪练,明明是那么不乐意给这小子当护卫。 ‘那些老家伙到底是厉害!短短几个时辰便让气势完全变了个样,看来塞翁失马这句话确实没有说错,我尉相愿或许也会得到不少好处!’ 一路无话,高孝瓘在前闷头走路,看似四平八稳却走的不慢。 尉相愿想通了之后,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一进入小院,高孝瓘身上的气势迅速收敛,叹息一声:“哎嘛,装逼可真累。” 涉及到那个“字”,那可是绝对的敏感词,大家一齐疑惑的瞧着他,眼神略带着鄙夷。 “郑大人呢?”高孝瓘赶紧打岔化解尴尬气氛。 “郑大人回去张罗酿酒的事,说既然公子交代,此事不可拖延。工坊也缺人手,这不是还得买些奴仆么。” 听了元小青的话,高孝瓘点点头叹道:“上次也曾经见人买卖奴仆,此事不应该存在于世上,人口不如牲口,真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好了,晚上吃什么?” “公子不吃生食,自然也只有蒸煮烹炸。不过倒是有些韭黄,据说是温泉边的御供,除了大白菜以外,这个季节能有其他青菜已经算是不错啦。” 高孝瓘反驳道:“我又不挑食,只是生鱼生鲜不吃的好,烹煮过的食物能杀死寄生虫。” 听见虫子二字,元小青直呡嘴皱眉。 看看花园枯萎的草木,元小青所说的温泉韭黄让高孝瓘想起了温室,但暂时没有哪个条件,无法种植反季节瓜果,否则虽说谈不上大赚特赚,改善生活也是好的。 一个赚钱的点子很快被他否决,虽然满脑子都是点子,但从零开始果然很难。 饭桌上的规矩是高孝瓘定的规矩,吃饭不许说话。 ‘怎么能与仆人同席而坐?身份尊卑有别不说,那元小青一介女流,虽然是你的妾室,但也不能与男人同席。另一个是戴罪奴仆,更何况是一个太监。’ 大家同席而坐不分高低贵贱,这让尉相愿很不爽,远远的坐到回廊上,一本正经的开始吃饭。 元小青和穆梓有些尴尬,低头红脸意欲离开。 高孝瓘看出来尉相愿的不乐意,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道:“本公子很穷,咱们院就一张案几,你们俩别理那个自命清高的顽固份子,在本公子的屋檐下,我们就是一家人,干活那是各司其职,但是吃饭睡觉无所谓贵贱。” 这句话听在三人的耳中,自然是三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穆梓明白了为什么公子不嫌弃自己,往日并没有什么感觉,但今天在尉相愿的眼神之中,他感受到了以往年幼时所遭遇的种种不公。 尉相愿沉默不语,机械的享受着自己的美食,但他却不由的想起了以前,巡城司里的那些日子。 元小青只是尴尬的笑笑,一张笑脸看着是那么逗趣可爱。 按照与三位师傅的约定,寅时中就得起来洗漱,卯时初必须到达校场。 简单的交代了两句,将今日学到的简单的讲述了一下,也不管三人到底明不明白,便自顾自的洗漱后酣睡去了。 论领悟能力,三人都不算差,但霸气并不适合每一个人,如何将自身的独特气势释放出来,那还得慢慢摸索。 尉相愿低头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发现霸气并不适合自己,他身上独有的乃是勇武之气,耿直是他的性格,若是将霸气比作兽王猛虎,勇武之气则是苍狼,苍狼达不到兽王的高度和地位,但可以统帅狼群。 明白了这个要点,尉相愿豁然开朗,盘坐地上冥思苦想,勇武到底包含哪几种气势?这让他再次陷入纠结之中。 元小青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对她来说霸气一点也不值得去学去练,一个女人家要霸气给谁看?凶巴巴的不会讨人喜欢。 若是真的有一日跟谁公子走上谋反之路,那不如让苍天给自己多一些勇气,为了公子自己的夫君,就算历尽艰辛也在所不惜。 想到这些,元小青身上突然冒出一股有志者事竟成的气势,在无形之中席卷开去。 尉相愿感觉到了那股气势,那是何等的自信才能有此气势?这个人是谁? 仔细感受,发觉那气势来自元小青,可以肯定这气势与高长恭息息相关。 尉相愿有些羡慕,一介自己看不起的女流之辈,都能有如此气势,是受到了四公子的感染么? ‘勇气么?神鬼莫挡啊!与霸气那神挡杀神鬼阻杀鬼何其相似。前者以谋勇胜之,而后者则以雷霆之势碾压。’ ‘咦?这个小太监的气势怎么这么弱?隐隐约约若有若无,感觉就像谨慎的猫一样。随时可能出击又随时可能跑掉,这个小太监有古怪。’ 穆梓很懊恼,虽然他小心翼翼的试着领悟,最终还是无法做最细致的控制。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他很害怕被大家发现他的秘密,他又不想离开这个小院。 在这里每一个人都对他不错,他却在不停的汇报着小院里的举动,如今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他不想让大家知道他在练功,他也不希望大家知道他在暗中监视。 如此一来他的气势更显得特别诡异,既要扩散开去,又不想被人发现而强行收敛,以至于就像尉相愿所察觉的那样,一只躲在暗处的猫,谨慎且敏感。 ‘未开刃的宿铁刀不就是一块钢么?看来若是想更进一步,还是得去请教那三位苍头奴老将。’思来想去,尉相愿不再多想,简单洗漱倒头就睡。 第100章训练是个坑 祖愔老头给出的任务是每日只练习一个时辰,但却计算的极为周密,平均每两息就得射出一支箭矢。 那十个箭壶整齐的堆码在一旁,这三百支箭矢,就是高孝瓘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完成的任务。一支支箭矢背负在身后的箭壶之中,反手能快速抓住。 起初高孝瓘并不觉得什么,但是当他发现靶子在快速移动时,才明白自己实在是太天真。 ‘我去,这些禁卫是发了什么神经?成心跟本公子过不去不是?’ 看看旌旗不时的摆动,高孝瓘估计风力不低于四级,皮质护手的左手紧紧握住角弓,弓弦猛的被拉成满月,眼睛顺着箭矢瞄准远处的箭靶。 “嘣”的一声闷响。 箭尾在靶心上颤动不止,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 一炷香时间不到,来回移动的人形靶子的脑袋已经成了刺猬。 “这小子存心跟哥几个过不去吧?打旗语让对面的兄弟配合着点,速度更快些。” “还是老规矩,高处快低处慢。” 四个禁卫不遗余力的快速转动滑轮,箭靶随着高低起伏的线路不停快速移动,他们不得不卖力,否则将被惩罚蹲马步。 那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四平马步外加四个石锁,不说是四个时辰,就算一个时辰下来,也得虚脱无力。为了不受这个罪,箭靶运行的忽快忽慢。 低的地方仅仅能看见人形靶的头,但这对高孝瓘来说实在不难,谁让这些禁卫自作聪明放慢速度的,打不中都难。 祖愔师傅眉梢一挑,对身边人低声说道:“去,让他们去一百二十步的地方,靶子增加到五个。” 身边八名禁卫恭敬抱拳,也未回答便直奔两侧机关房。 ‘咦?增加难度了啊?老头还挺做得出来。’ “小子,六石弓不适合你,换十二石弓。” 听了祖愔师傅的话,高孝瓘也不辩驳,反身更换了手中的角弓。 随着弓弦发出“咯吱吱”的声音,毫不费力的再次张弛。 “嘣”“嘣”的弓弦震动闷响不断,五个来回移动的靶子再次被射成刺猬。 祖愔师傅丝毫没有惊奇,偶尔抬头看看箭靶,他只是慢慢的品鉴着功夫茶,似乎泡制茶汤要比教导人射箭要有趣的多。 来皇家校场的每一个高家子弟他都仔细看过,当初也曾经留意过高孝瓘,不分寒暑吊着石锁,一吊就是六年的绝无仅有,不管这小子是被胁迫还是自愿,他都没兴趣去指点,因为那是高家的规矩。 “若是你小子一个时辰若是不能射出三百支箭矢,余下多少支箭矢,就得挨多少军棍。” “老爷子,您是故意的吧?射箭可是体力活,您还给我换十二石弓?” “小子,十二石弓你用的正好,一口气能射出一壶箭矢,足以证明你选六石弓就是应付差事。要老夫说啊,十五石弓才是正合你的力气。” 听了祖愔师傅的话,高孝瓘气不打一处来。 ‘这老狐狸是故意的,就算戍卫邺城的精锐弓手,拉这十二石重弓也顶多连射十波,射完就得休息一阵子,本公子连射一壶箭矢也觉得手臂微微胀痛,更不用说每射一壶箭矢就会增加休息时间,越往后休息时间越长,接下来怎么应对与尉相愿的应战?’ 越想越不对,高孝瓘倒是想起了祖愔师傅给的秘籍,刚才不经意的试了一下,真气顺着酸软的手臂来回冲击,就像是脉冲捏拿一般。真气如同海浪一般,不停的在经脉之中冲击,倒是与河流冲沙有些相似。 察觉到高孝瓘真气的激荡,祖愔师傅端起茶盏调侃道:“唉?小子有点笨,这个时候才想到老子的秘籍,不过倒是比你爹聪明点,高澄那小子挨了板子才明白。” 高孝瓘不满的撇撇嘴,却听见一声让他恐惧的话。 “还有一刻钟,你小子才射出五百二十支羽箭,准备挨板子吧,相信机关房里的几个家伙很乐意揍你。” “哼,我一次发三箭,不就是百支箭矢么?” “噢!小子不傻,还知道钻空子。不过你只有六支脱靶的机会,已经脱靶了六支,若是再脱靶的话,老夫觉得有必要让你寅时起练,数量嘛也增加到六百支。” 祖愔师傅说的风轻云淡,但在高孝瓘耳中确是天雷滚滚。 “师傅,您不能这样,小子我本来就命苦,生下来没娘,接着又死了爹,睡眠不足容易早死,您让弟子多活几年好不好?” “嘿嘿!小心脱靶,看不出来你小子还会插科打诨,以前傻不拉几的都是装的咯?再跟老子叨叨,军棍和寅时起练,两样你任选其一。” 这恐吓可不得了,高孝瓘乖乖的闭嘴,自从得知太后懿旨的事,他便知道自己的舒坦日子到了头。 而机关房内,禁卫们面色严峻,控制着手中的滑轮忽快忽慢,快的时候滑轮如奔跑的车轮一般,不时的陡然刹车般减速。为了不扎那要命的马步,与高孝瓘斗智斗勇还斗力气。 双方都在暗暗的咒骂对方,却都不知道对方会付出什么代价,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谁又是善男信女不成。 时间已经不多,沙漏的沙已经剩下不多,而高孝瓘手中还有十支箭矢。 手臂很酸软且疼痛,要一鼓作气的将羽箭射完不难,但要射准确有些难度。 远处的箭靶就像不断跳脱的僵尸,现在已经不是走走停停,而是飘忽不定的前后跳动。 最后关头都很拼,高孝瓘甚至打算大不了领军棍的念头,这一丝念头在转瞬之间便被抛之脑后。 ‘认命?认命只有一条死路。本公子是要造反的男人,怎么可能轻言认命?’ 三支羽箭紧扣手中,一声低吼声中奋力拉开弓弦,瞄准远处神出鬼没的箭靶。 “嘣……”三支箭矢的尾翼在箭靶上颤动,每支相距不过三寸。 三支箭矢再次扣着,弓弦张弛之间,再次击中另外一个颤动的靶子。 当沙漏中的细沙流尽,高孝瓘反手抓住最后一支箭矢,张弦瞄准扬手释放一气呵成。 第101章挨打的觉悟 随着箭矢射中人形靶的心脏,三百支羽箭全数射出,除了七支脱靶以外,大部分都在那十几个人形靶的要害位置上。 “还不错,一个时辰三百支箭矢,去演武场吧,明日寅时末再来练习。” “是,弟子告辞!”高孝瓘拱手一揖,正欲转身离去,却看了一眼沙漏问道:“刚才最后一支羽箭未射,时间就已经到了吧?” “老夫倒是没注意,对你而言很重要么?” “弟子只是问问罢了,弟子告辞。”高孝瓘一愣,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重要,只是感觉能感受到周遭的一切而已,就像闭目聆听却如画面一般,不得不说这种感受实在奇异。 ‘这小子领悟力非凡,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蒙眼射靶。’ 祖愔师傅看着远去的高孝瓘,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期待的光芒。 “属下办事不利,请少将军大人责罚。” 老头看了一眼单膝跪地的禁卫们,淡淡的摆摆手说道:“都辛苦了,四平马步,十斤石锁,一直练到午饭前。” 禁卫们也不含糊,一齐站起走到场边,各自拿了两个石锁放在腿上,手中各提两个。 尉相愿虽然同高孝瓘一起来的校场,却径直前往演武场,他有太多的疑问要问,他想知道如何让自己更进一步。 但老头告诉他一个事实,气势是刀剑,成长得靠磨砺,所谓不磨砺不出锋刃。 磨砺是件简单的事,当高孝瓘出现在演武场的时候,这事就更简单了些。 “雕虎师傅,弟子来了,您老给弟子安排的什么内容?” “换上布甲和木刀,基本刀法都会也没什么好教的,实战是最好最快的磨砺方式。” 对老头的这话,高孝瓘是很认同的,但后面老头的话,让他有些不明觉厉。 “七日之内你要快速提高自己的本事,至于用什么办法你自己去想办法,七日之后你不必穿布甲和护具,那样更有助于你的提升。” 尉相愿穿着护具提着木刀问道:“雕虎师傅,我是不是也和四公子一样?” 老头白了他一眼说道:“老夫不是你师傅,你小子也没那福气,他不穿戴护具被打伤了有御医,宫里有上好的伤药,你能跟他比?” “……” 尉相愿和高孝瓘二人同时无语。 正在穿护具的高孝瓘憋着气心中暗骂,老东西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高孝瓘斜眼瞧着老头。 满是鄙夷的眼神被雕虎师傅瞅见,他只当没看见一般。 甚至还以一个似笑非笑的诡异笑容,仿佛就是在告诉高孝瓘,‘小子,你就等着吧。’ ‘本公子不和你们这些老家伙一般见识,大丈夫能屈能伸,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高孝瓘长长的吐了口浊气,不停的安慰自己。 穿戴好护具,提着木刀走来,对着雕虎师傅拱手道:“请雕虎师傅示下。” “尉小子,还有你,你们俩陪练,砍中要害则停,我倒要看看高长恭这小子会被砍死多少次,嘿嘿!超过一百次,中午给这小子食物减半,外加三百次劈斩刀法。” ‘我靠,老东西你也太狠了吧,这算是虐待吧?’ 众人跪坐室内演武场两侧,等待着三人的战斗开始。 高孝瓘看着相距不过一丈的两人,这是必输的一局,两人个头都很高大,目测都超过一米八,毕竟他们俩要比自己年长几岁,战斗经验也会多上不少。 霸气的感染让人耳目一新,那是一种雄关虎将万夫莫开的气势。反观另外二人,则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视死如归的气势。 如同两军对垒,三人的气势席卷而出,紧张的气氛迅速感染着室内演武场。 人未动而谋动,木质的地板发出“咯吱吱”的声音,更加增添了紧张氛围。 随着一声“开始”声传来,尉相愿和另一个禁卫一齐攻了过来。 没头没脑的两柄木刀大力劈了下来,高孝瓘一步踏出,举刀格挡的同时踢踹过去。 木刀挥舞发出的尖锐风声,身形高速移动衣袍猎猎作响,让人有一种错觉,气势碰撞而发出的错觉。 禁卫被踹的往后倒退几步,让高孝瓘木刀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刚奋力格挡开尉相愿的木刀,却见他的腿也踹了过来,高孝瓘急忙侧身躲闪,手中木刀向着尉相愿的脖子平挥而出,逼迫他向后躲闪。 谁知道尉相愿却伸出胳膊,那架势就是战场上不要命的打发,拼着一只胳膊不要,也要一刀横斩在自己腰间。 “啪”的一声,木刀击中尉相愿的手臂,最终架在他的脖子上。 “啪”的一声,高孝瓘的腰间,被尉相愿的木刀斩中。 “啪”的一声,高孝瓘的右腹被一柄木刀直击,禁卫半蹲着抬头轻笑道:“击杀!” 雕虎师傅总结道:“第一局,高长恭阵亡,杀敌一人,不要小看敌人的决心,这就叫拼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你们双方准备一下继续对战,慢慢领悟其中诀窍。” 随着一声“开始”,第二局快速展开。 高孝瓘很庆幸对手二人还未娴熟配合,都是以相同的军操刀法在进攻自己。 一上来就是‘力劈华山’这招,但与这不同的是,之前是高孝瓘踹右边的禁卫,现在是三人同时出腿,禁卫倒退数步的同时,高孝瓘也被踹的倒退数步。 棉布甲虽厚实,但被踹到了还是挺难受。 时间上也容不得高孝瓘取思考,尉相愿已经逼近过来,高举的木刀再次劈斩下来。 高孝瓘只能凭着本能定住身形,举起木刀想也不想刺了过去,以直刺破解劈斩。 还是不要命的打法,尉相愿倒是想侧身闪开,但是高孝瓘的刀锋如影随形的指向他,近在咫尺避无可避,索性横下一条心,拼死也要拉高孝瓘垫背。 ‘我靠,尉相愿你小子疯了,又玩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也是减少你的午饭,还有劈斩军操三百,反正受罚的又不是本将。’ “啪啪”两声连续响起,二人在对视中一瞬间的交流,这让高孝瓘很是无奈,也颇为火大。 第102章未能赢一场 “高长恭脑袋掉了,敌人穿胸而亡,同归于尽。那个还有你,你也该学学这种大无畏的杀敌精神。” 雕虎师傅一本正经的总结着,不知道是在调侃还是教训。 反正高孝瓘是没听出来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战场上厮杀,是没得退路。 除非你能坚持那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几分钟足够让人精疲力尽,也能让人经历生死,坚持几分钟不死就会有人来替换,那几分钟是生死攸关的瞬间。一场战斗打上几个小时,是无数个几分钟拼凑而成。 “第三场,开始!” 果然,两个家伙大无畏的冲锋开始了,这让高孝瓘很头疼。 千篇一律的劈头盖脑斩了下来,挥刀格挡再逼退是不管用的,毕竟两个家伙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高孝瓘打算以快制快,格挡躲闪横扫斩杀一人最好,只是想法与现实背离。 三人都打出了火气,高孝瓘一脚将高他半个头的禁卫踹飞,侧身躲过尉相愿的踹击,木刀横扫他的腹部。 “啪”的一声,木刀与尉相愿的棉布甲接触,尉相愿的木刀也从下往上撩了上来,正好击中高孝瓘的左肋。 雕虎师傅拍拍巴掌说道:“高长恭肋部中刀,已然是重伤,这一场不用再比下去了,你小子输了。高长恭,咱们不是那些江湖游侠,更不是街头泼皮,逼退是不可能奏效的。还有,你们倒是胆子不小,居然敢抬脚踹敌人,不要腿了是吧。” 高孝瓘明白雕虎师傅在说什么,军队里的刀法很简单,力求一击必杀,游击是耗时耗力的打法,江湖打斗和战场不同,一个是可以利用地形保持优势,战场则是不可退却一步,任何人的退却出空档,都会给整个军队带来溃败的结果。 经过雕虎师傅的提点,三人倒是没敢再踹对方,虽然只是木刀较量,但被告诫要将木刀想象成宿铁刀,那玩意可是唐刀的前身,可斩甲三十札的名刀,砍下连铠甲带大腿不过是很随意的事情,但人一旦被击中大腿,丧失了战斗能力,比试也立刻可以结束。 随着一声声“再来”,三人都打出了火气。 乌木制成的木刀如同铁制刀剑一般,三人除了比拼力气还在比拼着速度。 双方大开大合的动作不比武侠片,也没有角度刁钻的进攻方式,完全靠着一把子傻力气,凶悍的比拼着。 一阵阵噼噼啪啪的木刀撞击声中,只看见刀影如同鲜花盛开,双方的双手都有些麻木,双手虎口也在发红。 ‘这小子力气不小啊?!’ ‘怪不得老将军会看上这小子!’ 禁卫和尉相愿对视一眼暗自惊叹,好几次都差点被木刀的反震力掀翻,若非双手握刀,恐怕手中木刀早已飞脱。 ‘两个家伙吃了枪药了吧?见不得本公子爽是不是?本公子输了食物减半对你们俩个有啥好处?娘的,本公子跟你们俩拼了……’ 不仅仅如此,高孝瓘的速度已经出神入化,每一招都是如指臂使,沉重的木刀仿佛没什么重量,一招力道还未变老,手腕一翻接着变力,双手一推一送之下,木刀的速度再次陡然增加。 那禁卫与尉相愿配合的也够直接,不是这个去送死拖延阻止,就是另一个要同归于尽。 一次次的打斗下来,总是能击中高孝瓘,但也基本上会战死一人。 高孝瓘火大的很,这俩家伙存心跟自己过不去。 尉相愿和禁卫也挺火大,二对一还被拼的两败俱伤,这颜面简直是丢到了姥姥家。 二人从最初三五招就能拼死取胜,随着时间越来越久,现在三十招才能同归于尽,而且是三人同时同归于尽。 最后一场在一声“开始”声中拉开帷幕,双方都有些急眼。 尉相愿一方被高孝瓘的木刀打的火冒三丈,别看这小子年纪不大,力道确实不小,打在身上能力透棉布甲,浑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疼,金属头盔被击中也是眼冒金星,那滋味不亚于待在大钟内,被人用大锤击打大钟。 与其相反的高孝瓘则不同,他倒是不觉得身上疼痛,只是被二人那种无赖打法给打出了火气,自己退让他们则步步紧逼,自己前进他们就同归于尽,除了大力震开对手别无他法。 双方一同踏出,木质地板发出“咯吱吱”声响的同时晃动不停。 “啪啪”连续数声响起,双方木刀再次碰撞在一起。 一道刀影自下而上划过一道弧线,将两柄木刀格挡开。 刀影正好到达与肩部同高的地方,高孝瓘手腕一变,刀锋突然转向,双手用力横斩。 一道刀影瞬间加速,朝着两人的脖子切了过去。 尉相愿二人同时后退一步,这是他们第一次被高孝瓘逼迫后撤。脖子处虽然有厚实的棉布,但凭着这小子的怪力,被击中搞不好会昏厥过去,二人可不想以身试法。 当高孝瓘再次踏前一步,木刀刀锋再变为斜撩时,尉相愿双手用力按压木刀进行格挡,而禁卫则绕到了高孝瓘的身侧,企图两面夹击。 ‘不再并肩作战了吗?那本公子就杀你个马不停蹄。’ 火大的高孝瓘急于赢取一场比试,对着尉相愿步步紧跟,很快打的他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身后的禁卫对高孝瓘威胁也不小,他还要时不时的反身,格挡禁卫的木刀。 转眼三人战斗了百招有余,尉相愿感觉再打下去,可能会被各个击破,索性趁着高孝瓘震退自己转身格挡的时候,不要脸的投出手中木刀,飞扑过去抱住高孝瓘。 高孝瓘反手一刀打在尉相愿的肩膀,却还是被牢牢抱住,当转身准备对付禁卫的时候,二人已经只有咫尺之遥。 禁卫一刀刺在高孝瓘的胸口上,同时高孝瓘的木刀也斩在他的脖子上。 最后的比试结果不言而喻,三人同归于尽。 雕虎师傅冷冷的说道:“好,厮杀一百次高长恭无一次胜出,中午食物减半,现在给我练习军操三百次,你们二人监督。” “是!”禁卫高声答道。 第103章尉相愿很烦 禁卫揉着脖子看看一言不发的尉相愿苦笑一下。 刚才高孝瓘斩击的那一下差点让他昏厥过去,也让他对这些养尊处优的皇家公子有了新的认识。 他明白尉相愿心里肯定不爽,但是也能肯定这家伙和自己一样,将这位少年视作真正的对手。 军操很简单,无外乎几个步骤,劈斩刺杀撩切,每一步都要用尽全力的同时大喊一声:“杀……” 愿赌服输的高孝瓘,规矩的举着木刀,一丝不苟的练习着。 “杀……” “杀……杀……” 听着回荡在演武场内的杀声,尉相愿二人一左一右的站着计数。 尉相愿很不服,这种一点不光彩的胜利,这和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没区别。他突然转向拔出木刀,和高孝瓘一起练习起了军操刀术。 ‘我去,你丫的凑什么热闹,要不是你个衰货那么拼命,本公子也不至于这样。’ ‘……’ 面对高孝瓘的白眼指责,尉相愿选择无视,只是一丝不苟的练习着,一声声的喊着“杀”。 终于练完了三百次军操,高孝瓘白了一眼尉相愿说道:“我说你这家伙发什么神经,给本公子赢一次不行么?军操也就算了,但这中午吃不饱算谁的?” 尉相愿侧头反问:“为什么要让你赢一次?咱们俩个人都能让你赢了,你得凭真本事。” 高孝瓘一阵无语,气哼哼的褪了布甲,临了哼哼道:“早晚得赢你们俩,同归于尽的招数就你们俩玩的遛。” 尉相愿无言以对,只怕不出五日,这小子就能破解二人的招数。 看着高孝瓘离去的背影,尉相愿沉声说道:“别忘了皇上说的话,你得一对四赢的干净利落才行。你赢了他们,我也好去建功立业。” 高孝瓘脑子一抽,头也不回的刻薄道:“你小子别想建功立业,本公子实话告诉你,有人不想打仗想让百姓修生养息,未来五年边关无战事。还有,你小子最好别去南梁前线,能回来三成就不错了,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样沾边,还白搭进去那么多儿郎和辎重粮草。” 尉相愿一听火大了,怒道:“别以为你是皇上的侄儿,就可以如此信口开河,我大齐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你身为皇室贵胄怎么可以胡说八道。” 知道自己说漏了嘴,高孝瓘扭头看了一眼尉相愿,一本正经的说道:“别误会啊,本公子不是针对你才说的这个,算了,跟你解释也没用,里面的道道太深太多,自己去琢磨吧。” 这一句话让尉相愿很是纳闷,起初他还真以为高孝瓘的话是针对自己,这会儿见他说话的样子和语气,让他有些想不明白。 演武堂一门之隔的雕虎师傅听的真真切切,心中对这个小家伙充满了好奇,如果不是未卜先知的话,这个小家伙可算是将大势看的清清楚楚。 见高孝瓘从演武堂出来,雕虎师傅招手将他唤了过来。 “长恭,你来跟师傅说说,为什么对南梁作战,不占天时地利与人和?” “带兵之人是其一,世家子弟真能统帅三军而不是纸上谈兵?如今这个天气对江南作战,不就是为了抢占渡江城池?各城据说正在募集征调军队和粮草,那肯定是为了年后的作战。南方不比北方,只要不能迅速解决战斗,一旦陈霸先将战事拖到梅雨季节……” “你小子怎么不说了?” “雕虎师傅,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些您是早就明白,不说了。” 雕虎师傅侧头看了一眼高孝瓘,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见他身后走来的尉相愿,便知道这小子为什么不肯接着说下去。 “这话里确实有些东西不能外传,这一场大战无论输赢对高家都没什么好处,光凭着调集大军和粮草,世家就在虚与委蛇上大做文章。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见识,老夫确实没看错人。”雕虎师傅小声解释着,看了一眼尉相愿接着说道:“尉小子,你若是不明白就当没听见好了,你若是明白,就揣进肚子里好好消化。” 尉相愿拱手一揖,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二人对话他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但这和世家又有什么关系?诚然其中调集大军大部乃世家部曲,其三军统帅也多是世家子弟,为何会输赢都对皇家不利? 这已经完全脱离了尉相愿的理解范畴,作为鲜卑贵族的他,此时此刻有些汗颜。 要知道能看清大局者,才有应对大战略的谋略,这无疑决定了将与帅之间,那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雕虎师傅轻声问道:“想必兵书你是倒背如流,若是给你兵马,你能取南梁?如何取得南梁?” 高孝瓘瞥了一眼悻悻然的说道:“我一无资历二无威信,并且年纪又如此小,只怕大军还未出征就得砍几个大将,士气必然下跌,若是别有用心的家伙一挑拨,哗变炸营都是有可能的事,攻打南梁就是个笑话,您能做别的假设么?” 尉相愿没料到高孝瓘会这样说,他本来打算听听这少年的高见。不过他并未出声,雕虎师傅不可能就这样打住不问,想知道答案,只要安静等着便是。 “既然是假设,你小子老实回答便是,老夫给你个假定,若是大家都服你,你如何打南梁?” “如今先遣军五千已经占据姑孰城,必然要谨防梁军偷袭后方粮道和战船,且不说胡墅与石头城的重要性,就拿先前徐嗣徽五千精兵克台城不胜,此战就没法继续打下去的必要,梁军仅仅三百精锐甲士就破了五千大军,可见徐嗣徽的兵卒之滥士气之低,若是后方粮道一断,雪上加霜。” “大军已经在征集之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后续如何打才是关键,小子,你继续说。” “兵分三路,一路占据梁山要道驻防,防止梁山大军驰援建康。第二路绕道直奔建康围而不打,梁军江防都成了摆设,自然会向各城龟缩。最后一路则于丹阳方山驻防,狙击增援之梁军,另外派出精骑,拦截梁军的粮草辎重。梁军水上厉害,那就避其锋芒引他们上陆地作战。” 第104章马槊的练习 雕虎师傅已经明白了高孝瓘的意思,如此布局倒是如同钉子一般,将南梁大军钉在各个城里,但也要防备梁军各个击破。 “这么打法,打到猴年马月?” “梁山要道和方山要道一旦被卡,梁山、芜湖、建康、丹阳、马牧等城池,梁军大军断了粮草,自然不攻自破。另外梁军水军厉害,如此以逸待劳也是避其锋芒。还有,后方历阳需派精锐驻守,此地便于渡江,也是粮草集结之要地,切不可掉以轻心。” 尉相愿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只是想着大将军如何下令,自己便如何执行命令,但如今看来,这位高家的四公子,当今圣上的侄儿,远比自己要看的更远。 ‘我若是大将军,会如何打这场大战?分兵显然不会,一路攻克梁山直取建康才是,再寻找机会与其余梁军决战,若是顺利,梁军定然会据险而守,势必在马牧与丹阳以及大航囤积大军。南梁水军厉害?似乎此言并不虚假。’ 看着低头沉思的尉相愿,雕虎师傅开口说道:“看得出来,尉小子有不同的见解,不过想必是我大齐惯用战术。合兵一处虽然看似稳重,分兵最忌冒进,但也要分场合,孰是孰非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高孝瓘拍拍肚子说道:“师傅,与其纸上谈兵,不如来点实在的。” 中午演武场的肉食很丰富,不知道是因为惧怕这些禁卫,还是本身的伙食就好。高孝瓘的食物确实被减半,但也足够他填饱肚子。 唯一让高孝瓘很不高兴的是,自己的两个苹果,也被人故意切成两半。 刚吃完,雕虎师傅就下了逐客令,高孝瓘很不乐意的离开演武场大院前往马场。 尉相愿并未跟随同行,他还有问题要向雕虎师傅请教。高孝瓘自然懒得理他,本来他也没拿尉相愿当做真正的随扈侍卫。 马场、演武场、射箭场彼此紧邻,并且共用一个辕门。 白建师傅端坐在马札上微微点头。 “来了!” “弟子来了。” “为师先送你一把马槊,试试顺不顺手。” 高孝瓘接过禁卫递来马槊,入手有些沉重,估摸着重量不低于二十斤。 乌黑的枪杆,两尺长利剑般的锋刃,就是太长了些,大约有近三米的长度,让他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好打仗。 “长恭,还记得当初习得的枪术么?是不是感觉很别扭?” “不瞒师傅,确实如此。” “马槊如此长,自然不是步军武器,那些招数也非步军所用,一定要骑马才行。” 翻身骑上马背,这下倒是不觉得马槊很长。 白建师傅继续说道:“于战马而言,它喜欢往人堆里钻,你要用你的腿来控制它的前进方向,让它熟悉你的命令,前方两列共计十八个草人,今天你就试试从中策马冲锋,用马槊击中十八个草人的头颅。” “弟子明白,驾……” 双腿一夹马腹,战马迅速加快速度。 雪亮光芒一闪而过,马槊刺穿了第一个草人的头颅。 还未等高孝瓘掉换至左侧,战马已经到了第二排草人一线。 一道亮银的光芒刺出,被击中的已然是第三排草人的脑袋。 看似简单,做起了才让高孝瓘明白了难度,虽然这些草人间隔各有一丈,但军马的速度越快,挥舞马槊的速度也必须加快。 “驭……” 高孝瓘策马回转过来,看着自己的战绩,让他原本轻视的心思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建师傅笑呵呵的点头说道:“七个人头,还不错,老夫本以为你小子只能刺中六个。” ‘七个和六个有什么区别?老头也忒刻薄了些。’高孝瓘倒是很不乐意,被刻薄了却也无话可说,自己手忙脚乱怪不得别人。 “继续练,傻杵着干什么?老夫告诉你,这是最基本的,什么时候一口气刺死十八个草人,再进行下一步训练。别让老夫小瞧了你,只给你一个月时间。老夫得琢磨琢磨,怎么惩罚你小子。” 高孝瓘很是郁闷,这帮老家伙都喜欢虐待徒弟是不是? “驾……” 腿肚子一夹马腹,战马再次冲了出去。 不习惯马槊重量和长度的原因,一杆马槊使用的并不那么顺手,手中缰绳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这让不知道马槊如何使用的他有些头疼。 ‘这次稍稍强一些,击中了九次。但即便是更快一些,也不可能十八次连刺中。老头好像说控制马?只用腿控制?不管缰绳?试试看吧。’ 不用缰绳确实能控制战马,但战马不时的溜边,不是太靠左就是太靠右。 用腿纠正线路又容易跑出之字形,好在越来越顺手,也让高孝瓘找到一点点窍门。 白建师傅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瞧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让高孝瓘很是郁闷,这位什么话都不说的师傅,既不纠正自己的错误,也不告诉自己该如何出招,只是给自己一个目标,让自己去达成。 一圈下来,高孝瓘忍不住喊道:“白建师傅,您不说点什么?” 一脸懵逼的白建师傅摇摇头道:“老夫不知道该说什么,要我说么,十来次冲杀就能连取十二个人头,你小子还不错。” 高孝瓘闻言一头黑线,大声解释道:“弟子的意思是,您老不教点什么?” 笑嘻嘻的白建师傅还是摇头,大声回答道:“老夫要教的都告诉你了,其余的你小子自己琢磨,不管你小子用什么方式,只要一次冲杀干掉十八个草人就行。” ‘我去,那本公子还拜你为师做什么?’ ‘小子,杀敌没有窍门,杀的多了也就知道了,敌人越少自己才越安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力量和习惯,招式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寻找自己合适的方式去练习就行。’ 师徒二人的对视,高孝瓘才明白了,白建师傅究竟是如何想的。 “驾……” 真气运行于全身,双臂一沉,长槊一挺,枣红马似旋风一般冲了过去。 刺、扫、点、挑,一道道银色寒光闪过,两列早已没了头颅的草人不停晃动。 第105章高家的内斗 因为进步神速,三位师傅还算通情达理,也算是额外开恩,每隔数日提前两个时辰给高孝瓘放假。 这个时间高孝瓘可不能闲着,得去靖德宫给嫡母请安,当然路过宣训宫还得去给太后奶奶磕头。 平日里很快能得到传召的高孝瓘,今天却意外的被小太监挡在了宣训宫外。 “怎么?太后奶奶正在休息还是身体抱恙?” “四公子,您还是别问了,奴也不知道如何说,若是要来见太后还请改日。” 看着一脸纠结的年轻公公,高孝瓘知道其中定然有什么事,心思急转之下,担心混账皇帝又对嫡母做了什么混账事,转身朝着靖德宫跑去。 当着那些公公宫女的面,一阵风似得直冲靖德殿,宫女们知道这不合规矩,急忙高声喊叫:“四公子到!” 元仲华正在和元小青聊天,外面急急火火的声音刚落,就见满头大汗的高孝瓘跑了进来。 “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元仲华略带责备的眼神瞥了一眼,嘴角的微笑却没有一丝责备。 看见靖德宫一切如常,嫡母和元小青也聊的挺开心,高孝瓘便知道事情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急忙拜倒在地应道:“没事,孩儿只是想念母后,才着急的奔跑了过来。孩儿给母后请安,母后千岁千千岁。” “罢了,那些个繁文缛节就免了罢,听说你被苍头奴收了徒,你可得当心啦,当年你爹就曾经受过这些家将的指教,年纪轻轻便有不凡的见识和成就,这宫里的皇亲不知道有多少想拜在他们门下,可一个也没有成功过。” “孩儿只是运气很不好,说不定那些家将就是想找个乐子罢了,所以才找到孩儿。若是哪个哥哥弟弟要学,孩儿还巴不得将这个弟子的位置让给他们。” 元仲华见高孝瓘不以为意,便知道他是在胡诌。 美目含笑一瞥,嗔怪道:“你呀,你都不知道孝琬有多羡慕你,他还说,这次是太后的懿旨,明眼人都明白,大齐将来的柱国非你孝瓘莫属。” 是福是祸高孝瓘不知道,太后的旨意究竟是何意,高孝瓘同样不清楚。 元仲华和大家认为的一样,太后和皇上看中了孝瓘的才华,有意培养他为大齐效力,只怕很快会进入朝堂为官,将来定然是大齐柱国。如此一来,高澄一脉的几个孩子也有了依靠,彼此亲近互相照顾,尽量避免陷入皇室内斗就好。 “孝瓘,你去宣训宫谢恩的时候,太后可有没有说什么?” “孩儿正要说这个,这不是一直未去太后奶奶那儿么,今日才得空去了宣训宫,但并未能见到太后奶奶,那宫门口的两个公公说‘太后下旨谁也不见’,孩儿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意,母后有没有听到一点什么风声?” 元仲华微微蹙眉,左思右想片刻后微微摇头道:“哀家并未听见什么风声,宫里消息最为闭塞的就数本宫这儿,哀家倒是可以遣人去打探一二,毕竟这里一些管事还是我大魏的老奴,只是哀家不愿意让他们贸然涉险。” 一声“河间王到”传进靖德殿,高孝琬自门外走了进来。 “孩儿给母后请安!”高孝琬进门跪拜,起身笑着说道:“四弟也在呢,都在聊什么呢?” “愚弟也是刚来不久,正说起宣训宫的事,今儿倒是连宫门都没进。” 高孝琬叹息一声,悄声说道:“唉,一准是清河郡王那事给闹的。” 元仲华惊讶的问道:“清河郡王高岳?发生了什么事?” “今儿早上的事,清河郡王死了。”高孝琬瞧了一眼凝视他的众人,低声继续说道:“别声张,据说此事与高归彦有关,外面盛传高归彦假借着口谕,给清河郡王送去了鸠毒酒,鸠杀了清河郡王。” “难怪……”高孝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问道:“盛传?三哥与我一样不出宫,恐怕是有人告诉你的吧?” “大哥说的。”高孝琬也不隐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哼哼……”元仲华冷笑道:“高归彦还用假借么?恐怕就是那个家伙的旨意。终于忍不住对自家人动手了吧,看着吧,若是高归彦未招责罚,那事儿可就不像外面盛传那般。下一个,又会是谁?” 那话儿有些悲戚与无奈,高孝瓘听的出来,嫡母的担心不无道理。 高孝琬则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母后多虑了吧,那高归彦本就与高岳不合,而且不止一次的进献谗言诋毁,还有因为薛氏的事,整个邺都城都知道。” 高孝瓘笑道:“三哥倒是有颗爱好坊间八卦的心,你没问大哥是如何得知的么?愚弟指大哥故意透露给你的那个传言。” “大哥未说,但我听那意思,应该是从九叔那知道的。” 一听高湛参与其中,高孝瓘便明白了,高岳年纪正值壮年,又是大将军之一,对高家也算是忠心耿耿,手下掌握着大齐一部精锐拱卫京畿,皇上若是对他不放心,仅仅只需要敲打敲打也就够了,杀了他对大齐并无好处。 除非,高岳的死对某些人有利。收回这一部的军权,至少明面上看起来,对皇帝是有利的,但暗地里却不是如此。 掌军之人虽是皇帝指派,但是皇帝死了以后会倒向谁,那就很难说了,想必无论是倒向六叔还是九叔,都不会倒向太子。 “孝瓘,你在想什么?” “母后,孩儿在想您的话。” “何话?” “下一个轮到谁?还有谁才是真正的得利者。” “哦?”元仲华若有所思的轻轻颔首,又看了一眼一脸茫然的高孝琬,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俩个都是哀家的儿子,孝琬却如未醒天事一般浑浑噩噩,孝瓘懂得审时度势还知道如何趋利避害,只是这宫闱之中,天总是变的那么快,总是那么的黑。’ “母后,您觉得,长广王会出任大将军一职么?” 元仲华眼睛一亮,旋即轻轻摇头道:“不会,哀家倒是觉得,太后定然会插手此事,段韶大将军便是最好的人选。” 第106章难熬的半年 自打拜了三个师傅,高孝瓘便没了往日的逍遥。 每十天半月才得以休息几个时辰,这让他很是无奈。嫡母元仲华很是想念这个儿子,母子俩却难得见上一次。 转眼到了天保七年(公元556年)春末时分,邺都城一片祥和的气氛,宫里同样如此。 大清早的校场除了禁卫再无他人,高孝瓘看着宫廷内北方,那里正在准备重新修筑曹魏时期的三台,据说将要征调的民夫达到数十万之巨。 “祖愔师傅,弟子来了。” “长恭,你修习箭术已经四个多月,今日若是百发百中,即日起便无需再练习箭术,听说你已经可以以一敌六而不败,以后将时间多多用在刀法和马术上。” 身边禁卫闻言暗喜,这几个月他们挨罚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总算是熬出了头,这小子今天全部射中靶心,就算挨罚也心甘情愿。 高孝瓘恬着脸笑问:“弟子能请假么?这春光无限好,弟子还未出去踏春过呢。” 祖愔师傅哪里不知道这小子的心思,无非是让自己帮他说说话,好在最不好说话的老武面前美言几句,放这小子出去游荡。 “你小子是想让为师帮你对吧,可是据老夫所知,你被太后禁足半年,这时间上还未到呢,太后可是一言九鼎,你小子若是私自出宫就是抗旨。抗旨的结果就是挨板子,你可有此准备?” “……” 高孝瓘顿时泄了气,‘我勒个叉,怎么忘了这茬?’ 垂头丧气默默的拿起角弓,深深的呼吸一口,将箭矢尽数倾泻到最远处的箭靶之上。 祖愔师傅就喜欢看高孝瓘吃瘪的样子,轻轻一笑道:“南方战事开局极好,老夫倒是可以帮你美言几句,太后说不得也会开恩,放你小子出去浪。” 高孝瓘不为所动,有条不紊的倾泻着箭矢,以前就被这老家伙的玩笑给祸祸过,不仅挨骂还挨罚。 越是看着高孝瓘不为所动,祖愔师傅越是来劲,好好的话变成了各种调侃,目的就是为了找乐子,能让高孝瓘射偏脱靶那是再好不过。 当高孝瓘满意的看着最后一杆箭矢,在移动人形靶上微微摇晃,扭头笑道:“您老帮忙美言几句那是再好不过了,弟子给您沏茶,也难为您老说了这么久。” 祖愔师傅笑眯眯的轻轻摇头,“你小子是故意的,行军作战骑射,哪一样都离不开马上功夫,老武也是巴不得你小子快些成才,只怕他不肯放你小子出去浪啊。” “总有一天,弟子会创造出新的战法,作战不再以重骑兵克敌制胜。” 祖愔师傅一听,对着正在低头斟茶的高孝瓘头顶拍下。 “啪”的一声响,高孝瓘揉着脑袋,望着师傅傻笑。 “你小子这话可不能让老武听见,否则还指不定怎么罚你,不过为师很好奇,你用什么方法能克制重骑?” 高孝瓘有些傻眼,炸弹这玩意属于见所未见的东西,火药更不用说,都是闻所未闻的东西,如果说火枪火炮这类东西,那简直是大白天说瞎话,讲原理这些老头们肯定不懂,说不定还会揍自己一顿。 “那个,师傅啊,重弩这东西不就是破重骑的克星么。” 祖愔师傅白了一眼高孝瓘,一副老夫子的语气说道:“若是真那么容易克制重骑,我大齐还要百保鲜卑作甚?装弹慢不说,射程不及骑射角弓,轻骑兵就是专门对付重弩大军,除非有更厉害的重弩,好了,小子你去吧。” “唉,明儿弟子就不来了,您要是闲着没事,就去演武场找雕虎师傅切磋夺塑棋艺。” 老头笑眯眯的看着高孝瓘离开,心中甚是欣慰,以他的阅历怎么会不明白,这小子定然有所隐瞒,至少这小子胸中已经有了想法,否则不会贸然说出那种话来。 ‘重骑这东西若是能克制,天下没有能挡住这小子的军队。但是怎么可能呢?步槊?抛石车?重弩?’ 在前往演武场的路上,高孝瓘也在琢磨着。 ‘是不是应该抽空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画下来,毕竟自己的理想非常远大,需要若干年才能一一实现,万一自己什么时候失忆了,那岂不是工业革命就此消失?话说起来,自己在孤儿院的记忆逐渐模糊了一些,这好像不是好兆头。’ “呸……坏的不灵好的灵。”高孝瓘连连摇头。 “呸什么?雕虎师傅说今天你得打八个。” “尉相愿,你就盼着本公子挨揍是不是?不稀罕说你。话说你可舒服,听说令尊和令兄都去了并州(太原),那边好玩不?” “几个月不见,你好像长高了不少?”尉相愿顾左右而言他,他倒是很希望看看高孝瓘挨揍,又很希望高孝瓘能尽快出师,这样他就可以去戍边,当然,并州他并不想去,他不想靠着父兄的蒙荫加官进爵。 三个多月未见,当得知高孝瓘一对六胜利时,尉相愿吃惊不小,相对于自己的进步,二人已经拉开了一条鸿沟。 高孝瓘勾肩搭背揽着尉相愿笑道:“其实本公子很不想你回来,你要知道,你小子就是员猛将,你的长处在于如何带动组织队伍进攻,与你对战很郁闷。” 尉相愿可不乐意这种评价,这简直就是在说自己败不怕,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进入演武场之中,二人拜见了雕虎师傅。 “尉小子,今天你就在一旁看着,所谓旁观者清,你得好好琢磨。” “尊大人令,小子虽然去了并州,但并未落下修行。” 雕虎师傅满意的点点头,却未与他多言,转头吩咐左右道:“你们八个一起上吧,还是老规矩,百次里不可让长恭胜出一次。” 众人应答一声,迅速举起木刀斗到了一处。 高孝瓘的动作越来越快,一柄木刀挥舞出一阵阵“嗡嗡”声,出招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木刀行云流水般的大力劈斩,挥舞成一片水泼不进的刀影,不停格挡开禁卫们的木刀,让禁卫们错失一次次同归于尽的机会。 尉相愿明白了雕虎师傅的用意,如今已经不是一个人就能将这小子逼死,没有两三个人同时发难,八个禁卫最终会被各个击破。 第107章迟来的踏春 以一对八,一百场,高孝瓘打的气喘吁吁,但直到最后几场也没有气馁。 八个禁卫也打的很辛苦,同样汗流浃背,始终尽职尽责的拼道最后一人,最终没有输掉一场。 依旧是半份食物,这让高孝瓘很无奈。每次战胜这些禁卫,仅仅能获得一个中午的满份食物,第二天雕虎师傅必定会增加禁卫。 褪下棉布甲,高孝瓘请求雕虎师傅准许三日假期,并让雕虎师傅帮忙美言几句。 在雕虎师傅和祖愔师傅两人的斡旋之下,白建师傅并未反对,甚至一同去了宣训宫。 至于三个老头和太后说了什么,高孝瓘就不得而知,只知道白建师傅一人先回到了校场,一脸的看好戏的表情。 总而言之,太后答应让高孝瓘出宫游玩,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但是高孝瓘必须破开白建师傅布置的阵法,对此高孝瓘想也不想便点头同意。 阵法很简单,但也是大名鼎鼎,乃汉将霍去病所创的“车悬”突击战术。 此战术类似骑兵大锥形战阵,但左右前后的间隔要大一些,作用主要是以分割敌军为主。即便是前军受阻被斩杀,也不会影响后军通过,整支骑兵直冲过去不做缠斗,将空隙中的敌军,留给后方的骑兵击杀。当整个骑兵队伍前后首尾相接,不停的轮番冲击,就算是铜墙铁壁也会被冲垮。 要破开此战阵,要么让其首尾无法衔接,要么包围压缩其运动空间,使之失去机动进而被灭。 当然,高孝瓘面对的不是一支骑兵,而是代表骑兵的十八个禁卫。 他们每九个一列,左右各组成一个车轮般的圆环,手中所持非马槊,而是一杆和马槊一样长的木枪,顶端包裹着厚厚的布团。 高孝瓘同样持长杆木枪,他需要不停的格挡开对手的木枪,并寻找机会将对手击中。 而自己只要被击中一次,就会被宣布失败。 再次穿上厚重的铠甲,高孝瓘感觉有些不大适应,看着对面分成两列的禁卫,一身从头包裹到脚的威武铠甲,心中压力陡然增加。 双手紧握丈许长的木枪,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如同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两列禁卫相隔两丈,木枪的顶端对准冲来的高孝瓘,他们的战术很简单,使用战马的冲击力,迅速击中高孝瓘就行。 高孝瓘心中不住的泛起白建师傅的话,‘别小看战马的冲击力,足以将你小子打下马来,此番是你第一次冲锋陷阵,不要拿木枪当玩具,要当做是开了刃的马槊。’ 两列禁卫手中的木枪,仿佛是两排长长的船桨,转眼双方就接触到了一起。 “啪”两支木枪纠缠在一起,凭着天生神力,高孝瓘将右方禁卫的木枪挑离了方向。 “嘭”,双臂一举,左边禁卫刺来的木枪被格挡开,还未等高孝瓘刺出木枪,第一排的禁卫已经与自己并列,而对手并不打算和自己纠缠,甚至都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 没有时间考虑,第二排的木枪已然离自己不远,只能再次舞动长枪,格挡第二排一左一右刺来的木枪。 很快第三排…… 第四排…… 第九排……身后的马蹄声依旧持续不断。 双方第一回合交手完毕,当高孝瓘迅速调转马头,却发现那两列禁卫已经冲了过来,根本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木枪尚且如此,若是马槊那般沉重,四公子岂不是早被刺下马去了?” “尉小子,你也太小看高长恭了些,他只是在试探,不过此番试探倒是对的,但失去了先机,那枣红马脚力虽好,但高长恭显然失算了一筹,距离还未拉开,此番回头应战就显得很仓促,败局已定回天无力。” 果然,这下高孝瓘似乎也感觉有些仓促,不断的或侧转藏身马腹,或前俯后仰,躲避右方木枪的同时,迅速将左方的禁卫连挑三个于马下。 右方的禁卫立刻变化间距,不断的往中间移动,压缩高孝瓘的活动范围,如同两个挤压过来的车轮一般。 “嘭”的一声,高孝瓘的右肩被木枪戳中,巨大的惯性将他从马背上撞的飞了下去。 “靠……真他喵的疼。” 四仰八叉的高孝瓘赶紧缩手缩脚保护自己,生怕被那些战马踩到,见战马横冲直撞,赶忙不停翻滚爬了起来。 战马有个习性,就喜欢往敌人步兵身边靠,但地上的那位可不是敌人,而是皇家贵胄的四公子,还是将军的宝贝徒弟,可能让战马踩出个好歹来。吓得那些禁卫不停拉扯缰绳,将战马勒住不准踩踏。 见四公子安然无恙的爬了起来,禁卫们调转马头回到最初的起点位置。 枣红马不急不缓的跑了过来,停在高孝瓘的身边,不时的“唏律律”打着响鼻,似乎很不甘心输了一般。 “小子,你愣着干嘛?等着老子踢你屁股?” “……” 听见白建师傅的怒吼,高孝瓘无语至极,刚才摔的就是屁股,这会儿还很疼。 扶着马鞍踩着脚蹬翻身而上,轻轻的一夹马腹说道:“再来一次,咱们将他们都挑下马去。” “驾……” 一股霸气自高孝瓘身上升起,战马不用他催促便如同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似战神临世一般,又如霸王御敌于外,高孝瓘的气势让尉相愿眼睛一亮。 这一次,尉相愿仔细的看了,那杆丈许长的木枪一抖,如同满树梨花开放一般。 木枪横扫而过,带动一片“呜呜”作响的风声,在他的面前就像孔雀开屏,又如一把突然打开的折扇。 “嘭嘭嘭……”声响个不停,夹着狂风般的呼啸,木枪之间不停的碰撞在一起。 那满树梨花开放般的枪头根本躲无可躲,被击中者必定落马。 转眼狂风呼啸般裹挟着木枪横扫,拍击另一侧禁卫的背部,一旦击中必然应声落马。 一杆木枪在他手中左右开弓,顷刻之间将两边的禁卫一半击于马下。 当最后一人擦身而过,高孝瓘并未放慢速度,继续催马狂奔拉开距离,让车悬阵失去首尾衔接的优势。 高孝瓘回头一乐,再次调转马头,朝着只剩一半队伍的禁卫冲了过去…… 第108章宣训宫密议 车悬阵被破让高孝瓘很是开心,这意味着三天假期到手。 “你小子想着玩儿,倒是很拼命啊,为师似乎觉得你的潜力不止如此,让为师想想下次布置什么阵法。你可以走了,去准备踏春的物件吧。” 白建师傅背着双手踱步,看样子真的在想什么复杂战阵。 “还不走吗?为师刚想起来一个战阵,布置方法……嘿嘿,看你小子还磨叽不!” 高孝瓘正准备褪下铠甲,听见前半句拔腿就跑,身上铠甲叮叮当当的乱响,如同丢盔弃甲的逃兵一般。 校场内的高家子弟齐笑,自从高孝瓘被太后照顾,大家难得看见他吃瘪的样子。 枣红马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的追赶着,还未走多远,就被禁卫一把抓住缰绳牵回了校场。 高孝瓘风风火火的跑回小院,高兴的大喊一声。 “准了三天假,咱们赶快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去踏春。” “你就乐吧,好容易想找几位将军指点一二,又没了指望。” 尉相愿拉长了脸,今儿早上赶早回城进宫,却得来这个消息,作为高孝瓘的随扈侍卫还不能不去,多少让他有些沮丧。 元小青莞尔一笑道:“出宫游玩吗?那甚好,奴家这就去寻内侍监准备马车。” 穆梓木讷的说道:“小青姐姐,还是奴去内侍监好了,正好顺路去司膳司让他们多送一份食物过来。” “那就劳烦穆梓多走几步,快去快回,有什么要收拾的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收拾。” 穆梓脸上微微一变,连忙摇头喃喃说道:“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不劳烦姐姐。” 元小青的功力见长,那一瞬间的脸色变化哪里逃得过她的眼睛,但她却只当做没瞧见一般,微微一笑点点头,转身走近屋内。 高孝瓘并非只是为了游玩,去指导酒厂大曲的制作才是其一,而其二则是准备制作玻璃镜子。 整个下午高孝瓘都在用木炭写写画画,各种表、符号、基本理论洋洋洒洒写了一堆。 虽然大家都不明白那些圈圈文字是什么,却也只能由着他,而且不许去打搅。 …… 宣训宫内…… “白建将军求见太后娘娘!” “宣!” “奴,白建拜见主母,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起来罢!”娄太后轻轻点头,微笑道:“给白将军赐座。” 白建拜谢后紧挨着祖愔和张雕虎跪坐,他不知道二人与太后商量的如何,只能等着太后发话。 娄太后轻声问道:“白建,今天你教了长恭什么?” “四公子仅仅一个回合便破了车悬阵,已然掌握了此阵的精妙所在。奴有一言当谏,如今正是大齐用兵南梁之时,宇文逆贼定然贼心不死,这个当口放四公子出去游玩,万一再发生去年田猎时的事……” 娄太后笑着摇头说道:“哀家就是想让这孩子吃吃苦头,让他也好好见见世面。哀家可听说这孩子酿制了一种烧酒,还建了个作坊,明面上是郑元礼的产业。” 白建不知所以然,纳闷的问道:“不过是个小小的作坊,虽说士农工商以商为贱,但勋贵们哪一家没有这些产业?就是青楼妓馆那种更卑贱的产业也有,主母可是有什么担忧?” 娄太后的心思大家都明白,就像所有的长辈不希望孩子三心二意一般,不希望高孝瓘将心思用在经营赚钱上,毕竟对他寄予厚望,想让他成长为柱国之栋梁。 但是郑元礼是什么人,是他未来的岳父,也是自命清高的大儒,虽然是门阀世家子弟,但“穷”就一个字不用说两次。 再说高孝瓘的嫡母元仲华,虽然贵为先皇后,现在却是一分家产也没有。 高瞻远瞩之下,于情于理都不得不赚点是点,毕竟将来一大家子人要养着,封王赐爵那是猴年马月的事? 殿中几人都是心知肚明,眼神交换之下,几人再次陷入沉默。 白建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他率先打破沉默说道:“主母担心长恭另有所图?” 娄太后锐利的美眸扫了过去冷笑一声:“他若是真有此心,哀家倒是很期待,这才像个我高家的种。” 此言一出,众人皆有要晕倒的心,但却不敢接着这话往下说,万一太后提到这孩子的母族,那可是不能提的禁忌,也少有人知晓其母真实姓氏。 虽然三位苍头奴并未透露关于高长恭的一丝消息,但娄太后依旧猜测出了与当初约定有关,只是她很怀疑,甚至在春节的时候,专程去了大庄严寺,拜会了大国师,却换来大国师的一声叹息,得到了一个‘天意如此,不可说’的答案。 娄太后不知道大和尚叹息什么,总之这让她很不开心,于是她便对这孩子有了试探的心思,正好,机会这是说来就来。 “好了,哀家刚才与两位在商议着,是不是该给长恭一个开眼界的机会,让他看看天子脚下,除了光明以外的黑暗。” 黑暗,都城的黑暗包括很多种,小到流民泼皮,大到世家勋贵私底下的帮派势力,更有各国的细作杀手。这一不小心就是雷池,落到里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前提是别人知道长恭的身份,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那就有万劫不复的可能。 白建有些疑惑的抬眼瞧着张建虎和祖愔二人。 二人回应的眼神并无难色,白建顿时明白,这是要小小的试探一下,具体由谁出面,由谁善后都不用三人操心,这事儿自然有人出谋划策。 屋内正冷场中,相合进门禀报:“太后娘娘,高阳王高湜来了!” 一番三拜九叩后,高湜奇怪的问道:“不知太后宣儿臣来有何事?” 太后装作有些不悦道:“还不是长恭那小子,尽想着玩儿,上次玩的不知所以给弄进了巡城司,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哀家觉得这孩子应该敲打敲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是不知道外面的三教九流有多难缠。” 高湜一听便明白,这可是奉旨整人。 “太后娘娘尽管放心,儿臣定会去办的妥妥帖帖。” 第109章再一次出宫 大清早天刚蒙蒙亮,小院里就热闹了起来,梳洗打扮准备出门。 尉相愿满心不愿意的牵着两匹战马来到止车门,内廷准备的马车也停在这里。 第一次见到早朝的队伍,以及止车门外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主仆三人很是好奇,唯独尉相愿例外。 “尉相愿,你也上过早朝吧?好歹你也算是京官,不过武官五品以上才有资格,你还没有五品吧?” 尉相愿脸上一红,拱手对着一边说道:“确实没有资格,但破例过一次,还是托你的福。” 高孝瓘自然知道是那一次田猎之后,因为偷懒而阴差阳错的打掉了突厥狼卫刺客,也知道尉相愿刚才笑话自己,只好打了个哈哈不再接茬。 出了皇宫朱明门,调转马头往东走,直奔郑元礼的大宅。 叩开了郑府的大门,一行人被迎进了郑府。而马车和战马,则被郑府仆人从后门牵去了马厩。 事先并未给郑元礼送信,而且离太后禁足的半年还不到期限,这多少让郑家人有些意外。 毕恭毕敬的给郑元礼和芸娘见礼之后,主人倒是极满意这位未来女婿,一番客气的推辞往来,满屋子的气氛很快活跃起来。 郑子歆见到元小青,开心的跑下了阁楼,见到高大的高孝瓘,脸上一红羞涩的行了个万福,柔声说道:“小女郎见过四公子!” 高孝瓘不由一乐道:“孝瓘见过子歆姑娘,几月未见又长高了些。” 郑子歆心中欢喜,这话是不是说自己长大了?明年此时就该拜堂成亲了呢! 想到这里脸上更色一片娇羞,美眸含笑俏皮一瞥,一把拉住元小青,飞快的行了个万福礼,不由分说的往阁楼上跑去。 “子歆姑娘留步,在下还有事要安排于你,这事儿可重要的很。” 见高孝瓘开口,郑子歆疑惑的指着自己问道:“公子有何重要的事?非小女郎做不可么?事儿难不难办?” 高孝瓘看了一眼元小青说道:“小青,那事儿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手把手的教会。之后的事,就由子歆姑娘安排靠得住的人去制作,此事我相信子歆姑娘一定能办好。” 元小青应承一声,拉着郑子歆前往阁楼。 郑子歆有些莫名其妙,明明高孝瓘叫住自己,却怎么又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些话?不过想必是很要紧的事,否则不会如此神神秘秘。 身为芸娘丫鬟的秀娘,可将郑子歆视为己出一般,看着这个小丫头还是那么亲近元小青,只能遗憾的摇摇头表示无奈。她自得知四公子的嫡母将小青那丫鬟许配,便坚定的认为将来二女不可能和平共处,一再旁敲侧击自己的小子歆,可惜似乎都做了无用功。 当然亲自下手除去那小丫头并不难,但却可能给郑府招来灾祸,这是万万使不得的,为了以防那元小青给郑子歆下什么迷魂汤,她还是决定去看看。 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如同姐妹,“噔噔噔”跑上了阁楼。 其间郑子歆还望向楼下,偷偷的瞧了一眼俊美的高孝瓘,这些自然落在元小青的眼底,她却没有取笑她,只是甜美的一笑。 正是这一笑,郑子歆的脸瞬间又红透了起来,并回以娇羞一笑。 秀娘跟在身后,看着笑作一团的二女,心底也泛起一丝涟漪,对元小青的敌视也有了那么一丝松动。 闺房内的厅里,三人相对而坐,郑子歆美目中带着疑惑,笑看着元小青。 ‘不知道公子交代了什么?’ 元小青从袖袋之中取出一本书,薄薄的仅有数张纸,上面写着《大曲制作与酿酒工艺以及酒精提纯》十五个字。 郑子歆接过此书,字迹乃蝇头小楷很是工整,一看就是男子所书写。 “这是公子所写的么?只是这实在有些白话文,为何不以文言文书写呢?” 面对郑子歆的疑问,元小青看着她说道:“公子的本意是让每个人都读书,让每个人都能懂得,白话文不需要很高深的学问,只要读过孰馆的人都能明白其意,但公子所写这些东西很重要,至少在十年之内不可外传他人。” 书里面写着每一步的步骤,以及每一步注意事项,每一步发生的反应,这简直就像分解图一样,就像拆穿别人变戏法一样。 郑子歆第一次见识到,有人将制作工艺的原理写出来,这也让她明白了为什么廖糟是甜的还能醉人,因为其中的一系列反应使淀粉变成了糖和酒。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酒还可以提纯,酒精的作用不止是可以燃烧,最大的作用是消毒。 元小青郑重的说道:“公子的意思是,制作大曲的配方必须保密,就算是暂时保密也好,公子需要用这些烧酒来赚很多的钱。” “自从作坊酿制了烧酒,据说如今供不应求,父亲正打算进宫见公子,没想到公子与姐姐便来了。如今可以大量制作大曲,那就不必每次从宫里拿回作坊。” 郑子歆也是知道一点,虽然她之前并不清楚这酿制工艺,但现在已经明白了大曲的重要性,自然也明白了父母为什么不提高作坊的产量。之前高孝瓘也讲解过大曲的制作,不知道是遗漏了什么,或是缺少了什么步骤,总之郑家制作大曲失败了几次。 失败的原因很多,最初简单的方法是使用楮叶,但大冬天的哪来的楮叶,而是改用稻草覆盖,这可比楮叶麻烦多了,隔段时间还要翻草湿水。再就是水温的控制,挤压制作的力度,高孝瓘的力气极大,看似不费力的动作却比得上小青踩上百次。 元小青仔细的先讲述了一遍,这些都是四公子教给她的知识,至于这些奇怪的知识哪来来的,元小青并不清楚。 有了讲解,秀娘带着两个小姑娘前往准备好的曲房,这些本是按高孝瓘的要求准备的房间,除了郑府的家仆,旁人是进不来这里的。 看着元小青将每一步边做边讲解,郑子歆对照那书上恍然大悟。 “父亲只记住了步骤却未注意细节,但往往是细节决定成败。” 第110章奇怪的理论 茶室里,高孝瓘与郑元礼对弈,芸娘在一旁泡制茶汤。 高孝瓘低声问道:“尉相愿和穆梓安顿好了?” 芸娘莞尔一笑道:“放心吧,他们俩有郑福安顿,不会过来的。酒坊的账目你也该过过目,毕竟那都是你的产业。” 高孝瓘轻笑点头道:“您做主就是,还是按先前与郑大人说好的,该扩大生产的就继续投资进去。在下今日来也不是为了这个,而是为了另外一些事,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最后一句话被郑元礼夫妇听在耳中,二人一齐有些诧异的瞧着眼前的这位年轻人,能让这位皇家公子重复是很重要的事,自然应该不是一般的事情,希望不是什么坏消息,也希望不要吓到了人。 “这是一部分,切记帮在下收好,不过郑大人您若是有兴趣,可以研究一二。” “这?” 郑元礼丢下棋子,接过那一摞折好的宣纸,摊开来看了一眼,上面是稀奇古怪的图画,一边还要很多注解。 “火药化工原理?枪械原理?炼钢工艺?内燃机工艺?石油提炼工艺?元素周期表?蒸汽动力原理?电力原理?空气动力原理?飞行器原理?……” 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画,郑元礼有些不太淡定,仅仅飞行器就看不懂,里面包括飞机飞艇和热气球,里面所涉及的热气与氢气让他根本分不清是什么意思。蒸汽动力更加复杂,原理倒是简单,烧热的水产生蒸汽从而带动活塞运转,但热气真有那么大的力量吗?很值得怀疑。 芸娘惊讶的在一旁看着,对她一个女人家家来说,无异于看天书。那奇怪的机械理论知识闻所未闻,世上真的有可能实现这种东西? 郑元礼感觉这些东西不现实,但又无法反驳它不正确,他不知道高孝瓘哪里得来的这些古怪知识,显然无论从哪里得来,这东西都是这位四公子费劲心思写画出来的,而且还视作珍宝交给自己保管。 “这些都是什么?” “工业革命,它们就是工业时代的东西。” 高孝瓘随口回答,心中却是非常的激动,两只眼睛不禁冒着精光。 ‘有了这些东西,整个世界都在掌控之中。这只是一部分,以后有了时间我会将这些慢慢补齐,这些都是大致的理论,有很多细节上的东西需要回忆,更多的复杂东西,恐怕没有几十年系统研究是无法完成的。’ ‘这难道是神仙给四公子报的梦?这个“电”不会是天上的雷霆吧?这什么硅钢磁组是什么?无中生有出来“电”?还有这鸟一样的东西叫飞机,只是模样实在古怪,天上的神仙不是脚踏祥云乘坐飞辇么?’ 想到这些,郑元礼试探的问道:“老神仙托梦告诉你的?” 高孝瓘幡然醒悟自己说错了话,模棱两可的点点头又摇摇头,神秘兮兮的说道:“天机不可泄露,您切要帮孩儿收好这些东西,万一在下若是忘了,您一定要告诉在下这些东西的存在。还有切不可给旁人观看,这可是我中华的瑰宝。” 芸娘感觉自己也见到了不得了的东西,现在对这些东西越发的好奇,只是既然这些都是神仙托梦教的东西,晦涩难懂那是应该的,若是大家都能看懂,那还能体现什么神仙的秘密呢? ‘怎么?神仙教的东西还能收回?难道神仙限定了时间不成?’ ‘一直以为神仙教长生不老,教得道飞升,怎么还教这种奇怪的东西?’ 郑元礼和芸娘对视一眼,长久的夫妻让他们彼此无需多言,便能心有灵犀理解对方的意思。 “远古有炎黄大战,神仙不止帮助决战,还指导制造了指南车,看来公子是得了上天垂青,那事可成!郑元礼定当辅佐公子达成天命。” 郑元礼郑重其事的话语让芸娘一惊,她已经猜中了一半,但她毕竟是一介女流,不会往最坏的造反那方面去想。 ‘高孝瓘的天命?公子身上有大秘密,而且自己的夫君也是参与者,但是夫君并未对自己透露过分毫,证明此事事关重大到连自己都要瞒着。难道是……’ ‘莫要慌张!’ 关键时刻,郑元礼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这更加让芸娘放下心来,更加不会往造反上去想,只想着可能与大齐一统有关,但那必然会有战争,这一下又让她有些担心,高孝瓘会不会统领兵马上前线?自己的女儿怎么办? 郑元礼看着图纸,他实在弄不懂这些深奥的图画,白话文的文字倒是懂得,但是其中一些字母及符号却未见过,结合到了一起一样看不懂。 看着郑元礼纠结的表情,高孝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所写的东西,一拍脑袋突然想到一件东西。 郑元礼疑惑的抬头问道:“嗯?公子这是……” 高孝瓘一乐:“可有纸和碳?突然想到了一件纺机和飞梭织布机,老神仙说那是很低级的玩意。” 纸上勾勒的是宋末元初时期,最有名的三锭纺机,也是一般民俗馆里最常见的东西,虽然没有见过西方工业革命时期有名的四锭纺机,但也足够提高纺纱的效率。按照其原理加上水车驱动,可以将纺锭子增加到三十个之多。 另一幅图画则是一支梭子,模样细长且以金属制作,中间有个弯曲名为弹簧奇怪的东西,靠着击打两端迅速自动穿梭。根据回忆,高孝瓘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大型提花机。 对后世来说,这些千百年前的机械简直就是大型玩具。 看见图画的芸娘眼睛一亮,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不止是心思巧妙那么简单,简直是巧夺天工的奇思妙想。 “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呀,夫君,找工匠按照这些做出来。” 看着激动不已的芸娘,郑元礼很惊讶,就这么一炷香的时间,这几幅奇怪的图画让芸娘激动成这样! 他看看高孝瓘,这些东西能不能做出来,是不是要请人做出来,都得经过这位天命之人的同意。 高孝瓘笑着点点头以示同意。 第111章又一条财路 高孝瓘看着芸娘视为至宝的图纸,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三样东西仿制都很容易,相信不久就能风靡大齐,能不能用这个东西赚钱呢?貌似可以利用飞梭建筑大型织布厂,织造那种超宽的布匹,应该很有市场才对。对了,使用金属件加固纺车,然后低价大量出售。’ 郑元礼看着喜笑颜开的高孝瓘,便已经知道这小子在想些什么。 “孝瓘啊,如果老夫猜测不差,你小子又掉到钱眼里去了,对吧?” “呃……呵呵!” 高孝瓘无语的乐道:“知我者,郑大人也!” “那好吧,说说你的想法。”郑元礼摇头轻笑着,显得颇为有些无奈又觉得有趣。 “建造大型织布机,不管是水力驱动还是骡马驱动,可以制造三四尺甚至更宽的布匹,使得成衣没有那么多的接头更加美观。甚至是六尺宽的布匹,比如说锦缎的被子面,棉布的被子套和床单包单这种东西,方便拆洗且美观。” 话刚说完,芸娘笑眯眯的连连点头:“孝瓘说的好呀!如此一来,市面上的价格会很快被压下来,很多老百姓都能买得起。” 郑元礼却不明所以,家中的家务都是芸娘操持,根本不知道外界的一切,既然娘子说好,那便是真的好,自己唯有点头同意。 既然说了纺织机,那就不得不说一下纺纱机,高孝瓘拿起木炭边画边说。 “嗯,咱们将这个纺纱机改进一下,以钢铁做凵(kǎn)形轴和连杆,以脚踏的方式来驱动,结实程度上比木质的更牢固,效率上比这个手摇三锭纺纱机更快,而且解放了双手,操作是一教就会也非常简单。我们就生产这种机器,拿到市面上去卖,价格便宜一些,相信很多人愿意买。若是有人买不起,那咱们就签订合同以租代售,但他们需要平价出售给咱们一定数量的纺线,达到一定数量之后,机器就属于购买者。” 新颖的词汇和先进的理念让郑元礼俩口子有些纳闷,这笔账有些难算,而且似乎有些算不过来,若是大量的以租代售,那将是个大麻烦,购买那么多的纱锭如何处理?万一有很多人要以租代售呢?那岂不是要占用大量的资金? 芸娘毕竟是管钱管账的人,对这些金钱之类的事比较敏感。 眼瞧着酒坊的生意那么火爆,郑家酒曲试验性的制作却接二连三失败,虽然那么点粮食不值多少钱,却也心疼的芸娘直念“罪过”,毕竟那些粮食够郑家上下二十口吃上好几天,换作普通人家够吃个把月。 郑家进账一贯捉襟见肘,现在高孝瓘的投资,可是实打实的用去了几千两白银,还未赚回来之前,在芸娘眼里都是亏本的买卖。 她看着高孝瓘柔声说道:“先不说这个东西赚不赚钱,单说这以租代售,积压占用的银钱就不少,何况是咱们本就到处要用钱,这酒坊刚有些起色,但酒曲的事还未解决,每一文钱都得用到实处。” 高孝瓘知道芸娘的烦恼,先不说有没有商业眼光,毕竟这个时代的女人也无法看的太远。 “您大可不必担心,酒曲的事小青自会解决,说不定现在就已经制作出了合格的酒曲。以租代售的目的是为了纺织厂,一旦纺织机运转,将要大量的纺纱供应,平价收购是个不错的选择,不止节省了雇请工人和工坊的费用,还可以推销出纺纱机。将来还可以制造大型制造机出售,别人的工坊一旦开了起来,纺纱必然供不应求。” 芸娘恍然大悟,原来以租代售的目的在于将来占得先机。 郑元礼不得对这位四公子刮目相看,这小子简直就是个经商的天才,不止如此,这小子在任何方面都是天才。 高孝瓘继续说道:“若是您反对,我们可以变通一下,只有确实困难且有信用的家庭,我们才用以租代售的方式合作,这样对郑家的口碑也有好处。具体如何去操作,还得您拿主意。” 芸娘笑眯眯的点点头赞许道:“好,容我将成本核算一番后,此物这就交给郑福去造办。” 这个提议芸娘很满意,谁家不想要口碑?若是得了个大善人的口碑,可比府门外的金字牌匾要强上千百倍。 “若是需要银钱,伯母您尽管开口便是,分成依旧按之前与郑大人所商议的那样。” “不可,这酒坊虽说不是日进斗金,却也是日进万金(文)不止,这几个月的利润也算是非常惊人,就连那种包装极好的酒也极为畅销,也不知道那些买酒之人心中作何想,明明与普通散酒味道一般无二。”芸娘无语的轻笑着,美目在高孝瓘脸庞扫过。 她确实很想不通,正因为想不通这个问题,她倒是希望始作俑者高孝瓘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高孝瓘笑呵呵的瞧着郑元礼,倒是一句话也不说。 ‘您倒是说句话呗,当初不是解释给您听过了么’。 ‘说了,只是无用罢了,老夫也解释不清,谁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 郑元礼无奈的耸耸肩,很直白的回应高孝瓘的眼神。 看见二人如此,芸娘还是想不通,但却相信了自己的夫君,那话定然是四公子所说。 但究竟是为什么如此,芸娘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真的就是为了攀比和收藏?那些富人为什么会有这种爱好? 那些图纸也要收藏起来,郑元礼站起来到靠墙的书架边,在一卷巨幅字画的背后使劲一推,一道滑门慢慢的向一侧滑开。 打开书房的密室,并且没有背着高孝瓘,这也是郑元礼对高孝珩的认可和信任。 密室就是隔墙里的一间不大的房间,古代很多用夹墙来充当密室,当然也有在地下挖个地下室什么的,但是很容易上潮,对保管东西并不利。 点亮了油灯,高孝瓘才看清楚,这里只是一间藏书室,地面也很干燥。 很多古老的竹简和保护很好的书籍,以及墙上还挂着一些字画,其中一幅一眼便被高孝瓘认出,那是书圣的作品。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12章玻璃镜工坊 郑元礼打开书架上的暗格,取出一支木盒,将高孝瓘的那些设计图郑重的装了进去。 “这些东西,老夫现在知道它们很重要,但是老夫也不懂这些是什么,希望在有生之年能见到这里面的东西,你能告诉老夫,有了这个叫飞机的东西,能飞到神仙住的地方么?” 面对郑元礼希翼的目光,高孝瓘摇头答道:“不能,飞机不过能飞到天上,却不能飞的更高。世界之大出乎想象,宇宙之大难以计数。不过您倒是能见识到这些图纸上的东西,不止这些东西,还有更多更不可思议的东西。” 郑元礼不禁为之动容,自以为读书破万卷,却不识得这图纸上的奇异之物,热能和化学能更是闻所未闻。 短短几句话,成功的将郑元礼唬住了,高孝瓘虽然想跟他解释清楚,但是这不比琴棋书画,要系统的从最简单的开始讲述。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说,总而言之,以后还是要靠这位泰山岳父帮助,能不能成功造反,就看这位岳父大人能理解多少,并帮自己私下找到多少能人,毕竟跑单帮成不了大事。 高孝瓘如今算是与郑元礼心照不宣,彼此也不多言,有话都直截了当。 “孝瓘,如今首要是赚钱,其次才是封地,若是能到六镇获得支持者,培养自己的势力是最好不过。”稍稍顿了一下,郑元礼纠正道:“如今只有五镇在大齐,那里也是高家起兵兴旺之地,你父亲的大多数老部下也在边关五镇,晋阳也有几位,但大多没有实权。” 这对高孝瓘来说是个好消息,压抑住欢喜恭敬的说道:“还请郑大人指点!” 郑元礼摆摆手说道:“此事不急,老夫自有安排,如今,你跟着那三位好好的练功,皇家校场的那三位可不简单,若是他们支持你,想必也是太后的安排,你切记要多注意自己的言行。” “谢大人提醒!” 在高孝瓘和郑元礼看来,与外界大多数人看法一致。 外面传闻传的沸沸扬扬,太后的懿旨,三位高家的家将的指点,高孝瓘是作为未来柱国来培养。 这就是说太后已然给他定位,仅仅是人臣罢了,若是现在暴露出造反之心,恐怕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太后。 二人退出密室,于棋盘前坐定继续对弈,虽在对弈却心思不在对弈上。 芸娘带来了一个让高孝瓘期盼已久的消息。 “货栈的掌柜送来消息,说是水晶砂(注:高质量石英砂)送来了,妾身已经让郑福去了,是四公子要的东西吧?不知道是做何用途?” “是吗!正等着这批原料送来,这些东西是烧制玻璃的重要原料,这东西的用途可大的很,不止是可以代替窗户纸,还可以制造镜子,比青铜镜更加清晰,而且可以制造的很大,当然也需要更高的工艺。” “是嘛,那可好。” 芸娘微微一笑,她很想看看这孩子又会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来,若是能比青铜镜更清晰,那不失为一条光明的财路。 看着高孝瓘兴奋的比划着,芸娘满满的笑意,郑元礼觉得这棋局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了,手中握着的棋子也不声不响的放回了棋盒之中。 郑元礼站起身来,轻声说道:“不如,我们去看看新作坊,府上的几个年轻人也让他们好好学习一番,这几个年轻人都是府上靠得住的,按你的要求选的。” 高孝瓘点点头,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仔细的将工艺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工坊建在郑元礼给高孝瓘购置的那处宅院之中,两地只隔着一坊。 郑福将酿造和玻璃制造隔开,分别在两处偏院互不干扰,又严令相互之间不得乱窜门,以保守住制造工艺不外泄。 为了工坊的运转,郑元礼专程购买了一些靠得住的仆人,都是郑家老仆们的老乡,老实本分却被压迫的实在走投无路。一路上,郑元礼仔细的将这些事告知高孝瓘,也算是从侧面让他了解一下民间疾苦。 购置的宅院高孝瓘是第一次来,大门和后门都有郑府的人把守。 见到郑元礼的到来,仆人们立刻将二人迎了进去,转身防贼似得将大门关闭,这让高孝瓘感觉有些好笑。 “但凡有心之人都能算出酒坊的利润,此酒利润之高难以想象,不得不防备一二。曾经有西域胡商想大量购买此酒,甚至想要其配方,都被郑福一口回绝。他们的来历老夫不甚清楚,目的似乎是为了御寒,既然是商人也就没有去查根究底的必要。” “配方不卖,卖了怎么赚钱?他们若是有兴趣,买酒就是。也可以如他们胡商那般,卖原浆液也行,兑成多少度的酒就是他们的事。”高孝瓘乐呵呵的笑着,什么原浆液,就是酒精而已。 步入大院之中,一阵阵酒香飘来,闻着味儿就知道哪边是酿造坊。 郑元礼脸上带笑缓缓说道:“新造了五十口发酵池,等着酒曲大量生产出来,就可以扩大生产的规模,后院也扩建了地窖,如今存放了不少烧酒,过几年这些陈酿一出,按着芸娘的估计,那才是日进斗金。” 高孝瓘很满意的点点头道:“有劳郑大人和伯母的操持,在下实在感谢。” “去新工坊,郑福也应该在那边,这里里外外全是郑福在跑前跑后,以前是闲得无事可做,如今也辛苦了他。” 卸货的嘈杂声并不算大,一堆堆的原料也按高孝瓘的要求整齐码放。 高大的炉子和全套简陋的生产线,摆放在公棚的正中间,几个年轻人正围着机器研究着,谁也说服不了谁,也不知道这些生产线究竟如何使用。 见来了两个锦衣华服的陌生人,年轻人们恭敬的齐齐站立一揖,继续关心那奇怪的机器。 正在指挥卸货的中年男子扭头一看,立刻跑了过来说道:“郑福见过主家,四公子。” 郑元礼点点头算是应答。 毕竟是未来岳父家的管家,高孝瓘却不得不客气的回道:“郑管家辛苦了,以后还要有劳您多为工坊操心。” #####ps:诸位读者,求推荐求分享! 第113章试生产玻璃 寒暄客气几句,高孝瓘一一查看了原材料,虽然有些原料是土法炼制,但也算是合乎要求。 郑元礼之前倒是也来过,对这些铜铁制造的此轮滚轴很是不解,而且高孝瓘对滚轮轴的要求极高,为此也花费了不少银钱才定制完成。现在他就想知道,这花了大价钱弄出来的东西,究竟可以造出什么来。 相对而言高孝瓘却不着急,慢慢的边走边讲述玻璃,这种在古代中国并不太受人待见的易碎品。 玻璃生产工艺古来有之,但是主要是生产不算通透的琉璃。 从西域带过来的玻璃制品倒是比较通透,色泽上稍稍有些泛青绿色,生产工艺一直是埃及的秘密,绝对不可能外传。 这条不算大的生产线,则是高孝瓘准备用更高级的手段,生产在当时并不可能生产的浮法平板玻璃。 浮法玻璃在工业时代并非什么秘密的东西,无非是利用金属锡溶液,使玻璃溶液自然流平。 工业时代的难点在于玻璃面积太大,而锡溶液让它冷却的速度太快,从而需要各种拉边机和在玻璃溶液上方加热,保持其又大又薄且冷却减速的一系列难题。 但高孝瓘不需要解决这些问题,他要做的只是镜子,一尺方圆足矣。 最小的最好仅有巴掌大小,就如同最初的电视一样,价格上更好说,面积每增加一倍,价格翻上几十乃至上百倍。 查看完生产线和原材料,高孝瓘悄悄问道:“郑管家,这些人都很可靠吧?” 郑福郑重的点点头:“都是府中老仆们物色来的,老实本分好学的年轻人,也都是些苦命的人,若非糟灾加上层层盘剥,他们中一些人应该在家务农或是做工。有道是单骑一人去赴任,回时车百辆首尾难相望。” 高孝瓘明白,匠籍工户的遭遇,也听曾经同宫里酿造司的那几位聊过,确实过的清苦。 而农户也挺惨,一些州官不作为还好,若是他们贪婪成性,放任地方豪强横征暴敛,最终又变成贿赂到了他们手中,一旦糟了灾则民不聊生。 “他们可识字?” 听了这话,郑福连连摇头:“大字不识一个,不过府里的后生倒是识字,就是他们俩,按四公子的安排,他们俩作为班头管事,主管这里的生产。” 高孝瓘不禁有些头疼,就怕不识字的人,这生产线还容不得违章操作,毕竟不是火就是高温。 “大家过来,本公子先跟大家说一下。” 这些年轻人倒是很麻利的聚了过来,虽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是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这位可不是一般人,没见郑府的大管家都毕恭毕敬的么。 “重要的事本公子重复三遍,第一,注意安全,不得违规操作。第二,还是注意安全,第三,仍然是要注意安全。” 年轻人们不知所以,为什么要注意安全?哪里不安全了呢? “郑管家,将水闸打开,炉子点火试车。” “好,在下这就去办。” 郑福立刻安排下去,两个郑府里的年轻人,一个点火加煤,一个去抽开小水渠的闸门。 一个水车带动铜轴转动,另一个水车带动炉子下的鼓风机叶片,转眼间炉子里的火光快速变大直往上冲。 在高孝瓘的指示下,混合的粉碎料被倒进炉子,关上炉子门让它燃烧。 “现在大家要注意了,烧红的东西,千万不要用手摸。” 大家听了高孝瓘的话发出一阵笑声,大家知道这是调侃,也是善意的提醒大家注意安全。 “这里有手套,还有皮制的围裙,大家工作的时候一定要穿戴上它,不管有多热也要注意,防止被烫伤。以后条件成熟,还会给大家制作墨镜,防止长时间的看高亮度的光,而使眼睛过度疲劳。” 看着分发到每个人手中的围裙,厚麻布制成的手套,大家突然觉得,不是每个纨绔子弟都是那么不拿普通百姓不当人看,至少眼前这位就不错。 “那边的铁盘子,里面是加热的锡,温度也很高,一定要使用这个吊装的工具,若是谁逞能用手直接去端,那么本作坊不止不给工钱,还会让他离开。” 高孝瓘的话算是威胁,大家都听得出来,这是一种防止出错的措施。虽然大家都是卖身于郑府,但主家还额外给工钱,而且有吃有住。 “一会儿本公子会示范一次,你们俩个班头看好了,一定要让稳重的人来进行最后一道工序。还有,记住每一炉只能浇铸三十面玻璃,锡盘加热的时间要以沙漏为准,不能时间太久也不能太短,锡溶液的厚度要以盘子上的刻度为准,少了则要添加。” 俩个班头齐声应答:“四公子放心,我们一定按工作手册来操作。” 长长的铁签子伸进炉子中,将烧的通红的玻璃溶液引出到坩埚里,倒在已经化为液态的锡盘上,看着玻璃慢慢的伸展,就像水面上的油一样。 用铁钳子拉伸着边角,让红彤彤的玻璃溶液铺满小小的锡盘,四周已经开始冷却下来,颜色也渐渐变成通透的银白色,那是底下的锡溶液透过来的颜色。 大家安静的看着,没有惊叹也没有人说话,感觉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先冷却的玻璃已经没有一点颜色,而底下平整的锡液倒影着屋顶和人,是那么的清晰。 “真是奇了,这可比铜镜清楚多了啊!” “若是没有亲眼看见,谁能想到这东西是烧出来的呢?” 饶是自诩见多识广的郑元礼,也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东西,不由得轻声问道:“孝瓘,这便是砂岩、水晶砂、石灰石、白云石、萤石、碱和芒硝变成的东西?” 高孝瓘笑道:“正是,不过还有其他工序才能使之变成镜子,您觉得此物卖多少钱合适?” “哦?现在还没有完工?此物别人可容易仿制啊,价格上还是你拿主意。” “此物还需要切割,分不同档次出售,巴掌大小的普通人家能买得起就好,一壶酒钱我看合适,一尺见方的镜子以木为框,售价当值百贯以上。”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14章锡汞齐镜子 第一批玻璃镜子被倒了出来,当玻璃与锡分离之后,大家才看清楚那还真是透明的玻璃。 很厚实的玻璃接近一公分的厚度,这也是没有办法,毕竟第一次试着制造,又为了防止太薄容易破碎。 总的来说,高孝瓘还是很满意这次的作品,没有气泡也很通透。 接下来是进行最后一道工序,以后将由郑府里的几位老仆来处理。 郑元礼很是关心的去观摩一番,他好奇自己从未见识过的东西,这奇特玩意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独立的房间内,高孝瓘关上门认真的说道:“几位都是自己人,最后一步很关键,也是咱们玻璃作坊的秘密技术,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技术含量,但一般人想破头也做不出来,就算前面的技术泄露出去,咱们凭着这个还是把持着市场。” 郑元礼对着几位家仆郑重的点点头,示意很相信他们。 四人一听一看,感动的眼泪花子直冒,喜极而泣的说道:“承蒙四公子不嫌弃我们,家主也这么看重我们,这是我们大家伙的福气,我们保证严守秘密。” 高孝瓘拱手一揖以示尊重,拿出片厚棉布制成的东西说道:“诸位,此物叫做口罩,在此房间内工作的时候,请诸位务必带上。在此房间内工作时间不要太长,每人只准工作一个时辰就得出去透气一个时辰,不管多忙都是如此。” 最后一步比想象的更加简单,装上木框贴上锡箔再倒上水银,当水银将锡箔融化后,一层似银非银的东西就凝固在玻璃表面,然后涂上热漆封住这层叫做‘锡汞齐’的东西。 等到热漆冷却凝固,再盖上背板,一面镜子就此完成。 有点像变戏法,特别是郑元礼很是纳闷,这水银他知道,但是水银怎么就一下子变成了银子呢?不流动的水银还叫水银么? “这块拿去给伯母,这块给子歆吧。您帮我留上几块,等过两天回宫的时候,带回去给母后和太后奶奶。”高孝瓘喜滋滋的安排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望着郑元礼说道:“事不宜迟,现在去做一块三尺长的玻璃出来,若是有人买,就让他拿同样重的白银来换。” “行,芸娘肯定喜欢的不得了。”郑元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抱着手中沉甸甸的镜子掂了掂,仔细一想目瞪口呆:“可是三尺长的镜子可不轻啊?” 高孝瓘不以为然的说道:“对啊!可是铜镜能制那么大么?” 大家一齐摇头,一尺方圆的青铜镜就是极限,好多只有五寸方圆,而且清晰度完全没法与这玻璃镜子相比。 “所以呀,想要好货就得出钱,物以稀为贵嘛。对了,镜子店要再三申明,此镜子是易碎品,不可磕着碰着。” 一尺宽三尺长的玻璃还未冷透,郑子歆带着元小青来到了作坊。 二人是来叫郑元礼和高孝瓘回去吃饭的,郑福不在府上,其余人都在忙活着,反正距离不远,也只好让俩个小姑娘亲自跑一趟。 “爹,四公子,娘亲让孩儿来请你们回去吃饭。”银铃般脆生生的声音,飘荡在火热的作坊之中。 年轻的后生们一个个眼睛一亮,两个粉雕玉琢的少女,大一些的更是亭亭玉立,锦衣绣袄穿着得体,比乡下的小丫头们可美哪去了。 “那俩个姑娘是谁啊?真漂亮。”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主家的小女郎,不是说主家就一个小女郎么?” 郑家的老仆低声呵斥:“别瞧了,那是主家的小女郎,也是四公子未过门的媳妇,另一位是四公子身边的侍女,四公子可是当今皇上的侄儿。都赶紧干活别说话,别那么没规没矩的盯着看。” 此言一出,那些年轻人更是如同炸了锅一样。 高孝瓘笑着望向二女,扭头看着大家喊道:“都到了饭点,这一忙起来给误了,大家将最后一点出炉后都去吃饭。” 一说起吃饭,家仆们的开心的笑了,也顾不得去看二位美少女。 家仆们更是分工细致,加料、称料、配料、出炉、运送各干各的,互不干扰极有秩序。 作坊里的热浪滚滚,但还是让二女好奇的想近前看上一眼,那奇怪的炉子,奇怪的水车,奇怪的滚轴架子,奇怪的方盘子,怎么看都感觉是那么的陌生与新奇。 郑元礼轻轻点头,这工坊开工第一天就井井有条,自己还害怕这些新手无法胜任。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身边的这位未来女婿,这就是所谓的分工合作各司其职。只是工作效率如今还看不出来,是不是如设想计算的那般,还需要时间来检验。 高孝瓘要交代的事可多了,不止要教几位班头如何划玻璃,还要叮嘱他们注意事项。 “还是那句话,出了事就追究你们俩的责任,安全第一,规范才能搞好生产,才能提升质量。你们俩的任务就是监督,任何一处不规范的生产都要及时改正。” “谢四公子信任。” “郑管家是否与我们一起回去?” “谢四公子的美意,阿福就在作坊里与大家一起吃饭,下午还要将新酒送去酒坊,四公子还是和家主一起回去吧。” 家仆们对这位公子很满意,毕竟他让郑家蒸蒸日上。 郑家对家仆从来不曾亏待过,甚至身为奴仆还有工钱,这在大齐是不能想象的事情,家仆们可以周济自己的家人,让他们不必卖身为奴。但他们不知道,这些都是高孝瓘的主意。 家仆们的毕恭毕敬也让郑元礼认识到,花了为数不多的小钱,却聚积了几百个对郑家忠心耿耿的家仆。 一次次的惊喜和意外,让郑元礼觉得看不透眼前这个孩子,他很善良也很睿智,但毕竟等着他的是一条难行的道路。 脆生生甜美的声音再次响起,让郑元礼的疑惑荡然无存。 “爹,您不饿么?这都晌午了唉。” “乖女儿也饿了吧,咱们这就回去,孝瓘!咦?人呢?” 高孝瓘从制镜房跑了出来,怀里抱着两个木框笑眯眯的回答:“来了,这个带回去。”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15章好奇的子歆 郑子歆如同一个好奇宝宝,瞪大眼睛看着高孝瓘怀里抱着的木框。 若非母亲严令她必须矜持,她肯定会伸长脖子去一探究竟。 她的表现被元小青看在眼里,虽然小青也很好奇,但有郑子歆在的时候,她却不会越俎代庖替郑子歆去问。 高孝瓘却似故意卖关子,看着二女神秘兮兮一笑道:“好东西,一会儿回去再看,怕现在给你们看了,饭都会不记得吃。” 这下子让二女更加好奇,元小青却知道高孝瓘的脾气,小声安慰郑子歆道:“咱们也不急于一时,想必吃完饭之后,公子自然会让我们知道。” 离开工坊回去的路上,郑子歆时刻都很好奇那怀抱着的木框为何物,碍于羞涩又不便于开口询问。 明明知道她好奇,高孝瓘却拿了外袍给包裹的严严实实。 看着子歆的模样,郑元礼只能轻笑摇头,心忖:俩人见面几次说话却不多,这其实是个好搭讪的机会,但自家乃书香门第,憋一憋子歆也不是坏事。 小巷出来便是繁华的大街,人流骤然猛增,高孝瓘疑惑的回望小巷,少量马车和各种服饰的商人,却瞧不出个什么不对。 “郑大人,您是怎么得的这块宝地?” “此处本是一富商所置办的居所,不过听说被人坑骗了不少钱财,急于出手才被老夫买下。” 见高孝瓘回头,郑元礼也回望小巷,疑惑的问道:“公子在看什么?” “先前来的时候没这么多人,或许是经过上次田猎,对胡人有些过敏。” 郑元礼指着东北方向说道:“东坊离此处不远,这里有些宅子空置着都租给商人们当做住所,这周边小巷里住着不少商人,有西域胡商也有高句丽商人,还有契丹和百济商人,最远的还有倭国商人。” 四人慢慢前行,高孝瓘的疑虑也被打消,不再回头后顾。 当四人进入郑府,门外墙头一只小鹦鹉不时的轻叫一声,来回飞了两次一直停留在墙头上。 一个西域打扮的胡人走到郑府门前,瞧了一眼鹦鹉又瞧了一眼郑府的牌匾,继续快步往前走去。 不多时,那人又快步从一个小巷跑了出来,模样狼狈至极,身后跟着三个手拿红黑水火棍的锦衣少年,边追边骂骂咧咧。若是高孝瓘在此,肯定会认得出来,其中一个正是娥永乐的表弟。 高孝瓘的姗姗来迟,难得尉相愿没有发牢骚,安静的等着开饭。 可怜的郑子歆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时刻惦记着另一间屋子里高孝瓘拿回来的木框。 其实尉相愿也很好奇,碍于此刻在郑府之中,他也不好询问。 吃饱喝足之后,元小青被郑子歆拉着,来到了大厅里。 元小青自然知道小姑娘好奇什么,二人坐定之后,元小青微微一笑传递过去一个眼神。 ‘别急坏了小子歆,公子究竟拿了什么?’ ‘自然是好东西,不过没你的份!’ 高孝瓘眉梢一挑,将身边的衣袍拿了过来说道:“今天作坊新出了物件,伯母您给掌掌眼瞧一瞧,看看卖十贯合适不?” 芸娘一惊:“什么物件卖十贯这么贵?” 当木框翻过来,两道光芒在屋里一闪而过,阳光反射到屋顶上,厅里顿时亮堂了不少。 大家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这方形的东西赫然是一面镜子。 结果沉重的镜子,芸娘惊讶的瞧着镜中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尉相愿惊讶的看着地上另一面镜子,目不转睛的问道:“这东西哪来的?能不能卖一面给尉某?” “可以,送你一面都行,但这两面不行,这一面镜子是子歆姑娘的。”高孝瓘将那面镜子递给郑子歆,又看着元小青说道:“等回宫的时候,给你带上一面回去,另外还要给太后和母后也要带上一面。” “公子可别忘了皇上。”郑元礼低声提醒道。 高孝瓘才不想给皇上,但若是此物进了太后和母后的宫里,只怕也绕不开,早晚会让皇上知道,想赚宫里的钱,先给一面就是,那么多妃子肯定妒忌,这银钱还不是滚滚而来? “对,那大的就定价五百贯!” 这厢话音刚落,吓得芸娘手中镜子差点掉落。 “此物比铜镜亮百倍不止,影像清晰通透,倒是好东西,只是价格太高寻常百姓难以负担,若是能入寻常百姓家就更好了,此物极难制造么?” 高孝瓘笑着如实相告:“不难,成本也非常低廉,只是目前无法大批量生产,而且此物堪比瓷器那般易碎。” 芸娘轻轻点点头,四公子定价如此之高,自然有他的道理,若是能惠及大众岂不是更好?这件东西,算是这位四公子带来的另一样惊喜吧! 高孝瓘继续说道:“寻常百姓要买也不难,我们这样来做,一分为二价格减至一成,一分为六则价格减至百文,最小的镜子制成一分为十二,价格二十文左右就行。这样的价格也比青铜镜便宜,我想,那些富庶的家庭自然不会购买小的,如此兼顾到各个档次。” 正爱不释手把玩镜子的郑子歆问道:“若是有人买了,将小的拼接起来,那岂不是亏了么?” 一听这话高孝瓘笑了,“子歆姑娘倒是会考虑,不过谁愿意用有缝隙的镜子,青铜镜倒是可以修复到破镜重圆,但这玻璃镜子却不行。若是至交好友在朋友家看见这样的镜子,会不会背后笑话其吝啬?不过子歆姑娘倒是给在下指引了个好点子,我们还可以制作一个梳妆台,利用三块镜子可以看见侧面。” ‘曾几何时,在那个世界也曾经谈婚论嫁,甚至还挑选过梳妆台,只是……’ 看高孝瓘眼中一抹深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都以为他在想着那个所谓梳妆台该如何制作。 稍等片刻之后,高孝瓘只是抬头莫名一笑。 “如今还缺几个木工师傅,木框用羊毛刷刷上清漆,这样可以提升其档次。” 芸娘点点头笑道:“这不难,让秀娘去办就好。”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16章汉子也柔情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镜子上,就连男人都觉得想拥有,可想而知这东西,在女人的心目中能占到什么地位。 芸娘突然将镜子递还给高孝瓘,并使了个眼色。 ‘这方镜子你拿去给尉相愿尉将军,这对你有好处。’ ‘谢谢伯母指点。’ 高孝瓘并没有去接那方镜子,但是却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芸娘微微一笑,对尉相愿轻声说道:“尉将军家与我郑家本是故交,听说将军去年荣升一级,这面镜子就算是一点心意,作为贺礼请将军收下。” 尉相愿一愣,这哪跟哪啊,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是郑家拉拢自己的表示,但也不好白拿人家东西,而且自己还在四公子手下当差,怎么能当着四公子的面收受郑家的东西。 高孝瓘不失时机的说道:“郑大人与你爹可是旧识,如今你我又是被捆在一块,收下吧别磨叽,这可不像你啊。” 如此一来,尉相愿不好说什么,郑家与这位四公子其实就是一家,自己不傻瞧得出来,明面上产业都是郑家,私底下却都是这位四公子的。还真没瞧出来,这位什么都不是且爱偷懒的四公子,居然有这种能耐。 “那小侄就却之不恭了,多谢伯母厚爱。” 话音一落,高孝瓘一句话蹦了出来,差点将尉相愿郁闷的栽倒在地。 “你家不远,赶紧拿回去在你娘子面前显摆显摆,今儿本公子给你放假,明儿一早去漳河游玩,别睡过头了哦。” “能好好说话么?不过你说的放假,可不许反悔,末将告辞。” 说完话,尉相愿起身就走,高孝瓘憋着笑也不看他。 突兀的对话让大家有些目瞪口呆,元小青倒是习以为常,郑元礼看着直摇头。 芸娘倒是有些意见:“这个尉相愿,真应了一介武夫的习性。” 郑元礼轻声宽慰道:“孝瓘没有爵位品级,空有身份就什么都不是,这尉相愿几次不如意都和孝瓘有关,有点心气也是自然。” 芸娘反驳道:“就算他是勋贵一族之后,也不能如此目中无人。” 高孝瓘讪笑解释道:“伯母,其实这事,是他与我之间的私人恩怨,不知道他倒霉还是我倒霉,或者我们俩都倒霉。” 此言一出大家皆笑。 郑元礼将事情简单的叙述了一遍,最后总结解释道:“尉相愿本是次子,不能像他兄长尉相贵一样去继承爵位,只能靠着自己打拼,几次要去戍边都遇上孝瓘,虽然获得升迁,却无法让他大展拳脚。所以孝瓘说是私人恩怨也没错,我看这小子堪用。” 听完阴差阳错的故事,芸娘也笑了,轻声对高孝瓘说道:“命里注定了的,以后可不许说什么倒霉不倒霉的,你们小辈们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隔着不远的尉府…… 自从尉标带着长子尉相愿去并州赴任,偌大的尉府便显的空空荡荡。 尉相愿走的飞快,一进小院的直奔屋内。 小院很精致,白色的石子扫的很平整,矮小的篱笆内花团锦簇,茶树散发着清香。 堂中一年轻女子很随意的坐在地上,精致的五官,白皙透红的肌肤,黑瀑般的秀发很随意的挽着,手中穿针引线绣着什么。 绿衣女子听见声音,停下手中的刺绣往院中看去。 “娘子,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听见那欣喜的声音,绿衣女子婉儿一笑道:“轻声一些,孩儿刚刚睡着。这是……镜子么?” 尉相愿面带笑蓉往里屋张望,生怕惊醒了孩子一般,压低声音笑道:“正是镜子,叫做玻璃镜子。” 绿衣女子欣喜的接过镜子,头也不抬的问道:“哪来的?多少钱?昨天夫君不是刚进宫当差么?为何今日又回来了呢?” 连珠炮一般的提问,尉相愿只能一口气回答:“四公子给的,今天是随四公子出宫,他去了郑元礼家,就放本将军回来休息一天。” 绿衣女子有些不相信,狐疑的教训道:“这种通透的镜子谁见了不稀罕?四公子倒是可能不稀罕,但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的送人了呢?宫里的东西少接受的好,万一来路不正那岂不是个麻烦。” “不是宫里的东西,是四公子自个作坊造的,这是样品中的一面,售价应该在十贯以上。” 女人一听十贯一面镜子,心中一惊手中一滑,差点将手中镜子脱手。 尉相愿赶紧伸手,低声说道:“夫人小心,此物四公子说乃易碎品,与那瓷器瓷盘差不多,万万不可从高处跌落。” “哦,哦!”女子连连拍胸呆呆的点头,将那支架打开置于地上。 “我去看看我们的小儿郎。”尉相愿幸福的一笑,蹑手蹑脚往里屋走去。 二人的聊天引得左右俩个婢子的好奇,纷纷围过来观看。 一声婴儿的哼唧声传来,绿衣女子脸色一变,嗔怪道:“就知道会这样!” 尉相愿抱着小婴儿从里间走了出来,一边摇着孩子一边哄着,一脸无辜的说道:“这小子知道爹回来了,闻到了我的味儿,就立刻睁开了眼,还伸手要爹抱抱,不亏是我的儿子。” 听着那振振有词的狡辩,绿衣女子始终板着脸。 “噗嗤”一笑,绿衣女子轻拍胸口嗔怪道:“真是能瞎编,若非你去亲他,他如何会醒来?如此也好,省的晚上闹腾不睡。妾身要绣这枕套,就劳烦夫君抱着小宝,可不能半途而废交给妾身哦!” 小家伙太好奇外面的世界,尉相愿只能抱着到处跑,饶是他铁打的身子一身武艺,也被绕的晕头转向。 求助的目光扫过,绿衣女子含笑却不理不睬。 尉相愿没辙,只能抱着继续到处转。 小家伙不会说话,但是很会哭,当两个人互相不能理解对方意思的时候,尉相愿无助的跑回小院,向自己的夫人求救。 “玩儿累了饿了,他都会哭,不舒服了,也会……” “明儿漳河踏春,娘子去么?” 尉相愿悄悄的坐到门口回廊上,闭着眼一脸解脱的靠着柱子。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17章迟来的踏春 清晨,尉相愿只身一人来到了郑府,他的夫人倒是想出去游玩,无奈家中琐事都需这位少奶奶做主,根本无暇脱身。 郑家最近非常忙,原本准备让秀娘跟随保护女眷也未能成行。 漳河就在邺都城近郊,如今太平的很,再说还有高孝瓘和尉相愿,想来是应该无事。 芸娘叮嘱一番,看着少女们跳上马车,高孝瓘和尉相愿骑着高头大马,一行五人缓缓的离开郑府。 这一出行路过大街,街上顿时乱了套。 高头大马本就是非富即贵之人所乘,而又是位唇红齿白面目俊美的美公子,这一出现让街上男女老幼们纷纷驻足。 甚至有胆子大的女子故意靠近,趁机拉扯他的衣摆。 也有女子差遣仆人,当面询问他是哪家公子,姓甚名谁是否婚配。 这样豪放的举动,让高孝瓘一阵脸红,却又不好出言拒绝。 尉相愿不得不放慢速度,在前面开道。 马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二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好奇的透过帷幔看着外面,仔细聆听之下才明白,都是对公子议论纷纷的话语。 在高孝瓘一行龟速出城的路上,害怕被‘掷果盈车’的他不时四处张望,一只不时落在高墙上的鹦鹉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鹦鹉自然不是被他的俊美吸引,而跟了一条街不时往后来回飞行,那是不是与田猎事件中的猎鹰一样呢? 抱着不可不防的心态,高孝瓘觉得有必要去提醒一下两位姑娘。 放慢速度后,透过帷幔低声说道:“小青,你大一些,务必照看好子歆姑娘。” “小青明白,公子放心。” 听见公子的话,元小青倒是没放在心上,出门在外照看好郑子歆是本分,也是芸娘交代过的事。 突然一个年轻男子不动声色出手,“啪”的一巴掌打在马屁股上。 战马一声嘶鸣,猛的往前一窜,不远处则是水泄不通的人群。 “啊……” “呀……”人群发出一阵阵惊呼,想逃却互相碰撞在了一起,人群之中更加纷乱。 “驭……”高孝瓘大惊失色,努力的控制着战马,精湛的骑艺显露无疑。 战马高高的站起,让这位俊美公子更显玉树临风,让众人更加痴迷,一时间纷乱的人群又恢复了原样。 外面的嘈杂传进了马车,元小青豁然明白,公子说的不是那个意思,而是这次出行可能不大顺利。 元小青将靠垫下的短匕取出,想了想放进里衣衣袋。 “子歆妹妹,一会儿跟紧姐姐,若是不认识的人搭讪,切不可与人说话。” 郑子歆点点头,不解的指着那割肉短匕问道:“姐姐为何将此刃藏于腰间?” “以防不测!”元小青解释道:“公子说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只见郑子歆从腰间拿出一柄精致的短匕,欣喜道:“姐姐你看,此匕首是娘亲给子歆的!秀娘也是这样说的,还说若是谁要欲行不轨,就拿此刃捅他。” 二女笑嘻嘻的打趣,却听见外面又是一阵惊呼。 高孝瓘刚勒住马没多久,那年轻男子手持一物再次袭来。 战马可是警觉性很高的牲畜,高孝瓘也在寻找始作俑者。 见那人再次欲行不轨,身子往前一压,战马前蹄刚落下,马屁股正对着那人,一抬腿一撩蹶子。 那年轻人猝不及防被马蹄子击中,划了道弧线飞了出去。 “马惊了,大家散开!” 喊话的正是尉相愿,街上人越聚越多,万一再有人故意为非作歹,故意让马受惊冲撞了人群,这事可就真的大了。 高孝瓘正准备下马去看看那人,却未想到那年轻人一个翻滚,撞倒两个路人之后,趁乱扒开人群跑了出去。 战马连续前俯后仰,人群连续发出惊呼,再加上尉相愿一声大吼。看热闹的人立刻让出一条路来,虽然不宽但也够马车经过。 “四公子,快走。穆梓,快跟上。” “你们在前,出了坊间就好了,我压后。” 高孝瓘四处张望,见那鹦鹉依旧停在高墙之上,心中便知道此事是有人故意而为。 战马倒是乖巧,紧紧跟随着前面的马车,也不用去控制它的速度,也不担心走丢。 回头张望过去,四周的人又围了过来,年轻女子倒是不少,还有一些媒婆也闻讯过来凑热闹,却少见到年轻男子。 ‘刚才那人手中拿的似乎是窄刃短匕,不对,应该是一枚长铁钉。一脸的市井泼皮模样,到底是什么人呢?’ 回忆之中那人被马踢到,很清晰的听见一声闷响,那不是铠甲的声音,也不是踢到肉的声音,更不是骨折的声音。 ‘那人面前揣着东西,应该是棉花包裹铁板一类的东西,看样子是有备而来,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既然有备而来,怎么没有看见其他的同伙?妒忌心特强的家伙?这种人若是经常在闹市做这种事,惊了的马就像失控的车一样。真是不拿路人的性命当回事,简直是可恨至极。’ 不止是高孝瓘在想这事,尉相愿也在想这事。 出了坊间转入大街,他慢慢落后让马车先行,并排到了高孝瓘身边。 “先前那人不认识,不是临近几个坊间的家伙,但衣着打扮却像是市井泼皮,此人手段下作,在巡城司应该有案底。” “哦?你不是巡城司的人么?你也不认识?” 面对高孝瓘的疑惑,尉相愿并无不快,低声如实相告。 “尉某仅仅干了两年,东西巡城司分管不同,而且二十四坊间也不是以队管辖,尉某也仅仅巡视四个坊间罢了,若是在下所巡坊间的泼皮,一眼就能认出来。” “看见那只鸟了么?跟了咱们一路,而且,昨日中午似乎也是它。” 尉相愿侧目一瞧,倒是还真没有注意到那只鸟。 再说邺城春末的鸟多了去了,谁会去注意一只鸟去? 这不过是一只小个的鹦鹉,有钱人家特喜欢养了玩儿,特别容易跑掉且不怕人。 但是经过田猎事件之后,他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18章事情很复杂 对于有着七窍玲珑心的这位公子,尉相愿从认知上开始转变,这位公子并非传言之中那么不堪,相反其心思缜密,其聪敏程度更是让人无法小觑。 漳水在北,沿着邺都城的西北角,自西向东北流过。 外城一周漳水沿岸都很美,但最美还是城西北,那里有一条支流引入皇城护城河。 文人墨客们极爱此地,当然也因为有花船与柳巷的存在,才使得那一带更让人流连忘返。 元小青不知道也就罢了,但郑子歆一听,坚决反对去城西,也不知道她是听谁说的,那里就是声色污秽之所在。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与秀娘有关,高孝瓘倒也觉得无所谓,吩咐继续往东门行进。 预定的踏春之地难以成行,尉相愿倒是有些耿耿于怀,高孝瓘免不了要偷偷开导几句。 二人一拍即合,拿定主意将来若是有机会,偷偷去观摩一番,俩个大男人的友情瞬间又拉近了不少。 出了城门,一片片的农田绿地,各色花草映入眼帘,一股清新的芳草田园气息萦绕鼻孔,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像放松了下来。 川流不息的车马,精干壮实的汉子,书卷气十足的公子哥,都被选择性被高孝瓘无视。 环肥燕瘦才真养眼,才配得上来之不易的踏春,丰腴的少妇,害羞的也是少妇,情窦初开的还是少妇。 高孝瓘的心情又跌到了谷底,这万恶的旧社会,女子出嫁极早,十三为人妇那是正常,十六未出阁都是剩女,会被官府指婚,谁也不想嫁个瘸子瞎子,只要门当户对,自然早早的就三书六礼出了嫁。 这一刻,高孝瓘有些怀念后世的初夏,那满大街的大白腿。 突然一抬眼,似乎看见几个熟人。 “哎呦我靠,这群混小子还真是羡慕死本公子了,这是打算带着若干狗腿子,准备调戏良家妇女么?” 听见四公子低声嘀咕爆粗口,尉相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王家的两个傻小子?这哥俩似乎在等什么人?” 王家兄弟正在跟一个报信的泼皮耳语,王子宜连连点头,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顺着那泼皮的手指抬眼瞄了过去。 高孝瓘和尉相愿看过去的时候,王家哥俩带着一群泼皮也看了过来。 “煞星,怎么会是他呢?”王家兄弟一巴掌拍在脸上,俩兄弟互相苦笑着瞧了一眼,彼此能看出这次有些托大。 王子冲回头说道:“谁都不许乱来,都别动。” 王子宜嘀咕道:“这次就不该乱答应高阳王。” 王子冲苦笑道:“他是坑咱们兄弟俩银子呢,这次咱哥俩认栽。” 王子宜有些愤怒:“这次两面不是人,那花魁可不是光银子就能砸下来的。” 王子冲拐拐他哥,低声说道:“别说了,他过来……” 高孝瓘的顺风耳听见‘花魁’二字,一阵风似得到了兄弟面前,立马跳下马来紧挨二人,一脸笑眯眯贼兮兮的问道:“本公子听见有好玩的东西,哪个楼里的,啥样的尤物?让你们拿钱都搞不定?” 王家兄弟吓了一跳,这速度简直也没谁了,正郁闷着又不好辩驳什么。只能一齐摆手摇头,连称:“殿下一定是听错了,咱哥俩就是观光游乐。” 摸着下巴的高孝瓘作势回忆道:“貌似本公子听见了高洋二字?还有被坑了银子,我靠,你们俩敢直呼皇上名讳?还说本公子二叔坑你们银子。” 王家兄弟这会儿心中直骂娘,这小子栽赃陷害不是一般的厉害。 王子宜怒了,反驳道:“殿下别乱说话,这样可使指鹿为马。我们哥俩说高阳王坑了咱们,你也知道高阳王好赌。” 王子冲连连拿手肘撞击他哥,连连使眼色制止。 ‘这事可不能说破,不能多说下去。’ ‘哥哥我知道分寸。’ 王子宜白了一眼他的弟弟,毕竟哥俩只是纨绔了一些,并不傻。 高孝瓘眯眼瞧着哥俩,觉得事情不像兄弟俩说的那么简单,他们出现在这里就有猫腻,更何况他们身后的那小子,一直远远的跟着自己,临出城才赶到了前面,刚才还用手指着自己,结合先前坊间那个泼皮,使着下作的手段让马受惊的情形来看,不是打算针对自己才出了鬼了。 如若背后是高湜,那么这兄弟俩打死也不会继续说,但是为什么高湜要出这个馊主意呢?再说自己出宫没几个人知道,此事有些蹊跷。 拿定主意之后,高孝瓘也不打算继续为难王家哥俩,但还是打算吊一下他们的胃口。 “嘁,我十一叔的话你们也信?摆明了就是挖了坑让你们哥俩跳,那个,怪不得呢,算了不说了,走!” 话说一半最让人着急,这一声‘怪不得呢’,更加坚定了王家兄弟的猜测,被坑了,而且是早有预谋的。 貌似这位四公子也是被他叔给坑了。 也不能说是坑,只能说是利用。 但最惨的还是自己家哥俩,这是招谁惹谁了唉? 尉相愿护着马车策马上前,扫了一眼那帮王家奴才和街头泼皮,个个攀膊绑着袖子。 “你们哥俩这是在等人?这架势是准备开战?邀约了哪个坊的混混?” “尉大哥,嘿嘿,咱们哥俩没事出来逛逛。” “就是逛逛,尉大哥别把咱哥俩说的那么不堪,咱哥俩都是遵纪守法之人。” 高孝瓘嘴角微勾,突然开口说道:“你们里面少了个人。” 王家兄弟回头仔细看了看,像是点人头。 不一会儿转头疑惑的看着高孝瓘回道:“没有啊,十五人都在。” 尉相愿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低声附耳说道:“这些家伙想学游侠,但是不伦不类的更像小帮派,范围也就一亩三分地的本坊,不会和其他坊间有瓜葛。” 一听这话高孝瓘就明白了,低声问道:“那如果其他坊间过来闹事,他们不会不管吧?” ‘这帮小子虽然顽劣了些,但是正义感还是有的,他们认为保护坊间乡亲也是责任。’ 尉相愿看了一眼四公子,郑重的轻轻点头。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19章三月杨花飞 看着传递过来的眼神,高孝瓘心中虽然有点想法,但还是决定让王家兄弟去查查对方什么来路。 他望着王家兄弟说道:“今儿咱们出城的时候,有人故意拿钉子戳我们的马,想在咱们坊趁机闹事,估摸着是想趁乱做点什么。” “嗯?还有这等事?四公子有没有看清楚那人什么模样?” “还用说么,肯定是西坊市的那几个家伙,偷钱的时候被人发现,最喜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引起混乱,不是趁乱跑掉就是改明抢。” 尉相愿说道:“黑瘦精壮左眉处有不明显的刀伤,五尺六寸到七寸(注:北齐1尺=30.9厘米),一身皂(黑)袍,内着鲜卑布袍。” 王家兄弟站着不动若有所思,似在思绪中寻找与描述相似的人。 车轮响动,穆梓赶着马车渐渐接近,高孝瓘低声吩咐:“走!” 王子宜突然抬头说道:“不知道四殿下下月初是否有空,一季一次的初夏花魁可有些看头,若不嫌弃我们哥俩,届时到我家一同前往一观。” 正想见见世面的高孝瓘点头道:“初几?” 王子宜笑道:“初一,白天咱们把酒言欢,傍晚一同赏花。” “好!”高孝瓘咧嘴笑着答应下来,拿胳膊肘拐了拐尉相愿,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笑。 有了共同的话题,几个男人之间的距离光速般接近,互相之间的态度也在变化,好感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也发生了变化。 互相抱拳告辞,高孝瓘一行继续往前,而王家兄弟则入城去找那个捞过界的家伙。 男人之间的对话,让车里的二女的听了个明白,也透过帷幔看了个明白。虽然不懂里面的门道,但是不影响她们揣摩其中的意思,究竟会揣摩成什么,那就只有两个少女自己才知道。 城墙往北就是码头,客货两用不算很大却很繁忙。 漳河不比黄河长江那般宽广,较之汉江差不多的水量也颇为壮观。 沿着土路上了大堤,慢慢的往南行,喧嚣的码头渐渐消失在身后。 河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缓缓流淌的河水上泛着尺许浪花,让人一看便知河水并非看着那么平静。 二女掀开帷幔,欣喜的看着河面上的大船却一言不发。 村镇都是沿着官道而建,离城五里的大堤很安静。 一面是宽阔的河面,一面是海浪般起伏的麦田,中间隔着大堤与数颗垂杨,春风拂过一阵阵凉爽。 高孝瓘微微一笑沉吟一声:“赏心悦目,三月杨花飞满空,飘飖十里雪如风。” 尉相愿诧异的望了过来,这两句倒是应景,但是下文呢? 元小青和郑子歆也有些惊讶,轻手轻脚的慢慢掀开车门帷幔,不知道是下还是不下,也期待着后两句,若是惊扰了四公子,或者因为声响而漏听了,那才是损失。 看着高孝瓘远眺官道,似乎根本不打算继续下文,可将尉相愿惹的急了。 “三月杨花飞满空,飘飖十里雪如风。就这两句?没了?” “有啊!” “啊,那你倒是接着念呀。” 元小青和郑子歆也同意,一齐连连点头。 高孝瓘一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道:“忘了!嘿嘿……” 此语一出大家感觉一阵眩晕,怎么会有这种事?肯定是故意的。 尉相愿鄙夷道:“难道此诗不是出自你手?” 连连摇头的高孝瓘看着众人笑道:“确实不是出自本公子之手,后面两句好像是,不知何处香醪熟,愿醉佳园芳树中。” 郑子歆细细品味一番,颔首轻言道:“此诗难得佳句,词藻绮丽琢名精妙,不知是哪位大家所著,父亲若是知道定然会欣喜万分,前去拜会此人。” 文武双全的尉相愿盯着高孝瓘,虎视眈眈的问道:“尉某也颇为喜好文藻七言诗,不知公子能否告知是哪位,尉某也好专程拜访。” 大家都看得出来,尉相愿就是怀疑,出口成章的佳句,此诗的作者不是旁人,正是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四公子。 ‘这不好办了唉,作诗之人这会儿还液体都不是,本公子去哪跟你引荐去?这算是抄袭吧,怎么也轮到了自己头上?按照这么下去,唐代诗词都不能随便念出来,推到二哥头上去?不行,郑大人若是知道肯定露陷。’ “别拜访了,又不是什么名仕。”高孝瓘狡黠一笑,直接拒绝了尉相愿。 这更坚定了大家的猜测,此诗就是四公子即兴所作。 仔细想想也是,这位四公子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兵书更是倒背如流,鲜卑语和突厥语同样精通,如此才学作诗又有何难? 带着崇拜的笑意,元小青那温婉的声音传来:“这首诗可有明目?” 迎着小青的目光,高孝瓘轻笑:“就叫春意吧,酒不醉人人自醉。若是不喜欢,叫春游也行。” “春意好,春风拂人醉!”郑子歆宛若淑女般轻吟,却依旧显得稚气未脱。 高孝瓘开始胡说八道:“春困秋乏,所以春风拂人醉。若是上了船,浪花荡漾之下,只怕天旋地转更加醉人。” 二女“噗嗤”一声齐笑,并没有因为四公子的调侃而恼怒。 铺上席子大家席地而坐,二女倒是准备的充足,各种点心一应俱全,甚至还带了一些水酒。 看着元小青不停的从马车里拿东西,锅碗瓢盆和红泥炉子,连木炭都带了不少,大块的羊肉也准备齐全,更不用说还有调味料。 高孝瓘甚至有些怀疑,小青是不是将整个厨房都搬了过来。 端起酒盏就是一口,谁知道那烈酒并非水酒,尉相愿呛得直咳嗽。 “这就是畅春白酒坊的畅春白酒?真是够劲……若是有这东西,北方五镇的冬天可就不难熬了,那边冬天消耗的酒不计其数,大多是为了御寒。” “这酒只能小口品酌,大口大口的容易醉倒,你小子不是想乘车吧?” 经过高孝瓘一说,尉相愿不得不改变牛饮的方式,哪能坐女眷的车呢?更何况这些女眷将来的身份都是皇亲,是四公子的妻妾。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20章另外一伙人 郑家原来的杂货铺如今已经更名‘畅春白酒坊’,平常热热闹闹的店里,今天更加热闹,外面围满了百姓。 但里面的声音却有些不一样,一边是咄咄逼人的叫骂,一边是胆战心惊的赔笑。 “老子来你这里买酒,你们卖的酒里居然兑水,今天不给老子一个说法,老子就砸了你们的酒坊。” “老大,别跟他废话,砸店得了。” 郑福从不远处的商铺急匆匆赶来,远远的听见嚷嚷声,脸上阴沉了下来。 这街面坊市中虽没见过,却也听说过这种事,以前开着杂货铺又是郑家的产业,坊内的泼皮不敢也看不上那么点保护费。 但现在酒坊刚有了点起色,这些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泼皮,突然跑来闹事就有些奇了怪了。 “麻烦让让,借过……”扒开里外三层的百姓,郑福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 “掌柜的,这些人是来捣乱的,五个家伙好像都是军户出生,您看……”伙计看着郑福来了,赶忙迎了上来。 “赶紧去巡城司报官。”郑福一看那些人的服饰,便知道来者不善。 “啪”的一声脆响,主事的伙计脸上挨了一巴掌,打人者正是那一身鲜卑服的大汉。 只听他怒骂一声:“老子说这酒在你店里买的,就是在你这店里买的,不给个说法是吧?给老子砸了这家店。” “慢着,几位来本酒坊里闹事,就不怕犯了王法么?”郑福大喝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厅里回荡。 “哈哈……”五个鲜卑服饰的泼皮不怒反笑,他们确实不怕犯这么点‘王法’,最严重就是充军,他们本就是军户,充军与否并没有什么区别。 再说他们背后的人可说了,犯了事有那位顶着,就算以后跟着那位大人,肯定是不会被当炮灰,建功立业都好说。 郑福见他们一笑便知道,他们根本不怕什么王法,自己拿王法压人算是落了空。 “老子就算打死你,也不过是充军戍边,兄弟们,砸!”说话的是衣袍上带着花边的精壮青年,鄙夷的环顾周围所有人,眼中充满不屑。 郑福心里‘咯噔’一跳,这些鲜卑人本就觉得高人一等,虽然此人说的有些夸大其词,但若是有人背后指使,有勋贵给他们撑腰,这话却还真是对的。 “慢着,诸位来此的目的无非是求财,事情若是闹的开了,对谁也没有好处。”郑福不想服软,但不得不施展缓兵之术。 为首年轻大汉看着郑福,不屑的笑道:“砸。” 看着那些人一通打砸,“乒乒乓乓”声中酒香四溢,清澈的白酒顺着地面往外流淌,醇香瞬间爆炸,迅速在街道上蔓延。 郑福有些着急的呼喊道:“你可知道这里是谁的产业?这店里的东西,你们赔得起么?” “哼,天王老子的产业,老子也照砸不误。” “好好,好胆色。”郑福气的七窍生烟,面色铁青的连说三个好字,阴沉着脸看了看外面,他期盼巡城司的人早些到。 “这里的主人可是姓高,身份你们猜吧。” “哼!”为首年轻大汉嗤笑一声,鄙夷的再瞧了一眼郑福。 这一举动让郑福明白,这些家伙有备而来,他们知道这里的少东家是四公子,一个没有爵位的公子,在某些勋贵眼里还真不算什么。 但郑福不知道也想错了,勋贵们的消息可比百姓灵通,皇太后和皇上都将高孝瓘当未来柱国培养,位列上仪同三司是肯定的。那将是权倾朝野的人物,现在除了皇上以外,没有人敢打这位四公子的主意,就算长广王高湛也不敢。 看着四溢流淌的白酒,大大小小破碎的酒缸酒坛,过惯了紧巴巴日子的郑福,心疼的仿佛在戳他心肝。 这可是多少银钱啊,当初杂货铺里的所有货物加起来,都抵不上这一缸美酒的价值。 “统统给老子砸了,一滴酒都不要留下。” 门外的看客却越围越多,都是被浓郁的酒香吸引过来的,那酒香味实在是闻着都有些醉人,比米酒更香更醇。 “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当街打砸?” “那几个泼皮拿了个空瓶子,说是畅春白酒坊卖的假货,他们拿来的是浊酒,明眼人一看就能分得出来,被店家戳穿了之后恼羞成怒。” “明显就是来挑事喽,敲竹杠的事这帮泼皮没少干。” 围观的无论是汉人还是鲜卑人,大家都是街坊邻居,纷纷对打砸的家伙们指指点点,不时有人指责这些人过份,但挺身而出却没有。 他们能做的,就是强势围观,在巡城司的官差来之前,不让这些无良的鲜卑人跑了。 看着店里一地碎片,就连精美木盒也破破烂烂,里面的酒同样洒了一地。郑福的脸色从黑到红,再由红转黑,他气的恨不得要亲自出手,但若是这些人别有用心,那就真的给人家落下口实。 “郑云,他们要多少钱?” 郑云瞪大眼睛摇头:“他们根本未提银钱的事。” 郑福一听便明白了,这果然是有备而来。 若是事情闹大,这些人也不算敲诈,只能算是闹事。 从之前的表现看来,他们背后指使之人定然知道四公子的身份,甚至可能权利不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时候肯定不会按市价赔偿,能赔个成本价格就算不错了。 报官的伙计回来了,巡城司的人却没跟来,这下,郑福的脸色更黑了些。 “掌柜,巡城司的人说人手不足,召集人手后再来。” 郑福还未继续问话,就听见打砸的声音停了下来。 “哼,我们还会再来的,你这店开一次老子就砸一次。什么时候老子出了气,什么时候老子就放你们一马。”带头青年鄙夷的瞧着四周,似乎很满意这次的杰作。 “老家伙,赶紧再原样摆上,过两天再让哥们砸一次。” “看什么看?都让开,没听见吗?叫你们让开……” “砸了人家店就想走?等官差来了再说。” 围观群众们并不打算让这些泼皮离开,纷纷出言指责这五个泼皮。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21章拖住巡城司 五个泼皮面带怒意,这里里外外何止十层,除非五人踩着人的脑袋飞过去。 围观者众多拥挤不堪,将整段街道堵的满满的,内圈里不乏郑家的家奴,周边商户的伙计。 商户们虽然相互之间又竞争,但是遇到泼皮无赖还是知道团结。 他们的心思无非是自保,这些泼皮今天去你家闹事,说不定明儿就来我家铺子闹事。 借着如此好的机会推波助澜,不管结果如何,自家铺子都不会有太大损失。 商人就是商人,他们自然能了解到这间酒坊的来头,开业的时候来捧场的都是大人物,甚至还有皇上的几位侄儿,明眼人谁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更何况还听说这酒坊的主家是皇亲。 总而言之,这家酒坊和这些讨厌的泼皮斗,他们乐见其成。 各店的伙计倒是也会演戏,一个个义正言辞的指责,被泼皮盯着立马闭嘴,总之装作想让路却没处让的样子,始终让泼皮们无法离开。 为首青年汉子很愤怒,但他不敢犯浑,这里有成百上千的人,若是打起来五人将会吃不了兜着走。却也不甘示弱,瞪着牛眼趾高气昂的耍横。 双方在不停的对骂,就这么僵持着。 …… 同一时间,巡城司内…… 高阳王高湜与巡城司一干官员,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他的护卫则堵在门口。 门外的差役久久不见动静,只得再次跑来,依旧被护卫们拦住。 “几位护卫大哥,这人家已经报案等了两刻钟,能不能容小的进去通禀大人,这事可不能怠慢。” “高阳王正在与几位大人商讨大事,你们再等等。” 那差役无法只能再等,回到门口无奈的对郑家伙计叹道:“不是不帮你,哥哥我也见不到大人,说是高阳王与大人们商讨大事。” “这位大哥,难道你们就不能先派几位差大哥,随小弟去拿人回来再说?” “没有班头参将带队,不能擅自出差,不是哥哥不帮你们,咱们也不敢冲撞了高阳王不是?要不再等等吧。” 巡城司里的大小官员们一头雾水,这高阳王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个吹了什么风,居然跑到这个小衙门里来了?说是公干吧,没几句是公事,全是些废话和不着边际的话。 高阳王也觉得无趣,这帮小官员们一个个正襟危坐,除了赔笑还是赔笑。 废话讲了一堆,大家都巴不得这位闲急了无聊的王爷赶紧走,但谁也不知道这位王爷在想什么。 “诸位啊,本王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巡城司内大小官员们一喜,纷纷思忖着:您是不是有事没办?有的话咱们起身相送。 见官员们一个个准备起身,高阳王一乐:“诸位想知道啊,那本王就说说去年诡异的事情,田猎的时候事。” 巡城司的官员们一听,笑容也变的不太自然。 ‘这是秋后算账,来兴师问罪来了吧?’ ‘该来的躲不掉,大家做最坏的打算吧。’ “本王觉得,巡城司的重点还是要放在坊市上,你们说说,去年万一出了大事,皇上龙体万一有个好歹,你们觉得心中过意得去吗?” “高阳王教训的是。” 众官员心中不忿,这查奸细的事又不归巡城司,每次发现可疑都上报过的,这黑锅可不能背,但是没有明白高阳王的企图之前,还不能辩解。 高阳王继续慢条斯理的说道:“其实这事也不怪你们,都官曹那次降罪的不少,皇上也没有问你们的罪,但都官曹的供认说是巡城司没有标注重点,本王很是替你们不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推卸责任。所以本王在皇上跟前替你们辩解,此供状都是它都官曹敷衍的借口。” 众官员虽然心中想着‘谁知道你有没有美言几句?咱们又没有面圣的资格,你高阳王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但话说到这份上,面子不能不给,大家一齐拜谢。 “我等谢过高阳王。” 高阳王摆摆手不屑道:“举手之劳而已,为了不落人口实,诸位以后若是发现此类奸细,一定要注意标示为重点。” “是是,我等一定注意这些。”官员们松了口气,一个个的直抹汗。 “最近有没有发生这类事?”高阳王满意的端起茶杯,思忖着自己还能再扯一会。 “启禀高阳王殿下,最近确实来了几个可疑的北方人,只是朝廷暗中也有与北方突厥人通商,此事禀报上去之后,都官曹让我等留意即可,不要过多监视和干涉。” 高阳王点点头说道:“此事你们就听都官曹的即可,其余的不要外传。” 这事他是知道一些,高演进谏希望百姓休养生息,对北方突厥人拉拢,以防止他们完全倒向西魏的同时进行贸易,如此可以换取突厥人的中立。 这次来的商队不是第一次通商,只是这次带来的人比较多。朝廷之中也只是少数人知道这事。如今皇上高洋的心思都在南梁之战,此事全部交给常山王高演,朝廷只吩咐掌握他们的行踪,尽量满足他们所需要的货物,只要他们不是来的大军,不在城内闹事就行。 “今日早晨,他们中有六人带着箱子出了城,往东方去了。您知道的,这出了城就不属于我们巡城司的范围。” “啊我明白,这事儿你们已经尽职尽责。” 正说着,突然听见门外有差役喊叫着。 “大人,畅春白酒坊被砸了,伙计来报案……” 话未说完就听见清脆的耳光声,显然是门口的护卫出手打的。 这“啪”的一声不止打的差役,也是打的巡城司的脸面,但众官员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既然有人报案,那就得去拿人,一个捕头站了起来拱手一揖。 “殿下,下官出去看看。” “好啦,本王也不耽搁尔等办差,不用送本王了,诸位留步。”高湜缓缓起身说着,心中却对外面的人办事不利很不满,拦阻个人都办不到,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过也有了个把时辰,相信那边的事情也已经搞定。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22章坊间更热闹 话说半个时辰之前,王家兄弟与高孝瓘一行离开后。 知道外面的家伙跑来自己的地盘闹事,这可将兄弟俩气坏了,紧赶慢赶的往坊间疾步快走。 虽然俩兄弟不是帮会也非江湖游侠,但靠着皇城根长大,听着游侠江湖事,再揉进军阀打仗抢地盘的故事,自然就觉得这街坊里是自个的地盘,就该有皇城里的一团和气,若是乌烟瘴气不太平,岂不是丢了这些“地主”的脸面么。 王子宜吩咐道:“分头找,一定要找到那个王八蛋,记住,那小子里面穿着胡服,阿牛你去找刘文殊,让他赶紧来。” 众纨绔应承一声,带着家奴各自分散开去。 没几分钟时间,街道上人山人海让王家兄弟感到疑惑,挤不进去的他们在外面找了个路人询问。 “唉,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路人一看是王家俩捣蛋小子,本着实话实说的原则,说道:“闹事的胡人呗,据说是敲诈不成砸了人家的酒坊。” 王子冲急忙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胡人?” 路人说道:“一看就知道,穿着鲜卑的衣衫,他们还当是百年以前呢。” 王家兄弟对视一眼就知道,估计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王子宜再问:“谁家的店?” “新开的酒坊,这满街的酒香就是那家店的,叫畅春白酒坊。” 王子宜与兄弟对视一眼,他们俩虽然年纪小,但不代表没有政治经验,在家中长辈的耳熟目染之下,自然知道这可是结交权贵的好机会。 王家兄弟怎么会不知道这家店,这家店开张的时候,自家的家主还说过,而且还有几位郡王前往出席开业典礼,这回可是赚到了,趁着闹事的家伙没走,先邀功再说。 “赶紧去召集咱们的人。”王子宜吩咐家奴,扒开人群往里钻去,边走边嚷嚷:“借过一下,前面的让让……” 里面闹哄哄的达到了高潮。 郑福一个眼色,伙计们便知道该做什么,二掌柜去郑家通知家主,剩下的伙计也不动手只围着五人,时不时的拉扯一下。 “你们不能走,等官差来了再说。” 那五人本就理亏,自然不与众人对质,只是冲击着围观的人群,时不时的衣襟还被酒坊的伙计拉一下,有力也使不上。 时间一长,那五人有些恼怒,憋不住火气使出蛮力来。 青年大汉个头不小,力气也不小,一把抓住一个伙计的衣襟往里一拽,一个空档露了出来。 伙计们都是贼精的人物,顺势往地上一滚,口中大喊一声:“泼皮打人啦,哎呦……” 内里的各店伙计自然明白,跟着大喊谴责:“怎么随便打人呢?” 外圈看不到的一听,这还得了?真没王法了么? “不能放这几个家伙走了,砸店还打人,咱大齐律真不成了摆设了么?” “官差马上就来了,不能让这些坏蛋跑了。” 更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乱喊助威:“揍他们这帮蠢货,真当大齐没王法了吗?” 五个鲜卑泼皮更加愤怒,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多,蛮横的破口大骂威胁围观者。 他们知道,就算是有后台顶着,但闹将起来对谁都没好处,大齐律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进了衙门得先挨顿板子。 再说,从刚才别人的谈论之中,也听到一点风声,这家店铺的主家也有些权势。 “大哥,咱们可能卷进了那位的私人恩怨,拖久了对咱们不利,早做决断出去再说。” “好,打出去再说。” 五人仗着块头大力气大,推拉之下不少人摔倒。 一时间更乱了起来,酒坊的伙计趁机抱住这些泼皮的小腿,口中叫嚷不停。 人群里的人早看不惯这些泼皮,趁着人多出黑拳,阴风脚。 五个泼皮不是中拳就是被踹,想找下黑手的人却看见更多的拳头。 怒吼声,叫骂声,击打声…… 乱! 不怕乱的王家兄弟大喜,这越乱越能证明这些家伙没跑。 往里挤的不止王家兄弟几人,还有看热闹的纨绔子弟也在往里挤。 “二位公子,刘家公子也来了。”阿牛沉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文殊,进去就揍,先揍趴下再说。”王子冲大喊。 “阿牛,你家公子说的,开路进去,见到捣乱的家伙直接揍,揍趴下一个,本午饭公子赏你一斤牛肉,全揍趴下就赏你五斤牛肉。” “唉。”高大强壮的阿牛憨厚的点头,一张大脸笑的开了花。 “都闪开……”阿牛闷雷似的声音吼出,大家纷纷掩耳让路。 青年大汉正打的冒火,两腿被人抱住不说,还有人不停推攮,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依旧没挪动多远。 他本就生的高大健硕,倒是没人敢当面打他,但打黑拳则不算当面。 突然听见大吼,接着便看见一个大个扒开人群走了过来,青年冷冷的看着,知道来了对手,当下也不敢大意,一脚一个将抱腿的伙计踢的老远。 “兄弟们,来真的啦,不要再拖下去。” 话音刚落,阿牛就扑了过来,两个牛一样的家伙撞到了一起。 其余几个泼皮也打出了火气,花边胡服的家伙叫骂一声,手伸进外袍内,将藏着的匕首拔了出来。 “谁他娘的再过来,老子不客气啦,想死的尽管来,捅死一个不亏,多捅死一个老子赚一个。” 一道寒光闪过,四周看客看得清楚,纷纷往后退却。 “他们有刀,赶紧报官……” 外围的看客们纷纷散开,这帮泼皮万一蛮横起来,可说不准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这是要玩横的?纨绔子们一听,同样非常恼怒。 王子宜回头看了一眼吩咐道:“抄家伙,别让他们都跑了,有一个算一个。” 这些要保卫街坊的纨绔子们,纷纷从腰间抽出短棍,抄在手中往前走去。 寒光闪闪的匕首晃过,人群让开一条路,这让花袍青年一喜。 其余几个泼皮也拔出匕首,向着花袍靠拢。 “大哥,咱们走。” 花袍侧目喊叫一声,见青年大汉正在与一个傻大个斗在一处,打的难解难分。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23章打的真热闹 急于离开的花袍泼皮飞起一脚踹了过去,却根本没有踹动阿牛,反而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躺倒在地的花袍泼皮抬眼一瞧,阿牛那轻蔑的眼神让他顿时火冒三丈。 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手掌一翻紧握匕首插了过去,动作倒是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寒光闪闪的匕首眼看就要扎中阿牛,听见一阵风声,身旁一道影子晃动,冷不防一根短棍狠狠打击下来。 花袍泼皮眼疾手快急忙缩手,险之又险的躲过了短棍。 “狗贼好胆,滚……”阿牛怒了,身子一侧,抬起一条大象般的腿侧踹出去。 “嘭”的一声,一只大脚稳稳当当的踹了个结实。 花袍泼皮闷哼一声,被当胸一脚踹的倒飞,落地后还翻了个跟头。 “老二?” “二哥?” “居然敢真动手?灭了他们。” “混账东西,打死他,咳……”花袍泼皮摸到自己的匕首,另一只手不停的揉着胸口。 青年壮汉也愤怒了,拳头捏的嘎嘣响,拳拳打的虎虎生风,好几拳都结实的打在阿牛的脸上,打的阿牛的动作都有些迟缓。 两人看起来就像两只人熊打斗,又有些像相扑比试。 打出了火气的二人,似两个小将在战场上拼命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勇者气势。 其余几个泼皮提着匕首扑了过来,还未接近便有人拦在面前,虽然都是些少年,人数却还不少,个个都提着尺许长的短棍。 “闹事还想跑?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兄弟们揍他们。”刘文殊站在家奴身后,趾高气昂的叫嚣,眼睛却盯着泼皮们的匕首。 王家兄弟一齐微微摇头,似笑非笑的瞧了一眼刘文殊。 ‘你小子就是空有胆子嚣张,你倒是和咱们一样往前挪啊。’ ‘兄弟我压后,运筹帷幄嘛。’ 他确实站的靠后了一点,刘文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往前挪了两小步,手中紧握着短棍喝道:“战阵,上。” 家奴们还是很听命令,虽然知道不一定好使,但小主子的吩咐还是照办的好,免得完事之后挨罚。 十几个家奴在前排成两排,纨绔子弟们在后,慢慢的往前压去。 “就你们还战阵?看看我鲜卑勇士的厉害。”青年壮汉一脚踢开阿牛,轻蔑的低声吼道。 阿牛倒是没事,也没吃多大的亏,就是打的有些眼急,牛肉没了能不急嘛。恼火的他双拳一握,又想冲上去。 王子宜沉声吩咐道:“阿牛,回来。” 阿牛不敢不听,忿忿不平的瞪了一眼青年壮汉,嘟囔着应承一声站到了后面。 四个泼皮发出嗤笑,手中匕首紧握,盯着这些多管闲事的突然冲了过来。 短兵相接,但五个泼皮很快发现,人家是二对一的打法,而且手中短棍的套路极为熟悉。 花袍泼皮惊讶道:“障刀刀法?” 青年壮汉连挨了几下,那棍子打的人生疼,他大喊一声:“狗屁刀法,蛮力破之,看看是你们的破阵厉害,还是老子的拳头厉害。” 一声大吼之下,其余几个泼皮精神为之一振,不管那短棍打的疼不疼,猛的往前冲去,手中匕首见了空档就刺。 家奴们却进退有据,手中短棍招招到肉,特别是敲在手腕上。 “啊……” “呀……” 不止是让泼皮们的匕首失去了准头,一个个被敲的怪叫连连。 不用看肯定是青紫一片,泼皮们揉搓着手腕,怒目而视的同时杀心渐起。 青年壮汉更是怒不可喝,他也挨了好几下,那短棍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打在身上还算好,但是打在手腕上可不一样。 短短的两分钟,泼皮们第一轮进攻失败。 他们还未动,纨绔子弟们十人一排,一同往前越过家奴,举着棍子攻了上来。 泼皮们再次应战,没想到这些少年同样厉害,虽然力道没有家奴们那么快,但速度上却略胜一筹。 棍子长就是有好处,可以顶住泼皮们无法接近,当泼皮调转刀锋的时候,人家的短棍已经缩了回去。 没打到人反而又挨了几下,这让泼皮们更加火冒三丈。 泼皮们的耐心也在消失,青年壮汉知道,若是自己五人被打的没了脾气,那离认输也就不远了,以后还怎么在皇城外混?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死?只怕进了军营也要被笑话,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青年壮汉摸向怀中拔出匕首,握拳拍打胸脯并大喝一声:“为了荣誉,杀了狗日的。” 另外四个泼皮正色点头,同样紧握拳头拍击胸脯道:“为了荣誉,杀!” 刘文殊磕磕巴巴的叫喊道:“就,就你们这群……这群泼皮无赖也配荣誉?大,大家一齐上,为了咱们的……咱们街坊,上。” 泼皮们气势一转,勇武之势显露无疑,虽然只有五人,但那气势却似破釜沉舟的士卒。 而纨绔子弟这边,虽然人多势众,但经过刘文殊那底气不足的鼓动,气势反而没有增加多少。 家奴们要保护自家小主子,听见吩咐自然要豁出命去,一齐举起短棍冲了上去。 泼皮们拼了挨打也在往前猛冲,匕首虽然挥舞的没有什么章法,却胜在锋利。 “刺啦”声不时响起,有好几个家奴的胳膊被划伤。 身边不停响起划破衣袍的声音,几个纨绔子弟的衣袍上都带着血点,也不知道是他们的还是家奴的。 见血了,家奴们纷纷保护自己家的小主子,布置好的战阵也出现了空档。 泼皮们趁着机会,一齐冲了过去。 王子宜着急的连连拍打阿牛,着急的嚷嚷道:“别拦着我们,去拦住他们,狗东西跑了。” “官差来啦,打呀!”不知道谁喊叫一声。 街坊们也愤怒了感动了,纷纷拿着扁担和扫把冲了出来。 鸡蛋,臭鞋子,咬过的包子,咬过的黄瓜,烂萝卜,铺天盖地的砸了过来,最过分的还有人泼开水。 泼皮们胆战心惊,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后有追兵前有堵截,楼上还有各种‘暗器’。 被抓了不怕,身后还有那位撑腰,但是被这街坊活活打死,那才是真的可怕。 好在救兵来了,不用担心被打死。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24章悠闲的午餐 坊间发生的一切,正在河堤上观光的高孝瓘一无所知。 红泥炉子小铁锅,红油羊肉火锅是高孝瓘亲自弄的,这一手让元小青呆立当场,更让郑子歆好奇。 只是那红油爆椒的呛人味,让大家如临大敌,纷纷落荒而逃。 “嗤嗤”声中,一样样佐料下锅,随着汤汁变成鲜亮的红色,一阵奇香蔓延在四周。 红彤彤的老汤牛肉,清清白白分明的香葱,青翠嫩绿的菜心,白嫩的鲜菇,淡黄色的韭黄,“咕嘟咕嘟”直冒热气。 随着四溢的香气飘散,勾起了尉相愿的食欲。 “烫,烫死了,好辣……咝……味道不错,看不出来四公子居然会做美食!这玩意叫什么来着?”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大杂烩也能做美食并不稀奇,这个叫麻辣火锅,冬天吃最爽。”高孝瓘往里面丢着野菜菜心,不客气的招呼道:“小青,子歆,穆梓也别愣着。这菜嫩生,在里面涮一涮就能吃,所以也叫涮火锅,这可是蜀地的一道美食。” 郑子歆倒是各种游记读的多,笑眯眯的附和道:“战国时期就有火锅一说,那时以陶罐为锅,汉代蜀地有专门制作的铜鼎为锅。味道则按喜好,有清淡也有麻辣,北方以清淡为主,而南方高湿气大,麻辣皆是去湿气的良方。” “还可以驱寒,子歆聪敏好学,赏你块牛肉。” “谢,公子!”郑子歆接过高孝瓘夹来的肉,含羞低头一笑,声音更是宛若蚊蝇一般难以听清。 高孝瓘说道:“子歆定然是吃过清淡的火锅,这种在寻常人家里很常见。” “难道你在宫里不吃这个?”尉相愿心直口快,转念一想恍然大悟道:“宫里规矩多还怕被人暗算,什么菜做好之前都有司膳司的太监试吃,都是些做好的食物,跟着四公子你一起,吃的不是冷的就是温的,真没意思。” 大家边吃边聊,二女面色潮红,一张檀口被辣的如呡了红纸一般。 在这微凉的春末,她们的额头上汗珠不时滚落,可即便是这样,也挡不住对美食的诱惑。 一不小心吃道了辣椒,不停喝水外加使劲吸气,时不时吐出小舌,伸出小手不停的扇风解辣。 瞧着二女模样也怪可爱,让人忍俊不禁。 瞧见高孝瓘那坏笑的表情,大家一致认为,他是故意做的这么辣。 这倒是冤枉了高孝瓘,真正的蜀地麻辣火锅,可比这做的辣上数倍。 尉相愿才不管什么非礼勿视,他倒是不盯着两个少女看,而是死死的盯着锅里。 都是练武之人,下手都不算慢,食材也备的足够多,大家也就由着尉相愿。 只见他的筷子上下翻飞,如同行军作战一般迅猛。 酒足饭饱之时,也是锅底朝天的时候。尉相愿也有点微醺,摸着肚子舔着嘴唇,似乎意犹未尽般回味。 趁着三人去洗刷碗筷,高孝瓘和尉相愿靠在车轱辘上,看着宽阔的河面,享受微微的凉风。 “我说殿下,您还有什么不会的?” 高孝瓘一愣,随口调侃道:“本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从古至今无所不知,还知道未来。你就拿眼前的船来说,这船出不了海,若是要出海出大洋,那得三十丈以上的铁甲船,用料达五万石以上。” 尉相愿白了高孝瓘一眼,五万石、三十丈还是铁甲船,怎么可能造这种东西,铁不会沉进水里么?他都懒得接茬。 见他不信,高孝珩指着河边说道:“看见她们洗的铁锅没有?沉了么?思想有多远,人就能走多远,思想不能那么狭隘,人能创造的东西,超乎我们的想象。” 看见漂浮的铁锅,尉相愿不得不承认自己孤陋寡闻,也间接承认高孝瓘说的有道理。 “再怎么样创造,还不是作战靠马匹,重骑攻坚轻骑骚扰。” “话虽如此,若是给我一只军队,仅仅靠着步军就能阻挡骑兵,以后你看着吧。” 话音一落,尉相愿挪动身子远离了半个屁股,一双牛眼如同看疯子一样盯着高孝瓘。 高孝瓘一乐:“知道你小子不信,若是有一天我做到了,你给本公子当一辈子下属。” 中了激将法的尉相愿脑子有些不好使,开口和高孝瓘讲条件:“三百对三百,你若是胜了,尉某就给公子当一辈子下属,就算你造反,尉某的一家老小也交与公子手中。” “哈哈哈……” 高孝瓘爽朗的大笑,却不接着话茬说下去,他也不知道尉相愿是不是一时脑热,或者是喝多了说大话,不过到时候倒是可以试探一下。 跟着赔笑的尉相愿心中所想却不同,他只是认为四公子开玩笑罢了,虽然二人接触时间不长,脾气也未完全摸透,四公子为人聪颖且幽默风趣,但却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凭着一股酒劲,还有一番建功立业的私心作祟,尉相愿并不后悔刚才的那番话,虽然自知那是大逆不道,若是皇上知道会给尉家带来无尽的麻烦,但尉相愿相信高孝瓘不会乱说出去,四公子不是那种喜欢拿捏他人短处的人。 二女和穆梓也忙活的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干净,沿着河堤远眺,也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 “四年,一千五百个日夜,能做什么?” 高孝瓘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尉相愿一愣,反问一句:“公子殿下想做什么?” 还未等高孝瓘回答,一里外的官道上,背后插着靠旗的一骑飞奔而过,卷起一股灰尘久久不散。 “水路遇到了阻击吧?战事千万不要拖到三个月后,对于两淮的控制,这是步臭棋。” 高孝瓘嘀咕声被尉相愿听见,这让他有些无奈,似乎这位公子根本不看好此战,但也确实如他所言那般,两淮确实难办。 “殿下如此不看好此战吗?皇上自平定两淮已有五年,为了攻打萧梁也准备了不短时间,此战又有梁降将徐嗣徽为付帅,熟悉萧梁的地形与军队,而且上月擒获……” 高孝瓘打断他的话,反问道:“他好像曾经败的一退再退吧?”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25章又见皂袍人 尉相愿自然知道四公子话里有话,他也明白这是领军主帅的能力问题,也就是说此战确实存在变数。 正欲追问的时候,麦田里远远的传来呵斥声:“站住,小娘皮看你往哪跑……” 众人顺着声音望了过去,百米远的麦地里,突然站起一个年轻少女,惊恐的往这边奔来,边跑边回头望。 她的身后是几个男子在追赶,衣着看起来非常熟悉。 “好心的公子,姐姐,救救我吧……”少女那无力哭喊声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惧。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想干什么?”郑子歆带着少女独有的嗓音喝问,眉目之中透着英气,没有一丝胆怯之意。 外着皂袍,内里是鲜卑胡服,高孝瓘面色一寒冷哼道:“先前捣乱的不就是他们一路的家伙,这会儿又送上门来,不打他们都觉得不好意思。” 少女跑的并不快,后面那三个人很快追了上来,两个左右抓住胳膊,一个抬起巴掌扇了下去。 郑子歆和元小青气的柳眉倒竖,脚下一点往下奔去。 “你们俩待着别动,本公子倒是要去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高孝瓘脚下一动,往河堤下奔跑的同时制止二女上前。 眼看着少女被架走,看着少女回头哀求的眼神,高孝瓘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时间不等人,若是少女被架上了马车,再追可就难了。想到这里,高孝瓘加快了速度。 郑子歆看着远处,那边还有三人看着马车,若是四公子独自前往,面对众多人手恐怕力有不逮。再则他们肯定是在看着什么,兴许是马车里还有人? 她向着尉相愿盈盈万福:“尉将军,您赶快骑马去那边马车,说不定还有被胁迫的女子。另外您也可以助公子一臂之力,以防公子有个闪失,就算公子追不上那三人,将军也能制止他们跑掉。” 尉相愿有些为难的回道:“子歆姑娘,公子命我保护二位,相信公子能很快解决。” 心中欣喜的郑子歆笑道:“尉将军是公子的护卫,当以保护公子优先。再说这大堤之上一眼就能发现危险,我与小青姐姐自会当心。” “既然子歆姑娘坚持,那尉某这就去帮公子。”尉相愿抱拳一礼,解开缰绳跳了上去。 “切勿踏坏了禾苗,小女郎谢过尉将军。” 刚准备纵马狂奔的尉相愿无奈,只能稍稍偏离方向,沿着田埂向着大路跑去。 田埂并不算宽,尉相愿也不敢快速纵马奔跑,万一马失了蹄断了骨,那可就真的事得不偿失。 三个男人抓着少女拖慢了速度,离路边只有百米不到的路程。 高孝瓘连连纵身,不时的踏着麦叶大步前行,迅速的拉近了距离。 皂袍男子回头一瞧,沉声嘀咕道:“草上飞?这脚上功夫了得。” “来人站住,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公子,不要参合你不该参合的事。” “女人留下,你也留下,本公子有话问你,你们这一身衣袍可有讲究?有没有其他人和你们一样打扮?”高孝瓘岂是受威胁的人,再说早上那笔账还没算呢,能在闹市不顾他人安危的家伙,估计不是什么好鸟。 那人闭口不答,三人挟持着少女继续前行。 眼看着高孝瓘离三人不足三米,那人突然转身停了下来。 “锵”一声不长的声响,高孝瓘心头一凛,这是刀出鞘的声音,不是长刀而是短刃。 脚下惯性仍在,陡然收脚也会冲到那人面前,自己又手无寸铁只能一搏。 一道刀锋的亮光闪过,高孝瓘盯着皂袍人的胳膊,算准了时机往后仰。 ‘障刀’二字在他的脑海闪现,尺许长的刀锋贴着高孝瓘的脖子划过,甚至能感受到锋利刀锋的凉意。 躲过刀锋的瞬间,两脚顺势往上猛踢。 “啪”的一声,脚尖勾踢在皂袍人的下巴上。 “啊”一声闷哼,那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高高的飞上天又重重的落在麦地里。 听见响动,前面二人扭头一瞧,脚下加快了速度,不再是架着少女,而是将少女在麦地中拖行。 二人很默契的互相点点头,其中一人抄手将少女扛起,直奔不远处的同伙。 另一人则拔出障刀,拦在高孝瓘的前方。 不远处的三个皂袍同伙一瞧,其中俩人调转马头,向着麦田之中冲了过来。 挡在前面的一个,身后还有一个发懵的,这会儿又来了两个赶来支援。 高孝瓘迅速拿定主意,这样只能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是不利,若是被四人围攻,鬼知道他们有没有长刀。 脚下发力继续狂奔,迎着挡路那人冲了过去。 死死的盯住那人身形,若是攻击肯定手臂先动,一招制服此人并不难。 皂袍男子举起障刀就刺,似乎毫无章法可言,既不是军操刀法也不是民间刀法,就像普通泼皮打架一般。 高孝瓘眼疾手快抓住那人手臂,用力往下一压,手肘顺势往他面部猛击过去。 这一声闷哼极为短促,被击中面部的皂袍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高孝瓘手腕一翻将皂袍人的障刀抢下。 马蹄声越来越近,转眼之间不足十米。 “锵锵”两声抽刀的声音,那二人各自手中拿着一把宿铁刀。 这让高孝瓘对这些人的身份好奇起来,也让他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不少。 脚下一点迎着其中一人奔去,高孝瓘手臂伸展刀锋一转,一道刺眼的阳光被刀锋反射出去,照射到其中一人的脸上。 那人眯眼侧脸躲闪阳光的一瞬间,听见大力跳跃的声音,挥舞短刀的声音。 眼角余光扫过,锦袍少年已经近在咫尺,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少年跳跃的高过了马头。 障刀闪着寒光高高举起,他相信,少年这一击若是自己不躲,必然会劈开自己的头颅。 匆忙举刀就挡,一声巨大的金铁碰撞声,手臂随之发麻疼痛,一股怪力自那障刀上压迫下来,而他别无他法,只能拼命硬撑下去。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26章美艳的女子 “滚开!” 高孝瓘大喝一声,一股霸道的气势在他身上蔓延开,手臂加上向下的冲击力一同使出。 马上那皂袍男子如同一颗炮弹,被这股霸道的蛮力砍飞了出去。 另外一人绕了一圈,再次冲锋一样冲了过来。 高孝瓘冷冷的瞧着他,突然扬手大力的将手中障刀投了出去。 近,很近。 近道那人完全没时间躲闪这流光一般的障刀,只能看着那道流光飞向自己。 高孝瓘并不想要他的性命,障刀也没有直接击中皂袍人。 “铛”一声响,那人的直刀被流光击中,巨大的力量将他击落马背,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眼睛里满是惊恐。 看也不看这几个家伙,高孝瓘将麦地里掉落的宿铁刀捡起仔细查看。 ‘嘣了缺口,这不是宿铁刀,而是普通的直刀,废铁一般的玩意。’ 尉相愿那边也结束了战斗,他那边轻松的根本没有费力,仅仅是拿出禁卫令牌,又将宿铁刀拔出来晃了晃,那两个皂袍人就乖乖的丢掉了身上的武器。 看见尉相愿在路边招手,高孝瓘提着那口破直刀走了过去,一路上看着被踩坏的麦苗,心头一阵阵怒火。 “怎么回事?问清楚了么?” 尉相愿撇撇嘴不悦的说道:“你问她。” 顺着尉相愿的目光看向马车,这马车用料极为考究,纯红木制成的车身,内饰仅仅用鼻子闻就知道是香檀木的,没有金银装饰,只有简单的纹路雕刻,加上丝绦薄纱,可以说是低调的奢华。 “小女郎见过四公子殿下,方才不过是个误会。”透过薄纱帷幔,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内里传了出来,声音之中带着一丝丝不诚恳的歉意,还带着一丝丝娇嗔。 ‘误会?你他娘的玩我?’ 高孝瓘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是女人变好,反而变的更加阴沉。 沉默,无声,那女子似乎在试探什么。 薄纱帷幔被掀开,一身纯白锦衣纱袍,一张姣好到妖艳的瓜子脸,柳叶眉中一点桃花瓣的贴钿,卷翘且长的睫毛,配上一双狐媚般的眼睛能勾魂夺魄,小巧直挺的鼻子,再配上含珠般的樱桃小口。 女子年纪不大,也就十八岁的模样,虽然还未站直身子,也能看出她身上的玲珑曲线。 那女子微微一笑,高孝瓘惊讶的瞳孔一缩,这绝对是狐狸精再世。 虽然此女美色算是一流,也能让自己动心,但仅仅是一瞬间的动心,而不是一见倾心。 就相貌而言,元小青和郑子歆长大一些不会比她逊色多少,就身段而言,仅仅算是不错。就人品而言,为了一己私欲快乐而恣意妄为,不约束手下践踏庄稼,简直是白生了一副好皮囊。 与一脸严肃的高孝瓘不同,尉相愿骑在马上看的略微有些失神,更何况他所在的视角可以看到白皙的胸口和脖颈。 当尉相愿看到四公子的脸色,不禁有些汗颜,立马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神色。 女子有些意外,居然有男人盯着自己不动心,反而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她伸出藕白玉臂,先前求救的少女连忙走来扶住她。 女子扶着少女,脚踏在跪倒在地的皂袍男子背部,眼睛盯着高孝瓘,一步一步走下马车。 “小女子见过四公子,四公子似乎有些不高兴?” 高孝瓘沉声说道:“你今天必须给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你们都去官府衙门解释。” 女子一听,眼中闪动着惊恐的水汽,有些慌张的解释道:“方才路过此地,奴家的所作所为惊扰了四公子,小女子先行赔罪。一切皆是因为几日前,与要好的姐妹们打赌所致,奴家只是想证明,世上好人多。” 听见辩解,高孝瓘并无兴趣知道,若是被岔开话题,那么就会被这狐媚子给绕进去。 “所以这就是你无视规矩,肆意践踏庄稼的理由?” 那冷冰冰的声音让女子一寒,她从未想过,这位锦衣玉食的公子,居然是为了那被践踏庄稼而生气。 “奴家认罚,奴家愿赔十贯,奴家以后定会约束手下,还请四公子不要生气。” ‘我靠,还跟本公子装萌?总觉得哪里不对?手下是什么鬼?不是家奴么,不对,这些家伙是鲜卑人?鲜卑人怎么可能为奴?’ ‘他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看着这些手下的家伙?难道发现了什么?’ 高孝瓘盯着那六个皂袍人,试图从他们的身上找到让自己疑惑的答案。 “你愿意赔自然是好事,不过本公子还有件事想知道,不知道女郎是哪支豪门世家的闺秀?” “公子抬举奴家了,奴家不过是一介商户家的亲眷,身份低微称不上闺秀。” “你的这些家奴都是什么人?不会是鲜卑人吧?” “商贾历来受人欺负,如此也是为了自保,还请公子体谅。”女子心中震动,在强势的四公子面前,完全失去了主动权。 “那么本公子问你一件事,你家有很多家奴么?都是这种服饰吗?” “也并非所有服饰都是如此,奴家家中家奴十数人而已,据我所知,坊间常有人闹事敲诈一些钱财,坊间商户让家奴装扮一样以壮声势,似乎商贾们为了自保都是如此。” 女子如今只想快快离开,这位公子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查自己的底细,但他却又不问自己的芳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位四公子是发现了什么? 高孝瓘看向巡城司干过的尉相愿,眼神询问此女所说的话是否属实。 尉相愿也仅仅的听说过,商户们的服饰相同,其目的也是为了震慑宵小之徒。 毕竟他的巡视范围只有四个坊,偶尔与巡城司的去东坊公干,大家也很少提及这些。 见尉相愿点头,这让高孝瓘排除了对女子的怀疑。 “好了,最后一件事,刚才践踏庄稼的得挨罚,这位女郎你说是不是?” 女子赔笑着点点头,总算是快结束了,挨罚就挨罚呗。 “尉将军,这五个人每人抽上二十鞭子,记住,你们被抽一下,记得喊一声:再也不敢践踏庄稼。”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27章多事的一天 抽人是个技术活,尉相愿对这门技术非常熟练。 就在大路边上,五个皂袍人被扒光了上衣,站成一排被尉相愿抽打。 高孝瓘的脸色再次阴沉下来,原因无他,正是那几个人的上身有大片刺青,就像后世倭奴的黑帮,这让高孝瓘觉得这些家奴不是那么简单。这个女子似乎也不像商贾家的小家碧玉,也不像大家闺秀,感觉还带着一点点风尘气。 过路的民众指指点点,听见那五人的叫嚷,再看看被踩坏的麦地,纷纷为鞭挞叫好。 “你们是什么人,大胆狂徒……” “四公子,救我们!四公子……” 隐隐约约听见求救声,还有马匹的嘶鸣声,高孝瓘回头望了过去。 河堤上出现了四个骑马的黑袍人,正在追赶穆梓的马车。 穆梓边连连抖动缰绳慌不择路的驱赶马车,小青和郑子歆大声呼喊。 高孝瓘愤怒到震惊,口中打了个唿哨招呼自己的战马过来。 扭头看着女子和她的家奴,愤怒的吼道:“尉相愿,将这个女人和她的家奴送往衙门好生看管,上面那些家伙和他们逃不了干系,立刻报城门守卫,沿着河堤追赶那帮匪徒。” 女子的脸色冰冷一片,她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看来这趟浑水太深,蹚进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上岸。 尉相愿心中一紧,他可不放心四公子独自前往,但他也知道绝对拦不住这位公子。 刚想抗命跟随,却见四公子凌厉的眼神扫来。 只见高孝瓘快跑两步,纵身一跃跳上马背,小腿一夹马腹,战马似离弦的箭矢向前奔去。 官道上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咒骂躲闪。 高孝瓘不知道河堤上发生了什么,穆梓又不认得城外的路,想必是先沿着河堤跑,再想办法转回到官道上。 就这么耽搁了一小会,只能看见远处的马车和黑袍人,目测距离超过两里路,倒不是担心追不上,只是担心马车跑不过。 ‘他们是有备而来,必然有计划好的路线,只要在视野以内,就能追上他们。’ 焦急的高孝瓘边追边安慰自己,心中将刚才那一瞬间回忆了一遍,确认四人手中没有刀剑,也没有携带弓矢。 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将目标对准马车,高孝瓘的脑筋有些转不过弯。 ‘若是刚才那女子使的是调虎离山,那元小青和郑子歆谁才是他们的目标?她们俩只是平凡的少女,难道是人贩子?现在的人贩子都明目张胆到如此地步?京畿重地也有人敢随意掳人?’ 官道上人来人往,纵马飞奔总是让他不能集中精神,不止要注意路面,还要盯紧河堤上的马车。 看着前面一条上河堤的小道,高孝瓘一提缰绳,战马嘶鸣着从灌木之间窜了过去。 越过灌溉渠和小陡坡,战马快速跑上河堤。 一刻钟的紧追不舍,高孝瓘倒是和前面的马车拉近了一些距离。 黑袍人与马车之间的距离更近,好几次都要并驾齐驱,却被穆梓驾着马车蛇行逼得他们无法超越,甚至差点将他们挤下河堤。 他们左右各俩人,只要超越过去就能截住马车。 元小青和郑子歆看着两侧,俩人的小手里各自提着瓷盘子。 “穆梓,左边上来了,准备往左。子歆妹妹,右边突厥人上来就拿盘子砸他,记住,砸他的马头,砸人他会躲闪。” “小青姐姐坐稳了。” 穆梓大喊一声,右手缰绳一抖,马车在马的带动下往左边靠了过去。 左边的黑袍人暴跳如雷,这已经是第六次被迫减速。 右边的趁机想要超越过去,却见一个白色瓷盘飞了出来,不偏不倚打在马头上。 黑袍人的战马受惊,往右边撞了过去。 若非他身边的那人机灵,及时减低了速度,两匹马肯定会撞到一起。 郑子歆的心很慌乱,方才丢出去的瓷盘是最后一个,再这样下去,真不知道还能拿什么东西反击。 元小青安慰道:“公子就在我们身后,那匹‘红尘’很快的,只要公子追上来,这些突厥人不是公子的对手。今天多亏了穆梓及时发现这些突厥狗,才得以逃脱。” “没想到穆梓还会武功,那是缠手么?公子的马叫红尘?很好听的名字。公子真的在后面吗?已经没有碟子了,还有什么能砸的吗?”紧张的郑子歆也想放松,可是却发现根本放松不下来。 穆梓一声不吭,紧张的看着前方不敢往后看,他怕一不小心翻了车,那就全完了。他在寻思着,这大堤上应该有连接官道的路,修河堤不可能不留路。只要上了官道,这些人难不成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掳人? 元小青看着手中的瓷盘,这是最后一个,马车里除了靠枕坐垫以外,能丢的都丢了,如今恐怕抵挡不了几次。 “扯下帷幔拧成绳,当做鞭子使,我们不能力拼,还是打他们的马。”元小青将最后一个瓷盘子交给郑子歆,自己扯下马车帷幔,几经撕扯做成一条五尺长的鞭子,顶端打了个大大的结。 扶着马车门棂站了起来,飞快的扫视左右,发现黑袍突厥人又冲了过来。 “穆梓,右边上来了,子歆注意打左边的突厥狗。” 郑子歆脆生生的应承一声:“唉!” 黑袍突厥人两骑一前一后从右边渐渐超过车轮,穆梓手中缰绳一抖,马车突然往右侧别了过去。 右侧的两个突厥人一勒缰绳,二匹马的速度顿减,迅速退到车尾。 左侧两个突厥人趁着机会,速度陡然增加,并驾齐驱超过马车车轮。 郑子歆小手一扬,一枚白色的瓷盘从窗子里飞出。 这一次突厥人早有防备,那人手往身后一抓,一条长鞭猛的往前打去。 “啪”一声脆响,瓷盘被长鞭击打的偏离了方向。 郑子歆一招失手,郁闷的直咬手指甲,这可是最后一个瓷盘,现在该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得手的突厥人连连驱赶坐骑,快速与马车并驾齐驱。 元小青看清楚那条长鞭,其实是一条套马的绳索。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28章二女的反击 听见耳边的马蹄声,穆梓眼角余光看见了突厥人的马头。他想也不想一抖缰绳,马车迅速向着左边压了过去。 黑袍突厥人再次抖动手中套马绳,狠狠的照着穆梓当头抽下。 扶着车辕的元小青情急之下随手一挥,手中的帷幔一样的东西抽了过去。 赶车的穆梓不敢躲避,打算硬生生接住这一鞭,却听背后一阵呼啸的风声,那根绳子并未落在身上。 套马索与帷幔纠缠在一起,二人都在较劲往怀里拉扯。 黑袍突厥人大喜过望,这正是抓人的好机会。 当他卯足了气力使劲往怀里一拉,却未曾想到,看似柔弱无力的少女居然松了手。 “下去吧。”元小青娇叱一声,反手一抓将先前编制好的鞭子拿在手中。 差点摔下马去的黑袍突厥人不愧是驭马高手,眼见着看似要掉落,手忙脚乱的一个镫里藏身,在马背上晃晃悠悠愣是没掉下去。 而他的坐骑任由他折腾,依旧在往前飞奔并与马车保持二尺距离。 ‘这是战马?!这些突厥狗不是普通商人。’ 元小青美目微眯,想也不想甩手一鞭子抽了过去。 倒霉的黑袍突厥人刚从马腹露出头来,元小青的鞭子正好落下,但鞭子的目标并非是他,而是他的战马。 那条帷幔编制的鞭子头部系了个大疙瘩,重重的砸在马背上。 战马嘶鸣一声陡然站立,一下子就落在车后,猝不及防的突厥人也摔落马下。 “姐姐好厉害,打退了一个。”郑子歆崇拜的看着小青,眼角余光一扫,马车窗棂外一双恶毒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就像狼一样的眼睛。 “又来了一个!” 穆梓听见郑子歆的叫声,缰绳一抖驱赶马车往左边继续别过去。 前面不远处一条明显的大斜坡出现,穆梓飞快的扫了一眼,这是回到官道的唯一途径,若是错过了这条路,那么还要再跑五里地才能有一条同样的路。 “前面有运送石料的岔路,二位姐姐坐好抓紧。” “会翻车的,穆梓小心点。”元小青吓的花容失色,紧紧抱住车门棂。 百米远的距离转瞬即到,若是无人追赶还能慢慢转弯,但现在还有三个突厥人在紧追不放,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 临近岔路的当口,穆梓右手猛的拉紧缰绳。 战马嘶鸣一声猛的右转,马车巨大的惯性使右侧车轮翘起。 离心力带动车辕,连同战马也撅了起来。 马车横着甩了过去,仅有左侧车轮滑动,巨大的摩擦力激起大片灰尘,车轮乃至车身都在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 地面上被犁出一条弧形的沟壑,这是一次完美的飘移。 当右侧车轮落在地面,听见熟悉的马蹄声,穆梓的心还在打鼓一样跳动。 战马重新感受到了脚踏实地,发出一阵奇怪的嘶鸣,似乎它也被吓到了一样。 郑子歆胃里翻江倒海,想要呕吐却又吐不出来,不知道多难受。 元小青已经呆了傻了,刚才的感觉就像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个来回。 左侧的突厥人先前落后一点,急忙拉扯缰绳急转,战马斜着飞奔呈及其诡异的姿势转了个大弯,还差点与直行的两个同伙相撞。 跟在右侧的突厥人傻眼了,眼前的马车就这样一瞬间到了身后。左侧同伴擦着马尾交错而过,但凡是差那么一点点,不是撞车就是撞马。 这马车还能这样转弯?当他们回过神的时候,马车已经下了河堤,而他们却还在河提上飞奔。 右侧两个突厥人惊诧的调转马头,却发现来了个气势汹汹的玉面公子哥,但那一身的气势可不像脸蛋那么和善。 高孝瓘也不言语,这会儿还问什么,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如直接弄死去求。 手掌一握挂在马鞍上的刀柄,宿铁刀被拔了出来,雪亮的锋刃在身前划过一道弧线。 见到那直刀的时候,两个突厥人恐惧的同时非常愤怒,那直刀他们认得,多少同族死在这北齐名刀之下。 二人对视一眼,拔出尺许长的宽刃短刀,双腿一夹马腹迎着玉面公子哥左右包夹了过去。 ‘宽刃短刀?难道是突厥人?奇怪,为什么不是之前田猎时的胡人模样?明白了,那些是西突厥的奴隶,这些胡人才是正统突厥人。该死的胡人都统统滚去死……我去,我这不是自己骂自己么……’ 双方风驰电掣的接近,高孝瓘的脑子里出现数个推演。 ‘手中的宿铁刀强上一些也长上一些,想一举击杀两人,以一对二的战斗并无上风可占。’ ‘对方可是自幼骑马长大的游牧民族,他们的成长伴随着杀戮,并不比同是马上夺江山的鲜卑人差。’ ‘就算能击杀一人,自己难保不会受伤,而且他们可能在兵器的劣势下攻击自己的坐骑,一旦没了坐骑,自己便会完全处于劣势。’ 说时迟那时快,高孝瓘拿定主意,右手紧握长柄宿铁刀,左手猛的一提缰绳,大喝一声“起……” 枣红色的战马“吁……”的一声,猛的站立起来。 “踹它……”高孝瓘缰绳往右一带,对准右侧冲来的突厥战马喝道。 枣红色的战马感受到了主人的用意,两条前腿猛的蹬出,正好踹在突厥马的头上。 巨大的惯性使两匹马都失去了重心,突厥马直接踉跄着滚向漳河,枣红马则向着左侧摔倒。 左边的突厥人被惊的目瞪口呆,明明准备好了由同伴击打马头,他来夺取这个玉面公子哥的性命,一瞬间全都变了,全都反了过来。 “噗通”一声,战马带着突厥人掉进了河里。 高孝瓘和枣红马也摔倒在草地上,突厥战马已经近在咫尺。 突厥人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但他胯下的战马却做出反应,眼前有障碍就会自觉的跳跃过去。 “呲……”一声轻响,一片血迹在空中散开。 一手按住枣红马不让它妄动,一手举着宿铁刀,看准了捅了上去。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29章二女被绑架 突厥战马落地的同时,骑在上面的突厥人也跌落马下,在地上翻滚两周生死不知,姿势怪异的一动不动。 他的腰部被斩开了一半,下水从豁开的伤口和鲜血一齐流出,迅速将草地染了个通红。 站起来的高孝瓘一扯缰绳,枣红马飞快的站了起来。 湍急的河水之中,那匹被踢懵了的战马在水中浮沉,很快就能找到地方上岸。 跃上马背的高孝瓘飞快扫视河面,却没有看见掉进水里的突厥人,想必他是旱个鸭子,河水的水温还很低,而且还有暗流涌动,能在这大河之中活命的机会很小。 没有时间考虑别人的死活,还有两个突厥人还在威胁自己女人的安全,这么一小会功夫,已经被远远的落在了后面,而且拐弯之后的路上树木遮挡,根本看不见他们的踪影,只能听着隆隆的响声和滚滚灰尘才知道他们的方向。 ‘往回跑了?那应该是上了官道。追!’ 高孝瓘一夹马腹,枣红马再次似箭一般冲了出去。 刚跑了没二百米,却见岔道冲出一个人来,挥舞着双手大叫:“公子,公子……” “穆梓?”高孝瓘心头一沉,穆梓不是赶车么?那么车呢?现在谁在赶车? …… 就在刚才,事情的变化是这样的。 穆梓赶着马车飞速过弯,但他毕竟年幼,差点翻车让他有些心惊肉跳。 不止是他,郑子歆和元小青也吓的心砰砰直跳,都以为刚才那会肯定翻车,所幸并未向想的那样。 郑子歆紧紧靠着车厢,惊魂未定的她突然听见窗外有马蹄声,还看见一个黑影在挥舞手臂,手中拿着鞭子一样的绳索。 听见马车后面的马蹄声减弱,刚缓过一口气的穆梓往左后方一瞧,看见两个突厥人直直的冲了过去,还以为甩掉了尾巴的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郑子歆惊叫一声。 “小心……” 从右侧抛来一条套马索套在他身上,猛的一收将他甩了下去,拦腰装在了一旁的小树上,惊的他一把抱住树干,若非这颗小树,他肯定会被突厥人拖着走。 那突厥人也很不好受,突然的拉扯让他的胳膊酸痛不止,若不是撒手的快,恐怕会被拉扯下马。 没了人驾驭的马车慢了下来,突厥人立刻赶上前去,一把抓住马辔头摸索道缰绳,将马牵引到一旁的岔路上。 元小青刚要抢夺缰绳,另一个突厥人拔出短刀指着她。 车里还有郑子歆,再说就算跳车也逃不过突厥马,只能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袭。 原本那人还打算去看看穆梓是死是活,那手持短刀的突厥人奇怪的看了看河堤,突然说了句突厥语:“快走,有人来了。” 另一个侧耳一听,脸色难看的说道:“只有一匹马?马蹄声很重,他们俩个连一个齐人都拦截不住吗?” “可汗交代的事要紧,立刻去与大逻便‘特勤’(注:可汗子弟)汇合。” 二人挟持马车快速往前奔去,这条路通往东边的山林,离官路的岔口仅百米之遥。 穆梓的脸上被树枝擦破皮,好在受伤不重,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突然听见马蹄声想躲,仔细一看是青袍的公子,急忙高声呼喊。 “被突厥狗挟持了?”高孝瓘勒住马头往岔道掉头,看着穆梓喝道:“河堤上有突厥狗的马,骑上赶紧去报官,驾……” 穆梓连连点头,对公子的信任让他言听计从,转身就往回跑。 边跑边想,为什么公子那么肯定河堤上有突厥马?马不是跟着主人么?难道公子让在下去打突厥人? 当几分钟之后看见突厥人的尸体,他用干呕明白了为什么马没有跑。 从未见过血腥的穆梓强忍着恶心干呕,拾起缰绳牵引突厥马远离尸体,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向着来的路飞奔而去。 刚跑了五分钟时间,就远远看见一群穿着甲胄的官兵。 穆梓高声询问:“来者可是巡城司?我乃四公子身边内侍。” 来者一共十人,为首的什长高声问道:“可有凭证证明?” 穆梓高举手中宫中令牌,那什长勒住马瞧了一眼拱手说道:“尉大人命我等前来,说是有强人掳掠官家亲眷,还请公公带路。” “请随我来。”穆梓调转马头,朝着来的路上飞奔,边跑边说:“那些坏人是黑突厥,他们的目的并不清楚,或许是为了上次公子杀了他们的狼卫,而专程前来报复。” 什长和众将士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虽然不禁突厥人与大齐通商,但绝不允许突厥人胡来,这可是他们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 “兄弟们,这些家伙都是突厥奸细,杀了取人头找大人领赏,咱们巡城司也该长长脸,真当咱们是看城门的吗?让都官曹的那帮家伙吃瘪去吧。”年纪稍长的副将难得豪言壮语一回,此举引得众官兵们一致共鸣,齐声大笑着加快了速度。 “前面那是什么?死相真难看,是内侍大人你杀的吗?”什长看见前方黑袍人的尸首,对穆梓的语气也变的恭维起来,不过言语之中还是有些疑问。 穆梓摇头回答道:“是四公子所斩杀,还有一个突厥狗不知去向。” 什长侧目瞧了一眼河堤边说道:“落水了,突厥狗都是旱鸭子,恐怕沉到河底喂了鱼。” “诸位将士,这边走,前面岔路再往东。” “嗯?往东不是清河观嘛?去年年底,其中一个道士与大庄严佛寺的高僧论道,最后输掉被皇上斩首,连道观的名字都被改成了佛寺。” 将士们很熟悉邺都城附近,清河寺本是禹王庙,是很古老的存在,在古代漳河经常泛滥,自从重新修建了河堤之后便好了很多,那庙也就逐渐废弃,人们改拜纪念治水功臣的西门豹的西门祠。 后来这里来了三个道士,而这几个穷道士也没什么钱财,翻修拾掇还是很破。再后来当今皇上咔嚓了好多道士,让想留着脑袋吃饭的道士必须改修佛,这座清河寺不知怎地突然没了人,而且还闹鬼,然后就荒废成了无人之地。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30章再一次反击 突厥人说话郑子歆听不懂,而且心里也很害怕,但并不妨碍她仔细思考,她发现现在与先前不同,没有完全冷静下来的她还未想到重点。 元小青同样也在盘算,她想要夺回马车的控制权,那就必须先击倒其中一人。 郑子歆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恐惧,当她冷静下来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了重要的事。 ‘马蹄声,现在的马蹄声变少了,似乎只有三匹马,那么这些突厥人只有两个而不是先前的四个。’ 元小青关切的回望一眼,见郑子歆悄悄伸出两个手指,又指了指外面。 ‘对啊,现在就两个突厥人,妹妹你想偷袭左边持刀的家伙?那么稍稍等一会,休要轻举妄动。’ ‘姐姐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难道另外两个还在?那可怎么办?’ 垂头丧气的郑子歆轻轻叹息,让元小青以为她不满意自己的安排,只能无奈的苦笑。 二女完全领会错了对方的意思,但是二人的想法是一样的,先对付持刀的突厥人。 元小青偷偷的将帷幔编成的鞭子拿在手中,对着郑子歆眨眨眼。 郑子歆见元小青的动作,知道她要开始动手,为了不让姐姐冒险,她悄悄的挪动身子,手摸进怀里拔出匕首。 元小青手臂一挥,手中鞭子“呼”的一声缠向车旁的突厥人手臂。 那人反应极快,手腕翻转将短刀向上一拉,帷幔做成的鞭子被利刃割断了一截。 攻击反而被轻易化解,这让元小青感到非常失败,伸进怀中的手并未将匕首拔出。 见元小青没有得逞,那突厥人得意至极,瞧见少女伸手的动作,他便知道此女身上还藏着利器。手中短刀一指,用汉语生硬的说道:“刀,丢掉。” 他的注意力全在车门口的元小青身上,全然忘记了车里还有一个更小的少女。 “啊……” 一声痛苦的叫喊,伴随着刀锋捅进去的声音,郑子歆从车窗探出身子,双手拿着匕首狠狠扎进突厥人的后背,也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力气,匕首刀刃已经整个没入身体。 惨叫让郑子歆吓了一跳,匕首都忘了拔,一屁股坐进车内,两眼有些惊惧失神。 就在突厥人坠马的刹那,元小青手中断了鞭子再挥,将突厥人手里的短刀卷了过来。 牵着马车的突厥人回头一瞧,眼中怒火迸射,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两个少女。若非是“特勤”所安排的事,他一定会现在就砍掉两个女子的脑袋。 元小青吓了一跳,一把收回鞭子抓住短刀,摆开准备拼命的防守架势。 但那突厥人并未过来给他的同伴报仇,这就让元小青觉得非常奇怪。 越想越觉得不明白,决定问个清楚:“喂,你们这些突厥狗抓我们干什么?” 那突厥人并不打算回答,只是不停的往前狂奔,本以为绑两个少女手到擒来,但是没想到居然损兵折将,四人从城里一路紧跟,这还未到汇合的山头就还剩了自己一人,另外两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听见后方远远的马蹄声越来越重,也越来越近,这让突厥人的心更加纷乱,心中不断的给自己鼓劲,不远就是集合的山头,再快一些再坚持一会就好。 二女并未闲着,元小青溜进车厢内,打算和郑子歆商量,如何从马车上逃走。 元小青突然低声说道:“突厥人看样子是在着急赶路,否则不会对死去的同伴尸首置之不理。” “这个方向是去往馆陶么?”郑子歆不解的看看方向。 “若是当突厥人汇合,那么就算公子赶来,胜负也未可知,还存在极大的变数。” 郑子歆低声问道:“但他们的牙帐(注:都城)不是在于都斤山么?六镇西北极远之地。” 元小青摇头说道:“只听说在鄂尔浑河,才不要去那苦寒之地,就算拼得一死亦要等待公子前来救援。” 少女们很快达成一致共识,凭着二人的武功与这个突厥人对峙,应该可以拖延到公子赶来。 她们越来越相信,若非出于什么目的,是不可能到现在还留着自己的性命。 元小青看看马车两侧的窗子,对着郑子歆使了个眼色。 郑子歆明白小青姐姐的意思,轻轻点点头挪到窗子边,突然一把抓住窗棂钻了过去。 与此同时元小青也抓住另一侧的窗棂,翻身钻了出去。 突厥人听见后方响动,立刻自腰间取出绳索,一鞭子打在拉车的马屁股上,自己却勒住战马停了下来。 “只要有一个活着就行,不想死的就老实点,谁跳下去就杀了谁。” 不得不说这句话确实影响了二女的判断,单独一人定然无法战胜一个壮汉,更何况自己没有武器,就算有也只有元小青的一把切肉小刀。 当马车与突厥人错身的刹那,元小青手腕一抖,一条三尺长的鞭子甩了出去,口中叫嚷一声:“哼,子歆妹妹快走,我来拖住他。” 突厥人早有准备,手里的鞭子一甩,如同蛇一样缠绕上元小青。 郑子歆反而不走了,手脚并用一个虎扑,越过马车直扑突厥人,凌空手掌变成握拳,狠狠的击打出去。 帷幔制成的鞭子被突厥人用手臂挡了下来,却未想到另一个小姑娘如此大胆,当他察觉的时候,一只白嫩的小拳头已经近在咫尺。 并未将少女放在心上的突厥人喉头中了一拳之后,他才明白自己错的多离谱。 一种喘不上气的疼痛感让他大惊失色,若非外面穿着宽袖汉服卸了力道,这不起眼的一拳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空荡荡的马车自顾自的往前奔跑,二女经过一轮攻击反而平安的落在地上。 “子歆妹妹,你用这个。” 郑子歆接过切肉短匕首,低声建议道:“姐姐,不可力敌此狗,进树林,荆棘和不高的树枝对突厥人阻碍极大。” 元小青一听,拉着郑子歆猫腰钻了进去,边跑边高声呼喊:“公子,我们在这……” 后方马蹄声阵阵传来,甚至有种感觉,后面的来人转个弯就到。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31章巡城司援兵 二少女并没有跑很远,与这山路不过是一丈多的距离,透过树叶甚至能依稀看见突厥人。 突厥人有些为难的看着密林,个子小巧的少女肯定比自己灵活,后面的追兵也离的不远,一旦僵持下去对自己没有好处,看了一眼前路不远处,只能咬牙恨恨的叹了口气,调转马头往前奔去。 高孝瓘一路上追逐马车,突然看见一匹突厥马悠闲的吃着路边的青草,地上还躺着个黑袍突厥人,看装扮是先前那四个突厥人之一。 没有减速的高孝瓘一眼就看了个明白,那人背后插着一柄匕首,地面上满是鲜血。 这匕首是很常见的短匕,刀刃很窄也很实用,一般女子拿来切肉和防身。但并非元小青的短匕首,小青的那把刀刃较宽一些。 前方的马蹄声突然凌乱了起来,不一会儿又听见马蹄声响起,但距离隔的非常近。 高孝瓘心里无由来一紧,难道两个少女出事了吗? 隐约听见小青的叫喊声,‘公子,我们在这儿……我们?还好,她们俩应该没事。’ “小青?子歆?”边跑边呼唤着。 郑子歆看着元小青喜极而泣:“公子!” 元小青搂着郑子歆欣喜道:“嗯,是公子的声音!” “公子,我们没事,我们在这儿……”二女一齐呼唤,拨开树叶往外警惕的瞧着。 “在哪呢?你们俩怎么进了林子?”高孝瓘循着声音勒住战马,仔细的瞧着荆棘后面。 二女的发丝有些散乱,从荆棘里兴高采烈的跑了出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小青坐在后面,子歆坐在前面。”高孝瓘伸出手来,先将元小青拉了上来,再伸手拉郑子歆,边安顿他们边说道:“前面还有一匹突厥马可以乘用,这样咱们也可以快点离开这里。” 并非二女笨手笨脚,只是二女的宫装实在不方便骑乘,坐在后面的元小青老是往后溜,前面的郑子歆面红耳赤的将衣摆往上提,才能坐在马背上。 虽然二女有些抗拒如此,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说不定那突厥人就带着同伙回来了呢。 “又不是没穿裤子,害羞个什么劲啊,这里山林挺密实,说不定就是突厥人藏身的地点。” “乌鸦嘴!”二女撇撇嘴含羞怒视,一齐转移话题。 这女孩子家家的亵衣裤,能轻易让男子看见么,虽然公子可以看,但那也是成亲之后才能看,成亲之前除了手脸以外的地方,多一寸也不可以看。 无言以对的高孝瓘哪知道这些,这些只存在书本之中,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尴尬的笑笑继续转移话题道:“坐稳了么,小青可抓紧了哦,驾……” 郑子歆被有力的双臂包围着,虽然她还不大,整天被灌输初葵至当嫁为人妇,但思想上很成熟,懵懂之间觉得公子是可托付一生之人,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脸上又是一阵发热。 来到先前被杀死的那个突厥人处,那匹马依旧在悠闲的吃着青草。 高孝瓘一勒缰绳说道:“这是你们俩的杰作吧,你们俩骑我的马好了,我来骑这匹突厥马。” “那人可是多亏了子歆妹妹在背后袭杀,否则我们俩还不容易逃出来。” “这不是被逼急了嘛,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哩。若非小青姐姐相助,还是袭杀不了此狗。不过话说回来,这匹红尘真的很听话。” 高孝瓘翻身骑上突厥马笑问道:“子歆姑娘给在下的战马起名红尘,红尘滚滚倒是很贴切,以后就叫它红尘。” 郑子歆和元小青对视一笑,却见高孝瓘拔出宿铁刀,如临大敌的望着前方,这让二女突然放松的心再次紧绷起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高孝瓘纵马向前赶去,心中计算着来人的数量和应对方式。 若是突厥人的话,能不能让二女顺利离开。 山路一转,来人是一身齐军铠甲,其中一人正是穆梓。 穆梓欣喜的大喊:“四公子,你们都没事吧。” 高孝瓘点点头看着穆梓笑道:“你做的很好。” 转头对着为首副将问道:“还有一个突厥贼人跑了,我们的马车也在前面。” 副将倒是不含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放过,他拱手说道:“公子请放心,末将这就去追赶,前面是一处荒废的道观,那贼人肯定在那里。” 高孝瓘调转马头沉声说道:“抓活的,本公子要问问他们究竟是何目的。” “公子还是留着此地,此事我们去就行。公子?”副将试图与高孝瓘商量,但那位公子似乎根本就不打算听他的。 “驾……”军卒们齐齐跟上,他们挺不愿意这位公子去冒险,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他们可受不起来自皇家的愤怒。 山坡上,路的尽头…… 一处残破的院墙,院子内数间残破的瓦房,半边屋顶已经空空如也,大殿正中已经看不出来是哪家泥塑的神仙,只剩下一大坨不知道是什么。 两个蓝袍人跟随在健硕微胖的少年身后,少年一身锦袍,黑褐色的头发,白皙的肤色,一双蓝色琉璃般的眼睛,唏嘘的看着这破旧的小院。 另有四个蓝袍人守卫在院门外,一个个如狼似鹰一般看着四周。 突然间他们惊觉起来,拔出手中的长刀盯着上坡的路。 一辆红色的马车不急不缓的跑了上来,那马发现前面无路可走,在空旷的平地上转了一圈慢慢停了下来。 没有帷幔遮挡的马车一眼可以看穿,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这让突厥人惊觉起来。 听见异样声响的蓝眼男子慢慢走了出来,围着那辆马车仔细的瞧了瞧,又看了看身边的这些仆人。 “本王只是想请一个人回来,你们请了一辆空的马车回来,这倒是很有意思。” 为首鹰眼狼卫恭敬的说道:“大逻便特勤殿下,请您与我等狼卫速速离开这里,这马车来的蹊跷,我等派出去的侍卫一个都没有回来,此地不可久留。”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32章蓝突厥王子 山路上再次传来马蹄声,狼卫们再次惊觉的观望。当他们看见来者是曾经派出去的黑袍侍卫时,冷峻之色更加严重了不少。 那黑袍护卫一到了门口,赶紧翻身下马跪拜道:“属下参见特勤殿下,属下办事不力未能完成狼卫大人交于的任务,还请特勤殿下责罚,在责罚之前,请狼卫大人赶快护送特勤殿下离开此地。” 蓝眼男子并未说话,反而一副调侃的神色看着这些人。 狼卫首领沉声问道:“还有三个护卫呢?” 那黑袍护卫低头说道:“都死了。” “追兵有多少?” 那黑袍护卫头更低了些,咬牙答道:“一个。” 鹰眼狼卫大怒,指着护卫怒骂:“废物,你们都是一群废物,一个追兵都无法阻挡?” 蓝眼男子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问道:“本特勤觉得好生奇怪,为何让你们去请一个人,你们居然弄到被人追杀的地步?明明出钱就能让那些胡人办到的事,你们非要亲力亲为,结果呢?” 鹰眼狼卫沉声说道:“那些家伙不肯接受此单生意,不得已才买了酒坊家女的行踪。” 护卫接着辩解道:“我们跟踪那家人,却发现车中有两个女眷,属下分不清哪一个才是郑家女眷,而且……” “住口。”狼卫沉声喝止,眼睛却看着远处。 “特勤殿下,来了十余骑人马,恐怕是齐国的兵卒,还请殿下先行离开。” 蓝眼男子不在意的摇头说道:“我们此次前来齐国,表面上是为了通商,其实你们都知道是为了不让齐国趁虚而入,我父亲调集大军意欲征讨布哈拉,如今本王已经与齐国达成协议,齐国断然不敢拿本王怎样。” 狼卫们见特勤如此一说,也知道无法反驳,只能站着身前挡住。 马蹄声渐进,果然是一队齐国骑兵。 奇怪的是队伍之中还有一个锦袍少年,相貌及其柔美且英俊不凡,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气息。 元小青指着黑袍人怒道:“就是那人意欲加害我们,那是我们的马车。” 娇斥声突然传来让蓝眼男子心中一动,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两位美丽的少女同乘一匹良驹,对良驹他倒是没兴趣,但对说话的那个少女,他倒是很感兴趣。 还未等他想入非非,却听见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传来。 “杀了他们,只要留下一个活的能说话就行。” “杀”声震天,一齐抽出宿铁刀,刀锋的寒光让狼卫们心惊。 蓝眼男子喝道:“且慢,这就是你们齐国的待客之道?本王可是与你们齐国刚刚修好,并且与齐国互相通商,这可是你们齐国常山王亲口答应的。” 高孝瓘冷笑道:“这几年一直在北方跟大齐过不去的就是你们,说你们是狼还真抬举了你们,无事献殷勤的跑来我们大齐,无非是为了西征布哈拉吧?不知道是哪个短视的蠢货,居然答应你们和解。” 狼卫见齐国锦袍少年蔑视的表情,那些齐国骑兵虎视眈眈的样子,只怕一声令下就会全部死在这里。狼卫们死了没关系,但是特勤殿下死了可就大事不好。 “你可知道我们这位特勤殿下的身份?若是动了这位殿下,我突厥与你们齐国将不死不休,直至战到最后一人。” 看着蓝袍狼卫故作镇定发怒的样子,高孝瓘调侃道:“小子,报上名来,看看你有没有分量让本公子放你一马。” 这一声赤裸裸的轻视之言完全是小瞧人,狼卫们气的鼻子都歪了,但蓝眼男子却不以为意的笑笑。 “呵呵,有趣的人,本特勤名大逻便,你呢?” 对于南北朝历史,高孝瓘倒是记得几个倒霉蛋,这位阿史那大逻便就是其中之一,当然他自己也是一个。 “阿史那大逻便?有意思,真可惜了你。本公子也没什么名气,名字爹妈给起了一个,但是皇上给本公子改了名字,本公子告诉你哪一个好?还是算了,不告诉你。” 这一次少年的语气完全不同,大逻便似乎听到了一种自嘲,也似乎感觉到了同病相怜。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高长恭?” 高孝瓘默认了,稍后他开口说道:“如果你是别的哪个阿史那家族的家伙,杀了也就杀了,若是现在突厥跟大齐死磕,你们还没这个能耐,整个突厥会很快分崩离析,你爹所作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好了,你吓到了我的人,得给本公子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本公子不介意你一个人离开大齐。” 阿史那大逻便沉默,这个叫高长恭的小子居然能说的如此清楚,而且一针见血,若是真的打起来,没有西魏宇文家族的帮助,齐国不是一个突厥能撼动的。此人若是当上了大宝之位,将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存在。 “本王来到邺城,这里不止是繁华吸引了本王,还有一种从未喝过的美酒也让本王心动,但是你要知道,这酒千里迢迢运往牙帐所在,恐怕剩不了多少。所以,本王打算聘请会酿造此酒的工匠,谁知道这些奴才会错了意。” 那黑袍侍卫知道,今天他是背定了黑锅,就算不落在齐国人手里,这些狼卫们也不会放过他,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策划者正是这些狼卫。 高孝瓘需要知道他们是如何策划的,关键不是谁策划的这一切。 他关心的是邺城内那些诡异的家伙,今天发生了很多事,若这些事情之间没有联系那还真是见了鬼。 他盯着那个黑袍人看着,发现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怒意,还有认命的死意。 ‘这种眼神的家伙,不会指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毕竟他的家人性命都在人家的一念之间,若是他现在死了,只怕他的家人还好过一些。’ “那个婢女是你的吧,本王觉得不错,你开个价吧。” 正想着,那突厥王子突然说了句话,让高孝瓘凌厉的眼神直扫过去,同时回应的还有手中的宿铁刀。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33章索要酒秘方 那侍卫倒是反应极快,握着短刀冲了过来,伤害齐国皇子他却不敢。 一个心存死志的人,如今只想求死。 求死之前还要装装样子,能顶上几个回合表示一下忠心也好,说不定这样家人会得到一些赏赐,虽然他明知道他们这些奴仆命如草芥,赏罚也并不那么分明。 高孝瓘却没有想杀掉他的意思,仅仅是给突厥王子一个下马威罢了,让这个王子知道话不能乱说,自己并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和他身后的势力,就随随便便做出摇尾乞怜的妥协。 手持短刃的突厥护卫直刺过来,他的目的是逼退这位齐国皇子,让他无法接近王子。 人影一闪,高孝瓘猛然加速,像打棒球一样挥击,双手握住刀柄挥出一片银光。 “嘭”的一声闷响…… 刀背击打在护卫的腹部,那力道大的难以想象,精壮的突厥护卫被打的倒飞回去,在地上翻滚几下人事不知。 就像死了一条不相干的狗一样,那些突厥人只是瞥了一眼,根本没有人去看看他是死是活。 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刚才究竟是刀背还是刀锋。 但大家都很疑惑,按这个力道来看,宿铁刀能轻易的将人斩为两截。 六个狼卫如临大敌,纷纷挡在阿史那大逻便的面前。 高孝瓘看着六个狼卫,盘算着还要不要继续打,看起来目的已经达到。 阿史那大逻便扒开狼卫说道:“有趣,不如这样吧,我们俩比试一场,若是本王战胜了你,你得将那个婢女送给本王,不,本王出一些金子买也可以。” 听了这种无理的要求,高孝瓘觉得这个混血的突厥是不是脑残,看样子自己刚才的吓唬是白费了心思,跟这种白痴多说下去,简直拉低自己的智商。 阿史那大逻便继续说道:“如果本王输了,本王送你一个漂亮的婢女,十个也行。” 高孝瓘瞧着他问道:“你脑子里除了女人还有什么?” 阿史那大逻便摇摇头,看着元小青说道:“本王觉得这个婢女就是本王要找的人,要不这样吧,你如果输了又不想这个婢女跟着本王,你可以换一种方式,比如拿畅春白酒坊的白酒配方给我。” “你非常聪明,本公子还以为你在装傻。” “不,本王只是刚想明白,既然你叫高长恭,那么郑家的畅春白酒坊肯定和你有关,否则你不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据说这酒是宫里传出来的,那你能得到配方就很简单。绕来绕去实在麻烦,不如我们打一架,本王赢了,你满足本王的要求。” 只说自己赢而不说自己输了怎么样,这是何等的自信?高孝瓘没必要跟这傻小子多说什么,万一自己忍不住把他弄死,就算没有突厥的报复,宫里的几位叔叔也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见高孝瓘根本不打算和自己打,阿史那大逻便恍然大悟道:“你别没兴趣啊,若是你赢了本王,本王可以满足你一个小小的要求。” 高孝瓘提着宿铁刀走了过去,狼卫们纷纷拦阻。 “二位都是金玉之躯,这刀剑无眼,万一伤着可不好,咱们两国如今已经讲和,二位还请各退一步。” “说说看,什么样的要求你能满足?还是算了,反正你也做不了主,你若是输了又做不到,那岂不是很没面子,为了给你留点面子,带着你的人滚吧。”高孝瓘故意说了几句不冷不热的话,目的就是为了激怒这家伙。 阿史那大逻便很认真的想了想,点点头同意道:“确实说的有道理,本王还是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万一你的要求很过分,不对,本王也不至于会输啊。那要不这样,万一本王输了,给你是个漂亮的女奴如何。” 听了阿史那大逻便的胡搅蛮缠,高孝瓘真恨不得揍他一顿。 “来来来,别他妈什么赌注,就你我的命来决斗,今天不把你戳几个窟窿,本公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告辞!” 阿史那大逻便很光棍很干脆的拱手说道,也不管那个黑袍护卫是死是活。一阵风似得带着狼卫们翻身上马,临上马的时候,还狠狠踏了一脚当上马石的狼卫,算是出了口气,也算是这些狼卫办事不力的惩罚。 齐军众人皆笑,也在心中认为这个突厥王子只是嘴上厉害。 但高孝瓘不这么想,这位王子的身手一点都不笨拙,而且非常自信能与自己有一战之力。只怕将来又会是自己的一个强大对手,好在这家伙的母亲身份低微,一直没有他出头的机会,否则以他的实力和能力,突厥可能更强大。 看着这位突厥王子带着狼卫们过来,高孝瓘给巡城兵卒们使了个眼色。 这些老兵们倒是明白,纷纷策马后退让开一条路,很自然的将二女护在中间。 阿史那大逻便无奈的看了一眼被齐兵保护着的两位少女,这一次他想获得酿造秘方只能以失败告终。 损失了几个护卫倒没什么,能开开眼界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诸位将士帮忙将此人绑起来,抬到车上送往巡城司,这次可多谢诸位。” “他不是被你打死了么?” “没有,只是晕过去了,还有受了不轻的内伤,先送去巡城司给他治疗,其他的大家就别管了,这份功劳算诸位的。” “这如何好意思呢!哈哈,我等多谢公子!” 大家七手八脚的将那突厥人捆了个结实,将他丢到了马车上。 由穆梓驾车,巡城司保护着大家,一行人不紧不慢的往邺城赶路。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快了许多,没走多远就看见副将伸出右手平举,意思是告诉后方同伴,前方有情况。 高孝瓘仔细一瞧,前方一辆马车,周围除了六个突厥狼卫以外,还有几名王室护卫。 这让高孝瓘很奇怪,似乎这些人都在警戒,那么那位阿史那王子肯定在车里与某人见面。 王室成员的护卫都是禁军里选拔出来的,但前面的这些护卫可一个都未见过,难道是假扮的?或者是哪个封地的王爷私通突厥?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34章巧遇常山王 当这边的人看见突厥人和护卫,他们也看见了高孝瓘一行。 并非高孝瓘想的那样,那边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了一眼。 山路并不算宽,两辆车要错身而过得小心翼翼,这也给护卫们带来了难题,他们得让出路来,这样马车的侧面窗户就得暴露出来,万一这个时候有刺客对他们的主子不利,那就是他们的失职。 见高孝瓘一行继续前进,护卫立刻催马上前喝问:“停下,你们什么人?” 巡城司副将亮出腰牌,护卫接过仔细查看。 高孝瓘却开口问道:“你们是哪个王府的护卫?” 那护卫本不打算回答,瞥了一眼衣着华贵的高孝瓘之后改了主意,但语气并不是那么客气。 “常山王府。” 既然护卫狗眼看人低,高孝瓘也不跟他废话,平淡的说道:“既然你也勘验过了令牌,那么劳烦别堵着路,我们要过去。” 护卫冷冷的瞥了一眼少年说道:“不行,你们得等着。” 一般遇到大官,下级官员让路是应该的,但是没听说你停那里还不给人过路的。 巡城司本就是很低的衙门,哪些兵卒在禁卫面前没有话语权,说了等就得等着。 就算高孝瓘在,他一无爵位二无职位,也就比庶民强上那么一点点。但强那么一点点也有特权,至少揍眼前这位护卫是可以的,只要事后没人追究就行。但若是有心人要搞事,他会挨一顿家法是免不了的。 “好好看看本公子的宫牌,本公子没时间等,别拿你的主子来压本公子,本公子这一口气还没出呢,闹大了对你没好处。走!” 那护卫看着一晃而过的宫牌,这东西看了多少年,绝对不可能看错,但是他的责任是保护常山王,理当将危险在萌芽阶段消灭掉,但眼前这位自己可压不住,人家可配着利器,更何况那车里似乎还绑着个人。 “还请公子稍待片刻,待回禀了常山王,由常山王定夺。” “不用了,常山王会他的贵客,本公子只是回城,再说本公子并不想打搅常山王。” 那护卫只能拖延,无话找话:“不知道公子的马车里是什么人?” “一具贼人的尸首罢了,想必诸位来的路上也看见了另外一具尸首。怎么?大人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巡城司的案子来了?既然大人有此心,那本公子向常山王举荐一下,让大人去巡城司公干。”高孝瓘不满的瞧着那护卫,心忖‘你这是找茬是不是?’ 那一口一个‘大人’,一声一个‘巡城司’,让护卫冷汗直冒。谁不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谁愿意去那巡城司衙门,那地方好事没有,稍不留神就是得罪人的事,这满邺城的官哪一个不比巡城司的大?去那地方不是给自个找不痛快么。 奈何这位护卫脑子转的快啊,一听说尸首巴不得快些让巡城司的人过去,他不是傻子自然瞧得出来挡住巡城司办差会有什么后果,更何况办差的人里还有皇亲贵胄,这路是挡不得的。 “在下也是职责在身不得不慎重,还请公子海涵。请!”护卫恭敬的抱拳,转身伸直手臂晃了晃,告诉其余护卫让路并保持警惕。 高孝瓘也懒得跟他废话,让巡城司的人将小青等人夹在中间,自己落在最后。 狼卫们见过高孝瓘一行,倒是一点也没防备的举动,只是瞧他的眼神不大友好。 而护卫们的手时刻放在刀柄上,如临大敌一般看着这队齐军。 车厢内,阿史那大逻便正在和高演说着什么,交谈甚欢的二人都在打各自的小算盘。 二人在这里相见,高孝瓘的直觉告诉自己,俩人是约好了的,可能是为了避嫌,毕竟大齐百姓并不待见突厥人,才约见在如此偏僻之地,又或者是说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能是用某种好处来让突厥不犯境。 对此高孝瓘是嗤之以鼻,让敌人不犯境简单的很,来了就狠狠的打,打到它无法崛起,打到他记得,打到能止小儿夜啼,如果可以的话,那就打到它断子绝孙。 隔着帷幔,阿史那大逻便眼睛一亮,低声说道:“常山王殿下,本王在你大齐看中了一位美艳少女,不知道常山王殿下能不能成人之美?” 常山王高演一愣,微微一笑试探道:“哦?不知道王子殿下看中的是哪家的小娘子?她有何长处吸引殿下?据本王所知,突厥汗国美女如云,难道都入不得王子殿下的法眼吗?” “就在外面,那骑红马的青衣女子便是。”阿史那大逻便微微一笑,指着帷幔外的队伍说道。 ‘本王难道会告诉你,本王看中的不止是人,更看中她会酿制烧酒,就算不会酿制,但酿制秘方她肯定知道。有了这烧酒,本王可以结交很多贵族,控制更多的贵族,只要有了拥趸者,本王还担心那些老贵族们的刁难么?’ ‘咦?这是哪家的千金?还有军士保护?这个大逻便打的什么主意?这不是皇宫内苑的座驾么?难道是哪位公主的侍女?嗯……高长恭?原来是长恭的侍女,是个侍女就好说多了,趁机可以叫这个大逻便多达成些协议。’ 常山王轻笑:“此女似乎是本王一个晚辈的侍女,此事本王帮你留意一下,但成与不成还得看他的意思。” ‘你这不是白说了么,如果能成本王还用得着跟你叨叨?那个叫高长恭的家伙已经明白了本王的意图,肯定不会将侍女给本王子,你们大齐不是有以大欺小的传统么,本王给你个口头承诺,还不信你不给本王将那女子弄来。’ 想到这里,阿史那大逻便说道:“本王有信心游说西魏,让他们五年内不对大齐用一兵一卒。若是常山王能满足本王这个小小的要求,那么本王将竭尽全力去游说,即便是威逼利诱也要完成此承诺。” 不得不说此话正中高演的软肋,他正需要和平时间,来打造他想要的北齐,他还需要时间来打造自己的班底和势力。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35章无语的高演 高演也觉得这事来的有些突然,难道这位侄儿与突厥王子已经见过面了吗?否则这位王子殿下怎么会看上高长恭的侍女。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遇见了这位侄儿,若是能三言两语将事情办了,那自然是美事一桩。 “哟,长恭?真的是你,这些是?”装作很巧遇的样子,高演掀开马车门帘惊喜的招呼。 ‘就知道狗日的突厥王子不死心,六叔的招呼哪有这么‘巧’,巧合太多就是阴谋。’ 高孝瓘心中暗骂,脸上却不能做出不快的表情,还得违心的满脸堆笑,屁颠屁颠的跑过去给六叔请安。 “小侄给六叔请安,刚才六叔的护卫说,六叔正在会见朋友,小侄不敢打搅。若是无事,小侄这就回去,听说来了一群野狗,最近这里不太安生。” 高演哪里听不出高长恭在骂人,而且是在骂突厥人。一般若是听了这话,自然也就将这小子打法走了,但现在可不一样,受人之托不能不说下去。但是经过刚才被高长恭一怼,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正当高演思考着,高孝瓘继续说道:“六叔您先忙着,侄儿还有要事要办,等这事了了再去拜访六叔。” 这话一出口高演就知道,那只不过是托辞罢了,长恭你一个无爵无职的皇子,哪里来的什么要紧的事?但他又拿不准,毕竟这个侄儿不会无缘无故和巡城司的人在一起,或许还真的领了什么差事。 “什么差事那么要紧,能跟六叔说说么?” 高孝瓘神神秘秘的说道:“没领差事,但是侄儿好容易得了奶奶的恩准出宫,这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有人要绑架侄儿内眷,还惊动了巡城司,只怕这会儿消息已经传进了宫,搞不好禁卫们也要来调查,侄儿得赶紧回去,万一他们找不到侄儿,嗯不说了,侄儿还是赶紧回城的好。” 绑架内眷?高演一愣,仔细往外一瞧,那枣红马上还有一个女孩儿,想必是郑元礼的女儿,这谁这么大胆敢在皇城绑人?这肯定不止会惊动巡城司,惊动禁卫也是理所当然,搞不好脸旅贲卫也得出来调查。 “那好吧,你先赶紧回去,本王完事去宫里找你。” 高孝瓘恭敬拱手离开,抬眼看了阿史那大逻便一眼,皮笑肉不笑的一乐。 这么莫名其妙的眼神和表情,让阿史那大逻便愣住了,他不明白这坏小子要干什么,貌似自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阿史那大逻便更关心的是,这俩叔侄嘀咕了几句之后,就连侍女都没提一句,这位常山王高演反而眉头紧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高孝瓘与巡城司一行继续前进,前面还有尸体要收敛,而且还得尽快回去复命。 高演可一点也不傻,他可看见了马车里捆绑的黑袍人,联想到来时路上看见毙命的黑袍人,他突然想起来,这些不就是这位特勤的护卫么?难道绑架案和这位阿史那大逻便有关?刚才一瞥之下,那侍女确实算是很出众,但却非倾国倾城。当街抢民女这种事都敢干得出来,还是其中有什么别的目的? “常山王为何不替本王开口讨要那个婢女?难道是常山王不想帮本王吗?” “此侍女卷进了一桩绑架案,因为此次被绑的另一女子,乃我大齐皇亲,此事必定会惊动宫中禁卫,甚至有可能会使皇家震怒,事情未完之前,此婢女就是个重要人证,待此事了却了之后再说吧。” 高演尽量往大里说,好吓唬一下这个突厥王子,最好是能将他的目的咋呼出来。 阿史那大逻便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这次娄子捅大了,这事可大可小,但都得按着齐国的意愿来。往大里说,自己命丧他乡并与突厥开战,那么父亲木杆可汗筹划的西进计划将无法展开,最终的怒火将全部倾泻到自己头上。 冷静的阿史那大逻便故作不知,为了掩饰脸上的担忧而故作关切道:“有这事?在下的几个护卫今天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群家伙喝点酒就会失心疯,本王也没时间等他们,对了,本王还想托常山王殿下一事。” “王子殿下请说。” “你们邺城有一家‘畅春白酒坊’的酒不错,似乎使用了一种与众不同的酿造方法,本王想得到这种方法,金银不是问题。事成之后本王还有大礼献给常山王殿下,还请常山王殿下费心。” 高演不以为意的点点头道:“不就是白酒嘛,宫廷之中就有各种配方,王子殿下如此一说,本王也有些好奇,畅春白酒坊对吧,本王回城后就去看看。” “那就静候常山王的佳音,本王这就带着文书回到牙帐,面呈我父汗,相信我父汗会为了常山王的大义而举杯。”见目的基本达到,阿史那大逻便也不再拖延,能得到宫廷配方,那个婢女也就无所谓了,若是绑架皇亲那事真的闹起来,可不在计划之内。 亲自送这位突厥王子上了官道,常山王才缓缓的舒了口气。 哼着小调得意的回城,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差手下的护卫去打听了一下,很快护卫带回来一串和高长恭有关的消息。 “畅春白酒坊乃郑元礼大人的产业,背后实际上是四公子高长恭。有人故意闹事,将畅春白酒坊砸了,现在人已经被抓进了巡城司,据说与高阳王有关,但高阳王却不承认此事但又压不下去,好几个王爷都在巡城司督办此案……” “绑架一案涉及到城内的一个帮会,据说是使了调虎离山,此帮会也与高阳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绑架者是突厥人,乃是某部的护卫,据说与田猎之事,以及隐藏在城内的细作组织有联系,此事还不知道与高阳王有无干系。” “皇上下旨旅贲卫全面接手此案,着都官曹从旁协助,高湜大人的府邸已经被旅贲卫控制。” 四个护卫带回来的消息都和高长恭有关,这下让高演整个人都懵了。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36章扣上大帽子 话说高孝瓘马不停蹄地赶回城内,叮嘱副将要立刻问出城里养鸟人的底细。 刚进了巡城司衙门,就看见福伯和尉相愿二人迎了上来。 福伯老泪纵横的说道:“老奴实在没有打理好酒坊,好好的让人给砸了个稀烂。” 还未来得及安慰福伯,尉相愿凑过来低声说道:“那女子背后的势力和高阳王似乎有些关系,她并非城中富商家的千金,而是东坊帮派河帮帮主的小妾。” 这不算让高孝瓘震惊的事,更震惊的事尉相愿继续说道:“五个军户子弟的泼皮,无理取闹砸了酒坊的人,也是高阳王手下召集的。” 高孝瓘很愤怒,但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看着老泪纵横的福伯安慰道:“没事,让他们赔偿就是,就当是洗了地打了广告。您现在安排人整理,计算一下损失数目,报个天文数字出来,我自然会让高阳王认这个账。” 郑福办事还是很麻利,一早都将损失计算了出来,店铺也让伙计们打扫的干净,该修葺的地方修葺一下,有二掌柜看着,这会儿可能已经摆上新的酒坛,开门迎客做生意。 接过郑福递来的账本,损失不过几百两,高孝瓘在上面指指点点,拿了主书的毛笔写写画画,多加了几个零,账簿一下子变成了几千两的损失。 尉相愿和郑福二人一看,惊的张大了嘴巴。 ‘四公子,小姑爷,您这样改了倒是不错,可也得要人有钱赔才行吧。砸店的那些鲜卑军户可没钱,背后的高阳王肯不肯给钱还两说。’ ‘你小子心可真够黑,这几千两银子你也真敢开口要,你小子能从你十一叔那里拿到赔款,我尉某就跟定你。’ 将账簿还给郑福,让他拿去主书那先落个案。 反正损失是报上去了,至于赔不赔以后再说,反正不能吃亏。 现在首要的事是将这些人串到一起,扣上一顶大帽子压住,好让他们背后的人都自己蹦出来,若是不出来,那好办,直接扣上通敌的大帽子。 福伯离开之后,高孝瓘问尉相愿:“被抓的那些个人呢?” 尉相愿面露难色的低声说道:“都在后面的屋子里。” 巡城司高孝瓘来过,牢房可不在后面,后面可是办公的地方,审问也不会在后面,如果不在偏院的牢里,那也应该在偏院的屋里。 “哟,都当贵客给供了起来?谁来说的情?我猜猜,高阳王派了人来保他们,对不对?”高孝瓘一乐,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十一叔高湜,之前的王家兄弟就是打算揍自己一顿,也是十一叔高湜。 “你这是明知故问。不过这次多亏了王家兄弟和刘文殊几兄弟,否则那几个砸店的家伙可就跑了,而且他们中还有人受了伤。” “不错啊,这几个小子还是可造之材,将来或许可以有大用。”高孝瓘点头赞许,抬脚就往后院走去,边走边招呼着:“去看看这些小喽啰,顺便敲打敲打。” 尉相愿欲言又止,只能跟着他往里走。 后衙门口站着四名护卫,不用猜就知道是高阳王高湜派来的,见高孝瓘低着头往内走,直接挡住去路。 高孝瓘摸出宫牌,冷冷的说道:“让开。” 护卫同样冷冷的回答道:“奉命看住这些人犯,任何人不得接触,四公子也不行。” “十一叔特别交代的吧?看见高长恭一定要拦住他,对不对?你们有没有人回去送信?本公子今天早上看见一只鸟跟着本公子,从家里一直到了城外,在城里先是有人拿凶器刺本公子的马,出城又被人故意引诱开,然后本公子的眷属被突厥人袭击。” 四个护卫不知道这位四公子到底想说什么,但是似乎这之间并无联系。 “不知道几位去年有没有参与田猎?那时候也有一只鸟,跟着皇上飞了好久,皇上到哪里那只鸟就到哪里,你们知不知道本公子当时干了什么?说起来丢人,本公子偷懒没有跟着皇上,但是却意外的遇到了突厥人和西魏逆贼。” 这几名护卫哪里没有去过呢,都是保护着高阳王的随扈,事情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当时是死无对证,追查到最后,也只是捕风捉影了解到城里有个奸细组织,而这个奸细组织是用鸟来跟踪和传递情报。 听完了这些,这四人哪里不明白,这是说今天只要和这位公子有关的事,都可能是突厥和西魏乃至南梁的奸细干的,那么这事儿可就大了,若是说自己还阻拦着,那么就和高阳王也脱不了干系。 说完之后,高孝瓘看着四人,又转身看了尉相愿说道:“走,本公子问你点事。” ‘咦?你又不进去了吗?那你跑来后面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吓唬这些护卫?’ 高孝瓘似乎看出尉相愿的疑惑,走出门低声说道:“护卫不是小喽啰么?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尉大人也是护卫,嘿嘿,我是让十一叔知道,我打算给他扣上多大的一顶帽子,这帽子大的足以让他胆战心惊。” 尉相愿白了高孝瓘一眼,他不是不服气,而是很服气非常服气,他看见高孝瓘一身青袍上的点点血迹的时候,就已经非常服气,那血迹不用说肯定是突厥人的。 看看左右无人,高孝瓘问道:“那女子被你吓到,你送她经过城门,她便告诉你她的来头很大,背后是高阳王对吧?” 尉相愿点点头,眼神里却是‘知道还问?’ “猜的,因为巡城兵马一动,那就是大事,你说的又有点夸张,那女子定力肯定不足,不主动交代一下背景,人家即年轻又漂亮,万一你把她弄死,自然觉得还没活够呢。” 这一次尉相愿投来一个‘你又知道’的眼神,反而让高孝瓘有些不好意思。 “我再问你个问题,你怎么知道那五个砸店的泼皮,是高阳王找来的?” 尉相愿摇头答道:“王家兄弟说的,我可不知道,看他们脸上的伤就知道挨了揍才说的。”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37章神秘养鸟者 二人之间私下的时候直接使用你我这样的称呼,这让尉相愿觉得高孝瓘很随和。 公子也真的将他当做好友,虽然二人相处时间不长,但彼此关系慢慢拉的很近。 尉相愿看着高孝瓘的衣袍问道:“杀了几个?” 高孝瓘叹了口气:“两个,一个落水下落不明,一个活口。你说起这个,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走。” 从巡城司一侧的营房小门直通到了地牢,先前被抓住的突厥人已经醒了过来,但他却一声不吭。 那副将无奈的说道:“四公子,尉大哥,此贼就是不开口。” 高孝瓘走了过去,看着突厥人说道:“大逻便和狼卫们都以为你死了,再说你们突厥人的赏罚并不分明,就算战死了也没有多少抚恤,还不如活下来,有朝一日将你的家人接到大齐来过农桑生活,若是不喜欢还可以放牧。” “你们会不杀我?” “我们为什么要杀你?只要你立了功,说不定皇上还会赐给你好处。” “真的?你们想知道什么?” 高孝瓘点点头,严肃的问道:“这个问题能救你的性命,你们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行踪?” “养鸟人,若是想知道这些人在哪里,请让朝廷里能决定我生死的人来。”突厥人并不笨,他知道这个很关键,这个确实能救自己的性命,但眼前这几个人显然还不能赦免自己,他要见更大的官,能一言九鼎的官。 高孝瓘点点头说道:“皇上能定你生死,不如你好好想想,本殿派人去知会皇上。” 接过四公子递来的宫牌,尉相愿转身赶往太极殿,难得公子给自己创造了一次面圣机会,皇上定然会很重视这个情报。只是他不明白,公子为什么想让这个突厥人活下来?即便是想保住他不死,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惊动日理万机的圣上好吗? 凭着四公子的宫牌,很容易就进了太极殿外的宫门,经过层层通禀之后,尉相愿在偏殿里见到了皇上。 “吾皇万岁万万岁,末将尉相愿启禀皇上,四公子抓住了一个突厥人,此人知道养鸟人的事。” 高洋惊讶的抬眼看着尉相愿,厉声问道:“招了么?” 尉相愿伏低身子说道:“四公子恳请皇上赦免此人,说将来此人或许有大用。” “哦?长恭这样说的?朕从不与人讨价还价。”高洋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罢了,也就是几个字而已,朕可以写。” 赦免状写完之后,高洋对崔南风说道:“这个赦免状给他,传朕旨意,着都官曹、卫尉寺及巡城司查办此事。” 尉相愿一听,这事儿闹的这么大?都官曹也就罢了,现在卫尉寺也参合进来。 只怕这次真的够他高阳王喝一壶的,这位四公子可真是睚眦必报,上午打过来的,下午就直接还了回去,若是那突厥人和四公子有个什么交易,硬要栽赃陷害高阳王一回,恐怕高阳王得掉层皮都是轻的。 退出太极殿的尉相愿直奔巡城司,告知事情办妥了。 刚将赦免状给突厥人过完目,高孝瓘又收了过去,不管不顾的缓缓说道:“这东西搁本公子这里,可以救你性命,若是放在你的身上,别人毁了你也没有对证,明白本公子的意思吗?” “公子守信,奴自然也会守信。”突厥人不明白,但也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尉相愿可明白的很,就算是圣上写的东西,还盖上了齐国的大印,他们卫尉寺需要一个死人保守秘密的时候,这东西完全可以让一个死刑犯来抢了去,或者一个失心疯的家伙吞进肚子里。 总之他们有千种万种方法毁掉它,而且在你绝望的目光注视下毁掉,当然他们不会亲自去毁掉,那可是犯忌讳的事。 王霸气十足的两位大员来了,而原本这里的主人,巡城司的御史大人反而成了跟班。 “高长恭见过三位大人。” “无关者速速离开。” 卫尉寺卿开口一点没有客气,眼高于顶的扫视了一周,只是在尉相愿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马上就走,临走之前给诸位大人看一样东西,还有就是给大人们叮嘱一声,不要想着用刑什么的,还有,诸位大人时间不多,奸细的情报网遍及整个邺城,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跑。” 卫尉寺卿都觉得,这位四公子就是专门来添堵的,给大家看皇上亲笔书写的赦免状,还不许用刑?都官曹和卫尉寺不用刑?开什么玩笑?不过这话是跟着赦免状一起从宫里出来的吗?时间不多还叨叨个没完? 本来按照规矩,三部会审会按衙门来定谁是主审,互相在根据品级互相客套推托一番,最终这里是巡城司,理当由御史台大人来审理。但是经过高孝瓘那么一番话之后,权利最大的卫尉寺卿自然争分夺秒的开始了审讯。 卫尉寺卿不愧是军中精英出身,言简意赅的直指重点,这让还在准备的另两位大人佩服不已。 “捡最重要的说,那养鸟人是些什么人,现在他们在什么地方?” “养鸟人是各没落部族的人都有,他们有南宋国遗民、西域高昌龟兹等国遗民、北方室韦高句丽契丹等国遗民,东西坊市里都有他们的虫鸟店铺,千里客栈就是他们接待生意的地方。” 卫尉寺卿问道:“巡城司可知道这千里客栈和虫鸟店铺?” “确实有个千里客栈,而且规模还不小,兼营茶楼酒肆,它的旁边就是以虫鸟二字为名的店铺。但下官只管东城,西城确实不知。” “来人,立刻知会西巡城司,查一查有没有这样的两家商铺。”卫尉寺卿雷厉风行的下达命令,转头对会审的二人说道:“还请巡城司配合本官,立刻查封千里客栈和虫鸟店。请都官曹准备捕快,随时准备出动。” 卫尉寺和都官曹齐聚巡城司,这事不可谓不让巡城司议论纷纷。巡城司人极多,每天抓的人也多,泼皮们可是这里的常客。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38章人去楼已空 “军爷,从来没有见过巡城司来这么大的官,是不是你们家大人请客?” “狗屁的请客,抓了个突厥人,惊动了宫里的大人物。我说你这泼皮瞎打听什么?信不信拿你进去关两天?” “别,军爷息怒,在下这就滚蛋。”外着青袍内着鲜卑胡服的年轻男子,一脸的贱样嬉笑着跑开。 这人一拐进巷子里,立刻变了付模样,一本正经的看看周围,确定无人后学着鸟叫了几声。一只小鹦鹉循着鸟叫飞了过来,落在年轻男子的手掌中。 男子在它的腿上绑了两条红色的小布条,若是不仔细看的话,会误以为是鹦鹉的脚爪。男子又在手掌放了两粒瓜子,待鹦鹉磕完了之后,再次学鸟鸣几声,但是音节与之前的完全不同。 在他放飞鹦鹉的同时,东巡城司内乱哄哄的都是跑动的声音,数百兵卒们正在迅速集合。 一炷香时间后,卫尉寺的三十名旅贲卫在前,巡城司兵卒在后快速往东坊市奔去。 路人们纷纷不明所以,如此大的阵仗少见,就连改朝换代那会儿也没见多大的动静,今儿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东坊市,千里客栈后院…… “渣渣……” 须发皆有些花白的胖男人正在白色宣纸上游龙转凤,那只红爪鹦鹉落在山水泼墨上踏来踏去,几个完全不着调的‘丫丫’出现在山水之间。 胖男人皱眉看着鹦鹉,不悦的沉声骂道:“你个渣渣,毁了老夫一副好……” 话未说完,他死死盯住鹦鹉腿上的红布条,脸上颜色变了数变,大喝一声:“好好干,今天发双倍工钱。” 后院里的人一听,皆笑着抬头,又突然脸上变了颜色,一时间大家都动了起来。 有人往楼上跑,有人往前院跑。 大多数人什么也拿,直接出了客栈走上街道。 很快,楼上放飞了数只信鸽。 前院、偏院、虫鸟店,都有人大声呵斥:“好好干,今天发双倍工钱。” 这些人说完,就像平常一样,从容溜达上了街。 店里的伙计手中随意的拿了一件物品,就像给人送货一样,不紧不慢的出了店铺。 胖男人伸出一只手,变戏法似得取出两粒瓜子,口中啾啾有声,待那红爪鹦鹉吃完任它飞走。 “家主,咱们也启程吧。” 候在身后的锦袍老者低声说道,言行之中没有一丝惊慌,就像要出去串门一样,只是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包袱。 “唔!”胖男人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襟,不紧不慢的踱步下楼。 后院不时有马车驴车离开,只是方向却不一样。 与此同时,西坊市内上演着同样的一幕…… 老者与胖男人乘坐上马车,院子内彻底的安静下来,老者看看院子里所剩无几的男子说道:“善后事宜就全仰仗诸位。” 几个男子一同抱拳一揖,但无人说话,恭敬的目送马车离去。 食肆里,客栈内已经闹开了…… “住店,掌柜的人呢?做不做生意啊?” “小二,大爷的酒菜呢?小二?掌柜的?” “小二,上茶,怎么没人呢?” 食客们抱怨纷纷,刚才还在忙前忙后的店小二不知道躲哪偷懒去了。 街面上马蹄声声,熙熙攘攘的人迅速躲开这些官兵。 “将这里里里外外全都围上,不许放走一个,里面的每一个人都要认真盘查。” “是……” “厨房走水啦……”突然客栈里不知道谁大喊一声。 后院的浓烟滚滚,街面巷子到处都是官兵,而里里外外的人们却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巷子里有巡城司的官兵大喊:“抓住他,翻墙的贼人,站住。” 带队的旅贲卫大喝:“凡有翻墙逃离者,格杀勿论,弓箭手都精神点。” 吃饭的住店的都傻了眼,这是怎么回事?外面可不是一般的差役,谁敢轻举妄动? 随着后院的浓烟越来越多,很快在客栈弥漫,里面的食客住客们慌乱起来,不少人拿着包袱就跑,却被官兵堵了回去。 “看住这些人,将他们集中道偏院去,来人去救火。” 不得不说那些旅贲卫效率就是高,安排的井井有条,混在旅客里的那几个人本想趁乱离开,现在不得不被软禁在偏院里。他们也没有料到这些官兵来的这么快,他们更没想到还没有乱起来,就已经被这些官兵控制。 “报告大人,后院厨房和账房起火,火势无法控制。” “赶紧救火,马上还有人来增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火势蔓延。” 巡城司内…… 三位大人一听说千里客栈走水,便知道晚了一步。 “传令下去,各城门严查出城者,但凡有疑点者一概就地扣押,速将与千里客栈有关名单抄写至各城门,平日在东坊市巡城的差役立刻前往各城门协查。” “诸位大人,看来还是走漏了消息,此事关系重大,必须深挖严查。” “从贼人有条不紊的毁灭证据来看,这事可不小哇……” 三位大人都是行家里手,这么短的时间,以雷霆之势却扑了个空。 于上不好交代,于下感到对手空前的狡猾。 联想到上次田猎逆贼刺客事件,三人如今心里很难受。 ‘若是拿到了贼人能知晓其组织也好,若是一无所知,只怕皇上盛怒之下,唉,世事难料啊。’ ‘先从眼前这个突厥人下手?’ ‘先前四公子可说了,不过事已至此,只能如此!’ 三位大人飞快的交换了一下意见,一致决定拿眼前突厥人开刀,获得有用的消息。 但是还未问上几句,常山王和阿史那王子的会面也抖了出来,三人觉得这事儿牵扯的太大,决定不再问下去。 “抓住此人的据说是高长恭?今天似乎好几桩案子与他有关,下官以为这事有些蹊跷,是不是从这位公子身上打开缺口?” “时间紧迫,咱们分头审理,再核对口供。” 三位大人很快达成一致,各自审理抓来的疑犯。 这下高湜的护卫不敢阻拦,毕竟三位大人是奉旨前来查案,搞不好真的会把自个绕进去。这下他们不再觉得,先前那位四公子是吓唬人的。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39章指向高阳王 卫尉寺和都官曹的两位大人,见到守门的高湜护卫也是一愣。 ‘巡城司关他高阳王屁事?手也伸的忒长了些。’ 上午还对高阳王唯唯诺诺的御史大人根本不去掺和后院的事,今天来的每一个人他都得罪不起,他一个七品小官管的倒是这京畿内重要之地,但是京畿内哪个官不比自己大啊,谁能理解他一个小人物的悲哀? 连两位大人都不愿意去审的突厥人,最终差事又落在他的手里,常山王和突厥王子的事他们都不敢听,自己干脆也别问。 面对烫手山芋,这会儿御史大人的官威也顾不上了,与突厥护卫面对面坐着,琢磨着如何开始发问。 ‘既然和四公子高长恭有关,那就从高长恭开始问吧。’ “说说四公子的事吧,你们好好的干嘛要绑四公子的家眷?” 突厥护卫倒是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个清楚,其中依旧涉及到了突厥王子,但仅仅是王子的狼卫们私下行事,也算是没有将王子也拖下水。 “事情如你所说,是阿史那大逻便想要酿酒配方,而你的上司,也就是狼卫们擅自做主,联系了那些养鸟人,获知四公子的动向,你们的真实目的就是将郑家的家眷绑架,好换取酿酒配方?” “正是如此。” 巡城司御史几乎要高兴的跳起来,这就叫歪打正着,顺带着避重就轻,这正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后面的两位大人暴怒不已,这两帮家伙是哄小孩呢? 很快三位大人碰头,对照审问记录将时间线一对照,好嘛,这高阳王的嫌疑最大。 “二位大人,这五个泼皮砸店,是为了拖住郑家,使得他们无法派出更多的家仆随扈随行。而半道上这河帮的问题最大,明显是为了让四公子和尉护卫离开,好让突厥人进行绑架,根据已经落下的口供来看,王子宜和王子冲俩兄弟,也曾经被高阳王哄骗,跟踪和拦截四公子,虽然没有引起冲突,但还是拖延了时间。” “大人分析的有道理,下官也是如此看法。那些突厥人未料到的是,四公子勇猛非常,以一己之力连杀两名突厥护卫,还有一名下落不明。这个下落不明的突厥人,就得劳烦都官曹的大人们帮助寻查一下。” “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先请旨让皇上定夺。” “下官附议!” “本官附议!” 三位大人联名,一纸文书上盖了三个大印,飞快的送入了太极殿。 宰相杨愔看见送来的公文,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他也不敢私自定夺,赶紧送给了高洋。 “皇上,您看……” 高洋见杨愔吞吞吐吐,疑惑的接过公文,公文之中语焉不详,但是证据都疑是指向高阳王高湜。 “此乃朕的家事,他们语焉不详也不能怪他们,着大理寺参与此案,先软禁高湜这小子,朕的这位十一弟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心。” “是,臣这就拟旨下发大理寺。” 杨愔的脑子转的飞快,他隐约觉得,这事儿可能是个巧合。 但这个巧合怎么就那么巧呢?高长恭这小子只要不出门,一出门就鸡飞狗跳。 再说高阳王高湜…… 午饭过后,他正在家里悠然自得的与漂亮婢女调情。 护卫急急忙忙来报:“事情都给人搅合了,不过事情发展的有些意外,貌似还有一波势力也参与其中。” 婢女怕被外人看见,急忙抽回了小手,这让高湜很是遗憾,却又被逗的心痒痒。 被打断的高湜躺在胡床上问道:“被谁搅合了?什么意外一惊一乍的?势力能有本王大么?小美人,再给本王来一粒樱桃。” 那护卫回道:“贺拔伏恩的几个人被一帮小子给抓了,那帮小子是王晞的孙子带头,还有刘家的小子,这会儿正送进了东巡城司给关了起来。” 一听是王子宜俩兄弟,高湜顿时放心下来,若是王子宜兄弟回来了,证明这俩小子就没敢跟高长恭动手,那花魁可就…… 正得意着,婢女一只兰花玉指,捏着一粒大个的红樱桃伸了过来。 正抓着葱白玉指揉捏的高湜并未放在心上,一脸淫荡的贱笑着:“什么事能有眼前的美人意外?你拿着本王的牌子跑一趟巡城司,将那五个倒霉蛋给本王捞回来。小美人,本王还要吃。” 很快护卫无功而返,看着高湜正在对婢女上下其手,也不知道究竟是该进还是不该进,或者就站在院门口,可那娇喘声……是男人都起反应啊。 婢女的脸色一片红晕,正当高湜准备就地解决的时候,婢女却突然惊叫一声,从高湜的怀里跳开。 顺着婢女的目光一瞧,正是那个护卫在偷瞧,高阳王高湜一阵头大,不悦的怒吼道:“有屁快放,没屁赶紧滚,难道是让本王表演给你看是不是?” 护卫一脸溜须的讪笑道:“属下没屁要放,但是有事要禀告您老人家知道。” “说。” “人没捞回来,而且河帮老大的小妾也被送了进去。” “烟儿,不是,轻烟也给弄到巡城司关起来了?谁他妈的那么大的胆子?什么时候本王的牌子也不好使了吗?” “四公子的护卫尉相愿亲自押送进去的,郑元礼大人和广宁王、任城王也到了巡城司,巡城司御史也答应了公事公办。” 高湜这会儿还沉浸在烟儿的回忆之中,护卫刚才所说的话也就听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若是巴不得快些将那狐媚娘子给弄回来,免得在大牢里遭罪。 刚站起来准备走,却又停住了脚步,这事儿若是亲自去捞人,那不是会碰见任城王和广宁王吗?广宁王高孝珩还好说,侄儿辈的不能拿自个儿怎么样。但是任城王可不一样,这位可是自个的十哥,有才华的人就是不一样,能叨叨叨的叨死,不叨叨死也会被烦死。 “那个你们哥几个,给本王将那几个笨蛋给护着,对外就说……你们自个机灵点,晚些时候本王亲自去弄他们出来,让他们千万被说是本王指使的。还有,一定要将轻烟姑娘安顿舒服喽,快滚。” #####ps:求推荐,求分享,求打赏! 第140章郁闷的高湜 第141章热闹的邺城 好在平安无事,但芸娘还是很不满,只是未表现在脸上。 毕竟将她的宝贝女儿置之于险境里,差点就出了大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过去。 结果是郑子歆被禁足,不得离开郑府一步,除非四公子能随时带着一队护卫,绝对能保证她的安全才行。 对此大家都无异议,唯独郑子歆有,但是她的反对无效。 气鼓鼓的郑子歆很不开心,高孝瓘为博她一笑,向芸娘与郑元礼进言,郑家该养上一帮家丁护院,也好保护子歆,天天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而且外出还可以当做自己的随扈。言外之意为将来打基础,还是需要一些忠心的苍头奴。 郑元礼哪能不明白呢,自然很痛快的答应了要求,并打算亲自去互市挑选几个精壮的奴仆。 这样一来,芸娘也只能答应,在高孝瓘带领的前提下,才能让郑子歆跟着出去。毕竟并非每个苍头奴都是武艺高强且忠心耿耿,能以一当十的还是非高孝瓘莫属。 好容易郑子歆的脸色才好了起来,不止重新有了笑容,还对高孝瓘有了一种喜爱。 郑家倒是平静了下来,街面上乃至整个邺城开始鸡飞狗跳。 西坊市,千里客栈…… 偏院内所有的食客住客都被集中到了这里,四周的房顶和墙上有弓弩手虎视眈眈,大门口还有手持宿铁刀的军卒,这让食客们很不安。 “你们不用担心,一个个确认了身份自然会放你们离开,我们要找的是混进邺城的强盗贼人,只要你们是安分守己的好人,根本无需担心。” “草民是来吃饭的,草民家就在附近,这位千里客栈的厨子可以证明。” “哦?千里客栈的小二和厨子们先出来,一会儿要劳烦你们帮忙指出熟人。” 那厨子站了出来,已经被人指认了出来,再想躲下去毫无意义。 他并不相信这些官军的话,先前掌柜发出的信号就是要大家赶紧撤离,那是已经暴露的警示,只不过承蒙掌柜的信奈,让他留下来善后毁灭证据,只是没想到这些官兵来的这么快,连混出去的时间都没有。 走到官兵跟前,他突然从袖子里拔出一柄短刀,拼命一般猛的刺出。 旅贲卫根本就不屑杀了他,宿铁刀根本就没有出鞘,直接当做棍子挥打过去。 刀鞘和短刀击打,发出“铛”的一声响,紧接着旅贲卫的靴子印在他的胸口。 厨子被踹的倒飞出去,刚刚倒地还来不及爬起,几柄闪着寒光的刀锋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他知道落入这些官兵手里最终没有好下场,要么开口要么死,与其被刑讯折磨而死,不如现在来个痛快,反正脖子上这么多的刀锋。 “拿下!”旅贲卫的话音刚落,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忍不住愤恨的啐了一句。 “真是对自己够狠,这脖子都豁开了一半。”另一个旅贲卫见怪不怪,对着小院里说道:“诸位看见了,这人自己寻死,真的让我们很尴尬,很莫名其妙。下面,还有客栈的人吗?自己走出来,我们也不是要为难谁。” 人群之中一个中年人突然举起双手,一柄短刀狠狠的划过自己的脖子,一片血雾飚洒开,引起一阵惊叫。 另一边的偏院,一个年轻人正打算翻越墙头,被巷子里的兵卒看见,大喝一声追了过来。 年轻人缩头跳回院子,一阵脚步声中夹着弓矢破空的声音。 身中两箭的年轻人打算拼死抵抗,手腕处又中了一箭,紧握的短刀也掉落在地,他很后悔没用当机立断自裁。 带队的军卒飞快跑了过来,一脚踩住短刀,一手挥动刀鞘重重击打在他的手腕上,只听见骨头破裂的声音,夹在杀猪一般的惨叫声中传的很远很远。 “抓到一个,先捆上别让他死了,外面的箭杆都剪掉,免得他用箭矢自裁。” “大人,他晕过去了。” “立刻将人犯带回巡城司大牢,派人随时盯着他,让都官曹最有刑讯经验的人去审,越快越好。” 后院里的火势渐渐小了下去,这得益于巡城司的人马来的早,而且抽出了不少人召集人来救火,但后院的阁楼还是烧的不成样子,虽然没有坍塌下去,却也没有多少有用的东西。 都官曹的几个老差役正在寻找有用的东西,其余官兵则继续搜寻剩下的养鸟人。 今天邺城整个都觉得与往常不一样,巡城司的人居然骑着马在城里飞奔,各城门居然突然加派了兵卒,而且每个人都要检查。 一些什么都没有携带,却行色匆匆的人被严格盘查,百姓们也不知道究竟在查什么,但都老老实实的配合着。 一辆马车似在等人一般,一直停在城门口的外面不远处。 胖男人拨开窗帘,回望了一眼正在增加兵卒的城门,轻轻的挥挥手说道:“走吧。” 老者侧头隔着门帘轻声问道:“家主,去往何处?” 胖男子叹了口气道:“只怕整个齐国我都无处可去,往北回家。” 老者惊讶的瞪大眼睛,继而有些高兴的轻轻点头,眼睛里满是湿润。 赶车的中年人看见老者的样子,低声惊诧道:“父亲,我们是要回高句丽么?” 老者连连摆手低声喝止道:“不可声张,不得胡说,赶你的车就是。” 胖男子轻笑道:“你也老了,进来与我同坐吧,当年你随我来到这大齐,不,那会儿还是大魏朝,你还是刚成亲得了儿子的年轻人,而我还是个少年。这么些年,看不尽的大齐江山,果然是好啊。” 马车逐渐远去,巨大的邺城也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 邺城城门口,不止是巡城司的兵卒,还有东西坊市里靠近千里客栈店铺的伙计,他们的任务就是辨认千里客栈的人。 有人背着大包袱,看了一眼城门口森严的戒备,立刻调转方向不再打算出城。这样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有些是一家子,赶着兽车如同搬家一样。 第142章恐怖的牢房 邺城很大倒是不错,每一个坊间也很大,但是走水冒烟却能让小半个城都看得到。 西坊市冒的烟虽然不算很多,隔三个坊间的郑家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但郑家里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高孝瓘只能隐约猜测,这火有些蹊跷,若是知道巡城司办事的速度,恐怕真的要小小的惊讶一次。 高孝瓘的时间是有限的三天,短短一天就发生了那么多事,这让他有点应接不暇。 “我要去酒坊看看,尉相愿你若是无事,可以回家陪陪娘子和孩子,明儿去巡城司打探一下消息就好。时间上你自己安排好了,晚饭后宫门关闭之前,咱们宫里见。” “也好,属下先去趟巡城司,公子应该去拜访一下广宁王还有任城王,毕竟今天他们帮过公子。” “唉,有道理,本公子还要拜访一下高阳王。这位王叔可坑了本公子,得让他认真的赔钱,他就是铁公鸡也得刮下二两锈。” 尉相愿:“……” 芸娘:“……” 郑元礼:“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他毕竟是你阿叔。” 高孝瓘突然转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是因为是阿叔才要弄点钱回来,过几年想弄还弄不到了呢,郑大人与我同去吧,反正是转一圈。” 三人一同出了郑府,尉相愿直奔巡城司,高孝瓘和郑元礼则去拜会十叔高湝和二哥高孝珩。 今天街上有些气氛不对,巡城司的所有人都在街上巡逻,大概能派出去的都在公干。 不止是巡城司的人马,还有卫尉寺和都官曹的人马。 来到巡城司的尉相愿给拦在了门外,好在他还有禁卫的身份,又是领了负责那个突厥人安全的差事,否则还真进不去。 “几位哥哥,这巡城司怎么一下这么难进了啊?” “咱们巡城司几时这么热闹过?还不是你小子的主子给闹的,从泼皮到河帮再到突厥人,现在又闹出了个养鸟人,不过还真别说,咱们巡城司这回可算是长脸了,老是被都官曹颐指气使的,这回他们可吃瘪了吧。” 二人继续往下走,刚到大牢门口就被人拦住。 “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牢房重地。” 巡城司老将小声嘀咕道:“都官曹还真他妈把咱们巡城司当成了自己的地盘,有种他们把人犯给带回去就是。” 下面不时传来惨叫声,尉相愿明白这是该自己出马,老将其实就是想跟着下来看热闹,只是这里根本不许巡城司的人下来。 “这位官差大哥不知道怎么称呼?在下是四公子高长恭身边禁卫,奉了皇上的命令保那突厥人安然无恙,每日不定时的来看看他,直到案子结了还他自由。” 那都官曹差官知道,人家禁卫腰牌一亮出来,什么称呼不称呼都是客气话,这会儿跟你说客气话是让你好好带路。若是还要什么文书公文故意刁难,那人家回头就让你穿小鞋。 “大人吩咐过此事,尉大人里面请,不过无论尉大人看到了什么和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外传。请……” 尉相愿一下到地牢,跟中午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热火朝天的如同蒸笼一般,从来没有用过的刑具都已经不在墙上挂着。桌子上摆满了稀奇古怪的刑具,各种小刀钳子钢针,看着就知道这是折磨人的东西。 一溜的人犯都被绑在木架子上,其中有几个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身上没一处囫囵完整的皮肉,还有三个脸色煞白,但并没有用刑。 巡城司老将后悔混下来看这些,地上满地的血水不说,还到处都是血腥味儿,这晚饭都难以下咽,就当是节约了粮食吧。 “咦?这牢里的犯人怎么少了许多?” 都官曹的人也不接话,倒是巡城司老将低声答道:“都给弄走了,就留下几个重犯,都是要死的人,也就泄不了什么密,再说,皇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拉过去试试刀什么的,早晚要死的。” 尉相愿瞅了一眼大牢奇怪道:“那个突厥人你们弄哪去了?” 都官曹的官差一弩嘴:“喏,那间角落里不就是么。” 那突厥人哪见过这种场面,今儿个算是开了眼,直到都官曹的人进来开始,几个时辰里不停折磨人,换着花样的折磨跟玩似得,也不见人问话什么的,就是不停的折腾,直到那些人都跟血葫芦似得,那惨叫比鬼哭还惨。 打开牢门一瞧,那突厥人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生怕谁进来将他拉出去折腾一番,就算是尉相愿进来他也不敢说话。 “没伤就好,啊,对了,还得让你在这里待上一晚,等这案子结了就放你出去。” 听了这话,突厥人连连点头,又带着苦相的连连摇头,这若是天天这样,还没出去就得疯了,最害怕那些刑讯人的眼神,有意无意的往他这边瞟,虽然赦免状里赦免的是死罪,但活受罪可不再赦免状里头,万一…… 越想越害怕的突厥人结结巴巴的恳求:“大人带小的离开这里,做牛做马为奴为仆小的都愿意。” 尉相愿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们公子办事去了,明儿才有时间,若是要放你出去,还得公子亲自来此,在下也做不了这个主啊,你就熬一晚吧。” 对于突厥人,尉相愿并不喜欢,就算现在能带他离开,他也不会这样做。但他实在不明白四公子为什么要保他,就算是爱心泛滥,也不至于保一个突厥人。 无助的突厥人只能叹气,继续躲进角落里瑟瑟发抖,他只希望天快些黑下来,再快些亮起来,自己就能从这里出去。 对这里他很不理解,至于吗?要弄死人砍了就行,非得这样弄的半死,再灌药吊着性命,好继续折磨下去,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血狱,那么人死了以后是不是也会经历这样的事? “我说,我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一切,我是慕容部苍头奴之后,千里楼是用来收集买卖各地情报用的……” 正打算离开的尉相愿停住脚步,他也很好奇刚才此人的话。 第143章刑讯的手段 即便是年轻人开口说话,一旁的刑讯差役也没有停下手中的钢针,依旧在对死囚用着刑,仿佛沉浸在工作之中一样。 那个双手手腕带着伤的男子,突然紧握无力低垂的双拳,满脸愤慨的大骂道:“叛徒,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叛徒……” 主审官看了一眼行刑手,微微侧头一摆,示意可以让那人吃些苦头。 行刑手心领神会,微微点头拿着一把闪亮的钢针,走到手腕带伤的男子面前,空洞的眼神看着他的眼睛,手中的钢针顺着肋下慢慢的插了进去。 “来吧,老子不怕!”受伤男子话音刚落,接着就是“啊……”的一声哀嚎响彻整个地牢。 “接着说,或者喝口水再说?”主审官冷冰冰的说着,眼睛却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碗,或许是有些烫的缘故,他微微皱眉,端起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喝完茶盏中的茶汤,主审官抬眼看着尉相愿和那老将说道:“二位还是先请回吧,若是担心那人,大可放心的离去,没有人敢来劫狱或者加害,本官保证明日他离开的时候还是活的。” 这话一出口不要紧,可将那突厥人吓的一个哆嗦,离开的时候是活的,就剩下一口气也不算是食言。 主审官继续说道:“有些不该听的就不要听,捂上耳朵或许是个好办法。” 突厥人听话的抱头捂上耳朵,而且还闭上了眼睛。 尉相愿哑然失笑,这都官曹吓人还一套一套的,还挺有效果。既然人家下了逐客令,再留下也就不大合适,毕竟这些东西都是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看的也不要看,听了看了只会给自个儿增加麻烦。 “告辞!” “不送!” 二人心照不宣,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但自己毕竟不是四公子这样的贵胄,想必就算是四公子在此,这些家伙也不会给面子。 巡城司老将回到地面的第一句话:“真他娘的开眼了,唉!” 尉相愿轻笑道:“比漳河边斩首弃市还开眼?” 巡城老将不置可否的轻轻摇头,实际上这两者之间并无可比性。谁都听过那个传说,都官曹的大牢里不让你死,你就不会死,但是你会一心求死但却不得。 参观过,感叹过,害怕的人不止突厥人。 挨着牢房不远的偏院里,砸店的那五个泼皮这会儿换了地方,他们待的地方要比人犯们待的地方好上数倍。 偏院里不止他们五人,还关押着河帮的几个人。 那个叫轻烟的小娘子现在正在发呆,手中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捧着的茶盏不停在抖,里面的茶水已经所剩无几,但她却全然不知。 陪着她发呆的婢女同样六神无主,眼角满是干了的泪痕。 她曾经哭喊过,叫屈喊冤过,但是没有用,巡城司的人冷冷的瞧了她一眼,一句话就让她闭上了嘴。 ‘再喊就让你下去跟那些人绑一块去。’ 睁开眼耳边回荡着的都是这句话,闭上眼脑子里全是血糊糊的人和满是血水的地面。 狐媚眼儿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婢女,喃喃的问着:“这还叫不叫人活呀?早知道就不该趟这趟浑水,帝王家的家事,我一个柔弱小女子怎么能随意的掺和进去?我是不是傻?” “烟儿娘子不要问了,奴婢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奴婢相信帮主和高阳王一定会来救娘子的。”婢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身份卑微的她怎么敢,怎么能回答这种问题呢?但是看着她的模样又有些心疼。 听了婢女的话,轻烟眼中闪过一道希翼的光彩,但又迅速黯淡下去。 她又不傻,若是高阳王能弄自己出去,就不会专门派侍卫来说那些话。但是现在那些侍卫不见了,高阳王也不来,虽然是换了地方,但是随时可能让自己下到大牢里去,高阳王都不行,帮主更不用说。 后悔的轻烟此刻只能后悔,其他的事她不愿意去想,她怕自己越想会越害怕,她怕知道自己命运的结果。 同样忐忑不安的还有那五个泼皮,他们没有分开,外面的门甚至都没有上锁,但他们不敢跑。 “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这高阳王不会不管咱们了吧?他的护卫午后可是亲口答应,最迟不过日落定然保我等出去。” “等。” 贺拔伏恩淡淡的说了一个字,让身边的兄弟们安静了下来。 他的威信在这群泼皮里算是非常的高,他最大的梦想是能进入宿卫军,能成为百里挑一的重骑百保鲜卑。 他不喜欢去琢磨那些个烂事,但他也明白,自己这帮兄弟是高家斗争的牺牲品。 他没什么想法也根本不计较这些破事,还有两年时间自己就会满二十岁,开春朝廷就会下兵书,自己就会和这帮兄弟一起去晋阳入伍,那将是人生真正的起点。 “咱们不会判罪被送发配朔州或者恒州吧?听说那边在修长城。” 贺拔伏恩看了他们一眼说道:“长城已经修建完毕,怎么可能还修建长城,若是发配朔州,就当是早入伍两年。” 其余四人低头不语,谁都知道这戴罪之身和应召入伍根本就是两码事,戴罪之身可是充当前军炮灰,而后者是应召而来的中军,他们这些军户子弟更能进入精锐营。想前者变为后者,只能以军功洗刷掉罪责才行。 “我觉得,今天我们办错了事,跑的不够果断。” “丢人,我等可是要靠军功光宗耀祖,怎么可以退却?” 贺拔伏恩没有理会他们的争论,大家的话也将他带回到了上午,那场让他无可奈何的对战,比儿时玩乐更真实,靠着人高马大居然第一次无法获胜。 “今天那群小子结阵很有意思,如果能出去,我倒是很希望再会会那帮小子。我家老爷子说过,会排兵布阵才能居于高位,或许此话真的不假。” 花袍年轻人不屑道:“对,再会会那帮小子,不过是一帮汉儿仗着人多罢。” 贺拔伏恩轻轻摇头:“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第144章拜访任城王 来高孝珩府上拜会的人太多,这位二哥本就是个才子,论字画更是一绝,想拜访他的人不计其数,比郑元礼门外的客人更多。 高孝瓘和郑元礼也不排队,直接插队的高孝瓘差点引起公愤,好在有人认识郑元礼这位大儒,大家才算是卖了面子没有言语。 拜会了广宁王,兄弟俩寒暄几句后高孝瓘便起身告辞。 郑元礼其实挺瞧不起门外大多数人,坐在马车上才说出原因。 “那些都是些附庸风雅的俗人,无非是想着让这位广宁王题字作画,若是想得块店铺的牌匾,花些银钱倒是无可厚非。但是出了银子就为拿出来炫耀,而他们根本不懂得欣赏,不是附庸风雅是什么?” 高孝瓘眼前一亮,神秘兮兮的问道:“我二哥的字画卖的很贵么?” 郑元礼点点头说道:“几十几百几千都卖,但是也不是人人都能买得到。外面有人倒卖过广宁王的字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广宁王很少卖出自己的字画。所以广宁王也给求字画的人设置了很多门槛,这让得到字画的人减少了许多。” 若有所思的高孝瓘点点头道:“怪不得二哥不缺钱,闹了半天就我一个穷小子?真是亏了,今天应该跟二哥要个十张八张大幅字画。” 对于见钱眼开的这种言论,郑元礼已经见怪不怪,全然没有了初次见面时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愤。说起来也是,还不是将来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来造势。 要打造一支堪比百保鲜卑的重甲骑兵,那将要花费极大的代价。 首先马匹得花钱,这些良驹宝马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而且很难买到,一旦买的多了就会被朝廷盯上。 战刀、环锁铠都需要铁,这些都在朝廷的监视之下,就算自己偷偷的采矿,就算能瞒天过海,这得需要大量的工匠,这些工匠又在朝廷的控制之下。 细想起来,这条路实在太难,除非借助门阀的力量,而郑家就是第一选择,但是他们愿意担这么大的风险吗? “郑大人为了什么事唉声叹气?” “无事,此地不宜说这些,回去细谈。” 马车逐渐慢了下来,赶车的仆人说道:“家主,任城王府邸到了。” 高孝瓘边扶着郑元礼下车,边低声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郑大人不必担心,所有的事我都会安排好,您帮忙差人去跑跑腿就行。” “暂且不说这些,现在先去拜会任城王。” 郑元礼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孩子,毕竟一切都存在变数。其实当初若没有李穆叔的那句话,他肯定是不愿意帮忙的,至少会苦口婆心的教育改正,实在不行拼命也会阻止。 听说高孝瓘的到来,李德林欣喜的自告奋勇前来迎接。 “果然是四公子,不才李德林见过四公子。” 看着毕恭毕敬给自己作揖的李德林,高孝瓘很快想起来,此人就是当初巡城司的主书。急忙郑重的还了一礼道:“李大人多礼,本公子不过是举手之劳,也是为了大人的才能有用武之地。” 郑元礼全然没想到,这小子离开宫里没几天,怎么让李德林感恩戴德?这李德林可是个人才,还是个有名的大孝子。 到了客厅,高孝瓘恭敬的倒头就拜:“侄儿拜见十叔,给十叔请安。” “嗯,你小子算是很懂规矩,白天帮了你,这立马就有回报,不过阿叔我可不是贪财之人,阿叔喜好什么,你可知道?” 高湝自从与李德林亦师亦友以来,对高孝瓘的好感上升了不少,虽然这小子调皮捣蛋了些,但那个少年不调皮呢?调皮的小子就得给他出难题。 “侄儿知道阿叔爱才,但侄儿没有办法给您招来更多的人才,倒是有一建议可以告诉阿叔。” 看着高湝笑眯眯的样子,高孝瓘知道就算自己是胡说八道,他也不会恼怒。 “侄儿还是觉得,广开恩科唯才是举,只要三代清白,不分贫富贵贱,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可以参与恩科笔试,就像海纳百川一样。” 言论一出宛若惊雷,高湝眼睛一亮,旋即摇摇头指着高孝瓘笑道:“长恭啊,你小子还真是胆大,总是给阿叔一个惊喜。不分贫富倒是可行,不分贵贱则难以行得通。” 三言两语之后,话题转到了今天发生大事上。 早上恰好他路过,郑元礼又急匆匆的往衙门赶,在衙门又遇见了广宁王高孝珩,当得知与高阳王有关的时候,这才引起了任城王的好奇。 反正闲来无事,任城王也就稀里糊涂的插手了,有李德林这层关系,他自然对巡城司内发生的事情变化了如指掌,但很快事情脱离了掌控范围,而且越来越诡异。 任城王是值得信任的人之一,高孝瓘出于为将来打算的目的,决定将六叔高演拖下水,至少将他今天与突厥王子见面的事给捅出去。 当听说此事之后,任城王并未表现出惊讶。这也让高孝瓘隐约觉得,十叔是知道六叔与突厥王子密会的事。 “长恭啊,本来你还小,又未在朝廷效力,你六叔与阿史那大逻便密约之事是皇上恩准的,南方还在用兵,朝廷担心三面开战,所以需要稳定的北方。” “十叔,若是他们有心,早在去年底就会大举进攻,现在他们无暇顾及大齐,无非是他们的重心不在大齐而在西域,他们要进攻布哈拉夺取其利益,再则布哈拉的存在使他们如芒在背。突厥人若是不进攻大齐,傀儡魏国自然不敢孤军奋战。” “咦?没想到你小子见解挺独到,继续说说看,若是你会如何做。” “再调集大军继续南下,协助徐嗣徽并消耗他的人马,全面占领南梁。” 没想到高孝瓘就这一句话,任城王愣了半晌也没听见他的下文,笑这评价道:“看来你和你父亲,我的大哥一样,少年聪慧。” “难不成十叔认为侄儿会说,乘机突袭傀儡魏国或者突厥?两线作战不是做不到,而是突厥不可能不防备着,重中之重还是保南方的十万大军。” 第145章十叔的指点 高湝并未听出弦外之音,所有人都没想过,十万大军会有去无回,当他明白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之后。 确实很多人都在期待这场伐梁战争的胜利,希望傀儡魏和突厥不要趁虚而入,就算有了这份休战协议,谁也不敢保证它就不是废纸一张。 高孝瓘的话确实击中了高湝的想法,本来他认为这个侄儿就该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也好教训一下解释一番,但话都让这个聪明的侄儿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除了少年聪慧,十叔还要对你的评价加上四个字,大将之材。将来出将入相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子,都是我大齐之幸事,你都是大齐柱国。” 任城王非常严肃肯定的评价,让李德林和郑元礼连连点头,高孝瓘心思一动,或许将来可以借助十叔的力量,就算借助不了,也能让他保持中立而不偏袒谁。如何借助十叔的力量,那就需要回去好好参详一二。 “侄儿自认文韬武略都不及父亲,像我这般年纪的时候,父亲已然是栋梁之才。” “不可妄自菲薄,你之前倒是如你二…叔一般能忍耐,没有你爹那种咄咄逼人,在十叔看来你才是真的最像大哥,是好事也不算好事,是不是好事要看你如何去做,你不觉得今儿发生的事那么怪异么?” 高湝说到高洋的时候直呼‘你二叔’,而且中间有些停顿,似乎打算改口称呼皇上。 这让高孝瓘听着,感觉十叔有些忌惮皇上,但后面的话让他听着恍然大悟,十叔与突厥人并无关系,与那些奸细也没有关系,他这样做是受了皇上的委托,是来试探自己的能力,但这样做对皇上有什么好处呢? “十叔说的意思是,二叔要试探侄儿?可侄儿一无爵位二无官职,完全与街上的纨绔子弟无二,难道二叔还怕侄儿造反不成?” “嗯,孺子可教也,但是你搞错了一点,你二叔可不担心,再说他也没那闲工夫。如果没有你二叔的首肯,怎么可能将你作为大齐柱国来培养。” 听了十叔的话,高孝瓘好像明白了什么。 ‘没那闲工夫试探本公子?那谁有这闲工夫?能差遣得了十一叔的人可没几个,李皇后根本不管朝廷的事,高湛吗?十一叔根本不鸟他,自然也不可能是他,那么只有太后奶奶才能差遣十一叔。’ “嘿嘿……十叔啊,侄儿若是去太后奶奶那告状,十一叔会挨罚么?” “噗……你小子还真是个猴精,恐怕你十一叔二十板子是逃不了的,这就是他自找的,码头那一块掐着邺城大半的命脉,早说他一个人吞不下。” 高湝也根本没有想到是太后,因为他实在想不出太后如此做的目的何在,他怀疑多半是皇上让高湜去找个乐子而已,顺便试试让小家伙,若是闹腾一下搞大了,正好将高湜瞎搞的码头帮派给废掉。 一直待在皇宫里的高孝瓘哪知道这个,这下一听算是明白了过来,这才是一箭双雕的好事,不止是试探了自个,还顺便收拾了十一叔。事情闹到如今的地步,皇上肯定打他一巴掌再给他粒枣儿。 一脸笑眯眯的高孝瓘期待道:“侄儿受益匪浅,皇城还有什么这类秘密没有?您老再跟侄儿说说呗。” 任城王连连摇头:“知道那么多有什么好?过几日本王就要去晋阳,以后若是得空就来晋阳寻十叔玩。” 说起晋阳这个军事重地,高孝瓘非常好奇,他对于这一段的记忆非常模糊。 而郑元礼既是外人也非重臣,根本不知道其中的秘密。 当任城王将其中秘密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时,对高孝瓘的震撼极大,他开始重新审视可行的策略。 晋阳军乃六镇起义军的全部,也是高家起家的全部资本。 这些精锐是由鲜卑、高车、汉等族人组成,其中大部分是六镇鲜卑军户。 他们曾经在爷爷高欢和父亲高澄的带领下,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为大齐打下坚实的基础,也为高洋撰位提供后盾。 如今晋阳军名义上的统帅是唐邕、白建、斛律光和段韶,实质上的统帅是鲜卑大首领,当今大齐太后娄昭君。 若是没有太后首肯,当今大齐皇帝高洋都没权利调动一兵一卒。只是在调动之前都会事先请示太后娄昭君,获得太后的首肯后,才会在朝堂之上做出一番样子。 除了唐邕所率一部将士听从皇帝调遣以外,六镇鲜卑精锐将士们只知道遵从大首领,此事在高家知道的人不多。 震惊的不止是高孝瓘,还有旁听的郑元礼和李德林同样震惊无比。 良久没有人说话,任城王笑道:“时辰也不早了,十叔就不留你小子吃饭啦。” 高孝瓘恭敬一揖道:“小侄也不打搅十叔了,小侄还要去拜访十一叔,毕竟小侄的损失真的不少。” 听了这话,高湝一阵白眼,这小子穷是可以理解,但不至于穷的这么着急吧。 当郑元礼和高孝瓘离开之后,李德林不解的问道:“殿下,为何将这等密事和盘托出?您要知道此事若是外传,将引起轩然大波。” “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你不外传就好。本王只是给我这小侄儿提个醒,毕竟他早晚会是晋阳军统帅,掌握大齐军权之人。”高湝不以为意的笑笑,将一件严肃的密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遮掩了过去。 李德林很吃惊,任城王如此肯定这位公子将来的位置,难道就不担心四公子心生反意?心中所想却不能随口说出,一是怕任城王呵斥,二是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任城王瞟了一眼疑惑的李德林,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低声故弄玄虚道:“德林兄是不是在想,为何让此子身居高位成为柱国,太后乃至皇兄都一丝不担心,是不是?” “在下确实疑惑,但为何殿下如此肯定,太后和皇上一丝都不担心?” “哈哈,不止是本王肯定,只怕本王的那些兄长都如此肯定。德林兄若是想不透,慢慢想!” 第146章纷乱的夜晚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闭门鼓早就响过,离宵禁还有些时间。 前往高阳王府邸的路上,郑元礼似乎有心事一般,不言不语眉头紧锁的思考着什么。只是他未想明白之前,他不会透露给高孝瓘。 今天似乎发生事很多,多到应接不暇,任城王的话让他想起了故友高澄。 高澄的死很蹊跷,或许跟当今皇上有关,就算他未参与刺杀案,也可能事先就得到消息而放任事态发展。 当初太多人怀疑到身为禁军统领高洋,一切的巧合实在太多,参与刺杀的刺客之一,便是高洋身边的侍卫,而且是他一手提拔且安排到高澄身边去的。在高澄遇刺前,他借口公事而未参与兄长撰位谋划会议,但在遇刺发生后却火速带来了大批禁卫。 至今娄太后也未交与他晋阳兵权,反而派遣其余儿子去轮流坐镇晋阳。 高孝瓘突然疑惑的开口,打断了郑元礼的思绪。 “皇叔每年去晋阳至少半年,那他不是处理军政要物,难道是怕人造反不成?” 郑元礼低声答道:“晋阳所在的并州并非只有北方六镇精锐,并州还有你父亲的另一支大军,大部分将官都是你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曾经有人怀疑你父亲的死与你二叔有关,这一部分人死的死贬的贬。” 怎么会出现两个集团?那加上高氏宗族为代表的世家势力,岂不是有三个集团,再加上两淮的地方豪强,屁大点的北齐一共有四个集团,怪不得高洋后来得了神经病,这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看着高孝瓘掰出四个手指,郑元礼继续低声说道:“确实如你所见四方势力,只是如今渤海高氏自高岳死后,河北宗族全部臣服于皇上。算是只有邺城领军府、晋阳北镇军和两淮胡汉士族三方势力。” 高孝瓘明白了其中一些道道,但是想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这势力上错综复杂,绝对不是郑元礼说的那么简单。 ‘并州以及邺城宿卫军,以及晋阳唐邕一支,算是父亲的班底,在高洋数次御驾亲征北方之后,如今恐怕已经全部大换血,其中不乏新兴的勋贵,就算是身为嫡子的三哥都不可能驱使。话说回来,就算是高洋手中的一切军事力量,却不足以和晋阳精锐相比,那些都是鲜卑老勋贵,而且还是六镇军户的几个部族。’ 正想着如何继续交谈,外面传来郑府仆人的声音:“家主,公子,到了高阳王的府邸。” 听见高阳王府邸,虽然这里不是嫡母元仲华的元氏高阳王府,但相近的名称让高孝瓘有些感慨。 门前站满了兵卒,也不知道是都官曹还是巡城司的人马。 出示了宫牌,立刻有人前去通禀。 自从卫尉寺卿和大理寺卿来了之后,高湜就没开心过。 这会儿天色已黑,郑元礼和高长恭又来了,不用说肯定是来找麻烦的。 高湜不耐烦的挥挥手:“不见!” 吃了闭门羹的二人只好转头回家,临走时高孝瓘对侍卫说道:“请转告高阳王,本公子本来就很穷,这次损失这么大,不止是砸了酒坊的事,还有内廷马车的费用,若是十一叔不赔钱,本公子就告到皇上和太后那去。至于本公子添油加醋的多说些什么,还请十一叔早做解释的准备。” 侍卫一头雾水,但还是据实转告给了高湜。 一听这话高湜当场就炸了:“这小子居然威胁本王,也不看看这次谁的主意,砸你的酒坊怎么了?你小子能把本王怎么地吧?” 卫尉寺卿和大理寺卿明白,这话是高阳王说给自个听的,看样子这事儿还真和皇上有关。那皇上还传旨让咱们办差?那就迅雷之势拿下河帮! “大人,已经落了两份口供,此事还请大人回去做主。”大理寺卿正打算离开,差役风风火火的赶来在其身边耳语几句。 听完属下的密报,他看着卫尉寺卿低声说道:“寺卿大人,咱们一起走吧。” 卫尉寺卿也不愿意看着高阳王,外面的事可比高阳王的事大多了。 即便是监视软禁高阳王,礼节上的恭维还是必须做到,毕竟高湜是皇族,现在又没有实质上的证据,如何处理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二人一同辞别了高阳王府邸,一路马不停蹄的直奔巡城司。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高湜一无所知,如今他是一头雾水,两位大人虽然撤了,但门口的旅贲卫没撤,这说的是保护,实质上是变相的软禁。别说是侍卫们无法出去打探消息,就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高湜不担心这些,也不担心有人给自己下绊子,这一切都是太后和皇上的主意,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以后去密会河帮轻烟那小骚蹄子,会不会不给自己好脸色看? 万家灯火的邺城,干净的街道上有些与往日不同。 大队的兵卒出现,每个街口都增加了岗哨关卡,不少巡城司的差役在挨家挨户询问。 对发生的一切还一无所知的高孝瓘觉得很惊奇,就算没出过几次皇宫,但也多少了解一点,这阵势绝对是有些夸张。 透过帷幔往外看着满是兵卒的大街,高孝瓘奇怪道:“这城里经常这么突然盘查么?” 郑元礼轻轻摇头否认道:“这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赶马车的家仆回道:“申时起自东西坊相继着火之后,城里就如临大敌一般,城门口也加强了防备,似乎在搜查什么人。” “停下,接受盘查。”车外传来喝问声。 “官爷,车里是郑元礼郑大人和四公子殿下。”家仆有些不乐意的回答着,这马车上郑府两个大字写的明明白白,还要被拦下来,那是分明看不起人。 那副将也不理会家仆,隔着帷幔抱拳说道:“我等也是奉命而为,无论是谁家的马车都得接受检查,多有怠慢之处还望二位大人见谅。” 高孝瓘挑开门帘,笑着问道:“将军也是职责所在嘛,这么大动静,是城里进了刺客么?” 第147章戒备的邺城 “回禀殿下,末将也不清楚,只说是拿千里客栈上下一干人等。”那副将飞快的瞧了一眼车里,抱拳并做了请的手势。 马车继续前行,每转入一个街口都要被盘查一番,这让郑元礼也有些疑惑。 “即便是逢年过节也没有这么严格的盘查,就算是上次田猎时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也仅仅是街口增加了岗哨,千里客栈是什么来头?” 家仆答道:“家主,千里客栈很普通,就是规模比较大罢了,据说这次千里客栈无缘无故的走水,而且还被官军包围,据说厨子是反贼。” 郑元礼更加疑惑:“厨子是反贼?” 家仆也回答不上来,他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也没有见过当时的场面,其中内情自然也无法得知。 离一更天已经过半,街面上因为官差太多而提前进入宵禁。 不远处传来纷乱的呵斥声,兵卒跑动的声音,铠甲的摩擦声。 前方不远处是一处客栈,一队兵卒已经将前后左右都围了起来,客栈内传来刀剑拼斗的响声。 驾马车的家仆将车停下,这样的场面千万不要冲过去,否则被官兵认为是贼人同伙,呵斥挨揍都是小事,搞不好会连累家主,甚至无缘无故丢了性命。 高孝瓘和郑元礼好奇的透过车窗往外看,门前是大队的巡城司兵马,他们似乎只负责封锁道路。不断赶来的是邺城军,领军的居然是卫尉寺旅贲卫。 随着增援过来的旅贲卫到来,拼斗声很快消失。有人从客栈的屋顶逃走,下方的邺城军正在追赶,恐怕那人逃不了多远,被追到捉拿是迟早的事。 马车缓缓前行,经过那客栈的时候,高孝瓘看着巡城司官兵从客栈里拖出两具血淋淋的尸体,从他们的衣着上看,二人就不像是同一伙的。 一个脸色稍黑,身着普通的布袍,就像普通的贩夫走卒一般。 另一个则有些像胡人,肤色白净一些,一身不错的锦袍内着胡服,就像某个小勋贵家的公子一般。 再看他们身上的伤口,大多是手脚腿等部位,致命伤在脖子处,但看着那伤口有些古怪。 随着马蹄声和脚步声接近,车外再次传来喝问。 “站住,停车检查,车上是何人?” “回军爷,车上是郑元礼大人和四公子殿下。”家仆看了血淋淋的尸体,周围肃杀的军卒用刀枪指着,他的语气出奇的温顺。 对于那些行伍出生的外城禁卫来说,郑元礼的名讳是很陌生的,四公子殿下更是陌生,满城里勋贵的儿子都被称呼为公子,唯独殿下是不可滥用。 听说马车里有皇族,盘查的邺城军也不敢造次,该下马的赶紧下马,查还是要查的,不可能只报个名讳就放马车过去。指着马车的刀枪都收了起来,带队的禁卫将军先礼后兵。 “职责所在还请大人和殿下见谅!还请二位出示牙牌!” 趁着机会,高孝瓘低声问道:“将军大人,这如临大敌是为了什么?” 抵还宫牌的将军恭敬的答道:“末将也不清楚,只是接到命令配合巡城司和卫尉寺巡街以及宵禁。若是公子殿下担心,末将这就派遣一队士卒护送公子殿下。” 看着有人巴结自己,高孝瓘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自然笑着谢纳。 自从邺城军的进驻,整个邺城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卒和骑兵。 马车回到郑府,那队士卒并未离去,而是在郑府的门口停了下来,这让郑元礼的心情好了很多。毕竟府中的家仆人数并不多,若是贼人翻墙而入,恐怕家奴们难以应付。 闭了府门,郑福匆匆前来小声禀告:“作坊内造酒的工匠少了一个。” 郑元礼奇怪的问道:“怎么会少了一个呢?报官了没有?” 郑福点点头答道:“报了,本想着他若是丢了,还得与他的亲戚问上一问,谁成想那虫鸟店空无一人不说,还被官差给封了。” 联想到马仆所说的千里客栈,这虫鸟店似乎就在千里客栈隔壁,郑元礼疑惑道:“听说千里客栈的事了么?” 郑福点点头:“老仆当时就在客栈外头,听说里面的伙计和掌柜无缘无故的跑了,还私放了一把火给引燃了后院。想想也是,这虫鸟店本就是千里客栈的产业,说不定这工匠就是收到什么消息才跑的。” 高孝瓘突然问道:“虫鸟店卖虫子和鸟?” “回四公子,那店不卖虫也不卖鸟,只是卖一些鸟笼和书画。书画上多是花鸟鱼虫,所以也叫虫鸟店,倒是那店主本身是个爱鸟之人。” 听说这些话,高孝瓘不由得想起了那只鹦鹉,“那这爱鸟人士,不会养了一群鸟吧?” “听说店主养了很多鸟,各种各样的为数不少,尤其喜爱养鸽子。” 听完郑福的话,高孝瓘恍然大悟。 若有所思片刻说道:“看来今天发生的事与那突厥人有关,可以说是阴差阳错的破坏了这个情报点。” 见大家都很疑惑,高孝瓘解释道:“或许说的不一定对,但也应该大致无错。千里客栈其意可能是千里眼的意思,本身这里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酒肆、茶肆、食肆是最好探听消息的来源地。如果利用信鸽,可以短时间内将重要消息传递到千里之外。他们还训练其他鸟禽,进行追踪特定的人马。” 如此解释也让大家觉得合理,但千里客栈毕竟是存在了无数年的老店,难不成各衙门从来没有抓住过他们的一丝纰漏? 高孝瓘继续说道:“此事确实干系重大,恐怕皇上震怒都是轻的,福伯明儿一早与我一同去巡城司,将那工匠的事详细说说,如此看来,这千里客栈可能有明面上的,和地下暗处的两路人马,毕竟他们经营了这么久,所谓树大根深。” 不止是高孝瓘想到了,卫尉寺和大理寺也想到了这些,看着巡城司报案的笔录,他们不明白,酒坊里的工匠想得到什么? 第148章了解新案情 清早伊始,尉相愿来到郑府,满城的兵卒让他很是疑惑,郑府门口的邺城军让他更加疑惑。 高孝瓘急匆匆的出了门直奔巡城司,同行的还有郑元礼和郑福以及尉相愿。 出示了宫牌进入巡城司,此时的巡城司戒备森严,平常的小案子一律压后审理。不光是大理寺和卫尉寺大佬们在此坐镇,就连御史台也派了官员。 本打算传唤郑元礼前来问案,没想到这人就来了,正好问明那失踪工匠的事。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无非是看这些官员是怎么想的。 急于了解案情的高孝瓘本没那个资格,但他是案件受害者之一,一系列的线索都是由他引出,不让他知道也说不过去。但涉及到千里客栈养鸟人的部分,还是对他有所隐瞒。 看了大部分的卷宗,高孝瓘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还未等高孝瓘开口,巡城司御史大人先问话了。 “郑福,你昨儿报案说失踪了一个蒸酒的工匠,我们查到此人与那虫鸟店店主并无关系,你为何说他是店主的亲戚?” “回大人,前两天家主命小人寻些奴仆,您也知道这奴仆还是能听得懂话,最好知根知底的,小人委托相熟的店主留意,虫鸟店主就是千里客栈的账房介绍,当时他的原话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走投无路,但他只是名义上的店主,并非真正的店主,客栈账房也证实此言不虚,再则那人自卖价格不低,店主说他拿不出来。” “撒谎,就算是名义上的店主,难道帮衬亲戚也很难吗?随便在店里安插一个位置也能帮衬一二,以至于到你酒坊为奴为仆?” 见御史官威一出,高孝瓘沉着脸回道:“郑福是个老实人,若是他人有心哄骗,上当受骗自然在所难免。大人说的这些都不是重点,大人难道不该问,不知道此人为何要来酒坊?” 都是些当官当成了精的人物,自然不会被高孝瓘绕进去,若是真的如此问话,岂不是显的他们很无能?刚才无非是诈唬一下郑福,担心他有所隐瞒罢了。其实他们真的很想问,为什么这些人都盯上了酒坊,不止是千里客栈,还有突厥王子。 大理寺卿不解的自言自语:“畅春白酒坊一夜之间出了名,不过那酒实在烧的厉害,突厥人为何喜欢这种烈酒?” “因为北方很冷,更北的地方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很冷,烈酒能保持身体暖和,能活血抗寒。”高孝瓘并未说完全部,他想说,勋贵官员们有锦衣玉食,有抵御寒风的房子和炭火,是体会不到寻常百姓那种,屋子无处不入风,取暖全靠抖。 实际上几位大人对此早有推断,无非是突厥人想要配方,那千里客栈也就想用巧取的方式获得配方,时间上虽然相隔不久,但也说不定突厥人早与千里客栈达成过协议。 当高孝瓘发现河帮的人被放走,而那五个泼皮矢口否认是高阳王的指使,并且推翻了之前的供词,高阳王同样否认认识五个泼皮的时候,他彻底的愤怒了,恨恨的看了看门外,拿定主意去寻太后告状。 不过告状之前,得去将那个突厥人捞出来。 巡城司大牢里…… 惦着脚一脸嫌弃的看着地面,高孝瓘都不知道该如何下脚。 满地的血水就像屠宰场,青砖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黑红斑驳的颜色互相渗透,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地面上扔着几个死透了的家伙,整个身上就没一处是干净完好的皮肤,更有苍蝇飞来飞去,只怕气温若是再高些,很快这些尸体会腐烂掉。 也没见刑讯手用鞭子抽打,只是很小心的在做什么,就能听见囚犯时不时夹杂着杀猪般的惨嚎。 木架子上绑了一排囚犯,他们并未穿着囚服,贩夫走卒纨绔子弟俊俏书生,各式各样的装扮,很符合他们的面相。 当眼睛通红的突厥人看见高孝瓘出现的时候,哭丧着脸就像看见了救星一般。 “殿下,您赶紧把奴弄出去,这里太可怕了,奴奉你为主给您养马。奴愿意对着长生天起誓,一生奉殿下为主。” “先出去再说,本公子也不想你给本公子养马什么的,但是本公子给你件好差事。” 看着要离开的突厥人,刑讯的大理寺狱卒瞧着他邪邪一笑,吓得他赶紧低头,紧紧的跟随在高孝瓘身后。 高孝瓘正好瞧见这一幕,想必昨天这些大理寺狱卒没少拿他开心,想到这些不禁哑然失笑。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讳。” “奴都波阿都沁。” “咦?你是铁勒都波部人?” “奴正是铁勒都波部,只是本部已经没有多少勇士,不得不归附阿史那部。” “你先跟随郑大人回去好好休养,以后本公子会让你去接你的家人回来,跟着本公子必然不会亏待了你。” 都波阿都沁一脑门子问号,他想都不敢想再回草原,若是被发现肯定死无葬身之地。但现在小命就在人家手里攥着,没有路引没有通关文牒,想跑是门儿都没有,抓回来肯定得落在那般大理寺的家伙手里,那简直是生不如死。 出了地牢之后,高孝瓘经过偏院突然想起了那五个泼皮。 五个家伙倒是很能睡,看着踢门进来的高孝瓘,一个个翻了个身继续睡。 高孝瓘看着火直冒,但仔细一想,不能便宜他们,更不能便宜了背后的十一叔。于是他大大咧咧的背着手,一副痞里痞气的模样瞧着五人懒洋洋的问道:“唉唉,都起来,昨儿就是你们五个砸了本殿的酒坊?” “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哥几个干的,你是谁呀?想怎么样吧?” “承认就好,尉护卫,去跟那几位大人说说,本公子现在去宫里讨懿旨,他们这几个小子欠了本公子的钱,就得给本公子当奴仆,什么时候还够了钱,什么时候就恢复他们的身份。” 五人一愣,这小子的阴招可够毒的,损失了多少还不是他张嘴上下一碰的事? 第149章向太后告状 尉相愿哑然失笑,这位四公子可真想得出来,只怕是恶人自有恶人磨,难不成让他们给郑府看门?或者让他们去酒坊当小二? 本来五个泼皮一身鲜卑服饰,就让几位卿家大佬们看不惯。 ‘既然四公子生气了,要找太后做主,那自然是由着他便是,五个泼皮就依他所言给他留着。’ ‘反正高阳王肯定否认,四公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肯定会把河帮涉嫌勾结突厥人给捅出来,这样的话最好能把皇上也牵扯进去,那么昨儿晚上打击河帮的事,就能划拉到这位什么都没有的殿下头上,让高阳王有气没处撒。’ ‘昨儿晚上不就是皇上授意的吗?这对皇上来说是一个难得的良机,谁叫高阳王控制着码头呢。每年经过码头进出的各种粮、棉、油、盐、铁就高达整个邺城的七成,最高时能达到九成。控制着码头河运就等于控制着邺城的命脉,其中还不包括私盐和私粮这等中饱私囊的行为。’ 几位大人彼此用眼神沟通一阵,很快统一了意见并一致同意,只要四公子要来口谕,便将五个泼皮发配给他为奴。 就这样,高孝瓘在三大衙门大佬们的注视和期待下,离开了巡城司。 河帮的事高孝瓘自然不清楚也不知道,但大家似乎都打算借口帮这位殿下出气的名义,而硬和他扯上关系,顺便减轻皇上故意而为的嫌疑。 走在进宫的路上,高孝瓘越来越觉得,这几位大人是不是太过殷勤了一点点,就像是预谋已久的一样。 “尉相愿,你有没有觉得,那几位大人一点也不惊奇本公子要去告御状?” “不觉得,尉某倒是觉得,那几位大人将殿下当小孩子哄,巴不得殿下快点走。” 高孝瓘不满的斜眼瞧着尉相愿,瞧着那几位大人的眼神,确实有点像打发小屁孩。 “本公子总觉得他们笑的像狐狸,似乎早就算到本公子会咽不下这口气,一定会找太后去搅合一阵,反正十一叔背后就是太后指使的,正好本公子去试探一下太后奶奶的用意,一会儿你给本公子作证。” “殿下你确是咽不下这口气。” 尉相愿幸灾乐祸的应了他一句,心中却惊讶的很,这事还有太后牵涉其中?没理由啊,太后为什么会授意高阳王做这种事? 怎么也想不通的尉相愿没有再说话,他将所有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疑点重重倒是真的,高阳王与四公子之间并无龃龉,反而彼此之间关系算是不错,高阳王此人喜欢和人开玩笑,也爱捉弄人,是继安德王之后的‘第二御用打手’,专拿竹棍在太极殿里打王公大臣,当然也不是真打,证明他做事很有分寸。 还没等尉相愿想出个所以然来,二人已经到了宣训宫。 相合笑嘻嘻的禀告:“太后娘娘,四殿下高长恭求见。” 娄太后眉眼轻抬道:“果然来了,还真是个不肯吃亏的小东西,还就怕他不来,若是不来的话,皇上和高湜恐怕得起些许龃龉。宣那小东西进来吧,哀家还真要刁难他一回。” 果然,高孝瓘一进门就跪拜在地,却是一声不吭。 “长恭啊,出宫期限为三日,一大早就想奶奶啦?怎么出去了野了几天,连个请安都不会说了吗?” “孙儿给太后奶奶请安,太后奶奶千岁千千岁。倒不是孙儿不会说话,是孙儿给您老人家丢脸了,孙儿在外面不知道得罪了谁,给算计的云里雾里。” 娄太后一听,这小东西是绕着圈的叫屈,接下来一准绕一堆人进去。 “那你说说,怎么个算计法?” 既然太后要问,高孝瓘自然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没有夸大也没有隐瞒,将高湜和高演都拖下了水。 听见突厥王子和高演密会,河帮女子与突厥护卫的巧合,娄太后眼睛里不经意闪过一丝光亮。但她还得装作很气愤,虎着脸沉声吩咐道:“传哀家懿旨,让高湜立刻进宫。” 相合不动声色的应承道:“奴这就去宣高阳王进宫。” 传旨太监直奔高阳王府邸…… 高湜早上一早起来,神清气爽的伸着懒腰。 护卫一早来报,大门口的那些兵卒都撤走了,大理寺卿和卫尉寺卿告知,此事已经想了完全的法子给结了,保证四公子高长恭挑不出毛病来。 得了保证还得确认一下,当护卫将之前巡城司所录的笔录都给高湜看过之后,高湜很开心的将它们全部一把火给销毁的干净。并让护卫们去巡城司打点一下,必须确认屁股擦的干干净净。 正高兴着呢,宫里传来了消息,让赶紧进宫与高长恭在太后面前对质。 紧赶慢赶的高湜,边走边想着如何蒙混过去。 这些事情都是太后娘娘交代的,太后总不能帮着这小子吧? 万一太后帮着高长恭,自己岂不是哑巴吃黄连? 反正几位大人说已经帮着解决了,无凭无据且死不承认,你小子能奈我何? 当到了宣训宫内,恭敬的给太后请安后,高湜像没事的人似得调侃道:“长恭啊,你小子又受了什么委屈?什么时候学会告状了啊?这可一点也不像你。” “十一叔,你家护卫让人砸了郑家的酒坊,您御下不严是不是该赔?” 高孝瓘突然话语一转,绝口不提河帮女子和突厥护卫的事。 高湜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长恭,你一定是搞错了,阿叔可没让人砸你的酒坊,谁砸的让谁赔就是。” “有道理,那孙儿就讨太后奶奶一句话吧,让那五个砸店的泼皮给孙儿为奴,反正他们也没有银钱赔给孙儿。” 娄太后疑惑的眼神看着高湜。 ‘你不解释一下?’ 高湜倒是明白人,但若是解释的太清楚,恐怕会把自个给绕进去。 “太后娘娘,据儿臣所知,那五个虽是泼皮,可也是鲜卑军户出身,作为奴仆有些不合规矩吧?” 娄昭君神情放松了下来,这事不给高长恭出难题,不然怎么将事儿闹大? 第150章就是不上套 高孝瓘撇撇嘴,满不在乎的反驳。 “军户怎么了?给我高家子孙当奴仆又怎么了?孙儿又不是让他们当一辈子奴仆,只是给他们一个教训,再说我高家又不是没有过先例。” 太后娄昭君这会儿算是察觉了出来,高长恭这小东西根本没打算继续闹事。 “这事儿让哀家再想想,你来哀家这里叫屈,又将你十一叔叫来对质,现在又绝口不提对质之事,难道还要让哀家对你禁足么?” “回太后奶奶,孙儿知道错了,先前确实气愤难当,这会儿见着了十一叔,我们祖孙三人一堂和气多好,比起这家和万事兴来,损失了点银钱也不算什么。您若是要惩罚孙儿,长恭绝无二话。” 这话说的太圆太满,反而让娄昭君一时间无法反驳。这若是真的罚了这小东西,这事儿肯定就这样揭过去了,那岂不是与先前目的不符。不行,一定得主持公道,最后让皇上来决断。 “好一个家和万事兴,长恭你长大了,好哇。但是今儿奶奶给你主持公道,就算你十一叔有错,也得让他明白,奶奶不会偏袒谁。” 听了太后的话,高湜倒是有些懵了,难道这是对自己办事不利的惩罚? 同样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还有高孝瓘,这事儿怎么变得有些诡异了呢?自个儿无非是想要那五个家伙给自己看门,顺便还可以看看能不能收服成属下。先看看太后奶奶的意思再说,自个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娄太后也不管错愕的俩人,平淡的看向高湜,看得他心底直发毛。 “高湜,哀家问你,那五人可跟你有关系没有?” 高湜自然不会承认,他连连摇头答道:“绝对没有,或许他们认识儿臣手下护卫,邺城也不大,护卫们经常在外办差,认识一两个市井泼皮混混很平常。” “那哀家再问你,郑家小女被突厥人掳走一事,你可参与其中?”娄太后的声音之中透着严寒,眼神之中透着杀气,涉及到了皇室自相残杀之事,这是她无法容忍的。 “儿臣对此一无所知,太后娘娘切勿动怒,儿臣的为人日月可鉴。”高湜不禁有些惶恐不安,他伏地身子一拜说道:“此事儿臣稍后向母后解释,突厥人掳走两个孩子真的和儿臣没有关系。” “那你倒是告诉哀家,那什么河帮可与你有关?你能保证那河帮未与突厥人勾结?他们之间未做任何密谋暗害我高家子嗣的事来?” 娄太后字字诛心,让高湜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今他只能实话实说,尽量的撇清与河帮的关系,河帮以后会怎么样他是保不了了。 “河帮与儿臣并无太多来往,只是儿臣命他们负责海河航运,若是他们真的勾结突厥人,其心可诛。” “好,高湜啊,你皇兄让你替他分忧,你就如此马虎对待,你可对得起你皇兄的信任?” 高湜此时此刻已经吓得不知所措,连连叩头哭泣道:“求太后责罚,儿臣知错。” “算了,哀家也不是有意要为难你,你确是是办砸了差事,此事让卫尉寺和大理寺严查不怠,哀家相信你是被人蒙蔽,起来吧。” 门外突然传来高洋的声音:“孩儿已经命大理寺和卫尉寺去查办了,母后就不要太操心国事。” 高孝瓘感觉就像看了一出戏一样,只是他还是有些懵逼,怎么绕了半天似乎最倒霉的还是十一叔?纳闷的他就连高洋进来,也忘记了行礼。 好在高洋并不介意,他能理解高长恭的心情,若是换了他一样会懵的云里雾里。 高洋大大咧咧的跪坐在太后身侧,看着高湜训斥道:“朕刚才看了大理寺和卫尉寺的奏报,这群河帮的家伙真是胆大包天,昨儿晚上还私运了一大批海盐,更是向北方私运铁锭,十一弟,人家可是打着你的旗号,你说该怎么办吧?” 皇上兴师问罪,高湜听着心底发寒,私自贩运盐铁可是杀头的重罪。自己最近并未有盐铁生意,难道这些家伙真的事要钱不要命? 不等高湜表态,高洋继续说道:“这些狗胆包天的家伙,枉费你这么信任他们,十一弟啊,你也辜负了皇兄的信任,但皇兄知道,十一弟万万不会做出此等事来。” 高湜满头大汗,感激涕零的急忙附和道:“谢皇兄如此信任臣弟,这些扰乱纲纪的家伙,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国法,请皇兄下旨严办河帮。” 高洋叹息一声,语重心长的说道:“朕知道你与长恭有些小误会,朕专程来宣训宫,一是为了给母后请安,二是专程为了调解而来。其三是消除长恭与六弟之间的一点误会,六弟提议与突厥议和,也是朕首肯的,只是未想到那阿史那大逻便会如此胆大妄为。不过也正是长恭的勇猛,才使得潜伏我邺城的高句丽人细作老巢被捣毁。” 听了高洋的话,娄太后眼睛闪过一抹明亮。 高孝瓘撇撇嘴说道:“若非突厥人图谋布哈拉,他们才不会这么好心,您不打他就不错了,如今突厥人东西两线用兵,他们能不老实么。皇上说那是高句丽人?侄儿只怕捣毁了明面上的,暗地里还有细作存在,其实寻找他们不难,只要盯着那些奇怪的鸟就行。” 此语一出,宣训殿内各人神色不一。 娄太后有些不信,但这孩子说的也不无道理。 高洋面色有些阴沉,此子对大局的远见堪比大哥高澄,他脸色本就有些黑,看起来也不算明显。 高湜觉得高长恭这小子已然成了人精,太后培养此子作为柱国不无道理。 相合的眼睛在殿中众人脸上扫过,将各人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哈哈,不愧是我大齐未来柱国,长恭!”高洋突然笑着颔首,语气之中却有所试探。 “谢皇上谬赞,长恭誓死卫我大齐,吾皇万岁万万岁。”高孝瓘很和时宜的拜倒在地。 听着二人的对话,太后渐渐觉得看不透自己的儿子,也看不透这个孙儿。 第151章倒霉的高湜 相合若有所思,如果高长恭是察言观色做戏,那么此子将来不可限量,他有着近似高澄那般妖孽的品质,还有高洋那般隐忍。 高湜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感到庆幸,也在计算自己的损失究竟有多少,只是稍稍动了动脑子,他都已经感觉会哭着离开皇宫。 高孝瓘嬉皮笑脸的望向娄昭君说道:“太后奶奶,皇上都夸我是未来柱国,您就开恩让孙儿收几个泼皮做奴仆吧。” “你还未死心么?”娄太后愕然失笑道:“哀家看你是别有用心吧,人家砸了你和郑元礼合开的店,你就寒碜恶心他们是不是?罢了,哀家答应了你就是。” “谢太后奶奶,孙儿这就告退。”高孝瓘嬉笑着一揖:“皇上,侄儿告退。” 高湜也提出要离开,再不走一会儿心情肯定更糟,说不定还会被皇上太后训斥一顿。 出了宣训宫的高孝瓘越想越觉得自己被人利用,搞不好还真是太后和皇上合计好了的。 很是紧张的尉相愿一直在准备面见太后,结果没有等到传召却等来了皇上,而皇上并未多看他两眼。再后来事儿居然办成了,压根就没自己什么事。 聪明的高湜欲哭无泪,这会儿他算是想明白了,河帮的事算是跟自个再没了关系,恐怕整个河帮都换了另一帮子人马,只是不知道是漕运还是河运,反正两边都是朝廷控制着,总之以后是没办法再插手海河运输。 看着闷声低头走路的高长恭,高湜猛然想起自己收保护费的五个小弟也没了。 其实那五个不算是他的小弟,堂堂一介郡王怎么会收军户来做小弟!自然是手下的护卫们干的事,也算是给高湜敛财开了条新门路。 这五个泼皮只是不良少年其中的几个,他们仗着高阳王的招牌,在东西两坊收了不少,虽然他们自个没落下多少,尽数都交给了高阳王的侍卫,但也落下了不好的名声。 东西两坊是什么地方,寸土寸金的地方,许许多多高官勋贵都有产业。再者那帮泼皮也不知道低调收敛,处处宣扬与高阳王的关系,无形之中给高阳王树立了不少‘敌人’。 “我明白了,这事儿本公子做错了,真的上了大当。”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尉相愿很好奇:“你明白什么了?又上了什么当?” 高孝瓘投来无辜的眼神小声说道:“那五个泼皮混混呀,这是真的给自个招十一叔惦记,那些家伙本没什么大事,挨顿板子想方设法赔钱就完事了,军户就算再穷,至少能知会一声来个说情的人。” 尉相愿连连点头,确实是这样。能在邺城有家业的军户都不会很穷,至少也是小勋贵或者军功赫赫的小家族,家中若是托人来说情,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大事化小,军中巧立名目采购上一批佳酿,帐一下子就算抹平了。 “公子的意思是说,他们是被几位大人故意扣下?” 高孝瓘无辜的看着他微微颔首道:“我现在想,这事儿我被当枪使了,但被坑的最惨的应该是后面那位。” 尉相愿听了一扭头,正好迎上高阳王那冰冷的眼神,吓得他赶紧扭头。 “高阳王现在肯定恨死你了,你想干嘛?” “嘿,十一叔!”高孝瓘一脸灿烂的转身打招呼。 “我不是你叔,你认错人了。”高湜一脸阴沉。 “叔,我长恭啊,我知道十一叔心情不好,那侄儿问阿叔一句,整侄儿的事是奶奶吩咐的吧?” 一语点醒了高湜,但他的脸色并无变化,只是无奈的抬眼瞧了瞧高长恭。 叔侄俩并排匆匆忙忙的走着,高孝瓘突然自言自语:“难不成还有皇上?唉,我小子怎么就这么命苦,没爹没娘兄弟还不上趟,无依无靠好可怜,阿叔也好可怜,唉!” “滚滚滚,少在阿叔这鬼哭狼嚎,阿叔这回可算是亏到了姥姥家,几年的心血就这么没了,以后阿叔也要过穷日子喽。你那酒坊的事不赖阿叔,阿叔也没想到这帮孙子胡来。你小子别狮子大开口,说个实诚价阿叔赔你。” 高湜也算是个敞亮的人,知道这事不赖高长恭,也明白叔侄俩其实是被卖了还给人数钱。反正是已经亏到底了,趁着还有些银钱先给酒坊的补偿付了。倒不是他怕得罪这个侄儿,只是他对这个跟他同病相怜的侄子惺惺相惜。 “两千两百贯,抹去零头两千贯。” “滚!” “七折,一千四百贯。” “滚!” “五折,一千贯,十一叔不能说话不算话。” 高湜一本正经的说道:“二百二十六贯零五十铢,要就随我去府上拿,不要就滚。” 高孝瓘笑眯眯的诧异道:“十一叔怎么知道是这个数?要不您差人给送到郑家去,好几十斤拿不动。” 高湜刚打算继续说滚,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叔侄俩就站着一动不动,高湜很诧异的瞧着他,从头到脚仔细瞧了遍。 “咱叔侄这回被算计了,不过你还好上那么一点,不过你的仕途恐怕不会那么顺利,阿叔很好奇你的那些古怪想法。算了,阿叔根本不关心这些,阿叔还是关心怎么弄钱,你有没有什么想法让阿叔发财?” 高孝瓘笑得很灿烂,两眼冒光的看着这位阿叔说道:“有,不过阿叔得投资,不止是银钱和土地,还有阿叔手下的商队。” 被看的心里发毛的高湜摇头:“银钱不多了,回去看了损失才知道还有多少,本王的封地不多但也不少,商队本王根本没有。” “有,那些河帮的残兵就是,阿叔出面组织一下让可靠的人带队,不就有一支大商队了嘛。再加上咱们的货物,阿叔的名望,打开一条商路还是不难的。”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让高湜很动心,虽然没有了盐铁走私那么来钱,但毕竟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这个提议仅仅是个雏形,商队与谁交易,去哪里交易都不知道,做生意不能仅凭一腔热血一个念头。 第152章斛律光将军 高孝瓘神秘兮兮的看了一眼北方,高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你是说把烧酒卖到突厥去?就这一种东西也不赚钱啊,还有别的东西没有?” “有,玻璃镜子和布匹再加上烧酒,这三样东西可贵重啦。不是让商队带酒去,而是带酒母去北边,到了地方兑上两倍的水经过蒸馏得到烧酒,很划算的。” “容本王先考虑一二,今天发生这么多事脑子有点不好使,哎呀头疼。” 看着笑眯眯的高孝瓘,高湜觉得小屁孩侄儿似乎不靠谱,但他的那双眼睛里确确实实透着真诚,还是先回去好好想想。 出了宫门辞别十一叔,高孝瓘带着尉相愿直奔巡城司。 巡城司内很热闹,更是来了不得了的人物,三位位高权重的大人都显得无从招架。 高孝瓘踏进巡城司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不同的气氛。 院子内整齐的站着一群绯红袍服的武将,虽然他们没有备着战甲,也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肃杀之气。 先前还人五人六的三位九卿之一,这会儿大气都不敢出,唯唯诺诺的站在大堂之下,溜须拍马似得在跟人解释着什么。 好奇的高孝瓘瞧了一眼大堂内正襟危坐的那人,膀阔腰圆的魁梧身材将袍服撑满,一双虎目配上剑眉,三十多岁的年纪,光坐着就高人一头,恐怕接近一米九的样子,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这巡城司有什么大事居然惊动了大将军斛律光(明月)?这位可真是传说中的英雄人物。看那架势很像来找茬的,该不是为了某个不成器的家伙吧?又或者是昨儿,这些军卒捉拿人犯而冒犯了大将军的家人? “退下,今日巡城司不办公。”耳边传来一声暴喝仿佛炸雷一般,说话者正是一员武将。 “不要那么大声,本公子耳朵不背,本公子不是来公干的,是有点私事。”高孝瓘掏着耳朵不满的嘀咕。 正当高孝瓘考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的时候,里面的三位大人一齐瞧了过来,哭丧着的脸瞬间绽放出花儿般的笑容。 “嘿嘿,斛律光大人,您找的正主来了。” “公子,公子殿下快进来,快快请进,大将军有事要问你。” 这三位平常都是拿下巴对着人的家伙,今儿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看样子肯定有什么事要坑本公子。 斛律光虽然年纪不是很大,但却是跟随高澄的老将,其父斛律金更是高欢手下得力干将,父子二人为大魏和大齐立下了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 身为朝廷大员且又是军政大佬,高孝瓘自然不敢造次,恭敬的上前一揖。 “不知道斛律将军在此,在下高长恭见过大将军,刚才有些唐突之处还请将军见谅。” 直来直去的斛律光淡淡的说道:“听说那五个兔崽子砸了你的酒坊,需要赔多少老夫给了,另外那五个兔崽子本将军要带走。” 高孝瓘微笑道:“不劳大将军烦心,高阳王会赔偿在下的所有损失。” “既然有人赔那就结了。”斛律光站起身来,也不等他将话说完大声吩咐道:“去把那五个不成器的小兔崽子给老子带出来,老子要带他们去晋州调教一番,没挨过鞭子不知道厉害。” “您带不走他们。”高孝瓘不悦的说道,自顾自的走到大堂门口,如同一块门板一样杵在那儿,大堂内的光线顿时黯淡了一分。 “你说什么?”斛律光的言语中同样透着不悦。 “本殿说大将军你带不走他们。” “本将军非要带走呢?” 针锋相对的二人将气氛降到了冰点,三位大佬纷纷往后挪动,谁不知道这位大将军喜欢拿鞭子教训人,只要比他官小的他都敢打。 “非要带走啊?也不是不行,那就请大将军去问太后会不会食言。” 斛律光脸色一变,回头瞥了一眼三位卿大人,这么说来,他们之前所说并非拖延之词。 “口说无凭。”言外之意是你得拿出证据来。 高孝瓘冷哼一声:“太后的口谕,皇上也在宣训宫可以为本殿作证,如果不够还可以问高阳王,他也能为本殿作证。” 斛律光知道这回是踢到了铁板,但那五个小子就算再怎么不成器,也是大齐骁勇善战的忠良之后,若是让他们为奴,那岂不是要打他们祖宗的脸面? “你当真要让他们为奴?” “骁将之后岂能随意为奴,本殿只是想让他们记得他们该干什么,而不是在邺城为非作歹。本殿可以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他们什么时候能打得过本殿,本殿就让他们随意离开。” 听完后半段话,斛律光开心的笑了,本来他对高孝瓘还有些好感,但现在只觉得这小子太过自大。 轻视的目光上下扫视,斛律光突然有个很得意的主意,让这位大话公子当众出丑。 看着被带来的五个泼皮,斛律光就有想拿鞭子抽人的冲动。 “你们几个该死的东西,穿成这样也不怕被当做宇文逆贼的探子给打个半死,一会儿再收拾你们。方才这位四殿下说了,若是你们打得过殿下,就让你们自由,若是打不过,哼!那就给四殿下当奴仆。” 斛律光的嗓门一阵嚷嚷,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巡城司门外也动静不小。 五个泼皮面面相觑,打殿下?开什么玩笑?当奴仆?开什么玩笑? “五个一起上,难道还要本将军一个个的去请吗?” 高孝瓘回头瞧了一眼这位大将军,心忖道:你还真看得起本殿! 斛律光的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在说你小子不是能吹么,那就满足你。 五个泼皮倒是真男儿,听了斛律光的话也没有轻视之心,也不立刻偷袭,反而站直了看了看周围站好位置,一齐抱拳行礼:“请殿下小心。” 高孝瓘双拳一抱微微躬身同样还礼,身上一股狂傲的霸气席卷开,脚下发力一蹬,地面的砖石发出一声闷响,一道青色人影闪过,就像一头发狂的野牛直冲过去。 第153章斛律光要人 霸气散发的一瞬间,斛律光就瞪大了眼睛,这小子简直是高澄再世,果然是高家的种。 他根本不关心结果,从第一步踏出时地砖的声音,他知道那五个小子输定了,至于输多惨很难说,那要看这位殿下会不会手下留情。 惨叫声,飞身落地摔打的声音,让四周红袍武将们直闭眼,那五个小子不耐打,却没想到这么不耐打。 这不是武术,这是杀人技,是战场上的老兵们才会的杀人技。简单、粗暴、有效率。 “去……” 门外看热闹的百姓发出一阵喝倒彩的声音,这是啥玩意?做戏给别人看么? 就这么冲过去,一撞一肘就飞了一个? 一拳一个膝顶又倒一个? 一拳打在喉咙上再倒一个? 一拉胳膊一肘击打腋下再躺一个? 唯独最后一个被踢在裆部,是个男人都知道,那倒是看着都疼,打人哪有那么简单? 斛律光脸色不黑,反而红光满面,两眼精光直冒就像看见了新大陆。 “五个小兔崽子都给老子起来,没用的东西。你们给他们刀,再打一场。” “刀兵无眼。”高孝瓘扭头不高兴的说道。 “哪个男人身上不带点疤?给那五个小子身上留点记号,让他们长点心。” 红袍副将们也不想给,但大将军的话就是军令,遵从军令乃他们的天职。 真接过宿铁刀,五个泼皮倒是有些为难起来,这可是梦寐以求的真正的军刀。但是今天要拿它去对阵皇家公子,听说这刀可锋利的很。 锵…… 雪亮的宿铁刀被拔出刀鞘,高孝瓘看着波浪般的刀花连连点头:“好刀,杀了不少人吧?出鞘就是一股子血腥气,这刀只杀敌人不杀齐人。” 双手紧握刀柄摆开架势,随着宿铁刀被高高举起,一股狂傲的霸气再次铺天盖地的碾压过去。 五个泼皮经过短暂的失神之后,纷纷被这股霸气影响,纷纷举起手中的宿铁刀。 他们不是不怕,但他们更希望来一场战斗。 他们是军户的后代,他们将来会去戍边,会去包围大齐的边关,若是连刀都不敢举起,将来怎么去扬名立万? 这不是江湖决斗,也不是混混打架,这是两军对垒狭路相逢。 双方都知道规则,不能退缩一步,熬得住那五分钟不死就是胜利。这是军队里的规矩,这也是铁血法则。 高孝瓘不可能给他们五分钟,当然也不会杀了他们,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他要培养自己的亲信,培植自己的势力。 双方一齐动了,地面再次被踏的“咚咚”响。 虎入狼群一般,高孝瓘手中的刀被挥舞的飞快。 “铛铛铛铛”的声音不绝于耳,中间还夹杂着刀背击打人身上的声音,每出现一次就有人倒飞出去。 五个泼皮虽然个个都爆发出勇猛之气,却不是越战越勇,而是越打越心惊肉跳,只要兵器碰撞都会震的虎口生疼。这位看起来斯文秀气的公子,简直就是个力大无比的怪物。 斛律光疑惑的瞧着,脑海之中总是浮现出一个老头…… 没错,张雕虎这老头,能用刀枪解决的坚决不会用脚,脚只是拿来跑路的。 随着最后一个泼皮在地上翻滚,高孝瓘将宿铁刀还纳入刀鞘,递还给了红袍副将。 “好,不愧是文襄帝的儿子,你们五个可心服口服?” “我等心服口服。”五个泼皮也顾不得满地打滚,满头大汗的跪在地上。 “小的们,将这五个小兔崽子架起来,老子要每人抽他二十鞭子。” “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声,雷厉风行的速度。 一脸懵逼的高孝瓘瞧着,不知道这位将军又要来哪一出。 “老子叫你们穿成这样……”伴随着“啪啪啪”的鞭挞声,一道道殷红的血迹出现在泼皮们白皙的背部。 五个小子也还真是汉子,愣是没有吭一声。但他们心里是崩溃的流泪的,穿成这样怎么了?这也是挨打的理由? 打完人那些副将扔下他们就走,斛律光临走时两眼冒光。 “我去,把你们打成这样,本公子还得给你们找大夫。没死的都起来,从今儿起你们就是本公子的护卫,好好听话,本公子可不养没用的废物。”高孝瓘扭头看向尉相愿说道:“尉相愿,找大夫去,直接让大夫去郑家就行。” 巡城司外,斛律光策马掉头朝皇宫方向走去,身后跟着一群红袍武将非常显眼。这让高孝瓘很是疑惑,难道这位大将军还不死心? 斛律光并未去太极殿,而是直奔宣训宫。 娄太后对斛律光的到来很是意外,也非常开心。 在太后面前,斛律光完全没有一丝桀骜不驯,毕恭毕敬的三拜九叩行着大礼。 “明月,什么风把你吹到了哀家这儿?” “太后娘娘,臣觉得文襄帝的四公子是个可造之材,臣想让他跟着臣去建功立业。” 太后微微一笑:“明月也觉得长恭不错么?也好,听说你这次受了皇命要去晋州,那哀家就让他跟你去见识一下。” 斛律光说道:“四公子殿下很像文文襄帝,如果老臣看的不错,假以时日必然是朝廷栋梁。” 对于长子高澄的死,娄昭君始终有些耿耿于怀,几个孙子之中唯独长孙高孝瑜长得最像高澄。或许是因为相貌的缘故,同是娄昭君所出的九子高湛也倍受骄纵,但能力上却没有一个与之比肩。 太后叹息一声:“子惠(高澄)这个年纪已经官拜大将军,乃我高家的一家之主呢,长恭这孩子能和他爹比么?说起来子惠很疼这孩子的,可惜是那个老贼的重外孙,若非那个老贼,大魏怎么会分崩离析。” 斛律光不敢言语,良久才说道:“他们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外孙,就当谁都不知道吧,反正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 相合有些疑惑,这还是第一次听太后提四公子的生世,联想到刚才太后说的话,让相合倒吸了口凉气,那位可是让人记恨却又佩服的奇人,只是他的几个儿子不是带着元宝炬去了长安吗?那家跟高家斗了一辈子,若是平白无故高出一辈,高家肯定不会吭气。 第154章五员小虎将 郑府之中偏院一隅,五个家伙坐在地板上龇牙咧嘴,大夫正在给他们抹药。 高孝瓘也不去看他们,倒是派了尉相愿过去。 五人倒是认识尉相愿,但人家不认识他们。这就是八大勋贵和小勋贵之间的差别,和人家年纪一样,人家现在是六品禁卫,专门保护皇族子弟。而五人还在天天混日子,等着二十岁征兵令下来去从底层摸爬滚打。 尉相愿等送走大夫,也不说话直接拿出宫牌在五人眼前晃了一圈。 “从今儿开始,你们就成了四公子的家仆,当苍头奴你们没这资格,高家的苍头奴个个战功卓著,就你们那三脚猫的功夫就算了吧。若是惹公子殿下不高兴了,把你们搁宫里当陪练,你们想死的心都有。” 五人恭恭敬敬的答道:“我等明白了,谢尉大哥提点。” 听五人的称呼,尉相愿直觉得丢份,怎么就跟这些泼皮搞成了兄弟? 门外传来脚步声,大家一瞧正是高孝瓘,身后跟着穆梓抱着一摞黑色锦袍。 “都换好药啦?斛律大将军可真下得去手,为了免得大将军再揍你们,以后别特立独行穿这么一身,本公子特地给你们拿了套衣裳。对了,你们都叫啥名字?” “在下贺拔伏恩!” “在下皮信!” “在下卫菩萨!” “在下阿甘子!” “在下韩骨胡!” 高孝瓘笑道:“不打不相识不打不成交,以后跟着本公子好好干,本公子保你们出人头地,不过你们的功夫太菜,本公子想办法得好好练练你们。那个尉大人,就交给你啦,让他们能打一点。” “今儿晚上就要回宫了,哪来的时间操练他们?”尉相愿一脸为难的瞧着他。 “今天你先跟他们讲讲最基本的东西,我看他们连行气运气都不是很精通。今天看见斛律光之后,我这眼皮老是跳啊跳的,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高孝瓘自言自语的四处看了看,也不管尉相愿是不是反对,自顾自的走了。 无奈的尉相愿只好答应下来,抓紧时间给五个莽夫上课。 以前对他尉相愿和娥永乐,这些军户泼皮们是绝对不服的,大多数都认为是生的命好,有个好爹有个好姓氏。尉相愿可不知道,他的大名已经随着当初护驾有功传遍了邺城,但凡军户们都知道有这位杀过突厥狼卫的小将军。 今天五个泼皮算是彻底的服了气,能被斯斯文文的皇家公子给打成那样,比挨了大将军的鞭子更服气。以前只知道上战场凭着一股子狠劲猛劲,现在才知道就自个的那两把刷子,别人一刀下来自个就没了性命,还勇猛个屁呀。 这五人浑归浑,私塾的那套礼仪却规规矩矩,对尉相愿也是如先生般尊敬。 军户的孩子读书识字是少不了的,大字不识的以后往上升迁很难。这也让尉相愿省事了许多,至少一些行气运气上的穴位和经脉,一说他们都懂。 很快让他们纠正一下,试试行气运功,倒是中规中矩的让尉相愿满意,至少先前的勇猛之气增加了不少。 接下来尉相愿让他们不停的操练军中刀法,开始五人还挺开心,一动起来牵扯到了背后伤口,一个个龇牙咧嘴倒也没有停下,拼着豆大的汗珠滚落也没有丝毫懈怠,不禁让尉相愿为之暗暗叫好。 “先停下养伤,四公子每日都在不停的锻炼,若是你们有机会看见,恐怕你们会自责浪费时光。”尉相愿也不想看着他们的药白擦了,适可而止的让他们继续养伤。 “宫里不是美女如云,每天都过着神仙般的生活吗?”皮信很是好奇,这和传闻不符。 看着有些书卷气质的皮信,尉相愿诡异一笑:“那是皇上才有的生活,咱们这位公子殿下宫里就一个侍女,公子在宫里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要去宫学读书习字,要么就去皇家校场练习武艺,天黑了才能休息。” 皮信自嘲道:“咱们睡到日上三竿,不是摸鱼就是逮鸟,老爷子看着就打几个假把式。” 尉相愿看着五人轻笑:“假如有一天四公子要去建功立业,你们想伴随左右的话,就好好锻炼吧,皇上和太后可是很看中公子,或许将来大齐元帅非公子莫属。你们好好养伤,若是有什么问题仔细想想,晚膳后尉某和公子还要来一趟。” 听了这话五人眼睛里一抹精光闪过,能攀上一个有实力的主子自然能飞黄腾达,但也需要自身有这个实力才行,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条捷径。 送走了尉相愿后,五人开始合计,有些见识的皮信认为尉相愿的话可信。 皮信是这帮人中唯一的汉人,他乃殿中尚书皮景和之子,其父战功赫赫威名远播,他不愿意靠着父亲的光环上位,想靠着自己的努力走一条和父辈一样的路,只是为了证明不逊于父辈。 卫菩萨很同意皮信的话,他也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能让族中前辈刮目相看。 对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四公子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虽然传言他与长广王有些隔阂,但这些并非五人关心的事,早晚有那么一日四公子会封爵成为郡王,到时候就可以设立自己的开府,招募亲信幕僚。 建功立业的路似乎就在眼前,五人也同时想到了一个词‘近水楼台先得月,飞黄腾达在眼前’。 有了一个目标,五人决定痛改前非,皮信的一句话也让他们也不得不改。 四公子殿下那么厉害,即便是将来开府,身边难道会留下无用之人吗? 午饭时间,郑福前来送饭的时候,高孝瓘再三叮嘱:“不要看不惯那五个泼皮,若是他们能痛改前非,就留着他们,若是他们还是吊儿郎当,大棒子打出去便是,大不了去寻皇上要两根水火棍,再写上御赐二字。” 还未等郑福过去,五人已经来到了大厅,模仿战国负荆请罪,大礼向郑元礼及芸娘赔罪,深刻检讨了过往的错误。 五人的浪子回头,让高孝瓘心中一喜,感觉离成功又踏前了一小步。 第155章和高湜合作 高湜本来很不开心,回去之后发现河帮没了,帮里的高层统统跑了个无影无踪。 河帮里那个心爱的狐媚的女人也不知去向,当然他怄火的不是这个,而是为了拉拢河帮的老大,自己一直没对那女子上手就再也无法下手。 好在他这人肚量不小且爱惜身体,踢了护卫几脚算是消了气。 接下来护卫汇报也在他的料想之中,那帮泼皮被官府警告,收保护费这档子事也干不了啦。这让高湜有点犯愁,封地里的食邑虽然能保他花天酒地,但那属于老本。 说起来高湜这位郡王还真不错,别的食邑封地都跟刮地皮一样,拿食邑里的农户当奴隶使唤,但他还真是爱护封地的这些人,也没有收取太多的粮食和布匹,久而久之这些人眼里口中也就只知道有高阳王,不知道有皇上。 午饭之后高阳王高湜亲自跑到了郑府,而且还带来了赔偿的铜钱。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他真穷,居然用马车拉来的全是铜钱,让家仆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搬进了库房,又费了好长时间才数完。 对郑家人的恭敬高湜很是享受,对高孝瓘所说的合作赚钱,他也是持观望态度。 在高孝瓘的授意下,郑福拿来了三面镜子,分别是巴掌大小和尺许大小的,还有一面介于两者之间,边长二十厘米的镜子。 “十一叔,您的气色不错,侄儿说的您别不信,自个瞧瞧看。” “气色好个屁,算了不说这些过去的事。”高湜无奈的回头一瞧,正好看见高孝瓘手里的镜子,如此真实清晰的影像确实吓了他一跳:“咦?快拿来让叔瞧瞧,嘿这是个好东西啊,这东西让女人看见能打起来,男人为了博女人一笑能拔刀相向。” “十一叔,您揣怀里干嘛?您觉得这个能卖个什么价?” “长恭啊,能不跟阿叔提银子么?你阿叔我穷的就剩下这些个大铜子,能凑齐了还真不容易。” 看着高湜哭穷的样子,高孝瓘只是笑着,这面镜子肯定是拿不回来的,反正也没打算拿回来。等高湜表演完毕,高孝瓘笑嘻嘻的说道:“阿叔绝顶聪明,这一不问镜子来历,二不说这东西价值,看了侄儿的底牌还不够多啊。” 高湜一副得意的样子,笑嘻嘻的指着高孝瓘贼笑:“本王以前咋没发现你小子是属狐狸的呢,拉本王下水那必定是本王有大用场,你小子不会是想忽悠本王亲自跑一趟北边吧?怕是不止这个,你小子还没银钱,想本王出人出钱。”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不用拐弯抹角,但也不好,谁也不肯吃亏啊。 高孝瓘微微一笑正襟危坐着说道:“阿叔你真厉害,侄儿就是这个意思,但是咱们叔侄俩说个敞亮话,行您就考虑考虑,不行侄儿去找别人。” 高湜来了兴趣,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仿佛成与不成都无所谓一般。 “好,你说。” “阿叔出人,出地,出一部分银子,咱们各占一半股份,合伙建立一家工坊和商队,一台纺织机的年产量为家用四百倍,而且可以织造出超宽的布匹,这样商队可以运送烧酒,镜子和布匹,回来可以携带兽皮和药材以及牲畜。” “啥东西都是阿叔出了,你小子捡现成的啊?” “烧酒和镜子侄儿出啊,不行就算了呗,侄儿再找别人合作去,不知道十叔有没有兴趣?” “多久能收回本钱?本王最近可穷的没办法。” 高孝瓘看着一脸悲戚装穷的高阳王,笑着看了看一旁的芸娘。 芸娘明白该自己出场,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回高阳王殿下,若是去往北方与突厥人交易,十大车货物一次来回也就够了。” 高阳王接过芸娘推过来的账目,仔细看着需要投入的银钱,各种开支以及货物清单,良久才指着高孝瓘说道:“别坑阿叔,阿叔就信你了,为了防止咱叔侄之间产生隔阂,你与郑家派一个账房,本王再派一个账房一同打理钱物的事,本王就不参合在其中了,暗地里和明面上有事本王自然会出面处理。” 既然达成了协议,很快芸娘与高阳王商议出了结果。 钱财方面高阳王出大头,土地也是在高阳王的封地,而且要靠近河流专门建造水渠,这些问题都不大,但是高阳王还是存在异议,但被高孝瓘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毕竟设计和建造大型纺织机需要技术支持和图纸。 高湜眨巴着眼睛,看着那厚厚一摞图纸叹气道:“你小子还真是属狐狸的,不过阿叔也认啦服啦,你这画的可是银子,明儿起本王就差人去办这事,但是本王觉得这商队的事可以先办起来,商队一动那就是叮当响的银钱。” 芸娘笑着点头同意:“高阳王殿下说的在理,烧酒和玻璃镜子乃我们郑家独一份,价格往北可以适当的加上去几成,这利润想来也是不小。” 高湜点点头说道:“生意的事本王不懂,还劳烦郑家夫人操心劳神,若是需要通关文牒什么的,本王以最快的速度置办妥当,本王差遣府里的护卫跟随商队,若是遇到什么险阻之地都可以调请地方部曲护卫。” 既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不开始扩大生产组建商队,那可真是跟钱有仇。有了高湜这面虎皮做大旗,大齐境内商队畅通无阻。 高湜告辞回去准备,他要用最快的时间把损失补回来。 而郑元礼则有了新的事要办,高孝瓘让他去买地当地主,而且地皮越大越好。 郑元礼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一定要在徐州地界的兰陵郡购置土地? 虽然那是个富有诗意的地方,但开作坊与诗意有什么关系? 听见交谈的郑子歆两眼闪动着憧憬,脸庞带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兰陵之意是指圣洁的高地,开满兰花的地方!子歆很想看看那片开满兰花簇拥之地!小青姐姐有没有和子歆一样的想法?” “嗯!不知道兰陵会美成什么样子?” 第156章风向的变化 晚饭过后,高孝瓘亲自给贺拔伏恩等五人上了一课,锻炼身体迎接挑战,前路是坎坷的漫长的,但是必将是辉煌的名垂青史的,保护好郑家的每一个人,特别是小娘子郑子歆。 回到宫里已经是戌时初,高孝瓘还沉浸在策划将来的步骤之中,只是他担心改变不了自己的未来,也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到来改变了什么。 斛律光来太后这要人的事很快传遍了宫闱,这给高孝瓘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别人都知道的事,唯独高孝瓘一无所知。 校场内的三位师傅很不爽,这个斛律光小子居然敢跟自个儿抢徒弟,但是娄太后开口应允了的,自然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明月小儿真是胡来,四小子咱们还没调教好呢,他这是想跟咱们哥仨过不去?” “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四小子去边关看看也好,无论是设伏还是攻防,指挥调度大军作战,明月这小子确实有一手。” “还有半个月时间,好好操练一下小家伙,话说回来这小子比他爹高澄有趣多了,不像高澄那小子易怒刻薄还滥杀。” 三位师傅已经开始商量,最后半个月如何折腾高孝瓘。 后宫之中,高洋来回踱步似在思考着什么。 “崔南风,仔细跟朕说说事情经过。” “启禀皇上,外面传来的消息说,四公子在巡城司偶遇到去要人的斛律光,然后以一敌五让斛律光起了爱才之心。也有人说四公子不给斛律光将军的面子,让斛律光将军很生气,但碍于太后的旨意不敢违背,于是变着法子想把人带回军中。” “斛律光为人耿直,他也不敢违背太后,看来确实是爱才。” 崔南风不再言语,高洋仔细想着未来的可能。 他竭尽全力在平衡在消除齐国内的势力,他杀了不少人只为了坐稳太极殿上的椅子,他不能容忍按下葫芦起来了瓢。 斛律光此人对高家忠心,原本是大哥高澄的部将,是高澄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但若是在高澄的兄弟和子嗣之间,高洋实在拿不准斛律光会向着谁。 再说高长恭这个孩子,他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是有目共睹的,这不仅仅是让太后青睐,还有校场的那三个高家家奴,如今又是斛律光。若是此子心存谋反之意,若是太后支持此子,六镇精锐和大哥的旧部都会落在他的手里,这……不敢想象! 这孩子有没有这个心,还得看看再说,若是真有此意,此子也不易翻身。 再说真正有威胁的并非这个庶出的小子,高家有此能力的家伙,一个个排队也轮不到他高长恭。 高洋这个时候甚至有些恨娄昭君,六镇精锐被她牢牢攥在手里,就算能指使一部又如何?能与高澄随意指挥大齐二十五万精锐比么? “自小时候就是这样,什么都是大哥的好,什么都给大哥,朕也是你的儿子,大哥欺负孩儿的时候,也未见你们说过一句公道话……” “皇上息怒……” 地上瓶瓶罐罐摔碎的声音,夹杂着高洋愤怒的叫嚷声。 宫女太监们吓得直哆嗦,一个个跪地大气都不敢出。 很快高洋恢复了正常,带着崔南风离开了后宫。 一个神经病又要开始要祸害邺城百姓,至于是哪家倒霉就不知道了,又或者是都官曹里的那些死囚提前被砍掉脑袋。 长广王府邸…… 高湛拿着一粒小小的丹丸,赤红靓丽如同琉璃一般。 “你说斛律光请求太后,让他带高长恭随军?也好,这小子不在宫里的时候,博陵王又可以派上用场。” “大王您是说让博陵王将此丹送进宫?” 高湛瞥了一眼冷冷的说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和士开你应该向陆令萱学,不过本王觉得你弄来的波斯炼金师很有趣,若是那人没有了用处,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和士开笑着点头答道:“臣下一定会安排妥当。” “那什么乔特草的树叶是什么东西你弄清楚了吗?为何那东西大齐没有?那个波斯人嘴巴紧得很。” “臣下已经弄明白了,此物产于波斯的西方之地,那波斯人的商路臣下也摸的很清楚,明日与波斯胡商见面之后,想必此物获得不难。” “好好办差,事成之后本王有好处,你们也会有好处。陆令萱,把这个消息放给我六哥知道,再探探六哥的口风。” 陆令萱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已经差了人去透这个口风,想必常山王会对高长恭做出些评价,若是所料无错,常山王殿下一点不会在意此子。” 高湛就喜欢她这点,不用说的很清楚就能理解自个的意思,若非此女年老色衰,身份又那么低贱,他倒不介意将她收进自个的后室。 常山王府邸…… 元氏:“夫君可曾听说宫里今儿发生的事?” 停下手中批阅的高演怔怔抬头问道:“何事?母后身体抱恙?还是皇兄又气着了母后?” 元氏噗嗤一笑道:“知道夫君孝顺,但都不是,母后身体很好。” 高演微微一笑无奈的说道:“那是何事?” “斛律光将军去见了太后,要让文襄帝的四公子跟着他去戍边,说是看中了长恭的才华。大家都说高长恭像极了文襄帝,将来必是大齐柱国。” 高演微微摇头说道:“长恭这孩子倒不像大哥,只怕将来要胜过大哥,将来确实是柱国之才。” “难道皇上就不担心么?” 高演头也不抬的答道:“皇上一点都不担心长恭那孩子,他最担心的是本王和孝琬。” “……” 高演抬头看看一脸紧张却又不知所以的元氏,温柔的说道:“本王不会让皇上担心,孝琬被皇上空赐了个爵位,如今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摆设,皇上的心里跟明镜一般,长恭那孩子既是庶出又为母后不喜,朝中鲜卑贵族不会服他。” 元氏疑惑道:“太后很看中长恭,夫君为何说他不讨母后喜爱?” “是吗?以前不太喜爱,这次明着暗着整治了一下十一弟,还不是拿长恭当幌子。” 第157章往死里锻炼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高孝瓘和尉相愿便前往皇家校场。 没想到三位师傅已经等在那,规规矩矩行礼完毕,换上了棉布甲便发现不对。 二十个身穿棉布甲的禁卫整齐列队,很明显他们就是高孝瓘的对手。 尉相愿也没能逃脱,三位老将安排了五个禁卫与他对练。 毕竟他只是护卫而非徒弟,三位老将也没有那么严格要求他,若非看在他是高孝瓘的随扈,关键时刻能帮上一把,三位老将都懒得让禁卫们与他陪练。 当那二十个禁卫拿出武器的时候,高孝瓘傻眼了。长矛短刀各种长度兵器都有,虽然都是乌木制成的假货,但很明显和战场士兵一样。 “小子,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满意是吗?你们拿木刀的再拿上盾牌。” “师傅,我能拿块盾牌吗?” 看着一面面盾牌被禁卫们取走,高孝瓘无奈的盯着空空如也的武器架子直呡嘴。 “看来是天意。”张雕虎抱着肩头一耸并做了个嘲笑的鬼脸。 二十个禁卫站成两排,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站成弧形,今天的规矩也很怪,随意活动不再局限于一个区域。 第一排的举着盾牌,木刀藏在盾牌之后。盾牌之间的缝隙之中,是木矛的枪头。 战阵? 战场上的排兵方式? 高孝瓘不明白,为什么突然用这种打斗方式,很显然自己被师傅专门对待。 这种战阵并不算灵活,他们要时刻保持这样的排阵方式,不会有哪一个脱离出来,破解方式是打破他们的阵型。 但最怕的是被他们围困住,这样可谓是无处可躲,当被盾牌团团围困,就只能要么被生擒活捉,要么被长矛扎成刺猬。当然高孝瓘并不担心,这些都是乌木制成的兵器,不过若是被狠狠的戳一下还是挺疼的。 不明白归不明白,随着师傅的一声令下,禁卫们开始动了。 相隔十米的距离,一面墙壁一样的禁卫开始不紧不慢的快步走动。 无懈可击啊!高孝瓘这才深刻的领会到了人如墙进是什么概念。 一瞬间脑海之中闪过无数个念头,用木刀顶住攻击?后面的木枪肯定会戳上来,只要扎在身上就会被判失败。 用脚踹?若是对方不倒,自己就会浪费时间来稳住身形,几乎和无用功一样。 用木刀去砍?能砍破盾牌?那根比力气有什么区别? 比力气!恐怕只能比力气。 拿定主意的高孝瓘大喝一声,直接撞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盾牌手和后面的长矛手被他野蛮的撞飞出去。 趁着左右盾牌手还未反应过来填补空档,一把抓住木矛往前狠狠推动,手中木刀上下翻飞,击打在身侧的盾牌手身上“啪啪”直响。 一阵风似得砍杀,甚至将抓在手里的禁卫当沙包一样投出去,为他争取到了不少时间和机会。 高孝瓘左冲右突,甚至还抢到了一面盾牌,第一轮就这样被他“满身是伤”的惨胜。 三位师傅微微颔首,这小子有两下子,知道如何破解战阵,但现在只是开始。 老将张雕虎一声令下:“四人队,上!” 只见两排禁卫迅速变成四排,变阵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能做到令行禁止的禁卫看来不是第一次演练军阵。 第一排与第二排木刀加盾,第三排与第四排全是木矛。 军阵变化完毕即齐步向前,速度也在慢慢加快,前后禁卫之间几乎没有很大的间隔,但也保持着半尺距离。 当高孝瓘故技重施冲撞上去,他立刻明白了间隔半尺的目的,为了缓冲对方的冲击力。 五人四排军阵如同波浪一般,很快重新恢复原状,没有达到目的的高孝瓘急退两步。 张雕虎大喝一声:“高长恭,不许退。” 高孝瓘不满的回敬道:“不退会被包围。” 张雕虎一步步踏前一字一顿的喝道:“都给我停下,高长恭你给我听着,你若退后一步,就是扰乱军心,你若退后一步,就是陷身边同袍于敌人刀枪之下,你若退后一步,是为逃兵按军法当斩。” 高孝瓘看看左右歪着头问道:“我的同袍在哪里?是我一个人在面对二十个对手。” 张雕虎鄙夷的瞧了一眼高孝瓘说道:“胡搅蛮缠,若是真的只剩你一人,你就撒腿跑吧,现在你就当做,你乃从九品裨将军,带领百名勇士死守,面对的事二十倍于你的敌人,军令如山不死不休。” 妥协的高孝瓘郁闷的点头说道:“呃……好吧,来吧!” “哪个笨蛋主将让百人去战万人?真当自己是斯巴达?” 大家隐约听见高孝瓘说了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一个个都憋着笑意。 几位师傅耳朵挺灵,但是却并未说什么,只是很疑惑,这小子为何知道波斯西边的那个传说。 二十名禁卫再次被高孝瓘大力冲撞,秉承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思想,如同猛虎下山般的高孝瓘,硬生生的将盾牌手推离了位置,破开了禁卫们所结成的战阵。 但是很不幸,这些禁卫动作迅速,很快将他包围在其中。 两面夹击下,数根木矛从盾牌空档中刺出,高孝瓘仅仅击退六人便光荣“阵亡”。 张雕虎似乎并不满意高孝瓘的表现,大喝一声:“接着来。” 双方再次发出轰轰烈烈的碰撞声,使用蛮力的结果还是和上一次一样,不过这次的战果多了几个。 一声接一声的“接着来”!让高孝瓘很累很疲惫,极限也在一次次突破。 “你小子的脑子里除了蛮力就没别的吗?再接着来!” 师傅张雕虎的暴喝让高孝瓘眼睛一亮,嘴角微微翘起一乐。 双方再次腾起战意,大家能感受到,那浓浓的勇猛之气与霸气在空气之中碰撞。 距离越来越近,眼见就要再次接触。 禁卫们防备着野牛般的撞击,一个个紧绷着身子。 “懒驴打滚之砍腿刀法……” “嚓嚓嚓嚓嚓”连续五声,第一排盾牌手“重伤”失去战斗能力。 “卑鄙!” 第二排盾牌手中的长枪往下直刺,却见高孝瓘木刀在地面上一撩,整个身子腾空旋转飞起,手中木刀再次挥舞…… “哈哈……”张雕虎得意的大笑:“孺子可教也!” 第158章贿赂皇太后 中午时分,高孝瓘向师傅们请了假直奔止车门。 本来师父们是不准他离开,但奈何这小子会扯太后的大旗,说是寻到了给太后奶奶的宝物,顿时三位老将也来了兴致,非要跟着去拜见太后。 眼见这高孝瓘和尉相愿搬着物件跑动,崔南风很是疑惑,指使小太监跟随去看个究竟。 进了内苑,将其中一面大镜子,交给了早已在此等候的元小青和穆梓,吩咐他们先行前往靖德宫。 跟在屁股后面的小太监决定还是跟着高孝瓘,一直看见他和尉相愿进了宣训宫,才转身回太极殿复命。 “总管大人,奴回来了,高长恭殿下去了宣训宫。” “看清楚是什么了么?” “没看清,四公子神神秘秘的,那物件分别用布匹包裹的严严实实,但是感觉很重,其中的一个物件被那宫婢送去了静德皇后的靖德宫。” “喔?行了你下去吧。” 崔南风将刚才发生的事向高洋汇报,这事也勾起了高洋的兴趣。 对高洋来说,靖德宫他肯定是不会再去,但是宣训宫必须得去。 这个侄儿这回神神秘秘的弄了东西进攻,还不许宫门禁卫检查,说是不得了的贡物,还说是专门给太后置办的,搞的禁军统领高归彦无言以对。 “崔南风,高归彦你们二人随朕走一趟,若是高长恭那小子强取豪夺来的宝物,给朕狠狠揍他的屁股。” 高归彦心中腹诽:不就是弄了好玩意去讨太后的欢心,没把那玩意先给皇上你么,合该高长恭你小子倒霉,天意!强取豪夺来的宝物,太后都不会替你小子求情。 三人风风火火带着禁卫赶往宣训宫,身后带着几个禁卫,手中提着手腕粗的水火棍。 三位师傅和娄太后正在猜测,高孝瓘这回带来了什么不得了的宝物。 满头大汗的高孝瓘和尉相愿一路小跑,直奔进了宣训宫内。 看着高孝瓘二人抬着大物件,小心翼翼的迈过门槛,大家对那布匹包裹的宝物更加好奇。 “孙儿叩见太后奶奶千岁千千岁,今儿孙儿给您带来了个孙儿自个造的宝物,不知道太后奶奶是否喜欢,孙儿心中有些忐忑。” “嗯,你这小家伙竟然说的奶奶无言以对,不管是你造的什么物件,奶奶都会喜欢。” 娄太后心情大好,看着那物件的形状,应该是面绣品。 当高孝瓘将布匹揭开,一道亮光将殿内照的亮堂堂,大家的目光瞬间被那物件吸引。 “怎么会……” “这是一面镜子?” 娄太后心中惊喜,却不失母仪天下的风范,缓缓的起身慢慢走了过来,站在镜子跟前仔细看着镜中人,雍容华贵的自己。 “倒还真是件宝物,长恭!你刚才说是你做的?” 高孝瓘龇牙一乐道:“正是孙儿自个造的,不过如何造的孙儿要保密,孙儿还指望着这宝物生意赚钱,养活孙儿将来的子子孙孙,您都不知道哇,这外面处处都得要银钱买,不赚钱可不成,孙儿打算自力更生赚很多钱。” 胡说八道的高孝瓘这番话,让大家心里一抽,这小子就这么点志气? 娄太后脸上微微有些失望之色,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高孝瓘却“噗嗤”一乐。 “有了封地和爵位,就算做个闲王也能养活子孙,这面大镜子哀家很喜欢,那你要什么赏赐?” 高孝瓘可不敢要赏赐,太后奶奶的心思谁都捉摸不透,万一抓自个个什么小辫子,再被禁足了怎么办?三位师傅也疯了一样,半天操练下来跟打仗似得,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非得被整成残废。 “啊,奶奶,孙儿呢也不要什么赏赐,每旬初一给孙儿准个旬假就成。” 居然不要银钱赏赐?娄昭君心中一乐,这孩子似乎还藏着什么,那就顺着他的话给他漏破绽的机会。 “哦?那奶奶就准你初一的假,这可是你自个要求的哦。” 高孝瓘瞧着奶奶的脸色心底发苦,旬假就旬假呗,自个干嘛画蛇添足加一个初一,太后奶奶顺着这话直接掐掉了旬假只留下初一,这下完蛋了,一个月只能休息一天。 三位师傅也过来凑热闹,纷纷在镜子前晃过臭屁一阵。 娄太后还未再次试探,就听见外面一声“皇上驾到”,高洋来了。 高洋也挺稀奇那面镜子,虎着脸开门见山的问罪:“高长恭,这镜子哪来的?” 高孝瓘倒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制造工坊是自己与郑元礼合伙开办的,镜阁商铺也已经准备就绪只差选个黄道吉日就能开张,目的就是为了赚些钱。 但其中制造工艺,高孝瓘却说是从波斯商人那重金买来的,是他慧眼识金看出其中价值,郑元礼才是出钱购买此工艺的人。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高洋却也只能选择相信,波斯商人有时候带来的新奇玩意不少,看着镜子的质地就有些眼熟,当听闻此物是玻璃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不过他很不爽居然没有他的份。 “这稀罕物件,理应先供应宫里。” “那是自然,不瞒皇上,侄儿历尽千辛万苦一共就造出这么三面玻璃镜子,一面进贡给了太后奶奶,没有太后奶奶就没有孙儿。一面送给了嫡母,若是没有嫡母,长恭也就没有依靠。还有一面侄儿要献给皇上,感谢皇叔对侄儿的教导。” 一番话被高孝瓘说的有理有据有情有义,高洋很是感动。 似乎是高洋太过开心,居然忘了赏赐高孝瓘,又或者是故意不给赏赐。 总之高洋吩咐禁卫们扛着镜子跑了,至于是去了太极殿,还是去了皇后李祖娥那,宣训宫里谁都不知道。 高孝瓘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看见高归彦的那个眼神,这镜子的事只要他敢回家说上一说,他就是第一个大主顾,谁让他妻妾成群呢。 看着三位师傅发光的眼神,高孝瓘感觉自己要送上好几面很值钱的镜子才能满足他们。 勋贵们一旦追捧,那么效仿的就会往下蔓延到世家豪族,继而蔓延到小勋贵和小地主们,最终会在民间遍地开花。 第159章好消息不断 皇太后娄昭君很满意。 嫡母皇后元仲华也很满意 高洋很满意,他的皇后李祖娥更满意。 高孝瓘不满意,假期少了还没有赏赐,早知道皇太后的赏赐就厚着脸皮要了的好。 高洋不是忘记了赏赐,只是他觉得皇太后应该会赏赐,两头都给赏赐岂不是便宜了高长恭那小子? 得知最后结果的高洋非常开心,笑话高长恭偷鸡不成蚀把米。 很快高洋不开心了,他的妃子们吵吵着要玻璃镜子这件宝物,而且还不能比皇后的那面镜子小。 被高洋故意忘了赏赐的高孝瓘避而不见,反正要大镜子没有,小镜子倒是有,皇家内府可以出银子去采购,但是黄道吉日还没到,镜阁也没有开张,这种坏生意规矩的事谁都不会干,内府也无处采购。 皇上高洋被妃子们烦的头疼,恨不得弄死几个才觉得清净一些,但他暂时还舍不得。至于始作俑者高孝瓘,他因为理亏也没有去迁怒。 一时间这非常通透明亮的镜子,成了宫中妃子们魂牵梦萦的渴求之物。 连带着外戚们也被困扰,只闻其名不见其物,还不敢说是谣言,毕竟宫里的大小管事们都见过,妃子们也见过。 总之郑家镜阁还未开张,其名声就已经在勋贵圈子里流传开去。 甚至有人求上门才发现,郑家看门的家丁非常面熟,而且一点都不好说话,说给吃闭门羹就会直接关门。事后勋贵们才想起来,不正是那帮子军户出身的泼皮么! 郑元礼却不晓得邺城发生的事,此时此刻他正在赶往兰陵郡的路上。 芸娘倒是很满意贺拔伏恩五人的表现,这让郑家省去了不少不必要的应酬,同时他也对五人的身份有些惊讶,一群桀骜不驯的泼皮,一个个都是可以接替父亲爵位的小勋贵,却能安心来郑家当家丁。 青娘却有不同的思想,除了严密监视五个泼皮以外,除了主母的传召以外,更不容许他们随意接近后堂。当五人偶然见到青娘教郑子歆练武,不明所以的五人,对神秘的郑府产生了一种神秘的敬畏之心。 适合店铺开张的黄道吉日并不少,只是郑家芸娘不明白,为什么要让那些勋贵们一直等。 她只知道这叫‘饥饿营销’,这是高孝瓘曾经简单提到过的话,用有限数量的物品来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当勋贵们得知购买需要排队的时候,他们有些不淡定了,郑家算是个什么东西?郑元礼不过是个七品挂名芝麻官罢了,就算有高孝瓘在背后撑腰,也仅仅是无爵位无实权的皇家公子。 勋贵们并不屑郑家给的烫金红底贵宾号牌,一个个气哼哼的看也不看便离开了郑府。 郑家芸娘很是担心,这些日子唉声叹气的次数比一年笑的次数还多。 得罪了满朝贵族不说,一个个离开的时候,都没给个好脸色,芸娘的脸色同样不好。 好容易熬到了即将开业的前五天,店铺门口早早几天就贴出了通告。 “兹定于本月二十六日午时,镜阁开张大吉,特推出各种尺寸玻璃镜,数量有限不接受预定服务,来者凭号牌购买。” “不就是开个铺子么,这位掌柜可真有自信,人家都是开业酬宾,这位可倒是好,还得排队购买。到时候铺子一件货物都没卖出去,那可就是真的从零开始。” “买的没有卖的精,你这人说话就不是做买卖的料,人家若是财大气粗,大可以自个派家奴来排队。” “唷,这位不是酒坊的金掌柜嘛,您这话可别让这家店背后的主子知道。” 看通告什么样的人都有,自然什么样的话都有,坊间一时间也传为笑谈,挖苦的好奇的不屑的众说纷纭。 四天后…… 当店铺开张的前夕,新张贴的通告上写着,此次开业所投放市场的数量和价格。 “三尺长一尺宽玻璃镜,三千两银铤一面?数量仅有三面,什么叫玻璃镜?三千贯一面这么贵?可以在咱们这邺都城里买到一套豪宅了吧?” “唉?什么样的玻璃镜能值一套豪宅大院?玻璃是什么东西?比琉璃更好吗?琉璃也不值这个价吧?” “你们看看,这最下面的三寸见方玻璃镜,九十九文一面。” “九十九文也不算很贵,好酒一斗(4斤)都卖三千文。” “这价格相差的太过悬殊了些,明儿中午看看这东西到底为何物,听说外面传言‘此物映像之清晰乃前所未见’,咱们就算不买也凑个热闹。” 开业的当天。 镜阁的位置在坊市转角,铺面狭长占据了半条不长小街,有些类似现代的一长串临街铺面,一大早铺面外张灯结彩。 今天来维持秩序的是贺拔伏恩五人,带着郑家的一干家仆。 青娘按照主母的交代,让五人负责发放号牌和引导人排队,对任何不守规矩的家伙予以驱逐。 五人一听摩拳擦掌,早早的带了郑家家仆前来。 卯时末的街面人来人往倒是热闹,但镜阁指定的入口无人排队让他们很是尴尬。 受托而来的王子宜也带着一干少年前来捧场,两帮人一见面便怒目而视,空气之中火热度直线上升,围观者一见立刻闪开,好容易才出现的几个排队者又被吓的躲远。 贺拔伏恩五人恼怒至极,摩拳擦掌一触即发。 好在尉相愿及时按住两帮人,让他们各自负责一段。 眼见午时即到,看热闹的排起了长龙,毕竟小的玻璃镜大多数邺城人还是买得起,当然也有来只看不买的凑热闹者。 郑家芸娘不方便出面,郑元礼正在兰陵,只好由郑福主持此次开业大典。 当一辆辆马车停在街面上时,围观人群一片哗然。 “五爪行龙!这些都是皇家贵胄?” “那不是高阳王么?还有那个年轻俊美儒雅郡王,就是先帝的二公子广宁王吧?那位是……” 郑福今天也是与众不同的一身锦袍,见到几位郡王赶紧作揖。 就在即将剪彩的时候,一阵喧闹声让大家止住手中的金剪刀,张大了嘴巴惊讶的看着插队的人。 第160章插队的公公 有人大大咧咧的排在第一位,后面的群众纷纷指责。 贺拔伏恩冷笑几声,一把揪住那人的肩膀将此人给拉了出来。 “别不懂规矩啊,给我老老实实的去后面排队。” “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不是咱家不讲规矩,是咱家实在太忙来得晚了些。” “去,我管你是谁,赶紧给我去后面排队。” 本来准备低调行事的公公一下子火大了起来,这可是崔南风大总管亲自给安排下来的差事。 看看后面长龙般的队伍,这位公公恨不得弄死眼前这个小子,若是按规矩来排队,万一那三面镜子被人买了去,自个回去怎么交差? 尉相愿不认识这位公公,却认得他身上的衣裳,只怕也是个小总管一级。 他赶紧走前两步,依着高孝瓘的吩咐上前打圆场:“这位客官,您看咱们这里号牌已经发放完毕,您若是想早一步进去购买玻璃镜也不是不可以,这里只认号牌不认人,您可以让其他人将号牌转让给您,您看成吗?” 说完尉相愿朝着贺拔伏恩挤眉弄眼,贺拔伏恩心领神会。 “你还考虑个什么劲,马上就是吉时,时间可不等人,干脆你到后面排队得了吧。” 那太监小总管本想着拿出自个的宫牌,压一压这不开眼的小厮,可若是这么一闹腾,只怕会耽搁自个的差事。而且几位郡王都在这里,事情闹大了对自个一点好处也没有。 虽然他一身宫中的衣袍,但在外面却大多无人认识。 排队的前三人还真是托,他们来的目的就是将三面大镜子买走,让人觉得物以稀为贵。 太监小总管还真不小气,动用了宫牌和二百文铜钱,才在威逼利诱之下获得了一号号牌。 接过二百文钱的男子,在贺拔伏恩严厉的注视下,乖乖的排到了末尾。 这位还真是很尽心的与人宣传:“刚才白站了半天,不过也可以白得两面小玻璃镜,送一面给媳妇,还有一面给老娘,留下两文钱给孩子买两个饼。” “还有这么傻的人,出二百文钱买一个号牌?肯定是托。”四周立刻传来非议声。 倒是有见识的人也出言反驳道:“那位可是宫里的公公,请这样一位托来撑门脸,那得是什么样的人物?” 传言迅速散开,有议论着店面是谁开的,也有议论玻璃镜到底是何物的,还有议论这位公公为什么这么傻的。 公公气的直翻白眼,他也顾不得与人红脸,眼见几位郡王的金剪刀“咔嚓”一声,大红的绸花被剪开。 大门并未全部打开,而是头尾各打开一扇门。 太监总管也顾不得看笑颜如花的婢女们,一个箭步冲进去。 用他那特有的公鸡嗓子大喝一声:“给咱家都不要动,咱家奉皇上之命,买那三块最大的玻璃镜。” 身着红色锦衣,笑靥如花的婢女们一愣,立刻齐声回答:“是,您这边请!” 当看见三块三尺高的玻璃镜子时,那位公公咧嘴笑了。 郑福走了过来一揖,低声耳语道:“本来家主吩咐一人只能购置一面,但是您身份不同,我们家公子刚才传出消息,让一定配合您。” “那咱家多谢啦!”太监满脸堆笑,硬是压抑住心中想得好处吃回扣的念头,对这位郑府管家低声下气的道谢。 “三面正气玻璃镜,一共六千两银铤。”郑福中气十足的高声唱道,说完对着那位公公做了请的手势说道:“您这边请付款,付款后立刻差人帮您装车,此物易碎不可磕碰,您一定要注意。” 那唱价声传的老远,不亚于晴天霹雳。 “居然一开门,这三面玻璃镜就被人买走了?这才多大点时间?” “还真有傻子花大价钱买这玩意?” “你完了,你敢说宫里太极殿那位是傻子?” 调侃声中大家的目光再次被吸引,看着白花花的银铤搬进了镜阁。 三面亮晃晃的镜子被小心的抬了出来,一道阳光照射在镜子表面,反射的光芒一晃而过,让人冷不防的晃花了眼睛。 果然映照的清晰,果然是最通透的镜子,果然足够晃眼。 客人一个接一个进入镜阁,店内的柱子上装饰着镜子,第一次看见清晰的自己难免被吓了一跳。有人注意到这店一点也不黑,抬头观看才发现,屋顶的一部分瓦片居然是通透的亮瓦,要比琉璃烧制的更加通透。 柜台上摆放的小镜子并不多,跟偌大空旷的镜阁比起来,显得空旷无物,目的就是为了让人觉得货物稀少。 真正看见好货,大家才想起来,自个只是来凑热闹看稀奇的。 “您看,您既然已经来了,不如买上一面玻璃镜,这可比铜镜更加清晰,相同的大小价格却低于铜镜,还是很划算的。” “客官您好,你若是买上一面送与仰慕之人,定然会俘获其芳心。” 婢女们柔声推荐,让这些本是来看热闹的男人们心情荡漾。 仅仅是抱着看稀奇的思想,在劝说和自觉物有所值之下,不知不觉便掏了钱。 掏钱的不会后悔决定,因为一旬之内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高孝瓘会将饥饿营销做到淋漓尽致,这也是一种广告手段。 短短两刻钟时间,除了柜台上的样品,所有镜子统统销售一空。 有人回家挨了媳妇的骂,午饭狼吞虎咽便又赶来,却只换来婢女们的一句:“这位客官很抱歉,下一次推出时间是十天之后,还请早些来排队。” “你们怎么能如此做生意呢?没有足够的货物能开店?那盒子里是何物?” 婢女微微一笑道:“您说这个吧,这是我们镜阁推出的梳妆盒,每支价值为二十两银铤。” “……” 柜台后的木架上,码放了不少寸许厚的木盒,这种做工精致的梳妆盒上烫金边,印有楷书‘名门闺秀’四字。 盒子里面下层放着一套胭脂香粉、描眉笔,这些东西价格不过百来文钱,都是秀娘坊里批量采购来的。上层是一面一尺宽七寸高的玻璃镜子,价格上是同样尺寸镜子的数倍,大多数人不会买这种,因为价格上并不合算。 第161章都来分杯羹 几位高姓郡王两盏茶刚喝完,外面就有人来回禀镜子已经销售一空,收入的白银接近万两之巨,铜钱不计其数。 高湜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但看着账房里一堆堆的白银,一筐筐的铜钱,瞠目结舌的他连连点头。 ‘这小子的鬼点子还真是,不一般的多。’ 高孝琬也目瞪口呆,瞧了一眼身边的高孝珩傻乐。 ‘不知道四弟肯不肯借点银子给我花花,照这么下去,四弟岂不是富可敌国?’ ‘三弟又想打四弟的主意?’ 高孝珩摇头一笑道:“四弟现在变的很抠门,三弟若是想借银子,还不如去寻他要个好点子,只是那点子怕不是白给的,就像十一叔一样。” 高湜耳朵一动,疑惑的瞧着两个小辈问道:“你们俩小家伙说十一叔什么?十一叔倒是和长恭一起合伙做了间工坊,要看见真金白银恐怕还得等上几个月。” 高孝珩低声问道:“十一叔说漏了吧?还有商行呢?” 见高孝琬要走,高湜正好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赶忙打岔问道:“小三这是要去哪啊?” “进宫找四弟,估摸着四弟还有新玩意,上次他可给了一瓶叫什么植物精油的东西给了母后,那东西母后闻了当宝贝一样藏着。” “啥?能让大嫂当宝贝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郑福,本王就此告辞。”高湜一听来了精神,飞快的对郑福摆摆手转身就走。 “呵!本王也告辞了,留步!”高孝珩一听也来了兴趣,笑嘻嘻的跟着高湜往外走。 疑惑的郑福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三位郡王为什么这么着急的走了。但他更想不明白的是,上千面大小镜子居然这么快便销售一空。 皇宫内承乾殿中…… 元小青正在晾晒衣服,而穆梓不知道去了哪里。 “唷,四小子的小娘子还真勤快。” 一阵调侃声传来,元小青惊讶的一回头,看见带头走进来的高阳王高湜,身后还跟着公子的两位哥哥。 还未等元小青行礼,高湜左右瞧着摆摆手说道:“罢了,免礼。长恭呢?” 元小青匆匆一礼柔声说道:“公子每日天不亮就要去校场,这些日子三位师傅管教的严厉了些,怕是天黑之前回不来。” 高湜恍然大悟道:“噢……他初一要随斛律光将军去戍边,这没几日了嘛,咱们三人还是去校场寻小四。” “啊?公子要去戍边?”元小青很惊讶,很快显得有些六神无主,她与公子从未分开过,戍边对她来说是个很陌生且可怕的事。 “也不是戍边,就是去在晋州待上几个月,体验一下军中的生活。”高湜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边说边解释,猛然他抽动鼻翕嘀咕:“你们俩有没有闻到什么东西这么香?” “这承乾殿可没北宫的花草多。”高孝琬漫不经心的看着小院里的各色花草,不以为然笑着说道。 这混合的气味总觉得很好闻,就好像置身于万紫千红的花海之中,而眼前的小花园却缺少了什么,高湜摇头不置可否。 “十一叔别闻香辨味了,我看咱们还是去找四弟吧,我可不想等到天黑。” 高湜闻言点点头,也不再想这香味哪里来的。 广宁王高孝珩却沉默不语,一路上就好像是个跟班一样,别人去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 皇家校场好进,但接近高孝瓘却是另外一回事。 手持马槊的高孝瓘全身战甲,巨大的头盔从侧面看过去,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 同样全身披挂的二十骑禁卫排成四列一动不动,一杆杆马槊竖着如同枪林,看着单枪匹马的高孝瓘严阵以待。 “包抄,夹击,你们摔够了没有?二十对一被打成狗一样,你们都没吃饭吗?你们不要当他是高家的人,他也不叫高长恭,他的名字叫敌人,懂了吗?”校场禁卫统领白建不满的呵斥着禁卫。 被训斥的禁卫们一声不吭,不是他们已经习惯了训斥,是他们实在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杀……” 震天的吼声再次响起。 马蹄声声如同雷动。 两列直奔高孝瓘,两列左右弧形散开包抄过来。 高孝瓘手中马槊一抖,包裹着布头的木枪瞬间变化,似一朵朵梨花开放。 “这小四不得了,这一手马槊使得,啧啧……简直是出神入化。”高湜恨不得拍手鼓掌。 “这马槊还能这样舞?只见影不见枪,以后若是西魏军打来,跟着四弟屁股后头就行。” “孝琬啊,阿叔都不稀罕说你,但你说的的确很对。” 左右开弓的高孝瓘连刺带挑,木质马槊非拍即点,禁卫们一个个从马背上跌下,躬着身子翻滚哀嚎。 刚对付完前方的两列禁卫,高孝瓘突然减速,一个回马枪往后刺去。 木质枪头再次如同一树梨花,包裹着禁卫的马槊。 禁卫只觉得马槊上传来震动让虎口发麻,几乎无法紧握住手中的马槊,一挑一抖一磕,枪头迅速偏移了原来的轨迹。 在禁卫们看来,这个过程很漫长也很艰难,艰难到无法控制手中的马槊。 而在旁人看来,那不过是一瞬间而已,一瞬间便决出了胜负。 高孝瓘只需最后再将马槊一压一推,禁卫的马槊往天空扬起,腋窝下高孝瓘的那杆马槊轻轻一挑,禁卫应声翻倒跌下马去。 “嘿,小四的这手回马枪玩的挺溜啊!” “连挑三人?唉,四个了唉!” “这一手咱们哥俩怕是学不来啊,就四弟那身怪物一般的力气,恐怕只有楚霸王再世吕布重生才能与四弟一较高下。” 高孝琬轻轻摇头附和道:“二哥说的极是,就四弟那身霸气,也颇有霸王再世之风啊!” 眼见着高孝瓘轻轻松松撂倒二十个禁卫,三位郡王才慢慢走了过去。 “哟!十一叔,二哥三哥,你们怎么有空来这?” “来寻你分杯羹,看着你赚钱眼红啊,得治啊,所以来找你这位万能的金主大夫。”高湜笑嘻嘻的调侃着说明来意。 第162章植物精炼油 正好大家都未吃饭,三位郡王也不客气,白建也不说什么客气话,但也不去与三人搭讪。 高湜明显很怕白建,远远的只是不停讪笑,也不敢与他对视。 “吃完饭还得继续练,别想偷懒跑掉,不过可以提前让你回府。”白建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是,徒儿多谢师傅。” 高湜也不想浪费时间,他还未开口,高孝琬却比他还要积极。 “四弟,有没有新鲜赚钱的行当?” 高孝瓘点点头又摇摇头,口中咀嚼着含糊道:“有,但是还没有调制出想要的味道来。” 见三人疑惑的样子,高孝瓘压低声音说道:“女人钱最好赚,有钱有权的女人钱更好赚,老女人的钱非常好赚,君不见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爱美乃女子之天性,甚至不惜一掷千金来妆点自己。” 三人点头后又摇头,如今坊间市面上响当当的胭脂铺不少,能做的比他们好的很难。 “还有一句话,叫做女为悦己者容,男为悦己者穷!勾引女子的心,掏男人口袋里的钱。” “噗……” 三人一齐喷饭,这让满身饭粒的高孝瓘很尴尬亦很嫌弃,不乐意的挪动身子,拿屁股对着他们无声的抗议。 优雅的二哥高孝珩也觉得挺对不住这位四弟,打圆场道:“既然四弟早有与众不同的想法,想必也已经在实践。” 高孝瓘扭过头来说道:“确实在实践,你们去我住的小院一看便知,饭后我赶紧练习骑射,完事就回小院与你们汇合。” 一听这话便知道有了眉目,高湜胡塞海吃两口,抓了块羊肉在手招呼两个侄儿快走。 吃相优雅的小二和小三俩兄弟有些郁闷,这位十一叔常常是说风就是雨,并非是他性子急,而是他故意让两个小家伙吃不饱。 再则是他刚才也喷了饭,让他也挺尴尬,为了避免高孝瓘刁难,他打算先溜为上,让小四侄儿眼不见心不烦。 慢悠悠的晃到了承乾殿内,一踏进高孝瓘住的小院,那股宛若盛夏清晨雨后的花海香气,淡淡的萦绕过来。 “有古怪,好香!”高湜煽动鼻翕慢慢走了进去,见到正在厅里正在聚精会神看书的元小青,伸手招呼道:“长恭媳妇,快给十一叔备茶,礼仪什么的就免啦。” “恭迎高阳王、广宁王、河间王殿下。”礼节什么的可少不了,元小青可不会那么失礼,倒是高阳王那声长恭媳妇让她脸上一红。 三人笑嘻嘻的走近大殿,绕过晾晒衣裳的架子时,香气突然浓郁起来。 凉亭之中的空地上一个古怪的炉子正在烧着开水,上面的管道弯弯曲曲连着两个大小不一的罐子,下方两边还各有一只大瓷瓶,香气正是从瓷瓶里冒出来的。 高湜走近一瞧,一滴滴散发着芬芳的液体,正缓缓的从木塞一端滴落进瓷瓶之中。 他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玩意?” “这是四弟当初制酒的,只是管子弯弯曲曲完全不是以前那样,而且细了不少,当初也没有这边的小罐子。”高孝珩仔细瞧着并向高湜解释。 高孝琬倒是来过一次,但他并未见过此物。 “这热气好香,里面煮的什么?” 元小青笑盈盈的答道:“这是公子设计的植物香精油萃取炉,这边无色的事植物精露,那边浅黄色的是植物精油。” 高湜一听,一脸好奇的问道:“这精露是做什么用的?” “公子说植物精露是好东西,可以调和进化妆品之中,能够保湿抗衰老,还能保持皮肤不干燥,奴家也不懂这些,总之公子说是对皮肤很好的东西,据说还可以吃呢。” “那精油呢?做什么用的呢?” “精油除了香气扑鼻之外,最大的作用就是改善皮肤,起到美容护肤的作用。可以制成胭脂霜或熏香,比市面上的胭脂要强万倍,而且公子说了,市面上的胭脂里用的是铅粉,那可是有毒的东西。” “那长恭媳妇,你告诉十一叔,哪种好?” “都好呀,您看那精油半天才出了一点点,精露出的比精油多的多,自然精油更难得。” 三人高兴的围着炉子,时间一久才发现,这精油精露滴的也太慢了些。 “这若是拿去卖,得卖多少银钱?就这么个滴法,我看母后的那一瓶怎么也得一天。”高孝琬忍不住嘀咕,他突然觉得四弟说的也不是那么靠谱。 “小青那婢子不是说了么,这是要制什么胭脂霜和熏香,想必用不了多少吧。” 高湜看了一眼两个侄儿鄙夷道:“你们俩加起来都没小四那小子有脑子,若是不赚钱他弄这个?那小子贼精的跟小狐狸似得。” 高孝珩和高孝琬很淡定的接受了十一叔的鄙视,事实确实如十一叔所说那样,自从这位四弟开了窍以来,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不知道是大运缠身神灵眷顾,还是他天生就具有商人天赋,就拿今天限量售卖的事来说,那可是一般商人不敢干的事。 “你们就等着瞧好吧,这回指不定又要建一座什么工坊,反正十一叔是很期待啊!” 听高湜一席话,高孝珩问道:“十一叔,听说你和郑家合伙建了一座工坊,是干什么的?” “水力织布的工坊,你们不知道,长恭给的提花机图纸,那些老工匠都惊叹不已,本来一个月可以造出来的东西,因为太过复杂,工期延长了三倍。可怜你们的十一叔我啊,修建工坊要银钱,可调节式沟渠要银钱,铜轴水车也要银钱。” 一听这话,俩兄弟撇嘴对视。 ‘谁不知道十一叔你这些年弄了不少银钱,跟谁叫穷呢?’ ‘就是,十一叔若是穷,我们俩兄弟连穷都算不上。’ “唷!十一叔叫穷啦?”高孝瓘的声音自院内传来,笑嘻嘻的看着三人说道:“诸位觉得这香味如何?总觉得还缺少点什么。” 高孝琬轻轻摇头道:“很香,并不觉得缺少什么。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和十一叔来,是想知道四弟你这香精油的用途。” 第163章大规模工坊 高孝瓘自然知道三位的来意,正巧他也要找人合作。 自后世大江南北跑遍,特别在彩云之南的花海旅游之后,详细参观了各种手工作坊,这植物精油还真是好东西。 “大家还是厅里请,此事我与阿叔和哥哥们详细说明,若是你们觉得前景不错,再考虑投资的事。” 高孝瓘开门见山,这也让三人安心了不少。 元小青奉上清茶,四人相对而坐。 “这纯植物精油很伤皮肤,必须得稀释才能使用,它的用处极多,擦脸擦手都可以,就这么巴掌大的一小酒瓶精油,可以添加到百斤成品之中。植物精露也可以添加到胰子(古代肥皂)之中,起到芳香去污的作用。” “黑不溜秋的胰子?”高孝琬很疑惑,当他得知那玩意是动物胰脏制的,有些不大喜欢,但又不得不用。 高孝瓘解释道:“不会是黑的,是如白玉一般的白色,或者也可以制成透明的黄色。” 高孝珩问道:“那需要什么来制造你所说的这些东西?” “材料并不贵,但是却难以大量收集,主要是动物油脂,反正不是吃的东西别想它就是。另外需要橄榄油,白云土,滑石,灰石,碱这些,但主要还是在处理油脂上,用三种方法将油脂之中的三种不同的东西分别提炼出来。” 听了高孝瓘的话,高湜点点头道:“确实不需要太多的东西,这些只是制造胰子吗?” 高孝瓘头摇的像拨浪鼓,笑着对高湜说道:“这分别是制造香皂,香水,雪花膏和胭脂霜四种东西。” 高湜眼睛亮了,转瞬之间他眯着眼睛笑道:“这次打算建多大的工坊?” “工坊不用很大,三间独立的院子就行,油脂分离提炼需要保密,信不过的人不能安排进厂房。其余的倒是无所谓,最大的问题是花。” “花?”三人疑惑的一愣。 “对,花,精油和精露的萃取全部来自花,一季就得将各种精油精露萃取出来,另外根据需要的香味再进行调和,对了,还需要大量的胭脂花,调和淡淡的桃红色及樱花红,来制造腮红粉。” “那岂不是五种?” “来,我这里有企划书给哥哥阿叔看看,若是觉得哪里需要指正,可以说出来大家商议。” 上百张十六开的白纸如同一本线装书,看着都觉得分量不轻。 高湜接过所谓的企划书一看,从品牌到制造及推广一条龙的计划全部在里面。 老二和老三也挤过来看着,他们越看越震惊,这东西简直闻所未闻。 边看边摇头的高湜叹了口气:“四小子,你这东西真的吓到了十一叔,这简直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还真是个天才。” 惊讶的高孝琬抬头问道:“若是按照这企划书上,什么设计产量计算,还真的很不得了,不过哥哥最关心银钱,买卖能获利多少。” 高孝珩却有疑问:“四弟,我观你开篇写着市场调查,但却只写了个略字,何为市场调查?” “就是看看别人需要这些东西不,大家的多久去购买一次,什么样收入的人喜欢买什么样档次的东西,其他店铺相似的货物售价几何,咱们也好根据这个计算成本,制造相应价格的货物。” “绝了!”高湜伸出大拇指,毫不吝啬的给了一个夸赞。 “明白了,这些一共要多少银钱才能造出这企划书里的作坊?”高孝珩很果断的点头。 “若是自己有庄园,两千六百两应该够了,其中的大头是这些设备,这些只怕不是有钱就能办成的事,还得请十一叔操心劳神。这些包装小瓷瓶也需要专门烧制,大小规格不同对应不同的档次。” 高孝瓘知道这些炉子都还好说,分离设备有些麻烦,再者铜本就不足,又没有不锈钢的炼钢技术,无形之中也增加了成本。 这个作坊其中甘油的分解很重要,将来肯定会用到它,即便是全部囤积下来也可以。 这也是未雨绸缪的一部分,一旦时机成熟的时候,这东西可是吊打突厥、西魏乃至南陈的利器,搞不好还可以利用理工知识称霸全球。 工坊建设位置倒是无所谓,可以在邺城也可以在二位兄长的封地。 十一叔和两位哥哥自然也明白其中奥妙,还有些惊讶工坊的成本。 论单人来说,即便是最穷的高孝琬勒紧腰带,也能拿出个两千两银铤来。 广宁王高孝珩自然不用说,将手中的字画卖上一些,也能置办一间工坊。 三人都在想参股,但都有能力自己建造,而且主角高孝瓘可是财主,今天镜阁的收入足以置办好几座工坊。 高孝瓘见大家看着自己,笑着问道:“看我做什么?想好了没有?若是参股就按五份来算,各占二成股份如何?” “你们三兄弟及郑家,十一叔还出工坊,反正一个也是建,两个也是个建。” 高孝琬摇头道:“您那封地实在太远,不如就在邺城外本殿的山庄如何?一来这些东西造了都要送入邺城,二来邺城东西坊市最大,无论往哪里去的客商都要来此。” “三哥说的有道理,暂时咱们开建一处,若是供不应求的话,可以考虑去十一叔的封地建造一处大型工坊。” 高孝瓘的附和换来高孝琬的感激的眼神。 ‘这才是兄弟,还是母后说的好啊!’ ‘嘁,你们还真不愧是俩兄弟。’ 高湜的白眼一翻,倒是也不反驳高孝琬的话。 ‘嘿!还有我这个兄弟呢!’ 高孝珩笑道:“三弟的话不无道理,那么我就认下那二成股份,七百两银铤应该是够的。” “小弟我修书一封,让郑福全权处理此事,请工匠打制设备的事,就劳十一叔多费些心。” 将书信交给高湜,再将图纸交给高湜,而操作手册却交给了高孝珩。 “此乃重中之重,若是一不小心就会使材料报废,教导关键位置工匠的事,就全权委托二哥来办。” 打开卷轴仔细查看,果然每一个步骤都有详细的解释和注意事项。 高孝珩有些惊讶,难道四弟每一步都做过? 第164章谁的馊主意 惊讶的不止高孝珩,唯独高湜一点也不惊讶,若是不给人惊喜,那还真不是自个的四侄儿。 “等到半年禁足一过,我会去现场指导工匠们的。” “等你回来的时候,应该已经开工很久了吧。” 听了高湜的话,高孝瓘疑惑的瞧着他:“我回来?我去哪里?” “自然是跟斛律光去晋州戍边,他要去干死西魏的三戍小子,斛律光点名向太后要了你随军,我看他是不是瞧上你小子了,该不是要让你当他的女婿吧?” “不可能的,斛律光家的小女郎才多大,再说四弟已经指婚,难道让将军的小女郎做妾室不成?” 高孝珩疑惑的看着高孝瓘说道:“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 “这谁的馊主意啊?合着大家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见大家一同点头,高孝瓘确认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当得知月初就离开邺城,原先还打算去看花魁也泡了汤,这对高孝瓘来说简直是人生的遗憾。 “不知斛律光将军此次去晋州做什么?公子我一无爵位二无官职,跟着他算什么事?” “斛律光将军领了圣旨去镇守晋州,还不是西魏的牛头、新安、天柱三戍,老是偷偷摸摸的策反大齐守将,策反不成便劫掠,开春时晋州战报称三戍劫掠我边民数百,耕牛数十头,以及一些粮食。” 高湜的解释让高孝瓘明白,这次斛律光是去报仇的,绝对不是去安安稳稳的镇守。但是这位将军带自己去前线做什么?观光么? “不会是上次在巡城司驳了他得面子,他就去找太后奶奶告状吧?” “斛律光将军不是那种小气人,还有六日时间,本以为长恭知道,看样子你得安排一下,阿叔就先走一步,回去就差人送银钱到郑家去。”一听高孝瓘提起巡城司的事,高湜为了避免惹祸上身,拍拍屁股爬起来赶紧走。 “先走一步,回来的时候二哥给你接风。” 送走十一叔与二哥,俩兄弟很默契的直奔靖德宫。 静德皇后早已知道此事,她并不意外而且还有些惊喜。 从嫡母的口中得知,斛律光是父亲最得力的手下,深得高欢父子赏识。此人行军布阵都很有一套,在大齐境内的声望与段韶比肩。 高孝瓘自然知道嫡母的意思,若是能得到斛律光的鼎力相助,建功立业未尝不是手到擒来。 元仲华还告诫,自古帝王都善猜忌,与斛律光走的太近反而不是好事。 静静的听着嫡母告诫,高孝瓘对此行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考虑到可以带领随扈,高孝瓘打算让贺拔伏恩五人跟随,也算是变相的栽培他们,将来他们与自己同心为自己所用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他们保持中立也好,只要不与自己为敌,将来自己荣登大宝之时,也会拉拢他们为自己所用。 母子三人齐聚一堂,听说今日镜阁开张的景象,静德皇后也颇为高兴,只是不能出宫有些遗憾。 “你们还年幼的时候,母后也常带你们去坊间,有时候还真想去看看,罢了,外面乱糟糟的也没什么好看!”回想当初元仲华不禁感慨万千,明明想脱离这皇宫,却又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和俩个孩子。 一家人当初住在北宫之中,被高洋逼迫搬离到舅舅元善集的高阳王府,几年前高洋杀死舅舅夺去财产不说,还将母后软禁于靖德宫之中。俩兄弟也很气愤,但是没有办法改变这一事实,造反没有能力,咒骂会挨鞭子,搞不好还会丢掉小命。 “是啊,宫里也没什么不好,清净,孩儿会经常来看望您。”高孝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见气氛尴尬,高孝瓘取出瓷瓶打岔道:“母后,孩儿给您带来些精油,沐浴时滴上数滴在水中,可以提神醒脑滋润肌肤。” 元仲华善意一笑:“上次你给嫡母带来的精油还未用完呢,确实很香也很舒服,还有那羊脂白澡豆也很香,比那黑漆漆的胰子要看着舒服。” 扒开瓶塞的刹那,淡淡的香气爆炸一般散开,元仲华轻嗅着,心情也在一瞬间转好。 “嗯,这个比几日前的那瓶味道更好闻,有迎春、玉兰、水仙、蔷薇、茉莉、栀子、兰草花的香味,若是到了五月还有杜鹃和牡丹,只是孝瓘你是如何做到的?” 高孝瓘挠挠头笑着说:“这是配出来的香味,功劳可是小青的,孩儿只是说了一下想法而已,若是母后有兴趣,让小青过来与您一起研究便是。” “你这么一说,嫡母还真的很想亲手试试。也好,你不在宫里的时候,就让小青和穆梓来嫡母的靖德宫小住。” 见母亲如此喜欢那植物精油,高孝琬还是打算和盘托出。 “今天二哥和十一叔一起,我们四人商议开办一间作坊,专门制胭脂、香粉和胰子,还有雪花膏及香水。” 元仲华:“想必是孝瓘的点子,有孝珩参与其中,应该不是你们临时起意,你们几兄弟之中就数他稳重,若是造了出来可记得让母后试试。” 高孝琬就怕元仲华反对,现在总算是安心了不少。 高孝瓘:“生产出来的第一批一定先让母后试用,孩儿们还要让母后多提些建议,母后到时候可不能只说好与不好,要多提意见让孩儿们完善的更好。” “好!只怕呀,你们又拿出像这玻璃镜和精油一样的物件,嫡母还真提不出什么意见和建议,自幼你就是最聪明伶俐的,如今的学识也在几兄弟之上。你父亲总希望你能如他般驰骋疆场,你也最喜欢他抱着你骑马。” “母后,那孩儿呢?”高孝琬撇嘴问道。 元仲华一乐:“你就喜欢赖在你父亲的肩上不肯下来。” 一家人有说有笑倒是其乐融融,回忆起兄弟俩儿时趣事。 母子三人的谈笑声传出靖德殿,殿外站着两个太监低着头一字不落的听着,母子们的话经过这些耳朵,很快就能传到宣训宫去。 第165章临行的前夕 高孝珩回家的第一件事,让家仆赶紧将银子送到郑府,并告知这是投资香坊的资金。 而郑家也在收到银钱后,写了一份契约送了过来。 第二件事是让家仆弄些猪油过来,以及其余的一些原料,他要亲自试验一下。 并非他不相信高孝瓘,而是高孝珩觉得这个过程很有趣,他必须弄明白其中的奥妙所在。 没有高孝瓘的指点,他必然弄不明白其中原理,但也勾起了他的兴趣。 次日一早。 尉相愿刚回到承乾殿,高孝瓘又让他去郑府传话。 “公子你是说我们要跟随斛律光将军去戍边?但是为什么要带贺拔伏恩他们?” “本公子也是刚知道,让他们五人同去,是想让他们跟着斛律光将军学本事,至于学不学得来就看他们的造化。” 尉相愿疑惑不解:“公子这样做好吗?他们不是应该由领军府指派,多半会被派往并州晋阳,而且他们的年纪还不到。” “你不是也年纪不到便入了军中,本公子只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那万一遇到战事,就他们三俩下的三脚猫功夫,不送命才怪。” 高孝瓘不耐烦的说道:“我去,你哪来的那么事,你不是想戍边么?实话告诉你,这次肯定有战事,不过也轮不到你们去,除非你们想上,就算请战还不一定会批准。就当是长长见识,就算在晋州守备着也能积累资历。” 戍边就是为了积累资历,当然作战积累的快很多,尉相愿想去戍边也是为了这个,但不是想跟敌军拼死拼活,如今被说中了心思不禁有些脸红。 郑府。 贺拔伏恩五人一阵欢笑,一个个开始收拾行囊,不日就能与公子去晋州,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遇见战事,回来再遇到那帮子旧友,也有了吹牛的资本。 …… 三月最后一日。 三位师傅让高孝瓘演练了半天的骑射、马槊、步战之后,吩咐他停下来。 “长恭,今天就练到这里,明日一早你便要与明月去晋州,马铠与马槊都为你准备妥当,明日寅时中你来取便是。此次出征你可以带上几名随扈,校场内的禁卫随你挑选。” 高孝瓘深深一揖道:“多谢三位恩师,随扈弟子已经安排妥当。” 三位师傅对视一眼,迅速交流着意见。 ‘看样子这小子准备培养自己的势力,事情变得有些意思。’ ‘比他爹要来得沉稳,不声不响的捞钱,这一次应该是带郑家的那几个小子,有钱有人还不够。’ ‘很期待看这小子去哪里弄刀兵战甲马具,若是准备闹个天翻地覆,这些少不了。’ 拜别三位恩师,高孝瓘要做的事情还不少。 回到小院,高孝瓘让元小青和穆梓收拾一番,三人将蒸馏器送到靖德宫中。 穆梓本想守着小院,但相合让他监视元小青和元仲华,他不得不跟着元小青。 那套蒸馏精油的罐子一运过来,静德皇后被吸引住,与元小青探讨如何蒸馏萃取,目不转睛的听着详细讲解。 开心的元仲华像小姑娘一样,迫不及待的想亲手蒸馏出一瓶精油。 按着不算繁琐的步骤,翘首期盼的元仲华抱着脸,死死盯着出油口。 当第一滴牡丹精露滴下,兴奋的她赶紧伸出手指,笑靥如花的叫元小青快看。 元小青微笑着回应,她当初见到第一滴精露滴下,何尝不是也像静德皇后一样。 俩人实在太过专注,就连高孝瓘告辞都未注意到。 高孝瓘与高孝琬一同来到广宁王府邸。 当见到满是眼袋的二哥,两人还真的被吓了一跳。 “二哥,你可千万不要纵欲过度。” “二哥,三弟知道你想要有后,但是也不至于不眠不休的那个吧。” “呸,你们俩个还真是,真怀疑你们俩是一个娘胎里生的。”高孝珩白了一眼两个弟弟,一本正经问道:“其实我是在研究四弟的那份手册,四弟你是做了多少次试验,才得出正确的结论?” 高孝瓘可没做过什么试验,只是当初参观别人手工作坊时,仔细记下了的每一个步骤,再经过计算而得到的结论。 “三次吧,一次少了一点点,一次多了一点点,嘿嘿,第三次运气不错。” “愚兄实在不明白,四弟你是如何想到,用这些东西可以制出这些东西?” “啊,其实不难,这香皂的制法和胰子差不多,只是为何那胰子那么黑,是因为用了草木灰,而土法制碱就是用的草木灰,所以小弟就想到用白碱试试,没想到居然成了,这算是运气吧。” 高孝珩和高孝琬一同丢来一个白眼,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假话。 哪里来的那么多运气和巧合,香皂出现巧合就罢了,那将油脂分炼成三种东西,那不可能出现巧合,而且都是有用的东西。 两位哥哥瞧着他不说话,这气氛非常尴尬。 “嘿嘿……其实也不难,只是得系统的学习,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哦!”两位哥哥一齐感叹,还是一脸鄙夷的瞧着这位弟弟。 “这个东西它是有规则的,通俗来说叫做‘变化的科学’简称为‘化学’,炼丹冶金在西方称作炼金术,化学就是其中的一种表现,另一种表现称之为‘物理学’,通俗来说叫做物质基本理论科学,它们同属于自然学科。” “……” 俩兄弟听完面面相觑。 ‘二哥,弟弟我这么跟听天书一样?’ ‘闻所未闻,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高孝瓘轻咳一声:“咳,其实举个简单的例子,火烧木头的结果是灰,用高温窑烧制的就是冬天所用的木炭。它们之间的不同之处就是,完全燃烧和不完全燃烧,但是木材和木炭燃烧之后结果却一样,都是灰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低头思量一阵,二人一齐摇头。 “因为接触到的空气,木材烧的时候直接暴露在空气里,炭在窑内空气是隔绝的,所以可以得出结论,空气之中有一种帮助燃烧的气体,看不见摸不着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第166章高孝珩懵圈 高孝珩和高孝琬还是觉得很难理解,毕竟烧炭不常见。 见两位哥哥一脸懵逼的瞧着自己,高孝瓘无奈的直摇头。 “那我们再说一个简单的,刀会生锈是为什么,也是因为铁接触到空气。若是抹上油脂,它就不会生锈,因为油脂可以隔绝刀与空气接触。铁被锈蚀就是发生了化学变化,若是将铁锈收集起来,重新冶炼之后,它的重量不会发生很大的改变。” 刀这东西二人还是很熟悉,铁锈也很熟悉,但是从未想过铁锈为什么会出现。 “唉,那天母后说你聪明伶俐,三哥我还妒忌来着,今天不服不行。” “四弟,愚兄想知道你这些学问哪里来的,你也知道愚兄最大的爱好就是琴棋书画。”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世界之大难以想象,大齐不过是大地一隅而已,若是拿大地比作鸡蛋,大齐之地也就指尖大一点。这个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等小弟回来的时候,在跟二哥好好详谈,自然科学是一门大学问,愚弟也仅仅知道一点皮毛。” 高孝珩见他说的诚恳,不像是故意卖弄藏私,再说他对这位弟弟也有所了解,当初他对太子高殷就如此说过。 “好,你明儿就要去晋州,今晚就在二哥这里,三弟也别走,都在二哥这聊聊,咱们很久没有在一起玩乐了,上一次还是父亲在世的时候。” 二哥高孝珩的挽留,二人欣然同意。 来到后院看见盆盆罐罐,高孝瓘才知道二哥的眼袋为什么那么严重。 高孝珩使用各种剂量的材料进行试验,结果都证明手册上的正确,他带高孝瓘来这里看他的试验结果,也是为了让四弟多说一些。 高孝瓘自然知道二哥的用意,但他一开口的时候,二哥又懵了。 “二哥想知道的其实也不难,世间万物都是由各种各样的东西组成,这些东西并非单一存在,那我们将这些单一的东西叫做元素,单一元素就像颜色,不同的元素相加,就像不同颜色调和。” “那按三弟的意思,这清水也能分成元素?”高孝琬轻笑着。 “确实是如此,只是没有合适的东西进行分解,或许有一天能做到。” “四弟说的东西实在深奥,三哥就不掺和其中,三哥宁愿做个闲王。” “说起元素吧,大概金属金、银、铁、铅是最容易让大家熟知的东西,基本常见二十七个元素氢、氦、碳、氮、氧……其余倒是不大常用,单单就拿这二十七种元素,可以组合成成千上万种东西出来。” 高孝瓘不想往深里说,其一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其二是无法证明,没有试验手段也没有资料文献,总不能说是神仙梦里告诉自己的吧。 “这难道还跟算数有关系吗?”高孝珩脑子里飞快计算究竟是不是成千上万种,在不注重数学的古代,他觉得脑仁疼。 “二哥说的对了,确实与数学有关,可是现在更注重吃饱穿暖,注重争夺地盘,注重争权夺利。四弟我还是在吃饱穿暖阶段努力,多挣钱多娶媳妇多生孩子过好日子。” 一席话让大家不禁大乐。 “三哥我当四弟会说出什么感慨万分的话来,居然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愚兄不知道四弟哪里得来的这古怪理论,愚兄现在明白,四弟为何说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是愚兄孟浪了,看来算数才是根本。不过四弟刚才称算数为数学,对吧?” “哈,有吗?口误,加减乘除会就行,多看看祖冲之、刘徽的著作。” 一眼就看出高孝瓘是打哈哈,加减倒是常用,乘除一般不常用,高孝珩觉得有太多问题想问,只是四弟的态度很有问题。高孝珩也不生气,他知道四弟藏拙必有原因,而原因很可能在自己身上。 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这些原料,高孝瓘认真的说道:“二哥若是想往深里研究,应该寻一间通风的砖石房子,还要注意备上一缸清水,一缸干砂,有些东西忌火,而有些火水无法扑灭,特别注意不要让小孩子拿到。” “嘁,二哥还想要个孩子呢,整个广宁王府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小孩子。” 高孝珩也不理会三弟的调侃,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三弟在改建院子。” 高孝琬叹道:“唉,我那庄园多好的木料,多美的院子,十一叔说扒就扒,可心疼坏本王了,还真不如重新建一处,赶明儿照着原样给建到旁边去。” 离开后院来到茶室,高孝瓘仔细将操作手册讲述一遍。 高孝琬完全不懂,他也不操那个心,反正不用他去看着工坊运作。 高孝珩只能明白其过程,却发现根本听不懂其原理,这让一向好学的他有些无奈。 三兄弟难得一聚,把酒当歌闹腾到了半夜。 四更的梆子声将高孝瓘惊醒,看了一眼四仰八叉睡在地板上的俩哥哥,他摇摇晕晕乎乎的脑袋,急急忙忙整理衣袍就往外跑。 来到宫门口发现尉相愿带着贺拔伏恩和皮信等人已经在此等候,来不及跟他们细说,急急忙忙的跑进宫去。 紧赶慢赶跑进校场,接过早已等候在此禁卫手中的缰绳和马槊,望了一圈校场却未看见三位师傅,有些失落的往承乾殿走去。殊不知三位师傅正睡的正香,好容易才不用那么早起来盯着这个徒儿。 刚进小院便瞧见一抹亮光,高孝瓘心中一暖。 元小青坐在回廊上,手中的灯笼还亮着,身边放着红色缎带绑好的铠甲。 “公子,昨夜你去哪了?” “在二哥家,你昨夜没在靖德宫?” 元小青摇摇头:“在呢,今儿早晨想看看公子。” 寂静无声的对视良久,高孝瓘慢慢走近跟前,将灯笼里的蜡烛吹熄,手背拂过她的脸庞,抱起元小青将她放下,转身抱起铠甲轻轻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嗯!”元小青轻轻应承一声,莲步轻移紧紧跟随。 二人肩并肩走着,似乎无话可说,实是心底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第167章横穿太行山 第一次送别的元小青目送高孝瓘远去,虽然途中高孝瓘不止一次转身挥手示意她快回去,但她这一次不想听从公子的命令,执意看着公子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放心吧,孝瓘不过是出门三个月罢了,在晋州有明月在很安全。” 听见温柔的声音,元小青忙转身万福:“娘娘千岁!” “哀家只是不见了你才过来看看,想必你是回来给我儿拿东西,果不其然。”静德皇后轻笑着,转身往回走时边走边笑:“孝瓘已经出宫啦,还看么?” “奴让娘娘见笑了!”元小青羞涩一笑,紧走两步跟随上仪仗。 …… 止车门外,斛律光的护卫们已经赶到,唯独不见斛律光。 一辆双驾马车的车夫见高孝瓘出来,赶紧上前将马背上的马具装铠和环锁铠卸到车上。 护卫们纷纷看了过来,眼睛里闪动着羡慕的光芒。 尉相愿低声说道:“斛律光将军还在上朝,领了旨意就会出来。” 高孝瓘点点头:“他们几个的通关文书牙牌都妥当了吗?” “都办妥贴了,卫尉寺出具的文书。” “卫尉寺的来头大了,没把那几个小子乐出花来?” 尉相愿笑道:“临时文书罢了,只有三个月期限,倒是刚拿到的时候乐了一阵。” “将军大人到!” “儿郎们,本将已经领旨,现在即刻出发。”斛律光一脸威严的扫视一眼,又看了一眼高孝瓘说道:“别掉队,上马。” 三十骑出了城门,一路往西不紧不慢的前进。 这一趟很辛苦,先沿着漳水往西,横穿太行山东麓经过上党郡,再翻越西麓到达吕梁山下的晋州。 晋州自古乃军事重镇,西有吕梁山,东有太行山,南有中条山,北侧是汾河走廊直通并州。若是沿着汾河可入黄河,顺流而下直达潼关和函谷关,西可取长安进而威胁整个西魏政权。 越往西行坡越多,沿着山谷官道绕行,越往前走人烟越少。 当眼前的山势陡然拔高,官道也变的蛇行扭曲起来。 斛律光减慢马速,立刻有副将催马先行充当斥候,若是前方遇见车马,会提前安排客商避让,若是遇到容易被埋伏的地方,也会先去探查一番。 第一次出远门的高孝瓘,对周遭的一切都很新奇。 与他一样新奇的,还有贺拔伏恩五人,他们也是第一次离开邺城。 反而尉相愿却不在意,从北到南太行山有八条古道,大部分是天然峡谷,少部分是开山劈石而成。 山里最大的威胁除了天气,就是虎豹狼蛇,偶尔还有流寇歹人打劫。 沿路没有驿站智能露宿山林,倒是副将们来往多次,知道这里能遮风躲雨的地方。 斛律光的话不多,偶尔看看天空,这个速度也不怕高孝瓘掉队,只是慢悠悠的往前行。 山谷之中鸟鸣兽吼,天空阳光明媚倒是惬意至极,除了午时停下来吃了些干硬的烙饼和肉干,其余时间都在不紧不慢的赶路。 硬土碎石铺成的道路仅有两米宽,据说是战国时期就存在,只是后世但凡有战争都会维修一番,所以一直保存的还算完好。 到了下午五点左右,大家停了下来。 “今日就在此地露营,诸将都去准备一下。”斛律光翻身下马,看着四周大声下令。 “是!”副将们翻身下马,很默契的各自忙活。 高孝瓘看着四周的峭壁,有溪流、水潭、崖柏、栈道、石窟和不大的瀑布,这处峡谷若是在后世绝对会开发成旅游景点。 “我们能做什么?”高孝瓘问走来牵马的副将。 “公子什么都不用做,若是真想做什么,去那边石窟歇息便可。” 其实那副将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这位公子,打水做饭、喂马警戒都有人去干了,就连砍柴割草的也不缺。 “能做的事很多,比如帮忙搬铠甲,铺垫干草都可以做,水囊里的水也记得装满,明日能露营的地方不多。” 耳边传来斛律光的声音,高孝瓘转身抱拳一揖道:“谢将军指点。” 招呼着尉相愿几人各自忙碌,顺便看看副将们是如何做的,若是有一天自己带兵打仗,心里也会有个数。 看样子这个石窟经常有人歇脚,里面有石块垒成的灶台,以及一些干草。 峡谷中黑的极快,先前还很明亮的四周,随着太阳被山石遮挡迅速黯淡下来。 就在完全黑下来之前,石窟里的火已经生了起来,一口大锅也被架好,在外的副将们都回到了石窟。 水煮麦粥加上肉干和些许野菜,味道稍稍有些咸,虽然味道不是很好但并非难以下咽。 尉相愿六人皱着眉头,虽然他们向往建功立业,但并不喜欢军中的食物,对他们来说这简直跟猪食差不多。 “经常出力的人口味重一些,这饭菜不比宫里,看公子并非挑食之人。”斛律光吃的飞快,而且并不嫌弃这些食物。 “军中士卒都吃这些?”高孝瓘抬头问道,脸上并无不满。 “若是补给中断,这些都是好东西。”斛律光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回答,将手中的碗交给副将时说道:“传令下去,口令麦饭。” “牢记口令,否则出去撒个尿都可能回不来。”那副将拍拍尉相愿的肩膀调侃,此话不止是告诉尉相愿,其用意是让高孝瓘与贺拔伏恩等人都明白。 “知道,否则会被当做奸细射杀。”尉相愿低头答道,他的话同样是说给高孝瓘听的,免得这位公子冒冒失失出去,万一被警戒的副将射杀,砍头都是轻的,弄不好会被诛九族。 高孝瓘笑笑不答言,计算着今天走过的路程。 若是天气晴好,三四日便可以到达晋州,若是阴雨连绵,则可能需要四五日时间。若是暴雨则需小心谨慎,山洪泥石流都很可怖,有些陡坡溜滑,一不小心会跌入山下河谷之中。 夜晚很漫长,高孝瓘躺在兽皮垫子上,突然想到自己还未与王子冲兄弟告别,他们不会恼怒自己失约吧? 而此时此刻,王子冲兄弟和高阳王高湜坐在一间雅间之中。 第168章祖珽的名声 雅致的房间内不止他们三人,还有陪酒的三名歌姬,但有人欢笑有人愁。 “愿赌服输啊,哈哈,今晚那花魁你们哥俩负责给请到这里来。”高湜一脸得意。 “高阳王殿下,您说说您是不是作弊,明知道那是你侄儿,还打这样的赌,我们哥俩动不动手都是输,即便是赢了,我们哥俩也得吃官司,殴打皇亲国戚那可是重罪。”王子冲忿忿不平。 “这不算作弊,这是太后娘娘交代的,你们真若是打了也就打了,可是你们俩根本不敢动手,本王也知道,你们俩是打不过我那小侄儿。” 脸上笑开了花的高湜口中说着表示理解,眼睛却盯着歌姬的酥胸看个不停,一双胖手不停的揉捏着歌姬的小手,时不时的扯一下歌姬肩膀上的薄纱披帛。 王子宜疑惑的问道:“四公子本来约了今日与我们见面,晚上来看花魁,为何还未来?” 高湜随口答道:“哦,他来不了了,斛律光将军向太后要了他随军,带他去了晋州,恐怕三个月内回不来。” 王家兄弟有些郁闷,这四公子都去建功立业去了,而自个现在还天天玩乐。 本来还指望四公子来讹高阳王一笔,结果他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去了晋州。 身边美丽歌姬逗乐也没能让兄弟俩开心,反而更加愁了些,看来今天不出血赔些银钱,这位高阳王是不会善罢甘休。 透过半掩的房门,高湜的眼睛一亮。 “这个老色鬼怎么来了这里?真是晦气。” “谁是老色鬼?”王子宜顺着高湜的目光看过去,那人衣着华贵且得体,浓眉大眼透着沉稳,举手投足之间透着儒雅。 王子冲探头一瞧,惊讶的咋咋呼呼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御赐亲封的贼官祖珽老儿吗?” “噗……” 三位少女忍不住一乐,其中一少女歌姬不解道:“为何皇上会封人做贼官?” 高湜倒是会察言观色,见三少女疑惑,便开口慢慢道来:“你们三个小美人还不知道这个老头儿吧,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才子,当年太祖高祖都对他的才学赞不绝口。” 少女歌姬点头道:“奴知道,那位祖珽大人作过不少脍炙人口的诗歌。” “唷,不错。但是你们肯定不知道,当初太祖宴请宾客,喝着喝着金杯不见了,你们猜去哪里了?” 三位少女一齐摇头,高湜嘚瑟的笑道:“在这老头的帽子里,只是我爹惜才,没把这老小子怎么样。后来我二哥当今的皇上,寻友人借了套书,让人给抄录一份。” 少女们期待的看着高湜齐声问道:“结果哩?” “结果这小老儿尽然偷走了几本卖了,我二哥还不知道,还书的时候才发现,你们知道我这二哥最好面子,当时都尴尬的没说话。” “结果哩?” “结果嘛,我二哥登基之后,见到这小老儿就亲切问候,贼来啦。” “那为何称呼那位老色鬼哩?” 高湜笑眯眯的看着三位少女歌姬:“因为这位贼官偷东西就是为了流连花丛,此人下至十三四岁的少女,上至六十寡妇,若是美艳少妇也就罢了,可这位只要能上手的都是来者不拒,特别喜好勾引良家妇女。” 三位少女互相瞧着,一脸嫌弃的连连摇头。 “真是品味独特,奴实在欣赏不来。” “何止独特,奴无法理解。” “特立独行,奴实在无言。” 举着酒杯正开心的高湜突然眉头一皱,看着祖珽被人迎进了侧对面的雅间。 迎他那人似乎在哪里见过,祖珽表现的非常恭敬,但却不是对门口那人,而是雅间内的主人。 “王家小子,你们去把屏风搬过来遮挡在门口。” “怎么?怕有人认出来不成?” “叫你们去就去嘛,今天本王遇到了不想看见的家伙。” 俩兄弟很不情愿的搬来薄纱屏风,他们很想知道高阳王这么圆滑,也会有不想见又不想得罪的人到底是谁。 兄弟俩瞧了一圈,楼上楼下都瞧了个遍,除了几间雅间关着门以外,没什么有钱有势的人在。 高湜也是猴精,根本就不往那边瞧,他不动声色的捏着歌姬的手,不停的用他那色眯眯的眼神,贪婪的扫过歌姬的每一寸肌肤。 “咣”的一声,一面巨大的锣被壮汉敲响。 坊阁主欢喜的高叫一声:“选花魁喽!” 随着这喜庆的一声叫唤,二楼各雅间的大门纷纷打开,哗啦啦的响成一片。 “今晚就看你们俩小子啦!哈哈!”高湜瞟了一眼外面,猥琐的一面显露无疑。 王家兄弟恨不得吐他一脸,只是外面的少女已经由丫鬟扶着走下花船,走着一步三摇的花魁步慢慢步入高台之上。 黛眉杏眼一瞥之下风情万种,眉间一朵桃花瓣的贴钿更显妩媚,眉眼一低一抬挟着娇羞,樱桃小口微张,让人浮想联翩。 绣花裹胸抬玉兔,薄纱披帛掩玉臂。婴儿肥的恰到好处,多一分丰腴水灵,让人忍不住想揩油,想揉捏上一把。 丫鬟长的很水灵也算漂亮,但与身边的花魁一比,明显的逊色不少。 有了对比,楼上楼下的金主们自然死死盯着少女。 走了一圈的少女步入一旁遮着帘子的侧门,金主们眼睛还未挪窝的时候,又一位少女由丫鬟扶着走了出来。 “这个更漂亮,个儿也高挑不少,那双狐媚眼可真够勾人的,可怜我那轻烟啦。”高湜眼睛一亮,口子絮絮叨叨的念着。 “这个没那个漂亮。”王子宜回头打岔,只要能让高阳王拿不定主意,让他心烦意乱,说不定就不用掏钱就此回府。 “是吗?那个也不错,这个也行。”高湜仔细瞧着,但又怕王家兄弟说自个欣赏水平差。 少女们一个个登台,这些都是每个楼坊精挑细选出来的淸倌儿,但是有些只是陪衬,这与选美不同,她们谁是最佳花魁得用银钱来衡量。 每一次都会以抓阄来确定前三,也只有这三位才会参与选花魁。 其余的少女则参加下一次的花魁大选,反正这些淸倌儿都很年幼,坊阁主们也指望细水长流,所以暗箱操作是很正常的事。 第169章吃瘪的祖珽 十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女相继登台,她们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十二三岁,但都有一个特点,早熟且漂亮。 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不短,高湜早就看花了眼。 在王家兄弟不停的胡扯之下,高湜完全不知道选哪一个好。 “你看,那个脸上粉太厚,那个胸太小……” “哥,你说的不对,那个是因为太白净,我看挺好的那个,你说的那个漂亮是漂亮,可是你看她个儿最矮。” “你们哥俩闭嘴,又不是选娘子,本王就选那个最漂亮个最小的。”高湜已经不胜其烦,想也未想就选了那个年纪最小的少女。 王家哥俩背着他直乐,谁都知道这里的规矩,年幼的不过是陪衬,让各路金主先瞧上一瞧,吊起金主们的胃口,真的要选花魁还得一两年之后。 看着王家兄弟贼笑,高湜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哎呦,上了你们俩小子的当,不过本王就选她了,就算是两年后,你们俩小子也得兑现承诺。” “躲过今天再说。”王子宜低声嘀咕。 “以后再说呗。”王子冲小声附和。 俩兄弟想的很简单,到时候再故技重施一次,还能往后拖延下去。 当每个少女都走了一圈之后,坊阁主开始了抽签抓阄过程,不出意外的抽中了三个最大的少女。 看着其余少女一个个离开,宾客金主们仿佛置身于百花丛中,不知道哪一个更好。 “有请第一位花魁登台展示才艺……” 被选中的三人第一个抱着琵琶,身边有壮汉撑着纸伞,在花伞壮汉的衬托之下,花魁如小鸟依人一般可爱美丽。 巨大的鼓面发出沉闷的声音,从河面的花船上传来,在这坊楼之中不停回荡,与那琵琶声配合的恰到好处。 精壮男子们环绕着花魁起舞,似凡人膜拜飞天,又像粗大的木材燃起了渺渺烟火。 一曲琵琶诉衷肠,一舞婆娑似轻烟。 若是高孝瓘在此,定然能看出其中的猫腻来,无非是以伴舞男子的阳刚来衬托女子的柔美。以鼓乐声来刺激宾客们的心神,将气氛先炒起来。 曲罢舞停,一方红盖头蒙住花魁。 坊阁主柔声说道:“养这么个女儿不容易,各位请出价,底价一贯加价也是一贯。” “一贯!”底下每一方桌子都是金主带着家仆,叫价这种事自然由家仆来做。 “加一贯!” “加一贯!” 坊阁主现在倒是说话极快:“这位叫价一贯那边那位加一贯,那边宾客加一贯现在是三贯,这位再加现在是四贯……” “二十贯!” 大家一阵哗然,这谁才开始不久就叫价这么高?还不让人过把瘾吗? “二十五贯!” “西边的客人加到二十贯,东边又加到二十五……” “五十贯!” “老色鬼发财了吧?”高湜眼睛一亮,透着薄纱屏风看了过去,对面也是放置了一面薄纱屏风,完全看不清楚里面是谁。 高湜眼睛里精光闪过,坏笑着说道:“王子宜,加到一百。” “我,你要这个花魁?本公子不好出面。”王子宜有些不好意思,他是第一次自己喊价,以前只看别人喊过。 “你小子认出银子就行,不过这次不会让你出银钱,本王只想知道对面是谁。”高湜淡淡的说道,扭头看了一眼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一样的王子宜:“没用的玩意,这位小妹你来帮本王喊。” 歌姬微微一笑,轻灵的喊叫:“一百贯!” 坊阁主一惊,想起这房间里是谁之后,笑盈盈的高声说道:“牡丹阁的客人出价一百贯,芙蓉阁的客人加十贯现在是一百一十贯。” “小妹继续喊,对面的加到五百你就不喊了。”高湜笑眯眯的看着歌姬半露的酥胸,将底价托给她。 歌姬微微一笑:“一百五十贯。” 祖珽的声音立刻从对面传来:“一百六十贯。” “一贯一贯的加,若是他加一贯,你就加十贯。”高湜笑着慢慢伸出手去,握着歌姬的小手揉搓。 “一百六十一贯”还未等歌姬喊,楼下似乎来了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歌姬咯咯一笑,轻灵的声音再次传出:“一百六十二贯。” 似乎大家的注意力开始移向这轻灵的少女之声,楼下不停响起“加一贯”的声音。 祖珽的声音有些恼怒:“加十贯。” “二百六十贯二百六十一楼上加一贯,这位客人又加一贯那位也加一贯现在是二百六十四贯。” “嘿,这徐娘半老的坊阁主,舌头功夫不错啊,这说话跟啄木鸟似得,有机会得试试。” 王家兄弟不禁汗颜,不是要争花魁么,怎么看上坊阁主了,真不知道高阳王脑袋里都想些什么。 加价很热闹,当祖珽加到三百五十贯时,他那雅间再无声音。 歌姬加了一贯,而她并非是最后一个喊的。 这下楼下胡乱喊叫加价的人傻眼了,高湜放声大笑,坊阁主眉开眼笑,三百五十六贯的银钱可以买上百个上等皮相的少女,这坊里从古至今也没这价。 “一掷千金也不过一贯钱,只怕下面那位今晚会萎。”高湜幸灾乐祸的瞧着下面。 “恭喜这位贵客今晚当新郎即刻如洞房!”坊阁主笑盈盈的一挥手,巨大的锣被敲击一下,她给那中年锦袍商人施了个万福礼:“请为贵客披红挂彩!” 面色苦涩的锦袍商人正欲辩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很明白,出了银钱就披红挂彩送入洞房。 若是不出或者出不起,那就见红扒衣丢进牢房,这都还算好的。 若是敢反抗的话,直接装入麻袋丢进漳水河。 一想到这些,什么心情都没了,连带着他将楼上两边的都给恨上了,等过了这关一定要打听一下,是哪个有钱的家伙跟自个儿作对。 坊阁主喜笑颜开,一双媚眼瞟了一眼楼上所有雅间,暗暗觉得刚才的好戏还会上演。 “有请第二位花魁,贵客们若是想知道她的闺名,那就去闺房行乐的时候亲口问问吧!” 一阵轻浮的笑声自四周传出,沉闷而欢快的鼓声再次从水面传来。 第170章对面的雅间 花魁的出场还是那么惊艳,不知哪里来的烟气,四个壮汉抬着莲台走上高台。 那少女金鸡独立伫立于莲台之上,双手合十闭目垂帘,宛若天竺的舞姬。 伴随着鼓点莲步轻移,巨大的箜篌丝弦在她的指尖跳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少女时而轻抬腿踮脚,露出白嫩的赤足,一个空翻露出白腿…… 高湜啧啧有声:“露的相当有水平,本王心里也像猫爪子挠一样,真想跳上去躺下看。” “噗……” 王家兄弟觉得快流鼻血的时候,被高阳王硬生生打断了,也只有他能说出这种让人意外的话。 高湜却不理会王家兄弟,转头笑嘻嘻对三位歌姬说道:“你们再帮本王调戏一下对面的老色鬼呗,记住不要超过五百贯。” “好呀!这次轮到妹妹我来。”歌姬欣然接受,而且一脸的兴奋。 曲终人未散,坊阁之中久久的鸦雀无声。 “柔情似水身段也似水,保准客官快活似神仙,请诸位客官出价,底价一贯加价一贯。” 显然这次的花魁比先前更有吸引力,坊阁主话音一落,叫价声此起彼伏,就连二楼十二间雅间也开始叫价。 半老徐娘的坊阁主语速极快,银钱的数量迅速飙升。 祖珽的声音不时从对面雅间屏风后传出,最初二百贯以内加价似乎有些跟不上节奏,经常报出的价格比别人低一点。 “老色鬼就这死脑筋还想着花魁,也不怕死在肚皮上。”高湜笑嘻嘻的自言自语。 王子宜兄弟不敢接话,就算老色鬼有些不良爱好,毕竟祖珽他还是很有名望的人。 歌姬笑道:“这街面上马上风倒毙的也有一些,只是奴家三姐妹从未见过,嘻嘻!” “还不是你们这些小妖精活儿好,不止要银钱还要命,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亏。”高湜色眯眯的调侃,趁机上下其手,雅间里回荡着迤逦之声。 耳边那阵阵春声,让王子宜兄弟面色微红,某个部位反应激烈。 ‘嘁,还说祖老头是老色鬼,高阳王自个就是小色鬼。’ ‘以后不能跟这色色的高阳王来玩,还是高长恭不地道,走也不跟咱们说一声。’ 外面的价格已经加到了三百六,祖珽再次和先前一样停止了叫价,但加价还在持续,楼下的都在看热闹,楼上的包房里仅有两个在争夺。 歌姬很聪明,只要对面祖珽不加价,她们也不再加价。 随着壮汉的一声锣响,最终第二个花魁以四百一十贯,被白莲雅间的拍下。 第三名花魁上场,没有鼓声也没有人注意。 她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与众不同的是她并没有笑。 她那一身华贵的锦袍,珠钗步摇穿金戴银,举手投足端庄的姿势,极好的面容配上那高傲的眼神。 男人们很是纳闷。 这位莫非是血统高贵的罪奴? 莫非是那家的妒妇来抓她的相公回去? 或者是宫里的某位公主,又或者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来这红尘之中打滚? “妞,给爷乐一个瞧瞧!” 那红袍女子睥睨而视说话那人,直瞧的那人火大。 眼见那男人正要发作的时候,坊阁主温柔的说道:“今儿就是你寻找有缘人的时候,你若是瞧不上,今儿奴家也豁出去了,你就说说什么样的能让你满意吧?” 红袍女子不屑的瞧了一眼坊阁主,一双宝石般的眼睛扫视了一眼厅里的众人,用她那温婉柔糯的声音回答道:“这里有真男人么?” 坊阁主面色一寒,转脸尴尬的笑看厅里众人道:“奴家未能调教好,唉……” 下面的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鄙夷的眼神,敢说在座的都不是爷们? “越是孤傲的女人,爷们就是越喜欢,今儿晚上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爷们。” 不知道谁高声怒斥,让坊阁里的气氛瞬间爆炸。 坊阁主抬起手面色愠怒的瞧着女子说道:“今儿晚上只要成交,那就由不得你不从。” 这一下,短短的几句话将男人们的征服欲挑拨了起来,还未等坊阁主说开始,便有人喊叫道:“五十贯。” “六十贯。” “加十贯。” 坊阁主又开始不停的“嘚啵嘚啵”念叨着数字,每个人都是十贯十贯的往上加。 那女子依旧用睥睨的眼神瞧着众人,不悲不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王爷还凑热闹么?”歌姬微微一笑。 “凑,为什么不凑,给爷往上加。”高湜微微一笑。 自从见识过镜阁的手段,这种实在不入流,调教的装模作样只是外表像罢了,根本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底气,高湜明白这只是一种抬高价钱的手段。宫里的公主们睥睨天下众生,那是真的不屑一顾。 着道的人不在少数,几乎每个厅每个雅间都有声音传出。 价格迅速翻至三百六十贯,高湜死死盯着对面的雅间,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 果然超过这个数,祖珽的声音便不再传出。 歌姬们很是满足的停了下来,也不再往上加价。 “人生难得一知己,你们三个小妖精真是通人性,让爷瞧瞧你们是什么变的?”高湜一乐一把揽过歌姬,左拥右抱色眯眯的看着她们。 “爷,若是没那么点眼力见的,能伺候您嘛?” “好,爷今儿就跟坊阁主说一声,以后你们就伺候本王,不过爷家里有老虎,还是专咬美艳少女的老虎,只能委屈你们待在这儿。” 三位歌姬倒是不介意,一齐笑嘻嘻的乐作一团。 王子宜兄弟一阵恶寒,这高阳王谎话张嘴就来,也不怕出门被雷劈。 银钱的数字不停快速增加,让男人们血脉亢奋。 当加价刚过了四百,对面雅间一个温文儒雅的男子走了出来,一个钱袋丢到高台上红袍女子脚前,摔在台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五百银铤,你上来。” 突然有人不守规矩,而且这么嚣张,让整个坊阁里的人一愣。 “这家伙……” “这是……河南王!” 有人刚要开骂,待看清楚人后赶紧把话咽了回去。 第171章雅间里的人 如此精彩的一幕戛然而止,让人多多少少有些觉得扫兴。 坊阁主知道玩不下去了,红衣女子也收起了高傲的眼神。 “今日一季一次的花魁大比圆满落幕,恭送诸位贵客,若是兴致未了的请上花舫,三位新郎官可得好好疼一疼咱们的花魁。” 坊阁里的客人纷纷三三两两散去,大多结伴上了各楼的小舟,再由小舟送上各家花舫大船。一路上还对选花魁津津乐道,一副猫儿未吃到鱼的模样。 时间已经是半夜三更,回邺城怕是进不去了,要么上花舫游船河,要么在坊阁里等着天亮,坊阁本是茶肆音坊并非客栈。 “殿下不去花舫或客栈?”王子宜兄弟还想找点乐子,而不是干坐着什么也不干。 “等,别说话。”高湜看着对面雅间,扭头看向歌姬说道:“去找老鸨……坊阁主过来。” 三位歌姬自然知道高阳王是要兑现他先前说的话,兴高采烈的应承一声。 隔着薄纱屏风的坊阁主正欲行礼,高湜急忙一把将她拉了进来。 “别说话,本王问你,对面芙蓉阁的雅间里有些什么人?” “您别为难奴家,既然对面雅间隔了屏风,坊里的规矩就是不看不问不说,您亲自去瞧瞧不就……” “噢,那若是旁人问起,你也要记得你刚才说的话。” “那绝对记得,奴家绝对不会说见过您。”坊阁主低眉顺眼的附和。 “她们三个本王挺喜欢,说个价码吧,本王要她们以后单单伺候本王。” “您的意思是要给她们赎身,却又要留在奴家这里?” 高湜笑嘻嘻的捏了一把女子的脸颊:“本王就喜欢聪明人,衣食用度什么的一齐算一算。” 坊阁主娇羞一笑:“这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这些都是教坊里的奴婢,您出具一封文书即可。” 听了这话高湜的脸色一变,这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把宫廷里的教坊奴婢弄来赚钱? 坊阁主自然也看出来了,急忙跪下低声说道:“这不关奴婢的事,奴婢也不清楚其中的门道,有人送来奴婢也不敢不收。” 高湜脸色突然变了回去,色眯眯的笑道:“文书这就给你出具,今儿晚上你就陪本王说说夜话,本王就喜欢你的口灿莲花。” 坊阁主自然明白,娇嗔道:“奴家还得送走贵客,将坊阁里安排妥帖才行,只怕王爷还需稍等上半个时辰。” 写好文书盖上印章的高湜笑道:“不急不急,本王有的是时间。” 看着坊阁主扭动腰肢离开,王家兄弟快崩溃了,大好的时光不去饮酒作乐,还要在这里干坐半个时辰,真不知道高阳王想些什么。 三位歌姬正打算言谢,高湜摆摆手低声说道:“以后还得委屈你们留在这儿,有事坊阁主会替你们解围。本王有时间就来听听你们奏乐,说说话儿,若是有什么稀奇的事儿,听仔细了告诉本王,本王有赏。” 歌姬们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让她们当探子,当然并无危险,只是将一些道听途说的东西都集中起来汇报就行。只要不再受坊阁摆布,不必与那些客人虚与委蛇,她们也就知足了。 王子宜兄弟俩这才明白,这高阳王还真是大智若愚。 “也无怪外面传闻,高阳王聪明但喜欢搞怪,但您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掉坑里了呢,听说被四公子坑的很惨。” “他就是妖好不好,其实并非长恭坑了本王,是咱们叔侄俩被一起坑,算了,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王家兄弟眼睛一亮,合着这里面还有故事? 正说着,对面的薄纱屏风被移开,高湜赶紧死死的盯着对面,手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老色鬼祖珽揽着红袍少女的腰肢,完全没了先前的风雅书卷气,怎么看都有些色眯眯的,特别是那眼神老往人家的胸口瞟。 “三位,老夫先走一步,老夫一定要试试您给的此物。” “哈哈,一柱擎天到天明,放心吧祖大人,我阿叔怎么会骗您呢。” 隐隐约约的声音传了过来,说话的正是祖珽和河南王高孝瑜,还有一人是长广王高湛府上的参军和士开。 祖珽的手中似乎捏着一个小瓷瓶,宝贝一般看了又看,揽着女子的手也很不老实。 高湜很好奇雅间里的究竟是谁,虽然他已经猜了个大概,但他还是想亲眼看看。 不一会儿高孝瑜也离开了雅间,和士开却没有走。 “要不要我们哥俩过去看看,您这样看着不累么?” “你们俩别过去,假如本王没有猜错,对面还有两个人,老九和他的跟班。” 王子宜疑惑道:“您跟他有过节?” 高湜摇摇头回道:“没有过节,本王就是皇上的身边拿棍子的,就算打也是皇上打,偶尔皇上让本王动手,本王也是轻轻的打。” 王子宜一本正经的吓唬道:“听说那位王很记仇,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您虽然是奉命而为,但是难保……” 还不等高湜纠结,王子冲低声说道:“出来了,不止俩人。” 看见房间里走出来的人,高湜一愣:“怎么六哥也在这里?他不是从来不到这种烟花柳巷嘛?你们俩等着,本王去去就回。” 若是只有高湛在,高湜绝对不会出去,但高演也在,这让高湜觉得有些奇怪。 “六哥,九哥,真是好巧!” 高湛见到高湜微微一愣,显然有些意外。 高演见到快步走来的高湜,脸上有些尴尬。 寒暄几句之后,高湜倒是不停的问东问西,高湛似乎并不想回答,高演倒是有问必答。 原来是高孝瑜做东,邀请年纪相仿的两位叔叔来看一季一次的选花魁。 至于祖珽是偶然遇见,相谈甚欢之下,高孝瑜投其所好一掷千金让他抱得美人归。 见高湜不屑提祖珽,高演正色道:“祖大人的人品不谈,但文采却是大齐排得上名号的人物,十一弟勿要不喜。” 就坡下驴的高湜一揖道:“六哥教训的是,愚弟那边还有两位挚友,改日再去拜访六哥和九哥,愚弟恭送二位哥哥。” 第172章好事不出门 高湜很肯定事实绝对不是高演说的那样,至少祖珽不是偶遇。 但高演不像是在说谎,那么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谁约了祖珽。 而高孝瑜也走的有些稀奇,作为邀约之人,客人还未离开自己便先行离开,作为晚辈未免太没有礼貌。 结账的似乎是长广王高湛,就算他们俩叔侄年纪一样,自幼关系极好,也不应该由高湛去结账吧。 回到雅间隔着窗帘,看着艄公载着高湛和和士开直奔不远处的小花舫。 招呼楼下的随扈,得知常山王高演随河南王高孝瑜去了如意坊。 这里面好像还有些不对,高湜低着头回想。 坊阁里的客人很快走的干干净净,坊阁主也回到了高湜的雅间,还带来了三位歌姬的奴仆奴籍文书,高湜只需要拿着这文书去教坊,将三歌姬转为家奴。 坊阁主的盛情之下,一行前往牡丹坊继续玩乐。 坊阁后院看起来就像大户人家的花园,牡丹坊才是后院的总称,里面的院子阁楼足有数十处之多。 但凡这烟花之地的伎坊在这儿都有一处阁楼,今天披红挂绿的是牡丹、弄月、清影三阁。 高湜要了一处能看见牡丹阁的小院,并命人将酒菜送到阁楼二层。 站在二楼一眼望过去,红绸红烛红灯笼的牡丹阁,就像新房里里外外都透着喜庆。 王家兄弟有些疑惑,难道这位高阳王在偷窥?不至于啊,高阳王一向不大爱干这种事。 转念一想,那个老色鬼祖珽不就是在那边的牡丹阁里吗?难道高阳王和那祖珽也有过节?这是准备抓人家小辫子? 再说人家那边办事,烛光本就黯淡,隔着这么远能看见什么? 随着坊阁主带人送来酒菜,高湜也不再关注牡丹阁,与风韵犹存的阁主调笑风声,几盏米酒下肚,一双手立刻不老实起来。 …… 高湛与和士开踏上花舫,船头上是长广王府的侍卫来回巡视。 与其他花舫不同,这艘花舫内并无丝竹管乐之声,船舱内也没有歌姬舞姬娼伶。 水手们早已习以为常,但今日却有些奇怪,花舫上没有女子,难道今日来的客人有龙阳之好?又或者是密谋什么?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水手们谁也不多言一句,看人家的随扈就知道不一般,若是乱说话当心没了吃饭的家伙。 灯影憧憧之下,二人一饮一啄似在等待着什么。 “大王请放宽心,那丹丸祖珽大人用过之后,很快就能传到您二哥那去。” “本王不是担心这个,六哥有没有看出些什么?” “依臣下所见,您六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认为您在想祖珽大人示好拉拢,这种事朝堂之上太过常见。” 高湛微微一笑,他心中所想的是要将大家都拉扯进来,以图完成他心中的梦想,世人都说他与大哥高澄最像,但都是指的外表,自幼有些体弱的他,何尝不想如大哥一般纵横沙场出将入相。 “不过,臣下倒是觉得,若是按着大王计划的那般,祖珽若是真如传闻中那般聪明,恐怕很快会来巴结大王您。” “士开,你怎么确定他不会去巴结孝瑜?”高湛现在并不想动脑子,身边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家伙,还需要自己动什么脑子? “河南王还不是您的跟班,今天虽然您六哥坐在主位,但河南王并未表现如对您那般恭顺,臣下察言观色之下,祖珽大人虽然一直在关注花魁,暗地里却一直在观察。臣下以为若是得祖珽相助,大王必将一帆风顺。” 花舫在漳水上安静的飘荡着,天空之中的繁星渐少,东方的启明星越来越亮。 长广王所乘坐的花舫靠岸,坐上随扈架好的马车,准备开城门便进入邺城。 坊阁内苑二楼,高湜的兴致颇高,酒罢之后便开始品茶,这都不知道是第几壶。 三名歌姬就这么伏在地板上睡了,她们毕竟岁数不大,再说也没他们什么事。 王家俩兄弟支撑不住,趴在案几上睡的正香。 高湜随意盘坐在案几边,一边品茶一边揽着坊阁主,手掌总在腰臀之间晃荡。 坊阁主靠在他的肩头,右手却放在高湜的衣襟之下微微动作。 随着高湜的一声“老色鬼出来了”,王家兄弟梦眼惺忪的瞧了过去。 扶着门框的祖珽面色有些发白,这是气血太过亏空所致。 发丝散乱的他双股战战,一步一颤的慢慢走了出来,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只是配着那面色有些猥琐。 不长的花园无物可扶,他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步履不稳的走了出来。 “老色鬼不是大战一夜吧?这刮上一阵风他可就扶摇直上,能与日月肩并肩啊。”高湜面色古怪,言语之中满是调侃。 “唷,那奴家可得立刻赶去看看女儿,可别被折腾的下不来床啊。”有些睡意的坊阁主惊讶的睡意全无,起身行了个万福之后漫步离去。 王子宜瞧着下面说道:“咦?那不是河南王和常山王么?” 高湜侧目斜视喃喃自语:“都是这个钟点叫起,那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高孝瑜似乎走的很慢,高演也不得不放慢脚步,但二人似乎在诉说昨夜的棋局,唯一不同的是高孝瑜的眼睛不时的往牡丹阁瞟过去。 很巧,当祖珽扶着门廊慢步走出,高孝瑜正好瞧见了他。 “祖大人!您这是?哈哈,尤物虽好可也别太过上心,身体可是最要紧的。” “非也,实在是河南王殿下的那红丸太猛,老夫惭愧,未能听从殿下的告诫,不过又找回当年雄风,老夫死而无憾。” “唉,大人可不能这么说,大人乃雄风依旧不减当年。只是本殿听大人的口气,您该不会是全服用了吧?” “总共就两丸,老夫不小心手一抖……”祖珽有些不好意思。 闻听此言,三人心知肚明的齐声大笑。 “哎呦,祖大人,你看你把阁里的姑娘弄成这样,这……”刚到门口的坊阁主往里一瞧,也不顾忌的数落起祖珽来。 第173章传到太极殿 高演和高孝瑜一瞧,那红袍女子扶着门框,哪里还有昨日的端庄与高傲。 发丝散乱不说,珠钗步摇也歪歪斜斜,衣衫松松垮垮,脸上尽是憔悴苦楚之色。 慢慢拖着蹒跚步,三步一停两步一歇。 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两股战战无法并拢。 二王大惊失色,看向祖珽时却又忍不住想笑。 “祖大人您也太,难道衣衫未除就?” “当时老夫服用过红丸,只觉得气血翻腾,再说这个为何不……纯属个人爱好。” 二王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看着祖珽,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自然是越快越好,早听说这位有这爱好,居然是个癖好。 “唉……”坊阁主一时间着急上火,加上里面那红衣花魁一哭,她的一张俏脸气得发红。 “不如这样,本王就赔偿这位姑娘的损失,这养上一个月应该是够了,五十俩银铤这个数额坊主还满意吗?” 听了高孝瑜的话,坊阁主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这银铤可是硬通货,别说五十两,就是十两也够了,一匹上好的突厥马也才不到十两。 “多谢河南王殿下,您可是老夫的贵人,若是有什么需要老夫您尽管说便是。” 接过银铤的坊阁主道了个万福,急急忙忙的往内跑去。 刚才那一声一闹腾,清晨离开的客商们纷纷驻足观看,但都不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大多以为这位恩客喜好虐待。 看着三人离去,高湜也打算离开,他先叫醒三位歌姬,与她们耳语几句之后,带领王家兄弟离开了阁楼。 马车之上,高湜低声说道:“你们俩兄弟帮本王办些事情,打赌的事就不要你们继续履约,如何?” 王家兄弟思虑片刻问道:“您说说看吧。” “事情很简单,你们留意一下今天早上的事,谁在京畿内传播消息就行。” “这等事还要传播?遮掩都来不及吧?” 高湜微微一笑,神神秘秘的说道:“本王觉得会有人传播。” 王家兄弟并未将此事当真,进了城回到家中倒头便睡,待到了中午之后才安排人去探听。 到了晚上的时候,刘文殊和慕容士肃带回来了消息,高档的茶肆酒肆已经传的铺天盖地,说是才子祖珽得了宝丹红丸,在牡丹坊里大展雄风,人家花魁都被他弄哭了,整整一个晚上没消停。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就连街头小摊上都有传闻,而且越传越离谱,什么夜御数女金枪不倒,什么姿势动作花样,就像有人亲眼见过一样,甚至还有人画了些春宫画,倒是有不少人偷偷的买。 四个小子凑到一处,毕竟阅历不够,他们想不明白为何这种事传的飞快。 有心想去问高阳王吧,又担心被他下套。 想来想去四个小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想必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需要将消息告知高阳王即可。 高湜也有些无奈,本来安排王家兄弟去查,结果俩小子一觉睡过了头,始作俑者已经散布出了消息,谁也不记得是谁先说的,按照传闻轨迹,这传闻是在官员经常出没的地方开始散布,一点点的往下到客商和市井小民。 反而那漳水河畔的伎坊之内,传闻有些收敛,毕竟传闻一出各坊的老鸨子们都盯着在,这种事万一人人效仿,那坊阁里的姑娘们岂不是都会被摧残成残花败柳?自然乱嚼舌头的都挨了板子掌了嘴。 不过,三位歌姬天天留意,还是看出了一点点苗头,但是不能断定是不是故意传播,这只能由自个的主子高阳王来判断。 皇宫内太极殿中。 前线的战报禀报说还算顺利,但总的来说不顺利,水路没有截断,梁军的水上主力依旧逍遥自在,而且齐军该退守的没有退守,随时可能被梁军偷袭江北的后方。 战事如同鸡肋,高洋有些割舍不下,此战若是败了,两淮的实力将被削弱,若是胜了更好,可以一举拿下江南之地,完全解决南梁这个后顾之忧,不再担心三面受敌。 邺城内的风言风语很快传到了高洋的耳中,甚至还有一副画放在他面前的案几上。 对于百无聊奈的高洋来说,这算是一个有趣的消息。 常山王高演每日都在太极殿办公,此事他是亲历者,经过他的一番描述,皇帝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 既然如此有趣,不妨叫来问问。皇上的命令一下,崔南风立刻遣人去办。 不多时,一身官袍的祖珽出现在太极殿。 高洋坐在龙椅上亲切的问候祖珽:“贼来啦!” 祖珽老脸一红,五体投地道:“皇上您还记得老臣啦,老臣感激不尽,吾皇万岁万万岁。” “听说最近到处都是你的传闻,不知道这回又是哪里顺到的东西?” “皇上说的是那红丸吧,是河南王殿下给老臣的,据说是波斯和天竺的秘方。” 一说起传闻,一个好淫一个好色,二人心照不宣,都知道是什么事,无非是女人肚皮上的小九九。 高洋也不避讳谁,甚至让祖珽描述当时的细节是否与传闻有误。 脸皮颇厚的祖大人倒是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他那文采用在讲故事上同样精彩,听者无不是呼吸加重,一个个支起小帐篷。 既然知道了出处,高洋不放心的亲自目送祖珽离去。 这位祖珽大人得盯着点,他看上能换钱的东西,一不小心就会消失。 兴致勃勃的高洋立刻下令,传河南王高孝瑜觐见,至于什么事觐见,让崔南风暗地里知会一二。 崔南风自然懂得,空着手去多不合适,那是让河南王高孝瑜记得带点红丸进宫。 特事特办的崔南风让河南王立刻接旨,什么焚香沐浴摆香案通通都免掉。 高孝瑜接到圣旨,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带上瓷瓶装的红丸立刻跟随崔南风进了皇宫。 前脚他随着崔南风大总管出门,后脚就有护卫将消息传到了高湛耳中。 “大王,一切如您所愿还算顺利。” 高湛微微一笑:“士开,令萱,你二人还真是本王的左膀右臂。” 第174章高孝瑜献药 高孝瑜不明白,为什么九叔让他不要告诉别人此药与他有关。 他自幼便与九叔关系极好,对辈分高的九叔言听计从,包括欺负自己的兄弟。 久而久之高孝瑜也就习惯了对高湛唯命是从,只要能玩到一块去,管它那么多呢。 对这次红丸的说明,高湛说的很简单。 此物乃天竺大师所藏秘方,经过波斯以西的米斯尔(埃及)炼金大师改良,才有了如今的模样和效果。红丸壮阳效果绝佳,还有暂时忘却忧愁烦恼,提神醒脑一系列功效。 当然高孝瑜也是这样对皇上说的,并且献上早已准备好的一瓶,内装有十粒小指尖大的红色丹丸。 高洋看着手中泛着光泽的丹丸,朱红色很是诱人,而他的心却在想着两个人。 ‘六弟高演忠君为国竭尽全力,防备他的地方只有夺权,但高演处处在军权上受制,且被安排了文职,暂时翻不了天。’ ‘长侄高孝瑜完全就是个纨绔子弟,坐吃山空的闲王一个。他的心态也摆放的非常正确,对皇位权利没兴趣,因为他知道即便是轮也轮不到他。’ 拿到红丸的高洋还是有些谨慎,在坐众人每人赏赐一粒。 殿中四位大臣面面相觑,这是担心有人下毒,或者此药有不可知的坏处,需让人试毒。也是为了防止别有用心的人,当然此人可能就是在坐的其中一员。 高孝瑜倒是干脆,也不用水送药,直接如嚼糖豆一般吃了进去。 当皇上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过来,诸位大臣无法,也学着样子吞了进去。 崔南风本是宦官,吃那玩意对他没有任何用处,自然皇上也没有赐给他。 接下来一个个精神抖擞,面色红润了许多,小帐篷更是顶得老高。 两个时辰过去,高洋笑眯眯的看着众人问道:“诸位爱卿,可有不妥?” 杨愔答道:“回皇上,此物确实有提神醒脑之功效,只是臣觉得思维有些跳脱,公事时还是勿要服用此物为好。” 郑颐面色依旧潮红,放下毛笔一揖道:“臣与杨大人意见一般无二。” 高演微微摇头道:“臣弟觉得还好,脑中似乎多了很多想法。” 燕子献头也不抬道:“难以启齿。” 众人闻言大笑,一听就知道这位大人现在满脑子都是春光无限。 “贤侄,你有何感触?” 高孝瑜红着脸答道:“侄儿只想回家,但阿叔您并未让侄儿离开,侄儿也不敢离开。” 高洋看了一眼他的衣摆,放声大笑着走了过去,低声与高孝瑜耳语几句。 “回去吧,别跟祖珽那贼一样被人扶着走。” 听了皇上的调侃,高孝瑜低声说道:“祖大人是错吃了两粒,一次一粒足矣。此物虽然是好,一旬一粒或按需服用为上。” 当天下午,高孝瑜再次觐见,送来了超过百粒红丸。 时隔不久的晚上,高洋便召集群臣贵胄,在宫里玩起了惊世骇俗的情欲游戏,乱淫的靡靡之音彻夜不停。所幸并未波及到别宫,但靖德宫如临大敌一般紧锁宫门,甚至太后亲自指派了相合守住别宫。 …… 与春光无限的禁宫比起来,高孝瓘一行算是也快熬到了头。 因为地形的原因,离开上党郡的一行人不得不转道向北,沿着沁水沿岸再转道向南,过汾水关后沿着汾水东岸南下。 临近出太行西麓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 正是春雨贵如油的时候,对百姓来说这雨还小了些。 只要出了太行山脉,便是一条直通并州的平原地带,过汾水关进入洪洞城地界,官道也宽阔了不少,马车终于不用担心路滑坠入山谷。 为了不耽搁时间,一行人冒雨向着晋州前进。 阴雨天气天色本就暗,才不到酉时,天色便逐渐黑了下来,斛律光并不打算在驿站停留,在酉时中之前,一路冒雨疾驰赶往晋州,就算途中车轮陷进泥地耽搁时间,但凭着印信叫开城门并不难。 一路上倒是顺利,官道维护的很好,再说雨也不是很大。 可高孝瓘并未遭受过这种雨中赶路的罪,连绵细雨之中奔跑了一整天,虽然有油布蓑衣,但衣裳里里外外还是湿了个透,初夏的雨很凉很冷,战马的速度比山里也快了不少,风吹在身上隐隐有些发寒。 “儿郎们,前面就是晋州,到了大帐喝碗姜汤驱驱寒,再洗个热水澡。”斛律光在大声吆喝。 “是!”那些副将们倒是精神抖擞。 高孝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饶有兴致的瞧着远处五里地外的大型城池,这个城池屯有数万大军,还有不少随军民户。据说城池西南几十里外的大山中,分布着西魏的戍卫堡垒。 跟着高孝瓘的六人之中,唯独皮信有些无精打采。 高孝瓘大声喊道:“皮大哥,马上就到晋州啦。” 皮信摆摆手说道:“公子客气,皮某没事。” 斛律光侧头瞧了一眼高孝瓘,眼神里带着些许夸赞。 ‘这一路上这小子没偷懒,但凡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他都身先士卒,六个随扈也被他安排的极好。凭着现在的表现,带上十名什长作为队正应该合适。不过,还是让他先从什长做起,让这位娇生惯养的公子吃些苦头。’ 副将们似乎从将军的眼睛里读懂了信息,不时有人转过脸去瞧着身后的高孝瓘一行。 他们很奇怪将军的决定,但是将军决定的事,他们哪里知道是为什么。 有人私下询问过将军,换来的只是一通训斥,索性他们也在慢慢观察,这位皇室贵公子身上究竟有什么让将军看重。 三天的时间下来,副将们觉得这位公子皮相生得好,有一把子力气,不大爱说话,眼力还是不错会帮人做事,除此之外并无其他长处。 非要说还有什么,那就是坐骑不错是匹千里马。 转眼就到了晋州城门,一行放慢了速度,绕过商队马车先行进城。 城内还算繁华,虽然下着小雨,街面上的商铺一个挨着一个,民房更是鳞次栉比。 看着眼前兵卒守卫的‘晋州府’衙门,高孝瓘翻身下马,终于到了吗? 第175章初到新兵营 有穿着蓑衣的兵卒跑来,接过斛律光手中的缰绳,将战马牵到一旁马厩。 斛律光进去很快便出来离开,晋州刺史出来相送,见到淋雨的高孝瓘一愣。 ‘这斛律光老犟驴,怎么还带了几个奇怪的人来?看那少年器宇不凡,该不是哪个贵胄子弟来此混资历的吧?先不管,反正这老犟驴不说我就不问。’ 斛律光头也不回的说道:“程大人,告辞!” 晋州司马站在屋檐下回道:“慢走不送!” 已经习惯了安静赶路的高孝瓘只管跟着副将们走就是,反正有斛律光在,他们一般都不会多说一个字,这似乎和斛律光有关,他那人脾气火爆,安排下去就是命令,不听命令就得挨鞭子。 “转过街角就是晋州军府,今天就在那里过夜。” 听见终于到了地方,高孝瓘也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洗澡换干爽的衣服。 将军一到,马弁立刻过来将马匹牵走,兵卒们纷纷过来卸下行李。 除去油布蓑衣的斛律光叫过副将,指着偏院安排下去。 “高长恭带着你的人,跟着他去住那边。” “是,将军大人。” 军府不小,四周是一个个偏院环绕着中间的大殿,所有的地面上都铺着白色碎石,若是夜晚有人走动就会发出声音,这是防刺客的手段。 终于不用再淋雨,甚至还有泡澡的地方。 小院的房屋与兵营没有区别,南北两条通直且长的房屋,两面都是移动滑门,与另两边的小院想通。东面尽头则是洗澡的地方,不知道是温泉还是专门烧的热水。 七人迫不及待的扒光了湿漉漉的衣服,跳进热水之中。 从脱衣开始到下水,这些家伙一个个盯着高孝瓘瞧着,从上到下看了个遍。 ‘不是好奇公子究竟是男是女么,马上就要揭晓。’ ‘男生女相的不多,铁定是投错了胎。’ ‘公子的那个,比你的大。’ ‘洗洗睡吧,比咱们的都大。’ ‘……’ 高孝瓘看他们盯着自个的那里,用脚趾头都知道这帮家伙在想什么。 端起水盆一人浇上一盆,让他们清醒清醒。 很快有人送来了姜汤和新的衣服,并非七人带来的行李,而是与将士们一样的红色外袍。 半个时辰之后,从内到外一身绯红的七人来到大殿。 斛律光已经等候多时,见七人到来微微颔首。 “精神还不错,既然你们来到晋州,那老夫就安排一下,尉相愿虽有官身,暂时降格为伍长,高长恭为什长,其余五人为士卒,还缺三人明日到达兵营再行安排。本将不会公开你们的身份,希望你们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份来宣扬。” “我等尊将军令。” “宰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相信你们都听过这句话,也无需本将解释与你们听。” “我等必尽心竭力。” 这位少言的将军话一出口,那股威严如同命令一般不容抗拒。 舒服的一晚过的很快,但淅淅沥沥的雨却未停。 第二天一早,七人什么都没有携带便被带离了晋州军府。 离开的时候斛律光根本没在,只有副将告知七人,“是将军不让你们携带行李,所有的物品已经准备妥当,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拿行李和马匹,那倒是没说。” “明白了,谢副将大人。” 见高孝瓘如此客气的放低身段,那副将低声说道:“其实你们也就只有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将军必然回邺都城复命,您金枝玉叶怕是要受些委屈,新军营或许难熬一些,但比那精锐营却好过许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合格,这斛律光真有那么大本事?能三个月打的西魏三戍不敢出门?不知道这三个月内,能不能上战场建功?听嫡母说此人不止勇猛,行军布阵也是行家里手,有机会学学倒是不错。’ 高孝瓘猜测的没错,斛律光就是打算将七人丢进兵营之中磨炼。 半个时辰后。 摇摇晃晃的马车出城走了五里地,当见到靠着山坡的新军校场,一排排的窑洞有些失望。 本打算来建功立业,没想到还真给打发到这新兵营之中,七人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下了马车踩在泥泞的地上,没走几步便越来越重,鞋底沾满了厚厚的泥巴,甩也甩不掉。 那副将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拿出手令交给幢主便离开了新兵营。 那高壮的幢主看着七人,转身看向身后三个披挂为九品官铠甲的将军。 “三位,你们哪位愿意接收这七个士卒?” “幢主,这是哪里弄来的?你看他们还是毛孩子吧?大齐如今都没男人了吗,开始征召这些毛孩子入伍?” “幢主,您这不是为难我等吗?我等去哪里弄多余的三个兵给他们凑数?我看让他们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 “你们七个都多大年纪?什长是谁?高长恭是你么黑大个?伍长又是谁?是……” 高孝瓘上前一步抱拳说道:“回大人,在下高长恭。” 有些不服气的尉相愿同样上前一步,冷冷的抱拳答道:“在下就是伍长。” “噗……” 幢主和队正们一齐惊呆。 “你今年多大年纪?我看你的模样才十四五六吧?这简直是胡闹么!那手令是谁的印章,盖的又是哪个衙门的大印?是发配充军吗?” 幢主深吸了一口气疑惑的答道:“斛律光将军亲笔写下的手令,盖的是晋州军府的大印,发配充军是不会盖这个大印的。废话少说,哪位将军接收他们?” “……” 幢主见三位队正都撇头不言语,知道他们都不愿意带上这七人,看样子不拿出些许威信是安排不下去。 “抓阄,谁抓到算谁的,这几个人高马大的个头,看起来还行。” “可他们,幢主您看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小白脸,有没有力气还两说。” 一个严厉的眼神过去,发牢骚的队正果然闭嘴。 这位幢主也在琢磨顶头上司的心意,那位统领将军他可不敢忤逆,人家话不多却喜欢拿鞭子说话,谁也不想被鞭子“啪啪啪”。 三根草签子两长一短,总有一个倒霉的。 第176章挑事的不少 两个抽到长签子的兴高采烈,另外一个则愁眉苦脸。 既然已经安排下去,那幢主也就不再绷着脸,如释重负的挥手让那倒霉队正赶紧离开,仿佛多待一会就会传染霉运一般。 “唉!什么臭手。”队正叹息一声气冲冲的出门,边走边说道:“你们七个跟我来,本将不需要知道你们的名字,你们也不需要知道本将的名字,从今天开始不管是下雨下雪还是下刀子,你们都记住点卯时必须站在操场上,那边两队的家伙不要去招惹,若是打不过还给老子丢人,让老子丢人的都会挨老子的鞭子。” 听着队正的声音逐渐远去,窑洞里的几人乐的大笑。 队正的话就没停过,如同倒豆子一般说个不停,领取兵器和军服铠甲也是飞快。 “这里的规矩是每人每天早上围着操场跑一百圈,换洗的军服每人一套,兵器是步槊和宿铁刀,刀和槊不能有锈迹,否则军法处置……” 一个窑洞大约能住上五十人,领完被褥军服的七人被带了进去,这里的好位置大多被人抢占,挨着马桶的位置倒是空着,只是若是起风的时候,骚臭味能传到好几米外,反正挨着马桶也无人,那些士卒也懒得涮洗马桶。 看着七人嫌弃的样子,队正冷笑着说道:“若是嫌弃这里不干净,可以让晋州军府调你们回去,或者自个儿勤快些刷马桶,反正那些懒鬼都不愿意刷,甚至连盖子都懒得盖。每队本该十人,但本将军没多余的人给你们充数,马上披挂好铠甲出去操练。” 高孝瓘皱眉将被褥放在炕上,麻利的穿上皮甲,挂上宿铁刀拿上步槊。 皮甲如同背心,比自己的山纹环锁铠轻了无数倍,这东西只能抵挡远距离的箭矢,一两石的弓箭还好,但在六石以上的弓箭之下,与纸壳子并无区别。 踏进已经被踩成泥浆的操场,牛皮鞋子很快从边上沁水进去,湿漉漉的有些凉。 虽然披着油布蓑衣,天空的细雨将外衣浸湿只是时间问题。 看着在雨中布阵冲杀的士卒,高孝瓘本来的怨气反而减少了不少。 被发配一样给弄到这新兵营,踢球一样的都看不上自个,住的地方还臭气熏天,太多的不爽让几人连声嘀咕。 “他们都能练,我们为何不能?公子都没有牢骚,你们也都闭嘴。” “走吧,尉相愿说的对,他们能行我们也能行。” 拿步槊戳草人倒是不难,步槊操也不难,七人在家的时候也都练过。 站在窑洞门口的幢主眼睛里带着疑惑,看着七人在泥地里冲锋,一遍又一遍的练习步槊操,精准的挑刺每每命中草人要害,而且爆发力之猛,眼神里透出的那股狠劲,丝毫没有生手新兵的感觉。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那些新兵们可不看高孝瓘七人是不是生猛,他们只看来了生面孔的新人,而且还是小白脸,其中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带把的。 中午时分稍事休息,大家都是一碗肉汤两个烤饼,高孝瓘也不嫌弃。 尉相愿饿极了自然也不说话,既然公子都未说什么,他自然也不能说什么牢骚话。 反而贺拔伏恩五人脸色有些不好看,这比在自己家难吃多了,更不用说再邺城花天酒地的生活,郑家的饭菜让他们怀念,尽管在郑家的时日不长。 有队正们盯着,中午还算平安无事,偶尔有人询问几句都被高孝瓘客气的回应过去。 下午接着练习冲锋刺杀,地面也越来越泥泞,衣裳上全是泥点,连裈裤都是湿哒哒的。 渐渐的有人开始牢骚,开始还是小声说话,临近酉时初的时候,那些新兵开始向什长们抱怨起来。 “这雨天连续操练,明儿再这样下去,连干的衣裳都没有。” “昨天洗的还没干,今天又是一身泥,这样的天气难道我们就穿着裈裤操练么?” “老这么淋雨非得风寒不可,给队正说说呗。” 队正和幢主也在商议,操练归操练,冒雨操练也不可取,适得其反可不是大家想要的。农谚有云‘坏了初二三,半月不会干。’若是这日子里下雨,十天半月不会天晴,操练只能停下来。 幢主亲自出面大声号令道:“今天就操练到这,明日休息一日。” 对这种号令大家的反应并不热情,都知道这阴雨天气不是一两天的事,难道过一天还要操练?这天气可还有些凉,若是真得了风寒可不得了。 大家提着步槊纷纷往窑洞里跑,都是为了早些去洗个热水澡,再喝碗姜汤驱驱寒。 高孝瓘自然不会跟别人一样跑的飞快,刚放好了步槊,还没进窑洞就听见贺拔伏恩高声咒骂。 “哪个不长眼的混蛋乱扔湿衣裳?没看见人家的被褥?” “小兔崽子你骂谁呢?你他娘的不长眼看看,这晾衣绳就打这过,你还把铺盖搁这里?” 高孝瓘走过去将炕上的水滴抹了下去,对贺拔伏恩说道:“先收拾一下,趁着水还没有沁下去。” “别乱动,这老子们的衣裳掉地上沾了泥,你给老子们洗干净。” 高孝瓘看了一眼说话起哄的几个人,都是年轻人且一副泼皮样,长得倒是人五人六的,说话也忒冲了些。 尉相愿听了白眼一翻,抓起绳子猛的一抖,将搭在炕上方那些湿漉漉正在滴水的衣裳都给掀到了地上。 脱光了衣裳只剩下裈裤的几人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尉相愿的鼻子开骂:“你娘的找打是不是?” 面向憨厚的中年人笑着说道:“大家和气一点,这些孩子一看年岁就不大,事情闹大了可不好。” “关你屁事?要不你给老子们洗衣裳?” “我去你妈的,给我揍死这帮孙子,出了事尉某顶着。” 尉相愿抬脚就踹了过去,贺拔伏恩也不去牵什么晾衣绳,嗷的一声扑了过去。 一把接住晾衣绳的高孝瓘叹了口气,看着乱哄哄的场面直摇头,他倒没有参与进去,悠悠斋斋慢慢的绑着晾衣绳。 第177章挨罚的七人 既然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还客气什么,直接打回去便是。 打架自然是自己人略胜一筹,尉相愿的功夫不低,那五个小子更是从小打到大的主,踩脚插眼掏裆样样精通,冷不防下黑手简直是家常便饭。 虽然那边人多势众,但都是脱的只剩下裈裤。 而这边的都没有脱衣,身上还穿着皮甲,头上还戴着头盔。 两边相比较之下,别说打十个没遮没挡的家伙,就是整个窑洞里的一起上也不是他们六个的对手。 特别是贺拔伏恩五兄弟,自幼一起长大,配合的行云流水一般。 人高马大的贺拔伏恩当人形盾牌,其余四人全力攻击,不是肘击就是膝盖顶。 往往他一人挡住对方攻势,立刻有人趁机一拳直击对方的鼻梁,但凡挨了一拳立刻泪眼迷离看不清东西,稀里糊涂又会挨上一通暴揍。 练过军操的六人和只知道耍横的十个无赖们打架,简直就是一边倒的虐待。 一时间乱糟糟的,好的人路过都跑来看热闹,很快惊动了队正。 “都没事干吗?都滚开,滚去洗澡,是不是没操练够啊?” 瞬间围观的人做鸟兽散,一个个事不关己的跑开。 队正进了窑洞一瞧,好嘛,横七竖八躺着一堆白条在哼哼,一个个满身是泥不说,眼睛还跟乌眼鸡一样。 “谁带的头?都有谁,动了手的都给我出来。” 尉相愿掸掸衣袖带头走了出去,他是从六品禁卫,比这里的八品幢主还高出三级,更别说小小的九品队正。 有尉相愿扛着,贺拔伏恩等人自然也跟着走了出去,一副不把队正放在眼里的神情。 那十个兵痞也哼哼唧唧的爬了起来,在队正冰冷的眼神下走了出去。 包括队正在内的十七人都站在雨中,他恼怒的看着十六人大声问道:“你们的什长是谁?” 那十人一齐看向始作俑者,那个最先出言不逊的泼皮。 尉相愿则答道:“我们的什长并未参与。” “我只问你的什长是谁,没有问你其他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本将的问题。” “你小点声,我们的什长在里面,就是系绳子的那个。” 队正怒气冲天的瞪着尉相愿,扭头看着高孝瓘大吼一声:“你,过来。” 都说斛律光的治军是出了名的严厉,当然军纪也很好,高孝瓘知道这事没法善了,挨罚时免不了的,正好可以看看兵营里是如何处理这种刺头,也好学学经验。 高孝瓘抱拳说道:“队正大人,此事事出有因……” “本将不管你们是什么原因斗殴,先各自领罚十军棍或者跑上五十圈,然后再论谁对谁错,你们自己选吧。”队正严肃的呵斥,根本不想听谁的辩解。 十军棍下去起码得躺两天,屁股都得被打青。五十圈虽然不少,但也比受皮肉之苦要来的好。 “回禀将军,我们认罚跑五十圈。”高孝瓘讪笑着回应。 “那好,去背上那边的竹篓,拿上盾牌和步槊,快。” 竹篓里装着青砖,背起来不低于四十斤,铁皮盾牌也有些重量,倒也难不倒高孝瓘,至少这些还没有铠甲重。 那十人之中倒是有几个愿意挨军棍,疼上一阵也就过去了,跑步实在太累。 队正冷眼看着,默默的记下挨军棍的那三人,他们的名字很快将在花名册上标注,以后的精锐也不会用到他们。 对兵卒而言,精锐是打硬仗的,但他们不知道,精锐意味着重步军和轻骑兵,前者全身钢制山文铠,后者跑得块,相对于普通士卒来说,活下来的机会会大得多。精锐之中的精锐则是重骑兵,那简直是坦克一样的存在。 尉相愿想不明白,为何公子不让自己出头,还心甘情愿的接受惩罚,这简直是强加的无妄之灾。 贺拔伏恩也忿忿不平,连声嘀咕:“尉大哥,你只要亮出身份就能吓死他们,根本不用公子出头,这他妈的也太欺负人了些。” “你们别忘了我们来做什么的,我们现在是普通士卒,我们来锻炼自己,你们不是一直想来戍边,想来建功立业吗?那就端正态度,我们是新兵,我是个什长不是什么公子,尉相愿是伍长也不是什么禁卫。” “承蒙公子教诲,我等确实羞愧。” 高孝瓘笑道:“打的过瘾吧?我倒是没有训斥你们的意思,像这种惹是生非的败类,以后遇到往死里打便是。欺负自己战友的家伙,能指望一起上战场的时候,放心的将背后交给他们?” 围观的人不少,幢主也饶有兴致的背手观看。 “韩幢主,今天刚来的几个小子可不简单啊。” “柳兄也看出来了吗?他们不像生手新丁,背着几十斤的青砖还健步如飞,现在都跑了三十几圈,一点也没见气喘确实不简单,看样子斛律光大人别有深意。” “韩兄何必揣摩斛律光大人的用意,那位大人一向严明,若是真有深意就会将他们留在身边亲自调教,而不会派到这里,我看该如何操练还是如何操练。” 在高孝瓘的带领之下,贺拔伏恩五人气喘吁吁的跟着跑动,距离完成五十圈还剩下最后一圈。他们以前觉得尉相愿很厉害,但今天才见识到,这位公子一点也不比尉大哥差。 看热闹的议论纷纷,两队人速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虽然有人自认为不会比七个小子跑的慢,但没有与他们一起跑过无法一较高低,而且很明显后面那八个家伙在偷懒,故意慢慢跑动节省体力,这让人有一些对比性的错觉。 “启禀队正,五十圈已经完毕。” “你们两什人都给本将听好,如有下次惩罚翻倍。若是有纠纷可以道操场上去解决,谁拳头大谁就有道理,若是有深仇大恨的,甚至可以立下生死状,本营队正幢主都可以做出裁决。” ‘我去,这完全是不讲道理的地方,私自斗殴各打五十大板。公开斗殴打死打伤都行?那岂不是丛林法则?果然还是有些野蛮。’ 高孝瓘微微的摇摇头,这样的队伍只适合野蛮人。 第178章混日子的兵 回到窑洞内,那俩个挨了军棍的家伙赤条条的趴在炕上,一脸得意的样子,特意炫耀着屁股上的紫红棍印。 七人在脱衣服的时候,听别人说话才明白,那俩家伙可以借口伤患休息几天,这样可以不用跟随大家一起操练。 尉相愿嗤笑道:“自以为是的家伙,挨了军棍便自觉可以炫耀,又不是市井殴斗有颜面,殊不知这种偷奸耍滑已然为队正所不齿。” “正是,谁都知道四十军棍之下打不死人,走去洗澡去。”贺拔伏恩声音更大。 高孝瓘看着六人柔声问道:“先刷马桶,再弄些石灰掩上,你们不会想洗干净了再干吧?” 这种事自然不可能公子去干,尉相愿扭头看着贺拔伏恩五人,很明白的暗示她也不会去干,谁让五人是公子的家奴呢。 贺拔伏恩五人自然是不想去干,扭头看向四周,寻找能干这事的家伙。 “别磨叽啦,你们五个一起去,刚挨罚过不要没记性,挑刺也得改天。”高孝瓘除去皮甲,也不脱衣裳,拿了干净的衣裳便往外走。 “是!” 五人倒是干脆,皮信和卫菩萨两人跑的最快,借口去弄石灰先溜了出去。 贺拔伏恩自然是不会干这种粗活,他还是觉得自个儿当监工比较合适。 无可奈何的阿甘子、韩骨胡二人捏着鼻子,将马桶的盖子盖上,一脸嫌弃的抬着马桶离开。 因为这事,窑洞里的新兵觉得好笑,又觉得不可思议,那个最小的少年究竟是什么人?能让新来的几个服服帖帖?不过看起来很好说话(欺负)的样子。 偌大的澡堂在操场尽头,也是新兵营里唯一的砖石建筑,一般都是晚饭前后有人在这里泡澡洗衣。 看见穿着衣裳进来的高孝瓘和尉相愿,大家的眼睛立刻被吸引了过来。 看稀奇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高孝瓘,甚至有人起哄哄笑。 “该不是个娘们吧?” “别说,这小子比娘们俊俏白嫩。戏文里木兰从军,要在咱们这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有日子没见女人啦,就是个小子老子也有兴趣。” 这种粗鄙不堪的淫言秽语让高孝瓘很尴尬,幸好穿着一身红衣,脸红别人还发现不了。 脱掉外袍和亵衣,所有的眼睛都瞄向那条三角裈裤,一个个闭嘴不再言语。 “尺寸不小,裈裆里不是藏了东西吧?” “你去拔掉看看不就知道了嘛,嘿嘿!” 但高孝瓘还是听见有人在嘀咕,一时间火冒三丈却又不好发作。最可恨的是贺拔伏恩五人进来,尉相愿笑嘻嘻的描述刚才的一切,全然不顾他的感受。 事情还没完,高孝瓘冲洗身体之后,踏进热水池子。 居然有个男人靠了过来,那色眯眯的眼神表明,此人有某方面的爱好与众不同。 “起开,咱们什长不喜欢自来熟的家伙。”尉相愿走过来一脚蹬开那人,当然下脚并不重,只是他的眼神挺吓人。 “你们都不大吧?怎么会来参军戍边呢?”说话的是先前拉架的那个面相忠厚的中年人,言语之中透着好奇和伤感。 “咱们不小了,参军戍边才有军功。”贺拔伏恩走了过来。 “军功?呵呵!唉,能过安稳日子谁愿意参军。想必你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参军的吧?” “大叔你说错啦,我等都是军户,参军戍边是迟早的事。” 这一席话出口激起了整个浴室的注意,大齐军户多都是鲜卑人,汉人军户只占三成。而所有军户又都在晋阳,怎么会出现在晋州?再说军户之中的营户与镇户属于最下等阶层,实际情况比民户还不如,唯独少数勋贵才有极高的地位。 晋州军都是征募兵,能到这种地方来的军户,而且还只是普通兵,那自然不是勋贵,谁都知道普通勋贵子弟参军便是九品队正,而世家大贵族不会低于七品,至少是统领三个幢主的军主一级。 “唉,你们如此年轻便来戍边,可见你们也是迫不得已。” “可能是个儿生的高大,这些官吏简直是丧心病狂。” 打抱不平的声音四起,一些憨厚民户纷纷报以同情,这让高孝瓘隐约觉得心中一暖。 高孝瓘问道:“那大叔您是为何来参军呢?” “自斛律将军回京述职后,宇文老贼的天柱、牛头、新安三戍屡屡犯境,不止抢夺财物还掳掠人口为奴,我等也是没有办法才逃离家园,没有赖以生存的土地,拿些军饷还能养家糊口。” 中年人有些无奈,西魏三十六郡都改了鲜卑姓氏,就连弘农杨氏也变成普六茹氏,陇西李氏也改成大野氏,他不想被掳去西魏之后,连祖宗传下来的姓氏都没了。 高孝瓘认真的说道:“那您可得好生活着,能保命的唯有铠甲,但只有精锐才有铠甲。” 憨厚男子尴尬笑道:“都这么想,好了,赶紧洗好了去领姜汤驱寒,戌时中开饭。” 大家都懂得高孝瓘最后说的那句话,不可否认几十斤的重铠甲确实能保命,但打仗冲锋陷阵哪一次不是精锐尽出,遇到普通士卒还好,若是遇到骑兵,轻骑追不上能累半死,遇到重骑硬碰硬打不过,丢命的概率也高出不少。 高孝瓘明白那位中年男子的话,想当然都是这么想,但做起了却不是这样,大部分人很能考虑,参与守城就行,与敌军硬碰硬的大战还是交给精锐们的好。。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高孝瓘由衷的感慨。 “公子这话说的好,我们都想当将军。”贺拔伏恩开心一乐。 “从当朝一品大将军到九品裨将军,满朝上下都是将军,你们都想当裨将军?” “自然是大将军,挥师西进长安活捉黑濑(宇文泰)老贼。” 在大多数人眼里,七人的豪言壮语是那么不切实际,这些少年郎能在战场上不尿裤子都算不错了,还是太年轻太幼稚。刚来军营会觉得新鲜,过些日子该想家想媳妇,想着捎些钱回家。 没有人去打击这些少年,都有心比天高的一瞬间,谁在年少的时候没个荒唐的梦想呢? 第179章习惯新兵营 第二天一早,被臭味熏醒的尉相愿火冒三丈,在他蛮横威胁之下,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马桶被丢到了窑洞外。没了马桶,所有人不管是大小号都滚去茅房,即便是半夜也不例外,差点闹的又要斗殴。 窑洞里的空气好了很多,再说也没人愿意为了上茅房而以命相搏。大多数人也愿意息事宁人,那几个想闹事的只好认怂。 小雨下下停停持续了七八天,地上没干衣裳却有干的时候。 一旦衣裳摸起来不是那么湿润,雨下的不大的时候,操练继续开始,就这样隔两天操练一天,弄的新兵们怨声载道。 所幸天气晴好的日子渐多起来,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每天重复的负重奔跑冲杀,千百次练习步槊刺杀和刀盾御敌。 新兵身体素质也很容易看出来,有人累的像狗倒头就睡,有人精神抖擞谈笑风生。 队正们默默的注意着每一个兵卒,将他们的各项表现隔几日便记录下来。 有些人的记录一贯良好,有些人的记录则如波澜起伏时好时坏,还有人的记录仅用四个字‘累教不改’来诠释。 新兵营的生活与尉相愿、贺拔伏恩几人的期待不符,凭着他们的家世,本可以和那些队正、幢主一样,住干净的单间不用在鼾声如雷中辗转难眠,不用闻着能将隔夜饭吐出来的脚臭,有肉有酒有白馍的小灶。 他们想不明白,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公子为何能忍受这种生活,也不见他发火指责谁,更羡慕他能倒头就睡,甚至他们怀疑公子是不是闻不到味。 尉相愿很清楚,公子的起床气可是能令天地色变,但公子自来了以后从未发过脾气。 二十多天之后,尉相愿忍不住悄悄问道:“公子,您没脾气么?” 高孝瓘鄙视道:“有啊,你让本公子揍一顿吗?这些都是穷苦人,他们的习惯不好不止是他们自己的原因,你不是威胁过他们,他们也在改变嘛,至少他们现在天天都记得洗了脚再睡。现在咱们都是新兵,以后有机会我会向斛律光将军建议,加强内务的管理。” “话说月末考校是干什么?听说是分派到各兵营去,难道不是建制一起分派?” “队正又没说,都是那几个整天拍马屁的家伙说的,估摸着是队正透出来的口风,明天不就知道了嘛。” 皮信走来说道:“都在聊这事呢,说是分派到各堡里去。” 听了皮信的话,高孝瓘有些明白了大概意思,这是打算按优劣分开对待。 第二天一早,三百人整齐列成三个方阵接受幢主训话。 “来此已经足有三月,今天你们要拿出最大的力量完成考校,按照优劣分配到各军营中,你们来的时候本将就说过,不要以为混日子是好事,能进各堡的才是精锐,能守城门的是中等,至于那些混日子的,去关隘守烽火台吧。” 此语一出大家一片哗然,谁也不想去守烽火台,那意味着九死一生的地方。 高孝瓘暗笑,这位幢主可真会吓唬人,怎么可能让混日子的去守烽火台,关隘最不济也有精锐守着,万一关隘丢失谁都担当不起。 “好了,都给本将安静些,负重绕着前面的河跑一圈,回到校场冲杀,以什长带人结阵御敌,队正、各队主簿做出评价,若是有人作弊,哼!军法从事严查不怠。” 幢主说完便下令开始,全副武装还背着几块砖石的三百人,浩浩荡荡的跑了起来。 这个时候已经不再讲求什么队伍队形,落后的可要去守烽火台当炮灰。 背着靠旗的传令兵骑着马在前面带路,沿河过桥经过一道山沟,再绕过水库从另一座桥回来,这一路跑下来不会重复,大约十来里路。 高孝瓘七人并非最前,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不少,如今又有了激励自然跑的飞快。 先不说跑到了之后还有冲锋,而队正们要看的就是冲锋,这是要看看这些新兵在长途行军之后,能不能立刻投入战场杀敌。 然后还要看什长伍长是不是合格,有没有照顾自己的士卒,有没有让他们掉队,毕竟没有兵的什长还打什么仗,能挡住几个敌人? 再则是考校士卒有没有紧跟什长伍长,在没有什长指挥的情况下,大部分士卒在战场上无法组成攻防战阵,会很快被消灭或者溃败。 说白了,这次考校不止是对个人的能力,还对整体能力做出考校。当然新兵还是以个人为主,配合那是将来到了新兵营的事。 世代军户的尉相愿等人自然很清楚考校过程,七人一起不紧不慢的跟着队伍跑着。 新兵们掉队的情况很快被突显出来,之前受到幢主的刺激,很多人根本顾不得别人,后面许多人也不甘落后,多甩掉一人就多一点机会。 回到校场的时候,每个人要全力冲锋三十丈,刺上三个草人。完成后什长迅速收拢自己的队伍,等着下一场考校。 高孝瓘七人一同完成了冲锋刺杀,立刻进入下一场考校,放下步槊换上木枪和木刀,组成战阵等着对手对决。 “咱们只有七人,人数上站劣势,尽全力快速解决对手。” “不如换盾牌木刀吧?五盾二槊阵型。” “还是不换了,人数不占优无法组成两排攻防战阵,就当是狭路相逢吧。”高孝瓘冷静的看了一眼对手,大喝一声:“列阵!” 挑刺挡开对手的木枪,谁的动作快力量大谁就会赢,但被挡开的一方则会立刻贴上来,让对方的木枪无法有效攻击,再用木刀来反杀对手。 对方见高孝瓘只有七人,也同样选择了一字排开的阵型,他们企图用数量直接压倒对手。 一声“冲”字出口,七人如同下山虎直扑过去。 能先期到达的都非等闲,那边也同时脚下发力,一身的勇猛之气显露无疑。 “啪啪……” 双方接触武器互相碰撞。 “噗噗……” 高孝瓘飞快的一磕一刺,被击中的那人倒飞出去。 同样倒地的还有两人,其余几人则被木枪刺中连连后退。 第180章再回晋州城 转眼之间还剩三人,虽然最边上的皮信和卫菩萨被夹击‘身亡’,但高孝瓘这边还有五人。 木棍一收横扫逼开对手,五人同时抛掉木枪拔出木刀。 在大力劈斩之下,又是五对三,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三人身中数刀“阵亡”。 队正宣布高孝瓘队获胜,并告知可以离开校场。 扒开人群直奔窑洞,却见到了上次送他来的那个护卫,幢主和护卫站在远处的窑洞门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幢主微微一笑:“这几个小子好大的力气,果然是大将军看中的人啦。” 护卫点点头说道:“对手轻敌是其一,未尽全力是其二,将军大人应该满意,比试完本将就会带他们离开。” “这几个小子怕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韩护卫可否透露一二。” 护卫微微摇头也不说话,让幢主捉摸不透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不清楚还是不可说。 “你们七个收拾一下随我来。” 高孝瓘抱拳应承一声走进窑洞。 幢主觉得副将的话有些古怪,貌似这位副将用了个‘我’字,而不是和自己说话时用的‘本将’二字,看来那少年来头不小啊,但副将又未用尊称,看样子应该是勋贵子弟,但是勋贵子弟为何要送到新兵营来?看来应该是前部将的子嗣。 被褥什么的都不用携带,皮甲兵器都得留下,衣物倒是要带走。 七人打包了衣物,出了窑洞跟着副将往前走。 军中主簿拿来一摞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字,眼尖的高孝瓘发现他的名字,那是记录七人的出操和评分,最后的一张上墨迹似乎还未干透,应该是刚写的东西。 半个时辰之后,晋州军府。 斛律光看着七份评价,很认真的看着上面所写的评价。 ‘高长恭,谋勇俱佳能镇下属,令行禁止,从未见口出怨言,良,堪当大任。没想到这小子还能得到这些评价,本以为食住都不能让他满意,如今看来倒是个天生领军的料子。’ ‘尉相愿,谋勇俱佳能威慑下属,初入军中聚众斗殴一次小以惩戒,良,堪当大任。这个小子没有高长恭镇着,怕是早就将尾巴翘到了天上。’ ‘贺拔伏恩,勇武有余,初入军中聚众斗殴一次小以惩戒,能令行禁止,良,堪当大任。这五个小子也算不错,没丢他们父辈的脸。’ 看完卷宗,斛律光满意的点点头问道:“说说早上考核一项,他们做的如何?” 副将拱手答道:“回禀将军大人,属下挑不出不足之处,他们七人都能进精锐步军营,临阵杀敌却不知道他们能否不胆寒。” 斛律光点点头,很多年轻人第一次上战场都会吓得腿软,这样不仅自己会丢命,也会给别人带来危险。 “我看他们骑术还不错,让他们去莫多娄敬显军中效力,你去叫他们过来。” “莫多娄敬显将军可是靠近魏国边境,万一有个闪失,将军您如何自处?”副将大惊失色,但一见将军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只好拱手说道:“是,末将这就去请。” 斛律光很淡然,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危险,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此子非浅滩之龙平阳之虎,仅从上次田猎就能看出,若是给高长恭安逸,他肯定能想尽办法偷奸耍滑。但那次田猎之中的表现,也确实有可圈可点之处。阿史那王子那次,此子独自一人就敢去追杀,最后结果可以看得出来谋勇俱佳。 新兵营的各级评价来看,此子确实是将帅之才,能同甘共苦约束手下步卒,若是将他放在前军之中,或许能看到更多的表现。莫多娄敬显的前军乃精锐,此人为人谨慎治军有方,能做到令行禁止且身先士卒。 正面对敌有助于此子成长,斛律光相信这也是一次锻炼高长恭的机会。 正无所事事的高孝瓘七人听见传令,一脸疑惑的来到大堂之上。 “将军您找我们?” “嗯,本将看了你们的新兵评价,算是合格士卒。如今新安、牛头、天柱三戍屡犯我大齐边境,骚扰晋州周边并掳掠物资。皇上命我等给敌人以迎头痛击,你们可有好的建议?” 高孝瓘与尉相愿对视一眼。 ‘这话里面有些猫腻啊?咱们合格了,为何突然跳到了战略上?’ ‘确实有猫腻,难道斛律光将军就没作战部署?’ 贺拔伏恩几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左右看看一齐打定主意,不能乱说话,说错了不止丢脸还让别人觉得自己的能力不足。 见斛律光一脸期待的看着,高孝瓘只得抱拳答道:“三戍西南位置包围晋州,其中天柱位于吕梁山脉,而另两戍位于中条山脉,利用地势上的优势锁住我军西进之路,地处险要高地易守难攻,而且他们之间可遥相呼应,若是不将他们引出,很难攻打获胜。” 斛律光眼睛里精光一闪,继续看着他,期待着下文。 “在下未见过三戍,不敢妄下断言。” 如何引蛇出洞高孝瓘根本没说,等了半天也没见高孝瓘的下文,这让斛律光暗自发笑,看来这小子还是谨慎。 心细未必胆大,斛律光不苟言笑的下令道:“未见过便不敢断言?那么就派你去见识一下,尔等七人听令,即刻披挂整齐前往城西,寻前军领军将军莫多娄敬显,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七人齐声:“得令!” 离开军府大堂,高孝瓘总有一种掉坑里被人坑的感觉。 副将看着七人远去,小声的问道:“将军真要让他们去当斥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还是新丁,只怕不妥吧。” “皇上只给了我百日期限,此战需速战速决,高长恭也该学到些东西。你持此手令带他们前往西城,让他们前去效命。” 副将接过手令忍不住问道:“还是和之前一样,让他们不要透露身份?” 见斛律光将军一言不发,眼神里似有不满之意,副将讪讪的转身离开大堂。 这一次没有配备皮甲或铁甲,而是各自穿着自己的铠甲,七人的铠甲从外观上一眼就能看出非普通士卒。 第181章将军的无奈 七人一行骑马来到城西,街上整齐巡逻的重甲步卒,身穿清一色的红漆明光铠,目不斜视军纪严明,让高孝瓘啧啧称奇。 只有副将心里明白,身后的这位公子,身着山纹环锁铠一看就是显赫之人才能穿的,更何况身后几位清一色的光耀凯,那些步卒以为是来的事大官,自然不敢左顾右盼。 城西军营内,莫多娄敬显狐疑的接过将军副将递来的公文,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 他唤过副将附耳问道:“这位只怕不是普通人物,真要按将军所言?” “您就别问我啦,您又不是不知道将军的脾气,总之人交给您啦,您让他们别闲着,将军大人说让他们看看那边。” 莫多娄敬显苦着脸看看城外,继续附耳说道:“那可是斥候的活。” 副将龇牙一乐,点点头说道:“正是,末将话以带到,这就返回军府。” 大堂内安静了下来,众幢主将军虽然好奇这七位到底什么来路,但却不敢擅自开口问话,将军都纠结成那样,谁还敢胡说八道。 莫多娄敬显看着高孝瓘说道:“啊……将军大人将你们七位分配到我前军,先安顿地方住下,再给你们这什人补齐,高长恭还是什长,尉相愿任伍长一切照旧。” 一席话让幢主们一愣,这是什么情况?纷纷眼神交流起来。 ‘尉相愿可是显贵尉摽的次子,怎么也不可能是个伍长吧?’ ‘也没听说尉标大人和斛律光大人有结怨,怎么就把人家儿子弄成伍长呢?’ ‘怪不得领军大人纠结,这统领将军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高孝瓘正欲拱手感谢,莫多娄敬显却又开口了,“你们呢,就隶属于本将的直属斥候小队。今天就好好休息,若有军务会立即通传。” 说完他跟身边副将耳语:“给他们找一处好的地方安顿下来,还有,找人给本将备马,本将现在立刻前往军府。” 看着副将带着尉相愿七人离去,莫多娄敬显黑着脸看向诸幢主将军。 “立刻给我找三名经验老道的斥候,要精明的,快去。” 幢主们纷纷忙碌起来,但这种事无需亲力亲为,一个个大呼小叫让各自的副将传令,召回各队队正前来军帐大堂。 看着忙忙碌碌乱糟糟的大堂,莫多娄敬显一阵头疼,忍不住冷哼一声出了大堂。 ‘西魏军打过来的时候也没见这么乱,主将大人怎么给末将塞了这么大个烫手山芋?且不说高长恭是什么来头,尉相愿可是并州刺史尉摽的次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末将可担待不起。’ 见领军将军一走,幢主们纷纷松了口气,一个个聚拢在一块开始讨论。 明白大人准备将这些来历不明的贵胄子弟派去当斥候,这些幢主还是向着自己的大人,担心这些小子万一出了意外,大人可不止是吃不了兜着走那么简单,纷纷表示准备劝劝大人勿要冲动。 半个时辰不到,莫多娄敬显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幢主们一个眼色齐声劝道:“请大人三思。” 听了这话的莫多娄敬显叹息道:“三思个屁,斛律大将军说了,他很看好这几个小子,若是出了意外他亲自去向太后请罪,本将还能说什么?不说这个,你们挑选的斥候如何?” “选倒是选了三个出类拔萃的斥候,只是您不会让他们听小毛孩子的领导吧?这三位可是队正。” 看着满脸狐疑的众幢主将军,满脸无奈的莫多娄敬显摆摆手,示意让三个斥候进来。 “没办法,先委屈一下三位吧,待此战结束,本将军为三位请功,只是三位一定要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三位斥候齐声回答:“末将定不辱命。” “你们三位收拾一下,搬去与他们同住,去吧。” 莫多娄敬显打发三人离开之后,开始琢磨指派什么样的任务给这些烫手山芋。 ‘既要有成果还要安全。要成果就得进山靠近敌军营垒,那里会安全个屁。’ 看着老大黑脸纠结的模样,幢主们纷纷对了个眼色溜出军帐大堂。 等莫多娄敬显回过神来,准备找人商量的时候,目光扫过四周的他脸色更黑了些,大堂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不剩。 无人想过那个叫高长恭的是大齐皇族。 大家一致认定,大齐皇族怎么可能送到晋州新兵营来。 反而这些幢主对尉相愿的兴趣更浓厚些,也就很快的忘记了高孝瓘的事。 住着单独的小院,待遇一下子变得好了起来,与之前新兵营比简直宛若天堂,让七人忆苦思甜感慨不已。 正坐在回廊上聊天的七人听见有脚步声,一齐撇头望去。 “三位就与他们同住,这位是你们的什长,这位是伍长。”副将对抱着被褥的三个年轻人说着,说完扭头对高孝瓘拱手说道:“这是将军大人给你们这一什补充的士卒,兰芙蓉、张寿、秦旭三个都是顶尖的斥候。” 高孝瓘站了起来深深一礼:“在下高长恭,还请多多指教。” 被将军召见的三人有些莫名其妙,还以为有什么好事,结果才知道是干陪太子读书的差事,发现七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什长居然是毛都没长齐的少年,正心中有气无处撒,自然不会以礼相待。 三人根本不搭理高孝瓘的礼遇,自顾自的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不错的小院,是接待宣旨太监的地方吧。” “算是马马虎虎,咱们幢主住的地方可比这大,也比这好得多。” “本打算回家一趟,看样子是泡了汤,先收拾一下,看来咱们可以悠闲些日子。” 高孝瓘有些恼怒这三人的无礼,想想现在正好无事可做,不如去寻几张地图来看看,然后趁着有时间去登高远眺,或许能找到些事做。 “尉相愿,你去寻张地图来。我去城楼上看看,你们去不去?对了,皮信你和卫菩萨去弄些河沙来,一会儿有用。” 众人也不问为什么,齐齐抱拳转身离去,小院里很快就走的只剩下那三个斥候队正。 第182章制一个沙盘 登上城楼看向西边,城外不远便是汾河。更远处则是连绵不绝的大山,吕梁山脉。 山中营垒仗着南可获得汾水西绛郡、汾水东翼城的补给,拉拢了一些草寇山贼,不停的监视和劫掠晋州(临汾)。 不止如此,这三戍的营垒,还死死卡住通往五城及定阳郡的道路,甚至可以派出骑兵,威胁到后方洪洞城附近的百姓。 慢慢走向南边城墙,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晋州城的重要,西边吕梁山与东边太行山之间仅五十里宽,晋州城就像一颗钉子一般,守着通往晋阳的唯一通路。 若非有战争,这里应该是繁忙的贸易通道之一,人来人往。 若非因为战争,城外应该是一片良田,而非满地的野草。 若非裂土分疆,本该繁华之地却落地荒无人烟。 回到住处之后,高孝瓘开始堆起了沙子,两条山脉一条河流,一座四四方方的城池在河边。插上小木棍便是高台,鹅卵石便是营垒。 尉相愿若有所思道:“后汉书曾经记载,马援以米为聚磊出河山,指划形式。” 高孝瓘笑答:“光武帝言:虏在吾目中矣。” “这是牛头山,这是天柱山,这是新安。这山有这么高吗?这岂不是都在山腰绝壁,山险路窄不说,这若是进攻队伍根本无法展开,想打下三戍哪有那么简单。”贺拔伏恩指着沙盘仔细研究。 斥候队正们对沙盘有些好奇,但又对此物嗤之以鼻,这东西只能看看,又不能带上战场,地图同样可以看,而且还能随身携带。 “此物现在只是大致模样,还需抵近侦察之后才能完善此物,除此之外要看敌军布防的兵力,还能看看绝壁上是否能潜入。”高孝瓘仔细看了看沙盘,琢磨着如何能破敌。 战争电影看了很多的高孝瓘思维与这个时代完全不同,这个时代的斥候只做探路和传递情报,也负责寻找水源以及寻路,很少有潜入敌营抵近侦察。而后世的斥候是侦察兵,多数任务都是抵近侦察和渗透任务。 尉相愿有种不好的感觉,但他又很安心的接受,他每次见公子一本正经的时候,一准是他在‘异想天开’,这不是酿酒和制造玻璃,不是出馊点子排队卖镜子,这是在晋州,这小子在琢磨西魏营垒。 皮信记得公子的这个习惯,上一次是在邺城巡城司,五个人被他一个人揍了一顿。第二次是刚进郑府的时候,排队限量出售镜子,这一次似乎这位公子又开始认真了。 贺拔伏恩大大咧咧,他不管那么多,他知道公子很厉害,公子不会害兄弟们。 卫菩萨、韩骨胡和阿甘子正瞧着沙盘琢磨,看着十八弯的山路,试图寻找一条道路攻破它。或许是太过专注,他们三个并未注意到公子。 似乎这本是一条无解之路,除非能从两侧陡峭的悬崖攀爬上去,但西魏兵并非傻子。 要么像天兵一样从天而降,但人并无飞鸟一样的翅膀。 看了一会,高孝瓘说道:“想必斥候也都不是吃素的,咱们看到的地方,军中斥候早就探过,即便是地方前沿也必深入过。三位,在下说的可对?” 那三人微微一笑,却很快变成爱理不理的样子。 见三人的反应便知道,他们一定到这附近转悠过,只是他们不屑于与自己为伍。 高孝瓘接着说道:“营垒周围百步之内皆无树木,能到的前沿也就这四周的小树林,要么攀爬到绝壁高处查看,想进到百步以内的墙根,恐怕没几个人能做到。” 皮信不以为然的说道:“即便能到这墙根,能展开多少人马?千余人?单看着陡峭石山与墙磊,只怕难度不亚于攻城。” 大家都知道强攻肯定不行,拿人命去填这个小小的营垒实在不合算。但它们在这山里就像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 打这些营垒只能引蛇出洞,高孝瓘倒是有想法。 ‘放出风声大军调集往南做出攻势,晋州城中并无多少兵力的假象,大军往南直逼绛县翼城一线,迫使深入吕梁山的三戍出兵救援,若是他们不敢妄动,切断了补给线的三戍也会想方设法打劫粮草。那我军就做出自汾水关洪洞城一线的辎重粮草运往晋州,而晋州空虚无暇他顾,不信他们三戍不动心。’ 斛律光将军的想法何尝不是一样,现在还不是进攻南方四戍的时候,若是不将三戍拔除,切断了补给线的他们会更加疯狂,而且南方四戍的溃兵也会逃往三戍,那样他们的兵力将会增加不少,当务之急是将三戍侦查清楚,包括他们究竟有多少人马。 当得知高孝瓘弄了个稀奇玩意,不以为然的斛律光猛然想到了典故《马援传》,难道那小子是在模仿聚米成山,指画形势的地图?得去瞧瞧此子究竟在做什么,若是真如所想那般,这小子倒还真是个指挥奇才。 难得大将军来到前军军营,这让前军的大佬们紧张的不得了。 寒暄几句之后,斛律光和莫多娄敬显在副将的带领下,来到了小院里。 好端端的屋子里堆了好大一方泥沙,但山脉山头比地图上所画的正确多了,而且非常直观。 “参见将军大人。”众人见斛律光等人进来,一齐抱拳参拜。 “长恭,来了几日就天天弄这个?说说你的想法。”斛律光看着沙盘研究起来。 “哪方面的想法?” “明知故问,如何拔除这三个营垒。” “大军挥师南下直取乔山,做出扫平南线四戍的姿态,这样便切断了南线与天柱牛头新安一线的联系和补给,他们必然恐慌。” “那若是他们按兵不动呢?” “若是他们按兵不动,则证明三戍营垒中的兵力太少,无法给我大军前后夹击,同样也无法动摇我晋州。那就用粮草辎重来引蛇出洞,不信他们不动心。” 斛律光笑问:“那当务之急呢?” 高孝瓘一本正经的回答:“当务之急是探查其各戍兵马数量以及粮草。” 斛律光正色道:“休息了这么些时日,此任务便交与你了,务必探查清楚。” 第183章渗透与破坏 有人脸色难看,有人心底暗笑。 三位斥候队正的脸色很难看,这些狗屁不懂的毛孩子知道什么,探营哪有那么轻松? 斛律光心底在暗笑,天上给老子掉下来个好徒弟,比他爹沉稳的多,若是有他爹那么嚣张,恐怕是高家最像他爷爷的人。 还有一个很无奈的人,他便是莫多娄敬显,反正天塌下来有将军顶着。 高孝瓘知道这任务怕不简单,任何事都有个万一,关键是敌军的粮草还有多少。 夜晚,三位斥候队正急急忙忙的寻找到他们的顶头上司莫多娄敬显。 “大人,我等觉得此事必须向您禀报。” “什么事?” “他们的作战计划是打算携带三日的干粮,轻装便服自北门迂回到山里,这没有马匹没有铠甲,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等实在无法应付。” 莫多娄敬显沉吟片刻,低声说道:“你们好生保护他们便是,特别是尉相愿这小子。还有,你们只负责探查天柱山即可。去吧!” 从将军的口气看来,那个高长恭和其他几人应该是尉府的侍卫,但三人怎么感觉有些相反?真要乱来的人怎么保护都是个死,那叫作死。 三人无奈的退了出去,一肚子憋屈无处申诉。 这与他们往日探查不同,军人应该有军人的样子,怎么能扮作平民猎户?这一决定让三人更加不爽,保命的盔甲都不带,这趟只怕是真的凶多吉少。 高孝瓘并未着急离开,首先他让大家去弄了些奇怪的东西。 贺拔伏恩去药店买来了硝石和硫磺。 卫菩萨去弄回些木炭。 皮信重金购买了一团加粗的棉线。 三位队正看着这群小子,嘻嘻哈哈的将这些东西磨成粉,然后混合在一起。 高孝瓘无意中瞥了一眼墙根,兴奋的大笑:“你们去刮些芒硝,这东西茅房周围最多,快去快去,刮得越多越好。” 尉相愿一脸嫌弃的撇撇嘴说道:“你得说清楚这东西究竟是干什么用的,你不会是故意整哥几个吧?” 高孝瓘鄙夷道:“嘁,谁有功夫整你们啊!这东西叫火药,硝磺碳配比是一二三,就是看中了墙角的芒硝,加了之后威力更大,快去弄,现在可不能让你们看,这次就靠这玩意立大功。” 几个人忙活了大半天,好容易收集了一些,白白净净的倒是纯度不低。 掂量了一下约莫三斤有余,高孝瓘高兴的夸奖了几句。 接下来在大家的好奇之下,他又弄了些厨房的草木灰来,混上芒硝加上热水。 淘洗好几次之后,放倒锅里熬制起来,当成了糊糊一样的灰黑色时,又让大家牵着棉布开始过滤。 大家看着布包里的白色结晶,这不是和先前的芒硝差不多嘛? 一股脑的全倒进火药里,继续慢慢搅拌均匀。 浅灰色带着金属的光泽,高孝瓘看着自己的杰作,一副得意满满的样子。 大家好奇的看着他,等着他揭晓谜底。 高孝瓘拿了个小碗,倒入一点火药,和上水搅拌成糊糊,再将粗棉线放了进去,拿筷子不停的搅拌。 白色的棉线变成了黑色,小心翼翼的捞起来晒干之后,高孝瓘又弄了些米糊涂了上去。 天都快黑了,这东西也总算是弄好了。 “你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咱们忙活一天就看你弄出这个?” “嘿嘿,天机不可泄露,不过可以让你们开开眼,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拿剪刀来咱们试试。” 在尉相愿不满的脸色下,高孝瓘剪了三寸长的引线,放在地上引燃。 “嗤嗤……” 燃烧的速度不快不慢,稍稍有些白烟,火光很亮很耀眼。 意外的制成了引火线,这也是一件非常可乐的事。 “五秒,差不多一秒两厘米的速度,燃烧的快了些,如果五分钟时间跑路,那么需要六米的引火线。” 高孝瓘掐指计算着,五分钟时间可以跑很远,至少要跑到百米之外。 尉相愿瞪大眼睛笑骂道:“你乐个屁啊,忙活了一天到晚,就为了看火光一闪?你小子玩出了新境界。过年的时候多制上一些,我拿回家给我儿子玩。” “我也要!” “还有我!” 高孝瓘大笑:“这倒是个赚钱的买卖,不过只怕你们见识它的威力之后,就不会觉得这玩意好玩,特别是孩子不能碰它。皮信,把那个坛子拿来。” 大家看着高孝瓘用油纸将火药包好,慢慢的放进坛子里,慢慢的小心的压实,又那油纸封住引线,再拿厚厚的黄泥封住坛子口。 坛子再次被左一层右一层的油纸封住,再用绳索编成网兜包起来。 “记住,自己摔死都不能摔这个坛子,否则一丈之内寸草不生。” 看着一本正经的高孝瓘,大家很认真的点点头,继而一个个憋不住放声大笑。 “公子什么时候也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这东西真有那么厉害?” “笑个屁,这东西叫霹雳弹,走路的时候离本公子远些,本公子还不想死。还有,今天看见的这些都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许说出去这东西是怎么弄的。” 当那股凌驾于所以人之上的霸气释放出来,大家忍不住要低头,心底有个声音告诫自己,这次真的没有开玩笑。 三位队正也很惊讶,这位少年老成的小子是公子?这东西是个噱头还是真有那么厉害?很期待这霹雳弹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三人很少见的开口说道:“放心吧,我们会保守秘密。” 尉相愿一笑:“真能赚钱吗?不介意我也来参一份吧?” 看着六人期待的样子,高孝瓘大度一笑:“人人有份,这东西将来会风靡整个中华。好了,睡觉吧,明儿一早咱们就上路,先往北走十里再转向西方进山,弓弩箭矢、宿铁刀、障刀都要带好,铠甲就不要穿了,打扮成猎户轻装上阵。” 秦旭不甘心的问道:“我们不骑马么?要知道没有坐骑的话,我们的行动会危险很多。” 高孝瓘点点头:“不骑马是为了避免被逆贼发现,未找到山洞隐蔽行踪前,就连生火都不可以。” 第184章魏军巡逻队 天刚蒙蒙亮,趁着大清早的浓雾,一行十人带着三天的干粮,悄悄的出城往北走去。 三位队正忧心忡忡,一个小毛孩子的计谋实在太过大胆,若非服从命令是军人本职,他们根本不屑与他同行。 高孝瓘很快将大家带的偏离了大道,越走越往汾河边靠拢。 他这样做是为了避人耳目,交战时期耳目眼线无处不在,或许任何一个路人,河边的艄公都可能是眼线细作。 对于猎户来说,虎狼没有流寇可怕,作为猎人往西进山实在可疑,要知道齐国的山林领地,东边太行山要安全许多,那些眼线不可能放过这种反常的情报,这会给一行人带来灭顶之灾。 脱了衣服捆扎成一团,十人接连下水,准备游过汾水河。 “啥?卫菩萨你们是旱鸭子?大个贺拔伏恩你也是?”高孝瓘一脑门子冷汗。 秦旭悄声说道:“弄几根木头好了,上游倒是放过一些木料下来。用绳索绑着可以载人过河,为何不从渡口悄悄过去?” 高孝瓘拱手谢道:“有劳三位,贺拔伏恩也去帮帮忙。渡口乃要地,敌军不可能放任不管,他们据险而守则证明他们的兵力并不算多,就算是探子也会躲在暗处。” 三斥候队正低头不语,这位少年说的确实有道理。 按理说自贼寇叛逆成了气候,将营垒越磊越高,河西之地尽已荒芜,居然还有渔民在捕鱼。难道他们就不怕这些贼寇?只能有一个解释,渔民与贼寇之间有默契,否则他们要么被掳去营垒为奴,要么死于非命。 兰芙蓉若有所思道:“几次我们都无功而返,也曾经这般想过,如今想起来确实有些古怪之处。” “这次咱们就谨慎一些,此行还得仰仗三位,想必三位来此心中颇有怨言,但这一次将让诸位明白,将来斥候的重要性,以及作战的新战术。” 三人表示怀疑却不便反驳,斥候还有什么新战术? 古往今来斥候就是探马,亦是大军之先锋,又为巡逻城防之兵,兼引燃烽火示警。斥候是最先接敌之人,也是一个危险的兵种,死亡率较一般军中要高出许多。 两根圆木绑在一起的简易木筏很快扎好,大家扛着悄悄来到河边。 “走吧,过河。” 高孝瓘一声令下,大家抱着简易木筏划水,高高举起衣裳兵器,向着对岸悄无声息游了过去。 袅袅水汽蒸腾飘荡,浓雾妆点的河面,远处流云逸动的青山,飞鸟盘旋清脆鸣啼,如同置身于仙境。 “扑棱棱……” 一群白鹭和鹌鹑一样的水鸟四下飞散,但唯独不往南边飞。 “嘘!”高孝瓘高高的举起右手,与他同样动作的事那三个斥候队正。 大家都明白不正常,这些水鸟一同惊起,却唯独不往南飞,证明南边有威胁它们的存在。 隐隐约约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草中移动的声音,仔细聆听很快辨识出其中夹着马蹄声,似乎有三人以上。 若是在水面上,虽然有浓雾遮挡,但在水中就是一团黑影,人与水面强烈的反差之下,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大。 十人很默契的往岸边靠了过去,河岸边的茂密茅草能躲藏,奔腾的河水掩盖了划水的声音,而马蹄声也越来越近。 远处传来声音:“刚才飞鸟惊动,叛逆们不会又划船过来送死吧?” 另一个声音说道:“来了正好让爷们当狗追,刚才的鸟是咱们过来时惊动的,你若是不放心,亲自去河边眺望一下不就接了嘛?” 先前那人大笑道:“哈,老子正好想撒尿,看老子的尿箭射杀这帮逆臣贼子。” 十人紧紧靠着河边,头上茂密的茅草虽然遮挡的严实,但却能听到下马走过来的声音。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一串带着骚味的尿液自茅草上流向河中。 散开滴落在贺拔伏恩面前不远处,贺拔伏恩脸红的发黑,愤怒的抬头观望,手中的宿铁刀也在悄悄拔出。 他身边的尉相愿缓缓按住他的手掌,看着他微微摇头。 岸边传来得意的调侃声:“逆臣贼子们喝老子的尿吧,哈哈……走!” 马蹄声渐渐远去,茅草上淡黄色的液体还在滴落。 贺拔伏恩黑着脸不说话,恐怕只要稍稍刺激一下,他会立刻去追杀那些西魏兵,报这一尿侮辱之仇。 “上去,这木筏藏好,我们回去还要用到它。” 张寿将两个木楔固定住木头的两端,翻身离开水面低声说道:“刚才有贼寇斥候巡逻过,半个时辰内这里很安全,什长早作决断,告知行进方向。” 高孝瓘微微一笑:“进山探路,首先是去营垒后方绝壁附近探探,再探山侧的峡谷,然后抓个俘虏。” “绝壁顶上有哨兵,峡谷之中也有巡逻的斥候,唯独山崖上没有,但山崖那么陡峭?” 听着张寿的疑问,高孝瓘点点头问道:“所以我们才要多走些路,从山那边绕过去,你们有没有去过?” 张寿点头说道:“曾经打算上去,但山陡林密荆棘密布怪石嶙峋,要上去很难,也非常耗费时间。” “总能上去,也能猜测到山峰难以攀登,否则敌军营垒就不会建在峭壁之下。” 高孝瓘信心十足,椅子一样的天柱山又怎么样?就算珠穆朗玛峰一样被人类征服在脚下,在一座山峰面前都止住脚步,将来何以登上太极殿之位? 张寿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看了一眼另外两个同伴,见他们微微摇头便不再说什么。 ‘这少年不闯祸都算好的,真的让我们跟着几个小屁孩胡闹?’ ‘将军的话,要听!小心行事吧!’ ‘唉,大家精神着点,就刚才来看,这些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一切当心便是。’ 三人的无奈被高孝瓘看在眼里,他们年纪也不过二十多岁,但他们既然能爬到队正的位置,想必还是有些能耐。 “三位想必很不服气,若是换了我也会一样。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咱们互相学习。” 第185章向敌营渗透 不知是不想搭理还是无言,三人并未说话,只是默默的往前走。 趁着浓雾未消散,十人快速穿过河边开阔的草地,迅速跑进树林。 高孝瓘估计着距离,看着遮蔽严实的天空轻声叹息道:“现在只能凭着阳光分辨方向,这一点没有考虑到,回去之后做一枚指南针。无论是野外行路,还是军事行动都能用得着。” “是司南么?那玩意那么大,一点都不方便。”尉相愿把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 “原理差不多,可以做成指甲盖那么点,那玩意很简单,回去再说给你听,咱们现在离河边大约一里半路程,翻过前面的小山还有七八里地可以到天柱山。”高孝瓘说完挥挥手,示意大家前进。 树林里的树木间还算宽敞,只是树叶如同华盖一般遮蔽了光线,显得树林里阴森森的。 地面上潮湿的树叶还算厚实,偶尔踏断树枝发出轻微的声响。 一行人走的还算快,只是裤子老被树枝挂到,发出奇怪的声音。 树枝让高孝瓘很是烦恼,裤子挂烂了倒没什么,会发出动静与行动初衷不符。 他突然想到了绑腿,那东西不但适合行军,还适合山林里行走。 “大家都停一下,将先前准备的绷带拿出来,将小腿绑上。” “你不是说受伤的时候用么?绑腿上有什么好处?” “远距离行军防止小腿血液淤积,特别适合山地行军,还能防虫子顺着裤腿爬,反正绑上就是。” 秦旭发现打好绑腿,腿肚子稍稍有些感觉发胀,继续前行要比之前好了很多,不会被荆棘挂的腿疼,也不用担心树林里的毒虫钻进裤子里。 对这个少年层出不穷的花样,他开始觉得有些意思,但他不敢放松警惕,毕竟这次出来是步行,不像以前若是遇见西魏军可以凭借战马逃离,只能尽量的不被发现,尽量的远离可能的危险。 踩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前面的地势渐渐抬高,大家知道现在已经进入山坡。 四周不是发出鸟鸣之声,高孝瓘不断计算着距离。 临近山坡顶部,高孝瓘突然停了下来,示意大家不要出声并矮低身子。 一阵鸟雀飞动的声音,一群麻雀在林子里飞动,大家莫名其妙的看着山顶。 隔了好一会儿,高孝瓘摆手示意继续前行。 尉相愿低声问道:“刚才怎么了?” 高孝瓘反问道:“你说呢?” 尉相愿仔细回忆道:“什么都没有啊,没有异常的声音。” 高孝瓘点点头:“什么声音都没有不算异常吗?” “刚才连鸟的声音都没有,确实很异常,这里的雀鸟无处不在,突然安静确实不正常。自从骑马惯了,确实是连基本的警惕都没了,惭愧!”秦旭第一次主动与高孝瓘说话,他并非佩服这个少年,而是对自己的失职反省。 “或许是我敏感,也许只是有猛禽飞过,走吧。” 临近山梁,走在最前面的兰芙蓉停了下来,探头探脑警惕的看着两侧。 “有条小路,经常有人走。” 听了兰芙蓉的话,秦旭示意大家散开,他压低声音说道:“尽量不要留下痕迹穿过山梁,大家不要尾随前面的人。” 大家拿手中的弓扒开青草和灌木,惦着脚分散往前走。 路过山顶小路的时候,大家仔细看了一眼,地面上的青草太过厚实,但被踩踏的痕迹很明显,就算是骑马走过这条小路,也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 尉相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鸟,又是鸟,这位四公子跟鸟是不是有缘?难道他能听得懂鸟语?这家伙的思维还真是让人无语啊!比女人还细腻。 大家也开始对鸟有了兴趣,山野中的鸟雀确实会预知危险,就算没有威胁也会远离可能的危险。 同时大家又有些疑问,为什么自己一行人却没有惊动鸟雀?难道只因为对方骑着战马? 翻过山梁的路再次陡然拔高,已经距离汾河十里外,按照计算的路程,还有三里路程就会到天柱山脚下。 隐隐约约看见远处的光亮,高孝瓘知道离天柱山营垒距离不远,再往前走便会到达树林边缘,那里是一片被砍伐了的开阔地。 “爬上树去看看,注意不要惊动树上的鸟。” “还是我去吧,你们都在下面警戒。”张寿整了整衣裳,将身上的包袱和长短刀交给兰芙蓉,搓搓双手正打算上树。 “带上这个,将地形图画下来。”高孝瓘递给他一张纸和一根炭笔。 张寿点点头,将炭笔和纸揣在怀里,猴一样的窜到树上。 不多时张寿溜了下来说道:“开阔地后面山势陡然直升,还有很多怪石头挡住去路,仅仅留下一条不足六尺的蛇形山路。大军几乎无法展开大规模进攻,就算有抛石车,也难以在这里展开。” 看着张寿递来的地形图,高孝瓘笑道:“这和幼童画的一样,还是我上去吧。” 张寿不满的说道:“地图不都是这样画么?你能……” 学着张寿爬树的样子,高孝瓘很快爬上了高处,整个天柱山一览无余。 用素描的作画方式,原原本本的展现出照片一样的地貌,每一处细节都不遗漏。 另一张则是按野外作业的地质地图模式画成,包括大致的高度比例,地形轮廓都画的极为仔细,虽然不比军用地图那般精细,但六七成相似还是有的。 很快,高孝瓘从树上溜了下来。 大家看着两幅图,惊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高孝瓘指着两幅地图说道:“想必张队正已经看得清楚,营垒城墙高达三丈,有六个瞭望台可以全方位监视周边三面,唯独监视不到背后的天柱山主峰。这树的高度不够,只能看见大概的房顶,按照房顶的数量,还有石窟的大小来计算,大概能住上三千余人。” 秦旭摇头否认道:“不可能住那么多人,每一间房子不可能都作为兵营。” 张寿也附和道:“据以前的山民说,这石窟并不算大,但古代确实有藏兵洞一说,相传可以藏兵两千。” 大家意见不一,但并未产生争执。 第186章天柱山以北 最终大家一致决定绕到后山,从密林峭壁上爬到顶峰之上往下看,或许能看清楚里面的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旭张寿和兰芙蓉心底似乎燃起了一种渴望,他们已经不再将保护作为第一要务,他们相信这些少年根本无需保护,比起自己他们反而更像斥候,那位少年所说的另一种斥候。 作为军人的他们,拔掉眼前的钉子比起危险更能激起他们的血性,曾经经历过两军交战的他们,在冲锋的那一刻已经将杂念抛之脑后,有杂念和害怕死亡的人,往往会倒在战场上再也不用担心死亡。 见大家都同意自己的决定,高孝瓘计算了一下路程,指着地图上说道:“咱们从这里绕上一圈,那边的山谷有些古怪,地势最高的地方不排除有岗楼和暗哨,若是计算上树木的高度,能很隐蔽的监视河岸。” 张寿点点头说道:“确实不排除,我看两边的都有小路的痕迹,恐怕是巡逻的斥候。” 秦旭低声提议道:“老规矩吧,我和兰芙蓉去前面探路,沿途不留痕迹,若有敌情立刻回报。” 大家觉得这提议甚好,看着二人钻进草丛,等待一刻钟后,一些人开始行动。 走了大概半小时左右,兰芙蓉跑了回来低声说道:“前面确实有暗哨,有软梯和架在树上的瞭望台,上面有两个人,应该是备有鸣镝箭矢。树林足够茂密,我们可以绕行过去,小心点不会惊动他们。” “秦旭呢?” “老秦还在监视他们,他让我带你们绕过去。” 虽然绕了很大一个弯,渗透还算是很成功。 半个小时之后,秦旭赶来与大家汇合。 高孝瓘笑呵呵的问道:“秦大哥有什么发现?” “不知道算不算发现,他们对西魏军派他们做这种事很不满。” “哦?说来听听,大家先休息一下。”高孝瓘来了兴趣,说不定这是一个突破口。 秦旭仔细梳理了一下思路说道:“树上的两个家伙骂骂咧咧,满口的黑话切口,怕是曾经为祸这一带的山匪,自从晋州的流寇被吸纳入营垒之后,流寇们反而成了他们头头,带着他们担当斥候,他们原本的头目并没有被派出来。” 高孝瓘低声问道:“秦大哥你是说,他们的意思是,他们被拆散收编了,他们的老大被架空了权利,他们所有人都暗地里不满?”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而且最不满的就是不如以前安逸,以前这种当斥候的活根本不用他们来干,而且营垒也是他们的老巢。” 高孝瓘阴沉一笑:“有点意思啊!咱们接着走。绕到后山峡谷前,吃饭外加探查地形。” 大家都知道,军中最忌讳的就是不团结,搞小团体的拉帮结伙。 若是这种势头延续下去,要么引起炸营哗变,要么分崩离析。 现在西魏军的指挥官在各个击破,让不受控制的两个团体打散整编,将重要的指挥位置都控制在手中,若是让西魏军完全控制局面,整个天柱山营垒将实力大增。 日头逐渐升高,流云雾海早已散去,树林里不时的听见欢快的鸟鸣,高孝瓘却依旧看不见阳光,参天的大树茂密的树叶,层层叠叠的遮挡住阳光,在树林里行走的感觉就像暴雨前一样。 随身携带的小沙漏已经翻转了三次,证明已经过了三个时辰。 当来到天柱山北面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 按照高孝瓘的要求,大家找了距离最近的几颗大树,让人先爬上去,再用绳索将包袱武器吊上去,直到全部爬上大树。 坐在大树上休息的人开始喝水吃煎饼,按高孝瓘的计划,在这里要休息一个小时。 吃过午饭的高孝瓘悄悄往树梢上爬去,他要将北面的天柱山画下来,顺便看看营垒北面的岗楼和城墙,若是能寻找到弱点最好。 山风很强,树梢的摇摆幅度很大,高孝瓘紧紧抱着树干,如同坐船一样随风摇摆。 树枝树叶不停的摆动,偶尔空出一点巴掌大的地方。 高孝瓘不是不敢继续攀爬,他担心被发现会功亏一篑,若是将大家置身于危险当中,这一次的任务将无疾而终,搞不好会全军覆没。 透过那巴掌大的地方,高孝瓘细致观察远处的一切,将每一点细节都记在脑子里。 半个小时之后,他很小心的悄悄溜下来,拿出纸笔快速划动。 “咦,原来是这么画的?” “是啊,看起来不难,而且确实画的很好,就像身临其境一样。” 完成作品的高孝瓘小声解释道:“这叫素描,不要求全部细节一致,只要重点一致就行。特别是一些细节要注意处理,简单的几笔特征,任何人一看就明白是什么,要表达什么。等任务完成,回去我教你们。” 素描虽然简单,但没有接触过的人还是无法找到重点,但学起来并不难。 三位队正觉得这位少年有些不可思议,而且他的领导能力一点也不差。 尉相愿默默的看着高孝瓘,他觉得高孝瓘根本就是个怪物,皇宫里究竟有什么样的能人,会培养出这么一个事事精通的家伙?就是这个一个自己曾经瞧不起的小家伙,竟然处处给自己惊喜和意外。 “这天柱山不如叫椅子山,后山就是椅子的靠背,虽然陡峭但还是能攀爬,咱们今天傍晚之前要爬上山腰,因为山腰以上少有遮挡,必须等夜半三更攀爬上去,等明日先看外围布置,直到明日下午,太阳移到山后才能侦查营垒。” 听了高孝瓘的布置,贺拔伏恩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要等午后?” 张寿笑道:“人在光中,不可直视,只见光而不见人。” 贺拔伏恩这才恍然大悟,思索片刻之后说道:“这也是为了趁着夜色原路返回吧?” 张寿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孺子可教!” 收拾好包袱,一行人悄悄的溜下树,按着山谷的小路继续往前走。 他们身后三里地外,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中年男子,正带着三名斥候慢慢的巡视着。 第187章天柱山斥候 刀疤脸本是齐国鲜卑人,欺负人欺负惯了,没想到捅了篓子欺负到勋贵家的女人,最后带着一帮手下落草为寇。 这次投奔西魏本想去长安享乐,谁知道给安排到了这个鬼地方。 身后的几个汉人山贼也不敢得罪他,被安排到他手下却有些不服,经常干些阳奉阴违的事。 他虽然有气,但抱着求生求富贵荣华的心态,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有时候实在愤怒,也就骂骂咧咧几句。毕竟这几个汉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万一他们抱起团来,弄死一个人还不容易嘛? 山贼们本就对西魏军做的这些事很恼火,被分拆指派了不知所谓的队正不说,就连自己的老大想见一面喝个酒都难。最难受的是这帮家伙按照三十六部落,把自个老祖宗给自个留下的姓氏都改了,要不是罪大恶极,还真愿意在大齐做个小山贼,至少自个的姓氏不用改成鲜卑姓氏。 总之刀疤脸不搭理后面的山贼小兵,小兵们也不跟刀疤脸说话。 后面的小兵们有说有笑有荤有素,刀疤脸骑着马闷不啃声的慢悠悠晃荡。 前方不远处,一条被踩踏的茅草痕迹延伸到山路上,很显然是有什么踩过才会这样。 刀疤脸希望是齐国叛逆的斥候,这样他可以立功,有了齐国人的脑袋,他能去长安当大官,买一堆的美女奴婢干到虚脱,这才是享受人生。 “停!你们几个跟本将来。” “不就是一队野猪穿行的痕迹么,队正大人咱们还是继续巡视,早巡视完早收工。” “就是,山林里野猪多的是,一队野猪路过而已。” 刀疤脸不管这些,他恶狠狠的回头一瞪眼,所有挡他升官发财的家伙都要死,这些汉人山贼死不足惜。 他一扯马头,向着那条踩踏出来的小路往回走去。 山贼们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不能不跟随刀疤脸,毕竟他是队正,若是不听命令,保不齐他回去会向都尉打什么小报告,本来大家就不受西魏军待见,搞不好穿小鞋都是轻的,重的鞭挞一顿趴上好几天。 路上的青草被踩踏下去,怎么看都不像是野猪踩出来,山贼们靠山吃山自然看得出这是人走过的痕迹,但他们却默不作声。 ‘就算是齐军斥候,几时抓到过一个?闹到都尉那又会被训斥,折腾的是咱们这些小兵。’ ‘操那闲心纯属吃饱了撑的,没见刀疤脸那鸟样,就算抓住齐军,功劳还不是他的。’ ‘就他那小气逼样儿,每回赏赐给咱们斥候队的东西,都被这狗东西独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山贼小兵们挤眉弄眼,很快达成一致共识,这事不管不问不说。 刀疤脸真本事没有,好勇斗狠倒是很有一套,林子里追踪以前都是靠的这些山贼。 他瞧着地面上倒伏青草的痕迹,确实没看出道道来。 但他会注意山贼们的表情,这里面确实有问题。 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刀疤脸看着山贼们问道:“都说说这道是怎么回事?” 年轻山贼一笑:“一队野猪路过罢了,您若是想吃野猪肉,我们帮您巡逻如何?” 刀疤脸阴恻恻一笑:“野猪?你拿你爹妈发誓本将就信。” 汉人最忌讳辱没了祖宗,哪怕是做了山贼也会留一丝底线,自然没人愿意发誓。 刀疤脸扫视众人寒声说道:“不敢吧,你们这群一钱汉最不老实,本将现在就去追杀逆贼,你们若是敢怠慢,别怪本将翻脸不认人。” 闻听“一钱汉”三个字,山贼们怒目而视,但他们不敢拔刀相向。 与山贼们擦身而过,刀疤脸轻蔑的瞧着山贼们,得意的轻哼一声,带头向着小路追了过去。 山贼们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随,中年山贼打着暗语告诉其余山贼。 ‘步行,人数不知,不少于七个。’ ‘可能是猎户吗?’ ‘不像,猎户养家糊口不会来这里,看步伐一致应该是齐军。’ ‘果然是猎户出身,李大哥就这么扫一眼,便能分辨出这么多来,咱们应该怎么做?’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大家小心为上。’中年猎户出身的山贼比划着。 其余三个山贼一齐点头表示明白。 刀疤脸自然知道背后这些山贼在搞小动作,但他不了解山贼们的手语,即便是问也问不出个名堂。 他很看不起这些山贼,除了偷偷摸摸的下陷阱,躲着射飞矢放暗箭,不像军人那般冲锋陷阵,一旦遇到两军交战,他们跑的比兔子还快。 山林树木密集,马蹄声跑动的动静不小,这么飞奔过去等于给人家提醒。 山贼们最怕齐国斥候埋伏,若是真的派出的是高手,就算有坐骑也难逃一死。 若是来人随便找荆棘躲藏,只怕错身而过也发现不了。 中年山贼催马上前问道:“队正大人,这事还是先汇报再说。” 刀疤脸不悦的瞪了他一眼:“若是逆贼逃脱,都尉大人怪罪下来,着捕风捉影的罪名又不是你担,只怕你们这群一钱汉就是想看本将的笑话。” 中年山贼沉默不语,只凭着一丝痕迹就通报上去,那些魏国的家伙又该骂人。 高孝瓘们早走一个时辰,就算这队斥候骑马追赶,山路纵马无法狂奔,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 三刻钟之后,中年山贼瞧着路边很是疑惑,他打着手势告诉同伴。 ‘他们离开了小道,看方向应该还在往西行。’ ‘李大哥,你没诓我们吧?’ ‘这些人不是寻常斥候,他们分兵离开小路,大家若是遇见要万分小心。’ ‘李大哥,他们来干嘛的?’ 中年山贼迷茫的摇摇头,追踪猎物他在行,但是探营打仗他是门外汉。 山贼们并未与刀疤脸禀告此事,只是期望不要节外生枝。 若是知道齐军斥候离开了小道却还在往西前进,刀疤脸一定会猜出,齐军斥候可能会攀爬天柱山的陡坡,而不是他以为的定阳郡或者华谷城。 就这样,两拨人稍稍偏离了一点方向,距离也会越来越远。 第188章侦查天柱山 天柱主峰的背后,手持障刀的贺拔伏恩,不停的砍掉挡路的荆棘。 平均海拔四百米的平地,而天柱山陡然拔高到千米,山林陡峭的需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 最后的两百米全是岩石,只是比峭壁稍稍倾斜那么一点点,岩石缝隙里零星长着几株小树。 队伍行进的很慢,高孝瓘要求天黑前必须到达山腰峭壁处。 挥汗如雨的贺拔伏恩闹出的动静不小,山风呼啸而过也掩盖了砍树的声音,大家并不担心有西魏军出现。 夕阳逐渐西沉,晋州只怕现在已经万家灯火,高孝瓘一行也到达了山腰分界处。 在山上看日落别有一番风景,大家分别寻了一株大树爬了上去,山风吹过时摇摇晃晃,晃荡的人直想睡觉。 趁着还有一丝亮光,简单的吃了点东西,一个个倚着树杈发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真的能逆天改命?组建一支大军造反,能神不知鬼不觉几乎不可能,六叔九叔都不会放任不管。二叔简直就是老狐狸,他更不可能不管。小青应该过的很好,嫡母那么喜欢她,又是她的姑姑……’ 在胡思乱想中,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远处的群山就像黑色的庞大怪物,一阵阵狼啸声从远处的山里传来,随着山风变的诡异莫测。 “走,大家小心一些。”高孝瓘轻声招呼着,从树杈上溜了下来。 “特别注意山上的滚石,一定要轻手轻脚。”秦旭看了一眼山顶,小声告诫大家注意事项。 天空中的月亮并不明亮,爬山还是绰绰有余,能落脚的地方还是看得清楚。 最担心的是前面扒开了松动的石头,后面猝不及防被砸到,十人攀爬的时候,不时有小石子滚落,好在动静不大有惊无险也没伤到人。 是个人就像壁虎一样,不断的往山顶游动,短短二百多米的距离,硬是耗费了一个时辰。 凹凸不平的山顶足有两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山顶有些青草和扭曲的崖柏,还有不知名的荆棘扎根在石缝中,呼啸的山风将这些树木摧残的奇形怪状。 十人散开检查一番,找到几个很好的隐蔽点,可以监视后山的道路。 秦旭趴在悬崖边往下看,借着营垒中的点点光亮,才能确定自己就在正上方。 很快大家聚拢了过来,一起靠在背风的巨石下。 秦旭低声说道:“看不清楚,太高而且下面灯光很少。” 高孝瓘点点头说道:“二百多丈的高度,只有白天才能看得清楚,但一些细节怕是一样看不清,大家都睡吧。” 躺着看着天空的繁星,星空是如此的美丽,似乎离天空是那么的近,确实有那种手可摘星辰的感觉,如此感性的时刻,高孝瓘又开始胡思乱想。 ‘我是谁?这是另一个空间?还是我的前世?我能改变命运吗?若是我改变了未来,会不会像蝴蝶效应那般?’ 没有人会给他答案,高孝瓘释然一笑,闭上了眼睛。 日出的金色光芒照耀下,高孝瓘揉着惺忪的眼睛看向四周。 流云绕山涧,金乌出雾海。 山林里偶尔腾起一团白雾,就像身临仙境一般。 尉相愿感慨道:“山灵水美,那如烟如雾的就是祥瑞之气。” 高孝瓘笑道:“本公子还以为你尉相愿是个大老粗,没想到是文武全才。有祥瑞之气就好,证明天都助我等。” 众人轻笑着点头,这个定心丸很对他们胃口。 虽然在高孝瓘看来,这祥瑞简直就是子虚乌有的东西,但对付迷信的人来说,好兆头比许诺荣华富贵更重要。 趁着大家欣赏美景,高孝瓘翻开包袱扯出几条土黄色的方巾。 “大家都带上这个,就当是夜行装扮好了。” 尉相愿纳闷道:“夜行也是黑色,你这土黄色算什么?” 高孝瓘递给尉相愿两条方巾,轻声解释道:“夜行衣为什么是黑的?因为它是夜晚最好的伪装,白天却很显眼,伪装色就是要和环境一致,这里到处都是石头,这方巾就是最好的伪装。” 尉相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笑着抬杠:“你看贺拔大个戴了,本将一眼就能看出来。” 高孝瓘头也不抬的反问:“你若是在山下呢?好了,大家两人一组监视后山,一个时辰一换。” 十个人分成五组,正好每人轮一次,画完地图只要熬到天黑,就能离开这里回晋州交差。 漫长的白天很无聊,大家尽量不出声,毕竟这里是敌人的地盘,而且只要被围困住,基本上没得跑。 云雾慢慢在阳光下消散,太阳渐渐升高。 午时之后,天柱山的投影逐渐往东遮蔽营垒。 高孝瓘脑袋包裹着土黄色的方巾,趴在悬崖峭壁边往下望。 坞堡一般的营垒建在最中央,半圆形的城墙极为坚固,不止备有檑木滚石,还有一坛坛的油,只是不知道是火油还是植物油。 甚至坞堡的几个角落还有不大的抛石车,这些东西的存在,加之外面难以展开队伍,这座营垒难以攻下。 “他们的粮草放在什么地方?”高孝瓘喃喃自语。 秦旭低声说道:“就在坞堡里头,先前我看他们拉了几车粮草进去。虽然藏兵洞地势高,但是从中午出来的人数看来,空间应该不大,而且若是一旦遇见大军强攻,藏兵洞没有遮挡,是抛石车攻击的范围。” “能进去就好了,炸了他们的粮库。” “看见墙角的那些木桶吗?全部都是火油,这个天气的温度只要稍稍加热就能引燃,一旦着火必然流向坞堡的粮库。” 高孝瓘好奇的问道:“秦将军如何知道那木桶里都是火油?” 秦旭无奈的回答:“那是我大齐军的物资,年前运往华谷城被劫了去,这才引起朝廷震怒,派了斛律光将军肃清这些敌军。” 二人缩了回来,高孝瓘沉吟道:“确实是个办法,不过怎么潜入进去?霹雳弹能引爆这些火油。” 张寿看了一眼二人低声说道:“不如我去吧,趁着天黑我从悬崖下去。” 高孝瓘摇头:“不行,太危险也没有那么长的绳索。” 第189章夜袭天柱山 大家对高孝瓘的态度很吃惊。 公子他居然会反对这种作战计划? 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高孝瓘微微一笑。 “不打无把握的仗,不拿自己人冒险,不丢弃一个同袍兄弟。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不要贸然行动。” 大家心中一怔,心中一阵欣慰。 营垒地图画了两张,还是一张素描一张地形图。 趁着天还未黑,大家聚在一起研究,如何进行突袭。 秦旭皱着眉头说道:“虽然夜间容易行动,但对方居高临下,哨卡也是一明一暗,而且应该还有巡逻队,只是不知道间隔时间。这些石头磊成的墙壁攀爬倒是容易,来回至少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尉相愿悄声说道:“不如抓个俘虏,问一下就知道其中营垒中的布置。后山每隔两个时辰有巡逻队经过,不如咱们现在就下山。” 高孝瓘摇头:“不行,若是敌军丢了人,自然会警戒更严格,而且可能搜山。还是晚上行动,只要将霹雳弹放置在火油桶子上,点燃了引线就行。” 大家疑惑的问道:“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大家抓紧时间休息,晚上行动的路线就按刚才商量的办。” 山下黑的挺早,营垒之中灯火通明,高大的吊桥也收了起来,似乎外面的敌人都回到了营垒。 山顶的温度降的很快,当太阳完全落入群山,高孝瓘一行开始摸黑下山。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大家小心翼翼的不停扭头看向脚下,这陡峭的山坡若是滚下去,只怕命都会丢掉半条。 好几次都险象环生,若非有绳索的帮助,至少有一半人会摔伤。 好在大家都是练家子,又有同伴的绳索帮助,下山的路倒是有惊无险。 沿着先前上山砍开的道路,一路且走且停,不时的辨别方向。 离开漆黑如墨一般的山林,当出现回到山谷之中,天空一片繁星点点如同漫天萤火虫。 没有人去欣赏感慨这美景,大家警惕的看看四周,快速朝着来时路奔跑。 张寿的记忆出奇的好,他带领大家一刻不停的在山林里穿行。 队伍里的其他人一点也不怀疑他的能力,高孝瓘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猎户出身,但被张寿否认。 在山林里奔跑了半小时,张寿停下低声说道:“前面五十丈外就是开阔地,若是要接近城墙,必须经过开阔地,敌军营垒外是一条不深的河沟,但贸然过去很容易被发现,你们懂的。” 大家都明白,夜晚的水面是灰白色的,若是淌水过去第一是有声音,第二是一目了然。 高孝瓘点点头说道:“大家上树去看看,必须摸清有几个哨卡,明暗各有几个,巡逻队多久一趟,行动时间定在丑时中,这个时候人最容易瞌睡,时间还有一个半时辰,大家有异议没有?” 大家摇摇头表示无异议,高孝瓘继续说道:“好了,大家清楚了各自的分工,到边缘地带上树,特别注意不要惊动树上的鸟群。” 听完高孝瓘的安排,大家没有说话,由张寿带队往边缘地带悄悄的走去。 做贼似得一个个爬上大树,高孝瓘仔细看着开阔地和远处的营垒。 漆黑的城墙上…… 哨兵身着黑色重步兵铠甲,打着哈欠侧头不满的嘀咕着。 “妈的每次巡夜站岗都是咱们,那些家伙牛气个什么劲,跟着狗日的跑路真是吃尽了苦头,还不如留在晋阳。” “少说两句,被刀疤听见难保不会抽你一顿鞭子。”城垛的阴影之中,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上了刀疤的贼船,若非当初拦住他,也不会有这事。” “转过去,你想暴露老子的位置吗?”中年男子低声呵斥一句,接着恨恨的说道:“当初你没干那女人吗?你自个选的能怪谁?狗日的刀疤,早晚老子要弄死他,栽赃老子害老子跑路。” 重甲士兵没有再说话,只是斜眼冷笑着看了黑暗中的他一眼。 这一切被高孝瓘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转身两次,也不会无缘无故多次看向一个地方,那里肯定有古怪。 一个时辰后,树顶上只有尉相愿在监视,其余人都聚在一株大树中段。 秦旭低声说道:“一明一暗两个岗哨,一个流动岗哨,五人巡逻队每隔两刻钟巡逻一次。城内有火把的光亮移动,应该还有巡逻队,时间上与城墙上的一致。” 张寿沉吟道:“现在的问题是,暗哨的位置不清楚,但先前岗哨的行为怪异,似乎在和人聊天。” 高孝瓘低声说道:“若是只有一个暗哨,我知道在哪里。还有什么问题吗?大家各抒己见。” 兰芙蓉无精打采的说道:“问题大了,这开阔地至少六十丈,近二百步远的距离,如何干掉岗哨?若是下去的话,那个暗哨又看不见,如何能无声无息的潜入?大家都知道暗哨是最可靠的。” “若是知道位置,秦大哥能射中那个暗哨么?” “张寿兄弟说笑了,虽然十二石弓我倒是可以拉开,但这个距离没有把握一击毙敌,再说咱们也没有十二石弓。” 高孝瓘点点头说道:“暗哨交给我好了,现在就按原计划,三人一组行动,一个去点炸药,两个做策应。记住,潜入到水边的时候等待那边的云遮蔽月亮。” 三位队正不敢相信,这也太儿戏了一些,他们还未说话,尉相愿从树上溜了下来。 “谁去?贺拔伏恩你跟我去,还有阿甘子一个。” 贺拔伏恩咧嘴一乐,连连点头。 阿甘子瞧了一眼高孝瓘,眼中的不解一闪而过,但他没有说什么。 秦旭不满的说道:“你这是让他们去冒险?” “怎么会让兄弟冒险?不会的,我有把握。”高孝瓘摇头低声说道:“你们带上武器,遇到危险立刻撤退,不要和敌人恋战。” “交给你了,我们只有一炷香时间对吧?”尉相愿点点头,眼神中满是信任。 贺拔伏恩听说过公子的射艺,今天能让公子掩护自己,想想都觉得很兴奋。 第190章遇见了意外 尉相愿检查了一下武器,特意看了看霹雳弹,又摸了摸火折子,确定没有遗漏。 三人悄悄的溜出去,按照高孝瓘所说的仿佛,趴在草地里往前慢慢爬去。 高孝瓘脸上一黑,三个顾头不顾腚的家伙,屁股撅的老高,也不怕被人发现。 三人不紧不慢的爬到河边,安静的等待着天空的云彩移动。 尉相愿面前的水面仅有两丈宽,最深的地方也仅到腰间。 眼前的‘护城河’是一条天然的沟壑,一汪死水平静的如同镜子,水底怪石嶙峋且有不少大木桩作为路障。 三人仔细看着落脚点,想悄无声息的过去几乎不可能。 站在大树的高处,看着天空的高孝瓘,乞求天空出现大片的云彩,最好能遮蔽天空像墨一样,哪怕是一两分钟也好。 他取下背后背着的铁胎弓,仔细看了一眼对面岗哨的位置,脑中一遍又一遍的演算着。 尉相愿也同样很焦急,不时看看天空和城墙上方的哨兵。 “狗日的怎么不困呢?那家伙是不是在打瞌睡?” “等!”阿甘子压低了声音,如同蚊蝇飞舞。 听了尉相愿的嘀咕,贺拔伏恩不敢说话,只能轻轻的摇摇头。 一片黑影自东南向西北移动过来,尉相愿心中一喜,终于等到了这片云彩。 云层遮蔽天空的时间并不算长,四周看起来黑漆一片,大致的轮廓都无法看清楚。 尉相愿从牙关挤出一个字:“走。” 由尉相愿带头,三人躬着身子下水,快速往对面走去。 看着远处一黑,高孝瓘心中一喜,将三支羽箭取出,嘴里叼着两支,手上捏着一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远处。 五分钟的时间足够了,当营垒重新出现在月光下时,城墙下赫然站着尉相愿三人。 高孝瓘在等,等着巡逻队走完一圈,这样可以迅速解决一明一暗两个哨兵。 尉相愿三人也在等,等着弓矢破空的声音。 终于听见了整齐的脚步声,这是巡逻队经过的声音。 闭上眼最后将行动细节在脑子里演示一遍,同时也在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 山风的声音如海涛一阵接着一阵,尉相愿最担心的是这山风会坏事,会将箭矢吹的偏离轨迹。 “噗……噗” 奇怪的声音传来,似人中箭的声音,但声音太小让人无法确定,倒是其中夹杂着一声什么东西摔倒的声音。 “嗖……嗖” 接连两声破空声传来,这是强弓射出箭矢的破空声。 尉相愿疑惑的往上瞧了过去,哨兵扑倒在城垛上,面部一杆箭矢没入三分之一,整根箭杆已经变了颜色,不用猜就知道那是血。 “上!” “哦!”贺拔伏恩还有些懵,听了尉相愿的话,面对城墙半蹲着说道:“来吧!” 阿甘子踩着贺拔伏恩站上他的肩头,紧紧抓着城墙的缝隙,看了一眼下方的尉相愿点点头。 尉相愿迅速踩着二人往上爬,贺拔伏恩憋着劲闷哼一声,慢慢的站直了身子。 叠罗汉的三人为尉相愿省去了不少时间,他将手中的绳索高高抛起,正好套在女墙的垛子上,使劲拽了拽还算结实。 贺拔伏恩感觉肩头的重量一轻,便知道尉相愿已经上去。 阿甘子贴着墙壁溜下来,拍拍贺拔伏恩的肩膀,低声说道:“尉大哥已经上去了,咱们去沟那边掩护尉大哥。” 贺拔伏恩低声问道:“刚才那两声真的是公子射出的箭矢?为什么人先中箭而声音后到?” 阿甘子也不明白,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又听见一声轻响,是人倒地的声音,接着是箭矢破空声。 尉相愿刚准备探头,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接着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扑倒在地,接着听见箭矢的破空声。 翻过墙垛的尉相愿仔细一瞧,一个趴在墙垛上,一个扑倒在城墙上,暗处还有一支箭羽露在外面。 顾不得去毁尸灭迹,尉相愿快速走向城墙楼梯。 四周静悄悄的,但他不敢大意,蹑手蹑脚的从城墙上走了下来。 紧挨城墙的石屋子里鼾声此起彼伏,尉相愿贴着墙根,生怕有人爬起来起夜。 拐了两道弯,火油木桶就在一处墙角,只要将霹雳弹放在桶中间,点燃它就能完成任务。 仿佛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尉相愿却听见了流水的声音。 他还没来得及躲,墙角突然拐出来一个披着外袍的男子,两人突然碰面都被吓了一跳。 “靠,吓老子一跳,屙尿都无声无息。”那男子睡意朦胧的瞥了一眼尉相愿,喃喃问道:“你也屙尿啊?屙吧,老子走了。” “嗯。”尉相愿低着头搭理一声。 拐过墙角,尉相愿装作撒尿,侧耳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急忙爬上木桶。 木桶之间有些缝隙不小,他撕开外面包裹的纸,将漆黑的引线扯出来,将坛子塞了进去。 “呲……” 火光一闪,引线冒出一阵绚丽的火花,点点青烟四散,让他看得一呆。 ‘你只有五分钟跑路,点燃了赶紧跑。’ 脑海里突然闪过高孝瓘的话,让他心中一紧,翻身跳下木桶立刻快步离开。 路过城墙边西魏兵的军营时,刚才起来屙尿的那个家伙重新躺倒在榻上,但是他觉得刚才一幕有些好笑,闭着眼睛自言自语道:“神经的家伙,屙尿都穿的规规矩矩……” 突然他睁开眼睛,拖着鞋子打开房门朝外瞧去,他在寻找刚才吓了他一跳的家伙。 左边没有,城墙……正是那个家伙。 “你是什么人?” ‘被人发现了!’ 尉相愿心中一紧,快速跑动到留下的绳索处,抓住绳索纵身一跃。 “敌袭,齐军偷营……” 听着营垒里一遍又一遍的喊声,尉相愿听过这个声音,就是那个撒尿的家伙。 没有铠甲,没有战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跑,跑进树林和大家汇合。 跌跌撞撞的越过河沟,尉相愿从来没有想过,搞砸任务的会是自己。 贺拔伏恩和阿甘子在远处招手,看着尉相愿低声喊叫:“尉大哥,快过来。” 第191章火药的威力 尉相愿连连挥手喊叫:“跑,被发现了,快跑。” 贺拔伏恩和阿甘子一愣,反倒是迅速的抓起弓箭,搭上羽箭瞄准城墙,随时防备冒头追赶的敌军。 二人显然不会丢下尉相愿独自跑路。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一团映红半边天的火光在营垒之中升腾而起。 一股飞沙走石般的强风吹过,贺拔伏恩和阿甘子目瞪口呆。 尉相愿只觉得身后火光冲天,但他没有亲眼看见那一幕,但他能切实的感受到。 ‘这简直……果然是霹雳,天神的愤怒。’ ‘连城墙都掉了石头,这就是公子的那个坛子弄的?’ 贺拔伏恩和阿甘子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睛里看见的只有疑问和震惊。 尉相愿一人给了一巴掌,怒斥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走,老子被个肾亏的衰人发现了,快走。” “尉大哥,你真厉害。”阿甘子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贺拔伏恩不知道说什么好,指着天柱山营垒,“啊”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营垒之中…… 敌袭的叫声刚叫喊了没几声,一阵惊天动地爆炸的声音,将那些半梦半醒的西魏军彻底惊醒过来。 到处都是灼热的热浪,火油流到哪里烧到哪里,哀嚎声,垮塌声,咒骂声,马匹的嘶鸣声响成一片。 不少火人跑动翻滚,很快被烧的扑倒在地蜷缩成了一团,营垒之中宛如人间地狱。 坍塌的营房,巨大的深坑,好些房顶都没了踪影。 四溅的火油引燃了方圆百米内的房子,到处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臭味。 所有的士卒都在逃窜躲避,有些队正也葬身于火海之中。 各部军令已经无法下达,到处都在喊叫着救火,还有人在泼水试图灭火,而这些人不知道,火油被水稀释之后会使火油更加易燃,而且会到处流动,火势反而更大了些。 树林里…… 秦旭几人看的清清楚楚,突然的亮光一闪,浓烟伴随着大火升腾,就像一朵火蘑菇。 随着爆炸的火光扩散又减小,一道肉眼可见的风以营垒为中心迅速扩散。 开阔地上的青草就像波浪纹一样在扩散,很快扩散到了树林。 众人所在的大树一阵剧烈晃动,沙尘铺面而来,整个树林都在发出声响。 “这是霹雳弹?果然好强的威力。” 高孝瓘解释道:“引爆的时候有火油助力,威力翻了十倍不止。” “尉大哥他们来了。” 尉相愿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拱手说道:“尉某幸不辱命。” “辛苦了。”高孝瓘满意的点点头,他严肃的看着众人说道:“这霹雳弹的事,大家都不要说出去,配方也不要泄露出去,本公子不会承认这事的存在。诸位这次跟着本公子都辛苦了,若是相信本公子的为人,将来必定有诸位的出头之日。” “我贺拔伏恩愿追随殿下。” “我等也愿意。” “将来尉某光宗耀祖,就靠殿下的指引啦。”尉相愿拱手说道,他不像贺拔伏恩他们五人那么规规矩矩,但他清楚公子的实力。 ‘殿下?’ 秦旭三人心中一惊,眼前这位真是皇族! 看着没有表态的三人,高孝瓘微微一笑:“三位不用表态,本公子现在什么都不是。毕竟你们是晋州军,想必本公子还是能为三位美言几句,向斛律光将军推荐一下,但是成与不成不敢打包票。” “谢公子提携!”秦旭三人一齐说道。 “先不要道谢,倒是很感谢三位教会了我不少东西。若是三位被将军大人提携,记得本公子就好。”高孝瓘抱拳回礼,笑着说道:“好了,天快亮了,咱们走吧,现在营垒之中怕是自顾不暇。” 依旧是张寿带路,黑暗并没有影响他,这让大家都很羡慕。 兰芙蓉的话很少,但今天他是真的被震撼到了,不说那霹雳弹,就光两百步飞矢射杀敌军,这一手除了斛律光将军,还没听说晋州军里谁还有这本事。 他正琢磨着,却听见贺拔伏恩问道:“公子,为啥先射中人,而后才听见箭矢声?” “不应该吧,可能是风的缘故。”高孝瓘也觉得奇怪,难道他们听见的不是破空声,而是弓弦发出的声音? “那声音应该是弓弦的声音,贺拔伏恩你纠结这个没意思,你多练练箭术才是真的,你知道公子今天三箭为什么那些魏军没吭声么?”尉相愿打岔。 “尉大哥你说公子箭术无人出其左右,那自然是一箭毙命呗。” 尉相愿指着自己的嘴,又指着自个的脑袋,做了穿过去的动作。 皮信低声确认道:“你是说两个从口中射穿,一个从太阳穴射穿?” 尉相愿点点头,却不再说话。 兰芙蓉和秦旭惊诧的回头看了一眼众人,仔细看了看不可貌相的高大少年。 他们实在想不到,如此远的距离还能分毫不差的射中敌人,若是尉相愿没有撒谎,那这位殿下将来成就不可小觑。 如今已经不必再迂回,一行在张寿的带领下直奔汾河。 天蒙蒙亮的时候,大家出了树林,趁着雾气快速穿过河边草地。 花了些时间寻找当初藏简易木筏的地方,还未来得及脱衣裳,张寿看着远处微微出神。 “嘘!” 张寿示意大家安静,伏地倾听,张开巴掌示意来了五个骑兵。 大家看向高孝瓘,现在大家意见承认了他的什长地位,是走还是打都等着他一声令下。 贺拔伏恩的脸上带着怒意,看向马蹄传来的方向怒目而视。 高孝瓘低声问道:“想报一尿之仇?” “嗯!”贺拔伏恩重重的点了点头。 环视众人,高孝瓘发现大家的眼神差不多,看来都想报那一尿之仇。 “绊马索两道,左右分开伏击,切勿占据上风口以免敌人闻出味来,若是有把握射人的就瞄准人,没有把握的先射马。” 众人齐齐抱拳低声回应:“明白!” 两道绊马索间隔十米,布置好了之后由张寿和韩骨胡一人拉一根,其余的人则躲在两侧的矮树后面。 刀出鞘,箭在弦上,远处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 第192章报一尿之仇 对方是顺风位置,一阵风能将声音传出老远。 听着对方的调侃,贺拔伏恩冷笑,还真是冤家路窄。 “每次一到这个地方老子就想撒尿,什么时候打到晋州去,老子还要在他们将军的脑袋上撒泡尿。” “打到邺城不是更好?高洋的老婆听说很漂亮……” 明目张胆的侮辱将军大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秦旭等三位队正怒气满面。 贺拔伏恩等五人大怒,胆敢侮辱我大齐国的女人?不,侮辱大齐皇后,宇文逆贼的走狗太猖狂。 高孝瓘才不管他们侮辱谁,胆敢在本公子头上撒尿的家伙,切掉做太监才好。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本公子是立志造反当皇上的人,若是被人知道有人在自己头顶上撒过尿,再被记载如史册,那可丢人丢大了。 杂乱且慢悠悠的马蹄声让大家心中一沉,若是战马不奔跑起来,绊马索就无法发挥作用。 贺拔伏恩五人有些紧张,第一次与敌人真刀真枪的对着干,心里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心失手,若是射不中敌人,怕会被几位兄弟笑话,还怕公子训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贺拔伏恩等五人很在意高孝瓘对他们的看法。 西魏兵身上兵器碰撞铠甲的声音清楚传来,高孝瓘估计双方距离不足三十丈。 ‘貌似西魏兵穿的是重甲,有弩和破甲锥就好了,二十丈再一击定胜负。’ 这是突然听“驭……”的一声,战马的蹄声停了下来。 好几秒没有人说话。 只有水流的“哗哗”声,鸟雀偶尔的轻啼声,青蛙和虫子的鸣叫。 ‘难道被西魏兵发现了吗?他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打还是按兵不动?’ 这突然安静让高孝瓘等人很紧张。 贺拔伏恩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很想立刻攻击,但公子并未下令,他还怕搞砸了伏击行动,会给大家带来危险。 “怎么回事?”雾气中有人小声发问。 “没事,大爷我又想撒尿,每次到这个地方就想撒尿。” 接着是下马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下马。 听见熟悉的声音,高孝瓘等人心中想法一致。 ‘狗日的就是这个家伙,今天非得弄死他。’ 河边传来流水的声音,和对话的声音。 “昨儿晚上折腾了半宿,现在老子害很困。死了不少山贼,火油会爆炸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听说,还好都尉大人英明,没有把那些火油囤积到藏兵洞。” “这几天老子眼皮不停的跳,人家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只眼皮跳是什么意思?” “哈哈,你不是升了队正吗,昨儿晚上一把火,你手下的山贼一个不剩,应验了。” “可是老子的右眼还是……这是什么?哪来的木头?” 听见西魏军的一声咋呼,高孝瓘明白木筏被发现了,之前解开了一头的绳索,这会肯定在岸边荡来荡去。 高孝瓘正准备下定决心冲上去近战,没想到那些西魏军突然慌张起来。 “上马,回去禀报都尉大人调集人手来伏击。” 听见稀里哗啦的跑动声,高孝瓘站起来一挥手。 “上!” 双方都在雾气中跑动,十五丈之内互相看不清楚,这也给高孝瓘等人创造了良机。 朦朦胧胧中看见一个高大的影子,应该是骑在战马上的西魏兵。 高孝瓘一步前探,后腿一弓,手臂使力拉开弓弦。 “嗖……” 箭矢飞射而出,对方应声落马。 “嗖嗖……” 箭矢不停的被射出,另外一个西魏兵身上中了好几箭,还有一个刚爬上马正打算离开,被他自己赶马的声音出卖,背后中了好几箭。 一胖一瘦两人,胖子踩着瘦子爬了好几次都没有爬上马背。 “锵……” 那两人眼看无法上马,索性拔出战刀冲了过来。 高孝瓘大喊一声:“留一个活的。” 那俩人索性也跟着大喊:“我们投降!” 看了一眼那个胖的跟猪一样的家伙,高孝瓘记得他的声音,举起宿铁刀劈了过去,口中恨恨的嘀咕着。 “老子记得你个狗杂碎的声音,老子就不接受你个孙子的投降。” ‘看样子公子还是在乎这家伙当初的那泡尿!’ 尉相愿等人一愣,看着高孝瓘的眼神有些复杂。 看着猪头滚落到一边,鲜血喷出一丈多高,身边另一个瘦弱的西魏兵吓的一呆。 高孝瓘看了他一眼,平淡的说道:“本公子只接受一个俘虏,就你了,脱掉衣服牵着几匹马游过去。” 那人哀求的眼神看着高孝瓘,低声弱弱的说道:“我,我不会水。” 高孝瓘点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家中还有什么人?” 那人不知道眼前的少年为何要这样问,但还是老实回答:“埃奴建,长安人氏,家中还有父母弟弟妹妹各一人。” “咦?鲜卑姓氏?” “不,小人是汉人,本姓林名建。自从分到他手下当马弁,就被改了名字。” “你还是叫林建吧,老祖宗给的姓氏怎么能容他人更改。我看你二十多岁年纪不小,怎么你没说你媳妇和孩子?” “多谢大人,小人家里穷,娶不起媳妇。” 看着他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外面套着皮甲,高孝瓘不怀疑此人的说法。西魏兵自己备战甲和兵器,虽然六军制之后有所改观,但并未完全由朝廷供应兵器。所以很多穷苦的兵卒为了增加防御力,大热天也穿的很厚实。 “起来吧,脱掉衣服抱着木头过河,若是敢轻举妄动,你会死的很惨。若是听话,本公子保你不死。” “多谢大人!”林建有些惊喜,脱掉的干干净净之后,他却很仔细的将衣服都包裹了起来。 看了他的举动,高孝瓘轻叹一口气,穷人就是这样,就连北齐兵都看不上的东西,他还不舍得丢弃。 自个的东西自然心疼,大家都明白这个理,既然公子都没说什么,大家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下了河,不会水的拽着马尾,会水的扶着木筏。 有了战马,过河的速度快了许多,当光溜溜的十一人上岸,众人心中一宽,总算是离开了龙潭虎穴。 第193章回到晋州城 回城的路顺当多了,这次选择走好走的官道,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晋州。 高孝瓘没有骑马,其余几人自然也不敢骑乘,都跟着他慢慢的走着,反正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沿路上巡逻的轻骑不少,也不用担心敌军偷袭,他们现在还在为营垒的事焦头烂额,哪还顾得上神出鬼没的齐国斥候。 秦旭本来准备绑着林建,被高孝瓘制止,就由着他抱着棉衣皮甲跟着走。 林建心中很忐忑,他不知道未来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高孝瓘无法打消他的顾虑,但说的再多也于事无补,只能到了晋州,要求斛律光善待俘虏,也许一个小小的举动,可以争取到一个人。 想到后世的人民子弟兵的做法,高孝瓘决定试试,以诚待之感化为主。 “想必你很害怕,这三位队正和你一样是汉人,本公子高孝瓘也是汉人,这几位有鲜卑人也有高车人还有汉人,除了这位尉大人出身好点,其余几位也不算是富裕户,说说你的家乡长安吧。” 听着少年的介绍,大家并未投来善意一瞥,这让林建有些紧张。 他看着美少年的笑容,稍稍有些不自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哦,其实长安城在下也未去过,公子不要误会,在下所在在长安界内但是很偏远,在下家中并无田地,世世代代都是佃农,一年交给宇文家六成的粮食,还要上缴布匹,风调雨顺还好,若是灾年的时候……” 林建偷偷瞧了一眼俊美少年,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位公子怎么可能了解百姓疾苦,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都是爹娘的心头肉,若非是无路可走谁愿意卖孩子?’ 在西魏他林建是佃农,其实不过是地方豪族奴仆一样的附庸。虽然早在北魏时期就颁布过均田令,理论上农户有自己的土地,但真正的持有者,却是那些强取豪夺的豪族。 他的眼神里满是哀伤,是那种无可奈何,是心如死灰的哀伤,但高孝瓘看得懂。 “唉!” 高孝瓘轻声一叹,看着他说道:“不管是齐国还是魏国,又或者是梁国,不得民心者必将被唾弃,老百姓过的清苦,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早晚有一天会被人民造反踩在脚下,连同这王朝一起。” 不止林建震惊,尉相愿和秦旭等人同样震惊。 说出这种话简直是大逆不道,但是确实很有道理,但为何要将齐国也带上?公子您可是齐国的皇室。 上梁不正下梁歪,虽然军中似乎好那么一点,但地方上的官绅贪墨还是不少。 三国地方豪强也是尽量的压榨农奴,甚至有些地方发生民变,而地方豪强直接派部曲镇压,三方朝廷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林建低声说道:“公子是好人,若是公子保小人周全,小人感激不尽,只是不知何时再见家中父母弟妹。若是公子需要小人,小人自当义不容辞。” “无需你赴汤蹈火,只要问什么你说什么就行。”高孝瓘安慰他一句,指着前面的城池说道:“前面就是晋州城,别害怕也别紧张。” 林建第一次见识齐国的城池,若非是被俘虏,他根本没有资格出征。 就算出征令下达,他的主子也会远远的躲在后面,用尽一切办法和关系不上前线,作为马仆的他自然也不会过那条河。鬼使神差的胖子想来前线建功立业,走一个过场镀金,时间一到就可以回到黄河南岸的魏国晋州城,可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阴差阳错的送了命。 回忆在林建的脑海里翻腾,他相信这就是他的命,命里合该有这么一劫被齐国人俘虏。他不知道一进这城池还能活几天,但他不敢逃跑。 莫多娄敬显接到通禀,有些惊讶几人的所作所为。 听到秦旭的汇报之后,莫多娄敬显眼睛里亮了。 斥候出城抓回来俘虏是有的,但是空手出城还能抢夺敌军的战马,这就得有点能耐。 看着回来的十人,莫多娄敬显说道:“好,这次你们烧了天柱山大营,就由你们审问俘虏,尽快将卷宗一并拿来,本将要为你们向斛律将军请功。” 高孝瓘拱手问道:“莫多娄将军,在下曾经答应此俘虏保全他的性命,还请将军大人应允。” “这个嘛,我看就给你为奴好了,相信斛律将军也会同意。” 听了莫多娄敬显的话,这等于是将皮球又踢了回来,不过俘虏为奴是军中惯例。 毕竟如今不是战国时代,没有必要杀死俘虏,再说西魏大齐同气连枝,二十年前还是一个国家,七年之前两边的皇帝还是亲兄弟。 “那好吧,在下就先将他收为奴仆,还请将军出具文书。” “这个文书好办,相信斛律将军能出具,本将这就去一趟晋州军府。” 看着离开的莫多娄敬显,高孝瓘无语的直摇头,现在他在考虑如何安置林建,总不能带他回宫吧? 当高孝瓘告知林建:“你的命没人会取,不过你得在本公子手下为奴,若是有机会可以还你自由身,你可愿意?” 林建拜倒在地:“奴愿意侍奉公子,感谢公子留下奴的性命。” 作为农户在哪边都是为了讨口饭吃,在胖子手下当奴仆和在别人手下当奴仆没有太大的区别,区别仅仅是从农籍降到了奴籍,但若是遇上大赦,可以恢复农籍身份,这一点林建和高孝瓘都很清楚。 没等大家细问,林建便一五一十的将天柱山营垒布置都抖了出来。 天柱山位置很独特,而且是三座营垒之中最大最难攻的,也是交通最便利的一处营垒, 与其他两处营垒不同,天柱山全是石头,包括军营也是石头建筑。并且西魏军打算,若是其余两处营垒被攻破,军卒可以转移到天柱山营垒,靠着其便利的位置,可以随时向汾河东岸发动骚扰攻击,所以只有千人的营垒,建造了大量的房屋。 高孝瓘恍然大悟,怪不得天柱山营垒密密麻麻的都是军营。 第194章斛律光收徒 林建继续慢慢的说着,秦旭在做着笔录,那些疑问逐渐被林建解开。 为了应对齐军的攻击,牛头和新安两处根本不打算死守,便将大部分物资都放在天柱山营垒中。若非物资太多人手又有些不足,那些火油早该存储在仓库中,而不是露天堆放。再则这些火油过于粘稠,冬季寒冷较难点燃。 谁想现在初夏的温度让这些火油极为易燃,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炸了,林建跟着主家胖子住在藏兵洞里算是躲过一劫,而外面的那些山贼们可就倒了大霉,被水稀释的火油越烧越猛,更四处流动不受控制。 刚爆炸时的巨大声响让鲜卑都尉懵了,他们认为是天神的惩罚,当他们醒过神来,出去指挥灭火时才发现火势已经无法控制,又因为缺少灭火砂,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火燃烧。火油本就在辎重仓库外,一下子将所有的补给粮草全给烧的一干二净。 天刚亮的时候,不愿意搬死尸清理营垒的胖子带着队伍出外巡逻,其实是打算前往牛头报信,否则根本不会只有五个人。对新安和牛头两地他不了解,但他猜测人数应该也是千人左右。 林建慢慢的说完,看着高孝瓘的眼神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这爆炸怎么来的,但他猜测应该与眼前的这位美少年有关,若是真有能爆炸的武器,宇文家族迟早会输掉战争,到时候自己就能和家人团聚。 从林建的口中大家了解到,现在天柱山的粮草几乎只能维持半个月,被焚毁的粮草足够三千人吃上三年,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另一个好消息是新安和牛头两处营垒根本不打算死守,一旦遇到攻击便会撤离,而且他们的粮草只能维持三个月。此次天柱山遭难,他们定然会先运送粮草到天柱山应急,而且还会疯狂的劫掠,好保证天柱山的补给。 不好的消息自然能猜测到,天柱山的营垒一定会加强防范,西魏军也不会轻易放弃这座营垒,如果不引他们出来,势必难以攻打下来,当牛头和新安两处齐聚天柱山时,更无法攻打下来。 秦旭将口供核对一遍,确认无误后给大家传看,高孝瓘再次确认后,快马加鞭的送往晋州军府斛律将军手中。 斛律光一声不吭的看完了口供,思量片刻后看向高孝瓘。 “长恭,你看三处营垒该如何解决?” “将军大人,事不宜迟应尽快包围牛头、新安、天柱三处营垒,就算不打下来,饿也饿死他们,若是敌军从绛郡翼城一线驰援,我军大可在乔山一带设伏,施行围点打援战术,来多少魏军就杀他多少。” 听了这话斛律光眼睛一亮,他就怕这位公子还坚持当初的作战方案,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对自己胃口。 “好,来人传令下去,三军大小将军即刻来军府议事。”斛律光立刻下令,转过目光看向高孝瓘继续说道:“高长恭,本将军命你府中议事,向各军传达作战指令,这一战由你来布置。” “啊?这不合规矩,您才是三军统帅,这事关重大儿戏不得。” “你小子尽管布置就是,若有不妥之处,本将军自然会做出纠正。” 听了这话,高孝瓘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拱手说道:“那就请将军大人多多担待。” 斛律光闻言一笑:“嗯,不错,比你爹要沉稳,勇猛也胜过你爹一筹。若非小女尚且年幼,本将军倒是很想将她许配给你。” “……” 高孝瓘很无语,心道:你闺女都是太子妃好不好,不过貌似还真没讨到好,而且还有一个可歌可泣的传说,恐怕那是这个时代难得的爱情故事,虽然结局很凄美,不,应该说很凄惨。 “想必令嫒是将军大人您的掌上明珠吧?若是为她们好,就不要将她们嫁入高家,管 他谁当皇帝,就算是许诺个太子妃也不要答应。” 斛律光一愣,这小子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高洋打算让小女嫁给高殷不成? 高孝瓘突然改口:“有道是最是无情帝王家,所以小侄话多了些,将军大人勿怪,就当小侄胡说八道。” 斛律光开怀大笑:“你小子倒是性情中人,比那些藏着掖着的家伙好的多。本将军很中意你小子,你父亲与我为挚友,你就当本将军的徒儿吧。” ‘我去,本公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就连师父也这么多,技多不压身,师父多了好混吃混喝,叫几声师父又不掉我身上的肉。’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规规矩矩跪拜的高孝瓘见杆往上爬,反应迅速无人能比。 门外的副将一脸羡慕,这小子倒是好福气啊,可能是将军大人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徒弟。 “咦?父亲大人居然和江湖人一样收徒?”门外传来声音,来者是魁梧少年,年纪比高孝瓘略长两岁。 “这是我的犬子斛律武都,武都,这就是文襄帝的四公子高长恭殿下。” 斛律光并未让二人师兄弟相称,毕竟高长恭乃是皇族,虽然将来会同殿为臣,但身份却大不相同。世事难料,万一有一天高高在上,这样的称呼会引来麻烦。而且按辈分来说,斛律武都之妻义宁公主乃高长恭的姑姑。 斛律武都自然明白,他笑着一揖道:“斛律武都见过四公子殿下,父亲常提起文襄帝的过往,四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若是论聪明,斛律武都可算是佼佼者,自幼在棍棒下成长,斛律家的家风极严。家中几代人身居高位,对朝堂上的事也算看的分明。能入父亲法眼的人,自然也是能结交的人,说不定还能成为挚友。 高孝瓘看着长相英俊的斛律武都,还真是虎父无犬子,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武将的自信,而且眉眼之中透着一股睿智的英气,在武将之中实属难得。 “高孝瓘见过小将军,以后还望能多多往来,相信小将军是得了师傅的真传,武都将军可不要藏拙哟!” “哈哈!一定,有时间咱们俩一定多切磋切磋。” 斛律武都很高兴,这位殿下很会说话,而且主动示好,跟那些眼睛长在天上的家伙完全不同,这个朋友值得交。 第195章稚嫩的计谋 见两个孩子一见如故,斛律光自然高兴的很。他从来不考虑其他,他只忠于大齐皇族,一是父亲斛律金的教导,对高家忠诚,二是高澄的知遇之恩,没有高澄的提携,就没有他斛律光的现在,但他心中有个结,那就是高澄的死太过意外。 眼前的两个小子多像当初的自己和高澄。可惜故人已驾鹤西去,如今已然物是人非,正陷入回忆中的斛律光一阵恍惚。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各营将军鱼贯而入。 这些将军一进门先道贺,高孝瓘乐呵呵的一个个见礼,咧开的嘴就没合拢过。 合斛律光也是一副喜庆的模样,仿佛收高孝瓘为徒是捡了个大便宜。 乐呵归乐呵,寒暄过后大家开始进入正题,这一次是高孝瓘给诸位将军布置任务。 这让将军们很是好奇,不过都认为是斛律大将军的主意,好让自己的徒弟露露脸,但他们并不知道,这全是高孝瓘一人的功劳。 高孝瓘的想法很简单,出动三军包围三戍,先放任新安和牛头二戍突围,再半路截杀消灭二戍。以逸待劳坐等天柱山的敌军弹尽粮绝,要么投降要么全灭。至于引蛇出洞,等解决掉新安和牛头二戍再说。 斛律光听完高孝瓘的作战方案,很是欣慰的点点头说道:“想必四公子殿下所说大家都已经明白了吧,现在是个好机会,大家可有异议?” 众将军齐声说道:“请将军大人下令。” “诸将听令,前军两千分别包围新安、牛头、天柱三座营垒,必要时放他们往南的的斥候,征集北方洪洞城的民夫跟随前军,举中军后军的大旗。其余中后二部向北行,天黑后掉头往南。” “得令!” “刺史大人留步,天黑之后还请大人封城七日,不许进也不许出。” “斛律将军请放心,本官自然会做出城防空虚的样子,七日内本官会做出到处征集民夫,准备运送军粮前往华谷城的样子。” “知我者,程兄也!” 斛律光并未给高孝瓘安排任务,还将高孝瓘和斛律武都留了下来。 在高孝瓘布置的基础上,斛律光用了三计。 第一计瞒天过海,让城里的探子以为大军去围攻三处营垒,按照六千齐军对三千魏军,魏军仗着地利未必赢不了。 第二计偷梁换柱,半路上以民夫换掉真正的中军和后军,好让两部四千精锐向南前往乔山埋伏。 第三计引蛇出洞,虽然晋州城还有近四千守军,但这些兵马万万动不得,只能以百余精骑,护卫辎重粮草前往华谷城,这对魏军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 高孝瓘自然明白,这就是正规军人和纸上谈兵的区别。 “多谢师傅纠正徒儿的错误,学生受教了!” “唉,长恭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想必除了第二点之外,你也想到了第一和第三点,只是你打算困死牛头、新安、天柱三部敌军,再寻机会引蛇出洞,或者打掉敌军的增援,但你在想若是敌军不上当怎么办?” 听了斛律光的话,高孝瓘很是惊讶。 “哈哈,小子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都知道?” 高孝瓘纳闷的点点头。 这一次斛律光没有笑,一本正经的说道:“很简单,我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你自个琢磨一下,兵书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活学活用才行。” ‘斛律光大人难道也有丢人的时候?让本公子想想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爹肯定是想起了年轻的时候,全军覆没的那次。听说被侯景追得鞋子都跑丢了,光着一只脚跑回大营,应该很滑稽。’ 看着儿子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斛律光满脸怒意,自己的儿子还能不知道么,这小兔崽子一撅屁股就知道他拉什么屎。 精得跟猴一样的斛律武都,有意无意瞥了一眼自己的爹,“咯噔”一下,心中暗叫不好,这老头子要爆发。 “爹,若是无事的话,孩儿跟四公子去切磋武艺。”斛律武都一本正经的拱手准备告辞,顺便拿胳膊肘拐了拐高孝瓘。 高孝瓘一瞧,斛律光大人的表情不对啊,斛律武都的表情也不对,明显一只老虎一只猫崽子,老虎准备发威,猫崽子打算开溜。 “是是,大军马上就要拔营,师傅想必还有公事,能与武都将军切磋是再好不过。” 斛律武都微笑着瞥了一眼高孝瓘,眼睛里满是赞许。 高孝瓘回应一个笑眯眯的眼神,彼此彼此! 斛律光开怀大笑,暗骂两个小狐狸崽子,虽然第一次见面,还真是臭味相投,想必能互相扶持,成为一生的挚友。 “去吧,我看你们俩切磋是假,给兔崽子找台阶下是真。一个时辰后城外校场点将台汇合,若有延误军法处置,去吧。” “是!” 两个小狐狸心照不宣的一笑,一同退出军府大堂。 斛律武都早早准备妥当,大军出发自然有家仆副将给拿行李。 高孝瓘却不一样,再说尉相愿等人还在大营里等着他的回音,不过只怕现在也知道大军即将出征的消息。 “改日再与武都将军切磋,师傅给我安排了任务,我还要去通知几位同僚。” “这样啊,反正我也闲着无事,殿下的同僚在哪?我也一起去看看,免得闲逛被军中前辈看见,回头又给告到老爹那,可有我受的。” 二人一路谈笑风生,很快回到了前军大营。 高孝瓘向斛律武都一一引荐,并将三位队正推荐给了斛律武都。 求贤若渴的斛律武都心中一喜,风风火火跑去向莫多娄敬显要人。 等斛律武都离开,高孝瓘拱手喜道:“先恭喜三位队正大哥,跟着斛律将军的公子,能施展才华之处要比在前军多得多,想必将来会独当一面。” 看着贺拔伏恩、皮信等人,高孝瓘从怀里掏出一份公文,严肃的说道:“五位此次行动获得将军大人的褒奖,从即日起五位正式成为晋州军中军一员,暂时做个小小的什长,若是此战告捷,从九品副队正之位非五位莫属。” 第196章重要的棋子 贺拔伏恩五人惊喜的看着公文,就像宝贝一样捧在手中,仔仔细细的一遍又一遍的看着。 “多谢公子,提携之恩没齿难忘!” “这是你们应得的,自此时此刻起,你们便不必再以奴自称,再说本公子也没有将你们入奴籍,当初不过是杀杀你们的锐气,好好干,可要记得你们的理想是光宗耀祖!” “公子,我们都不会说话,当初就不说了,我们错了,将来若是用得到我们哥几个,尽管开口便是。” 几个大老爷们感激的激动万分,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 “诸位且听我说,我们同甘共苦一路走来,我也希望将来看着诸位能成就一番事业,诸位跟着斛律将军,一定要好好学习统兵之道,将来若是能镇守一方,切不可忘了造福一方百姓。”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高孝瓘勉励大家一番,算是为大家庆功。 “至于你林建,你就跟着本公子吧,别计较自己是魏人还是齐人,我们都是炎黄种。”高孝瓘说完又看看尉相愿,有些歉意的说道:“尉大哥,这次你的功勋只会记录在册,是否封赏得看朝廷,所以希望尉大哥能理解。” 尉相愿无所谓的笑笑:“理解,殿下你不是也没有么,不过,只怕朝廷真不会给你封赏。” 高孝瓘苦着脸说道:“你是属乌鸦的吧?” 对于高孝瓘的过往,早些时候大家还真聊起过,这位公子每次都干些功劳变苦劳的事,好像都是皇上故意而为。现在听尉相愿如此一说,再看公子的反应,大家纷纷暗笑。 大家批盔掼甲,准备出发。 贺拔伏恩五人拿着公文去中军报道,作别之时恨不得拜谢公子。 他们知道公子不讲究这一套,于是五人郑重的一揖。 高孝瓘同样以平辈礼郑重一揖回礼,感动的五人稀里哗啦,一个个抹着眼泪离开。 不多时,斛律武都也开心的回到小院。 开心的告诉大家,仗着他的身份软磨硬泡,硬是将张寿、秦旭、兰芙蓉三人挖到了手下。 斛律武都许诺让三人担任先锋,此战结束便论功行赏。 与高孝瓘一番寒暄之后,三人感激的离开了小院,跟随斛律武都前往后军赴任。 至关重要的一步棋已经下定,这棋子就是贺拔伏恩、皮信、阿甘子、卫菩萨、韩骨胡五人。将来再提携他们一把,这五人就会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 来的时候浩浩荡荡一大阵,如今就剩下尉相愿和林建在身边,热闹的小院突然间安静下来,让三人不禁有些唏嘘。 给了林建一副明光铠,三人默默的穿戴整齐,向城外点将台出发。 虽然此明光铠只是虚有其表的仪仗甲 ,远比不了重其五倍有余的高孝瓘那身铠甲,自然也比不了一般将军身上重甲明光铠,但林建却很满足,但防御力而言,比他那简单的皮甲加棉袍要强上不止一点。 早上还是西魏军的林建,这下午就成了北齐军,吃的好穿的好还不受主家踩。 虽然战马还是那匹,但林建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 之前听见张寿他们议论,也知道公子身份不一般,还知道是个言出必行之人,他记得公子许诺过的话,有朝一日会让他的家人与他团聚。 林建恍恍惚惚的骑马跟在高孝瓘身后,当看见大街上浩浩荡荡步伐如一的齐军,就像一条火焰河流淌而过,整洁明亮的重甲和寒光闪闪的步槊,无处不透着肃杀之气,都证明这是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精锐。 ‘或许有一天跟着公子能到长安,能接爹娘弟妹来大齐生活。’ 很多事林建不敢想,回想起天柱山的一切,再回想起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他很庆幸自己还活着。 跟着大军洪流出了城门,城西校场灰尘仆仆,骑兵们正在行军,战马因为习性总喜欢往步卒身边凑,这让步卒们很不爽,而骑兵们却哈哈大笑不加收敛。 看见身着山纹环锁铠的高孝瓘,就连战马都是一身具装铠,骑兵们纷纷止住笑声,远离步卒的队伍。 尉相愿很无奈的扇着灰尘说道:“这些家伙就是欠收拾,他们见到你以为是某位统领后军的别将,所以不敢玩闹造次。” 高孝瓘鄙视道:“精神头不错,都是前军的重甲铁骑,恐怕他们还不知道这回要憋屈死。不过我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说他们误会我是斛律武都?” 前军是主攻才对,为什么会憋屈?尉相愿好奇的瞧着高孝瓘,希望他能给出答案,但高孝瓘一脸神秘的就是不说话,一副‘你猜’的表情。 尉相愿知道肯定是涉及到了战术布局,否则公子不会守口如瓶,这也让他兴趣大增,毕竟这战术是斛律光将军的杰作,若是能揣摩其出兵策略,对自己将有莫大的帮助。 高孝瓘身边一个懵逼恍惚,一个沉思不语,让他的耳根子倒是清净了不少。 一通鼓声响起,大军移动的速度陡然加快。 催马入了辕门,三人直奔点将台后的大帐,这里只有统领千人的七品军主才能入内。 进入大帐的高孝瓘算是来的挺早,师傅斛律光倒是来的最早,此刻正端坐在帅椅上瞧着高孝瓘所画地形图。 高孝瓘和尉相愿齐声说道:“(学生)末将参见(师傅)将军大人!” 斛律光头也不抬的说道:“末尾就坐,长恭啊,你这图画的好,连小山都一目了然,军中若是都如此画图,可省去不少时间。” “这需要大量的人去做测绘,就现在的水平来说,正确测量每一处高山的高度有难度,无法得到其准确的数值,再者山林里猛兽不少,各种危险也不少。如今的作战还用不到如此高精度地图,但学生认为还是未雨绸缪比较好。” “嗯,你倒是尽说些新奇的词,未雨绸缪说的好。此番作战你可愿意身先士卒?若是愿意,本将就给你一幢精骑,与武都的一幢精骑从左右切断敌军后路,如何?” “学生定不会辜负师傅所托。” 第197章三军过汾河 第二通鼓声响起,斛律光将军给三军各自做出安排,架桥、分兵、围困。 至于前军分兵围困三戍后如何做,那就是莫多娄敬显的事。他肩上的担子最重,要以二千人马分兵,对付新安、牛头、天柱三地三千人马,还要防止穷途末路的对方狗急跳墙。 这事大家根本不必替他操心,莫多娄敬显还带了不少民夫,一天之内就能挖掘出防骑兵的战壕,再加上据鹿角的木栅栏,敌军骑兵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只要工事一成,只需坐等敌军弹尽粮绝即可。 第三通鼓声响起,三军倾听斛律光将军的战前动员,诸将站在点将台前,一一接受军令。 随着一声“三军前进!” 浩浩荡荡的大军缓缓开往汾河边。 前军五百轻甲精骑迅速渡河,占领并巡视汾河河岸。 步卒与晋州民夫迅速架设浮桥,好让大军通过汾河。 一千重甲铁骑一过河,立刻前往上游三十里处占领河岸,好迎接洪洞城的民夫架设浮桥过河。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日头也逐渐西移。 高孝瓘带着尉相愿和林建来到斛律武都身边,将他的六百重骑分走一半。 就像两个熟识已久的老朋友,俩人见面顿时气氛一热。 知道高孝瓘的来意,斛律武都笑着调侃:“没想到是你小子来和我并肩作战,本来就三幢人马,被你与秦旭各分走一幢,如今只剩一幢人马,人家官都是越当越大,我倒是越当越小,人马可以给你,幢主兰芙蓉得归我。” 堂堂一个军主将军,如今只剩下一幢人马,高孝瓘倒是很佩服斛律武都的洒脱。 高孝瓘看着兰芙蓉歉意一笑,这个有着女人名字的白脸小将倒是很豪爽,只是话比较少。 “这次委屈兰将军啦。” “比起张寿将军,末将还是幸运的,这次张寿将军负责策应,若是咱们打的顺利,他的那一幢人马只能看热闹。” 兰芙蓉的话正好击中张寿软肋,这让张寿有些无奈,谁让自个请战的时候慢了那么一点点。 眼看着浮桥一段段的被士卒们用抓钩拉拢,再用绳索绑住,一点点的往对岸延伸,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过桥。 趁着还未行军,斛律武都将几位队正和什长都叫了过来,让高孝瓘先熟悉一下。 结果什长中居然看见了贺拔伏恩五人,这让高孝瓘惊喜连连。 贺拔伏恩同样没有想到,他们的幢主居然是公子。 “参见公子,没想到公子还记挂着咱们,这次又要跟公子立功了。” “我来带领你们作战,这是斛律将军的安排,你们还未进行过马身作战,实战是最好的导师。还有一点那记清楚喽,千万不可使队形分散,不要为了贪功冒进,因为在战场上,你分不清敌军使的是诈败还是真败。” “是,我等谨记公子教诲。” 高孝瓘看着斛律武都拱手一揖:“武都将军,这几位与在下有些渊源,以后还请多多观照他们,练的苦一点累一点没关系,只要他们能出人头地就行。” 斛律武都瞧着贺拔伏恩等人,一副调侃的口气问道:“你们五个是不是得罪他了?有的话赶紧认个错,本将给你们从中调解。” 贺拔伏恩等人一同恭敬的说道:“请武都将军栽培。” “真没有得罪长恭啊?那好吧,如你们所愿,可不许贪生怕死,也不许叫苦叫累,五年之内能达到本将的水平,就能到本将的位置。” 贺拔伏恩几人惊喜的无以复加,武都将军可是七品将军,统帅着三个幢主的一军之主。 “在下替他们谢过武都将军。你们五个不止要向武都将军学习,还要向秦旭他们三位前辈学习。” “谢武都将军!谢公子栽培!” 张寿有些羡慕,若是自己当初遇见伯乐,早就应该是幢主了吧。 浮桥终于架好,前军在迅速通过浮桥,整支队伍过完要些时间。 晋州城内…… 与邺城不同,晋州一半军营一半民户,而民户之中有一半是随军而来。 大军的异动很快被全城百姓看在眼里,有人祈求苍天此战能尽快结束,家人能快些回来。有人在默默的计数,看看一共走了多少军人。还有人在打听,队伍将开往什么地方。 陆陆续续有人骑马出城,也有信鸽升空,无一例外带出去的都是此次作战的情报。 晋州程刺史默默的听着回报,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去做,天就要黑了,城门一关就该进行下一步计划。 既要让全城百姓知道围攻三戍战事胶着,双方对峙之下毫无进展,斛律光将军分身乏术,无法分兵护卫粮草前往华谷城。又要让人看不出是故意而为,以免被细作怀疑,进而使引蛇出洞的计谋失败。 ‘月底有一批军资粮草需运送,暂征召强壮民夫千人,各坊里正登记作为预备人选造册。若战事顺利则无需运送,晋州刺史府衙特此通告。’ 提笔写下一张告示,仔细斟酌好几遍后,用上晋州府的大印,命令衙役三天之后张贴出去。 此时此刻,天柱山…… 一大早发现营垒大火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偷营,不止是损失了大量粮草,还毁坏了数间营房,士卒也死了不少。 早上巡逻的斥候直到中午也未回营,焦头烂额的都尉派人去寻找。 结果西魏兵们发现四个人的尸体,战马和马仆不见了踪影。 都尉感觉诸事不顺,赶紧加强了巡逻斥候的人数。 斥候们远远的看见河边乌泱泱一片火红,赶紧调转马头就往回奔,根本不用去仔细探查就知道,齐国叛逆来者不善。 火急火燎的斥候来报,天柱山都尉心中一惊。 ‘齐军来的好快,看样子昨夜的目标就是粮草,手中无粮心中发慌啊。如今是留还是走?齐军是冲天柱山而来还是要将三戍赶尽杀绝?一千人对近万大军实在没把握。还是将三戍力量集中到天柱山,再向绛郡仪同将军求援。’ 拿定主意的都尉下令,三匹快马奔往三个方向。 第198章乔山桥头堡 过河的前军直奔天柱山,在中途分兵往南,以快骑作为斥候探路。 而中军和后军过河之后慢慢前进,做出要包围天柱山的样子,实际上是在等待天黑。 月色很明亮,即便不用火把也能看清楚前方的道路,其实大军前进根本不用看路,只要跟着前面的人走就行。 山中的蜿蜒小路因战事杂草丛生,所幸并无辎重大车的累赘,士卒们走的还算不慢。 六十里的距离,一个晚上绰绰有余,若是白天只怕不用两个时辰就能走到。 一路上很安静,只听见马蹄声和脚步声,铠甲兵器碰撞的声音,在夜晚格外的清楚。 要在乔山以的山谷东扎营,伏击地点高孝瓘还不知道。 闲着无事他猜测,将会是在乔山汾河桥以西的山地。 ‘那里是一条通往华谷城的必经之路,群山也不算高,但山谷之间最宽也不过百多米,最狭窄的地方仅有十多米宽。想敌军必然选择伏击,那么一条狭窄且长的山谷地带绝对是上选。若是我来选择伏击粮草辎重队,那刚过乔山桥绝对是最佳位置,待粮草一过桥,立刻截断其退路,两边山上安排伏兵,一声令下不用一时三刻便粮草到手。’ 换位思考之下,将自己比作西魏指挥官,小心谨慎一些定然会先派出大量斥候,不止要探查是不是陷阱,还要找到最佳伏击地点。 如此一想豁然开朗,敌军的伏击地点就是我军的伏击地点,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高孝瓘有个地方弄错了,乔山桥那么重要,乔山怎么可能没有营垒。 天边还未大亮,大军经过乔山桥,一座方圆五里的小城出现在不远处,三丈高的城墙很是古朴,护城河千斤闸一应俱全。这与普通小城不一般,明显是类似堡垒一般的营垒。 走进城门,可以看见这里几乎没有百姓的房屋,校场就在城内,军营在城内四角,城墙上还有不少岗哨和巡逻队在来回巡视。 在斛律武都的带领下,大家来到西北角军营住下,高孝瓘这才看清楚,此城至少可以容纳三万大军,但现在有多少兵马并不清楚。 四千人浩浩荡荡的驻扎进乔山军营,斛律光将军立刻下令,幢主以上将军前往中军帐。 在军中高孝瓘只是临时虚衔,而且又无爵位,按资历排队,他依旧站在末尾。 “传令下去,十日之内所有士卒不可离开营房,不可埋锅造饭,大家回去休息。” “是!” 短短的一句话而已,兴师动众的升军帐,高孝瓘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军令在身也容不得他多问什么,赶紧离开中军帐回到营房。 令人意外的是,高孝瓘传达下去的军令并无人发牢骚,这让高孝瓘惊讶晋州军治军有方。 躺在地铺上,高孝瓘暂时睡不着。 ‘与斛律光将军接触的时间并不算长,除了治军有方之外,战术谋略上也极厉害,听说箭术非凡号称射雕将军,只是已经到了都督将军这一级,恐怕没有机会再上阵搏杀,跟着他学治军和战术吗?’ 想着敌军可能的伏击地点,因为乔山营垒的出现而彻底推翻,高孝瓘开始将距离扩大,锁定在即将离开乔山范围的出口,那里离乔山营垒约莫二十里地。 脑海之中回忆地图,乔山的东南五十里外,是被西魏军占据的翼城,若是西魏军舍弃天柱山,那么必定围困乔山,毕竟辎重粮草和华谷城,比天柱山营垒要重要的多。若是华谷城一旦失守,那整个晋州的门户将洞开,从潼关渡过黄河可长驱直入威胁晋州和晋阳,虽然山间小路不适合大军前进,但可以出奇制胜,攻打上党郡乃至邺都城。 想着想着,高孝瓘沉沉的睡着了。 两个时辰前,夜半时分。 当大军入夜时分出现在营垒外围时,都尉便知道企盼的援军恐怕来不了,突围却又不敢,就算骑兵能跑出去,那七成的步卒怎么办? 新安、牛头、天柱三处营垒外沟壑纵横,连夜挖掘的宽大壕沟在不停扩大。 齐国轻骑弓手们来回快速巡视,防备三戍中的弓骑兵骚扰。 西魏军都尉脸上阴沉似水,外面的大军足有近三千人,几乎是晋州城里的所有精锐的一部,看着旗号便知是莫多娄敬显所率前军,此人作战勇猛绝伦,手下皆是精兵悍将,就算三戍全部集中于此,没了粮草只有死路一条。 天色渐亮,看着逐渐延伸的壕沟,都尉突然有些绝望,若是齐军不进攻,那么肯定是打算困死自己。 新安和牛头的都尉面临同样的事,他们更加绝望,营垒外的黄土极易挖掘,大部分的工事天亮后就能完工,加上据鹿角环绕,骑兵突围已经不大可能。 东方逐渐亮起,当旭日东升的时候,新安和牛头两座营垒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天柱山营垒外的壕沟完成大半,据鹿角已经将营垒环绕,工事完工不过是时间问题。 西魏都尉站在城墙上看着下方,这已经是他第十几次站在城头查看,每上来查看一次,脸色就会差上一次。 “战马想要接连跳过据鹿角,必然会落进壕沟。我们已经失去了最佳突围的良机,现在就算突围,恐怕只会落得十不存一。” “昨夜未能看清其中猫腻,是我失误啦,这些齐国的士卒之中,至少有七成是新丁,与那边的老兵对比鲜明。此话不可外传,就说绛郡援军命我等坚守数日,待拿下乔山就来攻打晋州。我等还有半月粮草,实在不行宰杀战马吧。” 西魏军卒纷纷站在城墙上,两位都尉的低语自然无法听见,但城外却响起了战鼓声,这是要攻城? 如临大敌的西魏军并未看见攻城,却见一重甲骑将提着一颗人头,远远的站在百步之外大声喊叫。 “这是你们派出去求援的家伙,人太重,所以本将只带回来了一颗人头,你们就等着活活饿死吧。不过我们将军说了,降者不杀!”小将大笑一阵,将人头丢了出去,纵马转身回到原处。 第199章战术的博弈 被大军围困不说还没有援军,没有粮草的事人尽皆知,问题是粮草吃完之后呢?等着齐军毫不费力的打开城门?有人给收尸吗? 西魏军中一片哗然,军心浮动议论纷纷。 有愤慨的,有哀伤的,有绝望的,还有准备投降的。 最终大家的目光都看向都尉,让不让人活都是都尉的一句话。 “诸位,齐国叛逆的话几时能让人信服过?我们是大魏子民,他们是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若是降了逆贼,岂不是要做逆贼的贱奴,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你们的家人怎么办?顶着叛国贼连坐吗?生是大魏人死是大魏鬼。” “生是大魏人,不做逆贼的奴仆……” 都尉极力贬低敌人,让士卒们相信将来会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但这并非关键,关键是家人连坐,虽然这只是吓唬那些士卒,但效果极好。 士卒们有人喊的热血沸腾,有人喊的言不由衷,有人只见张嘴未闻其声。 听见西魏军那边传来的喊叫声,莫多娄敬显不屑轻淬一口:“呸,不用猜都知道这丘八背地里说我大齐坏话,饿上狗日的几天,看你们还有力气喊叫不。” “将军大人,只怕这些家伙死撑下去,不如每天晚上给他们增加点鼓乐?” “哈哈,好!再打造一些攻城的砲车,没事投些柴火进去,吃饱了就得动一动。新安和牛头那边现在情况如何?” “那边和这边一样,林将军正在打造砲车,日夜不停攻击敌军营垒,虽然无法破除城墙,但让敌军焦躁还是可以。” 按照部署,若是天柱山的斥候去绛郡则不拦截,若是前往牛头和新安则截杀此人。 天柱山的斥候并未到达牛头和新安,派出去的斥候无一回来。 这两处营垒至今还不知道天柱山是否被围,也不知道粮草已经被焚烧的一干二净,他们正在想办法,究竟是向南突围去绛郡,还是向北突围去天柱山。该如何最大保全力量突围,还是拿步卒做炮灰,让骑兵先行突围? 在三戍西魏军皆陷入两难境地的时候,绛郡魏军仪同将军王敬俊,也在焦急的等着斥候回来。 绛郡军府内,王敬俊看着两侧的将军都尉沉默不语。 “王大人,此番晋州大军渡过汾河,很显然是冲着天柱三戍去的,我们不如趁此机会拿下乔山营垒,再拿下晋州可好?” “杨将军此言差矣,虽然乔山仅有三千兵马驻防,但此城高洋小儿定然不会舍弃,更不用说北边的晋州,我们一旦拿下二城,必然会引来晋阳军,到时候恐怕潼关以北所占之地将尽失。” 王敬俊冷静的说道:“俩位说的都在理,却都不在点子上,要知道若是无法拿下华谷,就算取下晋州乃至汾水关都是枉然。” “华谷驻防三万晋州精锐大军,要拿下此城何其难也,若无三倍兵力根本无法拿下,除非守军弹尽粮绝。” 王敬俊点头慢慢说道:“今日召集诸位前来,就是这事发突然,本将觉得有些蹊跷。其一还是晋州军的动向,定然是为了新安、牛头、天柱三戍而去,高洋小贼给了斛律光三月期限,必须解决三戍,这也印证了斛律光的动向。另外一件事是,自定阳郡和洪洞城的粮草辎重到达晋州,不日将运往华谷城供应华谷大军。” “若此情报属实,这恐怕是华谷大军一年的军需吧?三戍除了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也无太大作用,纯恶心斛律光罢了。不如仪同大人集结三军,先劫他的粮草,再掉头北上解三戍被困之局。” “派出大量斥候,务必探查清楚乔山附近的情况,还有多派些斥候去新安、牛头、天柱三戍探查。”作为一城之主的王敬俊显然冷静的多,虽然他也是这样想的,但斛律光向来行事诡诈,还是需小心为上。 绛郡城门中涌出数百精骑,所有人都只带着弓和直刀,一看便知这些都是斥候。 斥候们一路往北,大部分直奔乔山周边地区。 新安和牛头二戍的魏军很头疼,如今出不去,但齐军的抛石车却不停的投射石头,但因为地形所限,再因为准头实在差强人意,那些石头并不能对二戍造成威胁,半天也就只有两个倒霉蛋被砸中。 白天倒是无所谓,夜晚抛射的石头到处乱飞,偶尔掉进营垒中发出巨大的响声,再加上擂动战鼓的进攻的声音,让本就高度紧张的西魏军彻夜难眠。 齐军的做法很简单,一旦城墙上人数变少,就开始抛射石头,擂动战鼓准备冲锋。 这已经是第四日,西魏军一个个眼中布满血丝,站在城墙上直骂娘。 都尉也很着急,这些士卒被袭扰的无法入睡,若是再这样下去,齐军真正攻城的时候,大家都没有精神防御,那可就真的糟了。而且都尉还发现,昨夜齐军擂鼓发出进攻信号的时候,居然有士卒听到军令不愿起床。 这样的情况不止发生在新安,还发生在牛头和天柱。 新安和牛头的都尉决定,凌晨丑时悄悄突围而出,向着天柱山营垒汇合。 齐军这边终于等到了绛郡来的斥候。 按照斛律将军的命令,确认身份后让他们‘看的比较清楚’就行。 总要留下一两个回去报信,否则大鱼怎么上钩? 天还未黑的时候,绛郡来的斥候还未接近天柱就发现战鼓阵阵,在拼死了几名兄弟之后,大致看清楚了旗帜和人数。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高孝瓘渡过了第四个无聊的日子。 跟斛律武都打过三场之后,他说什么也不跟高孝瓘切磋武艺。 第一场双方都尽了全力,斛律武都三招落败,被高孝瓘一木刀差点砍晕过去。 第二场高孝瓘换了一把短木刀,还是三招戳中斛律武都的腋下,疼的他眼泪直掉。 第三场空手对木刀,本以为高孝瓘不懂用腿,结果斛律武都被踹的连着翻了两个跟头。 斛律武都并未当真对待比武,他的实力和尉相愿差不多,俩人可以在打上半天不分胜负,这是高孝瓘给出的评价。 第200章惨烈的新安 入夜,新安营垒内所有人都在等待。 都尉特意吩咐伙夫子时前加餐,让营垒中的所有人吃饱喝好。 时间在慢慢流逝,新安营垒的城墙上站的人并不是很多,但城门后面排队站满了人。 骑兵们不停的安抚着战马,以免发出声响让计划暴露,马蹄子上也都用毛皮包裹,行走时尽量不发出声音,为了在突围时不惊醒齐军。 丑时中,齐军照例擂动战鼓。 三百重甲步卒们装模作样的往前冲,装模作样的要攻城,当他们接近八十步的距离,看见城头上越来越多的西魏军时,一个个笑呵呵的撤退了回去。 “喂,老子们叫你们这帮兔崽子起来撒尿啦。” “宇文走狗还不感谢老子们,不是老子们叫你们起来,你们非得尿床不可。” 齐军的骂娘声引来一片哄笑,很快又归于安静。 大多数人听见战鼓一响,赶紧捂上耳朵,谁也不想被打搅了瞌睡。 西魏人现在心中满是怒火,恨不得现在就杀出去。 两刻钟之后,新安营垒的大门缓缓打开,吊桥缓缓放下,一点点的“咯吱”声让西魏军非常紧张。 吊桥一落下,在都尉的指挥下,骑兵们悄无声息的从大门冲出,他们负责掩护外加冲开缺口。 北齐军的巡逻队不经意一瞥,新安营垒城墙上漆黑一片,而远处无数黑影攒动,这显然是西魏军趁着夜色发动突袭。 “敌袭……敌袭……” 北齐军军主猛的拉开军帐,大喊一声:“重甲骑兵上,都睡死了吗?都起来,放箭!” 弓弦张弛的声音如同滚滚闷雷,一支支羽箭向着移动的黑影飞射,伴随着一声声惨叫。 “不好,齐狗发现了,冲出去!” 战马陡然加速,骑兵手中的马槊乱挥乱舞,这微弱的月光下,若是不跑动还真难以寻找目标。 仓促整队防御的齐军步卒战阵被战马一冲,死伤者不在少数,但这些骑兵并未恋战,而是直接突破了步卒向外围突破。 大多数齐军是被战马踩踏死,或者是被战马的速度给撞死。 急于突围的西魏步卒胡乱挥舞直刀,砍人是要力气的,跑路也要力气,不如留下力气跑路才是正经之选。 西魏军刚突破重甲步卒,接着便遇到了北齐骑兵,双方的战马如同战车一般撞在一起。 西魏骑兵们屡屡受阻,他们只能不停的在防线薄弱处冲锋,意图从哪些连战阵都不熟练的步卒中冲过。 战马嘶鸣血花四溅,重甲步卒又一步步的逼近上来。 都尉一愣,先前的步卒不堪一击,现在这些步卒气势完全不同,这才是真正的精锐,先前那些是新兵? “骑兵冲出去,都冲出去!” 他已经顾不得身后的步兵,看着赶来的精骑,他知道若是不快些突围,所有人马都得留在这里。 越来越多的北齐精锐围了上来,一旦腹背受敌,几乎没有人能逃离这座营垒。 战阵中的步槊如同刺猬,死死的挡住西魏军的去路。 看着四周涌来的齐军,列着整齐的战阵,仅仅一刻钟希望变成绝望。 为了突破缺口,西魏重甲骑兵甚至驱赶战马冲撞步槊方阵,当他们从马上摔落的时候,甚至会直接摔到步槊上,被刺个对穿。 他们知道,一旦被齐军重甲骑兵拦截,将再无机会突围。 都尉在心腹队正的拼死保护下,向着北方天柱山逃去。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追兵,以及哀嚎不断的战场,他只有一个信念,逃离这里活下去。 二十余精骑护卫,在追兵的箭矢下只余下一半。 身后终于听不到马蹄的追赶声,他的心中一阵悲戚,一千来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十余人,总算是逃出来了,不知道天柱山的情况如何? 新安战场上,一身黑的西魏军和一身红的北齐军,厮杀的难解难分。 泥泞的土地上满是阵阵腥气,那是血的气味,战场上能让人眼红,能让人兴奋。 北齐军进退有据,还一直保持着战阵,每人奋力挥舞刀盾,只需要顶上五分钟,立刻有人替换,双方的将士在不停倒下。 西魏军此时已经占了下风,体力逐渐被消耗一空,完全拼着想要活着的信念在坚持,腹背受敌的包围圈正在缩小,骑兵已经被齐军的重甲骑兵包围,目前已经所剩无几,等没了骑兵,步兵是抵挡不住齐军骑兵冲击的。 有人坚持不住,大喊着:“我们投降。” 齐军一齐大喝:“投降的跪下!” 齐刷刷的跪倒一片,没有投降一愣神的功夫,被齐军找到破绽杀死。 新安营垒门前,还活着的西魏兵不足五十人,其余全部战死。 齐军战死人数二百,多数是征调的民夫新丁,但活下来的人将快速成长,为了活着就得从战场上学习。 地面上,横七竖八倒着两军的尸体,还有不少战马的尸体混杂其中,鲜血浸透了方圆百米范围,鞋底踩在上面不止粘,还很滑,可谓非常惨烈。 有些被战马踩踏的不成人形,有些被斩的缺胳膊少腿。 “将魏人的尸首都埋了吧,战死的儿郎都运回晋州校场,每人准备一口寿材。抚恤金按老规矩,你去军府领了发放给家属。” “尊将军令,属下这就去办。” 西魏俘虏们很是感激,完全没想到齐国将军竟然能为敌人收敛尸首,毕竟这些弟兄能入土为安。 新安的战斗就这样结束了,营垒内被齐军搜刮一空,物资粮草都不算多。 俘虏被暂时收押进了营垒中,在没有得到斛律将军的命令之前,还得做出与敌军对峙的样子。 同样的突袭在牛头山上演,打的同样很惨烈,具体死伤人数与新安相差无几。 得到传令兵的通禀,莫多娄敬显长长的舒了口气,斛律光将军给他的任务,到现在已经完成了一半。 想了想皇上规定的期限,天柱山营垒中剩余的粮草,莫多娄敬显责怪两个笨蛋下属太过贪功,应该多放些西魏军到天柱山,好快些消耗他们的粮草。 那俩个属下可不知道,立了功却被上司嫌弃。 第201章虚假的传闻 新安和牛头的西魏军,几乎被全歼的消息,秘密的传到乔山城堡,斛律光连连点头叫好。 晋州刺史已经召集了两千民夫,准备将物资运往华谷城,浩浩荡荡的车队停在晋州重兵把守的转运场,而时间也是一拖再拖,已经延后了三天。 城中不时有传令官回来,还带回来不少棺材,据说围攻三戍并不顺利,双方还在僵持。 一般按照规矩,月底前必须将这些物资运到华谷城,否则上面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离月底时间已经不多。 齐军和魏军的斥候也比之前多了许多,双方都在乔山一带来回探查。 再说乔山营垒,斛律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坐等事态发展。 今天突然召集高孝瓘和斛律武都过去,说是要看看二人切磋。 斛律武都一改不认真,在他爹面前若是不认真,那还真会吃不了兜着走。无论是步槊还是刀术,都挺过了三十回合。 斛律光并未因为儿子的落败不满,反而连连点头:“好,没想到长恭还是天生神力,想必太后给你吃了,霸王猇血和黑鲮鲛血炼制的丹丸。那东西虽好,但一粒足矣。” 谁知道那些熬药的用了什么法子,有没有夹杂进去其他奇怪的东西,或者就是自然凝固的混合物,看那圆溜溜的东西,说不定就是拿手搓出来的,谁知道那些药师有没有抠脚挖鼻孔。 想象力丰富的高孝瓘,一听是古怪的兽血,一阵想呕吐的冲动。 高孝瓘好奇的问道:“师傅的意思是,那东西就像阀门,一粒足以开启经脉?” 见斛律光点头,高孝瓘疑惑道:“这修炼的境界如何划分?” 听了高孝瓘的话,斛律光丢过去一个白眼。 “哪有什么境界,外界传言的境界都是书生们胡诌,久而久之以讹传讹,就变成了茶肆酒馆里说书人口中的境界与门派。” 斛律光见高孝瓘一脸懵逼,哈哈大笑起来。 “而原本应该是你能战胜十人,那就是高手,若是战胜百人,那就是宗师,若是横刀立马力阻千军,那就是一代传奇武圣至尊。每个人先天有不同,后天靠勤奋,有人健壮有人孱弱。难道农夫与书生天生有什么区别吗?” 斛律武都不服:“孩儿与长恭先天区别不小。” 斛律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脸色,瞪着斛律武都呵斥道:“长恭自幼每日需搬十斤小石锁百次,还替孝瓘搬过无数次,你小子搬上五次就苦着个脸,老子都懒得说你。” “师傅,你咋知道地呢?” 见高孝瓘好奇,斛律光不无怀念的低声叹息。 “你的父亲文襄帝说的,不过文襄帝还真是乱来。” 说起自己的父亲,高孝瓘突然问道:“师傅可曾见过我的母亲?现在她在何处?” 斛律光闻言脸色一变,缓缓摇头道:“静德皇后不就是你的母亲嘛!” 从斛律光的脸上看得出来,他一定见过母亲,但恐怕早已不在世上。 见高孝瓘不说话,斛律光只好胡说八道:“刚生了你之后,乱军之中病故,葬于何处只有你文襄帝知道。” ‘本公子生于并州晋阳,那年并州并无战事,看来是真的死了。只有我爹知道,那摆明了其他人都不知道,或者不想让人知道,也不想让本公子知道。博陵王曾经骂本公子出自庵堂?却被太后呵斥,也就是说太后也知道。’ 高孝瓘一脸怀疑的瞧着斛律光,摆明了他不想告诉自己。 斛律光感觉自己说了不好的话,招招手低声说道:“长恭,关于你的母亲没有人会告诉你,她生下你就已经故去,你也不要再问关于你母亲的事,也无人知道葬在何处,知道你生世的人不会超过一手之数。本是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若非你的外公将你爷爷摆了一道,大魏也不会成如今的局面。” 惊讶的高孝瓘心中咯噔一下,他已经猜测出了是谁,若真是他们,那他们应该在长安活的好好的。 他知道以后都不能刨根究底,对高家来说,母亲一族是不可提的禁忌,对大齐百官来说,他们同样是同仇敌忾,西魏百官对母亲一族同样不喜,他们在西魏官员眼里是分裂大魏的权臣。当然除了宇文一族是个例外。 听得出斛律光所说的意思,话里话外证明父亲很爱母亲,至于母亲是被赐死还是因病亡故,如今已经不重要了,想必父亲会很妥当的安葬母亲。 见高孝瓘懂事的点点头,斛律光叹息一声,接着岔开话题道:“说说战事吧,你觉得魏军会不会上当?” 醒过神来的高孝瓘沉思片刻,将所有已知情报总结了一下。 “魏军已经上当,从近两天魏军不停增派斥候,窥探乔山城动向来看,他们就是准备截粮草。学生猜测,他们会在乔山与正平郡之间的山下动手,而且那里撤退容易。他们算准了正平郡守军不敢出城协助,毕竟汾水一线的城池对华谷大军来说太过重要。” 斛律光点点头沉吟:“绛郡始终就像一根刺,这一次能拔出最好,华谷大军暂时动不得,所以这一战至关重要。明日辎重粮草起运,当运粮食的车队过了乔山桥,中军和后军相隔十里尾随,一旦接近绛郡城,长恭你与武都二人要迅速向南,到达正平郡城外截断其退路。” 高孝瓘知道这是莫大的信任,区区六百精骑要截断魏军退路,不用猜都知道魏军的人数是多少,那将是一场苦战。 “绛郡至少有王敬俊的一府人马,不会低于三千之众,你们二人回去准备,不要给老夫丢脸。” “学生告退!” 斛律武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低着头似在想心事,又仿佛若无其事一般。 发现高孝瓘在看他,斛律武都冲着高孝瓘咧嘴一乐。 “明儿见真章,就怕咱们俩腹背受敌。”稍稍顿了一下,斛律武都用商量的口气问道:“你说城里的兵出来救人,咱们又没有机会冲进去?” 高孝瓘白了他一眼说道:“就算全军覆没他们也不敢开城门救人,他们主将也没那么傻。” 第202章向南方迂回 离开中军帐的高孝瓘低头一个人走着,萦绕心头多年的困惑和求知而不得,在今日终于有了一点眉目。 但也仅仅是一点点消息罢了,而且是让人彻底的断了念想。 梦中所见母亲,很模糊很朦胧,甚至连相貌都看不清楚。 而那一声隐约的“孝瓘”同样朦胧神秘而熟悉。 他还是有些想哭,但他却不知道是不是该跪地向天泣诉,该对着哪个方向跪拜祭奠。 大家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只当他是受了斛律光将军的训斥,这可没办法安慰,唯一的办法是让他自己冷静。 各营将军分别被斛律光召见,各自安排了出击的任务。 高孝瓘召集手下队正,告知明日作战计划,让大家各自去准备,而林建则被留在乔山城。 得知任务的贺拔伏恩非常高兴,当即与皮信等人直奔高孝瓘的住处。 “公子……” 看着欲言又止笑呵呵的五人,高孝瓘示意大家随意。 跪坐在地的五人一副即将建功的喜气模样,高孝瓘便知道他们将战场想得太简单。 “喜欢战争的没脑子,忘记战争的没良心。” 高孝瓘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五人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纷纷不解的看着公子。 见他们如此表情,高孝瓘缓缓说道:“这是一位睿智老人曾经说过的话,如果要解答这句话,那本公子今天就郑重的告诉你们是什么意思。” 五人一齐点头,郑重其事的聆听教诲。 “敬畏战争、渴望和平的人,才会‘铭记’战争,因为他们知道战争的恐怖与不幸。 而鼓吹战争、喜欢战争的人,才是‘忘记’战争,因为他们忘记了战争的本质与痛苦。这与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有些相似。” 五人并不笨,只是做事有些大大咧咧的莽夫性格,很快明白公子话里的深意。 “我等谨记公子教诲,敬畏战争,铭记战争。” 见公子心情不错,也没拿五人当外人,皮信试探的说道:“公子的话还有另一层意思,在拐着弯的说咱们五个,没经历大战就兴高采烈。” “皮信就是聪明,好了,知道本公子拐着弯骂你们没脑子,还不回去整理战甲,磨砺你们的宿铁刀和马槊,有时间跟本公子叨叨,你们先看看那些老兵在做什么。” 果然如公子说的一样,那些老兵们无不是在磨刀磨枪,这让五人脸上一红。 贺拔伏恩抬眼咧嘴一乐,厚着脸皮说道:“公子,你的刀枪要不要磨?属下帮您,祖传的手艺。” “磨剪子戗菜刀?行,交给你了。” 听见公子的调侃,五人心情大好,对明日之战也有了些复杂的情愫。 天蒙蒙亮的时候,晋州传来消息,粮草队伍已经出发。 高孝瓘接到命令,趁着早晨的雾气出城,目标乔山城外三十里的汾水弯道处,一座无名石桥。占据有利地形,截断敌军过河的退路。 精神抖擞的三百重骑迅速向南迂回,翻越人迹罕至的乔山。 跟着高孝瓘的还有斛律武都,同样带着三百精骑紧随其后。 山高路险的乔山属太行山西南余脉,虽然已经不像太行山那么险峻,但海拔却大多在千米左右。 队伍犹如搬家的蚂蚁,有条不紊的向前行军。 斥候们不停的跑来跑去,不停的探着前方的山道是否崩塌,能不能行军,无法行进则寻找绕行的线路。 高孝瓘估算着时间和距离,五十里盘山羊肠小道要比平地走百里还慢,还要耗费时间。 山中的风景宜人,他的心思却不在这山中景致。 每每回头后顾,一刻钟才绕过刚走过的大山,这不得不让高孝瓘有些焦虑。 斛律武都有些无聊,属下的那些家伙都是开不得玩笑,没有幽默细胞的家伙,反而高孝瓘和他对胃口。 见高孝瓘后顾环视,他便知道这位公子在担心什么。 “越看越心烦,别看了,我跟你说啊,这乔山百座,我那老爹算的死死的,你不信就看着吧,咱们到达石桥的时候,正好是老爹和王敬俊打起来的时候。你若是先到石桥,反而坏了我老爹你师傅的事。” “咦!你们爷俩倒是知心啊。” “知个屁的心,咱们家你不是不知道,爷爷当朝左班宰辅,爹也是官至大将军,却一个个自命清廉的要命,没钱还穷。” “你还是当朝驸马,我的‘姑父’,不会也穷吧?” “咱们俩不论辈分,论辈分没意思,就当做是知己,再说驸马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去年我爹回京述职,本来有实权的晋州刺史也给掳了,这是明升暗降,这说明什么?” “说明功高盖主被惦记上了呗,直说吧,你想咋样?” “嘿嘿,你小子聪明,这就是咱们俩一见如故的原因,古代那么多的典故,自古良将多冤魂啊,好在好色贪财的反而活的滋润。” “嗯,能把贪财好色说的这么清新高尚,你倒是第一个。” 二人一阵大笑,其实俩人心底都清楚,害怕高家卸磨杀驴。 “嗯,你小子也该好好琢磨,其实你心底清楚,我说的话有道理。” “是有道理,但事与愿违。”高孝瓘心直口快,很快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改口道:“若是,唉,这么说吧,贪财一样是办你的由头,甚至可以暗示朝堂上的那些家伙,织罗个罪名以莫须有的名头。” 斛律武都眼神一黯,叹息道:“唉!还是庸才好啊。” 高孝瓘笑着劝慰道:“天下还未统一,开明的君主是不会自断其臂的,不过,除非高家出一个傻逼当皇上。” 闻听此言,斛律武都一笑:“那你说说哪个是(傻叉)?” ‘实在多的数不胜数!你能不知道么?’ 明知道斛律武都并无恶意,这话高孝瓘自然不好回答,但他的眼神里透露出的信息却被斛律武都看的明白。 俩个小狐狸又是一阵放肆的开怀大笑。 斥候来报,前面两座山过去就是目的地石桥。 高孝瓘看看天空中的太阳,下令斥候立刻去探查石桥附近有无守兵。 第203章夺取小石桥 当两幢人马进入山谷时,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大家的心纷纷紧绷起来。 斥候快马加鞭直奔过来,拱手说道:“报,石桥有百余魏军弓骑守卫。” 斛律武都笑着对高孝瓘说道:“此战就由你去先开个荤,本将去截断他们的退路,不怪我先行一步吧?” 高孝瓘拱手谢道:“那就等你们拐过那边山腰,我这边再继续前进。” “保重!”斛律武都抱拳说道,接着下令转向东南山口。 眼见那一幢人马拐过山腰,大约半小时后将会出现在石桥后方十里外的地方,完成对西魏守桥骑兵的截断包围任务。 高孝瓘看了一眼原地等待的三百精骑,大声说道:“出了山口布置车悬阵,慢行至敌军二百步之外开始冲锋,队正和什长注意,我们的目的是夺取石桥,而非截杀这支魏军骑兵。将他们往后方赶,让武都大人的兵马收拾他们。” 大家这才明白,原来这是赶敌军入套的把戏,斛律武都完全是以逸待劳,等着魏军被驱赶退却进包围圈。 三百精骑在高孝瓘的带领下出现在山谷口,立刻布成三个三角形楔形战阵,缓缓的往石桥边靠了过去。 守着石桥的魏军正在闲聊,突然看见一片火红的骑兵,暗色的铠甲甲片包裹着全身,马头上的马具表明,这是晋州精锐重甲骑兵。 慌忙的魏军急忙整队,他们也不明白,大骂那些斥候都是吃干饭的饭桶,连这么大的一支精锐骑兵都没有发现。 明白人不少,魏军队正看见齐军便知道,此石桥不容有失,否则魏国去劫粮草的大军将有去无回。 路过的百姓看看两方不同颜色的军服,纷纷惊慌往高处躲避,越是陡峭的位置越安全。 毕竟骑兵不同于步兵,越是开阔的地方越危险,石桥最为危险。 经历了十数年战争的百姓们对战场很了解,这个时候回家是最好的选择,就算有天大的事,今日都不是黄道吉日,而是诸事不宜的日子。 “跑起来,大回环骑射阵。”魏军队正大声怒吼,对面可是一幢人马,数量较自己多了三倍,此战没有希望获胜。 高孝瓘的马槊高高举起,一马当先的看着魏军。 魏军就像一个车轮,所有的骑兵首尾相接,不停的跑着圆圈。 “你们看魏军是不是很滑稽,不知道他们老是转圈晕不晕?” 听了主将的调侃,精骑们放声一阵大笑。 “诸位大齐的精锐,跟着本将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冲啊!” 一马当先的高孝瓘马槊往前一指,身披具装铠的红尘一声嘶鸣,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在最前方的位置。 高孝瓘的铠甲给魏军的冲击力着实不小,仅露出眼睛的狰狞头盔,全身上下乃至战马都被铠甲包裹,这是传说中的百保鲜卑,那可是传说中的杀神,随便一个都是能以一敌百的齐国精锐。 飞蝗一般的箭矢射中高孝瓘,只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这让后方齐军精锐们心中一怔,士气瞬间高涨了不少。 魏军大回环骑射逐渐远离石桥,但为了保持阵型,速度上却比不上长驱直入的重甲骑兵。 有人的战马被射中,人和战马一起翻滚,扑倒一片灰尘,所幸车悬阵间隔距离极大,也不担心受伤的人被后面的战马踩踏。 两军短兵相接,三个大三角型的车悬阵直插入圆形的大车轮阵中。 接触的一瞬间,车轮战无法保持阵型,当看见寒光闪闪的马槊捅穿了战友,有人被巨大的惯性击中落马,甚至有人被几柄马槊击中,瞬间四分五裂。 魏军被眼前的血和残肢断臂所震撼,队伍立刻崩溃四散。 高孝瓘长驱直入,马槊所及无不被他挑余马下,所过之处血雾飞散,一片哀嚎之声。 齐军见魏军阵型大乱,士气再次提振,纷纷挥舞马槊。 一片片刀兵的寒光,而且阵型还一丝未乱,这让魏军更加心惊胆战。 若是一个敌人追击倒不可怕,可怕是一群敌军追击,那是冷血的杀戮机器,是齐国的重甲精锐。 反观魏军这边,已经没有了阵型,但凡与齐军接触过的战友无一生还,要么到底苟延残喘,要么一动不动已经死去。 这一大心理压力压迫着魏军,无论队正如何喊叫收拢,都已经无济于事。 队伍崩溃后自然会逃,往桥边和大军汇合已经不可能,齐军的杀神,那个百保鲜卑已经带着队伍站在桥头。 那么只有一条路可以逃,逃回到绛县去,逃回到南边魏国的晋州去。 发现魏军全部掉头,高孝瓘当机立断大喝一声:“你们两队继续追击。” 那两队自然满心欢喜,现在要做的就是驱赶魏军,不让他们偏离了线路。 “你们几个来照顾伤员,剩下的打扫战场,将魏军的马匹收拢过来,拴在远处的山口。魏军的个人物品都不要动,他们即便是战死,也应该有他们的尊严。” “那他们身上的银钱呢?” “就算你们不拿,魏军难道还会给他们的父母妻儿寄回去?” “属下明白了,大家不要取魏军的小物件,那些东西可能是他们父母妻儿给他们的念想,就随他们一起入土为安,若是见到书信都取来。” 高孝瓘黯然的点点头,书信这些东西可以派使者寄回去,有些信件都没有写完,但那也可能是士卒们最后的遗物。 收敛过来的骑兵尸体有三十几具,剥了铠甲并排下葬,一个简简单单的坟丘便是这些魏军最后的归宿,没有墓碑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当处理完这一切,斛律武都才来到石桥边,见高孝瓘处理的不错,战场上没有遗漏下什么,眼中满是赞许。当他听说没有让魏军抛尸荒野,点头赞许了高孝瓘的做法,并命令身后是吧,派出两什人马去善后。 不足五尺的石桥本就狭窄,更难以短时间通过大军,平常根本不用去守。而现在石桥上被架设了拒鹿桩,六百精骑站在石桥后,等待着魏军溃败。 而此时此刻,十里地外的官道两侧,魏军正埋伏在山顶,等待着晋州辎重粮草队的到来。 第204章山中的鏖战 趁着早晨的雾气,当运粮草的车队经过乔山军营的时候,所有的民夫全部被勒令进入乔山城内,在晚上之前不得外出。 为了安抚民夫,工钱照付但需留下一日,第二天一早可以返回晋州。 这对民夫们来说自然是好事,有钱拿还不用冒险,但对混在其中的探子来说,这便意味着这次的运粮是个陷阱,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传递消息,即便是着急也没有用。 外面穿着民夫外袍的重甲步卒们替换了原本的民夫,车队浩浩荡荡的没有停留继续出发。 而魏军的斥候们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些民夫已经不是晋州城召集的那些。 队伍离开十里地,斛律光亲自带着两千精骑紧随其后,其目的就是为了防止魏军斥候,他们会查看后方有无大军尾随。 车队行进的很慢,车辙也很深,一路上尽是“咯咯吱吱”的车轮声。 魏军斥候很高兴,这表明这次粮草着实不少,也为齐军的富庶而羡慕不已。 绛郡的仪同将军王敬俊在山坡上坐镇,斥候不停的发回来军情让他很开心,这一次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若是夺得这些粮草,仪同前面加上开府二字绝对是板上钉钉。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王敬俊看着齐军的斥候从山谷中的官道通过,那意味着齐军粮草辎重车队已经不远。 不管魏军还是齐军,精神都紧紧的绷着,按照作战计划进行着下一步。 魏军放过斥候马队,让他们旁若无人的来回在官道上探路。 齐军斥候们装作没有魏军埋伏,根本不在官道两侧的山上搜索,只是一路走一路停留观望。 当车队离山口还有十里,离王敬俊的伏兵还有三里时,带队的再次放出斥候,整个粮草辎重车队按惯例停止前进。 这是齐军斥候第二次通过山谷,但也是最后一次,若是斥候通报安全可以通过,那么整个粮草车队将快速通过山谷。 魏军很紧张,这次若是发现伏兵,那么免不了要追击,齐军还会趁乱烧毁一些辎重粮草,好保全一部分逃回乔山城。如此一来便与初衷不符,白来一趟没有获得粮草,还会暴露了大军的行踪和意图。 这一次斥候很认真仔细,慢慢的通过山谷,魏军所有兵卒一动不动,等着运粮大军再次开动。 斛律光并未闲着,命令所有精骑迅速前进,从山中小道向魏军埋伏之地快速迂回。 时间在慢慢流逝,魏军觉得奇怪,但辎重队伍并没有奇怪的举动,而且探路的斥候也还没有回来,这让他妈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刻钟之后,齐军再次派出三人一组的斥候,显然这不是探路的斥候,而是去寻找之前被派出去的斥候,这让魏军更加奇怪,难道前面还有人敢打齐军的主意?又或者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王敬俊立刻派出斥候去跟着这批齐军斥候,看看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齐军斥候根本就没有打算回来,第一批斥候直奔正平郡,让此城出动一军(三幢)精骑前来协助。而第二次派出的精骑,则是为了迷惑魏军。 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斛律光的两千精骑,分别已经迂回到了两侧小山上魏军的背后,只等正平郡的精骑一到山谷,便可以展开攻击。 魏军斥候与齐军斥候前后脚回到山谷,齐军的粮草辎重车队终于动了,但是却很奇怪,那些民夫尽然开始带上头盔,拿出藏在辎重车里的盾牌和宿铁刀,一个个急急忙忙的开始整队。 “报,仪同将军大人,发现来自正平郡的千余精骑,正在赶来的路上,离此地还有二十里。” “立刻动手,折冲都尉骑兵一部去拦截正平郡精骑,其余人等立刻攻击。” 就在这时,辎重车队的斥候发现山顶魏军开始行动,立刻命令吹响牛角号。 沉闷的牛角号声在四处回荡,魏军听见号声一愣,这时进攻的信号。 刚冲下山坡的魏军,见集结在一起的齐国民夫居然布着战阵,而且就规模来看不低于两千,从动作来看训练有素,完全不像是民夫。 “杀……” 齐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滚雷一般。 王敬俊此时此刻明白了过来,好一个诱敌深入,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的五千大军被齐军包围而完全不知。 原本在山顶的魏军占有优势,但现在已经冲到了山腰,而背后的齐军精骑却出现在山顶。 魏军陷入两难境地,腹背受敌不说,齐军精骑还占有地利优势。 一旦齐军占领山顶优势位置,一个下山的冲锋就能将完全掌控局面。 狭窄的山谷已经被这些步卒封锁,下方守住道路的民夫必定是齐军精锐步卒。 后方齐军援兵马上就到,魏军将领们明白,若真的是斛律光的晋州军,如今还想夺取辎重粮草几乎无望。 “诸位将军,我们中了斛律小贼的奸计,立刻集中精骑突围出去。” “齐军来的正好,本将正好与斛律光就此决战。” 原本魏军比齐军要多上一些,但一千精骑如今已经分兵狙击正平郡的援军,现在双方兵力势均力敌。本来占了地利的魏军为了急于完成任务,根本没有留下多少兵卒在山顶,而且要奔袭三里外,自然骑兵先行,步卒紧随其后。 留在山顶的王敬俊正在与齐军精骑毫无阵型的厮杀,发现来者气势汹汹,便明白此战已然无望,但一丝决战此地的心思作祟下,他并未下达突围命令。 山脚下的齐军与魏军骑兵已经碰撞在一起,齐军守着山谷最狭窄处,骑兵根本无法使用车悬战阵,只能不停的指挥战马往前冲,而后面的骑兵只能干着急。 盾牌缝隙之间不时有步槊捅过去,而且专捅骑兵而不管战马,骑兵身亡战马却依旧阻挡道路,这让后面的骑兵被层层阻隔而无法前进一步。一时间齐军精锐步卒就如一堵墙,将冲下来的魏军全数堵在山谷之中。 第205章西魏军大败 逼不得已的魏军步卒,只能从荆棘和巨石边绕过去,想从两边夹击,将齐军步卒反包围起来。 一场步卒之间的对决开始了。 盾牌推,步槊刺,然后是宿铁刀斩击。 齐军步卒如同有人喊口令一般的整齐,露出的缝隙仅仅只有二指宽,步槊刺出既快又稳,每次刺出都有人倒地。 那宿铁刀更是锋利,一刀下去斩开铁甲不说,伤者无不是带着深可见骨的重伤。 一般铁甲根本抵挡不住,更不用说那些无用的皮甲。 齐军的外袍被刀枪戳烂,魏军才明白过来,这支强悍的步卒,就是鼎鼎大名的晋州重甲步兵。 他们身上穿着的铠甲片都是精钢甲片,即便是受伤也不过是轻伤,这也难怪他们能顶得住骑兵,而且并无多少人阵亡。 山顶上的战斗在尘土飞扬中接近尾声,齐国精骑不断的以两什人配合做小车悬阵冲击魏军,其中还有神箭手在一旁射冷箭。 魏军根本没有尝试过小规模车悬阵,山顶的地形不适合骑兵展开大型战阵,只能被动防守。不断接受齐军的冲击,占据的空地越来越少,已经到达了山坡边缘。 双方精骑在铠甲和武器上的差异,以及在作战风格上的区别让魏军死伤惨重。 斛律光在混战的人群之中,寻找对方将领,一眼看见被魏军保护着的仪同将军。 “嗖……” 斛律光手中角弓弓弦一震,一支羽箭激射而出。 王敬俊喉咙中箭,鲜血泪泪流出,喉咙里只能发出难受的声音,旋即白眼一翻落于马下,再也发不出号令。 山顶上的魏军瞬间大乱,防守阵型也无法维持,在齐军精骑的冲击下,顿时有人策马奔命,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随,很快山顶上的精骑四散,留下的队正不止要斩杀逃兵,还要组织继续防御,否则山顶一旦失守,下方山谷的魏军将全军覆没。 “魏军之中谁指挥,你们就射杀谁。”斛律光冷冷的说道:“儿郎们,冲下去,歼灭魏军,叫他们有来无回。” “魏军快快投降,你们的将军已经被我等斩杀。” 一声声大喊回荡在山谷之中,让两座山头以及山谷中的所有人一愣,士气也在这一声大喊中一增一减。 两山山顶上的齐军一齐冲锋,如同雷声一般的马蹄声自山坡上传来。 魏军将领们已经明白,腹背受敌已然成了现实,那么山顶上的将军真的已经死了么? 四下望去尽是红袍齐军,这让魏军更加心慌,此时若是不走,还能走得了么? 齐军一个冲锋下来,双方不停的有人坠马,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迹和死尸,空气之中一股难闻的血腥味,还有些让人恶心的臭味。 战马嘶鸣声,刀枪碰撞声,屠戮声,哀嚎声,交织在一起让人胆战心惊。 谁先顶不住谁就会败,一个人逃跑就会带动几个人,一旦逃跑的数量多了起来,再加上敌军鼓噪,那么其余人都会跑。 失败情绪在魏军之中蔓延,逃跑的人一直不断,步卒们更是心灰意冷,骑兵们有马可以跑,步卒靠一双腿么?丢盔弃甲跑得过么? 有聪明的开始往荆棘里钻,有了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齐军不停的喊叫让魏军投降,但这是徒劳的,有队正以上的将军们在,他们是不可能投降齐军,士卒们不敢投降,一旦表示要投降便会被长官杀死,这也是遏制兵败如山倒的办法之一,在任何一方都是如此。 逃兵加上士气低落,四周的齐军越来越多,包围圈在渐渐缩小渐渐成形。 “大人突围吧,若是此时不走,我们将全军覆没于此地。”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若是大人们全部都栽在齐军手里,那么绛郡将非常危险。” 大家都知道一个事实,大家死不死跟绛郡没关系,就是死了或是被俘虏了,朝廷大不了再派出新的仪同将军,但是若是还有老将在,那么代替王敬俊的人,就不一定是上面派来的,很有可能是熟悉这一带的人。 一声令下,魏军纷纷开始突围,步卒们开始成了牺牲品,有些甚至不顾队正们的号令,纷纷向齐军投降,但毕竟是少数。还有个别人倒地装死,妄图先蒙混一下,等齐军追击的时候再丢盔弃甲躲入山林,慢慢寻找机会溜回绛郡。 骑兵们护送将军往正平郡方向突围,那里的齐军并不算密集。 双方真正的精锐来回冲杀,马槊捅过去来不及收回就拿宿铁刀砍,最惨烈血腥的骑兵战到了一处。 锋利的刀刃和战马的冲击,对魏军步卒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投降的步卒越来越多,齐军甚至来不及管他们,两个齐军步卒就能让他们老老实实。 斛律光看着被团团包围的魏军骑兵,指着下方说道:“你们都下去,本将无需人保护,将魏军骑兵尽数留在这儿。” 数百精骑冲山坡上喊叫着冲下,还有斛律光的副将卫队也加入了战团。 看着西南方向,斛律光很不满正平郡的那些精骑,若是猜测的没错,那些家伙定然是贪功而追击敌军,根本未顾命令前来参与围杀。想到这些,斛律光无名之火猛的腾了起来,手中的马鞭用力紧握。 但凡熟悉斛律光的人都知道,恐怕哪个惹将军步爽的家伙要倒霉了,至少一百鞭子是少不了的。 魏军精骑果然不差,想要逃命的家伙是挡不住的,就算遍体鳞伤还是逃了百余骑。 齐军并不打算追击他们,就算他们逃到了石桥,还有四公子和斛律公子的六百精骑等着他们。 斛律光的目标是魏军的几位都尉、仪同、队正,只要这些家伙被俘或是战死,魏军才会真的心疼,才会收敛不再在黄河以东搞小动作。 被团团包围的魏军精锐已经披头散发,满身是血的死死盯着周围的齐军,无论他们如何冲锋,都被一次次的挡了回来,每次冲锋都会损失一些人马。 齐军不停的使用车悬阵,来回从山坡上冲杀下来,每一次双方都有将士阵亡。 第206章石桥拦截战 魏军主将们很有骨气,输给斛律光并不会让他们觉得丢人,反而让他们拿出勇气血战到底。 最终的结果很悲壮,魏军三位仪同将军、十名都尉尽数战死,成功逃离的仅有两名都尉。 来时五千之众,被俘五百余人,最终躲躲藏藏强渡汾水,回到绛郡的不足五百。 汾水石桥上。 高孝瓘和斛律武都二人,经历了一个无聊且郁闷的中午。 山口大战的昏天黑地,高孝瓘却一无所知。 虽然六百精骑如临大敌般严阵以待,斛律武都倒是显得不是很着急,时不时的调侃两句。 “你说,咱们俩这么亲近,不如你叫我武都大哥。” 高孝瓘白了他一眼道:“那还不得让姑姑骂死?” 斛律武都装作很纠结的样子,慢慢的跟高孝瓘讲道理:“你是我老爹的徒弟,这辈分有点乱,按着我爹这边得尊称一声师兄吧,那不是大哥是什么,别理那娘们怎么说,现在我说了算,就按我爹那边的辈分。” 这说来说去似乎很有道理,凌乱的高孝瓘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不再搭理他。 “唉,我说长恭啊,听说你最近发财了,还弄了个什么工坊,你不知道我家那娘们,跟我闹腾想让我弄一面什么玻璃镜给她,嘿,居然还要排队发号,不知道是哪个想出来的馊主意,你也知道我这人特别忙,等我到了那什么镜阁的时候,早就被抢购一空。” 看着斛律武都眼巴巴的瞧着自个,高孝瓘咧嘴一乐,爽快的答应:“好说,不就是一面镜子么。” 斛律武都一本正经的抱拳说道:“大恩不言谢,只是囊中羞涩,可否准许赊欠?” “不用掏钱,算是我孝敬姑姑的。” “你说的我倒是认真的想了想,不能让那些家伙抓到把柄,还是得从长计议。你有没有什么发财的门路?可别忘了大哥。” 叫了半天的穷,如今才是斛律武都的本意。有个公主老婆,宫里那么大动静她岂能不知道,几个王族一起合伙开工坊,皇上拿了那么多白花花的银铤,就买了三面玻璃镜子,整个邺城传的沸沸扬扬,再孤陋寡闻也不可能不知道。 “有啊,倒是可以参股,算你们家一份就是。”高孝瓘很随意的点点头。 用利益将大家捆绑起来,将来成事也更加方便,再说斛律家不参与皇族的事,但有了这一手,不参与恐怕别也不会相信,最后恐怕不得不权衡一番,若是有利的话,自然会帮助自己,如此一来晋州军就可以掌握在手里,再不济也会袖手旁观,至少不会被六叔所调动。 斛律武都发至肺腑的表示感激,之后便未再说什么。 对于斛律一家的过往和人品,高孝瓘是早有耳闻,斛律家乃是被柔然灭国的高车大首领,几代人从来不收受贿赂,也不会经营什么商铺,倒是有虚名封号可以拿些俸禄,但家中人不少,还要接济族人,日子确实过的不算富足。对于高家的公主来说,可能就只有这位义宁公主日子过的最紧。 时间接近午时,刚入伏的太阳很毒,晒得铠甲直发烫。 斛律武都看了看天空中的日头,低声说道:“可能这会儿仗已经打完啦,想从我老爹那喝口汤都难。这热天要人命,下场雨凉快些才好。” 远处隐约传来闷雷声,高孝瓘看着一团黑影自天边移动过来,笑着说道:“肉来了,看样子还真不少。” 有些意外的斛律武都惊讶道:“自天保初年开始,我就跟着我爹打仗,只要是完成包围的战斗,能让如此多的敌军突围,这还是第一次。” “怪不得你如此悠闲,原来是存在本无仗可打的念头。” “知我者,长恭也!”斛律武都一脸夸赞的看着他,回应高孝瓘那副了然的表情。 说完这话的斛律武都举起手中马槊,大声命令道:“将士们,凡过桥者杀!” 高孝瓘也举起马槊,安静的望着远处的黑影。 身后将士们一声高过一声的“杀……杀!”无不透着威武与肃杀。 近千骑身着黑袍黑甲的魏军,如同一片乌云滚滚而来,掀起一片扬尘。 远远的后方还有一片红色,那是大齐的精骑,似乎在追赶这些魏军。 眼见着大队魏军骑兵直奔石桥而来,离着石桥还有两里多地的时候,谁知道这些魏军居然陡然转向,纵马下河也不进攻石桥。 “儿郎们,随本将拦住这些家伙,若是魏军败军之将在我们手中溜掉,那将是我晋州军的耻辱。”斛律武都挥动手中马槊,回头向大家大声激励。 “将士们,留下一队守桥,其余的跟我上。”高孝瓘同样一挥手中马槊,向着河提冲了过去。 无人愿意守桥,战功就在眼前,但军令无人敢不遵从。 先前的战斗下来,两幢人马士气正高,一呼百应之下,五百骑掀起一阵烟尘。 魏军的战马在河中沉浮,穿着铠甲的骑兵有些重,让战马很不适应,河水让战马有些恐慌,顺流而下的战马不停的往前攒动,想快些游上对岸。 守桥齐军精骑移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让魏军仪同将军有些担忧。 在他的命令下,一部魏军精骑在都尉的带领下抢先上岸,好让他余下的人马快速突围回到绛郡。 敌军骑兵迅速登岸,抢在齐军未到之前组织战阵,意图在河岸上进行防守,好让仪同将军的另一半精骑趁机往绛郡突围。 高孝瓘和斛律武都则同时举起手中马槊,大喊:“列阵!” 战马嘶鸣声中,两支精骑冲下河堤,在宽阔的平原上边跑边整齐列阵,意图再次截断魏军逃往绛郡的退路。 魏军自然清楚齐军的目的,都尉手中马槊高举往前一挥:“冲锋!” 第二支魏军已经上岸,双方在河东岸的精骑数量相同,眼见一场对决就要开始。 “向绛郡突围,勿要与齐贼恋战!” 魏军仪同将军回头看看后方,那支从正平郡增援而来的齐军正要绕过石桥,战事对魏军来说很不利,搞不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第207章阻截战胜利 斛律武都大喊:“你这属狗的狗贼,倒是会跑。儿郎们,咱们痛殴落水狗。” “黄口小儿,咱们来日方长。” 魏军的仪同将军并不与那青年逞口舌之快,他能猜出来,这小子应该是斛律光的长子,但另一个少年郎不知道是谁。 他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当探子回报发现正平郡援军的时候,他便向王敬俊仪同将军建议小心有诈。虽然王敬俊与他平级,但人家资历高一点,又是指定的统管。 当他遇到正平郡的精骑,对方将军一句话点醒了他,让他想都未想便向石桥方向逃去,离开时还不忘言语刺激齐军,将齐军引诱到这里,好让四面埋伏变成网开一面,王敬俊将军可以及时醒悟,带着大军突围而出。 当看见石桥上齐军已经截断退路,他便明白这一次算在栽倒了姥姥家。 见魏军一门心思的突围,高孝瓘知道留不住这些魏军,但可以集中优势军力,将负责断后的全部留下。双腿一夹马腹,迎着从河堤上冲下来的魏军攻去。 “你左我右,大车悬阵,留不下全部,留下这一半也好。” “正有此意,越来越喜欢你这小子。” 高孝瓘带着精骑往右转,一触即走如同一条龙一般,人马多的时候一个接着一个,很快便能首尾相接变成一个大车轮一般的圆圈。 往左转的斛律武都同样一触即走,所有将士不求冲进敌军之中,但求不让敌军前进一步。 魏军都尉见这阵势,两侧前方三个方向都被封锁,后方则是汾水,北方是正在越过石桥的齐军援军,数量上本就只有不到五百的魏军,如今面对三倍于己方的齐军,心中不害怕是假的。好在仪同将军已经远去,只需要再拖延片刻就能完成任务。 “锥形阵,冲锋!”魏军打算孤注一掷。 “保持住,不要惊慌,继续冲杀!”高孝瓘看着魏军的头马冲了过来,大喊一声稳定军心。 马蹄声越来越近,高孝瓘的马槊对准魏军领头的伍长。 对方也盯着他,只要一举拿下对方将军,没人指挥的战阵就容易击破的多。 双方斜着靠近的瞬间,两支马槊交错着刺向对方。 高孝瓘手中马槊一抖,往前一送,一挑一甩。 对手手中的马槊一震偏离了方向,还未来得及害怕,胸口一疼一凉,整个人已经离开了马背。 后方的魏军见伍长被马槊挑起,震惊之余也不忘格挡被少年甩过来的尸体。 失去头马的带领,又被高孝瓘挑起的尸体一砸,魏军方向被迫偏离,整个侧面暴露在齐军车悬阵下。 马槊交击声不绝于耳,马槊击打铠甲和落马的撞击声响个不停。 斛律武都看准机会,指挥车悬阵攻击魏军的另一侧。 两个齿轮般的车悬阵,长长的马槊就像刺猬身上的针刺,不停的滚动收割生命。 魏军的锥形阵夹在中间,不停的被齐军轮番冲击,冲锋的速度越来越慢几乎已经停滞下来。 自己的马槊刺出再收回,而齐军却只需一击,绕一个大圈子再来一击,虽然能杀死几个齐军,但自己死伤更加惨状。 “冲过去,下河。”魏军都尉大喊,这是唯一的生还希望。 前面的魏军在冲锋,而都尉却带着数十精骑掉头,直奔不远处的汾水。 “你们都看看后面,你们的都尉已经自己逃命去了,还不快快投降!”高孝瓘大喊一声,手中的马槊高高举起。 齐军见高孝瓘举起马槊,纷纷与魏军拉开距离,却依旧保持威慑范围,不让魏军突围。 听见喊话的魏军纷纷回头,正瞧见都尉的护卫们驱赶战马下河。 他们很愤怒,这是背叛行为,让手下去送死,而自己却偷偷开溜。 斛律武都一看,举起马槊煽风点火高喊着:“明知道无法突破的车悬阵,明知道车悬阵是锥形阵的克星,虽然车悬阵和车轮阵很相似,但武器不一样,彼此便会互相克制。你们的都尉这样做,就是打算让你们掩护他逃走,你们还不投降?” 魏军完全停了下来,突围已然无望,就现在还剩下不足百人,大多数兄弟已经战死,那么多人一齐都未能冲过去,凭着现在这些底层的什长伍长带领突围? 有人叹息一声,黯然的看了一眼死去的和活着的弟兄,将手中的马槊丢掉,结下腰间的直刀,翻身下马走到一旁。 地面上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马槊直刀都被扔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翻身下马向齐军投降。 “他们都是兵,他们也是服从上司的命令来进攻,不要拿小兵撒气。”高孝瓘拦住一个怒气冲冲的齐军,高声想大家解释,末了,看着那位眼圈发红的齐军严厉的说道:“现在他们是俘虏,不得伤害俘虏,这是命令!” 战争是残酷的,没有理性之中去寻找一丝理性,若是杀了这些俘虏,那便是纵然手下杀俘,更让魏军害怕而不敢投降,还会让魏军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最终的结果是恶性循环。 高孝瓘明白说起来容易做起了难,这位眼圈发红的士兵定然是失去了亲如手足的兄弟,若是换了自己,只怕也会难过,只怕也会想杀死这些魏军。 斛律武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他也根本没想接受这些俘虏,一夹马腹自顾自的说了句:“走了,你清理一下战场,功劳算咱们俩的,反正不用你亲自动手。我去瞧瞧那个倒霉蛋,这家伙还真不走运。” 顺着斛律武都的目光,石桥那边的齐军将军正在懊恼咒骂,显然是见煮熟的鸭子飞了,到手的军功没了,丝毫没想到自己要倒霉。 也不知道斛律武都笑呵呵的说了什么,那将军脸上一连数变,火烧眉毛般的带着大军往回赶。 打扫战场不用太多时间,埋葬了魏军将士,将各种战利品也收拢过来,收获了二百余骑战马,这算是不小的收获。 一队齐军将士则调集车马,先行将阵亡将士的尸首运回晋州校场,如此区别对待让魏军俘虏们暗自悲伤。 第208章战后的平静 继续等待的时间依旧那么无聊,零星有魏军残兵跑过来,一见石桥被夺,纷纷调转马头向着大山里钻去。 高孝瓘和斛律武都的任务只是守住石桥,对残兵败将则没有兴趣,再说那些家伙都丢盔弃甲,生怕多一点重量增加累赘,跑起来也是快马加鞭一溜烟,重盔重甲的齐军怎么可能追得上。 当看见一百余骑魏军溃兵出现在远处,几位队正终于有些忍不住,跃跃欲试想拿些功勋。 “二位大人,末将愿带上一队人马去追击敌寇。” “穷寇莫追没听过吗?那些家伙盔甲都不要了,你们追得上嘛?听本将的就老实待着,马上就有军令过来。” 斛律武都那一副说教的口气,在高孝瓘眼里,他那就是玩世不恭,那是一种对命运的抗议,说白了他不得不接手斛律家镇守河东,但又很担心被卸磨杀驴,于是只能用态度去蔑视天命。 这一点俩人非常相似,但不同的是高孝瓘知道结局,而且在默默的做着准备,不会像斛律武都那样用态度去抗议,而是真真实实的去抗争。 俩人性格倒是稍稍有些差异,但做事却出奇的一致,甚至都不用去商量。 就是因为有那么一点相似,都极其聪颖,第一次见面便惺惺相惜。 斛律武都看看天空中的日头:“该来了吧?大家下马,吃点干粮。” 高孝瓘看看身后命令道:“留下一队待命。” “早不来晚不来,刚准备开饭就来,我那老爹是存心的吧?一会儿别问战事,当心恶心的你吃不下,那漫山遍野的尸首,黑的肠子红的白的脑浆子,还有沟渠里都是血呼啦的流成河。” “你就剩肝脾肾挺好!” “你小子说我没心没肺啊!” 二人正互相调侃,背插传令旗的齐军传令兵赶来禀报:“武都将军,斛律将军命令前往你部前往正平郡,还说将军您可要吃过饭后再去。” 斛律武都随意的摆摆手:“嗯知道了,你也吃吧。” 吃过午饭,再无战事可打,大家也走的不快,一路上无非是调侃。 向传令兵了解到山口会战的结果之后,高孝瓘忽然对逃走的那个仪同将军感兴趣起来。 “武都将军,先前那魏国将军你可瞧出来是谁?” “瞧着挺年轻约莫二十岁,如此年纪就官至仪同,想来应该是韦艺,要不就是尉迟佑耆,二人都在魏国晋州的名单里出现过,而且都是贵胄子弟,而且都是一样的胆小。” “一个仪同只带这么点兵马?看起来和你的军主差不多啊。再说刚才那人不是胆小,而是非常的谨慎才对吧,此人只怕是不简单。” “以后还会遇见这家伙的,咱们眼馋对岸的潼关,但玉璧城打不下了,咱们也去不得长安。他们巴不得打下华谷,直取晋州和晋阳,最后拿下无险可守的邺城。打来打去,咱们望着长安,他们望着邺城,都只能傻子一样做白日梦。” 高孝瓘看着长安方向,豪气的说道:“给我三万大军,我定直取长安和建康,重塑我中华一统。” 斛律武都看了他一眼,声音不大的嘀咕:“你小子也傻了,大中午的发白日梦。” 身后士卒们一阵轻笑,跟着这二位小将军,比起跟着那些脾气大的将军,实在轻松的多。 高孝瓘转头看着大家,继续他的豪言壮语:“终有一天我让大家看看,我要让突厥人不敢过长城,将我中华北方故地都还回来。” “我们相信小将军能做到。” 身后的士卒们纷纷笑言,一半是附和,一半是真心期望赶走突厥狗,还一个安宁的北疆。 当到达正平郡的时候,这里的百姓悠闲自得,丝毫没有一点战争的气氛。 看着领头的高孝瓘,城内城外的百姓指指点点,盖因为他长相实在太过俊秀,不少小娘子看的一呆,纷纷打听这位是男是女姓甚名谁。 这么个小插曲让身后的士卒们暗暗发笑,却又不敢拿长官开玩笑。 如此一来,高孝瓘算是在晋州军里出了名,但凡说起长相酷似女人,比女人还美的男人,大家都知道是他。 穿街走巷终于来到了城内郡守府,斛律光早已高坐大堂之上。 大堂内一片严肃的气氛,让走进去的高孝瓘和尉相愿都有些纳闷,斛律武都却似乎早已知道,一点也没有惊讶。 当斛律武都将守备石桥一事详细说明之后,并将战果以及英勇出众的士卒名单呈递上去。 接过名单的斛律光很欣慰的点点头,但并未说什么。 各军战果辉煌,相比较之下,石桥一战显的有些微不足道,毕竟还跑了近五百魏军,其中两名都尉和一名仪同。 此次大战之中,垫底的却不是高孝瓘,而是那位在石桥遇见的军主将军。 斛律光大喝一声:“傅伏,你可知罪?” 一身细鳞铠的三旬大汉单膝跪地,垂头大声答道:“傅伏知罪,请斛律将军责罚。” 考虑到此人战功卓著,而且是员猛将,又是被对方仪同出言迷惑,着急赶往石桥截断对方援军,才不顾军令追去了石桥。就算事出有因,斛律光也不含糊,此人毕竟是违反了军令,不加以责罚以后若是有人找借口,那还要军令做什么。 “不停军令调遣,擅自追击敌军延误军机,现罚你一百鞭子以正军纪以儆效尤。” “末将延误战机,甘愿受罚。” 傅伏也不含糊,说完便开始脱铠甲,袒露上身跪于堂前。 斛律光有个习惯,他喜欢亲自动手责罚部下,总之不会将人打死,反而这些部下一个个很服他管束。 看着一道道的红印,听着一声声的鞭子抽打的啪啪声,大家都不忍去看。 傅伏也倒是真汉子,即便是背后的皮开肉绽,也一声不吭的承受着。 高孝瓘想起石桥上的一幕,好奇的看向斛律武都。 ‘你一早知道他会挨罚,你在石桥也是这样说的对不对?’ ‘他本该出现在乔山山口,出现在石桥就注定他该受罚,老爹既然派了你我守石桥,那就不会再派其他人前来。’ 第209章两军必争地 正平郡倒是有一座桥名叫“永桥”,此桥比石桥大的多,东魏与西魏历史上曾经三次在此交手,正平郡也三易其主。 想必若是魏军此次得手,必然不会从石桥回去,而是打着齐军的旗号,或从永桥渡过汾水,到达汾水以南的玉璧城,毕竟两者之间只隔着一座永桥。 鞭挞了傅伏,斛律光只是给他一个教训,并不想失去这位猛将。 大军护送运粮队再次向西出发,前往兵家必争之地华谷的后方,囤积重兵的华谷城。 还未入华谷城,便看见到处是正在训练的齐军,连绵数里的队伍,每隔一两里便看见校场。 战马奔腾如同雷鸣之声,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 步卒们山声震天,一丝不苟的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着枯燥乏味的动作。 尉相愿羡慕的说道:“晋州五万大军之中的三万,都在这华谷城驻守。” “师傅统帅晋州三军,将来有一天你也会统帅这五万大军,斛律家可是大齐栋梁。” 斛律武都轻叹道:“大齐栋梁手握八万雄兵,你是皇族公子,你不害怕么?那位会不担心么?” 高孝瓘摇头笑道:“还有斛律羡将军镇守北方,手握三万重兵,我为何要怕?我二叔为何会怕?我与二叔非常清楚,斛律家忠于高家,本公子还是那句话,除非我高家出了个大傻逼。” 斛律武都闻言大笑,显然很认同这句话。 尉相愿终于听清楚了高孝瓘说的是什么,也明白了二人在聊什么,随即陷入沉默。自古以来被皇上所忌讳,那可不是一个人丢了性命就能解决的,往往最终的结果是株连九族。 远远的看见灰色城池,仿佛一座城堡般建筑在高地上。 “走吧,既然来了华谷城,不去华谷卫壁看看,还真是枉来一趟,今天我就带你们俩去看看玉璧城。”斛律武都招呼高孝瓘和尉相愿,指着不远处的峭壁让二人看。 近处看华谷城,连同下方石头峭壁高达近十丈的城墙,就像仰视巨大的高楼一般。 如此大的庞然大物,扼守着通往晋州咽喉之地。 往东北便是正平郡,若是魏军贸然进犯,从正平郡取道攻击晋州,华谷城则可以断其后路,两面夹击之下断然只能全军覆没。 往北则是定阳郡,定阳郡依靠这一处名为‘双乳山’的天险,扼守住前往晋州的小路。则华谷城可随时增援定阳郡,让魏军两面受敌。 华谷城北面是吕梁山,陡然升高的大山如同一面屏障,与之相比较下,华谷城显的低矮了许多。 走上城头四顾之下,汾水南岸的玉璧城若隐若现。 “西眺黄河,南临汾水,汾水以南便是玉璧城,宇文泰囤积重兵于此,我爷爷打此城打到一命呜呼,景候也因为不服我爹而叛乱,韦孝宽倒是个人才。只可惜宇文泰就要死啦,宇文护要只手遮天。” 听了高孝瓘的一番感慨,前两句倒是没什么,但是最后一句不亚于晴天霹雳。 被雷的里焦外嫩的斛律武都和尉相愿齐声惊道:“什么?你听谁说的?” 自知失言的高孝瓘一愣,装作深沉的样子神秘兮兮低声说道:“神仙说的,黑濑活不过十二月,西魏皇帝大年初一换人。” 二人眨巴着眼睛仔细瞧着高孝瓘,三人绷不住一齐大笑。 有心也好无心也罢,二人再次被雷的里焦外嫩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正月的事。 亲眼看见这古战场,一马平川的两侧,而华谷城和玉璧城就是两颗钉子,钉在这不算宽敞咽喉要道上。无论是双方谁要打谁,都得先拔掉对方的钉子,一旦后方的城池难以攻破,那么难免腹背受敌。 “咀……嘣!” 笑看对面的玉璧城,高孝瓘做了炮弹飞行和落地爆炸的拟声。 身边二人如同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高孝瓘,纷纷往一旁挪了挪。 看着身边二人,高孝瓘开心的说道:“破城简单的要死,嘣的一声就行了。” 尉相愿想起了炸药,惊讶的问道:“公子是说炸药?” 高孝瓘点点头,拍拍尉相愿的肩膀说道:“重骑兵终有一天是历史,不过十几二十年内还是无解,战争的规则是兵贵神速,俗称闪电战。规则二是火力覆盖,俗称神兵利器摧枯拉朽,你想象一下,成千上万个霹雳弹飞向玉璧城,城还会不会留下?” 从眼前这位主子嘴里听到这些怪异的名词,尉相愿从未想过公子怎么会懂得这些。 霹雳弹爆炸的时候什么样,尉相愿没有亲眼去看,当时他只顾着逃命,但那威力和声音记忆犹新,气浪犹如狂风,屋顶在半空中飞…… “假如真有成千上万个霹雳弹在玉璧城内炸开,只怕玉璧城将不复存在。” 高孝瓘故作高深一笑:“霹雳弹不算什么,还有比它威力强千百倍的存在,本公子我决定了,开设一间烟花爆竹坊,你们二位要不要入股?当然啦,威力不会那么大,毕竟那茅坑里的芒硝很难搞,尉大哥千万不要说破。” 尉相愿丢过去一个白眼,当初为了弄芒硝,在茅坑附近刮墙皮,搞的衣服上臭了好几天。 斛律武都尴尬的问道:“霹雳弹是什么玩意?烟花爆竹又是什么?你上午说的不会就是入股这个吧,先说好要多少银钱,我回去跟你姑姑凑凑,应该能拿个几十一百两银铤出来。” 高孝瓘知道他的难处,微微一笑宽慰道:“无需那么多,十两银铤足矣,给你们各二成股份,不过作坊不可放在闹市,只能在比较偏僻的地方,还得少有人知道,也就是一定要保密,因为这东西很危险,而且可以用作军事上,这个二位给解决一下,不难吧?” “不难,我知道一个地方,是我高车族聚居之地,若是要保密也不难,让他们抓到往死里打就是。不过军事用途是什么意思?” 高孝瓘让斛律武都附耳过来,低声耳语道:“若是有个几百斤,可以将华谷城的城墙炸塌。” “什么?!”斛律武都瞪大眼睛惊叫一声。 第210章又学到一招 本以为粮草都是假的,只为了引蛇出洞,哪知道在交付粮草的时候,高孝瓘才发现这些粮草都是真的,而且还有一批铠甲和武器。 斛律光在华谷城视察晋州军之后,很满意晋州军的表现。 如今战事未决的只有天柱山,斛律光决定带领大军立即返回晋州,毕竟皇上限定的日期已经就快到了。 离开之前在华谷城召见了诸军主将,仅华谷城之中就有三十位,高孝瓘一个都不认识。 这些军主也不认识高孝瓘,毕竟他们除了立下战功以外,一年也没机会去皇宫一次。 看着高孝瓘的铠甲,军主们本以为是皇上派来的某位统领,但无人介绍,他们也不好开口询问,不管是随意打听上差,还是结交皇室成员都是禁忌。 见这些军主们在斛律光面前如同士卒一般,高孝瓘暗自佩服他的治军之道。 似乎斛律光也是有意让高孝瓘了解他是如何治军,打最初说了几句简练的话后,斛律光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仔细听着军主们的汇报,一直保持着威严。 所有的一切都是例行公事,听完汇报后,一行人跟着斛律光向队正以上的所有官员口头宣读恩旨。 高孝瓘怀疑这恩旨是不是杜撰出来的,之前根本没听斛律光说过,想到这些不禁有些发笑。 斛律武都那胳膊肘捅了捅高孝瓘低声说道:“猜到就行,严肃点,没见那些将军群情激奋。其实也不算是瞎说,只是将那位的几个字加以解释罢了,你懂得。” 言外之意便是:你小子学着点,别说破,说破就不灵了,那多没意思。 高孝瓘连连点头,低声附耳应承道:“学到了,还真是高招。” 见俩小子偷笑,一旁的人莫名其妙,但不敢问什么,毕竟斛律大将军还在口头传达圣喻。 万众瞩目的斛律光余光一扫,见俩小子交头接耳,心中一阵欣慰,若是自己的小子没说透,那高孝瓘确实聪明绝顶。 宣恩完毕的斛律光走到二人跟前,低声威胁道:“敢胡说八道就拿鞭子抽你们俩。” 斛律武都委屈的辩解:“他猜到的。” 斛律光严厉的眼神直射过去,厉声低语道:“有第三个人知道,一样算在你们俩头上。即刻整队出发,前往天柱山。” “末将得令!”巴不得赶紧走的高孝瓘和斛律武都,赶忙抱拳恭送将军。 大军再次出发,这一次不用那么赶时间,和来时走的是相同的路。 天柱山营垒…… 从新安和牛头二戍逃出来的魏军都尉并未来天柱山,而是在半道上便调转方向直奔绛郡而去。 莫多娄敬显的三千人马还是围着天柱山,每天不定时的敲打战鼓,但一直不做进攻。 得知将军在乔山出谷口大获全胜,将新绛来的援军几乎歼灭殆尽,一时间齐军更是士气大盛。 天柱山的魏军听见齐军的宣扬,士气低落的同时也萌生死志,打算在弹尽粮绝之前与齐军死拼一次。 有过前车之鉴的齐军增加了巡逻队,时刻备战以防魏军狗急跳墙。 天柱山中的魏军等着月底,月黑风高的时候突围,而他们也在担心,担心斛律光会带着大军前来,将天柱山围成铁桶。 离月底还剩下三天,双方就这么对峙着,互相在等待机会。 当高孝瓘和斛律武都的精骑出现在天柱山时,围困天柱山的齐军们松了口气。 天柱营垒之中,魏军岗哨将消息禀报给都尉。 “报,齐军斥候精骑已经到达营垒之外。” “有多少?” “有一军之众,近千人。” “你确定有三个幢主?” 见瞭望哨低头不答,魏军都尉无精打采的靠在座椅上。寻思一阵之后,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今晚突围离开。” 围困的齐军中军帐中,同样在密谋着。 斛律武都笑着说道:“咱们来的不是时候啊,若是再晚两天,月黑风高的时候,魏军就悄悄溜了,想必他们等不及这么久,今晚可能突围而出。” 莫多娄敬显正色道:“就算他们三十日借着无月突围,本将一样让他们无所遁形,每天夜晚都有大堆的篝火,营垒前有没有月亮都是一样。” 高孝瓘淡淡的说道:“今夜大雨。” 一句话将所有人都说的一愣,一齐瞧着这位公子。 头也不抬的高孝瓘懒洋洋的说道:“有道是‘月晕午时风,日晕三更雨’,来的路上我就瞧着太阳看了,半夜雨不小。” 斛律武都附和道:“长恭说的没错,你们在林子里看不清楚,只怕今晚的雨还真不小。” “就算下刀子,也得让魏军留在天柱山,不管活的还是死的,有一千算一千。”莫多娄敬显依旧是很严肃的样子,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两人的话。 “好,你们三位幢主今晚听长恭的指挥,本将就在这里恭候诸位全歼魏军的佳音。”斛律武都对张寿三人说完,转过头来问道:“长恭,你说能掀翻屋顶的霹雳弹,就在那营垒里炸的?赶紧打下来我去瞧瞧。” “现在打什么?请君入瓮啊,反正今天晚上他们要趁着大雨突围。今天晚上没什么战术,重骑兵冲锋就是,步兵在外围拦截漏网之鱼。” 大家一齐竖起拇指:“你狠。” 若是滂沱大雨,步卒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也只有铁骑的横冲直撞最为有效。 莫多娄敬显想了想,果断的命令骑兵们休息。 但他有个疑问,敌军何时出来?早了晚了都错过时机,要知道若是大雨滂沱,能看见二十丈就已经很不错了,难道这位公子有一双能看透大雨的眼睛? 高孝瓘并未给人答案,只是下达休息的命令。 睡觉,到黄昏的时候吃饭,但是别生火做饭,平常怎么做的今天还是,外甥打灯笼一切照旧。 心领神会的莫多娄敬显点头,原本他准备提前开饭,为晚上的作战准备,但这位公子显然是带来了斛律将军的命令,那照办便是。 其实他猜错了,这根本不是斛律光的命令,而且斛律光也没有打算来。 第211章有请君入瓮 斛律光只想看看高孝瓘的本事,他带着大军在乔山军营驻扎了下来,留作被魏军大部突围的后手。 作为儿子的斛律武都自然明白他老子的意思,索性当起了甩手掌柜,一切看这位天才如何表演。当然他也有破敌的策略,只是他想看看谁更高明。 傍晚时分,突然刮起了大风,天也阴沉了下来,看样子是要下一场很大的雨。 齐军和魏军的士兵们纷纷看着天空,所有人都不喜欢下雨,尤其是在打仗的时候。 魏军之中有人欢喜,都尉看着天空,笑容洋溢在脸上,真是天助我也。 齐军士卒们纷纷咒骂,该死的魏军咋还没饿死。 “普鲁塔克说过,恶战之后通常都会大雨滂沱!今夜注定是场一边倒的屠杀!阿弥陀佛!上帝原谅你们!” “你嘀咕什么?”尉相愿在一旁瞪着眼睛疑惑。 “没什么,本公子打算送他们去见原谅他们的神仙。趁着还未下雨,赶紧去吃饭。” 戌时,零星的小雨点乱乱纷纷的落下。 大家都盯着高孝瓘,但这位公子显然没有一点动静。 魏军营垒上的火把不停的在风中飘摇,空地上的篝火噼里啪啦烧的正旺。 高孝瓘与尉相愿耳语几句,在大家的注视中,尉相愿离开中军帐。 当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几捆细绳和几支羽箭。 高孝瓘将细绳绑缚在羽箭上,一共绑了五支。 他叫来贺拔伏恩五人,让他们每人拿上一捆跟着自己,特别叮嘱千万别弄的打结或是散开错位。 一行人在树林边缘看着营垒,高孝瓘在估计距离和位置。 亥时中。 暴雨伴随着雷声,瓢泼一般的往下倒,脸上的雨水眯了眼睛,魏军那边更甚一些,风都是往那边吹过去的。 魏军的营垒火把熄灭。高孝瓘也开始动作起来,拿着弓顺着树林边。 “嘣” 一声轻响,拽着绳子一头的贺拔伏恩轻喊:“中了,带上劲了,感觉在城墙的石壁里。” “好,你就在这守着,一旦绳子断了,你就赶紧敲锣。” “明白!放心吧公子。” “皮信,你们几个随我来。” 又换了个地方,再次张开神臂弓。 “嘣” 绳索迅速如蛇般的扭动,还剩下一丈长留在皮信手中。 他轻轻的拉动一下,感觉已经定死在城墙的某个位置,按高孝瓘的估计,不会高于腰间位置。 如此几次下来,莫多娄敬显终于看了个明白,这两百步远只能用神臂弓射过去。 他很震惊这位公子的神力,不会比斛律将军差,若是换做他来射这弓箭,只怕射不进墙里去。 安排妥当之后,高孝瓘命令大家前往中军帐安排军令。 看着齐聚的诸精骑幢主以及他们手下的队正,高孝瓘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弧形。 “诸位,我在左中右三个方向共布置了五道警戒线,一会你们听见锣响的声音,来判断敌军的位置和出击方向,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冲进去不要停留,冲出来的方向要与敌军突围方向相反。” “末将明白,这是车悬阵?” “算是车悬阵吧,只是为了防止大家误伤自己人,当你们冲击到战壕附近时,就将剩下的交给步军兄弟吧。去吧,想必敌军就要开始突围。” 当精骑幢主们带着队正离开,莫多娄敬显很是服气,但他还有步卒们要安排。 “为何你断定火灭的时候,魏军不会突围?” “莫多娄将军可不要忘了火油这种东西,现在想必他们确定我们没有火油,而且大雨持续下去,这里是下坡,我军必定会往高处转移,这也是他们在等的原因。” 斛律武都拍拍莫多娄敬显的肩膀说道:“外面乱哄哄的,魏军还怕我们趁乱攻击呢,这场戏得你去指挥。” 莫多娄敬显恍然大悟,抱拳说了声:“受教了,本将告辞!” 斛律武都笑着摇头:“莫多娄将军可一心惦记着趁乱出击呢,本来这老天是给了个好机会,不过还是你的法子厉害,将计就计请君入瓮。现在闷雷不断却又没有闪电,这雨还得好一会下,就算出动精骑,对方也难以分辨。” 笑着摇头的高孝瓘打趣道:“我又不是诸葛孔明,哪会算这闷雷,倒是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是鬼谷子再世一般。” 正准备调侃的斛律武都侧头看向营帐外,笑着说道:“莫多娄将军在喊步卒后撤,想必魏军马上就要开始趁机离开,好戏开锣喽。”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锣声敲响。 斛律武都惊喜的说道:“真是好戏开锣啊,说曹操曹操到,走,咱们去看看。” 二人快速跑了出来,正是中间的卫菩萨在敲锣,他的那支箭矢正钉在营垒吊桥上。 当吊桥打开放下的时候,他手中的绳子一松,这让他有些不确定,扯了扯确实是钉着而不是被人拔掉,他赶紧敲响了退兵的金锣。 三分钟后第二面锣声骤然响起。 这次是皮信所在的位置,证明前面突围的魏军已经到达城北面中央位置。 与此同时反方向的金锣也骤然响起。 “狡猾的家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打算两面突围,看来北面的是假的,打算先引起混乱,趁着大军向北集中,他们便向南突围。” “英雄所见略同,看来一会可以进去看看,你那什么霹雳弹炸出来的大坑。” 根本无需高孝瓘取指挥,精骑们迅速突击,一阵如雷般的密集声响冲向事先指定的方向。 被齐军精骑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魏军,根本没有抵抗的办法,没有结阵的军队就像一盘散沙,在精骑的冲击下瞬间崩溃。 黑暗之中只听见惊慌失措的喊声,一阵接着一阵的哀嚎声。 精骑也同样看不大清楚魏军,只能挺着马槊冲,任由战马践踏。 动物比人的感觉要好,当马槊击中敌军,一阵震动传递给战马,战马就会习惯性的跟着前面的战马奔跑,只要头马的骑术精湛,车悬阵便能由头马带起来。 五面金锣都被敲响,步卒们纷纷冒雨跨过壕沟,排着整齐的战阵收缩搜索。 第212章参观敌军营 战斗结束的很快,根本没有步卒什么事,当蘸着火油的火把亮起,贴着城墙根摸索逃命的魏军,仅有的几十人很快被步卒们瓜分,一个个身中数枪而死。 重甲士兵们率先向天柱山营垒中冲了过去,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斛律武都兴奋的跑了进去,拉着尉相愿让他指给自己瞧。 方圆二十丈内的房子,都被烧的面目全非,好些房子已经没了屋顶,一些石头墙壁也坍塌了近半,可见当时火势凶猛。 尉相愿回忆了一会,万分不情愿的指出了地方。 方圆六七尺的一个大水坑,四周的房子只剩下墙基,若非是知道爆炸所致,任人想破头也想不明白,毕竟当时并没有会炸的东西。 “这确实是厉害,不过比起同是石头夯土的城墙,应该不像你说的那么厉害吧?” 高孝瓘解释道:“这是二十斤还是多少斤来着,忘了,若是威力大上十倍百倍,应该是可以。” 见身边路过的士卒,斛律武都叫住他:“唉,你来一下,踩一下这个水。” 那士卒不知所以,但将军让踩就踩喽。 “噗……” “哇,这么深?” 看见士卒一脸无辜的爬起来,他也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小水洼居然能齐腰那么深。 “他让你踩你就踩?你不会拿步槊插一下?”尉相愿连连摇头,为那步卒打抱不平。 斛律武都一脸无辜的对小兵说道:“本将也没想到会这样,本将只是试试你们好不好随机应变,上来吧,你做的很好,张寿,过来将这位带去换身衣裳,以后他就是你队里精骑,好好教导他。” 小兵倒是感激的无以言表,只会不停的说谢谢。这一下子就从步卒升到了骑兵,再不用每天披挂跑步,这可是每一个步卒的梦想。 见高孝瓘和尉相愿调侃的眼神,斛律武都诡辩道:“这是一名服从命令的好兵,你看他毫不犹豫的就跳进坑里,不为我所用简直是暴殄天物。” “嘁,明明是低估了水坑的深度,差点来了个狗吃屎。不过,你怎么不自己试试?” “长恭你这话问的实在没水平,作为统领一军的本将做这种事还要亲力亲为吗?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东西威力确实很大,知道为什么你要求保密配方,这若是落入魏军手里,恐怕三个月内就会对我华谷、正平郡、晋州、晋阳还有柏谷城、洛阳郡、虎牢关,两线同时进行攻击。” “这东西怕水,当初我们过来的时候就是拿油纸防潮,批量生产这种威力的还是很难,至于原因么,尉相愿知道。做花炮的配方没这个厉害,威力仅有两三成就不错了,寻找可靠的人来配置这种火药,运输也要秘密进行,想必武都将军能找得到吧。” 这个要求并不算高,斛律武都心中很快想到了人选,他点点头算是答复。 滂沱大雨下个不停,再这么下个半个时辰,林子里的低处怕是无法住人。 莫多娄敬显见魏军营垒空着,而且床铺一应俱全,草垫子都很干爽,立刻让士兵们转移至天柱山营垒内。 高孝瓘有幸见识了藏兵洞,不大的一个山洞。 或许是在造山运动中天然形成的岩洞,三十多米的深度,顶部有些不平整,内里地面人工改造过的痕迹很明显,里面架起了木板当做床板,倒是冬暖夏凉比较舒适。 一些小洞穴并不算深,多数都是死洞,还有一些洞穴内有缝隙,可能是久远的地下水脉留下的痕迹,缝隙都用石灰石堵了起来。 只怕以前不叫藏兵洞这个名字,后来乱世之中一波又一波的山贼占来占去,时间久了也就只记得叫藏兵洞。 再说若是不算外面的营垒,只是这个洞也藏不了一千人,算是名不副实的地方。 为了防止再被贼人占去,还是留下一队人马驻守,闲时当做练兵的演习场所倒是不错。 有了干爽地方休息,又再没有后顾之忧,大军只留下巡逻队,其余人难得轻松的很快进入梦乡。 高孝瓘几人清点了一下战利品,实在少的可怜,留下的粮草已经没有多少,就算魏军不突围,恐怕也是难逃覆灭的结果,当然他们还可以投降。 天亮时分大雨小了许多,莫多娄敬显派出斥候,给远在乔山城的斛律光送去了捷报,同时下达命令离开天柱山。 所幸浮桥依然完好,渡过河水暴涨的汾水,大军班师回到晋州城。 晚上犒劳三军,习惯亲临一线军营的斛律光带着所有将领,与三军将士同干一碗酒。 同敬一碗酒给战殁的将士。 三军将士回敬了他一碗酒。 这三碗酒之中,比所有慷慨陈词的话都都管用。 对高孝瓘的作战策略,斛律武都汇报的非常详细,斛律光很欣慰的点点头,但并未说什么,似乎是他沉默寡言的老习惯作祟。 但他的眼神之中明显的有些惊喜,显然这次作战与他预想的不符,这一次的伤亡非常小,但他并不在意将士的伤亡,打仗不可能没有伤亡。 “此次诸位的英勇及战果,本将都会一一奏报给朝廷,至于封赏人人有份。本将不日将启程回邺城,诸位要勤加练兵,为了防止魏人进犯,将新增的两万士卒练成精兵悍将,晋州靠诸位啦。” “我等定尽全力,请将军大人放心。” 难得放开了喝,斛律光特意将皇上赐的酒拿出来,高孝瓘看了脸色古怪的一变。 “咳咳……” 习惯了水酒的将军们一大口灌进去,一个个被烈酒烧的直咳嗽。 斛律光得意的大笑,当初田猎的时候就吃亏过,这一次让麾下将军们也尝了一回,虽然带一丝故意的成分,但确实想看看谁的酒量更好。 能和斛律光喝酒的都是军主、统军、别将这三级将军,第一盏酒下去就有人不胜酒力倒下,这让一干将军兴致大起。 斛律光将军更是高声唱起了高车族‘敕勒歌’的民歌,悠扬婉转的唱腔,让高孝瓘仿佛看见了歌里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第213章前往晋阳城 一夜的豪迈放歌,一夜的推杯换盏。 “咝……头疼。” 高孝瓘坐起来看着中军帐内,所有的将军们都睡姿不雅的或躺或趴,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如雷一般震天。 看着一旁四仰八叉的尉相愿,高孝瓘拿脚蹬了他两下。 “唉……头疼。” 尉相愿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和高孝瓘说的一样。 当斛律武都也说出同样的话时,他揉着脸瞧着诸位将军,又看了看他老爹斛律光。 突然他大吼一声:“大将军升帐喽!” “啊?升帐,完了,晚了。” 看着诸位将军一阵忙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的斛律光哈哈大笑:“诸位回去休息,退帐。武都、长恭咱们也该上路去晋阳。” 高孝瓘疑惑道:“不从上党郡那条路走吗?为何要去晋阳?” “皇上在晋阳,我们自然也要去晋阳,自打你出生之后,你还未回过晋阳……”自知失言的斛律光立刻打住。 “那样也好,正好去看看晋阳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高孝瓘自然知道自己在并州晋阳出生,再说已经打定主意不再问亲生母亲的事,自然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准备妥当之后,高孝瓘带着尉相愿和林建,跟随斛律光一行出发往北。 这一次斛律武都也一同前往晋阳,他会在邺城的领军府待上一年,专门协调晋州军的准备工作,似乎是为了来年将魏军逼出河东。 但在高孝瓘看来几乎不可能,有玉璧城的存在,河东之地的魏军不可能被全部赶走。 沿着汾水北上,一路看不够的大好风光,崇山峻岭不断的变换这姿态。 经过洪洞城、汾水关、鼠雀谷、在定阳郡小住一晚。 再次出发经过号称三百里水乡邬泽、过太谷,到达并州晋阳。 “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昏鸦,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 “这首诗有些古怪啊,不过倒是琅琅上口。” 高孝瓘指着村落说道:“看这大好河山有感而发。” “长恭喜欢诗词?有个博学的岳父,又是宫学里长大,随随便便便能出口成章。若是在晋阳城,你这么卖弄风骚,只怕哪家的小娘子能指使奴仆将你绑了去。” 听完斛律武都的话,不知真假的高孝瓘吓了一跳,连连问道:“不可能吧,晋阳民风有那么彪悍么?” 斛律武都继续调侃:“晋阳乃北镇集团迁移此地为主,不止是鲜卑、高车、契胡、羌人、柔然、匈奴诸部勋贵,还有汉人的弘农杨、博陵崔、清河崔、清河卢、陇西李、赵郡李、渤海高、琅琊王、太原王、荥阳郑、河东裴、河东柳、河东薛、京兆韦,这些门阀云集。” 高孝瓘眨巴眼睛看着他,确实被吓到了,这么多的勋贵可比邺城还多,邺城不过大多是二流勋贵和门阀家族。 斛律武都很乐意见到这位少年的这种表情,难得吓唬他一次,但是这位少年的心思极度缜密,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肯定是糊弄不过去。 “也就是说除了南梁几大门阀,都云集在这晋阳一地,他们之间相互通婚已经百年有余,大家的势力又都差不多,看见如意的小郎君,比如长得貌若潘安,唇红齿白英俊倜傥,举手投足儒雅秀气的男子。” 说完,斛律武都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眼高孝瓘。 “长恭,你可是比潘安更优秀,文能出口成章吟诗作赋,武能冲锋陷阵杀敌,稳坐军中帐内指画乾坤,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你看,咱们太祖皇帝不就是当初在城门上被娄太后……” “胡说八道的家伙想挨鞭子么?”斛律光越听越觉得离谱,特别是听见妄议到当朝太后,而且是对太后的亲孙子说这些,忍不住厉声呵斥。 斛律武都赶紧闭嘴,讪讪的对高孝瓘一笑,低头闭嘴不言不语。 高孝瓘倒是听出点名堂来,干笑两声表示并不介意,毕竟爷爷奶奶那事人尽皆知,还被传为美谈。 “你说门阀和勋贵之间互相通婚,他们之间难道就那么融洽?那为何还有人说他们之间不可调和?” 斛律武都一翻眼皮,看了一眼他爹,见斛律光没有反应,严肃的连连摇头。 “谁这么胡说八道的,北镇勋贵何时有过不容?倒是他们和邺城的那些二三流家族不对付,这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总之谁背后有晋阳的支持,谁就得大齐天下。” “嘁,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不知道一样,你应该说谁得了太后奶奶的支持,谁就得天下。”高孝瓘不屑的辩驳,但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大齐这么复杂。 两都城制度由来已久,一个军事一个政治,军事始终凌驾于政治之上,一旦下层触动上层的利益,上层必定来一场腥风血雨,轻则政变换皇帝,重则改朝换代。 也难怪隋唐二朝的时候,从杨坚到杨广,从李二到武媚,历经隋、唐、周三朝,要想尽办法削弱门阀勋贵的势力,前者让他们南征北战充当炮灰,后者竭尽全力的打压,为寒门士子与门阀的分庭抗争创造条件。 见高孝瓘明白,斛律武都也不说什么,继续调侃高孝瓘的美貌。 高孝瓘突然想起了著名的成语‘河东狮吼’里面的主角的老婆就是门阀之一的河东柳氏,典型的说一不二的妒妇,虽无公主之名却如公主一般有实力和势力。 见高孝瓘吃瘪的样子,尉相愿时不时的插嘴:“四公子未过门的媳妇,就是门阀荥阳郑氏。” 一脸恍然大悟的斛律武都指着高孝瓘说道:“噢!你完了。” 尉相愿瞥了一眼斛律武都,低声说道:“你媳妇是渤海高氏。” 眼神幽怨斛律武都瞥了一眼尉相愿,垂头丧气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一路看不尽的田园风光,赏不尽的盛夏美景。 “大齐别都晋阳照搬邺城,却是邺城比不上的。”斛律光突然回头说道:“前方便是晋阳。” 远处一座巍峨的大城傍山而建,气势雄伟不输邺城,甚至比邺城还要高大一些,城池规模也比邺城要大上不少。 第214章初到晋阳城 也不知道他在暗示什么,高孝瓘确实觉得该去当初的霸府看看,但去了又能做什么呢?该如何去做呢? 近处看晋阳城才发现城墙高达十几丈,巍峨的城门楼子如同金銮殿,四重飞檐极其雄伟。 旌旗飘荡的城墙上,盔明甲亮的军卒们如同钉子般站立于城头之上,时不时有少女们对他们指指点点。 迎接的官员老远看见批盔掼甲的斛律光一行,赶紧吩咐留出一条路来,并亲自迎了上去。 “斛律将军得胜回朝,老崔在此恭候多时了,奉旨带诸位先去焚香沐浴。” “没想到此次劳动叔正(崔季舒)兄,请!” 眼前这人一身绯红官袍,看其品级可不算低,至少是正二品的冠带。年纪较斛律光要年轻十岁左右,面相白净而透着红润,胡须剃的很干净,一看就是整洁之人。 “这位是?”崔季舒看到高孝瓘一愣。 “四公子高长恭,本将在请功奏折中提起过。”斛律光低声答道,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 崔季舒不禁多了一眼,他并非是有特殊爱好,只是有些失神和哀伤。 ‘确实像阿慧(高澄),当初若非他的提拔重用,我等还不知道在哪里过着籍籍无名的日子。若非当时太过不堪,刺客也不会得手。’ 斛律光知道崔季舒想起了高澄,他并不同情崔季舒,高澄遇到刺客的时候,崔季舒居然躲进了茅房避难,而后却又声色犬马,虽然被高洋鞭挞流放,但难保不是苦肉计。另一个当时在场却逃走的杨愔,事后位居人臣,这很难让人相信他们与高洋没有串通。 崔季舒见斛律光冷眼瞧着自己,叹息一声调转马头在前头带路。 高孝瓘自然不知道其中的波折,但也瞧得出来二人先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难道与自己有关? 斛律武都自然不明白,这种事他爹不会告诉他,即便是猜测也不会乱说,若是招来圣上的责罚,搞不好不是一个人掉脑袋。 若是说邺城繁华,二百里的晋阳要比邺城更加繁华,就单说奢华一项,无论是店铺还是货物,都要比邺城的高一个档次,毕竟晋阳城里以勋贵门阀为主,又是晋阳军所在,那些武将无不在晋阳置办有产业,而且军功赏赐的极多,购买力也高出邺城许多。 走在汾河岸边,能将大河修建在城内倒是难得一见。 斛律武都侃侃而谈:“我们现在这是中城,两侧还有东西两城。汾水由北至南穿中城而过,以渠引晋水横贯东西城,西有蒙山与龙山,引二山之水环绕城池。只要守着晋阳,任谁也打不进来。” “你的意思是晋阳比邺城更好?” 斛律武都看白痴一样看着高孝瓘,语重心长的说道:“邺城一马平川几无天险可守,此城自然比邺城强上千倍万倍。” 高孝瓘瞧着西边的高山,轻笑道:“在高处架上火炮,此城就是个坑,据高山建以工事,任你十万晋阳军也是徒劳。” “你若是造出来给我看,我才会相信你的话。若是造不出来,你说的不过是异想天开。” 高孝瓘承认他说的话有道理,若是一切都停留在纸面上脑子里,而不付诸行动无异于异想天开。 “若是造出来,几百年的战术都得改变,我会第一个让你看到的。” 尉相愿很好奇火炮是什么东西,见识过霹雳弹的威力之后,他知道满脑子古怪想法的公子,肯定已经有了新的方向,只怕不久之后就能见识这种东西。但愿不是那么危险,威力大的丧心病狂的东西。 斛律光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高孝瓘,虽然二人说话声音虽不大,但他确实字字句句都听在耳中。联想起莫多娄敬显的奏报,他觉得这俩小子说的事,肯定与天柱山营垒爆炸有关。 崔季舒也回头瞧了一眼高孝瓘,虽然他听的清楚,却不懂两个小子抬杠的意思。明眼人都知道晋阳比邺城容易防守,为何却反了过来?如此孩儿气的言论只怕不及他父亲一成,转念一想这四公子不过是个少年,如何与少年老成的高澄相比。 斛律武都与尉相愿耳语几句,惊讶的点点头,期待的目光中将抬杠告一段落。 接下来由斛律武都向高孝瓘介绍晋阳城,高孝瓘边看边倾听。 绿树成荫的汾河翠柳,宽阔整洁的大道,琳琅满目的店铺,青砖青瓦的高大建筑,这让目不暇接的高孝瓘很是喜欢。 街上红男绿女,车来车往的华贵马车,河中泛舟的花舫,垂钓的渔翁,整齐巡逻的步卒,若非是晓得外面还有战争,只怕这里是太平盛世的缩影。 无论走到哪里,高孝瓘总是被女子们所青睐,沿街阁楼上的少女们无不是纷纷探头观看,指指点点的不知道说笑什么。 沿着汾河一直北行,到达汾河桥时,崔季舒带着大家往西拐过去。 街道两边除了院墙和高门大户,没有一间店铺的影子,倒是有茶肆酒楼,但无一例外都在高大的院墙里面,恐怕不认识或者没身份的人难以入内。 走了将近两里远,再次拐弯向南进入一条宽阔的街道,巨大的牌楼下站着无数禁卫。 路的尽头是一片高大城墙环绕,还有比外面稍小一些的城门,门内还有城墙阻隔,看不见里面有什么,很明显是个瓮城。 倒是斛律武都告诉大家:“内里是晋阳宫城,圣上办公的所在。” “好了,我们到了,大家下马。”崔季舒勒住马头,看向高孝瓘一行。 从一旁的小城门入内,似乎是一处高规格的驿馆。 将战马交给士卒们牵走,在驿馆官员的接待下,按照官职每人分到一间房间。 而斛律光和高孝瓘则分配的是单独的院子,外面有侍卫守护,内有婢女服侍。 斛律光的副将护卫们自然不会接受安排,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斛律光,就算降低待遇也不在乎。 高孝瓘虽然没有品级也无爵位,但依照他的身份,还是分到了一处院子,尉相愿和林建随同他一起住了进去。 第215章小气的高洋 香汤沐浴之后,换好了干净的衣衫,留下林建在驿馆中等候。 遵照旨意,此次随同斛律光一行去赴宴的有六人,在崔季舒的带领下,从驿馆出来入了瓮城,一路步行入内。 这里就是一个小型的皇宫,不止大殿缩小了一些,就连格局也小了不少,更是省去了庞大的后宫,只留下小小的内苑。 高孝瓘并不喜欢跟二叔一起喝酒吃饭,若不是高洋钦点的名字,他才不愿意跟随同去。 这位皇上据说从年后开始就有点不正常,大殿外淡淡的血腥气就是证明,也不知道是不是又砍了谁。 一同前来的还有大腹便便的当朝宰相杨愔,以及长广王高湛等重臣。 登上高高的阶梯,步入晋阳殿内,山呼万岁的众人被各自赐坐。 高孝瓘发现自己只能坐在末尾,一声不吭仿佛不存在一般。 高洋发现侄儿很郁闷,他也乐得见高孝瓘吃瘪,这会儿他正琢磨着,怎么再一次将赏赐给赖过去。 自从高延宗被他赶走了以后,仿佛生活之中少了什么,他发现逗弄这个小侄儿很有意思。 与高延宗不同,这位四侄儿仿佛不会说话一般,干什么都是例行公事,除非是有求与他的时候,倒是会投其所好。 而且这小子有些抝执,吃了亏也不啃气,算是拿得起放得下,有那么一股子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劲头。 “长恭,听说你这次战果辉煌,想让二叔赏赐你什么?” 高孝瓘一听,瞧着二叔一脸笑意的样子,笑的是那么的不诚恳,眼睛里的精光就是证明。 “二叔,您赏侄儿个十万八万银铤,侄儿每日就在家数银子玩好了。” “你这话明儿一早就能传遍晋阳,三天之内传遍并州、邺城。你好好玩上三日再回邺城吧,不知道你奶奶会如何收拾你。为了不给你落下口实,这次只赏赐给你一粒红丸,这东西可是你大哥孝瑜献的宝贝。” 脸色一变的高孝瓘明白又上了当,回去太后奶奶在数落一阵,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太后奶奶会说什么,无非是贪财且不思进取,一点点功勋罢了,居然开口敢要巨额赏赐,搞不好还会再次被禁足。 殿中众人神色不一,向着高孝瓘的自然替他悲哀,向着皇上的自然幸灾乐祸。 有些肉痛之色的高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红色的丹丸,指使崔南风赐给高孝瓘。 接过红丸的高孝瓘紧皱眉头,这东西仅有小指头那么大点,猩红的外表看着极其鲜艳且有光泽,鬼晓得里面添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乐意的跪拜谢恩后,高洋仿佛不那么肉痛了,一脸得意的开怀大笑。 反正高洋不再理睬这个侄儿,他在想什么大家都很清楚,高孝瓘岂是愿意吃亏的主?若是寻到机会,定然会扳回一局。 确实如他们所想的那般,高孝瓘确实在想如何扳回一局,只是老狐狸二叔不给机会。 大家的封赏很丰厚,就连尉相愿也得了五百匹布帛,百百两白花花的银铤。 无意中高孝瓘瞧了一眼九叔高湛,却见他对自己一笑,眼神里一丝往日的恨意和不喜都没有,这让高孝瓘很是惊讶。 ‘难道九叔转了性?或者是被磕破了脑袋失了忆?不对,看他的谈吐风声一点也不像失忆,倒是成熟了许多,这家伙该不是在谋划什么事,才这么隐忍的吧?’ 歌舞一点意思也没有,高孝瓘此时的心思在高湛身上。 被皇上命令代为敬酒的高湛一一敬了过来,当他来到高孝瓘身边时,居然极有风度笑眯眯的看着高孝瓘说道:“长恭啊,九叔往日不懂事欺负过你,如今九叔知道错了,你能原谅九叔吗?” 高孝瓘咧嘴一乐:“九叔欺负侄儿究竟为了什么呢?说出个让侄儿信服的理由来,侄儿就原谅你。” 高湛看了看左右,走前一步低声说道:“因为你的生世让太后难受,九叔也是混账了一回,你若是不肯原谅九叔也没办法,不过这可是代皇上敬酒,你不可不喝。” “侄儿也是苦命的人,不知道母亲是谁也就罢了,九叔是否知道?” “这个九叔不知道,知道的人仅有几个而已,九叔只知道你是在并州别府出生,而你爹的别府旁人不得进入后院,就连我们这些兄弟,以及你的兄长都进过后院,甚至就连太后都只能怒气冲冲,由此可以看出你的母亲对大哥来说很重要。” “九叔如此诚心诚意,侄儿若是再计较,那便是侄儿不懂事了,侄儿先干为敬。” 高孝瓘虽然对高湛的话表示怀疑,但并不代表这完全是假的,至少只能相信一半,或者说,高湛如此做定然有他的目的。 高湛现在如何想,别不得而知,杨愔等人只知道,自从被圣上打了一顿之后,长广王变的很低调,而且不再嚣张跋扈。 “九弟,朕委派你出任翼州刺史,你觉得如何。”高洋不是和高湛商量,实在是命令他前往翼州。 说完,高洋对崔季舒说道:“长广王最近哮喘又严重了些,叔正你给他好好瞧瞧。” “臣领旨!”二人一齐说道。 一直没什么实权的高湛正巴不得有些实权,翼州(翼城)虽然并未完全收复,但明年年初晋州军的大军一动,自然会将翼州全部囊括入齐国境内,有了这等功勋,想回来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端坐高位的高洋,想让兄弟建功立业,好拉拢抗衡其余几位兄弟。 如此他便给了高湛一桩好差事,不用一年他便能回来。 但是若这个笨蛋弟弟命苦,被魏军围困攻打破了城池,丢了性命可不能怪自己。 感觉脑子不够用的高孝瓘在思考其中的厉害关系,这一次斛律光回到邺城,明年初春之前肯定是不会回到晋州,魏军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会不来报复?若是调集大军报复,那处在前线的翼州戍营垒就是个软柿子。 这高洋到底是在帮高湛这只白眼狼,还是要借魏军的手弄死他? 第216章高湛着了魔 酒宴结束的时候,高湛急走两步叫住高孝瓘。 “长恭,有机会到九叔府上坐坐,九叔能补偿你的会尽力补偿。对了,今日皇兄将那红丸赐予你,那东西还真是皇兄的宝贝,若是你肯割爱,九叔拿五千银铤跟你换便是。” “九叔,这可不行,这是御赐之物,侄儿要拿回家摆上香案日夜供奉。侄儿倒是很想要银铤,只是这要头还是要银铤,不得不慎重考虑。多谢九叔如此抬举侄儿,侄儿感动的想跳起来,只是骑马骑的久了腰疼,还请九叔原谅侄儿。” 高湛开怀大笑,倒是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九叔在并州有处宅院,与你大哥的宅院紧邻,你大哥的那处宅院也是你出生的地方,地契房契一会儿我让和士开给你送来。” “这如何使得,无功不受禄,九叔还是折算一下多少银钱,侄儿改日亲自送到九叔府上。” “这就算是九叔补偿你的吧,你切勿推辞。”一听高孝瓘的这话,高湛也是再三推脱。 俩人推脱了半天,最终高湛由着高孝瓘,开价一百贯算作公平交易。 叔侄俩有说有笑的走了出去,高湛再三叮嘱一定要抽空去长广王府。 送别高湛之后,高孝瓘能感觉高湛的脸上的变化,虽然未亲眼所见,但确实如此。 ‘九叔啊九叔,你不去演戏还真是浪费了人才,那什么金鹰百花金马都不算什么,奥斯卡你都能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看来本公子身上有值得九叔出钱拉拢的长处,或者说这位九叔的图谋不小。’ 跟在身后的尉相愿很是奇怪,见高湛离开之后,一脸疑惑的问道:“与公子你水火不容的长广王被你施了法吗?还是这个长广王是妖精变的?” “拭目以待吧,或许他还真是妖精变的。”高孝瓘轻笑着返回驿馆。 不明觉厉的尉相愿更加疑惑,明明之前水火不容。 长广王面无表情的回到不远处的府邸,一进门便看见正在玩“握塑”(类似双陆棋)游戏的胡姬和和士开,一旁的花园里还有正抱着孩子的陆令萱。 “王,您回来啦!”陆令萱迎了过来,微微屈膝低头行万福礼。 “一切还算顺利,本王不日将赴任翼州刺史。”公子说完看向和士开说道:“你立刻去将本王在并州那处宅院的契约书拿来,给让晋阳官府即刻更名,然后给正在驿馆的高长恭送过去,另外你再跑一趟,让胡长仁的家眷连夜搬走,记住里里外外都要打扫干净。” 听见高湛的话,和士开答应一声,眼睛却看向陆令萱。 ‘这些主意应该都是这老娘们出的,她是如何算计到的呢?’ 与其他人反应不同,胡姬听说让胡长仁的家眷搬走,她立刻爆发出怒气。 “王,为了那个你厌恶的小子,为何要送晋阳的宅子?就算要送给那小子,也不用连夜让我二哥的家眷搬走,这是嫌弃我安定胡家不再是一等世家?” 高湛厉声怒斥道:“闭嘴,你就是妇人之见,以后断不可胡言乱语,此子可是太后钦点的继承人,将来或许是坐镇晋阳的人物。” 和士开同情的看了一眼胡姬,拿着地契快速离开。 陆令萱微微一笑:“胡姬年纪太小不懂得罢了,王这是预先取之必先予之,将来晋阳军在谁手里,谁便可以呼风唤雨,只怕打个喷嚏这大齐都要抖上一抖。” 胡姬冷笑道:“那老太婆会不给儿子而给孙子?她就是喜欢攥在手里,若是没有晋阳军的存在,高洋高演会那么孝顺?都是装出来的吧!那小子如此得老太婆看中,私下里弄死就是了,看那老太婆还会将晋阳军传给谁?” 高湛冷冷的瞧着胡姬说道:“你倒是不傻,但你最好给本王闭嘴,否则本王就让你永远闭嘴。” 听见高湛的威胁,胡姬害怕的低头垂泪:“妾身再不敢胡言乱语,妾身自当为王分忧。” “你若是还惦记正阳宫的位置,就好自为之吧。” 胡姬闻言轻轻颔首,很快笑嘻嘻的走到高湛身边贴近他,一双小手挑逗般的抚摸起来。 …… 半个时辰后。 高孝瓘第一次见到和士开,此人生的倒不如自己高大,很有味道的三羊胡子配上一张西域胡人的脸孔,显得倒是很精明能干。 按照对历史的了解,和士开的脑门上被高孝瓘贴上了三个标签。 ‘不要脸’、‘坏人’、‘奸夫’。 看着眼前这个敢玩高湛老婆的人,而且高湛还毫不介意,依旧是那么的宠信他,更是让他权倾朝野,这让高孝瓘突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九叔难道和这家伙有龙阳之好?还是俩人之间,有某种见不得人的菊花交易?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和士开说明来意,将那更名后的地契双手呈上。 高孝瓘有些嫌弃的拿两个指头捏住地契的边角,脸上却装作和颜悦色,并且不停的连连道谢。 借口还有要事要办,和士开骑马往出城的方向赶去,就算是宵禁,他有长广王府的令牌可以畅通无阻。 和士开可没有想到,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这位温文尔雅的公子,已经将自己做出了准确的定位。就刚才的印象来看,这位公子还真是人畜无害,看来倒是一个很好利用也好对付的家伙。 拿到地契的高孝瓘叫醒尉相愿,一脸笑意的问道:“你想不想去到处看看?顺便参观一下本王的新宅子?” 当得知高孝瓘的宅子是以极低的价格,从长广王手中买来的时候,尉相愿第一感觉是,这位长广王肯定是被施了法术,要么是被人偷梁换柱,拿和长广王很像的人冒名顶替。 “公子,没有收据和买卖契约,你这是变相的受贿。” “公平交易来的,就算本公子不给长广王银钱,那也算是赠与,阿叔送套宅子给侄儿怎么能算是收受贿赂呢。” 被高孝瓘如此一狡辩,尉相愿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父母大哥都在并州刺史府,尉相愿还真想去看看。再说并州刺史府就在晋阳城,离避暑的晋阳宫并不远。 第217章历史的尘埃 次日一大清早,还未等大家出门,却见有人来通禀,郑元礼就在外面。 这让高孝瓘有些纳闷,郑元礼不是去了徐州兰陵郡么?难道已经置办妥当回来了吗? “孝瓘见过郑大人。” “孝瓘,与我同去拜会一位老友,尉大人就无需跟着,想必尉大人很想去见见尉标大人,”郑元礼显然不愿让尉相愿跟随,但说的倒是无懈可击,当他看见生面孔林建,问道:“这位是?” “他是西魏长安人,晋州一战的降卒,带着他了解西魏那边的风土人情,他人还挺不错。” “哦,那就让他留在驿馆,要不让尉将军带着他四处逛逛。” 高孝瓘想了想,轻笑着让尉相愿拿出一面牙牌。 笑眯眯的高孝瓘手惦着令牌,递给林建的时候低声说道:“这是本公子的宫牌,若是尉将军不带你出去,你又觉得无聊,可以去街上逛逛消遣时光,对了,有了此牙牌可以走遍大齐而无人阻拦,当然它也可以通过晋州各城。” 林建手指有些颤抖的接过牙牌,他当然明白这位公子的意思,有了这面牙牌,就再也无需什么通关文牒,自己可以经过晋州回到西魏,甚至是回到长安…… 在尉相愿和郑元礼诧异的目光下,高孝瓘低声说道:“有劳郑大人带路。” 郑元礼轻轻点头,离开的时候疑惑地看了一眼林建。 他想不明白这个魏人如何会让公子如此放心,若是此人骑马逃走,日夜兼程之下,不出两日就能离开晋州到底西魏领地。 难道公子在试探此人?一个普通的魏人,会有什么样的好处呢? 尉相愿平静的看了一眼林建,大步流星的离开了驿馆。 若是公子是在试探他,那本将自当配合一二,是走是留都由他去吧。 晋阳宫城的对面便是新城,这城中有城的格局倒是别具一格,勋贵们多住在这里。 门可罗雀的朱红大门前,高孝瓘感受到了不同。 看来郑大人的这位老友同样比较孤僻,要么是太过傲慢,和别人家门前车水马龙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开门的管家一脸笑意:“郑大人!您快请进,家主若是知道您前来拜会,定然非常高兴。” 郑元礼照例是客套话:“王大人可安好?” 二人边走边聊,郑元礼根本没拿此人当下人,而且还算礼遇。 看着四十岁左右的王家管家,身形颇为健壮,腰板挺直龙行虎步,这一看就是个行伍出身的老将。 不止是管家,就连打扫院子和侍弄花园的仆人,都能看得出他们有些当兵的影子。 这让高孝瓘心中生出好奇,这位王大人究竟是什么人? 当看见年近六旬的华发老翁,高孝瓘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很熟悉的感觉。 精壮却稍显瘦的老翁也看着高孝瓘,那双精光熠熠的眼睛,如同鹰眼般能看透人心。 “镇西将军?王士良!不,王老将军!” “哈哈,正是老夫,只是好多年没有听见有人叫老夫镇西将军啦。你是孝瓘,对吧!你小时候可没大没小的直呼老夫名讳。” 郑元礼一揖:“王老将军当初可是慧眼识珠,听说老将军还曾经想收孝瓘为徒。” “确实如此,不光只是颗好苗子,而且老夫还可以名正言顺的揍他屁股,哈哈!如今被明月那厮抢了先,听说你这次出征表现不错。” 经王士良如此一说,高孝瓘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抱拳一揖道:“王老将军谬赞,不过是侥幸而已。” 三人就坐与厅前,回忆当初的往事。 王士良作为高澄大都督府的司马、领外事参军,后来更进一步为大都督府长史、镇西将军、大行台右丞。爵位更是从县男一路飙升候、公爵位。 从跟在高澄身边,从八品一路进爵到当朝一品,统领十万并州军,成为高澄的股肱之臣。 王士良对高孝瓘的印象极深,这孩子自幼便爱骑马,而且他和孝琬同岁,每次都是王士良和高澄领他们去校场,骑着战马奔跑几圈。与孝琬害怕哭泣不同,这孩子并不害怕疾驰的战马,甚至连连发出欢笑声。 说起这些往事,王士良不胜唏嘘。 郑元礼故作疑惑道:“如今斛律光、杨愔、崔季舒都身居高位,您若是放低姿态,也不用赋闲在家。” 王士良不屑的说道:“斛律光此子心中虽有怨气,但他的父亲斛律金是高欢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高车族效忠高家的太后。崔季舒就是个怕死的软蛋,虽然身居高位却不在朝堂核心,足以证明高洋那小子知道他心有芥蒂。杨愔,哼!” 高孝瓘心中一惊,这位王老将军真牛,直呼二叔的名讳,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见大家都惊讶的瞧着他,王士良看着高孝瓘说道:“杨愔就是高洋一伙的,老夫曾经怀疑,齐王之殇他们事先就是知道的。” 郑元礼紧张的连连摆手道:“王老将军可不能再说此话。” 高孝瓘一惊一乍的叫道:“我爹的死和二叔有关?” 见高孝瓘惊疑未定,郑元礼低声解释道:“当初你二叔是禁军统领,而你父亲密谋的那天,你二叔借口有事未去,刺客之中有一人便是你二叔的亲信,也是号称主谋兰京的兄弟。当日北宫里的禁卫,都是出自你二叔的安排。” 这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高孝瓘看着郑元礼和王士良,试图寻找不同的答案。 但二人眼神里透出的悲哀和愤怒,已经告诉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郑元礼小声劝慰道:“此事若非王老将军提起,只怕无人会告诉你这些,你要切记忍辱负重,不可透露出一丝一毫的怀疑,也不要妄想和高洋对峙,这样只会让你丢掉小命。” 高孝瓘当然不傻,肯定不会去和二叔对峙,但如此也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既然如此,孩儿定会忍辱负重,终有一天会夺回属于我们兄弟的东西。” 王士良疑惑的看着眼前这孩子,感受到一股霸气,如同飓风般自这孩子身躯内迸发出来,让他心中生出甘愿俯首帖耳的念想。 第218章质疑的缘由 被郑元礼捏了一把的高孝瓘,恍然大悟的收敛了气息,刚才实在是愤怒的没有加以控制。 好在那只是一瞬间,王士良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明白了那是什么。 ‘难道这孩子打算造反?倒还真不愧是高澄的儿子。既然你小子天生王气,那老夫不得不指点你一把。’ 王士良试探着问道:“孝瓘莫要动怒,如今老夫能帮你什么?” 高孝瓘恭敬一揖道:“您就帮孝瓘留意消息,最近晋州的消息您一清二楚,想必您有自己的门路,邺城养鸟人他们如何做,您可以试试。” 眼睛一亮的王士良暗暗赞许,这孩子说的滴水不漏,但万事不离知己知彼,作战更是如此。 “好,老夫就帮你留意消息,不知道你要哪方面的消息?” “既然王老将军有兴趣,那不妨大齐境内的消息都可以收集,大到朝堂官员的调动,小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价格。不过孝瓘可以断定,这一行将来有大用。” “有意思,这可不是打仗派出斥候,想必这需要巨量的银钱和人员。既然你说有大用处,老夫很好奇大用在何处,拭目以待吧。” 将门出身的王士良自然不知道这些究竟有何用,但郑元礼却是知道一点。 “孝瓘说的可是《大戴礼记千乘》之中所记载的,以中情出,小曰间,大曰谍?” “是也不是,汇聚情报倒是对的,但需要分析这些情报,从中寻找有关联的东西,您说的是运用与军事,而孝瓘说的这个确实运用于民间。您就拿我们打个比方,今天您和我来见王老将军,若是皇上有耳目,自然会记载下某月某日,您和我来到王府待了多久,再结合之后我们三人各自的动作,时日长久自然会明白,今天商议了什么,对谁构成威胁等等。” 王士良和郑元礼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再打个比方,万事离不开一个钱字,别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不起眼的东西,但它与百姓乃至所有人的生活都息息相关,他们的价格波动不仅与天灾有关,也与人为有关。国欲稳定发展,则离不这些,不能牢牢的掌控住,会极度危险。” 惊讶的二人听完这番话,没想到这些出自少年之口的理论,居然想到了未来的民生。 就如何获得消息,高孝瓘也做了一番粗略的布置,每个郡设立一个情报站,让一家人去地方上常住,最好能进入衙门当个小吏,好便于在市面上收集一些情报,再筛选出无用的情报,可疑的有用的记录下来,每隔数日送达汇总。 一旦实施起来必然开销不小,而且还得是信得过的人,在过滤筛选情报上也要有很清晰的头脑。 王士良越听越觉得有趣,这倒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任务,也颇具有挑战性。 手下忠心之人极多的王士良,并不担心无人可用,相反委派他们去为自己办事,他们一定会尽心竭力,凭着自己多年的威望,让他们回乡之后入衙门做个小吏也很简单。 “至于开销方面,以及信得过的人选,老夫都可以很有把握,公子就安心的等待吧。” 高孝瓘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认真的叮嘱道:“您切勿向孝瓘的六叔透露此事。” 对高演印象不错的王士良,听了这话一愣,但他并未反驳什么。 正聊着,却听管家来报:“家主,斛律光将军前来拜会。” 想着斛律光前来必定有事,郑元礼和高孝瓘起身告辞。 王士良叮嘱道:“明月虽是你父亲一手提拔的良将,但此人不会帮你,你也切不可对他透露任何想法。若是你与高家发生了什么,他会站在高家一边,若是你能名正言顺的出师,那他也只会坐观其变。” “孝瓘会谨记老将军教诲。”高孝瓘恭敬一揖。 有了王士良的忠告,至少高孝瓘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斛律光保持中立。只要不对上斛律光和段韶,事情就能成功一半。 对于王士良的态度,高孝瓘几乎觉得不可思议,这位老将军为何会甘冒奇险去帮助自己? 郑元礼却松了一口气,之前他经过无数次的深思熟虑,最终确定了一批高澄的老部下或许可用。 在几个月之前,他就来探过王士良的口风,虽然并未明说,但从对话中了解到,老将军对文襄帝高澄的六个儿子颇为关心,并期望他们大有作为,甚至能为父报仇。 这一切源于这位老将军,一直对高洋有所质疑。 当初身为大哥的高澄对这个弟弟非常严厉,而且非常好色,甚至几次三番调戏高洋的元配李祖娥。 疑点有四,除了高洋的贴身带刀侍卫兰改,被临时安排在高澄身边,另外的疑点颇多。 其一,事发闻报的高洋,为何能如此迅速便赶到北宫。 其二,为何将活捉擒拿的刺客,不加审问便全部乱刀杀死。 其三,当高澄遇刺后,高洋便控制了邺城,并迫不及待的假传命令,将高澄的一干心腹全调离了并州,将并州军政大权牢牢的控制在手中。 能将这一手玩的滴水不漏如同铁桶,高洋怎么看都不简单。 高澄一旦密谋撰位成功,齐王高澄也就成了皇上,那时高孝琬将成为太子,高洋将再无机会觊觎大魏江山。 恐怕之前大家都错看了他,认为他是一个性格懦弱之人,但自东柏棠之变发生以后,高洋的本性暴露无遗,高家人死在他手中的不少。 百思不得其解的高孝瓘自然没有想到,这一次完全是郑元礼的撮合。 至于高澄旧部几个不得志的心腹,王士良让郑元礼不要贸然前往联络,若是走动的太勤,会引起高洋的注意,这样很容易从郑元礼想到,背后的人是高孝瓘。 离开的时候,高孝瓘和郑元礼走了后门,并未与斛律光打照面。 如今听从王士良的建议,高孝瓘反思自己太过心急的错误,决定改变之前与斛律武都的商议,不再建设烟花爆竹坊,而是改为纺织厂。 第219章出生的故宅 出了王士良的后门,高孝瓘看着蒙山上正在开凿的大佛,正无所事事想去瞧瞧这庞然大物,突然想起自己的宅子。 听说高湛一百银铤卖给高孝瓘一套宅子,这让郑元礼非常诧异。 “高湛有那么好心?莫非他得了失心疯?看样子还是太后的话管用,归根结底还是这晋阳啊!” “您知道尉相愿说什么,他说长广王不是着了魔,就是被妖怪换了替身。” “不止老夫不信,尉相愿不信,恐怕就连皇上都不信。如此一来,以后结交你的人恐怕不少,或许对你的仕途不利。” 郑元礼的一番话让高孝瓘觉得有理,毕竟皇上并不愿意看到,自己与几位郡王有过多的交集。 “这不是你父亲在晋阳的别府吗?据说留给了你大哥高孝瑜,你好像就是在此出生。” “您老记错了吧?高湛可是说这间别府是紧挨着我大哥的那间,我大哥的才是您说的那间。” 郑元礼仔细想了想,摇着头说道:“没有记错,你大哥的宅子确实是你父亲送与他的,就与这别府紧邻,就是那边那间。” 二人走过去一瞧,果然是河南王府,而这条小街上就两间府邸。 这让高孝瓘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高湛居然霸占了自己出生的故居,他有什么理由撒谎,为什么要撒谎? 推开没有上锁的朱红大门,一面巨大的影壁和长长的过道,这宅子之大可见一斑。 拐过第一进门,院子里面还有仆人正在清扫,满地的瓷器瓦罐碎片,散落一地的纸屑如同抄家过一般。 扫地的仆人对高孝瓘说道:“胡大人已经搬走了。” 高孝瓘一脸不悦的问道:“哪个胡大人?” “你们这些家伙赶紧干活,否则让你们吃鞭子。”一位管家打扮的人走了出来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可是皇亲宅邸。” 高孝瓘扭头看向他冷冷的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之前是哪个胡大人住在这里?这院子弄成这样,是不是那个所谓的胡大人?” 那管家上下打量着出言不逊的少年,当看见被香袋挡住的宫牌,他赶忙走了过来。 “在下是这所府上的管事,您就是四公子高长恭吧?恕在下眼拙冒犯,还请您出示地契。” “你还未回答本公子的话呢。” 管家保持着作揖的姿态,等着这位四公子出具文书验证。但眼前这位看似俊秀的少年似乎并不好说话,而且他似乎很恼火。 “胡大人乃长广王元配的二哥,这里确实曾经借与他们暂住。” 高孝瓘冷声说道:“你去告诉长广王,让他亲自过来瞧瞧。” 管家的额头有些冒汗,他可不敢去请长广王来这里,若是被长广王看到好端端的宅子变成这样,指不定会将怒火发泄到谁的头上。 “不敢去对吧?那你叫那姓胡的来看看好了。怎么,你也不敢去请吗?那本公子就去找皇上问问,这本公子的祖宅,是如何变成了他胡大人的产业。” 怒气冲冲的质问让管家心惊,他跟着高湛有些年头,自然知道此处宅子的猫腻。若是真的闹到皇上那里,只怕长广王都要受牵连。 “小的这就去请长广王。” 看着管家满头大汗的跑了出去,高孝瓘也懒得理那些噤若寒蝉的仆人。 “郑大人,您来过这里,可觉得有变化?” “并无什么变化,只是这花园内的名贵花木好像少了些。后院从未去过,不知道里面有何变化。据说这里占地六十亩,本是贵为公一等爵才可居住的宅院,内里极大极深。” 二人边看边走进后院,花园、池塘、小桥、流水、楼台、亭阁、假山一应俱全,但地面无一例外都是乱七八糟,越看越觉得糟心。 走进一间小院,原本干净的回廊上满是脚印,房间内更是遭贼似得,原本应该挂着字画,放着摆件的地方都空了出来,但墙壁上留下的痕迹表明,这里曾经很久之前就有东西一直待在这里。 有些无神的高孝瓘信步走着,顺着小桥流水来到一处雅致的小院,这里同样满目疮痍,花园里几乎没剩下什么,从留下的残花来看,都是极其名贵的牡丹。 “瓘阁?” 看着雅致小楼的匾额,高孝瓘几乎能确定,这位于整个后院最安全,最安静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出生地。 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进去看看,又害怕里面什么都没有留下。 好奇驱使着他慢慢踏上小楼的阶梯,木质长廊上的脚印极为纷乱,层层叠叠预示着这里有人往返多次。 空空如也的楼里什么都没有,就连碎纸也未留下一张。 闺房之内居然连矮榻都被人搬走,只留下曾经放着矮榻的地方一片灰尘。 走上阁楼二层,半截画像让高孝瓘心中一惊,眼中一片凝重的光芒。 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但只有半截能猜测,骑在上面的是一位红衣女子。 画像的底部有一字,字迹隽秀却显得无力,最后一笔拖的老长且凌乱,似女子病中所写,依然是个瓘字。 仔仔细细的在阁楼之中寻找,也未找到另外半幅画像,这让高孝瓘有些失望。 郑元礼见高孝瓘有些失神,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半幅画像,便明白了此画中之人是谁。看那字迹透着一股求生之意,此字想必乃绝笔之作。 一阵大风从窗外吹进来,卷起屡屡灰尘从对面的窗口飘飞出去。高孝瓘顺着那风追了过去,看见后花园中的一汪清泉,他的眼睛一亮。 也不顾阁楼两丈的高度,高孝瓘纵身翻跳出去,急急忙忙的直奔那小池子般的清泉。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郑元礼吓了一跳,赶忙追到窗口看了过去。 高孝瓘站在齐腰深的清泉之中,正在捞泉池里的另半幅画。 失望,失落的高孝瓘在冰冷的泉水中久久的站立着,低着头看着那半幅模糊的画,一动不动的看着,试图从模糊中看出母亲的相貌。 “唉……” 轻叹一声的郑元礼低声说道:“上来吧,泉水凉。” 有些不甘心的高孝瓘抹了一把眼泪,低着头慢慢走了上来。 第220章霸道的胡姬 整个府邸九进院落,大小院落九处之多,一百多间房屋。 但高孝瓘没有一点观看的雅兴。 那湿了的半幅画摊开在阁楼中,高孝瓘将瓘阁的门窗紧闭,离开了这处院子。 正走到半道上,那管家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四公子,很不巧的是长广王已经去了晋州赴任。” 高孝瓘冰冷的瞥了他一眼说道:“带本公子去胡长仁的府上,带到之后你不用再来了。” 那冰冷的眼神似要杀人一般,管家被那一眼看得心惊胆寒。他本是高湛派来监视高孝瓘的,但似乎胡长仁的家眷昨夜所为将这一切全毁了。 郑元礼知道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拦住高孝瓘对管家说道:“你去转告胡大人,这里本是文襄帝的潜邸,若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让他看着办吧。” 管家正琢磨怎么回绝,或者搬出长广王妃胡姬来搪塞过去,但郑元礼的话不亚于晴天霹雳。 这里确实是长广王大哥的住所,虽然已经死了好几年,但谥号却是文襄皇帝。 在这位四公子出生的时候,文襄帝便将宅子给了还是婴儿的他,但后来长广王瞒天过海,强压着晋阳衙门给更改了地契房契的文书,如今若是真闹到皇上那去,长广王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火烧屁股一样的管家扭头就跑,心中不停的咒骂胡长仁,还有他的那些家眷,简直就是贪得无厌。 管家可不敢直接去找胡长仁,说不定人家还会将他扫地出门,着急上火的他得知会胡姬,唯独请胡姬出面才有办法。 直奔晋阳的长广王府,管家说明来意,胡姬倒是一点也没在意。 “一个无爵无品的皇子,他当他还真的能见到圣上,去告御状不成?” 抱着孩子的陆令萱走了出来,对管家说道:“你即刻去胡大人府上,告诉胡大人将那宅子里的东西原样送回去,再奉上千两银钱,一定要让胡大人亲自去赔罪。你就说,是长广王妃的意思。” 胡姬白了一眼陆令萱,用她那特有尖利的嗓音呵斥。 “本妃什么时候有这个意思?” “王妃娘娘,这位四公子如今可今非昔比,他见皇上有些难处,但见太后却是易如反掌。若是被高家知道文襄帝的潜邸被外人占用,就单单僭越品序住进那处府邸,就够您二哥一家丢掉性命的,更何况是毁坏文襄帝故居,只怕胡家九族就只剩下您一人。” 闻听后果如此严重,胡姬倒吸了一口凉气,气急败坏的吼道:“还不快去胡长仁家,严加训斥那个没用的东西。” 管家刚准备跑,胡姬站了起来叫住他:“站住,快给本王妃备车,本妃还是亲自去,绑着胡长仁亲自去会会那位四公子。” 本着特事特办的原则,侍卫很快架好马车,载着看似孱弱的胡姬离开了王府。 胡长仁一家正骂骂咧咧的搬着东西,那么好的宅子不能住,还大半夜的让人收拾行李,这简直是太不近人情。 有气自然得出,搬空那宅子里的东西,搬不走的全给打烂,谁叫已经改了主人呢。 “胡长仁,滚出来……” 赫然听见一声接着一声呼喊传了过来,让胡长仁恼怒的想打人。 这声音似少女,而且听着好熟悉,恶狠狠的声音让他尴尬不已,脸上的愤怒、诅咒、无奈轮番变化。 “胡长仁,赶紧给本妃滚出来,胡长仁……” 快步跑来的胡长仁,无可奈何的说道:“我好歹也是你二哥,位列朝班的四品命官。” 看着忙碌的胡家奴仆,乱糟糟摆放满地的物件,胡姬气得柳眉倒竖,指着胡长仁的鼻子开骂。 “胡长仁,本妃告诉你,你想全家去死可以投湖,还可以悬梁,或者喝下鸠酒。你非得连累胡家一门,还连累长广王。你见钱眼开想钱想疯了不成?文襄帝的潜邸你也敢搬,让本妃猜猜看,你们这一家子的贼,是不是偷空了文襄帝的潜邸?” 胡长仁本有些尴尬,但听说那是文襄帝高澄的故居,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妹妹,这该如何是好?你,我……好妹妹给二哥出个主意。” 胡姬嫌弃的一甩胳膊,厉声喝道:“给我将这院子里的都绑了,还有那几个奴仆也一并绑了。” “妹妹,你绑几个奴婢去就行,二哥的妾室还是不用受那罪吧?” “不死几个人,你当高长恭会放过你?你心疼你的妾室是吧,那高长恭会不会要你的脑袋,你可以猜猜看。你还真是猪脑子,那里可是高长恭出生的地方。”胡姬幸灾乐祸的说着,看向胡长仁一干人的时候,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胆战心惊的胡长仁知道,这回真的将事闹的太大,就算再善良的人,别人将他的家抄了,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佛爷也会冲冠一怒。 胡长仁不舍的眼神盯着几位小妾,转眼之间变成了怨恨。 他咬牙切齿的指着几个小妾说道:“你们自找的还连累本官,就算高长恭不弄死你们,你们今天也别想活。” 一阵惊恐的啼哭声蔓延开来,几个小妾已经没了先前的嬉笑,但也哭的很有艺术感,犹如唱腔般一转三折,妄图如以前一样让胡长仁改口劝解,但今天却没有一丝作用,再也打动不了胡长仁的铁石心肠。 长广王府的侍卫们倒是麻利,三下两下将院子里的人捆了个结实,有一个算一个无论男女老幼。 胡姬飞快的问明胡长仁的账房,让管家去取千两银铤出来。 看着白花花的银铤被管家装在箱子里,胡长仁心里跟死了亲爹一样难受。 上百号奴婢赶紧将搜刮来的物件重新搬出来装车,好运往高孝瓘的府邸。 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搜刮来的,哪些是原本胡府里的,在胡姬的催促下,一股脑的搬了出来装上大车。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胡姬决定先带着胡长仁及几个罪魁祸首,亲自去登门请罪。 二十好几口子被绑缚着,装罐头一般塞进马车。 在那些如狼似虎的护卫面前,胡长仁既不敢怒也不敢言,他只想着如何保住性命。 第221章不敬之大罪 一位纤瘦孱弱的少女出现在高孝瓘府邸的时候,与初次见面时,挺着个大肚子的模样已经完全不同,高孝瓘突然想起了她是谁。 这位年仅十四的少女,似乎是九叔高湛的某个妃子……胡姬。 “长恭见过长广王妃!您的到来让寒舍蓬荜生辉。” 胡姬抬头看着高大俊美的少年,比自己的夫君还要高壮,模样更加阴柔俊美,世间居然真有貌若潘安的男子! “罢了,本妃此次前来,是替那不争气的哥哥给长恭你赔礼道歉的。” 高孝瓘脸色一寒,他可是起了杀胡长仁的心,赔礼道歉有用吗? “大齐律十大重罪,其第二罪,损毁皇帝宗庙、山陵、宫殿乃大逆之罪。其第七罪,盗用皇室之器物乃不敬之罪。” 眼前这俊美少年的声音发寒,让所有人如同坠入了冰窟一般。 这十大重罪任何一条,就足够诛九族,赔礼道歉如何抵得上这些重罪。 胡姬心中一紧,果然这小子没有外表看着那么简单。 “此处本在许多年前就已然是四公子的产业,大逆之罪若是强加于本妃二哥头上,本妃也难逃干系。这胡长仁本不在此处,并不知晓毁了这宅院一事,他御下不严,本妃将他绑来向公子赔罪,若是公子要处置,那就随了公子便是。” 这招以退为进,先将胡长仁的罪责撇干净,再让高孝瓘看着办,若是卖她胡姬一个面子,便留胡长仁一命。 胡长仁也跪地辩解:“下官实在不知家中贱内所作所为,实乃本官御下不严,四公子有气杀了下官也不足为过。虽然家妹贵为长广王妃,但出了这种事,下官认罚。” “谁住过后院?谁拿了后院的东西?还有谁扯烂了那副画?”一声声一字字都像是咬牙切齿,一句比一句要重。 胡长仁有些发懵,后院那么大,所有人都进去住过。后院的东西更是一件不剩的搬了个干净,更不用说字画,只要是名家大师的画全部收走,谁吃饱了会扯烂了它?难道是那副小楼里的字画? 他的小妾们更是不敢承认,虽然她们没怎么读过书,但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这院子里可都是皇室的器物,若是早知道这里的东西,是那个被奴仆杀死的死鬼皇帝用过,谁会去抢着收进自己的房间。 先是被胡姬威胁,又被胡长仁威胁,如今听见扯烂了画,似乎五个小妾争抢的时候,都扯烂过不止一副。她们不敢承认,也不敢推脱到别人身上。 一脸寒霜的高孝瓘,看着跪地的所有人,没有人愿意承认,看她们的样子也知道,不过是些空有花瓶皮囊的庸脂俗粉,让她们将那画复原决无可能。 “胡大人,既然你知道御下不严,但凡进入过后院的你该管教管教,让她们知道管不住手脚的后果。” 耳边阴恻恻的声音让胡长仁心里发毛。 “是是,本官定然让四公子满意。” “让本公子满意就好,若是本公子不满意,那皇上定然能让本公子满意。” 胡长仁赔笑连连点头,转脸看向几位爱妾,脸上横肉一翻目露凶光,向着胡姬点点头。 胡姬侧头对护卫们说道:“一个不留,让四公子满意!” 见那些侍卫腰间寒光一闪,拔刀声响起,高孝瓘脸上一寒,连忙出声阻止。 “本公子见不得血。” 护卫们面面相觑,难道不杀了?改打鞭子或板子?这些美妞白花花的屁股肯定好看。 胡长仁心中一喜,以为这位公子善心大发。 胡姬脸色阴沉,心中一阵冷笑。 ‘开什么玩笑,你上阵杀敌听说英勇的很,还亲手杀死过几十个魏军。’ 见护卫们停下不动,胡姬冷声说道:“听不懂话吗?不要让这些贱人的血脏了公子的宅院,将这些手脚不干净的贱人全部勒死。” 惨叫声。 恸哭声。 哀嚎声。 撕心裂肺的求饶声,夹杂在一起响成一片。 护卫们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杀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工作。 胡长仁也没有怜香惜玉的心,这些不过是玩物,她们的出身大多是婢女、伎坊里的花魁,无非只要出钱就能得到,更有别人为了巴结而送的。 胡姬更没有怜悯之心,世上给自个添麻烦的女人,或者找自个麻烦的女人,都统统去死。 依然在气头上高孝瓘,看着这些一个个软趴趴倒下的漂亮皮囊,心中生出一丝悲哀,她们就是因为太贪婪才会落的如此下场。若是今日不强势一些,来日如何去面对那些更强势的家伙。 这种杀人场面郑元礼见得多了,他只是很欣赏这位少年。高孝瓘已经具有了继承大位的果断,没有说出一个杀字,就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横七竖八倒了一片,全是五个妾室的婢女和奴仆。 “几分钟前还是战战兢兢的活人,几个时辰前还在欢天喜地搬抢别人家东西。世事难料啊,胡大人你说是不是?” “公子说的是,您府上的东西会原封不动的还回来,另外还有一点小补偿。” 下人搬来银子,高孝瓘打开箱子,一片银闪闪的光芒晃花了眼睛。 “唉,你说你家里这些人也真是,没人开口就敢把皇家的东西当自个的,你胡大人确实该好好管教一下,什么时候他们若是看上皇上的龙袍,往你家里一搁……” 话里面可有两个意思。 其一,你胡大人骗不了本公子,若是没有你胡大人的首肯,你家里的那些死人敢搬东西回去? 其二,若是你胡大人再冒犯本公子,那就怪不得本公子搁点皇上的东西在你家里。要弄死你胡大人,连刀都无需亲自拿,你一家老小的命都在本公子一念之间。 郑元礼听懂了,胡长仁也听懂了,但胡姬没听懂。 此事已经告一段落,胡姬觉得这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言行举止得意又显得很冷峻孤傲,尽量的满足了自己的颜面,却又让自己不得多占一分上风。 比较起那风流倜傥的高湛,此子似乎更胜一筹,不知道接触久了还会发现什么。 第222章奇怪的胡姬 不知道什么原因,胡姬居然有了参观的兴致,而且让高孝瓘陪同。 高孝瓘很怀疑,难道胡姬没有来过这住处不成? 胡姬确实没有来过这处府邸,当然她也不在意这宅子的布局,更不在意景致是否美观。 边走边聊,胡姬对晋州三戍之战异常感兴趣,似乎对那血腥并不反感。 看着胡姬眼中的奕奕神采,高孝瓘突然觉得并不懂得女人。后世的女人对军人很有好感,但绝对不喜欢看战争片中的血肉横飞。 他忘了这是晋阳,是流传着一段佳话的地方,女人需要男人的保护,不仅仅是因为铠甲威武帅气,就显得男人伟岸雄壮,能上阵杀敌批盔掼甲的男人更是人中龙凤。 胡姬就和众多晋阳女子一样,帅气而健壮的男子,总是有着天然的杀伤力。 当时的社会风气之中,尚武的比例较崇文更大一些。 而高孝瓘正是文武双全,又是皇家子弟,比起当初一穷二白的太祖高欢可强了不少。 不得不说这位公子,在胡姬接触皇室之前籍籍无名,突然有一日就这么冒了出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无论是完美的体型还是俊美的脸庞,都要比病恹恹的高湛强上不少。 二人就这么一问一答,漫无目的的走着。 高孝瓘在后世可没那么多的经验,再说在那拜金的时代,就算空有一张俊脸,除了无聊的白富美找乐子,谁会看的上他呀。自然对胡姬有问必答,还自以为是遵重。 看着高孝瓘圆而翘的臀部,胡姬的脸上不知是因为夏日的暖阳,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居然有些微微的红晕。 “好像这边在下已经陪王妃来过了吧,应该每个院子都看过,地上也挺乱的,让您见笑了。话说九叔这么着急就去了翼州?崔大人不是还在给九叔配药么?” 是不是看过这间院子,胡姬根本没在意,她更不在意地面上是否凌乱,听了高孝瓘的话她不在意的掩口轻笑。 “这府邸确实还行,大王自然得着急去翼州赴任,再说他能有什么病,不过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天生气短体虚。” “这日头挺毒的,再说这府邸也没个厨子,不能宴请王妃娘娘,还请您见谅。” 听了这话胡姬心中更暖,不提倒是没什么,一提起吃饭确实有些饿了。 回到前院,胡长仁早已离开,此事除了死了些人,赔了些银钱,退回了那些家私也只能就此揭过。 胡府派来的人和马车,满车而来空车而去,不停的从胡府拉回来东西,郑元礼正指挥着人将家私放回原位。 “听你九叔说,昨儿你们叔侄已经尽释前嫌,不如以后有时间多来府上走动。若是有什么新鲜好玩的玩意儿,别忘了告诉本妃。” “恭送长广王妃。” 胡姬临走时回头嫣然一笑,让高孝瓘有些莫名其妙。 回头看向正搬东西的胡家家仆,以及忙忙碌碌的郑元礼。 他现在得张罗着指使那些下人,见高孝瓘走来忙迎了上去。 “走了?这次你做的不错,不过这些奴婢也是人,得吃东西不是,你在这看着点,老夫让酒楼送些饭菜来。” “那些尸体呢?胡长仁呢?” “被侍卫们拉去埋了,既然长广王妃亲自出面,胡长仁算是领了个教训,老夫让他也走了,难道公子还想留他吃饭不成?” “讹了他那么多银钱,确实该请他吃饭。” 听了高孝瓘的玩笑话,郑元礼明白公子的意思,冤家宜解不宜结。 “这种贪得无厌的家伙,还是不要有瓜葛的好,倒是长广王妃的长兄胡长粲,为官清正廉洁,这俩兄弟还真是完全不同。” 郑元礼着急离开,高孝瓘倒是变的无所事事,再说也不知道该如何插手,只能看着那些奴婢搬运东西。 这宅子足够大,若是不拿来赚钱可亏大了。 高孝瓘琢磨着将平面图大致画了出来,这里自然不会租借出去,将来辟府开阁本来就没多少人,空出的院子完全可以作为工坊,特别是制造些火药什么的,但绝对不是鞭炮那么低级的火药。 一个较为大胆的想法成型,这院子当做实验室,对外号称炼金术什么的好掩人耳目,实际上专门完善配方为主,为批量生产做准备。 刚琢磨完这些,郑元礼便带着酒楼的小二,赶着马车回到了府邸。 奴婢们被聚拢过来,各式各样的饭菜被摆满了在矮榻上。郑元礼吩咐婢女们将食物分开,告知这些都是给他们的饭菜。 高孝瓘的习惯算是简朴至极,和那些家仆婢女们一样,就这么坐在回廊上,吃着和他们一样的东西。 家仆婢女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这二位主子,他们自然知道那位少年的身份高贵,但今天却颠覆了他们的思想,原来世间居然真的有这么“既无尊卑也无礼”的贵胄! 吃饭闭嘴不吧唧嘴,喝汤不会发出唏溜溜的声音,身子不歪不斜不言语。握筷有规矩放筷有礼,就算袖子再长再大,也不会落在菜盘里。从端起碗筷到放下,碗碟干干净净就像洗过一般。 全程一丝声音都没有,也不会左顾右盼。吃饭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修养,也能看出是不是真贵胄。 吃完饭的高孝瓘问起兰陵郡的事,那里才是他真正打算重点经营的地方,也是将来经济来源,就算是将来一击失败,还可以去那边东山再起。 郑元礼也是如此打算,但他并不看好兰陵郡,哪里水脉倒是丰富,但一马平川根本没有天险可守。就算是山地也不算高大,若是被围便毫无生路。哪里能与晋阳、晋州这些地方相比。 听了郑元礼的抱怨,高孝瓘只是笑笑却不说话,平原有平原的好处,打不对称战争,敌军也没处可躲。 若是真的发生内战,将大大削弱齐国国力,他并不希望如此,但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最后高孝瓘还是将目光放在并州晋阳,站在府邸之中,思想却飞到了天空之中,俯览内外各三城的巨大城池。 这里是最大的障碍,也是最大的威胁。 第223章谋之而后动 每年皇帝都会来晋阳办公,长则半年短则三月。 若是一着不慎被知晓有谋反举动,那假设可就多了去了。 万一让皇帝逃到晋阳将军权抓在手中,邺城无险可守的情况下,十万大军不出三天就能将邺城围困。 那可是十万精锐,不是十万头猪,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人,一人一泡尿恐怕能灌满邺城的护城河。 完全无法想象面对十万大军围城,该如何破解对付。 暂时还是以眼前为重,先将这府邸的事给先定下来。 “先前那个管家您给打发走了?那些奴婢不是高湛府上的么?” “管家倒是打发走了,这些奴婢倒是新买来的,男奴女婢各十人,不懂得打扫所以才慢慢吞吞。这宅子二十个奴婢也差不多够了,难不成你打算在院子里建作坊?” 高孝瓘摇摇头说道:“这里用来住不错,将东边的院子单独留出来就行。作坊可以另外寻找地方兴建,但不必建在晋阳,这里寸土寸金倒是繁华,先寻找三间商铺买下,修葺一新后开业。” “如今只能让府上的那些仆人,都出来担当大任,他们当初在郑福手下也学了一些,郑福如今在兰陵郡,也只有他在那边操持,老夫才放心一些。” 无人可用的郑元礼有些头疼,旁人他是一点也不放心,郑府里的那些老人才是他的家底,但家里不可不留老人照看。 “大胆启用吧,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学习,寻些人稍加培养。” 高孝瓘的建议,郑元礼觉得可行,毕竟只要肯付出拉拢,人心是可以向着自己的。 没想到的是,那些胡府的仆人并未离开,当焕然一新的宅邸收拾干净之后,他们一齐聚拢了过来。 “启禀家主,我们无处可去,这是胡府让我等转交的卖身契。” 诧异的高孝瓘接过那厚厚一叠卖身契,笑着问道:“既然此契约在你们手中,为何你们不离开?” 看着不言不语低头的奴婢们,高孝瓘知道他们肯定是想过,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他们依旧无处可去,再说他们的奴籍还在晋阳衙门落着底,很容易就能查出来。 “相信你们也是无路可走才被卖或者自卖,你们家里还有亲人的举手。” 看着齐刷刷举起的手臂,高孝瓘点点头继续说道:“你们好好干,本公子需要你们识字,还会按月发给你们工钱,好让你们可以自己买些东西,也可以周济家里。每年给你们半个月的探亲假期,干满十年还你们自由。” 百余人炸开了锅一般议论纷纷,这是何等的好事! “安静一下,每月百文的薪资不算高,但本府还有其他产业,若是能胜任工作的,薪资将随着职位升高而增加。但是若你们中有谁当别人对付本公子的工具,本公子也不会拿他当自己人对待。” 有了这样的承诺,还帮着别人对付公子,那可真是狼心狗肺。 “本公子一诺千金,若是你们担心本公子说话不算数,那本公子给你们留下白纸黑字按下手印的契约文书也可以。现在你们选一个管家,几日后将给你们派来先生和账房,你们需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学习。” 大家推举出的五个倒是让高孝瓘很高兴,直言让五人互相公平竞争。 “你们五人都是大家推选出来的,若是本公子指派谁,这对其他人而言很不公平,那么你们五个除了管理府中事物,还要互相学习对方的长处,当然你们也要做出表率,现在你们五人商量府中的吃穿住行及用度,本公子给你们各一千文,每人管理六日。至于如何给府中节约银钱,你们商量着办。” 郑元礼感叹高孝瓘的大方,这五千文可以买一头牛,也可以买白面百斗以上,还可以买小米二百斗。 他决定立刻遣人去邺城,请家中的郑宇来当管家,郑青娘来当账房管控一下这处新府邸。 若非邺城作坊离不得芸娘的管理,他倒是有心将全家都搬来晋阳。 他不是没想过荥阳郑家要仆人,但公子的事当小心再小心,万万不可让家族中的人知道,而宗家的仆人也许就是族里的耳目。 “郑大人,您若是有时间的话,去趟肆州购置些土地,但此事不急,当务之急是我打算在晋阳开办纺织坊,其中有斛律武都的二成股份,尉相愿也有二成的股份,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两日便会有消息传来。” “晋阳之地贵如金,其中大多领地都是有主的,你如何买得到?” “高车族倒是有一片地,再说作坊不过数亩,凭着斛律武都的身份想必不难。” 一切商议妥当,高孝瓘与郑家各占三成,但郑元礼就这么一个女儿,对他来说无论多少将来都是郑子歆的,只要高孝瓘能成事就好。 但接下来的话让郑元礼有些疑惑,因为高孝瓘提到了一个陌生的名词。 “胭脂坊现在如何了?” “如今已经开始运作,前日开始试着生产了一些。” “那甘油您可按我叮嘱的在收集?” “有芸娘亲自在看着,都按你的吩咐在收集,只是这甘油是做什么用的?” “甘油可以掺在水里使水变甜,还可以酿制果酒,但主要是制造很危险的炸药。” 炸药这个词对郑元礼来说很陌生,多年后他看见那略带甜味的东西,经过简单的制作之后,那么一点点所爆发出来的威力,只能用‘不可思议’四个字来形容,若是吃了这个叫炸药的东西,只怕会得丧心病狂。 现在他不明白,却也记住了这个新词。 “郑大人,四公子,有位叫李穆叔的先生求见。”管家赵贵前来禀报。 “快快请进来。”郑元礼微微一愣,高兴且急切的说道:“还是老夫亲自去迎接,孝瓘随我同去。” 高孝瓘很想看看这位得道高人,也颇为羡慕这位不受拘束的李穆叔。 门前站着一位带着斗笠,一身青黑粗布衣袍,略显消瘦却不失精壮的男子。须发修的很是整齐,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正看着府邸的大门微微点头。 第224章贵客来登门 要说仙风道骨,这位李穆叔还真没有,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晋阳平民。 大隐隐于市,眼前这位高人的打扮,高孝瓘并未有失望之意,倒是很有礼貌的恭敬一揖。 “高孝瓘拜见先生!” “不敢当,草民李穆叔见过四公子殿下。” 李穆叔很享受高孝瓘的拜字,而且是真心实意的奉自己为先生,这也是他来原因之一,其二是他没了银钱,但是得寻个吃饭的地方,而且是长期的那种。他的直言不讳让高孝瓘不禁一笑。 其三正是他来的主要原因,但李穆叔显然打算卖个关子。 三人边走边聊,高孝瓘是个晚辈,自然跟在二人身后。 “穆叔兄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当日一别不知去了何处?” “两淮之地,南方大梁转了一圈。大梁气数将尽,但虎之将死也会奋力一扑。” 闻听此言的郑元礼不禁回头,诧异的看了一眼高孝瓘。 三人坐定中堂,慢慢的聊了起来。 “最近有传闻,亡高者黑衣也,穆叔兄可听说此事?” “有此传闻的时候极早,在当今皇上逼东魏天子下诏禅位时就有,当时还是我说出的此谶语,但其后还有一句,苍龙临世则变之。” “黑衣,不就是西魏军么,恐怕也只能叫到年底啦。” 李穆叔笑着看向高孝瓘:“你倒是聪明绝顶,一猜就中。我这次来的第三个目的,是随你去北方。” 高孝瓘一愣,仔细想了想说道:“可能与南梁战事有关,此次进攻南梁失败,为了让突厥不再进犯北方,徒增大齐的负担,出使突厥以求和平。其实根本不需要去巴结突厥,这次突厥人出兵布哈拉,和波斯之间的缓冲地没了,若是不休养生息,根本没办法对大齐动手。” “突厥迟早是一大患,四公子眼界极高,穆叔没有选错人。” “穆叔兄,若是我猜的没错,孝瓘此次北行定然有危险,否则你不会突然出现。” 看着严肃的郑元礼,李穆叔摇头笑道:“元礼兄还真是心疼女婿,穆叔是真没银钱吃饭,你元礼兄若是给个几千钱,穆叔立刻去陇地看看。” 好容易盼来了李穆叔,郑元礼自然不会让他再离开,三人东扯西拉的聊了一阵。 说起晋阳,毕竟这里是高孝瓘出生之地,也是当年高家的霸府所在,这处宅邸李穆叔很是满意,是藏龙卧虎的虎穴龙潭。 晚膳倒是简单,李穆叔并不嗜好锦衣玉食,没有要求萝卜做出羊肉味来,却要求保持其鲜嫩可口。 这可将一干家仆们愁坏了,毕竟他们往日都过得清苦,特别擅长一锅煮。 好在有钱难不倒人,郑元礼去王士良家借来了大厨,使了银钱让他教导一干机灵喜欢厨艺的家仆。 晚上回到驿馆,林建居然没有离开,并将牙牌毕恭毕敬的还给了尉相愿。 究其原因,林建不是不想走,但见识到晋阳的繁华,还有如此善良的主子,良禽择木而栖,他为了将来打算,还是准备留下来赌一把人生。 刚准备洗浴,斛律武都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 “已经妥当的找到了安全之处,需要匠户也可以马上凑齐,半个月内完成工坊。” “你和尉相愿各占二成股份,但并非烟花工坊,我想了想还是纺织坊稳当一些,而且利润也大很多。但我有一个要求,你让人种上百亩棉花,若是可以的话越多越好,本公子全部收购。” 二人听见造纺织坊,那可是与高阳王有一处产业,而且在邺城郑家也有一处,虽然并未去看过,但听说利润极高,而且布匹非常宽大。 “好,本来还有些担心,现在倒是心安了许多,种植棉花此事好说,既然不担心买卖,他们肯定愿意耕种。” 尉相愿也点点头表示无异议。 “明日我去一趟府邸,让郑大人将图纸拿来,具体的修建和制造需让邺城郑府派人来。” “长恭有心了,此事也不急于一时。”斛律武都欣喜万分,既然如今已经达成协议,倒真不着急这么一时。 第二天白天,高孝瓘带着林建去府邸,让他教家奴们操练刀法和军阵。 随便将高车部领地的纺织坊落到实处,并备车跟着斛律武都去实地查看。 三日之内,工匠和郑府来的人都各自忙活起来。 第四日一早,高孝瓘一行五人回到邺城。 看着高大的城墙,久未回宫的高孝瓘心情极好。 “林建,你就跟着郑大人好了,去了郑府好好干,说不定家中婢子们看你老实,给你说房媳妇也不一定。” “公子说笑了,不过真的会有人愿意嫁与我么?” 高孝瓘笑道:“只要你安分守己,靠自己的双手辛劳成家立业,不会有人不嫁给忠厚老实的男人。只要你有能力,过上富足的日子也不无可能。” 正说着,一队快马快速通过城门,看着他们的装束,巡城司的守卫并未阻拦。 “长恭,等等本王,累死我了。” “咦?十一叔?你这是被狗追吗?跑这么快。” “呸……本王是在追你,你小子在晋阳多待两个时辰,也不至于让本王累的跟什么似得。快接旨,随本王去北方。” “别,十一叔,您要知道我前脚刚进城门,还未回去给奶奶和母后请安,这若是被太后奶奶和母后知道,肯定会骂死我的。再说也不急于一时,为何突然说起去北方?” 高湜一脸的不快,郁闷的说道:“还不是南方的战事闹的,输的一塌糊涂,好几个大将军战死。六哥提议为了稳住突厥人,让你我出使。” 高孝瓘一脸怀疑的瞧着他问道:“我猜,是十一叔您提议让侄儿同去的吧?” 高湜老脸一红,嬉笑着说道:“听说长恭你勇猛无双,十一叔只是提议缺少随同保驾护航的猛将,皇上听说长恭你与突厥王子有故,就直接下旨让你同去。” “咱们从长计议,侄儿先回宫请安,十一叔这么机灵,看看能不能夹带点私货。” 于情于理,高湜也做不出,不让高孝瓘回宫请安的事。 第225章出使去突厥 经高孝瓘提醒,高湜顿时有了计较,既然有官军护送,这一路上可安全的多。 “既然如此,你去宫里请安,咱们明日一早离开。” “也好,那明日一早北城门汇合。” 看着高湜带着侍卫离开,高孝瓘想了想继续安排。 “尉大哥对不住了,你就不用与我进宫,明日一早郑府见。” “郑大人,您安排一下,林建和都波阿都沁明日跟随我们一起去突厥,这次要将阿都沁的家人接来大齐,您给准备一身铠甲。” “穆叔先生,学生明日一早来见您,告辞。”高孝瓘说完催马向宫门奔去。 尉相愿有些郁闷,刚回到邺城便又要离开,这让他多少有些忿忿不平。出使突厥危险不说,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来回。 高孝瓘并未将铠甲带回宫,连同马槊兵刃一起由郑元礼带到了府上。 回到宫里直奔校场,拜见了三位师傅后,将明日即将启程前往北方大略说了一下。 三位师傅并未当即表态,一个个面色凝重。 “北方危险,切勿大意。”短短的八个字,也是三位师傅的忠告。 辞别三位师傅,高孝瓘前往宣训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并未说什么太多的话,只是拉着高孝瓘看了又看。 得知高孝瓘即将出使突厥,太后低声叮嘱道:“那就做好皇上交代的事,凡事机灵着点。” 从话里听出了信任,也听出了无奈,拜别太后奶奶的高孝瓘直奔靖德宫。 前脚高孝瓘刚走,三位师傅后脚便到了宣训宫求见太后。 “晋州战事,这孩子的表现,三位如何看待?” “回禀家主,四公子的表现算得上可圈可点,但斥候那次行动很诡异,根据战报来看,四公子深入敌营烧毁辎重是整个战局的关键,但诡异就在这里,敌营毁损严重却只字未提是如何毁损。” “回禀家主,四公子断绝敌军后路,也做的很好,学习的也非常快,最后一场战事可谓天衣无缝。但不知道若是担当高位,能不能也是如此运筹帷幄。” “回禀家主,奴也觉得天柱山那把火蹊跷,有传言说是霹雳天雷,地动山摇如有神助。” “哀家也觉得很奇怪,不若你们亲自去看看天柱山?” “是,奴这就前往晋州。”三位师傅一齐拜退出去。 相合风尘仆仆的进入宣训宫,与三位师傅擦身而过,互相微微躬身以示行礼。 “晋阳那边的事弄清楚了?” 相合将晋阳府邸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就像有人亲眼所见一般。他更将那不许人进入的瓘阁,也仔细描述了一遍。 “奴去了瓘阁,案几上一副扯烂了的画像,上半截已经模糊不清,想必是掉进了水中所致。” “天意如此,这孩子倒是懂得些分寸,倒是步落稽聪明反被聪明误。我那两个混账儿子,一个夺了嫂嫂的家财,一个夺了他大哥的家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一切都被门外的一个宫女听了个仔细。 相合走近太后身边,压低声音悄悄的说道:“还有一件事,四公子在郑元礼的引荐下,去见了赋闲在家的王士良。” 娄太后眼睛光芒一闪,正色道:“他可用动作?” 相合继续压低声音说道:“有,王士良遣散了一帮家仆,还有一些家中子弟,并手书数封推荐文书,让他们各自回乡,后续之事奴还在暗访中。” “有意思的小家伙!”娄太后嘴角带笑:“若是这小家伙做的太过露骨,你得适当的敲打敲打,让他别被人抓到尾巴。” 靖德宫内。 高孝瓘的到来让元仲华和元小青很是惊喜。 “孩儿拜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千岁。” “好像又长高了些,这去晋州一去就是三个月,好在捷报传回让嫡母安心了不少。” “母后,明儿一早孩儿奉旨要去北方。” 元仲华一愣,有些意外的问道:“肆州、恒州还是幽州?” 高孝瓘咧嘴一乐:“突厥!” 元仲华感觉天旋地转,这正在跟突厥打仗,为何要去突厥?让这孩子去北方戍边,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么? ‘这该死的高洋,那么多的将军可以派去,就算要派可以派高家子弟去,再不济可以高孝瑜去,为何非要派自己的孩子去,他怎么不让他的高殷去?’ 看着一手扶额面色很差的元仲华,高孝瓘连忙解释道:“孩儿同十一叔去出使,是去讲和的,此行并无什么危险。” 好在锦衣玉食的元仲华并不知道,外面如何不平,倒也真的相信了孩子的话,大齐国使是代表着国家的颜面,自然无人敢乱来。 但她并不知道,不止是劫道的草寇,不受约束的各部部落,草原上的马匪都会对这些肥羊一般的使团虎视眈眈。就连某些视财如命的官军,也会杀人夺财再嫁祸于人。 听说并无危险,元小青一脸期待的说道:“奴家也要跟着公子同去。” ‘我去,小姑奶奶你就别跟着添乱。’ 高孝瓘严肃的说道:“这是奉旨出使,怎么能随意携带家眷什么的,外面蚊虫又多,你这细皮嫩肉的别给蚊虫当了点心,你就在宫里代为尽孝,好好伺候母后。” 一听见家眷二字,元小青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只顾着连连点头。 元仲华见俩个小家伙好玩,也打算让他们俩说会儿悄悄话。 高孝瓘并无背着嫡母的意思,说起了晋州之战,这也是元仲华和元小青很关心,却并不知道的一些东西。 战况最激烈的地方并非高孝瓘参与,他多是以巧致胜,倒也无惊无险。 当他说起晋阳的府邸,元仲华疑惑道:“那处府邸在你出生后,便由你父亲赐予了你,地契文书还是哀家差了相合去办的,如何会变成高湛的府邸?” 高孝瓘的心底一沉,果然其中有些猫腻,这九叔还真是死性不改。那以后少不得尔虞我诈,看看高湛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罢了,想必你们二人有些私话要聊,穆梓,扶哀家去宣训宫,哀家要去给太后请安。”突然觉得说错话的元仲华决定就此打住,借口去宣训宫暂时离开。 第226章再次去晋阳 夜晚,一个人躺在承乾殿小院的卧房内,高孝瓘看着手中那粒丹药,仔细的琢磨着。 二叔那么宝贝这东西,看样子不像是装的,杨愔几人的表情来看,这东西虽好,却不及军功赏赐。 李穆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样子有必要问问大哥。 将那粒红的诡异的丹药用小瓷瓶装了起来,闭上眼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看着冷冷清清的小院,往日的种种泛上心头。高孝瓘微微一笑,直奔皇家校场。 牵着马出了皇宫,很快来到了郑府。 大清早的很难得,郑子歆梳洗打扮一新,前来为高孝瓘送行。毕竟这一别可能会到年底,也可能会到明年春天,那时将是二人大喜的日子。 清点收拾整齐,一行人出发上路,李穆叔不喜骑马,倒是缺个赶车的,正好他毛遂自荐也省去了一个车夫。 其实他不过是想偷懒,这些战马灵性十足,只要跟着前面的战马,根本不会乱跑,即便是受惊也会跟着头马跑,而所有的战马,都认为高孝瓘的‘红尘’便是头马。 车里装着干粮和换洗的衣袍,还有五人的铠甲。 当城门还未开启的时候,高孝瓘看见北城门长长的车队,其中大部分都是高湜的商队。 只不过商队的旗号却是大大的“齐”字,一队百人精骑正护卫着。 高湜倒是不到开城门不来,当十名护卫保护着马车靠近,高孝瓘连忙靠了过去。 “侄儿给阿叔请安。” “还没开城门么?昨儿调集这些货物累的个半死,你们镜坊的镜子全在这商队里,还有新纺织坊出的布匹,还有胭脂坊出的香皂和护肤霜,就是不知道突厥女人爱不爱打扮,万一他们不爱洗澡,这些货可得砸在手里。” 高湜的忧心忡忡不无道理,盛传突厥人一生只洗三次澡。 “平民能与贵族比么?他们不是不爱洗澡,只是他们逐水草而居,平常确实没有机会洗澡,水资源非常宝贵,能省就省一点,而且冬季太冷也是不爱洗澡的原因。依侄儿只见,还是少带一点试试效果。” “已经带的很少了,就带了一车而已。” 听了高湜的话,高孝瓘几乎要吐血,带了一车还不多,那可是成千上万套。 “到了肆州卖一些,显州、恒州再卖一些,差不多就没多少了,过平城和白道,从六镇之一的怀朔前往突厥。” “怀朔?那不是离西魏的沃野镇很近?” 有些郁闷的高湜,纠结的说道:“所以危险啊,但那边稍微近一点,否则要越过拉布木河。就这么着吧,开门鼓响了,准备出发。” 有这么一大队精骑护送,一般的商队老老实实的排在后面,就算是早到的也不敢先走。 城门一开,精骑们先派出斥候在前开道,后面的队伍则浩浩荡荡跟着。 没有步卒,队伍自然比一般的商队要快,如此庞大的队伍也让邺城子民很好奇。 当队伍启程离开邺城,城内一处幽静的宅院,几只鸽子腾空而起,被人放飞到天空。 邺城新建的瞭望台将此事记录下来,放飞时辰和飞行方向,当然也仅仅是记录,再说邺城也没说不准人养鸟。 自从上次养鸟人之事发生以后,根据那些抓获的奸细供述,邺城巡城司特意在每个坊内建了一个瞭望台,专门监视坊内的情况,但也让周边百姓颇有怨言,因为有巡城司的老兵老盯着闺阁瞧,倒是让卖草帘和布帘的火了一把。 出使还带着私货,高湜这回倒是真有些明目张胆,不过他倒也不怕,谁让皇上上回算计他来着。 高孝瓘自然也不怕,反正无官无爵,出使还被拉壮丁,就算这商队有他一份。谁叫皇上二叔不给功勋,还三番五次的逗弄他,自知理亏的皇上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浩浩荡荡的队伍顺着漳水到达上党郡,给当地的店铺补充了一批货物,并分出十辆马车南行前往建州(晋阳),当队伍行至太谷,又分出八辆马车掉头南行前往晋州(临汾),才让疑惑的高孝瓘恍然大悟。 怪不得不走好走的常山郡,再转道去晋阳,反而走这难行的山路前往上党郡,再沿着官道前往晋阳,原来是带了商队省得冒险。 沿着太行山一路前往并州晋阳,晌午还未到便来到晋阳北门外,但是没有入城,也没有分出商队的马车进入晋阳城。 持着使节杖的高湜,悠悠斋斋的哼着小曲,命令大家在城北的驿馆停了下来。 有着使节的招牌,驿馆的官员赶紧出来接驾,这可是代表着一国之君出使。 商队浩浩荡荡的住进了驿馆,这让高孝瓘更加奇怪,为何驿馆之中还有相同旗帜的车队? “嘿嘿,小四儿看什么这么认真?这些才是出使的礼物。看样子也不算多,便宜那些突厥狗了。” “那还等什么,一起出发吧?这会儿功夫到天黑还早的很,至少可以走上百里路程。” 高湜揉揉屁股说道:“你懂个屁,明儿一早皇兄还要派大臣来践行,使节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出去?” “侄儿可不懂您的屁股有多疼,您不是说这次是悄悄的出使么?声势浩大的影响不好。” “声势浩大是怕魏人惦记,不跟你说那么多,阿叔倒是很佩服你小子,只怕骑马屁股都起了茧子吧?才走了三日,阿叔已经受不了啦。今晚要不要去汾河边玩玩?可比邺城漳河上的花舫好玩,阿叔带你去开开荤。” “侄儿还是守着这些国礼。”高孝瓘见一脸色眯眯的高湜,连连摇头走开。 高湜哈哈大笑:“二哥说的没错,这小四确实有趣。” 提起高洋他就来气,高孝瓘回头狠狠的剜了一眼高湜,这更让高湜觉得有趣。 高湜还真跑去乐呵,高孝瓘打算回晋阳府邸瞧瞧,但被护卫告知,高湜交代让他领着看护国礼和货物。 气的高孝瓘暗暗大骂,这个十一叔实在不仗义。 林建和阿都沁同病相怜,林建很羡慕阿都沁能接回家人。 阿都沁心中很是忐忑,虽然他愿意相信公子的为人,但突厥可汗愿不愿意放人又是另一回事。 第227章高演来送行 对于阿都沁的家人,高孝瓘心里没底,大不了出货物换呗,视作奴隶的黑突厥人,对蓝突厥贵族来说并不算什么,有时候还不值几张上等皮子的价值。 李穆叔似乎有潜心修炼的嗜好,经常见他盘腿而坐闭目修行,高孝瓘总觉得他是在睡觉,但只要是寻他有事,一接近他便会睁眼瞧着,这让高孝瓘很是好奇。 但李穆叔告知高孝瓘,他并不适合修炼这种养气的功法,因为高孝瓘已经修炼了上古功法。这话李穆叔又未点透,让高孝瓘很是摸不着头脑。 尉相愿一见无事可做,骑上马去了晋阳,至于他是跟着高湜去花坊寻欢作乐,还是回家去看望家中父母就不不得而知,反正他直到晚上才回来。 第二天一早。 尉相愿和高湜先后赶了回来,不过高湜哈欠连天,显然一夜未休息。 倒是尉相愿为了避免高孝瓘误会,告知回家看孩子去了。 原来在一行人出城的之后,他的夫人带着孩子便来到了晋阳。 日上三竿,高演才前来宣旨送行。 三杯酒水分别赠给高湜和高孝瓘,说了几句叮咛的话。 “十一弟,这次就辛苦你们俩了,长恭啊,你十一叔的安全就靠你了,这些护卫都由你调遣,一路路途遥远,此番多多费心。” “六叔啊,您不是让侄儿送上门去给阿史那大逻便揍吧?您知道他跟侄儿有点小过节,你看能不能让二叔换个人去?” 高演笑呵呵的连连摇头:“他揍不过你,那次不过是个误会罢了,再说他只是要提纯的酒方,这个皇上已经赐给了他们,这次是皇上要考研你的能力,皇上说了,你若是能出色的完成此次出使任务,回来给你五品官职。” “二叔忒小气,这次又不想给侄儿赏赐,对吧?”高孝瓘不屑的轻“嘁”一声,按照自己的身份,与八大贵族一样,至少也得给个五品,这个五品自个去不去都得给。 “这可是皇上的旨意,你去不去吧?”高演故意板着脸,其实他心底直乐。 “侄儿去还不行吗,不过您得给皇上说说,这次可不能寒了侄儿的心,这不公平。” “好,六叔答应你,就算你二叔不给,六叔也逼着你二叔给你应得的赏赐,快快谢恩上路。” “谢主隆恩!走啦!”高湜和高孝瓘装模作样的一躬身,但膝盖都没落地便飞快的起来,根本没将谢恩当回事。 高演轻笑摇头,拿这两活宝叔侄无可奈何。 毕竟都是皇上整出来的事,这叔侄俩心不甘情不愿的出使,自然不会正经八百的接旨。 其实睁一眼闭一眼,想必这叔侄俩也不会如此敷衍了事,定然能完成此次出使大事。 高演确实在其中推波助澜过,他让高孝瓘去突厥是有私心的。 阿史那大逻便来信告知,他给的提纯酒配方实在太耗费粮食,虽然味道稍甜一点,但与酒坊里的不同,无法大量酿造。 信中还提起,希望能获得酒坊的配方,或者采取折中的办法。 当得知高孝瓘立功归来,高湜又推脱不愿接那出使的差事。结果力压之下,高湜提出此行危险需靠得住的人保护,高演便顺水推舟的提议让高孝瓘同行,以便让他与阿史那王子面谈一番。 当然,这一切都说的顺理成章,高湜没有说,高孝瓘也不知道是六叔高演在背后推波助澜。 百余护卫加上赶车的护卫,一共近五百人,从晋阳出发的队伍浩浩荡荡北行。 高孝瓘望着北方,这一路上都是山,有平原的地方屈指可数,北行之路恐怕蜿蜒曲折,期望能顺利就好。 高湜也不骑马,爬进马车呼呼大睡,一切都交给高孝瓘打理。 谁让高孝瓘是亲封的护卫呢,虽然依旧没有职位,但百名护卫都得听他的调遣。 大齐境内,高孝瓘并不十分担心,毕竟走官道还没人敢埋伏拦截官军,几百辆大车的队伍,就算一般的土匪山贼也吃不下,反而还会引来灭顶之灾,再傻的山贼也不敢打出使车队的主意。 此行直线距离大约两千公里,虽说全部是马队,这一去绕路不说,茫茫草原根本无路,只能照着大致的方向去走,沿途还要寻找水源。 高孝瓘叹了口气:“这一去怎么也得五千里,来回得万里之遥,一路上找向导,走走停停的去突厥牙帐,完成任务再走回来,万一提前进入严冬,说不定还得在突厥猫到开春。这还真不知道走到猴年马月,倒真是躺苦差事。” 尉相愿不信的答道:“公子你又没去过北方,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北方冷归冷,真有你说的那么冷吗?” 高孝瓘坏笑着调侃道:“撒尿都能变成一根冰棍,擤鼻涕能扯掉鼻子,你得当心冻坏了小雀。” 听了这话的尉相愿一脑门子的奇怪,这位公子真的是不更事的少年? “大家都给本公子听好啦,说真的,若是真的遭遇严寒,切勿直接戴头盔,一定得先戴上毛皮帽子,否则大家冻掉了头皮,别怪本公子没事先提醒。还有,刀剑什么的都不要拿手直接摸,会粘住手指皮,不想皮被撕扯掉的都记住。” 尉相愿觉得公子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毕竟冷归冷,但铁能粘住皮倒是没听说过。再说就算一去几千里,冬季到来之前也应该可以完成任务回来。 “现在不过是七月头,别刚出发就打击士气。”尉相愿低声说道。 “尉相愿,你有所不知,再过两个月北方该飘雪了,或许,还会早些吧!”高孝瓘低声回答道,眼睛看着北方有些出神。 车队的速度而言,日行三百里绰绰有余,但高湜显然不想在荒郊野外驻扎,也不喜欢二十里一驿。 至于原因,高湜解释太小不够档次,另外也装不下三百的车队。 饭菜不够可口,让他难以下咽。对此借口,高孝瓘恨不得向二叔建议,让十一叔去军营里待上一年,保准回来吃什么都香。 当他说要在州郡落脚的时候,脸上一副色眯眯的样儿。高孝瓘便知道,他是对大齐的每一处烟花柳巷都门清。 第228章西魏的对策 西魏宇文府中,宇文护手中拿着一张小纸条,眉头紧锁着转过身来。 看着四周十二位亲信以及三个儿子,慢声细语却不失威严的沉吟道:“齐人打算与突厥人和谈,此事不能让他们成功。” “孩儿愿去北方,此事不能让他们达成协议。” 宇文至,若是高孝瓘在此,定然能认出此人,当日田猎的那个少年。 “至儿,你愿意去,为父心中甚是安慰。据高句丽人给的情报,他们此行五百骑,而且携带的马车多达三百余辆,这齐人还真是舍得下本钱,我大魏可拿不出那么多钱物,此番你一定要破坏突厥人与齐人的结盟。” “大人,末将有对策。” “韦(孝宽)将军请讲!”宇文护眼睛一亮。 “其一,拦截摧毁齐人车队,让他们无礼可送。我大魏可付出比他们更好的礼物,以换取突厥继续与我大魏结盟,再不济也退而求其次让他们保持中立。” 宇文护轻轻点点头,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其二,我们可以假扮齐军,与突厥人制造摩擦,嫁祸于齐人。” “此计策得万分小心,突厥人也不是傻子。”宇文护提醒道,他已然默认了二条计策。 “其三,借刀杀人之计,沿途放出风声,让马贼和突厥人袭杀齐人,相信这三百辆马车的贡品,足以让人垂涎三尺。” “好,韦将军这三计甚妙。只是韦将军还需镇守玉璧城,此事那位大人愿派属下前往?” 十二位将军倒是都想去,但各自都有镇守的要地,再说齐军的精骑凶悍,没人愿意拿自己的亲兵精骑去拼。齐人如此大张旗鼓的出使,仅仅只派这么点兵马,说不定身后跟着护卫大军。这种钓鱼的事,齐人可干过不少。 再说这次宇文大人很明显是想让儿子们建功立业,若是不识相的去抢功劳,只怕会让几位宇文公子不高兴。 宇文至不等将军们开口,立刻站出来请命:“孩儿愿去六镇之外拦截齐人。” 宇文护看了一眼十二位大将军,心中自然知道他们所想,六军至今还未形成压倒性的战斗力,就目前来说,精锐都是这些将军压箱底的宝贝,更何况前段时间在晋州还损失了一些,足以见识到齐军的强大。 如今这个机会也算不错,若是让齐人不与突厥联盟,想必自己的儿子也能做到。 “好,有吾儿为我解忧,点齐兵马,明日为父给吾儿壮行。你们都下去吧,至儿,为父要交代你一些事情。” 十二大将军纷纷退了出去,只留下宇文父子几人。 宇文护看了一眼离开的大将军,这些人中大多数倒是可信,只是此番他希望这些家伙推荐自己的儿子去,好看看这些家伙会看中哪个儿子,将来也好重点培养。 “父亲大人,孩儿是不是说的太早了些?” “不,你能站出来为父很高兴,韦孝宽所说的三条计策,你觉得如何?” “韦孝宽大人的三条计策很好,如今当务之急是让送信人散播消息出去,让沿途的山贼们盯上车队。还要让送信人及时传递他们的行程,这样才好知道他们从那条路北行。” “这个为父已经和送信人接洽,他们会很快给答复,这些家伙这次开价恐怕会有些高。” 一直未开口的年轻人忿忿不平道:“父亲大人,这些送信人背后是高句丽人主使,两头获利的家伙,早该将他们铲除。” “大哥,小弟认为不可,我们已经限制了他们在大魏各城内的活动,若是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怕他们会倒向齐人那边。” 听了大儿子和次子的对话,宇文护看向第四子宇文至。 “他们本就与齐人接壤,倒向齐人不大可能,他们只是盼着我大魏保持现状,谁也没有能力对付他们。给他们画个圈即可,出圈者必死。” 宇文护并不做表态,看着四个儿子问道:“谁告诉你们,送信人的幕后一定是高句丽人?难道你们不觉得,我鲜卑人也有可能是幕后主脑?” “父亲,您是说慕容一族?” 听了四个儿子的惊讶的疑问,宇文护微微一笑道:“从渤海齐国和高句丽到西域吐谷浑,慕容一族无处不在,西域吐谷浑似乎又在蠢蠢欲动,你们还觉得他们只是针对齐人吗?” “据孩儿所知,送信人打着高句丽的名义,与突厥和南梁国暗地里都有来往,看来他们所图甚大。” 宇文护点点头,摆手制止道:“这些送信人乾仁(宇文会)你盯着点,若是他们敢乱刺探,他们之中的一些人,能为我所用者留,不能为我所用者,可以暗地里处理掉。接着说齐人使团的事。” 宇文至接着说道:“如今还不知道齐人从哪个山口出关,还是需要送信人的情报,但依据安全线路来看,从白道、武川出阴山,顺着西拉木林河北上最安全,也不担心马匹粮草和水源的问题。” 宇文护并未作出表态,显然仅仅猜测还让他不能满意。 “若是求不走弯路,那么从怀朔出阴山,沿着艾不盖河北上也是一条不错的选择。但怀朔离我大魏边境极近,想必他们不会走这条路。” “为何你没有第三条路的判断?” “回父亲大人,翻越阴山的山口虽然有几处,但这两处无疑是最合适的。” 宇文护点点头:“此次你需要多少兵马?” “孩儿需要五百精骑!送信人给的情报上,虽然齐人有五百精骑,但他们是车队夹杂其中,真正能作战的精骑也就百人,孩儿的五百精骑已然数倍于齐人,除非齐人的精骑是百保鲜卑重甲骑兵,即便如此,孩儿也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宇文父子都明白,若是对方真的是百保鲜卑重甲骑兵,那是刀枪不入坦克一般的存在,谁跟他们对上只有一死,但他们行动的速度不快,一般精骑从他们的追杀中逃命还是绰绰有余。 “若真的如此,那也不能怨你。” “孩儿知道,只要引开他们,孩儿有把握摧毁他们的车队。” 第229章发现跟踪者 送信人果然开出了高价,并在沿途的州郡放飞了信鸽,将高孝瓘一行的行踪都报告给了西魏宇文家。 高湜逢郡必停,不停的往外出售货物,车队虽然空了一些,但返回邺城的马车却很少。 高孝瓘不明白,为什么十一叔留下这么多的空车跟着,难道是掩人耳目? 对高孝瓘的疑惑,高湜只是告知有大用处,可以跟草原上的各族换取皮子,到时候需要很多车辆装载货物,边关可没有这么多的车辆。 对高湜的回答,高孝瓘稍稍有些将信将疑,谁愿意换取这么多的东西?再说草原上真有这么巨量的皮子? 不止是要交接货物停留,一般短的一天,长的两三天待在一个城池里。 下雨的时候高湜肯定不走,一定会跑去青楼伎坊寻歌姬陪酒,而高孝瓘则被要求留下来看着车队。 刮大风的时候高湜同样不走,让大家都停在校场内,他继续去听歌姬歌舞,继续花天酒地。 对十一叔的要求之高,高孝瓘实在有些无语。 倒是各郡都有大校场,若非战事紧张不招募士卒,一般都只留有少量精兵,多的是房子给大家住,而且吃喝都有地方官负责。 那些护卫们倒也没什么怨言,闲暇下来的高孝瓘发现,这些人高马大的护卫,似乎是卫尉寺的那些旅贲卫,只是穿着与百保鲜卑一样的细鳞铠,让高孝瓘误以为是百保鲜卑。但赶马车的显然不是卫尉寺的旅贲卫,而是中领军衙门的精骑。 显得无聊的高孝瓘只能陪李穆叔下棋,李穆叔的棋艺很是诡异,高孝瓘输多赢少,经过李穆叔的一番讲解,对上古棋艺少有了解的高孝瓘,几天下来倒是棋艺精湛了不少。 每日三局之后,李穆叔必定会出去走走。 很快李穆叔发现总有人会跟随着车队,车队走他们也走,车队停他们也停。 车队并非不停的赶路,因为高湜的原因,车队走的很不正常。那么由此可见,跟着的人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显然也不正常。 队伍走走停停,让跟着的养鸟人(送信人)非常郁闷,但每日还得放飞信鸽报告车队的动向。 但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行踪被李穆叔发现并跟踪。 当傍晚时分,李穆叔回到校场,立刻叫来高孝瓘。 “穆叔师傅寻学生来何事?” “有尾巴跟着车队,具体身份不知道,可能是上次邺城漏网的养鸟人。他们从邺城一路跟随我们,贫道在上党郡、戎州、晋阳、肆州都见过他们,如今在这显州又见到他们,刚才贫道跟着他们,见他们放飞了一只信鸽。” “养鸟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高孝瓘低头细想,自言自语的嘟囔。 “你猜信鸽里的字条是什么?” “穆叔师傅抓到了信鸽?” 李穆叔轻轻摇头笑道:“信鸽未飞高还能抓住,一旦高飞如何还能抓住?贫道又不会飞到天上去,不过贫道倒是在屋顶见到那人写字,正是关于车队的行踪。” “依穆叔师傅之见,这些家伙是抓住拷问?还是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抓住他们有何难,不过还得让他们办一件事,将我们的行踪指向幽州。” “好,那学生这就去办。穆叔师傅此招真高,我们明日出发掉头往回走,经过达速岭东边北上过长城,到达朔州广安郡。想必当我们经过恒州出了长城,他们才会到幽州地界。” “对付那俩个家伙不用你去,你若是带着士卒去寻他们,反而会露馅让他们惊觉,还是贫道去亲自走一趟。” “那有劳穆叔师傅。” 二人分头行动,高孝瓘去寻尉相愿,让他去将郡守大人叫来。 李穆叔则趁着夜幕离开了校场,而且他不是从大门出去,而是从校场的高墙跃过。 校场外不远的一处客栈,校场内的士卒也喜欢到客栈下的酒肆喝酒吃饭,这里很容易看见校场的辕门。 绕了一圈的李穆叔来到客栈后院,翻过高墙悄无声息的蹲在屋顶上。 猫着腰走过屋脊,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响动。 整个小院被这两人包了下来,院子里空地上有辆大马车,马匹栓在马厩里,屋子里亮着油灯。 李穆叔轻轻的揭开那块瓦片,那是白天偷看写字时,事先揭开的瓦片。 内外都没有一点声音,若非看见屋里的二人正在对饮,旁人会认为屋里的人是哑巴,或者根本没有人。 李穆叔悄悄的从袖中取出一团棉线,慢慢的垂下去,同时手一抖,一块小石头飞向马厩。 一声猫叫自马厩响起,马匹似乎被吓了一跳,也嘶鸣一声。 屋里的两人同时往外望去,就在这时,棉线上流下三滴无色的水滴,滴落在酒壶之中。 李穆叔迅速收起棉线,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屋内的两人。 那俩年轻人继续喝着水酒,一炷香后俩人先后趴在桌子上。 将那片瓦片放好,李穆叔从屋顶翻落进院子,拿短匕首挑开门栓。 分别揪起二人查看其脸,确认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之后,拿绳子将俩人捆绑结实。 当李穆叔回到军营,看见高孝瓘忙招呼道:“已经办妥,现在就带着郡守去。” 高孝瓘向郡守一揖:“郡守大人,请随我们来,此事勿要声张。您让信得过的人,带着他们前往幽州,再从幽州折返直奔晋阳,将这二人秘密交与皇上。” 郡守回以一揖,郑重的说道:“感谢四公子将此功劳让给在下,以后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下官定不推辞。” 高孝瓘轻轻颔首,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行人悄悄从后门进入客栈小院,也不知道李穆叔究竟下了什么药,竟然让两个奸细睡的跟猪一样。 郡守清点了一下,那两人的家当都在屋里,马车的车顶上有一处特殊的十字标记,想必是让鸽子在天空能看见马车。 郡守严肃的吩咐手下四名捕快:“将他们的家当都装车,前往幽州之前尽量慢行,这是字条,每日酉时放出信鸽。到了幽州快马加鞭赶往晋阳,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本官要他们活着到皇上面前。” 第230章返回的商队 接到送信人传来的字条,西魏的宇文护同样有些怀疑,出使的队伍就算是爬,也不该爬的这么慢,这些送信人是不是在敷衍了事? “这都十几天了,齐人才到了显州,这帮人是在游山玩水?接下来他们是去雁门郡,还是去朔州?” “大将军,此次出使由高欢第十一子统帅,此子本就喜好玩乐,一向拿君命不当一回事的家伙,磨磨蹭蹭倒也符合此人的坊间传闻。” “希望那些送信人收了钱办好事。” 宇文护闻言不可置否的点点头,轻叹一声又问道:“我阿叔身体可还安好?听说最近偶感风寒?” “御医说不打紧,调养段时日就好,只是如今大冢宰在西巡的路上,只怕大冢宰心里放不下,执意西巡。” 满堂沉默不语,大家都有些担心,当然各人心思不同,但都在琢磨着以后该怎么办。 北齐境内…… 养鸟人广发传讯,告知各路山匪马贼,大齐有一路打着出使旗号的商队,前往北方和西域,其车队连绵数里有余,满载着各种珍宝货物。 得知消息的各路山匪马贼无不动心,纷纷派出探子寻找商队下落。 好在这些马贼山匪与养鸟人之间并无直接联系,否则高孝瓘声东击西之计绝对会落空。 高湜玩乐一夜之后,听闻高孝瓘的汇报之后,终于正经了起来。 胆小怕事的他立刻改变行程,也告知高孝瓘,他在伎坊得到的消息,各路山匪马贼正在寻找商队,为了安全起见,不再绕道往达速岭,而是通过内长城直达达速岭北方。 如此一来,商队就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从所有探子的眼皮子底下失了踪。 当队伍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到达了朔州所在。 沿着澡水向北,一天时间快马加鞭的赶往恒州,来到一处大型货栈停下。 “十一叔,你什么时候搞了这么大的货栈?” “三个月前的事,本来是一处废弃的校场,本王看着不错,指派了手下专门进行贸易。从北方各部落的皮子和山货特产都在这里集中,看看现在已经有不少皮子,足够装一百辆大车。” 高孝瓘看着堆积如山的皮子,老山参等特产,这拉回到晋阳和邺城,就是堆积如山白花花的银铤。 “这里有你和郑家的一份,十一叔不是那种贪心的人,如今看来这生意不比私盐生意差多少。” “私盐还是别碰的好,二叔那不好交代不是。” “谁说不是呢,否则上回也不用被你二叔算计。不说了,你们赶紧装车。”高湜叹息着说道,转头对高孝瓘继续说道:“咱们明日前往怀荒镇(张家口北),那边还有很多未入关的皮货。” 高孝瓘看着装车的兵卒问道:“这边呢?” “这边他们自己回去,本来这就是和你二叔达成的协议,他可答应不眼红不反悔。他们回去之后,由郑家负责接收。” “什么协议?”高孝瓘狐疑的看着高湜。 “交税,三十抽一的税,算是动用中领军府军卒的代价,至于郑元礼会不会做文章,那就得看他的眼力,意思一下别让你二叔抓到把柄,否则咱们这银山可又要被半数充公。”高湜无奈的掰着手指细数。 贵胄士族免赋税杂役,这次交税算是开了个先例,但皇上肯定不会承认,否则就是动了贵胄士族的奶酪,对于钱,这些贵胄一向比较抠门。 “放心吧,按二叔的脾气,还不会出尔反尔。只怕以后都会让十一叔你孝敬些银铤,不过十一叔你可以哭穷啊!” 高湜干笑两声,瞥了一眼高孝瓘,心道:你小子倒是会使唤人。 次日一早,大队人马再次出发直奔怀荒镇,经过一日停留后,再回到恒州。 第三日早晨,仅百辆马车启程前往武川镇。 这里已经是出了长城关隘,是真正意义上的关外,所有人都披挂整齐。 关外之地除了军镇以外并不算太平,犯境的马贼,戍边落草的草寇常有但不多见,只是他们来去无踪,且过着飘萍一般的日子,甚至还有些换上百姓的衣裳就是牧民,就算是官军也分辨不出。 一路马不停蹄的快马加鞭,五百里地倒还真不算什么。 赶到武川已经天黑,路上倒是无惊无险,也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当邺城的货物拿出的时候,当地商贩很快将货物大部分换走。 修整了一天一夜之后,高湜整天猫在军镇的酒肆里,眼珠子在寡妇老板娘身上挪不开。 高孝瓘还得再跑回去一趟,带着旅贲卫护送九十五辆马车返回恒州。 看着仅有的五辆马车,高孝瓘才明白,真正的礼物不过是一辆马车,另外四辆之中仅有一辆带着货物,还有一辆全是锅碗瓢盆和粮食以及水囊。 满载关外货物的车队比来时走的满了许多,这些原因并非主要,人和战马全副武装,具装马铠也拖慢了队伍的速度。 “公子,看来今晚不得不在野外露宿!” “分头去猎黄羊,车队停止前进。” 高孝瓘看了一眼,大概下午三点左右,好在已经度过了大黑河,如今虽然路程也已经过半,但连夜赶路至少要在半夜后才能到达恒州。 得到命令的旅贲卫卸下铠甲和战马具装铠,轻装上阵结队去猎黄羊。另一部分人则寻找干牛粪和树枝,打算生起篝火。 车队的战马都被卸下,所有的车围成里外两大圈,形成一个简单的营地。 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周边高地也派出了斥候,严密监视周围的一举一动。 高孝瓘时不时的出去巡视一周,看看周围的斥候岗哨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斛律羡将军说关外并不太平,诸位辛苦了。” “刚才发现有几个牧民打扮的人出现,在东边远处高地位置。” “东边是于延水流域吧,大家警惕点,若是马贼的话,恐怕今晚会有所行动。” “是,保护公子和高阳王是我等责任。” 高孝瓘点点头,回到营地的时候,大家将篝火已经生了起来。 第231章夜袭的马贼 打猎的队伍也带回来三头黄羊,如今这个季节的黄羊膘肥体壮,撒上孜然椒盐,冒着油的黄羊慢慢变成金黄色,阵阵肉香随风飘荡。旅贲卫们的手艺更是没的说,烤出来倒是美味一绝。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只听外围放哨的中领军大喝一声。 “什么人胆敢乱闯,快快停下!” “马惊了,跑散了,在下也不是要闯军爷的地盘,在下看见马蹄印才跟着追过来,军爷您也知道,在下的全部家当就是马匹,若是找不到,在下一家老小如何活!” “这些都是军马,没有你的马,别到处乱瞧,赶紧去别的地方寻找。” 高孝瓘透过马车的缝隙看了过去,那人正往马车中心瞧着,仿佛想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只是两层马车错落排列,根本看不到内圈究竟是什么。 中领军的军卒们倒是没呵斥牧民,只是让其赶紧离开。 看着那牧民离开,高孝瓘冷笑着钻回内圈中。 “大家小心些,今晚马贼可能会有所行动,刚才来的是个探子。” “公子如此肯定,何以见得?” “若是寻马,那应该很焦急才对,那人就不像丢了银钱,更不像丢了孩子一样。” 大家哄笑,对于牧民来说,马匹就像亲儿子一样,那可是一家老小的命,没有牲口的牧民就没财产,没有财产只能去当奴仆,说丢了银钱那都不够贴切。 高孝瓘继续说道:“那人在看车辙的深度,看马车的数量,近距离闻味儿,瞧他那鼻翕扇动的模样,肯定不是只闻到了烤黄羊肉的味。” 旅贲卫将军皱眉问道:“公子的意思是,他在判断车里究竟装了什么货物?” “集思广益,大家一齐来讨论个策略来,他来的方向是东方,马贼伪装成牧民,他们也离不开水源,于延水流域这一片非常广袤,自然也是他们的首选。” “那么他们会从东方来进攻,公子的意思是我们埋伏?” “相信很快斥候就会回报他们的大概位置,这里山地多,咱们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山口埋伏,等马贼接近商队,两面夹击包围他们。好了,外面领军府的兄弟,来,大家边吃边布置一下。” 近两百人在高孝瓘的安排下,除了岗哨以外,其余所有人都被安排了埋伏点。 跟踪那马贼探子的斥候也回来,告知五十里外发现多个马贼,都带着武器并穿着铠甲,相信只是小股分队。 马贼和高孝瓘估计的一样,化整为零分散在百公里附近位置,集结需要些许时间,而这时间给也高孝瓘布置上争取了时间。 阴山山脉很大,横贯东西方向,而现在露营的地点,正是阴山山脉的脚下,这也决定了马贼不可能从北方过来,南方也不大可能,那边离长城实在太近。 天渐渐黑了下来,趁着夜幕的掩护,高孝瓘带着一百旅贲卫沿着山脉行进,离营地一里多外的树林里等待。 旅贲卫们巨大的头盔下,只露出两只眼睛,大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个个如同铁塔般隐藏在黑暗中。 领头的正是高孝瓘,如今已经看不见他那俊美的容颜,黑夜中透过树叶的月光,让他的头盔显得更加狰狞。 营地那边,领军府的将士们紧挨着马车,隐藏在马车的阴暗处,背后的箭壶中装满了箭矢,手中紧握着角弓,没有一丝睡意看着远处。 风呼啸而过,带来了一串沉闷的滚雷声,若不是仔细倾听,只怕根本听不出来。 旅贲卫们齐齐转动头颅,向着东方看了过去。 ‘人数不少,至少五百骑。速度不算快,恐怕还是怕惊醒了我们。’ ‘这帮马贼的规模不小,恐怕不是一个山头的吧?’ 听声辨别敌军规模,这些旅贲卫倒是很拿手,一个个暗自揣摩着。 马贼们很有经验,同样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打火把照亮。 看着马群快速从树林前方路过,高孝瓘冷冷的看着这些马贼,就像一只潜伏的霸王猇在黑暗中看着猎物,从二十丈外的空地上路过。 高孝瓘没有下令,旅贲卫们自然也不会动。 这些老将虽然知道现在是出击的最好时机,但也只能击溃和杀伤至少一半的马贼,其余马贼肯定会四散逃离,这与事先的计划不符。 当马贼离开百米之外,高孝瓘轻轻一跃稳稳坐上马鞍,双腿一夹坐骑红尘,慢慢悠悠的带头走了出去。 一阵铠甲摩擦发出的响声在树林内响起,那些旅贲卫虽然已经很小心,但依然避免不了发出响动。 所幸战马并未嘶鸣,铠甲摩擦声很轻微。 马贼的马蹄声完全将传过去的声音掩盖,他们并未发现背后的树林内有伏击者存在。 暗色的马铠,暗色的铠甲,魔魇一般的存在正走出树林。 重达上百斤的铠甲,刀枪箭矢对这铠甲毫无作用,在没有破甲锥的马槊前面,在没有锤斧狼牙棒的重兵器面前,他们是无敌坦克一般的存在。 这是让西魏军闻风丧胆的装束,这是突厥人为之胆寒的铁甲骑兵。 如今马贼们有幸一见,只怕会成为一辈子都心惊肉跳的梦魇。 “来者什么人?快快止步掉头离开,此乃大齐国使的车队,凡近前者杀无赦。” 齐军岗哨大喝一声,但马贼们并未作出回应,反而催马加快了速度。 那数百车的货物早已经让他们冲昏了头脑,齐军又怎么样?被发现就这么放弃到嘴边的肥肉? 这群本就是过着刀口舔血日子的马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什么时候死天说了算。 离着两百步以上便被发现,马贼的头目有些感觉不妙。 这么远的距离,只能射出八十到一百步的弓矢,根本无法让岗哨闭嘴,而十二石神臂弓倒是可以射出近二百步,天下能拉动的人屈指可数。 不高的山坡上,那齐军突然人影一闪,消失在山坡背后。 诡异消失的齐军让马贼头目一愣,齐军岗哨为何未发射鸣镝示警?随即大喜的加快了速度。 第232章恶魔代名词 马贼头目低声喝道:“定是那齐军未带鸣镝箭矢,趁着齐军还未有反应,大家快上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马蹄声陡然增大,闷雷滚滚变成了疾风骤雨。 四百米的距离,对战马来说并不算长。 领军将军看着晃动的黑影嗤之以鼻,手中的角弓骤然拉开,弓弦发出咯吱声。 “哼,不知死活的贼匪,射!” “呲呲……” 箭矢从高坡上的马车缝隙间激射而出,破空声响成一片。 “他们早有准备?”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小的们给我冲。” “冲上前去,拉开马车杀入内里,将他们全部杀死,这些金山银山就是大家的啦。” 马贼们纷纷惊惧的同时,头目却在给他们鼓劲。 眼看就要到手的肥羊,岂能就这么只过过眼而不伸手?反正已经犯了抄家灭门的祸事,也不在乎灭几次门杀几次头。 而马贼的身后,远远跟着的旅贲卫们,杀意透过头盔的眼睛看向他们,仿佛看着一群将死之人。 听见前面马蹄声阵阵,高孝瓘手臂举起,手中宿铁刀往前一挥。 无声之中加速前进,速度越来越快,铠甲摩擦声响成一片。 出使不是为了打仗,旅贲卫们都没有携带马槊,但人人都有削铁如泥的宿铁刀。 中领军的精骑们躲在层层马车后面,不停的射出箭矢,这让马贼们很头疼。 马贼原本打算杀光齐军抢夺货物,却未想到齐军早有准备,如今就算不杀光齐军,抢到一部分马车之后,剩余的齐军定然会追赶,说不定还有关内的齐军也会赶来,那将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一趟买卖。 “小的们坚持住,待浑河那边的兄弟赶到,就是这些齐军的死期。” 马贼头目的鼓舞,让本就减员百余的马贼心中为之一振。 “大哥,后面有不明身份的人靠近!” 马贼头目闻言心中一惊,这是黑吃黑还是想来掺和一把?为何跟着却未被发现? 铠甲的摩擦声逐渐清晰,马蹄声如同滚滚闷雷。 听的清清楚楚的马贼们脸色巨变,这是铁骑的声音,马蹄受力如此沉重,证明马背上的人不仅高大魁梧,而且一身铠甲绝对是重甲。 就像狼群包围猎物时,悄无声息的等待最后一击一样。能行军途中不发出一丝声音,没有震天的喊杀之声,这绝对是精锐铁骑。 当朦胧的月光下人影渐显,铁塔般的精骑,巨大看不见面目的头盔,闪着寒光的兵刃。 见所未见的铁骑让马贼们发懵,但并不代表闻所未闻。 高孝瓘领头冲进马贼队伍,马贼们看清眼前的“铁罐头”,那狰狞的睚眦头盔如同恶魔。 锋利的宿铁刀根本无需挥舞,就这么平端着划过。 所过之处一颗又一颗的人头高高飞起,被砍断的脖子鲜血喷的像喷泉。 所过之处没有惨叫,被砍掉头颅的人是不会叫的。 这些从黑暗之中冒出的精锐,如同鬼魅一样没有声音。 他们如同潮水般突然袭来,一字排冲杀过来,所经过处无不是一片血雾。 被他们杀死的人也没有来得及喊叫,他们所过之处极为安静,这更让人觉得他们可怕。 一片血雾弥漫在空中,四周都是一片血红,就连月光也被一层朦胧的红色所笼罩。 吓得魂飞天外的马贼不在少数。 “百……百保鲜卑!” “百保鲜卑?” 惊惧的叫声一声接着一声,都在重复‘百保鲜卑’这个恶魔的代名词。 前有不断飞射而来的箭矢,后有恶魔般的齐军袭来,马贼们顿时纷乱四散。 被吓破胆的马贼们已经顾不得到嘴边的肥肉,他们想趁着夜色逃跑,但黑暗之中似乎处处都隐藏着危险。 不止马贼们受到惊吓,就连他们所骑乘的马匹同样如此,惊慌的连连嘶鸣,根本不受马贼们的控制,毕竟它们不是战马,见到铁甲战马就像看见怪兽。 马贼们努力控制马匹的方向,好容易稳住,却见恶魔杀神已经近在咫尺。 宿铁刀连连挥舞,根本无需劈砍,只需要旅贲卫们伸直出去,将刀锋迎向马贼。 一百名旅贲卫在高孝瓘和尉相愿的带领下,完美的再次展示了车悬阵。 两个巨大的圆环将马贼们困在中心,不停的收缩偏移,一个个马贼被刀锋销掉脑袋,成为无头骑士。 没有脑袋的马贼不停从马匹上栽倒掉落,马匹想逃却逃不掉,只能在圈子内到处横冲直撞,不时挤压同一马群中的其他马匹。 受到挤压的马匹烦躁起来,不停的转着圈,不时有马贼被挤掉下马,一声声惨叫在马蹄下传出。 剩下几个马贼藏着马群中央,旅贲卫们恨不得砍倒几匹马,冲进去结束战斗。 高孝瓘收起宿铁刀,一把将箭壶里的神臂弓取出,右手夹住一杆长箭。 “嘣”一声轻响,箭矢划过夜幕。 “噗嗤”声后紧接着是马贼栽倒的声音。 接连数箭,每一箭都正中马贼的头颅,就算这样都不死,落马也会被踩成肉泥。 战斗即将结束的时候,一声尖锐的鸣镝划破夜空。 “公子,还有一波马贼正在靠近,来自南方。” “旅贲卫在前,领军府诸将在后,冲散他们,留下一部人马收集马贼的马匹,杀!” “杀……” 震天的喊杀声伴随着马蹄声,旅贲卫们调转马头向着南方冲了过去。 一片黑压压的马贼举着兵刃,前排正弯弓骑射,一杆杆箭矢的黑影直直的飞向营地。 但没有听见射中身体的声音,反而是清脆的“叮叮”声。 马贼们还未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见一排怪物出现在不远处。 “齐军精骑?” “百保鲜卑铁甲精骑!” “老大,他们刀枪不入,赶紧撤吧。” “他娘的少灭自个威风,老大您说是不是,咱们又不是没和官军干过仗。” 每支队伍里总有谨慎的,自然也有鲁莽的家伙。而鲁莽的家伙总能带给大多数人安全感,反之也会带来自大。 当马贼迎面撞上旅贲卫时,这群人高马大全身铁甲的齐军,再次成为噩梦般的存在。 第233章马贼们全灭 刀剑挥斩在齐军身上,只会发出沉闷的声音。 而齐军的宿铁刀划过,会带走一颗头颅,溅起喷泉般的鲜血。 一个又一个马贼栽倒马下,后面的马贼这才惊慌失措起来,想要停住坐骑转身离开哪有那么容易。 如今马贼乱哄哄的挤在一起,后面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前面的想掉头离开。 高孝瓘一马当先,坐骑红尘载着他冲进马贼群中,宛如冲入狼群之中的霸王猇。 马本身具有灵性,马贼的坐骑猛然发现,身边出现一头全是铁甲覆盖的怪物,骑在怪物身上的更加凶悍,惊惧之下和先前一波马贼一样的场面出现了,它们慌不择路或是前进或后退,或是横行移动,就是不听马贼的指挥。 进退不得的马贼们努力的控制着坐骑,逼不得已的高孝瓘挥刀便砍。 随着旅贲卫们冲进马贼群中,一阵切肉砍骨的声音此起彼伏。 后面的马贼看不清状况,以为前面已经开打,迅速的想加入战团,以至于本就无法逃离的马贼们更加焦急。 “撤……” 战团中的这一声呼喊,不知道是谁在喊,至少旅贲卫知道,不是公子的声音。 马贼依仗着人多势众,还有不知所以的人在火上浇油。 “肥羊要撤,杀啊!” “猪脑子,齐军凶猛快撤。” “杀个屁,老大坠马生死不知,还不快撤。” 高孝瓘带领的旅贲卫可不管这么多,一路砍过去便是,只要不是齐军装束的统统砍死。 短短两分钟时间,无数马贼落马身亡,马贼们已经损失过半。 后面将信将疑的马贼们见到齐军,他们才明白,先前一声声闷响是刀剑砍在铠甲上所发出的声音,看着刀剑划过一道火花,齐军却安然无恙的反击回来,他们明白了之前喊撤的确实是同伙。 剩下的马贼们控制着坐骑掉头就跑,虽然他们的坐骑不是战马,跑动的速度堪堪比旅贲卫们的战马快那么一点点。 “中领军诸将,追杀马贼一个不留。旅贲卫诸将听令,打扫战场聚拢马匹。” “中领军府诸将得令!” 打仗没有打头阵的中领军这会儿精神抖擞,急急催马上前,追赶那些落荒而逃的马贼。 一声声箭矢的破空声不时响起,中领军府的精骑就像是打猎一般,将马贼们当成了猎物,不停的拿弓矢射杀。 一个时辰之后,大家重新聚拢过来。 “公子,余敌已经被全部清剿,还获得战马三十多匹。” “好,辛苦诸位将士了,此次一共获得战马五百余匹,你们带回邺城,此事本公子会写奏折,功劳都算在你们的头上,领军府和卫尉寺各占一半,此番大家都辛苦了,都赶紧休息一下。” “末将等不敢独得功勋,此战还是多亏了公子运筹帷幄。” 高孝瓘很感激这些将士,也很感谢他们能听从自己的调遣。 此战凭借着重铠甲的优势,战后没有一个人伤亡,将士们对这位公子很是服气。 也顾不得填埋马贼的尸体,砍了些木头,一层木材一层尸体,码放了好几堆,一把火点上焚烧掉。 天一亮,强打精神的将士们启程往恒州赶路。 一路上倒是未再见马贼,也未再见到马贼的探子。 中午时分,一行人赶到了恒州,将军报通报给恒州刺史,并将马贼的兵器入库。 恒州衙门内,高孝瓘将此战写了份简报,交给了领军府的将军,由他将此奏折转交给皇上,也算是高孝瓘为他们邀功请赏所能做的一点事情。 看看外面茂盛的花木,高孝瓘决定再去一趟刺史府。 休息了一日之后,次日离开时领取了一百来件毛皮大氅,棉衣裳和毛皮帽子。 旅贲卫的将士们可不管这皮大氅怎么来的,拿了也默不作声。既然公子想到了这些,他们没理由想象不到,这一路上很可能会遇上天寒地冻的天气。 想七月到突厥,九月就回来?或许只有高湜这么想过。 虽然高孝瓘并未责难恒州刺史,但恒州大小官员们可算是一个个跟火上房一样。 出使突厥的使者,居然在路上遇到了马贼的围攻,这就是地方官员的责任,一个个立刻调集兵马,直扑浑河和于延水两地。 官府早就知道境内的几处山寨,占据着几处险要之地经营着。只是剿匪这种事并没有太多油水,大家也没有功夫理这些家伙,但今时不同往日,既然马贼们犯了忌讳,那就不得不重拳出击,将他们连根拔起。 至于官府如何打这些山寨,高孝瓘并不关心,现在他正带领着旅贲卫去和高湜会和。 没有了马车拖慢速度,天擦黑的时候,高孝瓘才到达了武川。 高孝瓘将棉衣裳和毛皮大氅分给留守的众人,与高湜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路线。 “阿叔,明日启程前往怀朔,不过侄儿很担心那些西魏人,毕竟双方经常派斥候打探对方境内的城镇,不止如此,双方士卒大多出自六镇,彼此在六镇都有暗探,我们的行动路线并非秘密。” “知道了,明日启程去怀朔。” 高湜似乎根本没听进去,依旧按照之前计划的线路。 “十一叔,这些马贼来的古怪,若不是西魏人在其中捣乱,还真想不出有什么人会竭力阻止我们前往突厥。只怕我们前脚离开齐国边境,西魏大军随后便追赶而至。” 高湜点点头说道:“明日必须去怀朔,离开怀朔之后,只要翻过阴山进入茫茫草原,他们再想寻找堵截我们,那可就如同大海捞针。” “不是阿叔你有相好的在怀朔吧?” 高湜神秘一笑,转脸却严肃的说道:“闭嘴,阿叔的事是你个小毛孩子该操心的么?” 高孝瓘郁闷的无言以对,叹息一声离开高湜房间。 就算高孝瓘想破头也想不到,高湜去怀朔确实有事,而且是生意上的大事,与西魏人秘密通商,算是半官方半民间的形式进行,明天是协议时间,双方需要一定量级的人物出席并签署协议。 第234章不公开贸易 每一个朝廷都有两种或者三种派系,左中右各有不同的见识。 大齐国内有左派,皇上就是代表,除了东方的大海上没有敌人,三面都是强敌,他都想征服在脚下,但是没钱如何用兵? 大齐国内还有右派,六叔高演就是代表,三面强敌皆可休战,皆可作为贸易伙伴,保持现状大家还都有钱赚,大家和平共处岂不是很好? 还有形形色色的中立派,或者是骑墙派,也有享受派,反正总归是一类人。这边高喊‘皇上圣明’,那边高呼‘常山王说的有理’。 西魏也有这么三帮人,同样和齐国一样没钱。 突厥自然也有这么三帮人,不过现在突厥正在到处抢劫金银、人口、土地。胜利总是能让突厥获得巨大的好处,以至于扩张派占了绝对上风。 西魏与北齐在秘密磋商之下,决定举行一次协议,以民间的名义进行商贸,具体可以买卖哪些货物,不能买卖哪些货物,都得拿来谈一谈。 一大早,百名旅贲卫护送高湜一行离开武川,向着西边一百五十里外的怀朔前进。 出发的路上,高湜神秘兮兮的叫来高孝瓘。 “小四,上来阿叔的马车上来。” “还是骑马安全,万一遇到马贼或者西魏军,侄儿还能扔下十一叔就跑,至少可以保下小命。” 高湜一脸鄙夷的指着他笑道:“打算让阿叔吸引马贼?小兔崽子尽说浑话,赶紧来,阿叔有事跟你说。” 高孝瓘爬上马车,笑眯眯的瞧着高湜问道:“什么事?” “跟西魏黑濑长子谈贸易之事。” “噗……” 郁闷的高湜满脸是水,高孝瓘放下水囊,正一脸懵逼的瞧着他。 “宇文毓今日在怀朔,你别想着弄死他,这事可是大事,容不得你小子耍心眼。” “十一叔,你这么做二叔知道吗?二叔会不会弄死你?宇文毓做这事,他爹知道吗?他爹宇文泰会不会弄死他?” 高湜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半晌才说道:“你太看得起你十一叔了,你十一叔可没这么大的胆子,若非你二叔首肯,本王怎么可能会来此地。自然宇文泰也知道此事,若非他的首肯,他的儿子也不会来这里。” “放心,宇文泰的儿子们大多是短命鬼,他就不该防着咱们,他该防着他兄弟才对,话说回来,咱们这边和那边都他喵的一个鸟样。” 高湜被高孝瓘的一席话说的莫名其妙,这谁防谁啊?谁的兄弟该防着?不过,宇文泰的儿子怎么就都是短命鬼呢? “侄儿还是下去骑马凉快,这破天气窝在马车里,阿叔你也不嫌热。” “热也比屁股起茧要好。” 叔侄俩互相调侃,倒是谁也没个正行。 看着尽心尽责的高孝瓘,高湜很开心有这么个好侄儿,这个孩子开朗活泼的一面从不避讳他。本就有些不羁的他,倒是和高孝瓘很合拍。 怀朔位于后世包头市正北,固阳西南郊区。 如今的怀朔镇以西五十里外,便是西魏军的地盘,齐军常年驻扎着数千大军于镇内,以防突厥人的进犯。 而西魏则在沃野镇驻扎部分军队,同样防备着突厥人。 宇文毓能到大齐怀朔镇来谈贸易,足以可见西魏的诚意,也可以预见西魏确实需要贸易,也需要发展民生。 进入堡垒一般的城池,城池大致呈五边形,破败的内部已然见不到当年的辉煌,残旧的瓦房军营,依旧可以看出当年驻扎大军的痕迹。 “怀朔如此重要的军镇,北临大草原,西临沃野镇,东临武川镇,大青山作为屏障,扼守阴山南北通道,秦代此地便修筑长城防备匈奴,百年以前防柔然,如今防突厥,但六镇起义之后镇民已经大部南迁,后来柔然残部被突厥所灭归附大魏,如今这里已经没剩下多少人。大齐门户就此洞开,只怕沃野也是一样吧?” 听了高孝瓘的话,高湜叹息道:“谁说不是呢,但大魏自分东西以后,大军调集到黄河沿岸,无论是东还是西,就算再次一统也会元气大伤,到头了还是便宜了突厥人。” “他们到了吗?” “他们不会进怀朔镇,在东面的草原上,我们去见引路人。” 高孝瓘还当真以为,宇文毓真有那么大胆,敢来怀朔军镇,如今听高湜如此一说,深以为然的闭上了嘴。 镇西南位置有处院落,如今作为一处客栈,商人临时歇脚之地,一些前往西域的商人常在此结伴。 见到精锐重甲骑兵的到来,商人们纷纷探头观望。 他们只是怕不太平,害怕打仗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见只有百余骑重甲骑兵,马车上大大的“齐”字和使节杖,商人们纷纷安静下来。 高湜命令大家停止前进,与高孝瓘二人进入客栈。 “二位后院请。” 跟随跑堂的进入后院,高湜拿起一枚玉佩放置在桌子上。 那跑堂的青年低声说道:“二位请稍候片刻。” 那玉佩似乎是一对挂件中的一枚,而且成色极佳看着眼熟,民间是不可能有这种佩饰,看样子能拥有者非富即贵。 高湜见高孝瓘好奇,慢条斯理的解释道:“这是大魏皇室的东西,西魏皇帝那边也有一枚。” 高孝瓘恍然大悟道:“怪不得看着眼熟,嫡母也有这么一枚,小时候倒是见过。” “倒是忘了这茬,大嫂是你嫡母,这枚应该算是你舅舅的。” 二人正说着,跑堂的推开门,一个精壮的汉子走了进来。 那汉子拱手一揖,将怀中一枚玉佩放置在桌子上,两枚一模一样的玉佩,就连纹理也差不多,就像是同一块玉石切割琢磨出来的一样。 “请带路吧!”高湜微微点头,抬头对汉子说道。 “我们的大公子已经到了,就在隔壁房间,请二位稍待片刻。”那汉子拱手说道,说完转身离去。 高湜轻笑:“也好,省得我们出去晒太阳,只怕外面那些小子得晒上一会。” 高孝瓘商量道:“要不侄儿去安顿他们?” 第235章西魏宇文毓 门外走来一位仪表堂堂的英俊青年,一身儒雅的气质如同书生,一脸的从容不迫,丝毫没有身在敌国的那种战兢与谨慎,反而就像本该来去自如。 他疑惑的看着高孝瓘问道:“这位小将军有事要办?” 高孝瓘看着青年解释道:“外面那些士卒,这天气这么热,该让他们先寻个歇脚的地方。” “在公子未离开以前,屋里的诸位都请稍安勿躁。”精壮汉子先声夺人,言语虽然并无不妥,发声却是咄咄逼人。 那英俊青年笑道:“若是谈得块,不用半个时辰就能谈完。” “长恭,稍安勿躁。”高湜颔首表示同意,对着那青年说道:“宇文毓公子,请坐。” 宇文毓拱手一揖:“高湜殿下,那咱们就此进入正题,希望民间通商能不受战事干扰。” “盐铁不可通商,其余可以商议。”高湜立刻进入正题,并一改嘻哈的习惯,正色将第一道红线划下。 “那是自然,这是一份货物清单,高湜殿下可以看看。” “本王也备了一份清单,大公子也可以看看。” 双方交换了清单,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各种商品,但唯独没有各种金属矿石,特别是金银铜铁四大战略物资。 粮食倒是有一些,以稻米为主,高孝瓘猜测应该是蜀地出产的粮食,但北方人并不大习惯煮饭,他们想以此换取黍米和小麦。 出现粮食一项,高湜的眼睛明显一缩,这让他很惊讶。 以前西魏军的粮食并不充足,这也让西魏军战斗力低于大齐,如今能有粮食出售,那证明西魏军已经改变了粮食不足的弊端。 高孝瓘并未看见高湜的脸色变化,但他并不惊讶,毕竟夺得蜀地之后,将大大改善西魏的粮食不足。 好一会儿,双方才满意的点点头。 商量一阵以后,高湜提笔写下民间商贸协议。 各自代表双方签字并盖上印章,一式两份的协议即刻生效。 高湜将一只木盒打开,里面放着五枚通关牙牌,必须得配合西魏的路引才能入关。 宇文毓同样给了五枚通关牙牌,也只能配合北齐路引,才能进入西魏境内。 而牙牌只能在特点的城池使用,北齐这边是吕梁山中的西汾州怀政郡,而且在这里修建了一处专门的货栈。 西魏那边则是绥州安宁郡,两地之间隔着黄河相望,倒是通商的好地方。 高湜倒不担心魏军会利用此地攻打,毕竟这里并不好走,山高路险不说,还有关隘营垒居高临下镇守,地形的限制下大军无法展开。 宇文毓拱手笑道:“二位,再会!” 高湜拱手回礼道:“好走,不送!” 看着宇文毓带着精壮汉子离开,高孝瓘看着物品清单问道:“十一叔,我们的商队也会参与其中,对吗?” “赚钱的事自然得参与,难道你不想参与其中?” 高湜将令牌连同那封协议一起装入盒子,一边和高孝瓘打趣。 “那份物品清单上有棉花,侄儿需要这些棉花,有多少要多少。”高孝瓘没有正面回答高湜的调侃。 “这个本王交代一声,让底下的那些人去办。”高湜提笔写了封信函,大意是关于棉花的事,要求全部收购,至于用途并未说明。 “现在咱们去哪?” “在此地休息到明日早晨启程。”高湜眼也不抬的说道,稍顿了一会儿,他又问道:“你瞧这位宇文毓,心底作何感想?” 高孝瓘一愣:“短命鬼罢了,能作何感想?” 高湜不满的鄙视道:“此人露面便带着帝王之风,倒是比咱们强上不少。” 高孝瓘连连点头:“怎么说他都是西魏第二位皇帝,貌似和二叔……” 自知失言的高孝瓘不再说下去,总不能说这小子和二叔同一年嗝屁吧,万一被十一叔听到,可非得爆炸不可,十一叔和二叔感情还是挺好的。 “你二叔怎么?” “没什么,您啊也别到时候乱闹腾,凡事还是得分场合。” 高湜作势要打,佯装嗔怒道:“你这小子居然教训到阿叔头上,真是讨打。” “阿叔,您觉得这位宇文毓会不会将咱们的行踪透露给西魏军?然后咱们被西魏军追杀?” “咝……有可能啊,虽然咱们交易归交易,但打仗还是归打仗,你说咱们如何办?”高湜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怔怔地看着高孝瓘好似没了主意。 “咱们有三条路,第一条从怀朔出发,沿着艾不盖河北上。第二条返回武川,沿着西拉木林河北上。第三条路返回抚冥镇,顺着阴山北山口通过草原,北上前往突厥牙帐。” “小侄儿,你倾向于那一条?” 高孝瓘笑道:“若是宇文毓早知道咱们会来怀朔镇,但并不确定咱们是不是出使的队伍,之前那两个养鸟人被咱们抓住,幽州通往怀荒那条路便是最安全的路,那么四条山口都会有埋伏,那里是突厥人的地盘,他们埋伏并非齐军能力所及之处。” “去,问了白问。”高湜白了一眼这位小侄,稍后却又稀奇道:“你小子的意思是,打算走怀荒那条路?” “怎么可能!那条路实在太远,侄儿的意思是,咱们反正会被埋伏,不如事不宜迟立刻冲出去,只要进入草原,他们再想找到咱们便是如同大海捞针。” 高湜想想觉得也有道理。 将木匣子交给护卫,高湜命令他们四人立刻赶回晋阳,将木匣子交给常山王高演,其中的信笺和一枚令牌则交给芸娘。 护卫们虽然更想亲自保护自己的主子,但看着百位旅贲卫,还有那位古灵精怪的四公子,他们还是打算服从命令返回晋阳。 送走四名护卫,高孝瓘看着众人大喝道:“备甲,作战准备。” 此命令让大家大吃一惊,这是有危险啊! 但没有人质疑,纷纷翻身下马,将战马具装铠往战马身上套。 商人们从未见过大齐真正的精锐,而如今近在眼前的精锐备甲,一个个好奇的远远围观起来。 稀里哗啦声中,一队整齐的铁甲精骑离开了怀朔镇。 第236章西魏的伏兵 宇文毓离开客栈时,瞥了一眼外面的精骑马队,马车上的使节杖就那么插在车上,大大的旗帜也证明这是出使的车队。 ‘这高湜就是出使突厥的使者!立刻去知会大青山山口的魏军。’ ‘属下这就去知会都尉大人。’ 宇文毓的一个眼神,让精壮汉子明白主子的用意,他调转马头直奔营垒北门。 并未停留的宇文毓从西门出发,直奔西魏沃野镇。 看似文质彬彬的宇文毓,其实也是胸怀天下,谈判可以换个人再谈,但若是齐国和突厥人联盟,那对父亲的大事不利,对宇文家族不利,孰轻孰重自然能分辨出来,若是齐人此次出使不利,则魏国可以抢先一步,继续巩固双方的同盟。 精壮汉子骑马狂奔,在山口二里处,看着两侧的高山大喊数声:“我乃宇文毓大将军之护卫,此地都尉何人?速速出来回话。” 山中并无动静,精壮汉子高举手中牙牌,继续喊叫道:“齐人出使队伍已经到达怀朔镇,你等随时注意拦截,若是放跑了齐人使者,大将军定斩不饶。” 三声喊叫后依旧无回应,精壮汉子掉头直追宇文毓而去。 就在主仆俩走了半个时辰之后,装备精良的旅贲卫们护送着五辆马车前往北门。 高孝瓘前头带路,看见山口中一匹马跑了出来,骑在上面的正是先前那精壮汉子。 ‘这家伙跑去山口内做什么?按他进去出来的时间,恐怕是和里面埋伏的人有交流。’ ‘这不是百保鲜卑吗?这队伍只怕难以对付,好在这次的埋伏的都是大魏精锐,不信一千对一百不能获胜。’ 精壮汉子见到齐军队伍也是一愣,又见高孝瓘取弓搭箭一气呵成,吓的精壮汉子连连催马快跑。 “嘣” 一声闷响,尖锐的箭矢破空声划破空气,精壮汉子应声落马。 高孝瓘招招手,队伍跟着他转动方向,向着西魏方向前进。 “尉相愿,去看看那家伙身上有些什么,快去快回不要掉队。” “末将得令。” 尉相愿催马跑了过去,翻身下马翻看男子的物品。 那匹战马并未逃离,反而又跑回到死去的精装汉子身边。 这倒是让尉相愿一喜,正好多一匹战马,万一粮食不足可以宰杀,若是回到大齐,还可以换取战功。 尉相愿很快将那男子身上的物品搜刮一空,相信就这么扔着不管,晚上肯定会被狼群拖走,根本不用毁尸灭迹。 “公子,这家伙是西魏的大将军护卫,相当于仪同将军的人物,遇上公子也算他倒霉,不过话说回来,公子除了习惯射人的脑袋,还能射别的地方吗?”赶上队伍的尉相愿将那汉子的牙牌递给高孝瓘。 “这家伙是宇文毓的护卫,看见他从山口出来,想必是已经通知了山口内的伏兵,那咱们就反其道而行之,咱们从沃野镇的山口北上。” 但凡听见高孝瓘此话的人都大吃一惊,这位公子还真敢想敢做。 “沃野镇可是六镇之一,就算废弃了,也驻守着不低于两千的魏军。” “沃野镇并非守住山口,西部则是一片不大的草原,虽然地处山冲但可以凭借黑夜蒙混过关,将车上的大旗给藏起来,到了沃野镇天色也该黑了,这不是还有牙牌么,趁着天黑大家相机行事。” 虽然并不怕与魏人打仗,但沃野确实是重镇,它的西面有一处盐泽出产咸盐,这对西魏可是金山银山都不换的宝库,守备沃野镇的魏军不用说也是精锐。而且西南三百里内,便有永丰镇、甘草城、什贲三座城池。 一路上走走停停,尽量走那草木茂密的地方,高湜有些提心吊胆。 终于等到太阳落山,高孝瓘看准方向,吩咐快速朝着沃野镇方向前进。 大青山属于阴山山脉的一部分,而沃野镇扼守着乌梁素海,想要过阴山山脉,没有马车的累赘都难以翻越,更不用说如今还有五辆马车。 一行紧贴着大青山脚的草原,远远的看见凸字型的黑色城堡,那便是沃野镇,与之相对的正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那便是乌梁素海。 趁着夜色的掩护,沿着乌梁素海边的草原快速向北。 一个个牧民的帐篷静静的耸立在草原上,这里水草丰盛适合养殖畜牧,倒是一片好地方。 静谧的夜晚,牧民的帐篷内还有点点光亮。 好在除了牧羊犬吠叫几声外,并无官军巡逻。 就算有牧民出来查看,能听见阵阵铠甲摩擦的轻响,不管是哪里的军队,他们也不敢大声质问,若是引来杀身之祸是很不明智的行为。 似乎一切都是那么顺利,绕过乌梁素海的齐军依旧紧绷着神经。 一个时辰之后,黑色城堡越来越小,在地平线上只剩下巴掌大点的黑影。 前方便是山口,顺着山谷中的小道,可以翻越阴山山脉,直通大草原。 “派出两什斥候随我探查前方。”高孝瓘低声说道。 “公子还是留在队伍中的好。”尉相愿低声劝阻,但高孝瓘并未同意,无奈的他只能跟上。 旅贲卫罩着硕大的头盔,说话也是瓮声瓮气:“公子,前方要道不可能没有巡逻队,若是遇见巡逻队,我们恐怕会腹背受敌。” 高孝瓘点点头,低声严肃的吩咐道:“若是遇见,一个不留。” 二十二骑快马加鞭,迅速冲入山谷之中。 山谷旧道也不知道什么年月修建,只知道这里在战国的时候,就是一处兵家必争之地,北方匈奴不止一次从这里进犯,意欲取得河套平原的丰美之地。 百余西魏骑兵在一处山坡上安营扎寨,士卒们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 “也不知道宇文毓大将军怎么想的,说齐军要从这里北上出使突厥,这不是开玩笑么?齐人边境又不是没有北上的路,何必冒险从这里北上?” “屁,宇文毓将军说有可能从这里走,人家大人物一句话,咱们就得出来受罪。” “好像是战马的声音?宇文毓大将军说准了,赶紧都起来戒备。” 第237章漆黑的山谷 铠甲摩擦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响起,西魏精骑快速上马,一个个看着山口来的方向。 两军其实有些渊源,铠甲样式上差别不大,但内袍的颜色却不相同,西魏军事黑色的衣袍,而齐军却是绯红色衣袍。 如今高孝瓘一行铠甲包裹的严实,连一丝内袍也看不到,再加上天黑看不分明,两军难以辨别彼此。 唯一可以分辨的便是那狰狞巨大的头盔,魏军并无那种全包头颅的头盔。 这也是高孝瓘担心的,若是被魏军看见,定然能认出来。 “你们远远的吊着,别跟的太近,本公子和尉护卫先去前面探探。” “公子小心。” 高孝瓘点点头,自从进了山谷,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一马当先的快速往前,尉相愿跟着他拍马直追。 月色都照不进的山谷,山石树木别样狰狞,风刮过山林发出一阵阵毛骨悚然的声音。 刚跑了不到二里路,红尘突然一跃而起。 猝不及防的高孝瓘低头一瞧,一条绊马索被战马跨越过去,正准备喊一声小心。 “哗啦”一声,尉相愿从马背上摔落下来,若非反应快,保准跌个狗吃屎。 尉相愿的战马打了个滚,快速站起转着圈。 “吁……” 听见响动的高孝瓘急忙调头,神情严肃的扫视四周的高山并大喊:“本将乃宇文毓大将军旗下护卫,现在来命令尔等速速返回追击齐人。” 山坡灌木之中有声音传来:“有何凭证证明身份?” “有陇西大将军府牙牌证明本将身份。” 高孝瓘举起手中的牙牌,但黑漆漆的山谷根本看不清手上有没有东西。 山脚大石后的西魏军探出头来,却依旧看不清楚高孝瓘手上是什么。 那西魏军丢下手中的绊马索,刚走了出来,却听见山道又响起了马蹄声,这让一向谨慎的他不得不止步观望。 “是自己人,宇文毓大将军的护卫队。” 听了高孝瓘的解释,那西魏军再次走了过来,当二人相距不过两丈时,那人转身便跑,边跑边大喊着。 “是齐军假扮的……” 尉相愿手中弓弦震动,“噗”一声轻响,一支羽箭没入西魏军的背后,正中他的心脏。 “冲上山!”高孝瓘神臂弓在手,看着高处月影下的反光就是一箭。 山腰的魏军纷纷拿出弓箭,但却看不清山谷里两人的位置,只能凭借声响辨别。 听见齐人说要冲上山,魏军纷纷防备着容易上山的小路,反而有些草木皆兵,以至于弄丢了二人真正的位置。 高孝瓘并未移动,西侧山腰上月光下的魏军只要移动,便会一个个暴露出来成了活靶子。 看着身边一个又一个兄弟被射中,西魏军既恼怒又着急,根本看不到齐军的位置,山谷中的风也让人无法准确辨别所在之处。 一时间火大的魏军一阵乱射,稍稍有些风吹草动都会被当成目标。 高孝瓘和尉相愿也中了好几箭,好在铠甲厚重,并未被破甲锥射穿。 而箭矢射中铠甲的声音也引来更多箭矢,高孝瓘和尉相愿则快速的反击。 箭矢飞射的声音顺着山谷传到后方,本就不远的二十名旅贲卫脸色一变。 旅贲卫们当机立断:“公子遇到埋伏,大家跟上,一定要救出公子。” “四公子也太自以为是,不过也许他是对的,唯独这条山谷中的伏兵不多。” 听见纷乱的马蹄声,料想是齐军增援,魏军都尉心中一喜,看来这次功劳不小。 当二十名旅贲卫进入伏击点,山谷中实在太黑,他们根本无法分辨出高孝瓘身处何处。 “尔等旅贲卫听令,快快肃清东面山坡上的魏军。” 黑暗之中听见公子的一声命令,让旅贲卫们心中一喜,至少表明公子安然无恙。 旅贲卫大声问道:“公子无恙?” 黑暗中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回答:“无碍,魏军人数不多,快速击杀开道。” 一个个拔出宿铁刀往山上冲,这种黑漆漆的环境下,唯有近战才占优势。 马有夜眼,而战马又喜欢靠近人。 旅贲卫们只需让战马自己跑,能看见敌人的时候挥刀斩杀便是。 战马在弯曲的山路上跳跃折转,很快冲到了魏军跟前。 二十骑如虎入羊群,当魏军发现眼前的精骑并非普通齐军时,一切都已经迟了。 “百保鲜卑精骑……” “快快回去禀报大将军,速派增援大军。” 魏军都尉心中后悔的要死,暗自将镇守沃野镇的诸主将骂了个遍。 黑暗的东侧山坡,不时的响起惨叫声,让双方都有些心焦,大家谁也不知道己方伤亡多少,除了离的足够近才能看清楚。 听见魏军都尉的喊叫,高孝瓘大喊命令道:“尉相愿,速速到后方,若是遇见返回的魏军,立刻拦截住。传令车队,速速通过山谷。” “公子,还是你回去,尉某在此开路。” “也好。”高孝瓘点点头,调转马头快速往回奔去。 尉相愿见高孝瓘离开,索性收起弓矢,拔出腰间宿铁刀催马向着西面山坡冲了上去。 魏军这才瞧清楚,钢片铠甲不仅包裹着人,甚至连战马都披着具装铠,黝黑的钢铁在月光下闪动着幽幽冷光,狰狞的头盔更是让人胆寒,如同黑夜之中的死神一般。 手起刀落,带着一片血雾飚洒,一个又一个魏军倒在地下。 ‘刀枪不入的齐人精锐,这种精骑如何能抵挡?’ 山坡两侧的魏军心底泛着同样的疑问,他们只有一个念头,跑! 尉相愿骑着战马在山路上跳跃,魏军连连躲闪,骑马的精骑慌不择路,有人朝着山顶直奔,他们只想快些离开战场,远离齐人精骑,远离这个死神。 步卒们恨不得长上翅膀飞起来才好,这个时候身上的铠甲,手中的弓矢步槊都是累赘,恨不得丢掉了才好。 本就被高孝瓘和尉相愿二人射杀过半的西坡魏军顿时作鸟兽散,这让尉相愿心中直骂娘,好容易表现一次单枪匹马,西魏军却根本不给机会。 东坡慌不择路的魏军却撞上了旅贲卫,一个冲杀下来已经没剩下几个。 第238章倒霉的残兵 保护车队的旅贲卫听见一骑飞奔而来,大家心里一沉。 ‘难道是前面遇见了什么危险,为何只有一骑回转,而且还跑的急急忙忙?’ ‘也许是西魏军的传令斥候,故意放四公子一行过去,现在回去沃野镇搬兵。’ “可是四公子?” “正是本人,大家快速前进,若是遇见魏军一律斩杀,只怕一会儿沃野追兵将至。” 旅贲卫们一听,便猜到可能是遇见了西魏哨卡,对方人数并不多,但若是这支队伍不按时回报沃野镇,那沃野镇肯定会派出巡逻队,紧随其后的必定是数千大军。 八十人将五辆马车夹在中间,快马加鞭加快了速度。 一时间烟尘滚滚,让坐在车中的高湜心中一惊,赶紧探出头来询问。 “长恭啊,究竟怎么回事?” “没多大的事,十一叔是这样的,前面大约一队西魏军埋伏着,旅贲卫斥候便能解决掉这个麻烦,只是夜晚太黑,不清楚西魏军之间是不是有巡逻队,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传令兵已经从其他路返回沃野镇。” 高湜一听便明白了过来。 “那咱们现在就是要快跑喽?” 高孝瓘笑道:“十一叔说的正是,那就按十一叔的命令快跑。” 听了小侄子的调侃,高湜一愣神,转脸气定神闲的指着前方:“全军前进,速速翻越阴山去往突厥牙帐。唉,我说这西魏军不禁打啊,还是咱们的旅贲卫太厉害?” “旅贲卫厉害是其一,其二则是这队正不受同僚待见,再说也未重视我们,料想不到我们会从这里通过。” 高湜点点头道:“所谓兵者诡道也。” 进入伏击点的时候,二十旅贲卫再次冲上山加入战团,此时月亮已经到达东边的山巅,山谷内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高孝瓘催马上前查看,一些树木放倒在路上,显然是作为临时路障阻拦所用。 旅贲卫们快速搬开那些树干,高孝瓘指挥大队人马迅速通过。 “你等断后,切记将树干复原,希望前方再无伏兵。” “这山路得走上一天时间,如今已经是突厥和魏人地盘,山贼和马匪也有不少,还有一些迁移的部落,对于他们来说,商队都是肥羊。” “本想轻装前行,如今看来是不行啦,速速清剿西魏军,若是跑掉的就别去追了,反正我等行踪已然暴露。” 说话间马车队伍已经通过,尉相愿等人也从山坡上回到山谷。 “跑了几个,恐怕是追不上了,若是快的话,半个时辰之内,魏军就会进入山谷。” “这边也跑了几个,摸黑往山里跑了,好在无人受伤。” 听了尉相愿和旅贲卫的汇报,高孝瓘看着大家点点头赞道:“无妨,这样他们绕道也要时间,这次没有伤亡确实是幸事,走吧!” 一个时辰之后。 不知道齐军是不是还有多少,山谷官道肯定不敢走,战战兢兢地西魏残兵在山林里看着星星辨别方向,终于出了山林看见了乌梁素海。 朝着黑乎乎的沃野镇狂奔,一路上跑的战马不停嘶鸣。 “快开城门,齐军出现在山谷中。” 城墙上的守城士兵可不敢随便给人开门,万一是敌军假扮的呢,这沃野镇位置特殊,不止是齐人这一个敌人,更有亦敌亦友的突厥人。 “来者何人?”守城士兵站在城头大声喝问,扭头问身边的士卒:“这家伙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瞧他面相熟悉不?” “这黑的天看不真切,听声倒是有些耳熟。还是请巡逻的队正来,万一有事发生,可别算在咱们头上。” “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队正前来。”守城士兵无奈的答道。 夜间守城士兵最怕遇见这等事情,耽误了军情可得挨军棍,但哪个小将是好惹的主?一不留神打搅了上司的好事,还不得先挨一巴掌。 反正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诚惶诚恐的守城士兵来到箭楼军官单间,站在门外轻声问道:“队正大人,您歇息了么?” 听见里面无声,那西魏士卒提高了些声调,轻轻拍门说道:“队正大人,城门外有人禀报,齐人在前面的山谷之中。” 拍了四次门,西魏士卒越来越提心吊胆,一脸泛苦的正打算抬手拍第五次,门哗啦一声打开了,黑脸汉子不悦的瞪着他,一声不吭的往外走。 士卒紧随其后,被上司给了这样的脸色,心底究竟还是有些七上八下。 “你是何人?谁是你的上官?你又是如何知道山谷之中有齐军的?” “小人跟随普六茹都尉大人下午进入山谷埋伏,刚才齐军杀入山谷之中,都尉大人命小人请求援军,队正大人还请速速让在下进去。” 城下那士卒不敢说是一个时辰之前的战斗,也不敢说自个是逃出来的。 队正倒是对普六茹都尉的大名很熟悉,此人是弘农杨家的人,御赐的鲜卑姓氏,有些不可一世的臭屁性格,比一般自大的人还要自大那么一点点。 “普六茹都尉人呢?” “正在与齐人激战,但齐人凶猛,普六茹都尉恐怕力有不逮。” “你可有老乡在军中?” “我等随普六茹都尉来此,也就一百人。”那魏军有些心慌,若是无法证明身份,搞不好会被当做奸细给抓起了,抓住倒是不怕,就怕直接被射杀。 “容我想想,城内还有过交情的……” 队正知道此人是那都尉手下,一脸戏谑的表情瞧着他。 这普六茹带来的一百府兵和他一样令人厌恶,被人改了姓氏还意满自得,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姿态。 好容易想起了一个名字,那逃兵给报了上去。 队正点头示意兵卒立刻去寻人,若是认识便饶他一回,若是不认识则公事公办。 前脚守城士卒刚走,又有魏军残兵跑到了城下。 看着满是血迹的残兵败将,队正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大,而且这些家伙并非说了实话。 还好半夜被叫起来的士兵并未口出怨言,并且前来城头辨识。 那士卒冒着风险乘坐吊篮来到城下,确认此人是沃野镇普六茹都尉手下,这些残兵才被放了进去。 第239章北上度阴山 埋伏点的士卒回来了,但普六茹都尉未回来,这种大事立刻惊动了镇内的将军。 得知真实情况的将军大惊失色,点齐兵马向着山谷追了过去。 追击齐军倒是其次,主要还是要给都尉收尸,毕竟此人身份非同一般。 从拉开路障进入阴山山脉,到魏兵出沃野镇,已经整整过去了两个时辰。 高孝瓘若是知道,魏军按规章办事,为自己多磨蹭了一个时辰,肯定会感谢那名守城的队正。 看着高低起落巨大的阴山山脉,层层叠叠的山峦,呼啸的山风刮过,让人感觉沧桑。 “达兰喀喇!”高孝瓘低声嘀咕了一句鲜卑语,似在感叹又似在述说。 “你念叨阴山作甚?”尉相愿耳朵挺顺风。 高孝瓘诡异一笑,抑扬顿挫的大声吼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豪迈的诗句,壮阔的胸怀,但并不是此情此景能胜任。 大家愕然的回味,猛的爆笑起来。 “长恭,你小子不就是胡人的种么,不教胡马度阴山!”高湜笑的尤为灿烂,伸出头来大喊着调侃。 “哈哈!” 高孝瓘看着十一叔大笑,很大声的回了一句:“我还是汉人的种,无论是汉人还是鲜卑人,或者其他什么人,凡尊我中华文化者,以后还会有一个新的名字,叫华族,叫华人!越过越回去的才是胡人。” “好,好一个华人,十一叔就喜欢你小子有这种豪气。”高湜由衷赞叹。 旅贲卫老将们笑过之后,看着眼前的阴山眼中满是困惑,公子此番豪言壮语似乎针对的是突厥人,让一个视突厥人为劲敌的公子出使突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这次出使究竟有无作用? 车中的李穆叔眼睛里一片清明,反复念叨着高孝瓘的诗,更反复念叨着“中华”二字。 “四公子,来!” “穆叔师傅!您有事?” “出了阴山往东行二百里,避开后面的追兵。”李穆叔高声说道,这阴山中段的风越来越大,说话稍微小声些便听不清楚。 “谢穆叔师傅。”高孝瓘拱手道谢。 李穆叔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公子这诗句堪比烦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高孝瓘难为情一笑:“或许有一日我中华儿郎都能说出,凡犯中华者,虽远必诛。” 李穆叔眼睛之中亮光一闪,连连点头:“好,好哇!待回到邺城,我们再详谈,去吧。” 高孝瓘眼睛一亮,这代表李穆叔愿意帮助自己,这位高人相助之下,想必事半功倍。 山谷之中的风猛烈的刮着,一行人顶着大风往前狂奔。 尉相愿紧挨着高孝瓘并驾齐驱,他虽心怀豪气,却没有不教胡马度阴山的气魄。 “公子如何看待突厥人?” “他们野蛮不开化,白白占了那么好的地方,他们见不得别人富足,习惯性的四处掠夺一切可掠夺的东西,如今他们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出尔反尔是他们一贯行为,十年之内他们必然从阴山之外南下。” 高孝瓘自然不会说穿,八年后突厥人联合宇文护,就是从今日北上的这条路南下攻打大齐,虽然他们并未成功,但是这群狗东西确实只会掠夺。 尉相愿哑然失笑,若是阴山以北那么好,也不会让北方游牧民族前仆后继的往南进攻。 “好地方?苦寒之地罢了吧?” “你认为前有匈奴,后有五胡,有库莫西、柔然、契丹、突厥、步落稽等部落都未发现山北有什么好,反而觉得中原好对不对?咱们现在的东边二百里外,白云鄂博的地下,数不尽的矿产,这整个山北的地下,全是好东西。” 闻听此言,尉相愿一愣,地下的矿产?能吃吗?不能吃养活不了人,没了吃的还枉然。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一旦遭遇提前入冬,遭遇严寒的时候,只能看着牲口冻死。没了牲口就去抢夺别人,这就是北方游牧的共性。他们难道不知道种地一样种草?搭建能防寒的牲口棚,指望老天给口吃的,不知道有备无患这句话吗?” 尉相愿撇撇嘴,这话说的倒是容易,只是部落之间的战争,以及根本没有这种种草的习惯,再说种草需要人力物力,若是自己肯定不会去干。 “说白了就是懒,跟阿非利加州大草原上的人一个德行,那边拿根棍子撅个坑,丢下种子可以吃上好几年,那边随便走上几百步就能填饱肚子,吃饱喝足就在太阳下晒鸟,一旦雨季没来,就会饿死无数人。” 尉相愿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若非是大头盔遮挡,肯定会被高孝瓘笑话。 旅贲卫扭头大声问道:“公子,您不是在开玩笑吧?那地方可是好地方,岂不是强者云集?” 高孝瓘哈哈大笑着回答:“那里是个好地方,宝石黄金遍地,但没有什么强者,强者只会在安逸之中变的颓废,俗话说乱世出英雄,盛世产庸吏。” 众人再次服气,这位公子虽然年岁不大,却学识渊博,而且语出惊人。 “诸位将军,如今身在乱世之中,平定四海逐鹿中原成就中华盛世,还得靠着诸位鼎力而为,男儿当建功立业载名于史册之中,受后世万代敬仰。” 这一番出自少年口中的豪言壮语,让久居安逸之中的旅贲卫们心中一热。 人的名树的影,人不就是为了那名节?尤其是在汉文化影响之下,更是入木三分。谁不想永载史册?谁不想开疆拓土让后世万代敬仰? 这一行人隐约觉得,这位四公子将来不可限量,将来这位公子若是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他们一点也不会觉得稀奇,这些沙场百战的老将们暗暗下定决心,就算公子将来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就算不合规矩不支持,他们也会睁一眼闭一眼。 高湜满脸笑意的靠着软枕,对这位侄儿他算是服了气。 李穆叔同样满脸笑意,他并未笑话此子的大言不惭,恰恰相反,他似乎觉得看到了未来。 第240章急追的魏军 西魏军来到伏击的山谷,借着火把和月光查看战场,一个个脸色古怪的寻找着什么。 “普六茹都尉在这,还有气息。” 魏军士卒的声音传来,几乎所有人都心中暗骂。 ‘这家伙怎么好死不死呢?’ 领军将军急忙呼唤:“快看看伤的重不重?金疮医在何处?快快为普六茹都尉治伤。” 金疮医急速上前,见到被斩伤的普六茹都尉,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一道在头上一直斜至嘴边,而另一道则在背后。 头上的精铁头盔被斩开了一道豁口,脸上皮肉外翻深可见骨,整张脸都是血迹,而且已经肿胀了起来。 背后的厚铠甲也被斩开了一条尺许长的口子,同样是血肉模糊,肩胛骨似乎也有被伤到,以后挽弓射箭都不行,只怕只能在军中做个闲职。 不难看出这是北齐精锐所使的宿铁刀所为,一般的铠甲根本防不住,但三层精钢甲并非人人穿得动。 一般来说后背有伤意味着什么,那是不言而喻的,所有的魏军忍不住鄙视,心中似出了一口恶气般畅快淋漓。 “百保鲜卑!” 微弱的话语在普六茹口中传出,他瞧见了同僚们鄙视的眼神,说出这一句已经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让他疼的几乎要晕过去。 “什么?” “百保鲜卑,齐军是,是百保鲜卑!” 领军将军确实未听清,山风不小而且呼啸而过,这让普六茹误以为领军将军不相信,但他不得不解释,毕竟遇到百保鲜卑还死扛着,那不是胆小而是真傻。 金疮医的声音有些发颤,对领军将军低声说道:“普六茹都尉大人说,齐军是百保鲜卑。” 受伤的都尉故意夸大,举起那只能动的手臂,张开五个手指。 大家一瞧,脸色凝重了许多。 “五百骑百保鲜卑!” 都尉假装没有听见大家议论,索性装作昏死的样子,若是让别人知道,杀的他整个小队丢盔弃甲的齐军只有五十不到,恐怕他在军中再也混不下去。 听清了话的领军将军急忙询问副将:“追击的有多少人?” “三队人马,三百余精骑。” “速速增援千骑急追,无论如何也要追上齐人。” 领军将军说完,吩咐左右副将:“你们几人立刻制副担架,将普六茹都尉抬回沃野镇。” 副将一听领军将军的话,对付齐军要用一千三百精骑?太过小题大做了些吧! 但军令不可不听,千人精骑卷起一片烟尘,沿着先前的魏军追击方向向前追赶过去。 “一定要报仇。”普六茹看着领军将军,咬牙切齿的低声嘟囔着。 “都尉放心养伤,这种事就不劳都尉操心,如今损失这么大,本将军也难辞其咎,不能怪宇文毓大将军未说清楚。” 领军将军虽然并未对这家伙表示出不满,但心底确实有些厌恶,身为下属对领军将军说报仇这种话,还有没有将他这个上官放在眼里?抬出宇文毓的名号来,也是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闭嘴。 但弘农杨家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说他自个难辞其咎也不过是客气话,若是一般的家伙,直接治他个轻敌冒进的罪,足以让他滚蛋。 动弹不得的普六茹一听,知道上官让他不要再说下去。 看着山谷中的烟尘,听着远去的马蹄声,领军将军有些头疼。 ‘百保鲜卑出现在这里,护送着出使突厥的齐人,说明此次出使对齐人机为重要。这对大魏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会不会引来突厥人进犯?’ 心中猛然警醒的领军将军厉声喝道:“立刻向宇文毓大将军禀报,齐人已经穿过阴山,请大将军立刻定夺。” “是,末将这就去。” 副将惊讶的看着主帅,如此严肃的神情已经许久未见。 “即刻向周边三城请求派出精锐,协同进入阴山以北追击齐军。” “这恐怕有些难,没有调兵的手令虎符,想要几位大人协同……”副将有些为难的说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宇文至公子不是已经进入草原了吗?” 领军将军尴尬的点点头:“宇文至公子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罢了,回去再从长计议。” 南北宽度仅仅两百余里的阴山山脉,蜿蜒的山谷将距离又拉长了数十里。 山谷中大多数都是积年累月冲刷出来的河道,总的来说还算比较平整,这也增加了西魏军追击的难度。 毕竟齐军就算有马车,但双架马车的速度并未成降低多少,而且因为拖延的时间太久,两个时辰足够齐军跑出三分之一的路程。 两拨魏军一前一后追赶,前军并不知道齐军是百保鲜卑,立功心切的急追。 后军跑出一段,带队都尉突然明白了将军的用意,为了避免齐军埋伏以至于前军全军覆没,不得不派出千人支援。 不止是领军将军心中没底,就连久经沙场的魏军都尉心里同样没底,对上百保鲜卑这种精锐之中的精锐,就算是十对一,也没把握能赢。 天色渐亮,东方的启明星在山巅闪耀。 高孝瓘一行行程已经过半,看向两侧的高山,山上的树木也渐渐少了许多,风也更大了不少,这表明即将进入蒙古高原的戈壁。 就算千里马也有歇息的时候,这个时候却顾不得心疼战马,后方必然有西魏追兵,而且恐怕还是轻装前进的精骑。 估计还有四分之一的路程可以出山谷,高孝瓘下令停止前进。 “大家休息两刻钟,给战马喂些盐水,检查一下马车车轴。” 旅贲卫领军立刻安排道:“大家抓紧时间,两什人两侧山腰警戒,两什照顾战马,一什人检查马车,其余人就地警戒。” 没有哪个将士不爱惜自个的战马,纷纷翻身下马为战马减轻负担,取了木桶倒上水加上些许细盐,挨个喂给战马喝。 一脸痛苦的高湜揉肩挠背,满腹牢骚的嘀咕着:“这一路上有一半的时间,本王就在马车里飞。” 李穆叔从马车里出来,这一路狂奔实在颠簸,几乎让他在马车里上下飞腾,全身上下都是酸痛不堪。 第241章山谷中对话 龇牙咧嘴的二人相视苦笑,都知道后有追兵,受点苦也没什么,总比丢了性命要强。 高孝瓘看着二人直乐,倒也不是幸灾乐祸,只是对二人的表情做出正常反应。 “其实可以增加马车的舒适度,在车轴上增加弹簧,或者是弹簧钢板,最好是增加液压弹簧,这样就不会出现这种颠簸的情况。” “长恭啊,你尽说些马后炮的话,来之前你怎么不说?” 见高湜白眼自己,高孝瓘撇撇嘴道:“又不是我坐!没见赶车的林建都没说什么,十一叔你坐车的倒是意见不小。” 高孝瓘刚转过脸去,林建赶紧龇牙咧嘴的揉着屁股,这一路颠簸,好多次差点将他颠下马车。 林建的表现被高湜看在眼里,连连指着他跟高孝瓘叫屈,却见这位小侄儿已经跑去了另一边,只好无奈的作罢。 一脸抱歉的高孝瓘拱手说道:“辛苦穆叔师傅跟着受颠簸,等进入前面戈壁,速度慢下来就好了。” 李穆叔揉着肩膀摆摆手:“前无路可走,后有追兵无数,往东还有生路。不过贫道有个问题想问公子,如何看佛寺?” “藏污纳垢之地而已。”高孝瓘想也不想便答道:“帮着贵胄豪门上坑朝廷下蒙百姓,宣称的五戒只是做做样子,甚至有些寺庙还私藏庙妓供达官显贵淫乐,真正一心向佛的少之又少。” “你会如何做?” “清净地自然还它一个清净地,既然清修那就真正的清修,他们不是要修佛么,难道他们要成就末法时代?难道要修魔不成?达摩不是他们的祖师么,达摩如何苦行,他们便如何苦行吧,佛祖如何做他们便如何做吧。” “道教呢?” “去拜一个连自己都保不了的泥塑,还是不如普天之下人的天地君亲师,您说呢!”高孝瓘戏谑的调侃,一脸真诚的看着李穆叔。 他现在无法做出保证,但只能以诚相待。 他也不能说的那么直白,大齐有成千上万佛寺,僧尼二十万人之众,其中犯奸作科者不在少数,这佛寺就成了他们的庇护所,更庇护着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大量的田地被寺庙圈占,大量的金银铜都被寺院拿去铸造了佛像。 恭敬一揖的李穆叔低声说道:“明白了,贫道定当鼎力相助真龙公子。” 恭敬的还一礼,但高孝瓘并未说话,俩人之间已经建立了绝对的信任。 李穆叔自然知道该做什么,那么多被迫遁入佛门的道友,到时候自然会收集无数证据。但他并未想到的是,高孝瓘会重用他,而且会成为一位很重要的联络人。 看着启明星闪烁黯淡,高孝瓘招呼车队再次出发。 三刻钟之后,一队气势汹汹的魏军冲过这处停留地,地面上的水迹并未被魏军发现。 追了三个时辰,连齐军的影子都没见到。 连追二百里,战马已经有些口渴,若是以这个速度跑出山谷,只怕战马必须休息。 带队的都尉有些着急上火,难道齐军已经远遁入戈壁之中? 而且他更怀疑普六茹都尉手下撒谎,齐军路过伏击点远远超过一个时辰。 但地面上的车辙却造不得假,而且辙印不浅,看起来确实装载了重物,但没有理由追了这么久还未见到齐军影踪。 一刻钟之后,又是大批的魏军经过此地,扬起遮天蔽日的灰尘。 带队的副将心中更加担心,还有四五十里就会离开山谷,而谷口却是最容易伏击的地方。 若是齐军以逸待劳,一路未歇的魏军,只怕受到不小的冲击。 五百百保鲜卑重甲骑兵,三百先锋魏军还不是和砧板上的肉一样? “再快些。” “大哥,如此也不是个办法,我们和先锋前军间隔不过一刻钟,想必他们并未休息,我等若是如此跑去,就算遇到齐军也于事无补。” 两个都尉一合计,若是人困马乏的前去支援,只怕根本不是齐军对手。 “派出五十斥候去追,若是到了山口还未发现前军,则就地休息等待大军赶来。其余人等就地修整,给战马喂些盐水,抓紧时间吃些干粮。” “大哥,我们追多远?这次出来只携带了一天的干粮。” “半日路程吧,最远到戈壁长城,齐人若是要去突厥牙帐,最快的便是从戈壁中通过。” 二人是汉人,说起戈壁之中的长城,二人一阵漠然,心头一阵沉重,那是一条古老的汉长城,曾经阻挡过匈奴人的南进路线,那时候的胡人别说踏进阴山,就连踏入戈壁都得付出血的代价。 高孝瓘确实有埋伏的想法,但他并不确定身后有多少追兵,也不知道魏军何时会到来。对于不能确定的事,他自然不会浪费时间,而且也无法评估危险。 地面上的砾石越来越多,都是风化剥离的阴山岩石。 地面也越来越硬,车辙留下的痕迹也越来越浅。 看见山脉越来越低,山谷越来越开阔,眼前的高地与阴山渐渐融为一体,大家知道即将离开阴山,就要进入戈壁。 在高孝瓘的指挥下,大家故意走上满是石头的河谷。 巨大的颠簸让高湜在马车里翻飞不停,姿势也在不停的变化,更让他呼吸不够顺畅,龇牙咧嘴不断变换表情。 出了山谷走蛇行的车队,两里路之后,车队突然调转方向,向着东方疾奔而去。 很快队伍隐藏入了稀疏的树林后,渐渐消失在草原上。 而一刻钟之后,山谷口的三百魏军精骑不得不慢了下来。 眼前有多个方向可以走,并非正北一条路,但若是去突厥牙帐,必然会走正北偏西方向。 “都尉大人,前面发现车辙痕迹!” “追!” “都尉大人,属下有句话当不当讲。”身边的队正低声说道,见都尉瞧着他,便开口说道:“我等只带了一天干粮,而且就算我们有勇往直前的心和能力,但战马疲乏啊,您看是不是……” “也罢,就算回去也好交差。”都尉环顾诸将士大声说道:“大家下马就地修整。” 第242章西魏的使者 都尉看着北方,茫茫戈壁上稀稀落落的绿草,零散的小树,齐军也在前面的远方。 山谷中一阵马蹄声传来,都尉好奇的回头观望,来者是五十魏军精骑,看样子是斥候。 斥候翻身下马禀告:“都尉大人,可算是追上了。” 都尉好奇的问道:“哦?” “将军大人下令,勿要追击齐军,两位都尉大人带着一千精骑随后就到。” 都尉轻轻皱眉,用得着这么劳师动众吗?还是不相信本将? “据普六茹都尉说,齐军是五百百保鲜卑重甲铁骑。” “五百……百保鲜卑重骑?” 都尉背后的冷汗都下来了,原来不是将军大人不相信他,而是担心他与齐人遭遇,那将是灭顶之灾。 如今就算明知道齐军的方向,他也不敢继续追赶,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 半个时辰之后,三个都尉汇聚到一处,看着远处的茫茫戈壁,调转马头直奔沃野镇。 而西魏长安出发的使者队伍,经过鄜州中部郡,北上延州、绥州、银州归真郡,经连谷、什贲到达沃野镇已经是夜间。 与长安使者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天前离开的宇文毓大将军。 沃野镇军帐大堂内,被召集起来的诸将看着宇文毓,一个个忐忑不安。 “本将军并非来寻你们的不是,诸位也尽了力,只是齐人狡猾,当时本将见到的只是百人精骑,这也是本将的责任。想必普六茹都尉也不想如此,本将的副将应该也被齐人斩杀,否则齐人不会冒险走这条路。” 诸将见宇文毓也为普六茹开脱,暗自庆幸这普六茹没有死,看来弘农杨氏的底蕴让宇文家族也颇忌惮。 宇文毓将责任揽过来,此举也是为了博得弘农杨氏的好感,更是敲打一下戍边的诸将,也顺便拉拢一把这些底层汉将,为自己的政治上加些筹码。 “此次出使突厥,本将军作为护卫,带来的精骑仅有两百,若是与你们判断一致,齐军精锐重骑数量庞大,为了使者的安全考虑,本将军调集附近三城精锐各百听候你们的调遣,你们需保持十里距离,跟在使者车队之后。” “我等幸不辱命。”诸将一齐回答。 宇文毓并不愿去出使突厥,说的好听是出使,实际上是去朝贡。 他并不甘愿作为突厥的附庸,齐人虽然名不正言不顺得了东魏,但至少他们敢力憾突厥。突厥也从未从齐国捞到过好处,反而每次冲突都被杀的丢盔弃甲。 但是这一次却不同,齐人从不屑于臣服突厥,若是他们与突厥人达成协议,则会开启战端,恐怕会两面夹击大魏。 一旦打起仗来,在强大的突厥和齐人联合攻击之下,西魏将迅速被占领,而西面的吐谷浑恐怕也会乘机攻城略地。 感觉到山风欲来的宇文毓叹息一声,看着院子中的星空发呆,眉头更是紧皱着。 ‘难道父亲辛苦打来的江山,就此灰飞烟灭了吗?’ “大哥!” “弥罗突(宇文邕),夜了,早些歇息。” 宇文毓看着身边十二三岁少年微微一笑,很是关爱的摸摸他的头。 “大哥可是在担心齐贼与那阿史那有密谋?还是担心他们会与突厥和亲?” 宇文毓脸色稍稍一变,和亲,这是最可怕的事,这可比密谋协作更具威慑。 “四弟明日还是返回长安的好,此次前往突厥,就由大哥与杨大人前往。” 少年一副老沉的模样:“大哥担心齐人和突厥人达成协议会对我宇文家不利吧,愚弟相信杨大人能化解。不过,突厥牙帐愚弟还是一定要去的。” 宇文毓看着大人般的弟弟,不禁露出一脸笑容,与往日那种完全不同的笑容。 “突厥俟斤有个小女儿,名字似乎是草原之花,不如大哥做主给你讨房媳妇?”宇文毓脸上一变,笑的更加灿烂。 “大哥又在打趣愚弟,明日一早可不能丢下愚弟独自跑了哦。”宇文邕脸上一红,赶紧脚底抹油。 “大将军这个想法不错,下官也觉得可行。”黑暗中传来人声,很平淡似没有感情一般。 “杨大人!刚来?”宇文毓有些无语,却是只能看着杨荐笑笑,这位杨大人遇到任何事不悲不喜,无人知道他心中所想。 “下官在此有一会,只是大将军与兄弟家常,所以并未上前。” 言外之意是大将军过的安逸了些,居然连警惕心都没有,虽然这里是军镇,但也是前哨。 宇文毓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想必杨荐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定然是有话说,难不成是给他当护卫。 见大将军看着他,杨荐慢慢从立柱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下官正在考虑联姻一事,虽然大冢宰与突厥部落有了婚约,但还是双管齐下更为保险,您也知道大冢宰的身子骨,日理万机实在操劳。” 眼见父亲身子骨没有以前那般硬朗,宇文毓很是理解杨荐的话,朝中更是被堂兄把持,最近西巡的父亲身体如何,他是一无所知。 “除了联姻之外,杨大人还有什么好计策?” “没有,论金银财宝我大魏都不如齐国,有这些钱财不如壮大我大魏军装备。希望突厥人还念着一个理字,毕竟柔然王族被灭有我大魏的功劳。” 柔然举国来投,却被逼迫着全部送出去,就那么让突厥使臣嚣张的杀死在长安,这并不光荣,反而是大魏的耻辱。 二人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有钱花在刀刃上,即便是三年前拿下了蜀地,但大魏实在太过贫瘠,单靠着蜀地短时间内不可能与齐国比肩。 杨荐低声继续说道:“齐人仅百人而已,普六茹都尉怕是有谎报军情之嫌,不过鉴于他并未开口,此事就此打住。再则,百保鲜卑重骑以一敌百倒是夸大其词,但以一敌十却是轻轻松松,此行还需小心。” 听了杨荐的话,宇文毓的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大魏却是需要这样一支重骑,但铁甲的重量不是一般人和战马能承受得起,另外最重要的一点,甲片的材质百炼钢问题最大。 第243章阴山北戈壁 星夜下,小河边,点点篝火。 少出门的高湜很习惯,但是觉得很新鲜,毕竟第一次野外露营。 只是天凉了些,风也稍稍大了些,但烤肉的味道确实不错,不止是香嫩爽口。 “没想到行军居然如此悠哉,原先本王无那将才之志,不过现在有了。”高湜满嘴流油的嬉笑着。 “十一叔,这天气晴好您说这话,您还是省省吧,若是下雨身上就没个干爽的时候,夏天蚊虫肆掠,全身得抹上青蒿汁液。这都算是好的,若是有毒蛇钻进帐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会儿有野味能打,再往前横穿戈壁,能遇上黄羊怕是少见,少不得要吃兵粮,三天后您若是还能如此,回去您就可以寻二叔讨份差事。” 旅贲卫们很稀奇公子的这番话,没有在军中待过的人自然不知道这些,这都是基本常识,接下来听了高阳王的解释,一个个皆释然。 “你小子跟着斛律光三个月,倒是学了不少东西,十一叔也就是说说罢了,没那天分领军的天分不说,太后她老人家也放心不下,还是给你二叔当打手的好,高家哪个王你十一叔没打过?” 看着高湜得意的样子,高孝瓘突然明白太后为何要整他一次。 诸王都是朝廷脸面,当初五弟高延宗是高洋惯着,专门拿根棍子上打郡王下打臣子。 五弟不过是个小屁孩,就算打也不能把人怎么样,再说高延宗也不敢胡来,还不是高洋叫打就打两下,倒是活跃一下朝堂上的气氛,当初可是保住了多少人的脑袋。 但您十一叔不同,您当您是小屁孩呢。打轻了算是敷衍了事,惹来二叔更大的怒火,打重了让郡王们怨恨,添油加醋往太后奶奶那边一告,更让心慈的太后奶奶愤恨,自然不会怪罪到皇上二叔头上。 虽然小时候被这位恶作剧过,但高湜确实没有恶意,盯着火堆的高孝瓘想帮帮这位阿叔。 “十一叔!” “嗯?” “让二叔放您个刺史,没事不要回邺城。特别是在太后面前,收收您那爱恶作剧的性子。” 高湜并不生气,微微一笑道:“你十一叔天性如此,这辈子怕是改不了啦。” “阿叔你该去排戏,或者去说相声。” 高湜突然来了兴趣:“戏曲阿叔倒是喜欢,相声是什么?” 高孝瓘也不好解释,只好现场说了段《逗你玩》,一时间让高湜乃至旅贲卫们笑得直捧腹。 欢声笑语之中,夜色下的营地充满了和睦,旅贲卫发现这二位贵胄其实很好相处。 离开邺城时是七月(阴历)初秋,如今一路耽搁,已然到了八月。 清晨的凉风吹过,收拾好帐篷的队伍再次出发。 继续沿着戈壁边缘往东,甩开可能追击的魏军而前行。 随着日头的升高,戈壁之中的温度也渐高了不少,空气之中甚至有些扭曲的蒸腾之气,让人口干舌燥,鼻腔里充满了酷热的干燥,更让人心烦意乱。 队伍走的很慢,也就比步行快一倍而已。 每隔百里就要停下休息一会,即便是人不需要休息,战马也要休息并补充些水分。 戈壁之中寻找水源是重中之重,斥候们轻装前进,分散开向着三个方向寻找水窝子。 但凡能见到青色,能看见动物的地方,不远处定然有水源。 戈壁中的水在地下流淌,偶尔也会突然流出地面,经过一段之后再次隐入砂石之下。 有些地方久远的过去曾经有过牧民,也有打出的水井,漠南有水的地方还是不少。 中午稍事休息,午饭有烤肉和麦饭,不算难吃但卖相不大好。 高湜扒拉了一下碗里的饭菜,开始评头论足。 “麦饭硬了点,多放些水才好,焖的时间稍稍长些,软且香。烤肉是昨儿夜里的,小火稍稍烤一下,刚刚一冒油最好,但鲜香味已失。还有这木碗看着黑乎乎的,还是得配上细瓷碗,白底金边才衬这黄橙橙的麦饭。” “阿叔,您真不该来,接下来可能连烤肉都吃不到,吃饭之后便会转折往北进入戈壁,好几天才能穿过去,万一没有水,只怕不甘心渴死都得喝马血,否则只能喝尿。” “小四,说的好像你来过这戈壁一样。”高湜连扒两口,一脸抬杠的样子。 高孝瓘自然不会说自己来过,漠南徒步横穿就需要三日,更不用说更为广阔的北方戈壁,但这片戈壁与千多年后并不一样,没有那么大的规模。但也没有后世那么牛的交通工具,只怕还不如后世横穿那么快。 “高阳王殿下,四公子说的并没有错。”旅贲卫将军边收拾边说着,这并非是吓唬高阳王。 “赶紧能装水的都装上,这穿越戈壁要多久?” “这个难说,风、雪,最怕迷失方向,总之月底之前能到达北方草原。” 高湜明白处境之后,指手画脚的让大家在泉边装满水囊,甚至提议让大家少吃盐。 这个馊主意让大家觉得,这位郡王是不是真的有些傻。 大家看着眼前的这片戈壁,在高孝瓘的一声令下,队伍迎着北方的风继续前行。 风卷这细小的砂砾让四周一片昏黄,天空的太阳也变的有些昏暗。 一个个绯红的衣袍,暗色的铠甲,萧索的影子投在砂砾上,就像很多年前汉军北出大漠一般,但汉军去驱逐敌人,而如今高孝瓘却是去讲和。 队伍中一个个都低着头,偶尔手搭凉棚看向远方。 大家都在诅咒这该死的风,该死的大漠中的沙。 牙齿之中总是觉得咯吱响,但口水在这沙漠里都是宝贵的,明知道嘴里有沙子都舍不得吐。 高湜完全没了胃口,吃什么东西都觉得咯牙。 第一天就数他骂的凶,刚张嘴便顺风吹来满口砂石。 第二天改为叨咕诅咒,但还是会多少吃一口灰,完全变成默默诅咒。 第三天则性情大变开始祈祷,祈祷风沙快些停歇。 第四天茫茫戈壁中一条黄色的线出现在天边,当走近的时候,高孝瓘心情失落极了。 曾经代表大汉北方边境线的长城,如今却残破的横在这戈壁之中。 第244章戈壁汉长城 看着古老的汉长城,所有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伫立在墙前。 寻找到这么一个能避风的地方,高孝瓘下令就此扎营。 旅贲卫们不会倚老卖老,他们对高孝瓘的命令无条件服从,这让尉相愿以及李穆叔感觉奇怪,唯独高湜没有觉得奇怪,甚至觉得这理所当然。 黑夜之中,天空的星星都极黯淡,几乎看不清最亮的那一颗。 连接吃了好几天烙饼和肉干,高湜很想吃麦饭喝肉汤,但恐怕刚端起碗,表面就会出现一层沙。 在车里窝了好几天,高湜也不嫌弃满地沙尘,靠着长城墙根挨着高孝瓘坐下。 “长恭啊,阿叔很佩服你,这一路上你就没念叨过苦,也没有念叨过累,只怕高家后辈里无人能与你比。” “既然无用何必念叨,阿叔说是不是?高家子弟应该比治国平天下,而非比吃苦耐劳。” 闻言轻笑的高湜,当高孝瓘说的是圆滑话,如今天下未平,都吃不了苦如何治国如何平天下,至少高湜觉得,高家的孩子大部分没有平天下的魄力,有治国之能的更少。 尉相愿低声说道:“公子有平天下之能,南梁战败与公子所说一模一样,若是公子是攻梁主帅,可能如今已然平定南方。” 高孝瓘微微一笑,很自然的摇摇头:“唉,两淮,江南,两越,既是粮仓也是钱仓,只是可惜了这次好机会,白白耗费了实力不说,还为南北结下了血海深仇。” 粮仓好理解,但钱仓却不容易理解,若是不缺钱粮,那蜀地也不会被西魏攻下。 见大家有些疑惑,高孝瓘自然不会解释,南方得天独厚的经济潜力,不止是茶叶和丝绸,更有海外贸易,海上丝绸之路等等,一时半会儿根本解释不清楚,再说这些人根本未去过南方,更不知道这世界之广阔。 依稀记得汉长城在这南床山北麓,过了汉长城之后,要出戈壁还要很久,但好歹山下有水源。 尉相愿摩挲着汉长城,当年大魏大败柔然时,自家的老祖也是追随拓跋部一员,这南床山是当年大魏崛起的地方。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感想,旅贲卫们感慨大汉的强大,也感叹当年大魏的强大,如今却是真的今非昔比。 摩挲长城的高孝瓘喃喃自语:“这北方从来不缺强者,也从来不缺强盗,强者入中原融入、学习、发展。强盗带来的只有灾难、掠夺、杀戮。战争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动力来源,觊觎大好河山没有错,但不应该带来毁灭。” 高湜皱眉深思良久,抬头看了一眼错愕的大家说道:“实在太过高深,但似乎很有道理,能说人话不。” 高孝瓘摇摇头:“十一叔你慢慢想。” “睡觉。”高湜站了起来拍拍身上尘土。 挨着长城支撑起帐篷,高孝瓘做了个梦。 梦见了金戈铁马,梦见了红麾精骑,梦见了败退的匈奴。 恍惚之间倒地的匈奴旗帜变成了突厥军旗,而自己正驰骋于沙场之上,在尸横遍野中追击着突厥大军,一直追杀他们到了西海。 那一刻,胸中豪气万丈。 那一刻,指着丢盔弃甲的突厥可汗,大喊赞颂着那首诗‘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杀戮之梦通常让人心惊肉跳,但一早从帐篷里钻出来的高孝瓘心情意外的好。 而东边三百里外的赛音山达,宇文至的心情很不好。 数日前,当他每日例行收到信鸽送来的情报,开始往武川镇赶,正打算在阴山牛川埋伏下来,却发现送信人尾随齐人使者往东走。 不得已他赶紧带着千人精骑往东,早一步到达怀荒镇外的阴山埋伏下来。 接下来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送信人居然一路尾随着齐人使者队伍去了幽州,再后来完全失去了消息。 当他想明白这可能是声东击西的时候,宇文至带着千余精骑往回赶,再次回到武川派出探子去暗查,才发现早在几日前,齐人使者队伍去了怀朔镇。 这下给宇文至气的七窍生烟,小心谨慎的来到怀朔镇外,便接到了西魏探子送来的消息。 听说齐人使者居然是从沃野镇出的阴山,宇文至怒极反笑起来,这样才有意思,这次是真的遇上了对手。 冷静下来的宇文至判断,齐人若是通过阴山六谷之一,必然寻找一条有水源的路,不高的南床山水源不难找,但过了南床山进入戈壁,有水的地方极少,如此一来必然绕道戈壁边缘。 赛音山达这个湖水清澈的地方,是沿途最好补给水源之地,但并非是唯一之地。 狂奔千里到达这里的宇文至,询问过牧民之后,得知根本未见齐人使团路过,这让宇文至有一种挫败感,这是继几个月前,在林虑山遭遇挫败之后的第二次。 对方不按常理来做,这家伙到底是谁? 难不成齐人领军将军打算在汉长城补给一次之后,一路穿越三千里茫茫戈壁? 军帐之内,一脸阴沉的宇文至踱来踱去,不停的思考着,就连美味的烤肉也如同嚼蜡。 “立刻找牧民来,要熟悉戈壁的牧民,问清楚古长城以北的戈壁中,有哪些位置可以补充水。” “是,属下这就去问。” 宇文至要做什么,副将自然心中清楚。 也难怪这位公子恼怒,原本一早到了阴山,满怀希望的等着齐人使者送上门来。 但齐人硬是拖拖拉拉的捱了将近一个月才到朔州,之后却完全不按规矩出招,不仅发现了送信人,还将一千大军给带进了沟里,让大军耍猴戏一般跑来跑去,声东击西的从大魏领地跑出了国境。 如今已经完全失去了齐人的踪影,不知道齐人到底身在何处,是不是还在戈壁之中也不清楚。 古长城以南大部分是砾石戈壁,沙漠倒是极少,但还是有些水源。 古长城往北不远,便是茫茫沙海,虽然人迹罕至,但却还是有寥寥可数的水源出现。 很快,那副将不仅问了个清楚,还将突厥部落的小首领带了过来。 第245章族长的盘算 突厥汗国由大大小小的可汗组成,可汗率领着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 这位首领也不算很小,至少有着几千户的部族成员。 西魏与突厥之间有良好的同盟关系,这不关他什么屁事,他只是听见齐人带着很多宝贝。 于是,这位面相一向和善的族长觉得,这是壮大部落的机会,管它是哪国的使者,管它给谁进贡,抢了财宝就能换奴隶、换牛马、换铠甲兵器,多生孩子当骑士。 不用十几二十年之后,打遍周边部落,迫使他们对长生天发誓顺从,就能一举发展为大部落,变成有发言权的可汗。 号称狼族的突厥人,自然与狼有着一样的习性,那便是壮大自己挑战狼王,但亦有不可逾越的鸿沟,那便是蓝突厥永远是白狼王,而黑突厥永远成不了白狼王。 游牧部落的老传统罢了,这种事宇文至清楚,他很欣然的接见了突厥族长。 并且宇文至还猜到了族长的来意,既然有人如此殷勤,又能假手他人除掉齐人,这么好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宇文至公子,您副将的来意在下已然清楚,单说这赛音山达西面三百余里,就有一小片绿洲,这绿洲往北六十里还有大片绿洲。” “之后呢?” “之后往东北和西北两个方向五百里,各有一处数十里方圆的绿洲,再之后便无有绿洲水源,一直到了于都斤山下的可汗牙帐,才会有水源存在。” “族长的意思是,这几处绿洲之后,三千里之内都没有水源,是不是?” “正是这个意思,一直到独洛水河才能取到水,若是没有好马,还要装足够的水,能从沙漠中走到独洛水很难。” 宇文至使了个眼色,副将心领神会的对突厥小首领说道:“这些齐人是突厥和大魏的敌人,他们想以金银财宝来蒙蔽大可汗的双眼,作为与齐人有世仇的您不能就这样看着吧?” 突厥首领正色道:“那是自然,齐人狡猾且无恶不作,我们愿用铁和血让大可汗看清齐人卑劣的嘴脸。” 这一番慷慨陈词让宇文至嘴角一抽,心中忿忿不平:谁不知道你们突厥人才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们的大可汗更是奸诈无双。 宇文至正恶心的翻腾,突厥首领握拳一礼,恭敬的对他说道:“请允许我带领勇士去帮助你们魏国,一齐对付齐国的无耻之徒。” 强忍着的宇文至微微一笑,拱手回礼道:“有劳了,齐人不过百人,却装备精良,乃是齐军之精锐。” 被金银占据脑子的部落首领点点头:“多谢宇文至公子,我等还需要你们魏军协助,毕竟这并非我突厥之事。” 这讨价还价的意思很明显,言外之意便是,你们不能光看着坐收渔翁之利,没有突厥人的协助,你们去茫茫戈壁之中慢慢寻找去吧。 “我们大魏别无他求,只要齐人去不了牙帐就行。” 宇文至的意思也很简单,而且说的足够直白,你们突厥人协助我大魏杀死这些齐人,其余什么财宝一概归你首领。 不放心的突厥部落首领确认道:“人头归你,其余归我?” 见到宇文至笑着点头,那部落首领欣喜的毕恭毕敬弯腰捶胸:“老夫这就点齐兵马,立刻派出斥候。” 见部落首领和老牧民离开帐篷,宇文至的脸色恶寒,心中更是忿忿不平。 ‘早晚有一天要杀进漠北,将这些突厥人赶回西海。’ ‘这个,很难!’ 副将看了一眼阴沉的宇文至,郁闷的叹息一声。 经过部落族长的动员,最快两个时辰之后,便能集结数千人的皮甲轻骑,以及少部分铁甲精骑,届时将与魏军一道前往戈壁。 突厥人熟悉这片地方,四队各五人的斥候直奔四个绿洲。 他们还带了数只猎鹰,这些鹰不止帮他们寻找敌人,还能为他们寻找猎物,更能为他们传递信息。 沙漠之中行军的速度极慢,一天三四百里已然是极限。 拉扯的双马很疲惫,不宽的车轮在沙子中增加了不少阻力。 当日头移到西边,从汉长城出发的齐军看见绿洲,心中皆是一阵轻松。 派出的斥候回报,绿洲面积方圆几十里,有几片不大的森林,还有一段从地下涌出的河流。 更重要的是,绿洲上有很多黄羊和兔子。 久未吃到烤肉的大家两眼冒绿光,兴奋的直舔嘴唇,速度也增加了不少。 高湜顾不得漫天沙尘,一脸笑嘻嘻的看着天边绿点,刚张嘴便灌了一口沙子,连连淬个不停。 高孝瓘哈哈大笑,拿袖子遮挡住脸孔大吼:“十一叔还是别说话的好,侄儿安排下去便是。一二什去打猎,三四什寻找驻地,其余人等到了驻地就地休息,准备生火造饭。” “得令,驾……”重甲铁骑们兴奋的连连催马,朝着绿洲直奔而去。 “今日属土,土生金,金自东来,前方土弱木强,看来有杀气呀!”李穆叔看着窗外的东方掐指一算,伸出头来对着高孝瓘喊道:“四公子,来。” “穆叔师傅可有事?”高孝瓘勒住马头放慢速度。 “东边有杀气,夜晚更甚。” “多谢穆叔师傅指点,学生明白。” 李穆叔只能算出大概,但这茫茫戈壁中并不难猜,除了突厥人和马贼,也只有草原狼群。但这些家伙在大齐重甲精锐面前,都是浮云一般的存在。 有备才能无患,重甲精锐不可能睡觉也不卸甲,在睡梦之中仓促应战,没有了重甲的保护,即便是精锐也不可能以一敌百。 高孝瓘可受不起这个损失,而且这些旅贲卫也不能死在这里。 进入绿洲范围,四周的沙尘如同遇到魔法般消失的干干净净。 戈壁之中的绿洲,西面连串的巨石,形成一个背风的小山坡,不远处还有一片小树林。 沁凉的河水陡然从地底冒出,再一路蜿蜒流淌在绿洲之中,孕育了这一片生机。 帐篷搭好之后,灰头土脸的高湜直奔小溪,好好的享受了一下洗澡的滋味。 旅贲卫们虽然也吃够了沙子,却因为职责所在,并不敢轻易的褪下铠甲。 第246章突厥的斥候 高孝瓘骑着马去东边巡视了一周,发现东边树林比较多,若是有人接近很难被发现,若是要监视东面,只能在树林的边缘,但这个范围颇大。 回转营地的时候,高孝瓘抽抽鼻子,皱眉望着一干旅贲卫。 “诸位两什人一组,速去河边洗浴,这身上的味道,顺风能隔着几里地闻到,只怕有马贼的探子前来,不用仔细寻找便能闻着味寻过来。” 众人尴尬的挠头轻笑,这些三十多岁的汉子们也有可爱的一面。 “长恭,闻闻你阿叔香不香?” “呃,不就是香皂么,难不成阿叔你没用过?” “用过,以为是洗完再往身上抹,流汗还直冒泡,若非见尉相愿用,还不知道原来还要冲洗干净。”高湜含糊一乐,倒也不忌讳什么,更不怕侄儿笑话。 见旅贲卫们好奇,高孝瓘吩咐林建与阿都沁二人,给旅贲卫诸将每人发放了一块。 这白如凝脂的香皂,让旅贲卫们很是好奇,闻着还有股淡淡的花香。 一帮汉子站在浅水河边,身上精壮的肌肉展露无遗。 当高孝瓘褪下铠甲,来到河边的时候,所有大老爷们全盯着他。 ‘这位公子殿下白皙的不像话,美得更是不像话,只怕好多婆娘都会妒忌,若非也是个爷们,嘿嘿……’ ‘看脸孔还以为如同女人,没想到还挺壮实,只怕是错投了男胎吧,不过据老辈人所说的话,男生女相倒也是有作为之人。’ ‘都看什么呢,这位可是皇族公子,别一个个把眼珠子瞪掉下来。’ 大家其实并无恶意,不过是眼睛看了,心里总得意淫一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洗澡只动手又不用动脑子。 每二十人轮换着洗涮干净,连同各自的战马也洗刷了一下。 日头在大漠之中逐渐昏黄,高孝瓘将旅贲卫聚拢了过来。 “这里是突厥人的地盘,大漠之中不止有马贼、突厥人,还有欲致我们于死地的魏人。今天咱们到了这绿洲,想必其他人也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今晚每两什人一组,在东边树林边缘监视大漠,每隔一个时辰轮换一次。” “谨遵公子命令。” 高孝瓘并未言明这是李穆叔所掐算的结果,但这些旅贲卫们还是隐约感觉到,这位布衣高人很厉害。 扭头看向阿都沁问道:“这片戈壁之中还有水源或者绿洲么?” 阿都沁点点头:“听狼卫们说,赛音山达西边戈壁有五处绿洲,其中三处较大,只有一处极小,而那一处位于戈壁中心,戈壁狼和马贼的地盘,牧民都不愿意去那里。是不是真实,奴确实不知道。” “无需纠结这些,你铁勒部本是北海(贝加尔湖)一带,这大漠你未踏足也不怪你,想必你跟随阿史那大逻便,西入魏国走的也是杭爱山脉。” “公子是在想那处人迹罕至的绿洲吧?若是老夫所料无错,那将是虎山龙潭。” “穆叔师傅,学生正是在想那处绿洲,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兴许虎山有宝贝。” 看着高孝瓘一脸笑意,李穆叔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别人不敢去的地方,虽然是险地,但也是能避祸修整之地,再说说不定那里还真有宝贝,毕竟那里是马贼经营多年的地方。 “这千里沙海,土强到了极致,唯有千里之外的戈壁,土弱了一分,水则强了一分,偏西北方向遇金星,金生水。” “多谢穆叔师傅指点,若是戈壁上有此绿洲,距离突厥牙帐依然还有一千多里,倒还真是个突袭的好地方。” “呵呵!你倒是真敢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大漠,在这小绿洲之中集结之后,突然袭击突厥牙帐?” 李穆叔笑着微眯眼睛,眼前的这位少年郎,将来会成长成什么样的人物?只怕是秦皇汉武也未在这个年纪便有如此雄韬大略。 烤肉的香气四溢,金色的油珠滚落进火中,火苗随之高高腾起。 盐水煮的黄羊肉,不停的在翻腾着,一股让人垂涎的香味萦绕在营地之中。 高孝瓘躺在兽皮垫子上,抱着脑袋看着空中。 ‘何时能如那只雄鹰一般,自由自在的翱翔于天空!身在豪门不由己啊!咦?这鹰是哪来的?’ “公子,肉!”尉相愿端着木碗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看天上,咱们被人盯上了。”高孝瓘指着天空中的草原鹰。 “一只破鸟,你不是拜了明月为师吗?射下来吧。”高湜不以为然的看看天空,他并未想到这是突厥人的手段。 “俯冲而下的大雕,和盘旋的鹰没有可比性,大雕可比这小鹰大了无数倍。” “长恭,不是阿叔说你,这绿洲有鹰并不稀奇,再说也许是牧民养的呢?” “若有也该在我们来时便有,再说这里距离最近的绿洲恐怕也有三四百里,突厥人可是下马放牧,上马为兵。戈壁沙海无草可牧,更何况由东向西横穿上万里的沙漠,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高孝瓘直摇头,看着天空中突然出现的鹰,只怕对手的距离也不会很远,若是一会儿还没有发现斥候,到时候再做打算吧。 树林的边缘有两什旅贲卫监视,其余人等抓紧时间吃东西,高孝瓘吩咐众人马不卸鞍人不卸甲,枕戈就寝随时准备应对突然而来的敌人。 经过高孝瓘的提醒,又经过田猎事件的旅贲卫们,对天空之中的鹰很是上心。 潜伏在东边树林里的旅贲卫发现,那鹰不时飞向东方,约莫两刻钟之后再次飞回。 根据几位老将估算,古怪的鹰飞向大漠东方,应该是二十里的位置。难道那边有鹰的鸟巢?或者是有牧民在沙漠之中露宿?为何一个时辰没有变化位置? 尉相愿跟几位老将一合计,立刻禀报给高孝瓘。 高孝瓘带着尉相愿和阿都沁,三人披着夕阳的余晖往东方奔去。 黄沙在呼啸的西北风中打着旋,四周的能见度也就二百米自由。 朦朦胧胧之中,三个黑影在沙雾之中若隐若现,一动不动的不时交谈着。 第247章跑不是办法 阿都沁很熟悉这些人的装扮,这三个是着皮甲的突厥轻骑,只有角弓和弯刀,作为斥候能迅速探到敌人位置。 正欲大声告知高孝瓘,却被高孝瓘伸手示意不要出声。 高孝瓘在盘算时间,以鹰盘旋的时间,不出一会儿便会回到三人身边,这个时候不止能干掉鹰,还能解决这三个斥候。 没有考虑是不是会杀错,小心使得万年船,再说这些突厥斥候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 招手示意尉相愿靠近并低声说道:“你与我一起上,你左我右务必一箭毙命,要留中间的一个活口。” 再招手示意阿都沁靠近过来,附耳说道:“射杀中间的战马,不要射人,务必抓活的。” 当二人表示明白,高孝瓘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各自举起手中的弓矢,三声急促的弓弦轻响,两人一马应声扑倒。 弓弦震动的同时,高孝瓘左右二人驱马一跃,两匹战马似离弦之箭直冲过去。 一阵战马的嘶鸣,两匹失去主人的突厥战马,感知到危险急忙回逃。 中间摔懵的家伙心中大惊,听见战马嘶鸣却立刻回过神来,转身便追逐战马,想抓住战马迅速逃离。 尉相愿和阿都沁已经催马冲出,并迅速接近那逃跑的突厥斥候。 天空之中一声清亮的啼叫,草原猎鹰从空中飞下。 高孝瓘抬头看着天空,嘴角微勾泛起笑意,手中闪电般抽出一支羽箭,对准鹰落下的轨迹一张一弛。 中箭的猎鹰如同流星般坠落下来,正好掉落在死尸上。 “不错,死了都要挨着主子,好鸟。” “……” 大惊小怪的高孝瓘出言调侃,让不远处的尉相愿连连咂舌,没想到这位平常深沉的四公子,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昏黄的沙雾之中不时传来声音威胁。 “哪里跑,再跑砍了你的脚。” “公子,抓到了。” 高孝瓘看着被尉相愿带来的突厥人,点点头示意带走。 突厥人伏在马背上不敢动,他是被吓到了,这些重甲骑兵根本不是部落首领说的那样。 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明白了部落的处境。 如今这些人已经警惕,若是部落勇士遇到这些重甲铁骑,只怕部落上千勇士会如杀牛宰羊般,全部被人家杀个一干二净。 一路上迎着西北风,阿都沁没事就给那突厥斥候几鞭子,但什么话都不说。 高孝瓘只是笑笑,看来阿都沁在邺城大牢里学到了些什么,先给俘虏施加压力。 三人带着俘虏回到绿洲,一群盔明甲亮的壮汉围观之下。 年纪不大的突厥斥候,像小鸡一样被拧来拧去之下,还未等问话便全部招了个痛快。 “阿都沁,给你个奴仆,这家伙看起来比较识时务,而且还很机灵,用心调教一番。”高孝瓘朝着突厥斥候努努嘴。 阿都沁很是开心的感叹,从铁勒贵族到蓝图局的奴仆,再到一无所有,现在至少有了个奴仆,这是大漠之行良好的开端,人生还真是有趣。 突厥阶级制度比较严格,姓氏决定一切,奴仆做到族长可以,但到可汗那可比登天还难。 “小子,跟着我阿都沁,本大爷给你赐姓都波,从此你就是我铁勒都波部的人。”都波阿都沁给那斥候抛下一个无法拒绝的大饼。 “小的阿岚指着长生天发誓,誓死追随阿都沁大人。” 阿岚很感激,有了都波部的名字,意味着将来可以追随阿都沁,为都波部角逐突厥可汗之位,甚至可以挑战最高大可汗之位,虽然挑战难度非常大,需挑战所有可汗的联军,虽然失败之后很凄惨,可能整个部族至此消失。 “别看本大爷现在什么都没有,但这位公子就是我阿都沁的主人。” “……” 阿岚有些无语,搞了半天您也是奴仆! “不过这位公子可是要成为天可汗的人物。”阿都沁给了阿岚一个似笑非笑,很是神秘莫测的眼神。 “……” 阿岚震惊的呆立着,凌驾于蓝突厥大可汗之上的天选之子!他感觉脑子不够用,自幼便作为奴仆他不知道该如何思考,他只知道贵族的话都是对的。 看了四周那群如狼似虎般的重甲精锐,他更认为阿都沁没有骗他。 阿都沁将他拉到一边,开始教导这位孤儿奴仆中原礼仪。 当得知会去中原生活,阿岚激动的直哽咽。 高孝瓘召集诸将开会协商,大家并不说话,只等待着他下令。 就连高湜也不答言,只是笑着瞧着这位小侄儿。 “阿岚说魏人也参与其中,那么这次来的至少有两千人马,装备上魏人稍精良一些。咱们虽然可以继续前行避其锋芒,但突厥人对方圆千里极为熟悉,想必下一处绿洲也有他们的斥候,躲不是办法。” 大家一齐点头,一百对两千,难度还是有一些。 “突厥人不傻,一旦部落实力受损,要么远遁大漠去瘠薄之地休养生息,强大一些再回来,要么被其余部落兼并,成为其余部落的附属。首先,重创突厥人,让他们失去百名精锐战士,只要他们一退,魏人便失去了助力。” 突厥人并不可怕,他们持着人多势众,武器和铠甲都不及中原,但他们自幼便生活在马背上,像战士一般生活长大,人人都是骑射能手。 但这些优势在铁皮罐头一般的齐军面前,唯独轻装逃跑有用处。 敌人占据数量优势,自己占据强兵利器优势,大家意见一致,如今只等公子最后下令。 “来者不善,若是要吃定我们,必然合围绿洲,但显然区区两千人做不到,他们会兵分两路自东北和东南压缩过来,给我们留下的路只有退入戈壁深处。突厥人只想求财,魏人才是要命,先打突厥人。在树林埋伏,让他们的轻骑无法施展速度和骑射优势,一举重创击退。调转队伍再冲击魏军,不要活的。” 高孝瓘看了一眼高湜,笑着说道:“十一叔,你们先照原路往南走二十里,天亮的时候再返回这里。”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觉得妙哉,谁能想到会往回跑的? 第248章来袭的联军 高孝瓘并不能肯定,对方能猜测到自己的意图,但按常理来说,就算跑也会往大漠中躲避,这样拼的是谁带的水和干粮多。 天色已黑,林建和阿都沁几人,还有高阳王府的护卫,驾着五辆马车往南走去。 高孝瓘则带着旅贲卫,进入绿洲边缘的小树林。 篝火还在燃烧,湿水后的木材冒着烟气,只要进入绿洲就能看见。 另一边,穿着黑铁背甲的突厥部落兵和魏军同时出动。 虽然同为精骑,但突厥人的铁甲只保护上半身为主,略微显的寒酸了些,而且也不如魏军精骑那般精美。 但是突厥骑兵的马具却很实用,马镫比较宽大,适合近身作战,也更适合马背上稳定身体。 突厥骑兵的三种手段很不得了,弓矢骑射技艺精湛,还使用哪种箭头带孔的箭矢,发射时会发出尖锐的声响,若是多人作战,声响不断如同飞蝗,心理素质不高者被吓的不敢探头,新兵更是闻声而溃。 其二是四棱破甲锥,这种虽不如马槊那么长,却可以击破重铁甲,再依靠巨大的冲击力将对手击落马下。 其三则是套马索,这类稀疏平常的工具在他们手中,变成了极为厉害的武器,在十米之内几乎百发百中,不管是重甲还是布甲,只要被套中的对手都会落马。 但突厥人并不擅长攻城战,他们更适合运动战,依靠战马来去如风。 在另一只猎鹰的带领下,来到被射杀的斥候位置。 当发现一匹战马在风沙之中转圈,突厥族长跳下战马,扒开沙子仔细查看。 “这是族长部落的斥候吧?” “是的,只有两人一马,还有一人一马不知所踪。这是齐军的羽箭,看来确实是在前方绿洲之中。” “只怕齐人已经有了防备。” 宇文至有些兴奋,见那部落首领还在看着尸体,有心催促却不得不等待。 “这人的臂力好厉害,只怕这些齐军之中有一个大人物。” 听了族长的话,宇文至看向那两具尸体和倒地的战马,尸体上的箭羽倒是没什么,只是战马头上的箭矢直没箭羽,显然是近距离射杀。 “不过是六石弓罢了,本将军手下精锐,有一成能在三十丈以内射成这样。” 突厥族长点点头,但心里还有些打鼓。 若是被人突入百步以内,这些斥候如何会不反击? 明显是被人正面射杀,就算有沙雾迷眼,五十步也应该被发现。 看他们临死的面容,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除非是在六十丈外,以六石弓射杀这些斥候,而射杀战马的只能是神臂弓。 到了嘴边的肥肉岂能被无端猜测放弃?族长很快在心里均衡了一下得失,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如今斥候已经死忘,对齐人是否还在绿洲也一无所知,就算他们连夜赶路,也会去下一个绿洲,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先去绿洲看看。” “若是他们还在绿洲,你们和我们从两个方向夹击,如果他们要跑,将他们赶进西边沙漠。” 宇文至暗骂族长是个老狐狸,齐人进入沙漠,那么辎重定然落后,得到了货物钱财的突厥人肯定不会那么卖力的配合,到时候只有一追一逃,双双深入沙漠,很快会变成比拼消耗而非战斗,搞不好会两败俱伤。 ‘齐人会那么笨往沙漠里跑?突围往西北去下一个绿洲,再前往突厥牙帐。所谓山高皇帝远,距离牙帐越近,突厥部落越不敢动手。’ 拿定主意的宇文至决定拖部落下水更深一些。 “族长大人,齐人若是前往下一个绿洲,肯定会在北方,您带领勇士从北方进入绿洲,本将军则带兵从正面突入,您看如何?” “好,就这么说定了。” 满脑子都是财宝的族长一合计,不管齐军是不是在绿洲,北方显然近一些。 漫漫黄沙使得沙漠里乌蒙一片,加上夜晚更甚,能见度不足百米。 远远看见黑乎乎的绿洲轮廓,联军的行进速度稍稍加快了一些。 树林之中,安静的只有风声呼啸。 尉相愿低声说道:“好像是来了。” 高孝瓘点点头低声说道:“传令下去,三波箭矢之后后撤十步,借树林的阻挡,让他们的破甲锥无用武之地,之后随意攻击。” 左右将军一个个传递命令,风大且不得声张,只能交头接耳。 隔着两里地,魏军和突厥军分开行动,魏军继续直行,突厥军则往北方快速奔驰。 侧耳倾听的旅贲卫仔细辨认,战马在沙漠里的声音极小,但这里还有戈壁,战马铁掌奔腾而过时的声音极响。 “战马的声音,似乎在往北。” “那咱们也往北。” 高孝瓘就怕他们不分兵,不管是哪一边分兵往北,揪住往死里打便是。 “公子确定北边的是突厥人?” 听了尉相愿的问话,高孝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没声好气的回道:“往死里打就是,不是突厥人就不打吗?” 大家闻言轻笑,这黑乎乎的看不见,谁能肯定这是突厥人,还是公子说的好,往死里打就是,管他那么多干嘛。 战马开始慢慢在树林里移动,远比敌人绕大圈要来的轻松。 与整齐有序的齐军和魏军不同,突厥人的队伍有些散乱,弓骑手在前,手持长杆破甲锥的枪骑兵在后。 突厥族长带领队伍狂奔五里地,很快命令停止前进,调转马头慢慢靠近绿洲。 他担心魏人抢先一步,万一里面有价值连城的宝贝呢?谁不知道中原文化博大精深,一些小物件便是价值连城。再说从北方攻击,这里已经算是北方,不算是违背了约定。 宇文至可不知道突厥人打的什么主意,他依旧在从容不迫的逼近绿洲。 其实现在宇文至心中有些后悔,应该让突厥人先进去看看,若是有齐人防备,也让他们先打一场。 两只军队从东北和正东,之间相距五里地慢慢逼近。 树林边缘地带的齐军正隐藏在阴影之中,手中紧握角弓,死死的盯着乌蒙蒙的沙雾。 第249章沙漠恶魔军 大约相隔半里地,战马的响鼻声和细微的沙沙声。 严阵以待的齐军纷纷调转,手中的角弓端起。 时间流逝之中,看着一个个人影浮现,突厥人已经距离绿洲边缘一百五十米。 一声轻微的弓弦声响,一支羽箭如同流星般划过,一名突厥人应声翻落马下。 一片弓弦震动的声音此起彼伏,白木杆的箭矢发出一片“嗖嗖”声。 短暂懵逼的突厥人大叫,弓骑手立刻反击,但依旧保持慢行。 一片尖锐的呜鸣声自箭矢顶端发出,就像后世的烟花升空一般。 他们身后的战马嘶鸣,手持长杆破甲锥的骑兵开始冲锋,从看似散乱的队伍之中一窝蜂的冲杀出来,却给弓骑留出一条射击的通道。 三支箭矢射出,高孝瓘命令后撤。 战马能懂人言,倒退着往后慢慢移动。 齐军边退边使用弓箭反击,清一色的六石弓,箭矢加上突厥人的冲击速度,箭矢往往会射他们个对穿。 树林的阻挡让手持长杆破甲锥的骑兵很伤脑筋,稍不留神撞在树上,就会让自己反震受伤。 长杆破甲锥反而成了累赘,冲击速度太快的突厥人,在阴暗的树林里来不及发现障碍物,不是长枪插中树干,就是磕上了树枝。 不时有人被树枝阻拦,轻者虎口开裂,重者人仰马翻。 “杀……” 高孝瓘顺手将神臂弓塞入箭壶,拔出马鞍上宿铁刀大喊一声。 “杀啊!” 一呼百应,只是杀声极为沉闷。 一个个黑影冲过来,近距离看见齐军的突厥人吓呆了。 这是人吗?铁甲铁马铁刀,马头上狰狞的花纹,即便如此还能认出这是战马,但人的脑袋有那么大?这是怪物的脑袋,黑洞洞的大眼,狰狞的脸孔。 宿铁刀挥过,掉落的不是脑袋就是手臂。 甚至有人在这恶魔怪兽挥刀之后,半个身子都没了踪影。 到处都是鲜血在喷溅,这些怪兽坐骑发出沉闷的响鼻,就像来自地底的声音。 恶魔怪兽跑动,除了怪声还有铁甲摩擦的声音。 恶魔战士挥舞战刀,身上铁甲之下尽是一片血红,就像地狱之中的火焰河那种暗红。 高孝瓘一阵风一般在树林里转着,见人就砍,臂力惊人的他拦腰斩断了好几个突厥人。 外面那些弓骑射来的箭矢,对齐军的铠甲毫无用处,除了铁皮撞击声,还有箭杆折断的声音。 一切攻击毫无用处,破甲锥失去了速度,比一般的战刀还无用。 短短一阵冲杀,突厥人感觉树林里到处都是齐军,到处都是自己人痛苦绝望的喊叫。 崩溃很迅速,一旦有人喊出“恶魔军团”这四个字,所有人都会跑。 不用喊出军团,但凡在沙漠戈壁之中提到恶魔二字,都是禁忌,都会让人胆战心惊。 沙漠之中过于诡异,自然环境极为恶劣,不明不白死亡的地方也极多,在文明程度低下的社会之中,流传着无数让人胆战心惊的传说。 岩浆之中的地狱,无底深渊之中的地狱,黑色油泥之中的地狱…… 有地狱的地方就有守护者,还有地狱之王和它的军队,带来死亡与恐怖的军团。 听见树林里的惨叫声,一股血腥味顺着风吹来,突厥族长脸色发黑,进去了三百人,逃跑一般回来的不到一百,还有一些断了胳膊,边跑边痛苦的大叫。 “恶魔”这二字让他心底发颤,那另外二百精锐呢?被恶魔军团吃了不成? “啪”的一鞭子甩在一个精锐的头上,打的铁头盔一声闷响。 “混账东西,鬼叫什么恶魔军团?再扰乱军心我宰了你。” “冒着地狱火的骑士,杀不死的家伙。”那骑兵心有余悸的快速说着突厥语。 “他们冲过来了。”被吓到的弓骑大叫。 族长怒气冲冲的看向树林,一道道黑影从树林里奔腾而出,那是还没死受伤的残兵。 其中夹杂着一些没了脑袋或还剩半个脑袋的精锐,虽然已经死了,却稳稳的坐在马上,随着战马奔跑前后摇晃,让人看了都觉得毛骨悚然。 紧随其后的,是从头到脚包括战马,都被铁甲覆盖的恶魔。 他们举起的战刀上满是鲜血,铠甲上也是鲜血,它们在奔跑着,在微弱的光芒之下,闪动的血迹就像暗红色的火焰河。 族长从未见过这等狰狞的齐军,看不见眼睛和面孔,不知道是不是活物。 突厥人的反击毫无意义,部落勇士的刀根本无法伤害它们分毫,箭矢更无法破开它们的铠甲。 它们追杀着自己部落的精英,就像切菜砍瓜一样轻松。 族长的心在滴血,这些都是部落之中的顶梁柱,都是从少年便骑马作战,身经百战后留下来的部落支柱。 要知道斩下牛头羊头,除了锋利的刀之外,还需要极大的力量,更何况还有铁甲保护的部落精锐,突厥人想起了沙漠中的古老传说,这些家伙根本就不是人,它们就是来自沙漠地底的魔鬼。 已经失去了二百精锐,加上之前被箭矢射中,死去的精锐弓骑也有一百多,短短一会儿功夫,千人精锐损失接近一半。 族长心焦气躁的几欲喷血,在这样一群魔鬼骑士的屠杀下,整个部落的精英将全部葬身于此。 “撤!” 随着部落首领一声令下,一阵风似得朝着东方狂奔而去。 “我去,跑的还真是干脆。”高孝瓘看了绝尘而去的突厥人,再看看南方大笑着下令:“我们去踢魏军的屁股,干死他们。” “好……”旅贲卫们齐声欢笑,跟着高孝瓘钻进树林。 突厥族长听见风中传来奇怪的笑声,胆战心惊的扭头回望。 目瞪口呆的他勒住战马,让其余突厥勇士们一愣,纷纷停了下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些恶魔军团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刚才那一阵笑声何等的恐怖,似乎在嘲笑胆小者。 “欺骗我们取得恶魔宝藏,该死的魏国人,你们会遭报应的。” 族长愤恨的诅咒,他必须给族人一个交代,不然白白死了这么多的精英,将黑锅甩给魏国人,那是再好不过。 第250章怎么又是你 魏军丝毫没有察觉五里地外的杀戮,也不知道齐军已经打败了突厥人。而且损失惨重的突厥人,将所有的愤恨全倾注在魏军头上。 这片绿洲大致呈三角形,三角尖指向西北方向,这里正是迎风口,一连串的巨石,为这片绿洲提供了庇护,高孝瓘的营地在中心偏南位置。 拿着突厥人画的地图,宇文至很容易的绕过了中间那片小树林,来到河流涌出的地方。 顺着河流没走多远,便发现一串青烟从一片巨石后袅袅升起。 没有见到齐军暗哨,宇文至的心中有些疑惑,挥手示意斥候过去查看。 很快斥候便转了回来,而且似乎感觉有些奇怪。 “回将军大人,有篝火却未见齐军,有车辙的痕迹,但车辙痕迹往西便失去了踪迹,齐军在此地停留过,属下判断齐军可能刚刚离开不久。” “大家注意戒备,齐人若是离开,不会明目张胆的留下火源。” 觉得不对劲的宇文至立刻下令,同时迅速查看周围,东边是小树林,南面是巨大的石头,北面是一直往北流淌的蜿蜒河流,西面倒是一片草地,树林也离得有些远,再远一些便是沙子地,留下痕迹很快能被掩盖。 “将军大人,属下认为这是齐人故布疑阵,让我等小心其可能的埋伏,他们好向北方绿洲逃窜。” 宇文至闻言点点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突厥人就在北方,快速前进与突厥人汇合。” 所有人都无法猜测齐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绿洲,可能是刚才发现魏军接近绿洲,他们才舍弃营地离开,也可能是傍晚时分,抓住了突厥斥候,发现已经被盯上才离开。 不管何时离开的绿洲,有熟悉这里的突厥人带路,追上齐人应该不难。 但也不排除齐人根本没有离开绿洲,这片几里方圆的绿洲实在不小,好些地方都能躲藏。 突厥人给的地图实在简单,只有水源和河流,根本没有树林和道路,这让不熟悉绿洲的魏军绕来绕去。 魏军在寻找齐军,齐军也在寻找魏军。 高孝瓘带着队伍来到驻地,发现地面有大量战马踩踏过的痕迹,证明魏军确实来过。 “千万别直奔北方了啊。” “公子,前面似乎有声音。” “嘿嘿,走,摸他们的屁股去。” 高孝瓘得意一笑,专门寻找有草的地方快速前进,以防止马掌发出响声。 与这位公子混熟的旅贲卫,其实很喜欢这位公子,年轻有能力也有魄力,还足够幽默。就算魏军是老虎,今儿也得摸摸他们的老虎屁股。 齐军人马太少,并未分散开。 魏军则保持着作战行军,前有斥候后有戒备。 “什么人?” 正当旅贲卫们接近绿洲北部时,突兀的喊声夹杂着箭矢的声音。 “叮” 铠甲上传来箭矢被弹飞的声音。 “齐军在后面!”魏军戒备大喊一声。 “杀……” 挽弓往前一挥随即射出箭矢,高孝瓘顾不得偷袭的念头大声下令攻击,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马嘶人喊声中,齐军如同钢铁洪流一般直扑魏军。 一个人的勇猛不算什么,一群人散发着勇猛的霸气,才真正所向睥睨。 宇文至听见戒备喊叫,立刻指挥大军掉头。 魏军刚得到急令调转队伍,宇文至便策马狂奔,带着护卫迎向齐军。 “这……百保鲜卑精锐重骑?”宇文至眼中寒光一闪,心中咒骂着:这帮催命阎王,我大魏多少英勇将士都死在他们手里。 “将军大人,切勿前进。”身边副将急忙阻拦宇文至,一见百保鲜卑,士气顿时一挫。 “齐人就在眼前,若是让他们与突厥人结盟,那大魏将生灵涂炭,不惜代价也要留下他们,凡杀死齐军者,加官进爵。”宇文至怒火中烧,但他确实很快察觉魏军士气受挫,连连鼓舞身边士卒。 两军接触也只是在瞬息之间,如同两群狼掐架一般。 甲片薄弱的魏军总体是吃亏的一方,但他们备有马槊这等长武器。 高孝瓘手持神臂弓,专射冲在前面手持马槊的魏军。 弓弦连连震动,立刻有十数名手持马槊的魏军被射中。 “那个拿弓的家伙,杀了他……”宇文至面色阴沉,指着大石上的高孝瓘大声下令。 “将军,切勿在前,斩杀那人属下们去就是。” 副将挡在宇文至身侧,那齐军手持弓箭一听声音便知道,那绝对是神臂弓,不足三十丈的距离,若是宇文至将军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大家不好交代。 “列阵,防备齐军冲击,看他们有多少力气冲杀……” 听闻宇文至的话,魏军精骑端着马槊齐齐排列,一根根锋锐的长枪对准对面的齐军。 宇文至忙着指挥调度,初见大石头上的齐人只觉得眼熟,看不到脸孔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齐军的勇猛,打斗技巧的精湛,躲避对手马槊的马上功夫,都是绝对一流。 宇文至越看越觉得心寒。 齐军每一员重骑都如同沙场老将。 都如同带兵的猛将。 即便被两三个魏军围攻也丝毫不落下风。 甚至抢夺了马槊之后,更是如同猛虎出笼。 这些齐军身上中了箭矢,仿佛没事的人一般,依旧勇猛异常。 对方齐军根本没有将军指挥调度,他们只是自觉的轮番冲击砍杀,以百人对阵千人,就像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知疲惫的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魏军。 见魏军掉换了阵型,齐军也分出一部分手持短兵器的取出铁胎弓,连连向魏军发射破甲锥箭矢。 齐军不停的冲击着魏军薄弱点,毕竟魏军不是人人手持马槊。 双方马槊对马槊,齐军领头的几位先锋,身上铠甲破开了好几道。 “冲击中军,活捉宇文家的狗腿子。” 战斗之中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这是高孝瓘第一次下令。 宇文至的眼睛一缩,这声音很熟悉,这铠甲也很熟悉…… “是你?!” “小子,上次没射死你,这次你别躲在人群中,有种出来让本公子射你一箭。”高孝瓘心中一乐,口中说着,手中的箭矢却指向宇文至。 第251章宇文至的恨 一声战马惨嘶,战马的脑袋被一箭贯穿。 “正巧找不到贼首,让你小子嘚瑟,给本公子落马……” “将军落马啦!” 混乱之中不知道是齐军还是魏军喊叫,大家急忙瞧瞧两边,那齐人的将军还在大石头上,而刚才还在打嘴仗的魏军将军却不见了踪影,他身边的副将们正乱成一团。 猛然坠地的宇文至心底一沉,这下魏军怕是军心要大动。 “本将没事!”宇文至大喊,但被副将包围保护的他,声音根本没有传出多远。 “杀啊,魏国宇文狗哪里跑!” 齐军震天的喊声中,一起冲击松动的魏军中军。 高孝瓘从大石上冲了下来,对准手持马槊的几名中军连连激射,对方应声落马。 齐军重点突击方向,前面手持马槊的十余魏军全死了,后方的魏军没了保护,而将军又生死未卜。 战场上又漆黑不明,也不知道齐军到底有多少。 随着狰狞的齐军扑了进来,身上插着箭矢却不死的齐军,就像一帮恶鬼。 总是听见自己的同袍惨叫,总是看见自己的战友坠马。 直刀砍在齐军铠甲上,只能留下一片火花,难道齐人杀不死? 溃败只是需要多一点点压力,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宇文至刚爬上副将的战马,还未来得及下令,却见副将拥趸着他往后撤。 “宇文狗贼跑了,追啊,斩杀此狗赏银百铤。” 见宇文至的护卫队一动,高孝瓘龇牙一乐,大喊一声,先画个大烙饼抛下去。 听见公子喊叫,齐军群情激奋。 听见将军跑了,魏军心底一凉。 魏军就这么溃了,齐军的冲锋成功了。 追杀,魏军精骑却占了优势,轻甲跑的快。 齐军追到绿洲边缘,纷纷停了下来,望着绝尘而去的魏军纷纷唾骂。 “回去,将战场上未死的都看看,能救则救,不能救治的则杀死。”高孝瓘叹了口气,在这个年代,救治伤员大多数只是让他们多受罪。 “这些都是宇文老贼的死忠,救了还是毒蛇,指不定什么时候反咬一口。”旅贲卫老将连连摇头。 “那随你们吧!”高孝瓘知道这些老将是为了自己好,于心不忍的点点头。 “受伤的将士返回营地,迅速互相救治,安排未受伤的将士巡夜,大家都辛苦一下。想必魏军不会料到我们还在战场未走,但不可掉以轻心。” 处置这些战场上重伤未死的,无非就是补刀,老将们很从容的作着。 高孝瓘见他们将魏军的铠甲收起两件,却不知道做何用处,好奇的过去询问。 老将们告知,若是到了突厥牙帐城,说不定可以寻到打铁的地方,可以修补损坏的铠甲。 离天亮仅有个把多时辰,经过恶战之后,大家都很疲惫。 高孝瓘没有什么睡意,跟着一什老将站在树林的边缘,监视着沙漠里的动静。 老将们很是佩服这位小公子能同甘共苦,换了别的勋贵子弟,只怕此行不敢想象。 沙漠中…… 跑出去二十里的魏军乱乱纷纷,宇文至气的差点吐血。 “都停下来,清点战损人数。” “启禀将军,损失三百余人,战马二百余匹。” 错愕的宇文至心头滴血,千人精骑一战便损失了三成。 “此战齐军装备实在精良,又是重金打造的虎贲重骑,当年大魏倾国力打造的禁军,也不过才三千骑,倒是便宜了齐贼。” 听了副将的话,宇文至摇头解释:“这并非当年的重甲铁骑,而是一支新的重骑,号称百保鲜卑。以一挡百任其死斗,成功者便入这重骑,冠以百保鲜卑头衔。我宇文家也需要这么一支重骑精锐,否则无法与齐人抗衡。” 听了这话的魏军心头一震,齐军的重甲铁骑确实让人胆寒。但若是魏国也有了重骑,那首先受益的自然是他们。 “先去赛音山达补充粮草,然后……回大魏!”宇文至神情落寞的看了一眼前方。 魏军心中再次震动,从将军的话里他们听到了无奈和不甘,打又打不过,不回去能干嘛?没有哪个军人想一败再败,或许这次回去也是个机会,将军不是要打造精锐重骑么。 失败的阴影笼罩着魏军,一路无言的往东方赶了过去。 快到天亮的时候,魏军回到了赛音山达。 安静的赛音山达笼罩在夜幕之下,一丝丝黎明的微光,让天空有一点微蓝。 大帐依旧还在草原中,四周的突厥人帐篷不知道何时扎起来的,这让宇文至有些不满。 “怎么回事?不是告诉突厥人,这一片不要靠近吗?你去看看。” “这帮突厥人,给了钱还是这么得寸进尺,他们就是一群贪婪的狼。” “啊……” 一声惨叫传来,掀开门帘的魏军仰面倒了下去。 “杀死这帮魏国人。” 一声突厥语传来,四周的马蹄声不断,带着鸣响的箭矢不断朝着魏军飞射。 突厥人埋伏在先,看来本就是一直惦记着。 想想突厥人喜欢掠夺的本性,宇文至懊悔自己的大意,竟然没有派遣斥候,居然如此相信这些家伙是同盟。 宇文至心中大怒,齐人也就罢了,现在这帮突厥狗也来趁火打劫?老子大魏精锐打不过齐人精锐,还杀不过你们这帮乌合之众? “杀,一个也不要放过。” 宇文至怒吼着下令,以至于一张英俊的脸孔都有些扭曲,手中铁胎弓不停射杀突厥人。 手持破甲锥的突厥长枪骑兵冲击过来,魏军手持马槊也冲了过去,很快双方战到了一处,但战术上都差不多一致,一触即走不做停留,不停的绕着圈子冲锋,显然训练有素的魏军略胜一筹。 突厥弓骑却要厉害很多,他们不停的绕着圈子,远离魏军发动打击,一阵阵箭雨落在魏军之中。 他们凭借高速不停的躲避着魏军的追击,反而将追击的魏军射杀马下。 不时有战马被射杀,落马的魏军被套马索拖走。 眼见魏军不断减少,副将着急的大喊:“宇文将军,撤吧,再不走咱们就会全覆没于此。” “走!” 宇文至看着不下三千的突厥骑兵,愤恨的咬牙切齿。 第252章缓慢向北行 赛音山达发生的战事高孝瓘并不知道,更不知道宇文至已经惦记上了自己。 回到驻地的高孝瓘,接到汇报称,伤患有三十多,大多是破甲矢所造成的箭伤,也有马槊造成的伤口。 治疗伤者让高孝瓘直皱眉,这些精壮的汉子很能忍。 盐水清洗翻开的皮肉,敷上蛇衔草制成的药膏,再用银针穿上桑皮线加以缝合。 若是有抗生素,战场上会能存活更多的人,而这些勇士只能靠着抵抗力,与病菌做斗争。 高孝瓘暗暗回忆,但对医药一窍不通的他最终只能放弃。 对公子关心的询问,旅贲卫们很感动,此行回去之后,赏赐肯定会不少。 天蒙蒙亮的时候,五辆马车便到了绿洲。 高孝瓘立刻命阿都沁和林建为大家烧开水,主要是为了饮用。更是拿出烧酒,给将士们饮用,但并不敢让大家多饮,仅仅是让身体更暖和一些。 问及为何战事刚结束,十一叔便前来汇合一事,李穆叔的推算让高孝瓘很是惊讶。 仅凭着方位和凶吉时辰,以及所求之事与起卦时间,便能推断出战斗何时结束。 对此李穆叔只是高深莫测的笑笑,并言之:“世事无绝对,能避祸事,能问结果,却不知其他。此次卜卦只问其二,兵事结束时间,老夫是否有祸。” 如此一说,高孝瓘恍然大悟:“穆叔师傅高人,您问战斗结束时间,并不知道谁赢谁输,但您问您自个的安危,若是安则来此无事,我们必定是赢了,反之则是此地有敌。” 李穆叔摇头轻笑:“世事无绝对,也可能你们输了跑了,敌人追杀你们而去,则此地亦安全。” 高孝瓘有些无言以对,但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交叉预测获得一个结果。 高湜拿着记载的小册子,不无神往的赞叹着。 “小四侄儿,这回你可是立下了不小的战功,老将们都夸耀你是个难得的将才。刚才派人去清点了一下,六倍于我方的敌军被斩杀,这次皇上若是还不给你赏赐,阿叔陪你去太后那闹去。” “六倍?有那么多么?” 看着高孝瓘怀疑的眼神,高湜不以为然的转过身去。 “阿叔说六倍就是那么多,算上受伤逃跑的肯定是有,你二叔还来挖开地面核查么?” 趁着机会,高孝瓘踮脚瞧了一眼小册子。 “十一叔你还真敢写唉,尸体五百九十具有余,负伤逃窜者两千有余,总共就来了两千人马。” 赶紧合上小册子的高湜,鄙夷的扭头瞧向这位小侄儿。 “阿叔给你记功,黑灯瞎火的你怎么知道才来了两千?旅贲卫那边都说了,来了三千余敌,还不算……” “二叔才不会相信。” “以一挡百的虎贲禁卫不逊于百保鲜卑,区区三千人马都打不过,你二叔会裁撤他们的。好了,你小子别叨叨个没完,记住,从四个方向而来的三千突厥和魏军,各个击破所致。还有,这些老将都是当年你爹调教出来的,别让他们寒心。” 高湜的话算是落了锤定了音。 高孝瓘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也得为旅贲卫们考虑,毕竟这些曾经拱卫京畿皇宫的禁军,是父亲高澄一手带出来的。 但很快高孝瓘想明白了,十一叔夸大战果是为了自个考虑,旅贲卫们获得的赏赐不会增加多少,而且他们只会默认此事,黑灯瞎火的谁知道究竟多少人负伤而逃。 待高湜走后,李穆叔轻轻摇头说道:“此事好也不好。” 高孝瓘抱拳一揖:“请穆叔师傅赐教。” “好,则是赏赐,更多人以此见识你的才能而结交于你。不好,则是被忌惮,更有人会为了将来而利用你,将来你会面临抉择。” 高孝瓘点点头表示明白,恭敬一揖:“谢穆叔师傅指点!” “我想像您一样,做个闲云野鹤看看天下。” “你大可以试试,只是怕你会身不由己。若是想看看天下,老夫倒是愿意随你去看看。”李穆叔微微一笑,显得很是坦然自若却很神秘。 听见身不由己四个字,高孝瓘笑了,心忖道:我还真不信,大不了做个庶民。 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的李穆叔接着说道:“别不信,做个庶民的愿望,只怕永远都落不到公子殿下头上。” ‘高人,请收下本公子的膝盖吧!您能知我心中所想吗?’ 这次李穆叔却什么都没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四周,眼睛里冒出一点精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高孝瓘看看脚下,开口低声说道:“您对地理志很有兴趣,咱们的脚下,有煤和铜,方圆千里都是。” 李穆叔诧异的瞧了一眼高孝瓘,却没有问他是如何知道,只是反问道:“你必征服这里?” “那边是汉长城,乃我汉人开疆拓土之地,不比老祖宗强,至少不能丢了老祖宗的脸,谁说崽卖爷田心不疼?”高孝瓘回头看了一眼南方,眼睛里怀念的光芒闪现。 “看来,你还是会身不由己。”李穆叔哑然失笑,眼睛里的光芒更胜从前。 闻言一愣的高孝瓘有些释然,在这乱世的洪流之中,想做闲云野鹤何其难。 不知道站了多久的尉相愿抱拳说道:“启禀公子,已经可以出发。” “嗯好!” 高孝瓘走到大家跟前,看着一身戎装的旅贲卫们说道:“让受伤的将士们走在中间,其余人等依旧,伤重一些的乘坐马车。” 高孝瓘的好意让旅贲卫们心中一暖,但并无人愿意乘坐马车,对他们来说,这么点小伤骑马还是不成问题。 “那受伤的将士可以除去铠甲,余下的路途走慢一些,在这沙漠之中,敌军要寻找我们并不容易。” “若是快的话,七八日就能恢复,公子的心意我等领受,请公子下令启程。” 队伍再次踏入戈壁,钻入漫天沙尘之中。 这一次的目的地,是三百里外的另一个绿洲,而且高孝瓘只打算在绿洲获得补给的水和黄羊肉,并不打算在绿洲停留。 就算在沙漠里安营扎寨,也要比在绿洲之中安全,谁知道那些突厥部落会不会再次发动袭击。 第253章贪婪的部落 赛音山达的突厥部落不止一个,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自然有其他部落虎视眈眈。 在绿洲失去数百勇士,与西魏人一战又损失了一百多勇士,让突厥部落的族长很是头疼。 他将西魏人的尸体码放在沙漠边缘,将人头砍下放置在部落的围栏上,这几百西魏人的人头,让其余部落不敢小觑。 这样一来他那小部落的危机算是暂时隐瞒下去,但他却依旧觉得不放心。 于是这位族长放出话来,一群齐人躲在沙漠之中,护送着一批宝藏前往大可汗牙帐。 当然这是在他的授意下,部落勇士“不小心”透露出去的口风。 看着其余几个部落的斥候进入沙漠,这位族长在帐篷前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笑容。 “都去见识一下沙漠的死神军团吧!这样,你们才不会吞并我的部落!” “老东西你在嘀咕啥?” 突然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才发现是可汗的狼卫头领。 “不知道狼卫大人远道而来,可有什么事?” “你这老东西尽给可汗惹祸,若非本狼卫来巡视,你知道你杀了魏军,大可汗会有多大的怒火吗?” 突厥赏罚并不分明,有本事就去抢,杀了也就杀了,无非是一通训斥加一顿鞭子罢了,赔钱没有要命一条,再说也是拿奴隶的命背黑锅而已。 见那族长并不以为然,狼卫开始寻求好处。 “好了,赶紧将魏军尸首埋起来,扒下来的铠甲和武器,分出一半装上大车,本狼卫给可汗送去,回头给你部落牛羊百头,奴隶男女各百个。” 一听赐给部落男女奴隶,族长正求之不得,这样可以充实部落人口,弥补先前的损失。 更重要的是上缴了来自南方的好铁,会让可汗庇护,这样在一定时间内,部落不会被其他部落觊觎,就算被其他部落打了,可汗也会让挑衅的部落补偿人口作为奴隶。 巡视的可汗狼卫首领转了一圈,拉上几车东西走了,跟着的还有那个部落的首领。 兴高采烈的可汗狼卫首领的许诺,让周围部落都很羡慕,也不敢再打这个部落的主意。 其余几个部落族长羡慕嫉妒恨,在心底一合计,不约而同的整顿好各自的队伍,一时间好几千人的各种骑兵,一窝蜂的突厥人进入沙漠。 如今已经没有了魏军,但据说沙漠里还有一支齐军…… 沙漠之中的高孝瓘可不知道,如今他们这支往突厥牙帐去的队伍,在突厥人眼睛里那可是一群肥羊。 齐军的伤员们并不愿意拖后腿,而且是轻装前进,铠甲马具都在马车之中,反而速度上有所增加。 尉相愿和阿都沁轻骑上阵,除了探路做斥候,还要为队伍寻找绿洲和方向。 有了阿岚的带领,虽然这位少年没有来过绿洲,但还是从部落其他老人口中听过,大致在心中有张图。 身着皮甲的阿岚很羡慕其他人,特别是主子阿都沁的那身明光铠,而齐军的细鳞甲实在狰狞,让他感觉有些害怕。 在年纪比他还小一点的高孝瓘面前,他有种俯首称臣的冲动,就像苍穹之下黑云压城的那种感觉。这让他更加迷信,这位未来的天可汗,确实如阿都沁所说的那般。 阿岚觉得,自己的主子如此顺服这位天之子,加上切身感受,以及对中原文化的憧憬,他也坚定了信念,愿意为这位天之子和自己的主子效命。 跑前跑后的阿岚担任传递情报的任务,阿都沁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尉相愿看着直眼红,身为奴仆的阿都沁都能收小弟,还那么的忠心。 “阿都沁大人,前面十里外就是绿洲。” 见阿岚兴奋的跑来,阿都沁得意的连连点头:“好,先去探探有没有危险。” 这处绿洲挺大,比先前的绿洲大了几倍,阿岚飞快的转了一圈,很快发现这里的黄羊不是一般的多,而且能驻扎的背风地有好几处。 兴奋的他得到阿都沁的命令,带着一什斥候去打猎。 尉相愿和另一什斥候则准备扎营的木材,虽然高孝瓘并不打算在绿洲扎营,但要烧一些开水,除了给伤员换药以外,还要将饮用水备足。 接到斥候报告的高孝瓘下令,快速前往绿洲。 他只是隐约觉得,既然队伍的行踪已经暴露,那说不定还有贪得无厌的家伙出现。 若是能不死人,那就再好不过,这些旅贲卫的老将们战斗力不俗,少了谁都会觉得心疼。 来到绿洲,旅贲卫们已经集中到了一起,除去巡视的几个人外,其余的人都在忙碌。 烧水的从马车上取下木桶,将开水倒进去等着凉,李穆叔取出一些有些像树叶的药草放进去,据说是楚地的某种茶。 猎取的黄羊有十数只,剥皮去内脏再切开,抹上盐巴腌制一番,毕竟还有上千里路要走。 一切井井有条的进行着,有这些老将在,高孝瓘省了很多心。 高孝瓘很担心突厥人的箭矢有毒,陪着李穆叔逐一查看伤员的伤口,给他们换了新的药,除了个别伤员伤口有些红肿,其余都还未见炎症。 众老将们纷纷感激:“多谢公子关心。” 高孝瓘看着旅贲卫们说道:“突厥人的箭矢切不可掉以轻心,若是身体有何不适,不能以为自己是硬汉便死扛着,诸位任何一人,我大齐都损失不起。” “突厥人常以污秽浸染箭头和兵刃,尽玩些阴的东西,好在带了不少‘玉真散’出来,只是这东西要童子尿送服,或者以温酒送服,好在公子带了佳酿,否则咱们去哪找童子去。” 高孝瓘闻言轻笑,这玉真散是治疗破伤风的唯一手段,但其中两三种药物有毒,也不能经常吃这东西,对肝脏的负担很大,还是需要广谱抗菌药才好。 大家正聊着,阿都沁带着阿岚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公子,奴有要事禀报。” “哦?说吧!” “发现斥候的猎鹰,不止一个部落!” “还有多久会发现我们?” “不出一刻钟就会发现我们。” 第254章有种来追啊 时间不多,斥候之后必定跟着大军,就算部落几百上千人,但不止一个部落,恐怕人还真会不少。 当机立断的高孝瓘下令:“斥候轻装上阵,射杀突厥斥候及猎鹰,其余人收拾行装,准备上路。” “得令!” 高孝瓘看了看阿岚,招手说道:“阿都沁,阿岚,本公子问你们,可知道西北方向有一处绿洲?” “听过,但未去过,或许只是传说也说不定,咱们带的水可不够五日。”阿都沁点头,但又连连摇头。 高孝瓘明白他的意思,若是往西北戈壁深处,万一迷了路寻不到那处绿洲,只怕所有人熬不出戈壁。 阿岚见公子瞧着他,想了想说道:“老人确实说起过这处地方,从赛音山达到绿洲,连着巨大的石壁,跟着春季的金星走一千里,戈壁中的环形山如同城池,中心有一处泉。” 听了描述,高孝瓘已经明白,那是一处陨石坑,爆炸形成的环形山,中心应该砸到了地下水脉,天长日久便形成了绿洲。 但是其中还有一个关键点,那就是春季的金星方位,金星总是在一定的角度来回移动,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个方位很关键。 趁着旅贲卫们各自忙碌,高孝瓘与李穆叔商议线路。 “金星,晨曰启明暮曰长庚,但它每八年才重新回到原先的轨迹,八年之中的春季都在不断变化位置,这春季的金星范围之大,恐怕难以寻找。” “公子说的在理,不如以山势水脉,再结合金星方位来判断,若说是西北方向,那就容易多了,众所周知这长庚位于正西,那就简单多了。” “穆叔师傅说的是,春季金星处于最西北的那个位置?” “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西北方向和春季,贫道试上一试吧。” 李穆叔不得不慎重,毕竟一百来号人进了戈壁沙漠,沙子会大大减缓行进速度,特别是车辙在沙子中行进艰难,若是寻找不到水源,车队再调转方向往北,那恐怕得多花上十日时间。 就算一切顺利,也需要超过三天时间,若是不够顺利,则要五天时间。 一刻钟之后,李穆叔还在计算着什么,身前的乌龟壳和铜钱他仔细的看了又看。 斥候们也没有回来,头顶上无端出现的五只猎鹰让高孝瓘心情沉重,看来来的部落不少,至少有两三个部落,也许有五个也不一定。 旅贲卫们将还未凉透的水灌进水囊,这种加了树叶的水有些像茶水,倒是味道还算不错,也能生津止渴。 该装车的都装进了车里,本来准备好好饱餐一顿的愿望又落了空,高湜正骂骂咧咧的诅咒突厥人。 就好像突厥人就在眼前,他要提刀去拼命,却又有看不见的人拉着他一样。 只是他的言语颇幼稚可笑,让旅贲卫们忍俊不禁。 高湜倒也没有冲旅贲卫们发火,自顾自的诅咒发泄一通之后,汗流浃背的跟没事人一样。 这种情况高孝瓘见怪不怪,打小时候就知道这位十一叔的脾气,自从融合了记忆以来,对这位十一叔的好感提升不少。 绿洲东面,二十位旅贲卫一身轻装,快马加鞭的追杀着突厥人。 在他们的身后,被射杀的突厥斥候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尉相愿很懊恼,若是被公子知道,虽然不会说什么,但自己心里绝对过意不去。 本来西北风对齐军有利,突厥人怕沙尘迷眼,一直都未看着西面。 但不知道怎么就被发现了踪迹,只射杀了其中几人,其余斥候全部调转马头飞逃。 轻装的齐军占尽了优势,不止铁胎弓的射程够远,追击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随着弓弦震动的声响,箭矢发出尖锐的破空声,远处突厥斥候应声落马。 突厥人不时回头拉弓反击,但被身经百战的齐军死死压住,但凡有回头挽弓的立刻射杀,这给突厥斥候的压力不小。 追击了一刻钟有余,十来个突厥斥候尽数落马。 尉相愿一行调转马头,往绿洲赶了回去。 途中见天空之中猎鹰盘旋,一通箭矢爆射,才射杀了一只猎鹰,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猎鹰正好飞低。 见同类被射杀,寻找不到主人的猎鹰齐齐飞往东方。 旅贲卫老将看着天空中的猎鹰厉声说道:“不好,突厥人可能离此地不远,我等速速回报公子。” 另一个旅贲卫一夹马腹,附和道:“若非有人召唤,它们会继续在绿洲盘旋,只怕突厥人离我们不到二十里。” 尉相愿还在为搞砸了差事懊恼,一声不吭的低头往绿洲催马狂奔。 见到正翘首期盼的高孝瓘,尉相愿抱拳懊恼的说道:“刚靠近突厥斥候便被发现,未能将猎鹰射杀,请公子责罚。” 高孝瓘鼻子嗅嗅,嫌弃道:“一身的血腥味,顺风半里地都能闻得见,看你们火急火燎的,是不是突厥人来了啊?” 旅贲卫斥候抱拳答道:“末将以为,突厥人先锋离此地不足二十里,可能是来此地与斥候汇合,只怕现在他们见到斥候的尸体,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其大军不出半个时辰,肯定会赶来。” “那咱们走吧,如今只能进大漠避其锋芒,大家节约点喝水。伤员还是要多喝水,咱们不能丢下一个同袍,启程!” 话不多,但是很暖心。 缴获的战马将两架马车改成四驾,这样行军速度又稍稍提高了一些。 李穆叔的马车在前,为大家指引方向。 高湜从马车的车窗里伸出脑袋,不服气的朝着东方大吼一声。 “狗娘养的突厥狗,有种来追本王……” “……” 大家一齐无语。 戈壁沙漠就是那么特别,绿洲与戈壁的界限就是一条线,而戈壁与沙漠的界限也是一条线。 迈过绿洲的这条线,四周顿时瞬间变的昏黄。 迈过戈壁的这条线,便意味着走出去便是生,走不出这沙海便是死亡。 车轮碾过绿洲的那条线,正大骂的高湜迅速闭嘴,闪电般缩了回去,将车窗关了个严实。 高阳王突然的举动,让旅贲卫们大笑。 但大家很快闭嘴,谁笑谁是傻子,谁笑谁吃沙子。 第255章紧追的部落 高孝瓘很纳闷,为什么自己运气如此不好,进了戈壁就没见过好天气,虽然没有下雨,但漫天的沙尘让人更难受,好在有遮面的布巾,却也不知道吸进去多少灰尘。 走出去一个时辰,天色已然有些昏黑,唯独天边的一抹昏黄还预示着太阳未落山。 头顶上隐约出现的几个黑点,高孝瓘眯着眼睛仔细辨认,若非夹杂在风声之中的那几声鹰啼,还真不会去注意它们。 勒住马的高孝瓘落在队伍最后,他很不放心身后的突厥人,这些狼一样的家伙,只怕不会如此甘心。 身在绿洲之中的突厥人,一脸怒意的瞧着沙漠,四个部落的斥候被杀死,瞧着箭矢的力道,只怕这些齐人个个都勇武不凡。 几位部落首领见面,一同查看了齐军留下的痕迹,聚拢在一处互相交流着什么。 “猎鹰自飞进去之后便未回来,也不知道齐人会从哪里再折返。” “看车辙的痕迹,车上装载的重物不少。大家也别说谁先来后到,咱们老规矩见者有份。” “猎了不少黄羊,看样子足够百来人吃上半个月,人数确实如老哈图说的那样。” “三位,我有个疑问,老哈图的族长带了上千精骑去追齐人吧?但是为什么和魏人打了起来?据我所知,魏人和他们部落一齐出发去打的齐人,这显然没有道理。” “老家伙,你越活胆子越小了吧,你难道想说齐人打败了他们部落和魏人?” 瘦脸族长自然很不满说他胆小,但仅仅只有百人的齐人,能打过那么多的突厥勇士和魏人精骑显然不可能。 “齐人一贯狡猾,说不定引着两边互相打,他们坐山观虎斗。” “这确实可能,就拿现在齐人进入大漠,足以证明他们狡猾非常。” 几位族长纷纷附和,但追还是不追呢?这天马上就要黑了,更别说最近老是刮邪风,往年这种天气可是晴空万里。 “咱们兵分两路,各派一部精骑去追赶,我们去下一个绿洲等着他们,除非他们自己找死,往大漠中横穿过去。” “好,就这么办,四个部落四千人马兵分两路。” 一拍即合的突厥首领立刻下令,超过两千的精骑卷起漫天沙尘,进入了大漠追赶齐军而去。 余下两千多人则就地安营扎寨,打算次日一早赶往下一个绿洲。 沙漠之中…… 高孝瓘一行人快马加鞭往前奔,满眼都是黄滚滚。 当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天空之中又没有月亮,四周漆黑一片。 只有天空中偶尔传来的几声微弱鹰啼声,让大家知道身后的突厥人依旧没有放弃。 高湜被高孝瓘劝起来骑马,而让受伤的旅贲卫休息,知道轻重缓急的高湜并未多说什么,再说他白天也睡了个够,只是他很讨厌无处不在的沙尘。 几位旅贲卫倒是推让了一会,被高孝瓘严令之下,心怀感激的躺进了马车。 在李穆叔的带领下,就像漫无目的的往前赶路,若非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只怕已经军心涣散。 漆黑如墨的夜晚,给猎鹰也带来了不小的挑战,突厥人得等着猎鹰带路,追了很久也不见追上齐人的车队,时间一长让突厥人直犯嘀咕。 毕竟他们并没有准备在沙漠之中长时间行军,携带的水粮也仅够维持两日,若是下一个天黑之前还追不上,则需要返回绿洲补给。 四更天的时候人困马乏,人可以强忍一下,但战马不行。 万一将战马累死,在这沙漠之中凭着双腿,恐怕只能成为风干的尸体。 “公子,战马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若是再这么下去,战马可非得掉膘不可,没有一两个月怕是养不回来。” “突厥马的耐力好,咱们到前面安营扎寨。轮换着休息一会,在这里咱们没有优势可言,就看老天爷给不给活路。” 高孝瓘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沙漠里也有山,但被沙子覆盖之后,这些原本是戈壁的地方便形成了一个个大沙丘,有些沙丘可以挡风,现在高孝瓘就巴不得来场大风。 突然感觉风骤然减弱,队伍停止了前进。 沙丘高高在上,顺着高达十几米的陡坡往上看,就像太行山里的天柱峰一样。 高孝瓘催马上前,看着眼前沙漠之中突兀的沙丘绝壁,好像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就在这里休息,这些沙丘好怪异。” “将马车全都聚到一起挡住东面,马匹则聚到北面。立刻穿上重甲,一什前往东边警戒。” 有左右将军在身边,高孝瓘省去了很多事。 “公子,这里如果没错的话,就是阿岚说的石壁,看来我们行走的方向没有错,但依旧有千里之距。” “应该是此处,若是日行三百里,三日之后便能到达那处地方。” 这是个好消息,高孝瓘传达给旅贲卫的时候,大家的心中多了那么一丝希望。 但大家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毕竟那只是口耳相传的传说,并没有地图和文字记载。 军人有那么一股硬气,既然公子带领着,服从命令便是,常言说天无绝人之路。 高孝瓘很是后悔,人困马乏后有追兵,这次将队伍带入了绝境。 战马喂过粮草,又喂了些淡盐水,或许是太累的缘故,战马都卧了下来。 看着天空的高孝瓘喃喃自语:“奇怪,那些鹰为什么不叫唤了呢?” 尉相愿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咱们都累成这样,那些扁毛畜生还能不累?不过有些事很奇怪,战马有些坐卧不宁,平常不是这样。” 高孝瓘无奈的说道:“周围巡视一下,不过应该不会有狼,没听见战马叫唤,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倒是那些鹰是个大麻烦,最好是跟丢了找不到我们。” “好像风大了那么一点,这上面的沙不停往下掉。”李穆叔拍打着头顶的沙子,看着天空试图寻找变化的凭据。 沙子不停从高处滑落,如同下雨般流动的沙沙声,确实比之前大了不少。 第256章救命的沙暴 阿都沁拉着阿岚跑了过来,一脸兴奋又有些担忧的看着三人。 “怎么了,阿都沁?” “公子殿下,这天可能要变了,大风要来。” 高孝瓘疑惑的瞧着二人,这阿都沁说话也不说清楚。 “公子殿下,奴的意思是,要刮大风了,短则两三日,长则五日,但之后必定晴空万里。” 高孝瓘眯眼认真的问道:“你们俩确定?是沙暴吗?” 阿都沁和阿岚一齐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刮?” 阿岚眼睛里精光直冒:“一刻钟以内。” “我去,不早说,下次一口气说完,立刻将斥候叫回来,大家快点搭帐篷。” 随着高孝瓘的一声大喊,大家立刻行动起来。 靠着石壁刚搭好帐篷,西北方向便听见沉闷的雷鸣之声,细听之下却又不像雷鸣。 一阵黑风铺天盖地的漫过,本就漆黑的天空伸手不见五指。 “斥候回来没有?” “公子,我们回来了。” 高孝瓘很是恼怒,显然这些斥候并未听从命令,跑出了所规定的范围,正欲发火的时候,斥候们满脸笑意的翻身下马。 “突厥人撤了,公子咱们安全了,那些鹰玩命的往回飞,突厥人一看势头不对立马掉头离开。” “看来还是他们熟悉这片沙漠,咱们也是天不绝我,将大家召集起来,我有事要说。”高孝瓘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他们一眼。 看着斥候们,高孝瓘很是感激,他明白这些斥候是打算为大家断后,而打算以一挡百,根本没有打算回来,若非这场突如其来的沙暴,若非突厥人突然莫名其妙的撤退,若非派去的人带去了命令,只怕他们已经横卧沙场。 被大风不停鼓动的大帐内,高孝瓘大声说道:“同生死共进退,以后不要擅自行动,本公子很感激诸位,请受我一拜。” 公子没有首先感谢苍天的眷顾及庇佑,却先感谢他们这些职责所在的旅贲卫,不得不让旅贲卫们心中感动。 “公子言重!” 旅贲卫们纷纷单膝回拜,这也是对这位公子的肯定。 “诸位将军请起,接下来我要说的事,这风一两日难停,天佑我大齐将士,大家都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东边的绿洲突厥人还在那,我们也去不了,如今只能等风停了之后,往西北三日路程,必定会到达绿洲。” “如今只能如此,公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都累了,从一什开始轮番巡夜,每个时辰轮换,劳烦十一叔的护卫们煮些羊肉,现在大家又累又饿,既然现在并无危险,都吃口热的暖暖身子。” 那些护卫倒是没有怨言,赶马车要比骑马的轻松不少,比起拼死杀敌的旅贲卫们,他们还是很羡慕,他们也是禁卫出身,毕竟他们也曾经梦想上阵杀敌,但他们的任务是保护高阳王,这可比杀敌更重要。 大家几乎不敢走出帐篷到五十米外的地方,那里没了石壁的庇护,沙子被旋风卷起打在脸上手上生疼,刮在铠甲上会发出细微的敲击声。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即便是面对面也不见得知道有人。 旅贲卫们巡逻的地方,也被严令不得超过营地十丈,再说这样的沙暴,敌人根本没有办法行走,更何况是来偷袭。 昏天黑地的沙暴,来的是那么的突然。 不止齐军没有准备,突厥人也没有准备。 过于迷信的年代,沙暴在沙漠之中,对人心理的压力是草原上的千百倍。 沙暴铺天盖地碾压过来的时候,这些经历过沙暴的突厥人很有经验。 但即便有经验也是在草原上,而如今却在茫茫沙漠之中,最要命的是粮草不足,这沙暴也不知道要刮上几日才会停歇。 在族中贵胄的带领下,所有突厥人下马围成圈,纷纷既要照顾战马又要向天祈祷。 乱哄哄又没有了方向的部落精锐们有些绝望,但如今只能暂时在沙窝子里等着风头过去,等着战马恢复。 若是谁的战马受惊跑掉,那作为惩罚的结果,是他只能徒步走出沙漠,在没有方向和粮食的沙漠里,死并非难事。 在这对面只闻声而不见人的沙暴里,若是没能跟上队伍,恐惧都能让人崩溃致死,这种恐惧来自大自然,来自心底绝望给予的无限重压。 半夜突然刮起的风呼啸而过,惊醒了在绿洲之中的突厥族长们。 从大帐里走出来的他们,面带惊忧之色,不管是否追上齐人,部落兵现在可还在沙漠之中,先不说族人奴隶的损失,若是损失了战马,只怕无从弥补。 这场沙暴来的实在不是时候,当几位族长看见猎鹰飞回,才算是松了口气,只要有猎鹰在,就能在大风之后寻找到部落大军。 族长如今的心思已经不在齐人身上,至于齐人的死活,那得看长生天的意思。 阿尔泰山脉北麓…… 刚离开山脉边缘的魏人出使队伍,风便是从这里掠过,但这里的风却小了很多。 从戈壁回旋而来的漫天沙尘,就像齐军平常遇到的那样。 十三四岁的宇文邕,身体一直不算太强壮,戈壁上昼热夜凉,又突然刮起的沙尘让这位少年直咳嗽、 爱护弟弟的宇文毓命令队伍安营扎寨,纵马来到车驾旁关切的询问。 宇文家兄弟之间,与高家兄弟之间,相比简直天与地。 宇文毓还不知道宇文至的遭遇,也不清楚沙漠东边的情况。 为了避免遇到齐军,他们从沃野镇出发通过阴山山脉之后,特地沿着阿尔泰山脉的边缘绕了一段,这一段少有戈壁,而且风光极好。 谁知道刚离开阿尔泰山脉,便遇上这诡异的大风,将戈壁上的尘土全都给刮了起来。 与高孝瓘不同,宇文毓俩兄弟的心底始终在烦心,如何与突厥人保持友好的君臣关系,当然是大魏称臣,向突厥人纳贡。 他们兄弟俩并不知道,齐国的高孝瓘,此行并非去结盟,而是带着挑衅的目的,这位四公子已经在谋划着,勘探着沙漠之中不为人知的进攻线路。 第257章宇文毓之志 宇文毓还惦记着一件事,那便是齐人的冶金技术,这方面齐国非常保密。 名刀宿铁刀齐人已经大量装备,这种刀锋利异常,据说齐人皇帝高洋的宿铁刀,就能斩开十三层铠甲的甲片,重骑重步的战甲也不过三层。 齐人的甲要比魏军的好,甲片薄却坚韧度提高了许多,据说是叫做一种钢的东西,防御能力相同的重步兵铠甲,齐人铠甲的重量却轻了许多,能穿着参战的兵卒也多了不少。 齐人的军队压着魏国打了这么多年,若非凭借天险及良将守城有方,保住玉璧城,潼关,柏谷城一带不失,只怕齐人早就打到了长安。 百保鲜卑重甲骑兵,这个让魏军视作噩梦般的存在,魏军何尝不想拥有。 宇文毓在大帐中看着架子上的铠甲发呆,这让宇文邕觉得奇怪。 “大哥,为何看着战甲出神?” 宇文毓头也不回的低声叹道:“那日我与齐人高湜见面,他身后一员家将,看模样只大你一两岁,一身山纹环锁铠。” “哦?大哥的意思是,那小将是员猛将?未来不可限量?” “不,大哥可没说这些,都是你的臆测,大哥在想,那少年肤白貌美似女子。” 宇文邕故作惊讶的插嘴道:“大哥难道是看上了那长相柔美的齐人小将,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有这嗜好?又或者说那齐人小将本就是女子假扮,为了给……” “越说越不像话,那齐人小将确实是男子。但大哥所说的重点不在此,大哥在想齐人的铠甲。”宇文毓瞪了一眼故意打岔的小弟。 “大哥想说那齐人要么是花架子,一身铠甲只是好看。又或者说那齐人是员不可小觑的猛将,但大哥刚才已经否认。除非,齐人的铠甲即轻薄又防护力极佳。” “最怕的就是这个,自高澄时起,晋阳便有铸造大师相助,自那时候起我大魏便处于下风,如今齐人兵强马壮更胜从前。虽然我大魏也在精炼兵马,经数年初见成效,但两军之间的刀枪甲胄之差距,白白让我多少大魏儿郎丢了性命。” 宇文毓言语之中透着不甘,脸上无奈与愤怒并存。 宇文邕看在眼里,他对大哥佩服的五体投地,处处都效仿着大哥,不着华服锦衣,只穿着平常的棉布袍服,用的布料也极为普通,但这等布衣也非贫民穿得起,却与诸多勋贵一身锦缎显的平凡许多。 “大哥可有良策?” “试验那百锻钢,成品虽有但效率低下,齐人定然使用了不同的锻造方法,只是至今未有齐人了解内情的大臣被策反,若是知道其中奥妙,定然能与齐人势均力敌。” 宇文邕听着大哥所说的话,虽然他还是少年,虽然宇文家族内的事还轮不到他来操心,大魏也轮不到他来操心,但他能从大哥那既无奈又渴望的脸上,看出为宇文家而忧心忡忡的大哥。 “何不拿下那些齐人,他们定然能知晓其中秘密。” 宇文毓看了一眼小弟轻轻一笑,满脸都是欣慰。 “那些齐人有百保鲜卑保护,再说贵胄如何会去军器监。不过也不排除高湜会知道些许奥秘,算了,若是说高岳、高涣、司马消难等人知道还说得过去,高湜也就是一个纨绔子罢了,花天酒地倒是在行,行伍带兵与他无关。” 宇文邕坚定的看着大哥说道:“大哥若是需要差遣愚弟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虽然愚弟的俸禄不多,愿全拿出来助大哥达成愿望,达成一统江山的心愿。” “哈哈……” 闻听此言的宇文毓大笑,轻拍宇文邕的肩膀赞道:“好四弟,若是大哥无法达成此愿,你可得继续我宇文家的大业,让我宇文家统一这大好河山。” “大哥,愚弟相信大哥一定会成功,一定能手握一支精锐重骑,纵横驰骋于中原。” 这对胸怀天下的兄弟,决定打造一支能与齐人百保鲜卑抗衡的重甲铁骑,一支黑色的重甲铁骑。 虽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但眼前最大的障碍依旧是锻造技术。 俩兄弟说来说去,又扯到了美貌似女郎,声音柔和却不失雄壮,个头很高且壮实,若真是女人只怕嫁不出去。 正准备掀开帐篷出去巡视的高孝瓘,无端的打了个喷嚏。 林建赶紧拿了件披风递给尉相愿,给高孝瓘披上。 高孝瓘边系着披风边疑惑道:“莫不是感冒了吧?或者有谁想我?又或者有人在骂本公子?” 尉相愿站在他的身后,听着他无中生有的嘀咕,脑门子一头黑线。 高孝瓘将披风紧紧的裹在身上,刚出了营帐便刮来一阵大风,披风反而成了累赘,风在披风里钻来钻去,若是生的瘦小,恐怕能被吹倒在地。 夹杂在风力的砂砾,打的脸上生疼,就像南方的冬季,雾气凝结成的冰凌打在脸上一样。 蹲在沙窝子里的旅贲卫见公子前来,正欲起身参见,却见高孝瓘连连摆手。 蹲进沙窝子中,高孝瓘拿披风捂着脸说道:“二位将军辛苦了,虽然这天气不见得有野兽和敌人偷袭,但咱们不得不防备一下。” 睁不开眼的旅贲卫听了这话,无奈的说道:“这种天气倒不是担心外敌,怕战马受惊逃散,那末将等将铸成大错。” “二位坚持一下,一会儿便有将军来替换二位的岗位,此行全奈仰仗诸位将军,此恩高长恭定当铭记在心。尉护卫随我去看看战马,希望这沙暴快些过去。” 辞别沙窝子里的岗哨,高孝瓘和尉相愿往中心走去。 战马安置的地方比人住的要好,不止避风还没有什么沙尘,毕竟战马是能否走出沙漠的关键,也是能否在这大漠中生存的依仗。 石壁在后马车在前,南北两侧是行军帐篷,战马则安置在四四方方的中心位置。有一顶帐篷对着临时马厩,时刻有人盯着。 战马倒是机灵,安营扎寨又无危险,大多数卧在沙子中大睡。偶尔爬起来跑动一下,这是战马的天性,但必须阻止。 第258章新鲜的玩意 帐篷里的军卒见高孝瓘走来,纷纷站起迎接。 高孝瓘走进帐篷,看着十人手臂微抬,往下按了几按,示意大家坐下。 不止是偶尔有风倒灌入帐篷,强风也让皮质的帐篷不停晃动,简易的灯笼挂在帐篷里,却不时的摇摇晃晃,给人一种岌岌可危的感觉,似乎大风刮的再稍微强烈一些,这些帐篷就会被卷走一般。 “诸位将军辛苦了,这风刮了整整一天一夜,也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只怕还得继续坚持,还得劳烦诸位费心。” “公子言重,战马倒是很安静,只是偶尔吃饱了要活动一下,若是一匹两匹稍稍走动还好,就怕其余战马生起比试之意,那便会引起整个马群的骚动。” 高孝瓘听了旅贲卫的汇报,若有所思的说道:“一旦生起比试之意,只怕会让整个马群都跟着狂奔,战马虽经过训练,但骨子里还是有着野马的天性,确实不得不小心应对。” 旅贲卫什长脸上洋溢着笑容,很是从容的样子,似乎并不担心此事发生。 “公子有所不知,公子的坐骑红尘,它慢的时候其余战马都不敢快,它快的时候其余战马不敢落后,想必那些战马都当它是头马,此马一看便是桀骜难驯的大宛马,本就血统高贵非凡,就算当马中王者也是当之无愧。” “据说这种马除非当主人的亲自驯服,否则绝对不可能乖乖地当坐骑,不知道这战马是公子驯服,还是宫里有一套更行之有效的手段?” 高孝瓘微微一笑道:“宫里驯马似乎与外面并无不同,桀骜难驯的野马也好,只要跟着战马,它也一样会入乡随俗。” 风趣的解释让大家一乐,但大家都知道,绝对不会像公子说的那般简单。 闭着眼睛睡觉的红尘,似乎听见了主人的声音,耳朵连连直动,一骨碌爬了起来直奔帐篷,身后的战马们纷纷跟着跑动,让四周的旅贲卫们大惊失色。 “咦,耳朵挺好使,知道本公子在这帐篷里。”高孝瓘走到帐篷口,摸摸红尘的脖子,挠挠它的下巴。 “红尘,你看这天,这风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本公子不会抛下你,你呢就老老实实的待着,养好了精神等着这风沙停下来。” 战马似能听懂话一般,调转马头慢慢走回先前趴窝的地方,其余战马也跟着它老老实实的慢慢走了回去,一个个挨着它,将它围在中心。 “这战马,真是成了精了!” 旅贲卫们啧啧称奇,纷纷心想:若是公子单独照看这些战马,只怕根本不需要担心战马群会乱。 回到大帐的高孝瓘,便听见高湜不停的唉声叹气。 “无聊啊……无聊……” 看着窝在被子里的十一叔,高孝瓘连连摇头苦笑。 这位十一叔大部分时间都在睡,醒了就寻人说话,李穆叔和他说不一块去,护卫们只会溜须,但这会儿完全无法满足这位主子的要求,拍马都拍到了马腿上,索性大家都不理会他,但他一直唉声叹气,让别人根本无法休息。 “小四啊,过来陪阿叔聊两句。” “十一叔,您这两句可以聊两个时辰,不如侄儿给你寻个好玩的乐子如何?” 高湜眼睛亮了,一脸欣喜的瞧着高孝瓘。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木料还有一些,叫会木工活计的来,一会儿咱们做一副麻将。” “啥叫麻将?” 高湜一脸疑惑,见笑嘻嘻的侄儿胸有成竹,迅速从毛皮垫子上爬起来,拿脚踹了踹正睡的香甜的护卫们。 “小崽子们都起来干活,去拿傢伙式。” 高孝瓘一脸神秘的说道:“侄儿可以断言,麻将将成为我中华国粹,四个人一起玩,简单来说,三色牌各三十六章,‘筒索万’从一到九各四章,加上四面‘东南西北’以及三元‘中发白’二十八章,另外春夏秋冬梅兰菊竹就先别做,凑合着先玩。” “三色一百单八,倒是应了地煞七十二及天罡三十六,四方七章二十八,岂不是四方星宿?这天地四方之数制成的章法,为何单单叫做麻将?” 听着高孝瓘说话,李穆叔倒是反应很快。 “您还真说对了,这筒也叫饼,就是天圆地方的铜钱。万字牌也称万贯家财钱,这两种同属,可归纳为地煞七十二,但玩的时候只能同种相对应。玩法很简单,三章为一句,可以吃可碰,同字牌四章为杠,二五八将任意一对,领四句顺牌可和(胡)牌。” 一听这里面的学问挺大,大家都纷纷表示兴趣盎然。 “一会儿做好了,公子我再跟大家详细解释玩法,现在切割木块一百三十六,个个都得一般大小,如今条件有限,大家就将就着点,这东西主要是小赌怡情,想发家的就别指望这个。” 在高孝瓘的指导下,一块块方块被锯子切割出来。 边角被护卫们用小刀小心的修饰,带着木纹的木块很是好看,但是也很明显,若是有心想记住某几章特殊花纹的牌并不难。 林建和尉相愿备好笔墨,高孝瓘提笔写字,字迹隽秀却不失锋锐。 写好的字牌被护卫们拿去雕刻,照猫画虎倒是简单了许多,再说都是练武的人才,雕刻对他们来说很是简单。 李穆叔:“索原来是鸟的意思!倒是真应了天罡三十六。这与史记上记载的博戏马吊牌有些相似,但比马吊牌复杂了很多倍,牌也多出了数倍。” 高湜:“你们几个毛手毛脚的小心点,特别是九饼九索这些,刻坏了可没得玩。” 拆了马车里的铺板当桌子,高湜大大咧咧的坐北朝南上了主位,李穆叔靠着右手边坐下,尉相愿却不知道该坐哪里。 高孝瓘龇牙一乐:“这是天地四方为上,公平的天地可分什么主次?所以以自然风(方向),谁摸到哪个方向坐哪个方向,这叫天意!” “高,实在是高明,小四儿说的在理。” 规则很简单,二五八将国标打法,计算方式算番,其实也不算复杂。 高孝瓘并未上桌,但从旁指导着。 第259章玩物会尚志 两个时辰之后,大家都会了这种称之为“麻将牌”的游戏。 输赢事小,虽然一个小和才两文钱,就算大满贯也不过一百多文。 但这麻将牌里面的讲究可不小,门前清,全带幺,海底捞月,杠上开花,除了运气还得靠毅力。 就简单的清一色,七对子,碰碰和,这种算是大和,是麻将场上几位奋斗的目标。 更不要说以上几种大和,组成的更大的和,那简直是只能想象。 原因嘛很多,除了碰和杠会错章外,主要原因还是和牌。 拿高阳王的话来说,总有不要脸的人喜欢和小牌。 当高孝瓘说出四暗刻,大三元,大四喜,这等只存在可能的传说牌面时,牌桌上下一群人全懵了,但并未起哄嘲笑,却都梦想摸到一把这样的好牌。 人说搓麻将的人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饿不饿,这话虽然不正确,但在这昏天黑地的沙暴中,确实不知道也不在乎时间。 除了啦撒以外,这四人就稳稳的盘坐在小桌子前,就连吃饭也不离桌子。 甚至旅贲卫们也特意过来学习,但高孝瓘很快发现一个问题,似乎大家都有些沉迷。 旅贲卫们没有参与,但有时候看牌的比打牌的着急,特别是要和牌的时候。 似乎这等麻将游戏更适合这些武夫,反而没有了看围棋那种安静。 就连准备去巡视和监视的旅贲卫们,都因为太惦记牌局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离开的时候对刚才几轮牌面,依然有些意犹未尽的津津乐道。 时间晃的倒是飞快,天色到昏黄再到墨黑,出去巡逻的旅贲卫换了一茬又一茬,唯独打牌的不觉得累,看客们也不觉得累。 “公子,外面的沙暴突然减弱,似乎有停息的前兆。” “嗯,辛苦几位将军,这风暴来的快去得也很快,恐怕我们很快就能继续上路。” “公子说的是。”巡逻的旅贲卫飞快的拱手应答,扭头便看向仍在酣战的牌桌:“嘿,这把牌好像不错啊!” “……” 高孝瓘有些无语,看着围观的众人,心中腹诽着。 ‘本公子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不该做这玩意?唉!’ “大家该休息的休息,十一叔你的黑眼圈都出来了,该歇歇起来活动一下。” 大家一齐瞧了一眼高孝瓘,很快又一致将眼球投向牌桌。 “风暴说话间就会过去,魏军亡我之心不死,突厥人虎视眈眈,据说风暴之后是晴空万里,诸位……本公子还是去休息片刻,免得到时候战马都骑不稳。” 高湜笑眯眯的看着高孝瓘,突然尉相愿打出一张二万,高湜眼睛一亮,大喝一声。 “站住,我和了,清一色……” “小和,截和。” 李穆叔笑嘻嘻的瞟了一眼高湜,手中牌面倒下,同样和那二万。 尉相愿哈哈大笑,摸出两个铜子递给李穆叔,同样一脸调侃的看着高湜。 高湜脸色阴郁,摸出一枚铜子丢给李穆叔,顺势便往后躺倒。 “没得和牌还陪着出钱,本王好半天才整出个大满贯,不打了,都散了去休息,风小些便启程上路。” 牌局散了场,大家才从大帐里离开。 风来得快息得也快,就像突然就烟消云散一般。 弥漫的沙雾倒是两个时辰之后才散去,当沙雾消失一空,四周晴空万里的景象让人欣喜。 迅速收拾好东西,队伍再次启程往西北前进。 在高孝瓘一行离开后半日,突厥人倒是再次进入沙漠之中,但到了石壁前,那些突厥人便不再前行。 突厥人并不想深入沙漠,能在这黑沙暴中活下来的人,都是长生天庇佑的人,去追杀长生天庇佑的人便会触怒天神。 高孝瓘显然不知道这些,一直让大家全副武装戒备着,防止突厥人追赶。 队伍在沙暴中耗费了三天的水,这让队伍不得不在三天之内寻找到新的水源,否则等到第四天,绝对会滴水无存。 本来只带了满打满算五日的茶水,但现在看来至少要熬过六天,若是那处绿洲真的有马匪,恐怕还得准备一场恶战。 虽然已经到了九月初秋,万里无云的沙漠白日里还是很热。 骄阳似火并不确切,却能让沙子滚烫,一点不比即将进入三伏天的时候差多少。 徐徐刮过的风都是热的,到了正午的时候,大家的铠甲内都是汗水。 随着日头西移,温度就像跳崖一般直落下去,这个时候的风才真像入秋。 等新月当空,不生火或者窝在帐篷里,能将人冻的直抖。 大家甚至有些怀念在沙雾中行军的日子,白天没那么热,晚上没这么冷。 全副武装的将士们忍耐着,没有人埋怨什么,也没人诅咒大骂。 但大家有一个信念,若是有朝一日再跟随公子杀进大漠,定然让那些混账突厥人也来一次横穿大漠,就像大汉朝对匈奴人做的那样。 为了节约薪柴,火堆并不大,足够做饭就行,晚上也仅仅保持一点火头,以防止沙漠中的野兽爬虫出现。 扎营的帐篷一搭好,高湜便吆五喝六的喊着搓麻将,这让高孝瓘一阵无言。 倒还真让高湜凑了一桌,同样不用走路的李穆叔成了他的牌搭子,几个受伤被安排坐车的旅贲卫,也在高湜的牌搭子之列。 经过两天下来,高孝瓘还发现,这心情好对伤势的恢复大有帮助。 唯一担心的事,是李穆叔最近几天陪着搓麻,白天昏昏欲睡,唯独只有用晚上安营扎寨的功夫,夜观星象修正前进的线路。 看着李穆叔那不确定的样子,高孝瓘心中一阵阵打突。 又过了一天难熬的白天,这是离开石壁第三个晚上,也是离开绿洲的第六天,按理说应该已经到了那处陨石坑附近,但方圆十里都被斥候探过,除了黄沙还是黄沙。 高湜照例喊着牌搭子,李穆叔依然在第一位被请。 “今天别打了。”高孝瓘脸色难看的低声说道。 “为什么?”高湜一脸的疑惑与不服,脸色明摆着,小侄儿你得给阿叔一个理由。 第260章夜袭的马匪 高孝瓘看了一眼十一叔,再看着李穆叔缓缓说出。 “咱们的速度可不低,这寅时便起了来,卯时不到便出发,酉时才安营扎寨,日行四百里是有的,三日时间你们算算,若是明日再寻不到水源,还有一千里的沙漠要走,出了沙漠还不一定在草原上寻得到水源。” 李穆叔尴尬的连连摇头:“不知不觉走出了一千二百里?贫道失策!” “穆叔师傅,您可千万别再往西指路,这再往前就是横穿沙漠。” 李穆叔不好意思的一笑:“其实咱们离那处水源不远,之前咱们走的路,相信公子已经看出来了,咱们也不往西走,咱们往西南走。” “之前两日确实偏北,咱们如今已经走出一条弓形的路。明日还要走多久?” 李穆叔看着西南位置,又看了看天空的星宿,手指掐算一会面露忧心的异色。 “水源离此地不到五十里地,另外,今夜小心一些,咱们今日扎营的位置是西方煞位,如遇刀兵则易见血光之灾,此灾可大可小,高阳王殿下,今夜还是听四公子殿下的好。” “唔,也好,它日本王再找穆叔师傅报仇。” 高孝瓘闻言大乐道:“穆叔师傅说有血光之灾,只怕是躲不过,咱们全是兵将,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都小心一些,晚上增加岗哨,口令为‘天王盖地虎’和‘玉帝怕王母’。” 一席话说的大家哈哈大笑,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虽然大家乐归乐,但对这位大仙一般的李穆叔师傅还是非常尊敬,更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李穆叔见大家都自顾自的忙活,趁着左右无人时解释道:“也怪贫道贪玩了些,让大家白白多走了百里路程,不过贫道倒是算到今晚机缘不错。” “此话怎讲?” “西南方向有不速之客,都是为财而来,若是今夜顺利,则事事顺利。” “明白了,咱们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豁然回首却在那灯火阑珊处,有趣,正找寻他们呢,就自个儿送上门来。” 一缕炊烟在沙漠中袅袅上升,三个大帐内灯火通明。 自没了沙尘之后,每日都有肉汤麦饭,还有大块的水煮羊肉。 大快朵颐的众人有说有笑,唯独高湜有些烦躁,好容易寻到了新乐子,今日却不能开心的玩耍。 一声尖锐的飞矢鸣镝声让大家一愣,齐齐扭头辨别鸣镝的方位。 安静的帐篷只持续了几秒,一片铠甲哗啦啦的声音重新打破平静。 “西南方向,敌袭,二百轻骑,距离不足三里。” “披挂上马,留下二什人保护高阳王,其余人等随本公子列阵。”高孝瓘抓起头盔,大声的传达命令。 他本欲让三什人绕到北面,在敌人冲击营地的时候,再从敌人背后发起攻击,但外面沙海茫茫无遮无挡,绕道只能被人发现。 旅贲卫们快速给战马套上铁甲,整理妥当翻身骑了上去。 当一个个铁甲重骑列队站立在沙窝子上时,距离不到半里的敌人停了下来。 重骑的铠甲鳞片在月光之下闪幽暗的光芒,给对手的心理压力极大,视觉冲击力也非常的强。 高孝瓘看着不远处的敌人,全身上下裹着黑色皮袍,典型的突厥人打扮,而头上却裹着头巾,倒是有些像波斯包头的样子。 起伏的沙丘和黑色的衣裳,为他们提供了掩护,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接近到三里位置,才被岗哨瞭望到,想必他们顺着沙丘迂回了很长一段。 但是这些马贼是什么时候盯上队伍的呢?高孝瓘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知道公子不会追究,但旅贲卫斥候还是有些懊恼。 ‘什么时候大意到如此地步,居然没有发现对手在暗中监视。而且搜索了方圆十里范围,尽然让马贼们寻到了营地的位置。’ 齐军未动他们也不动,就这么对峙着,都在想着如何消灭对手。 高孝瓘的脑海之中形成一幅地图,大帐位置在沙丘之间,这里能避风的沙丘不多,若是要隐藏并迂回,只怕只能牵马步行。但是若披盔掼甲,速度上极慢不说,走上几里路得累的如牛喘。 ‘本公子能想到,马贼定然能想到,只怕马贼们就是这么来的。咦?马贼的数量好像少了一些,难道他们要迂回包抄?’ 马贼们来回慢慢的跑动,但是依旧是隔着半里地,依旧是那片沙丘,只是马蹄掀起的沙尘飞扬,根本看不清楚人马。 高孝瓘能感觉到,那边的马贼明显少了许多,他们如此作为是欲盖弥彰。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天色更黑了些,马贼们开始靠近营地。 马贼们在距离八十米的位置绕圈跑动,不停的拉开弓弦飞射箭矢。 一阵箭雨射来,稀稀拉拉的约百余支,一些落在地上,一些射中旅贲卫的铠甲反弹落地。 旅贲卫们一个个稳如泰山般一动不动,他们在等着公子的命令。 ‘想使调虎离山之计,你们还嫩了些,看样子消失的一半马贼应该在这左右。’ 高孝瓘看着落地的箭矢,大声传令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原地不动射杀他们。” 旅贲卫们使用的六石铁胎弓,八十米的距离对他们来说还不算什么,即便是一百二十米,也能准确射杀。 弓弦发出渗人的“咯咯”声。 “嘣”的一声声轻响,箭矢似雨一般飞射过去。 转瞬之间箭矢扎入马贼群中,顷刻之间一片人仰马翻。 后面的马贼急停不住,一匹匹战马践踏之下,中箭落地未死的马贼,再次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叫声。 乱了,战马急忙跳跃躲避或急停站立,马贼们不停的栽倒。 又一阵箭雨自远处而至,一阵肉痛的声音中,一声声马嘶人吼夹杂其中。 “一什二什,带一个活口回来。” 听了公子的命令,旅贲卫们一夹马腹,二十骑如同离弦箭矢,直奔对面的马贼而去。 他们最爱听公子的这种命令,只要一个活口,至于其他么,公子没说要那么多的活口,自然一个不留,跑不掉的都会死。 第261章沙漠中的堡 二十骑如同沙漠中的死神,瞬间冲入了马贼圈中。 一片刀锋在月光下闪耀,残缺的肢体随着刀光在空中飞舞。 血雾迅速将沙尘压了下去,一阵血腥气爆开蔓延。 没有惨嚎的屠戮是最可怕的,就像无声的死神只能带来无声的死亡。 近距离见识到死亡,见识到地狱般的战场,这一切终于让马贼们惊慌失措。 当二十名旅贲卫从马贼队伍中冲过,如同一把梳子,又像一台大型收割机,他们身后留下一片尸体。 跑掉的马贼不足十人,旅贲卫们只能干看着,身为重骑的他们,速度根本追不上轻装的马贼。 高孝瓘看着北面的沙丘,那里有百余马贼,他们只会站在上方位置,趁着风吹沙尘不便睁眼的优势发起攻击。 “三、四、五、六什什长听令,杀!” 四十旅贲卫顺着高孝瓘的手指望了过去,那片沙丘上什么也没有,但公子不会平白无故的下达攻击指令,那片位于上风口的沙丘,确实是最好的进攻方向。 一阵拔刀声传出,沙丘隐约见到一阵轻微的沙尘,果然有敌人在那沙丘之后。 一片闷雷滚动的马蹄声,旅贲卫们举着宿铁刀如同铁流般涌出。 余下的旅贲卫齐齐看着公子,他们也希望得到命令,但他们并未从公子脸上看到希望。 高孝瓘看着返回的旅贲卫,为首的什长抓小鸡一般,提着一个血葫芦似的马贼。 “启禀公子,抓到一个活口,末将幸不辱命。” 丢在跟前的俘虏脸上一片惨白,不止是没了胳膊,身上还多了几个血洞,直往外喷着血,呼吸也非常急促。 高孝瓘无奈的看着什长,撇撇嘴想骂人。 “那本公子得赶紧问,指不定这位还能喘几口气就嗝屁。” “还是末将问吧,刀剑无眼,刚才实在没收住手。” 憨笑的什长翻身下马,揪起那人几个耳光扇过,一把切肉小刀在手,大声的用突厥语问着话。 一旦那俘虏装死不答,那锋利的小刀便会剜下一块皮肉。 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声中,一问一答倒是快了不少。 最后应俘虏的要求,什长一刀插进他的心窝,结束了马贼苦逼的人生。 那座堡位于西南位置三十里处,一座经过数百年一代代人建起了的堡垒并不大,但是墙却不低,高达三丈有余,有些后世城堡的雏形。 马贼的数量三百多,此次出来的则是三位大王中的两位。 至于马贼们的来历,什长并没有问,但能从装束上看得出来,大多来自被突厥征服的各个部落,也就是那些黑突厥,他们包括漠北草原的各民族,有些是不甘心被征服的部落遗族,有些是反抗而杀了贵族的逃亡者,还有的是丢失了牛羊的奴隶。 虽然是各种受害者,但他们成为马贼之后,摇身一变成为加害者,他们掠夺沙漠周围的部落,也拦截阴山外的商队,杀人越货奸淫掳掠,在他们眼中没有道义,只有唯利是图。 北面沙丘之后,马嘶人喊刀剑交击的声音不断,翻滚不断的沙尘猛烈升腾。 不时有马贼冲出沙丘,直奔西南方向落荒而逃。 随着声音的减弱,大家大致可以肯定,齐军已经结束了战斗,那片沙丘后面再无活着的马贼。 当旅贲卫们再次聚集过来时,一个个身上的铠甲满是血点,足以证明大家的猜测无错。 “诸位将军去清点一下马贼的尸首,顺便清理一下战场。其余诸位继续吃饭,饭后去沙堡活动一下,来而不往非礼也。” “是,末将等遵命!” 打扫战场是好事,可以得到不少战利品,但不得不面对残肢断臂,久经沙场的老将们才不在乎这些。 公子对突厥人可从不手软,不会对待西魏人那样收集家书,更何况这些家伙还是无恶不作的马贼。旅贲卫们也了解这些,自然也不会给那些马贼留下什么,甚至不会留下囫囵尸首,用他们的人头和身子搭建京观。 与战场上的京观不同,此京观不会封土堆,只会任其风干腐化成白骨,这也是对其他马贼的警告和威慑。 饭菜都已经冰凉,这些过惯了军旅生涯的旅贲卫们根本不在乎。 趁着月色,车队朝着西南方向再次上路,快速朝着沙堡前进。 队伍之中夹杂着十来个‘马贼’,这些都是旅贲卫们假扮的,身先士卒的高孝瓘也在其中。 离沙堡还有十里地时,旅贲卫们忍不住阻拦,实在不愿这位公子以身犯险。 “公子,此番去沙堡骗开城门您就别去的好,我们手上仅有一具尸首,能不能骗开那堡门还想两说,万一匪贼奸诈,在堡垒上以弓矢射杀,我等阵亡事小,但公子不能有事。” 高孝瓘看看大家,微微一笑道:“诸位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上阵杀敌,若是此番不能成功,也是本公子的责任,我心意已决,此事大家勿要再拦阻,再晚一些会让匪贼们怀疑,走吧。” 一骑当先的高孝瓘想着身后众人吩咐道:“我等先行一步,队伍保持此速度,若是见鸣镝升空,则快速赶来支援。” 身后将士抱拳目送十人离去,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知道,此番前往沙堡,没有头盔及战马具装,身上也只有一件薄甲,若是被匪贼识破计谋,只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大家心中都明白,公子本不必去,此番去沙堡,完全是不顾大局,但他有必须去的理由,必须拿下沙堡。 十一匹战马狂奔,其中一匹战马的背后驮着一具马贼的尸首。 此匪块头高大,而且身上的金银琉璃饰物不少,与旅贲卫们作战的时候,非常凶悍且呼来喝去。 高孝瓘要利用此匪的尸首,来叩开沙堡的大门。 黄色沙海中的小沙丘尽头,沙丘陡然升高,像极了一座极小的山坡高地。 当一行人冲上那片沙丘之上,一个两里方圆的圆形陨石坑出现在眼前。 沙丘之下尽是绿草和沙棘,空气中甚至能闻到湿润的气息。 中心偏西的位置,赫然是一座长宽各不足百米的小城堡。 第262章兵不厌诈也 四四方方的城堡呈黄灰色,一看便知是用糯米浆与草以及泥沙制成,就像古时候建造城墙和长城一样。 高达十米的城堡分三层,整个建筑能住能防御,顶部还修建的如同城墙垛口,最下方还留下一个朝东向阳的门洞。 一条很浅的护城河根本不足以阻挡,但从极规则的形状看来,这道浑圆的地基应该是陨石落地爆炸,所挤压戈壁石头所留下的。 一眼扫过这简陋而粗鄙的沙堡,高孝瓘一行并未作停留,策马翻过高高的沙丘。 绕到东边的门洞,没有吊桥但有一道厚重的木门,虽然满是缝隙且简陋,但加上马贼们,十人确实难以攻破。 “公子,没有檑木撞门,如何能进得去?” 高孝瓘看着堡门低声问道:“只要能接近堡门,那根碗口粗的门栓几刀能斩断?” “若是借用公子的宿铁刀,一刀足矣。” “好,让他们都注意你们及尸首,本公子一刀斩开门栓,大门一开即刻射出鸣镝。” 旅贲卫们看着门后隐约的灯火,想必那里必定有马贼守卫,公子一人单枪匹马去冲堡门,短兵器如何能斗得过马槊步槊? “公子,门口好像还有拒鹿桩,还是末将前去。” 借着光亮隐约看见不远处的拒鹿桩,沙漠之中少有树木,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木料制成,貌似是拆卸马车上的一些物件。 “无妨,相信这马贼的马槊再无用,也能挑开那拒鹿桩,照原计划行事。你们在前吸引上面的人,我避开堡门的守卫直视,从旁边绕行过去。” 十一匹战马乱糟糟的奔跑,离沙堡大门也越来越近。 “快开门让我们进去。” 城堡顶部的马贼并不出声,只是一个个从上方看着下面。 旅贲卫们心中有些担心,不搭理算什么回事?至少该问明白身份,或者是直接开门,但现在不闻不问干看着算什么? “快开门放老子进去。” 城堡内依旧一阵寂静,这让高孝瓘有些疑惑,但被人盯着也不好移动。 “大王和二王呢?” 城头响起了慢悠悠的声音,随着声音探出头来的,是一个一脸奸诈的三角眼男子。 此人极小心,慢慢的将脑袋探了出来,三羊胡须配上瘦脸,身上一件貂皮大氅,头戴鲜卑璞头帽,似乎是沙堡的军师。 “大王他,死了!”旅贲卫手指往尸首一指,言语之中带着悲戚,装模作样的以袖拭泪。 其余旅贲卫们纷纷低头作默哀状,以免被人看出什么。 军师脸上一道惊喜之色闪过,转瞬便用悲伤的语气继续问道:“那,二王呢?” 旅贲卫们心惊,咱们哪知道二王是谁。 “三大王问你们的话呢,二大王呢?是不是也死了啊?”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个马屁精在狐假虎威,高孝瓘心思迅速转动,难道这位三大王希望其余二人有去无回? “乱说什么你?”三大王大声呵斥,扭头看向堡下众人的时候,眼睛里去隐藏着期盼的光芒。 “二大王呢?难道真的有个三长两短?” 高孝瓘抬头说道:“二大王他确实是如三大王您说的一样,被那伙不知道来历的家伙砍成了五段,以后小的们当以三大王为尊。” “以三大王为尊……”旅贲卫们纷纷附和。 堡墙上的三大王眼珠子一转,和颜悦色的说道:“那几位先将大王的尸首埋到沙丘之后,一会儿返回这里验明身份即可。” 无奈的旅贲卫们调转马头,准备按照三大王说的办。 “哼,死鬼就算死了也有这些忠心的家伙,留他们不得,一会儿全部射杀一个不留。” “嘿嘿,小弟明白。” 高孝瓘的耳朵顺风,听见那三大王的低声吩咐,急忙调转马头,神臂弓闪电般持在手中,抽出箭矢拉弓射矢一气呵成。 “嘣” 弓弦一震,一支箭矢闪电般射中了三大王。 巨大的惯性拖着三大王在空中划了道弧线,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趁着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地面上三大王尸首上时,高孝瓘大喝一声,拔起地上的马槊朝着堡门杀去。 “三大王死啦,大王的属下造反啦!” “死有余辜的家伙,背叛大王的下场便是如此,你们当真以为大王死了吗?” 高孝瓘的吼声不亚于晴天霹雳,堡内的所有喽啰们被雷的不知所措。 旅贲卫们见公子突然发难,这会儿听了话算是明白了过来,这招叫做借尸还魂,不止吓阻了马贼,还为名正言顺的进攻沙堡创造条件。 一枪挑飞了几百斤的拒鹿桩,这无疑让喽啰们相信,这些大王手下的猛将,拼死将大王护了回来,只是不知道这十人之中谁是大王,看这些三大五粗的猛将,浑身上下所散发的勇猛之气,个个都像大王的身形。 马槊一甩,穿过破碎的大门,将堵在门后的马贼当胸穿透,斜着钉在地面上。 那马贼的战马受惊乱窜,而马贼则死不瞑目的被马槊挑在空中,那模样看着都十分瘆人。 战马红尘侧对堡门,前蹄高高抬起,正好让高孝瓘顺手挥剑。 手起刀落,一道银色亮光划过一道弧线,门栓发出一声闷响一刀两断。 “杀……” 高孝瓘一声大吼,带着磅礴的霸气席卷开去,让那些马贼们腿脚发软。 “杀……” 当听见‘大王属下’们的一阵喊杀之声,回过神来的马贼们又惊又怒。 “他们是汉人……” 战马不停的往前冲,高孝瓘手起刀落,边挥舞宿铁刀边愤怒的大喊:“受死吧,大爷们就是汉人。” 一支鸣镝箭矢带着尖锐的啸声直冲天际,这声音让正埋伏在沙丘后的齐军一喜,数十重甲铁骑飞奔而出,直奔沙堡马贼老巢。 旅贲卫们不甘落后,手中的马槊上下翻飞,豪气万丈的吼叫着:“马贼们听着,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爽快,哈哈!” 不止是气势上压倒了马贼,而且快的让马贼们没来得及组织抵抗。 没有准备的马贼们,有备而来的旅贲卫,俨然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第263章兵者诡道也 马贼们反应并不慢,当那一声尖锐的鸣镝射向天空,堡内房间里的马贼们纷纷起来,却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自己人为何会打了起来?这可不知道要帮谁。 当听见“汉人攻进来了,杀死汉人”的时候,他们纷纷抄起身边的弓箭,对准刚冲入沙堡的那些人,但很快又有些犯难,到底该射谁呢? “都给我把遮面的布巾扯了,不扯的便是汉人。” 沙堡楼上一声吼叫,马贼们纷纷扯掉布巾。 高孝瓘一行也不傻,这身装扮就是为了鱼目混珠,你们扯布巾是吧,我们也扯掉布巾,依旧是鱼目混珠让你敌我难辨。 “呃……不认识,不熟的都杀了。” 沙堡二楼再次传来一声暴喝,还是那个五大三粗的家伙,看起来像个小头目。 高孝瓘用突厥语怒骂一声:“背叛大王的家伙,如今想排除异己杀掉大家自立为王?” “嘣”一声轻响,弓弦再次震动,一箭将那彪形大汉钉在墙上。 所有刚出来的马贼们再次一愣,这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便是汉人。” 下方守门的小喽啰大喊着,屁滚尿流的躲避,他可知道那人的射术厉害,他可不想被射穿。 高孝瓘自然不会放过这家伙,抽箭张弓放矢一气呵成,弓弦一震便让那马贼应声落马。 “大王随后便到,三大王造反已经伏诛,你们也想造反不成?” 这话诛心,这人眼生。 “你是谁?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 “闭嘴,没轮到你说话。” 手指灵活的如同兰花,动作优雅的似舞蹈,神臂弓在张弛之间发出清脆的闷响,质疑者已然被钉在墙上。 马贼们算是明白了过来,谁说话谁死,但刚才那话没错啊,这白脸小子是谁啊? “敌袭,敌袭,重甲铁骑来袭!” 惊恐的喊叫声从高处传来,马贼们纷纷看向那人。 趁着慌乱,高孝瓘大喊一声:“上楼,到顶上占领堡墙,好躲避箭矢。” “是!”旅贲卫们紧紧跟随。 高孝瓘连连拉开弓箭,射杀挡住去路的马贼,一路直奔屋顶。 反应过来的马贼们纷纷射箭,几位旅贲卫中了几箭,但并未危及重要位置,最多是多了几块伤疤。 马贼们还要去堵住堡门,这也是高孝瓘十人躲过一劫的原因。 刚被掩上的堡门被战马一脚踹开,发出巨大的声响。 伴随着震天的杀声,这支死亡军团开始了横冲直撞,沙堡大门口血流成河,一地的残肢断臂。 高孝瓘带领扮成马贼的旅贲卫,在屋顶上射杀着马贼,有些马贼不甘心被射杀,居然想也不想的从高处跳下。 下方马嘶人吼,挥舞宿铁刀和马槊的齐军不停的冲来撞去。 马贼们的箭矢根本不起作用,根本射不穿三层的重甲,反而被不停跑过的齐军轻易的斩杀。 不大的城堡内血流成河,就连中间的一汪清泉也变成了血红。 缴获的马槊刺杀不了几次便会弯曲,齐军纷纷抛弃掉这些无用的兵刃,手持雪亮的宿铁刀,端平了从马贼身边错身而过,溅起的鲜血让他们接受洗礼。 一地残缺不全的尸首,让所剩无几的马贼们胆战心惊,纷纷跪地乞求饶命。 战斗很快便结束,不留俘虏的政策,与其说是旅贲卫的规矩,不如说是高孝瓘的默许。 收敛尸首和清理战场,顺便搜刮战利品,一群衣不蔽体的女子让旅贲卫们愤怒。 很快旅贲卫们弄了个清楚,这些十几到三十几的女子,都是被马贼们强抢来的,其中哪些西域女子最为可怜,她们被突厥人抢掠,又被马贼从突厥部落中抢掠到此。 “公子,居然有不少女子,不过大多是突厥女子,也有西域女子,今儿可得乐呵乐呵,给公子送一个过来,不知道公子喜欢西域的女子,还是突厥的女子?” “是吧,你们先看着办吧,本公子就不劳将军费心,我还得琢磨点事。若是带去突厥牙帐,被突厥人看到恐怕会不好,千万记住别弄死了,本公子打算让她们归属阿都沁,将来或许……都去吧!” 见到女人,那些受伤的旅贲卫就像吃了止疼药,如同受了奖赏般一脸兴奋的走在前头。 高孝瓘并不打算去看那些女子,在马贼的窝里能有什么好日子不成,不过是等同于妓一般存在。 想必她们的日子过的很悲惨,若是交给阿都沁,让他成立一个部落,或许是件好事。 但如今军心不能失,这些旅贲卫们一路上也很辛苦,放纵一个晚上便由着他们,明日有必要与他们约法三章。 阿都沁见到了高孝瓘,对那些女子被蹂躏之事他倒是不在乎,但对将那些女子归属给他的部落,他倒是满怀欣喜。 毕竟草原之上对那种男女之事一点也不在乎,但那是没有归属前,有了归属之后便会态度截然不同,管种不管收的大有人在,喜当爹却一点不在乎的也大有人在,草原只属于强者,能养出强者比生出强者更重要。 马车进入沙堡,那未散去的血腥让高湜直皱眉,好在地面上重新弄了黄沙铺垫,才没有那么难看。 高孝瓘看着打下来的沙堡,倒是很厚实,相当于后世的一个大型球场,想必若是粮草充足,住上三千人倒是没问题,若是整个绿洲都用上,五千人绰绰有余。 在他的脑海之中,已然有了一条计划,若是从这里突袭牙帐,也仅仅需要五日时间,而且前两三日神不知鬼不觉,甚至让突厥各部无法快速组织联军,从而达成突袭的目的。 沙堡空场的中心,是一汪三米方圆的血池,随着地下水不断的涌出,血色倒是没有先前那么浓,要恢复以前的清亮可需要几个时辰。 如今已经有了水源,大家都将心收进了肚子里。 ‘若是此地不这么远,倒是能成为一处屯兵的好地方,神不知鬼不觉的练出一支奇兵。’ 看着沙堡的天空,高孝瓘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鸡肋。 第264章渐消的记忆 除了高孝瓘对那些女子不感兴趣,高湜居然也不感兴趣,不知道他的品味太高,还是喜好过于独特。 叔侄俩一同坐在沙堡的屋顶上,看着远处的茫茫沙丘。 “孝瓘啊,阿叔还是觉得你一点没变,就像小时候那样,可爱却不失腼腆,仗义而不失儒雅,敢据理力争不畏强权,只可惜大哥去的早。当初阿叔跟着九哥瞎胡闹,没想到却伤了你。” 高湜叹息一声有些自责。 “过去的都过去了,一切都是烟云。” 高孝瓘的话让高湜心底一暖。 “小四侄儿,去年你大难不死,醒来后性情大变,阿叔还以为你被附了魂。想想二哥黑脸的样子真好笑,不过二哥本来就黑。” “你小时候啊,阿叔们最喜欢去大哥府邸,那时候你和孝琬俩就像瓷娃娃,不知道有多可爱……” 叔侄俩讲述起小时候的事,高孝瓘记得的非常清晰,每一件都记得的极清楚。 然而这个时候,高孝瓘发现后世小时候的记忆却变得模糊。 许多人都叫不出名字,人的面孔总是雾里看花一般。 事情也变的模糊起来,如同碎片一般。 甚至不记得是什么事,为什么会发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记忆里。 但初中之后发生的事,依然还记得的比较清楚。 这让高孝瓘有些紧迫感,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早晚有一天,后世的记忆将彻底烟消云散。 “孝瓘!怎么发呆了?阿叔说的无趣吗?” 高孝瓘轻轻一笑,低声说道:“没有,阿叔说的话让侄儿想念父亲,虽然在世人眼中不算好人,不知道时日久了,不知道会不会忘记父亲。” 高湜抬头伤感道:“我父宾天的时候,我也不大。” 沙堡内房间隔音一点都不好,缺少木材的沙漠,做一块门是极度奢侈的行为,草帘子算是比较普通的“门”。 男人卖力的耕耘声,女人高亢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这沙堡中。 声波不停的交织反射此起彼伏,就像在大剧院之中看限制片,让人身处沙堡任何一地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这声音如同催化剂,让两个大男人直顶小帐篷,高湜不时的挪动屁股,几次三番想站起来。 高孝瓘忍不住调侃:“阿叔,这可是考验定力的时候,坚持住。” “定力个屁,阿叔还是下去乐呵乐呵。”高湜脸上一片红晕,拍拍屁股爬起来说道:“那个,尉相愿你守着小四,看看这小子定力究竟强到什么程度。” 看到尉相愿在身后,高孝瓘不禁一乐,疑惑的打趣道:“你没去乐呵乐呵?” “属下得跟着公子,保护公子是属下的职责所在。” “嘁,借口罢了,先前作战你也没跟着我啊,想干嘛就去干嘛,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 “那是公子之前并未让属下跟随。” “坐吧,人各有志,若是能有毅力经得住诱惑,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也能领悟到很多东西。” 尉相愿盘坐在公子身边,他很好奇的是,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公子领悟到了什么。” 高孝瓘随口答道:“领悟到更大的诱惑,究竟是权利,还是自由自在。” 尉相愿有些诧异,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高孝瓘,那双眼睛很清澈。 “公子也贪恋权利?” “不得不贪恋权利,事关生死大事,权利是洪水猛兽,应该慎用,应该关进笼子里。我想自由自在,可身不由己终将被卷入旋涡。” 高孝瓘一本正经的回答,眼睛里透着无奈。 “天下之大,何处不是自由?” “天下之大却又哪里是极乐净土?有人的地方便有权利之争,权利可以造福苍生也可置万民于水火。” “属下虽不明白公子为何惧怕权利,但能懂得公子胸襟广阔心系苍生。” 尉相愿不能明白,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还不简单?做个闲王即可,朝廷的安排尽数推脱就是,虽说皇族子弟不能私自离开皇上圈定的范围,但做个不愁吃喝的地主还是可以。如此一来还真是浪费了公子的才能,究竟是什么让公子有如此颓废的想法? 公子乃国柱之材,终有一日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公子会认为事关生死?难道位高权重不是好事?功高盖主会让皇上忌惮,但是皇上能杀高岳,却不见得会杀公子,但确实会惹出杀身之祸。 “公子可听过典故?秦国王翦王贲父子的王氏一族,可贪财却不贪权,向秦王展示并无野心。又或者与廉颇一般,装病不上朝,经年累月的不立寸功。” 高孝瓘侧头望着尉相愿哑然失笑,眼睛里满是笑意。 ‘原来就是你小子出的馊主意,心倒是一片好意,只是可惜呀,本公子还是被那该死的二球堂弟高纬给弄死,老子死的挺冤啊。’ “公子为何如此看着在下?” “嗯,没什么,突然觉得尉将军是个人才。”高孝瓘开心的直乐,很是感激这位直来直去的尉相愿。 听了公子的话,尉相愿满脸的不相信,总觉得公子刚才是打得马虎眼。 “相信皇上会很相信公子,太子殿下更不用说,太子可真拿公子当亲哥,在下虽然在宫里待得时间不长,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 “唉……太子高殷,这位堂弟呀,还真是苦命人啊。”高孝瓘眼前浮现文质彬彬的堂弟,心中一阵忧伤。 太子命苦?开什么玩笑? 高孝瓘突然看着尉相愿的眼睛,一本正经的问道:“若是有一天,太子当了皇上,却被人篡位杀死,让你奉先皇之命造反,诛杀窃国之贼,你尉将军可敢?” “公子你,你开什么玩笑?你不是,不是要造反吧?造反杀了皇上吧?这种玩笑可不能随意乱,乱说出去,隔墙有耳,切记。” 笑意与惊诧在不断的交替,尉相愿脸上精彩的变幻着,说话也有些张口结舌。 高孝瓘沉默的摇摇头,这让尉相愿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公子真的是玩笑?或者是对尉某失望了?还是说公子真有造反之意?’ 第265章历史的车轮 尉相愿试图从高孝瓘的脸上得到答案,但除了悲哀和无奈,什么都看不到。 “公子?” “尉相愿,高殷乃我的堂弟,也是我的家人,是一位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我不会加害于他。将来你就知道了,不要猜测什么,这淌浑水会将所有人都拖进去,会将大齐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尉相愿很震惊,公子脸上的无奈表示他无能为力,对逆贼反叛无能为力,对大齐高殷的死感到悲哀。 “公子,愿闻其详!” 高孝瓘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尉相愿迸出两个字:“家事。” 疑惑,继而惊诧,再到无语。 尉相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脸上满是沉重之色,如今他明白了公子,明明有着一身本事,却向往自由自在,原来是想逃离高家这个巨大的旋涡。 “公子,尉相愿愿以公子马首是瞻。” “谢谢你信任我。”高孝瓘看着远方喃喃说道。 对高人李穆叔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以为这些都是李穆叔算出来的,他却不知道这些来源于高孝瓘的记忆。 而二人并不知道,就在高孝瓘求问明哲保身之策,尉相愿给出王翦父子的贪婪之法时,高孝瓘并未采纳此建议,历史的轨迹开始偏离了原本的线路,至于有没有将来的大唐盛世,现在谁也不知道。 在李穆叔看来,当荷花池里那道闪光出现,整个世界便开始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而苦逼的人注定会苦逼收场,被那幼小孱弱的苍龙之气影响地毕竟是少数。 斗转星移之间,高孝瓘在房间内拿纸笔勾勒地图,凭着记忆慢慢的一点点勾勒,他不想在记忆完全消失之后,对这个世界大部分一无所知。 尉相愿很好奇的看着,七块巨大的陆地居然就在脚下,而且被分布在两个圆球上。 齐国在三尺见方的圆球上,不过是一个巴掌大的地方。 简单画了个大概的地球,高孝瓘继续提笔疾书,一个个地名和矿物,大多是耳熟能详的有名区域。 看着跃然纸上的石油、煤炭、稀土、金、银、铜、铁、钨、镍等陌生的文字,尉相愿越来越好奇,公子是如何知道这些东西,除了金银铜铁外,其余的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 外面虽然是秋天,但沙堡里却是春声不断,此起彼伏连续一个夜晚没有间断。 靡靡之音却未让二人分神,一个不断回忆,不断写写画画,一个则不停的对照着地图上的位置,将那些矿藏一一对应。 结果尉相愿发现,许多大型矿藏居然都不大齐,也不在西魏,而是在遥远的蛮荒之地。 对公子的学识渊博敬佩的同时,尉相愿还是有些怀疑,公子是不是将地名记载错误,地大物博的中原居然不及蛮荒之地? 男人们经过一夜酣战,一个个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走路还稍稍有些飘的李穆叔和高湜,一脸的春风得意,看见高孝瓘一晚的杰作,看的直接两眼发直。 懒得与他们解释,高孝瓘丢下尉相愿跟他们详细解释,独自踱步到门外。 查看了一下沙堡中的水塘,血水已经被换空,泉水恢复了清澈。 一些衣着单薄且褴褛的女子在忙忙碌碌,收拾院子和侍弄马匹,洗衣做饭等杂活。 如今已经入秋,白天的温度也在下降,明显看见洗马的女子们有些发抖。 走近一女子跟前,那女子连忙跪拜,显然对这些官军很是害怕。 “起来吧,我们不是突厥人,相信你能听懂我的话,如今已经入秋,你们没有厚实的衣服?” 那女子摇头,显然就算有,如今也没了,这些单薄的衣物是她们唯一的衣物。 “可有库房,你们要知道单靠这些,你们过不去这个冬天。” 女子面带绝望,一脸的苦涩。 “都停下来,去找衣物穿上,在入冬之前带你们回大齐,让你们有新的部落,成为自由人。” 震惊的女子们纷纷望向这位年轻俊美的少年,他们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的话是否管用,她们不敢相信。 “公子殿下,这……”阿都沁的脸色有些难看。 高孝瓘扭脸看向他,认真的说道:“部落依然是你的,但是她们是你部落的自由人,你是他们的族长,不能随意杀害和买卖,她们会感激你,为了部落和大齐贡献自己的力量。有失就有得,将来你便会明白。” “奴确实不明白,但公子睿智,奴听公子的。”阿都沁脸色已经好了些,但还是带着点苦相,对他而言这种理论实在高深。 “对草原部落普通人来说,我大齐平民良人如何?” “对比草原上的奴隶来说,确实令人羡慕。” “相信斛律光将军的高车部,你应该有所耳闻,但大齐不会给你们土地,本公子会让你和你的部落去管理工坊,生产出商品,好好干。” 阿都沁惊讶的看着高孝瓘,没有土地无所谓,在郑家工坊之中,他看见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无论是公子还是郑家,包括几位皇族郡王,都对工坊很上心。公子能将工坊交给自己的部落,充分表明那是莫大的信任。 高孝瓘看向旅贲卫们,大声的宣布:“这些女子从现在起,已经是都波部的自由人,都波部归附我大齐,以后就是我大齐良人,从今往后无论是谁,不得再欺负这些女子。” 女子们明白了之后纷纷拜谢,毕竟她们也知道,若是没有这些官军,她们真的熬不过这个冬天。 女权在这个时代想都不敢想,唯有文明才能让人不做野兽。毕竟这一过程,在后世经历了数百上千年,才确立了人权至上。 昨夜放纵军士寻欢是个无奈的选择,有时候需要牺牲那些无辜者。 高孝瓘并不是铁石心肠,他只能慢慢去改变这个世界,慢慢重塑中华文明。 昨夜,他很愧疚的在正义与邪恶之间摇摆,甚至想到了退缩,当一切都摆在眼前,他明白自己无路可退。 昨夜的那番对话,那是在试探尉相愿,将来会不会和自己站在一起。 第266章高孝瓘之志 每年马贼抢掠而来的女子无数,大多熬不过冬天的寒冷,仅有几个人能熬过第二年,却熬不过第三年。 得知将会前往齐国,还会成为自由良人,不再担心部落之间的战争,不用再放牧,不用再担心严寒中牛羊冻死,打心底还是高兴。但却又有些忐忑,没有了牛羊也无需放牧,那能做什么? 阿都沁很开心的向女子们讲述齐国郑家见闻,就算是奴仆也能得到月钱,这些月钱随着工作岗位和时间而增加,这些属于个人财产,可以随意支配。虽然工作时间固定,但不会起早贪黑,而且还有假期。 女子们听完,有些憧憬未来的生活。 投桃报李之下,她们将马贼们的库房指了出来,但库房早已被旅贲卫们发现,但高孝瓘还是感谢她们的好心。 马贼库房并无多少宝物,各部落的财产不过是牛羊,早就到了马贼的肚子里。大型商队几乎都有门路走边境,也不会走这看似安全,实则难行的不毛之地。 更加紧迫的事是,这些女子不能留下过冬,就算从库房中寻找到一些毛皮,也不够给百余女子置办一身抵御严寒的衣物。 由高孝瓘写了一封文书,加上高湜的签名与大印,让护卫携这些女子前往邺城。 信中提议,考虑到这个部落人数少,而且是解救出来的苦人拼凑而成,不值得朝廷为他们劳心费神,为了彰显大齐皇恩浩荡,以这个归附部落作为试点,不用朝廷给地给粮,让高阳王置办产业接纳他们,自负盈亏并且照章纳税不给朝廷添乱。 另外再写一封书信,让高阳王府的护卫送给郑元礼大人,教导这些女子学汉文,以及机械操作的常识,并告知若是府上的单身仆人与之互相看对眼,可以择机说媒嫁娶,尽量大操大办宣扬一些,以示郑家的尊重与看重,让这些人有归属感和成就感。 准备妥当之后,大家将沙堡内的马车重新拼凑起来,再用那些突厥马牵引,带上粮食与足够的水,由护卫们护送横穿沙漠。 高湜再三叮嘱护卫们,中途在绿洲只能停留一次,沙漠边缘是突厥人的地盘,快则不到十日便能到齐国武川镇,没有回到大齐地界之前,都要忍耐谨慎。 见到女子们离开,旅贲卫们一个个不舍的目送,眼睛里满是不舍的惆怅。 这一路二十辆大车,浩浩荡荡的启程往东南出发,缴获的战马也不少,好在女子们都会骑马驾车。 事后才听护卫们提及,临近齐国边境时,遇到马贼与突厥人的几波追杀,好在并无什么损失,那些女子也极勇敢,用弱弓乱射一气吓阻敌人,幸亏有齐军巡逻队的到来,最终化险为夷。这一路上有惊无险,于十月初到达邺城,被郑家妥善安置下来,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送走这些女子,车队在沙堡停留三日。 之前受伤的旅贲卫们恢复的挺好,攻打沙堡时受伤的旅贲卫也已无大碍。 补充了水的队伍,在高孝瓘一声令下再次前进。 李穆叔不时的询问起那些地图上的东西,高孝瓘耐心的做着解释。 “不知道公子为何在这南亚美利加洲的特产上画上了圈?这玉米、土豆、番薯是为何物?看起来都是吃食。” “穆叔师傅有所不知,这几样确实是食物,但它们的产量极为惊人,可以解决饥荒问题。就像林邑的占城稻,产量比南梁的禾稻大的多。” “哦,能有多大?” “十倍亩产量!” 李穆叔闻言惊声叫道:“十倍?” “黍米、大麦、小麦这些,我大齐并不缺食物。” 高湜却对食物不感兴趣,不过他与李穆叔同车而行,自然也听的清清楚楚。 “阿叔说的是啊,我大齐身处黄淮平原确实不缺,但若是医疗卫生条件的改善,人口便会随之增加,再说除了蜀地稍好一些,贫瘠的西北大地,水患严重三年一涝的江南,饥荒并非不常见。” 高孝瓘的话,一开始高湜还未明白。 大齐的西北便是太行山,贫瘠是因为山多。江南是什么地方?蜀地不是在西魏么?若是蜀地也在小四的心中,那西北岂不是整个西魏?江南莫不是长江以南的南梁国? “小四侄儿,你的意思是西魏乃至南梁?” 李穆叔欣慰一笑嘲讽道:“小小燕雀岂能知鸿鹄之志。” “高家能出鸿鹄好啊,本以为吾父吾兄之外,我高家再无鸿鹄,没想到天佑我高家。”高湜并不生气,反而笑着眯眼连连点头。 “高阳王殿下还得保住这小鸿鹄,免得还未学会飞,便落入狐狸之口。” 李穆叔看着高湜一笑,让高孝瓘身上一阵鸡皮疙瘩,俩人还真是一对好基友,虽然二人都对男人没兴趣,但二人心意相投已超越了出身门第界限。 见高孝瓘故意肉麻,高湜笑着一巴掌打向这个侄儿,笑骂道:“我与穆叔兄趣味相投,对麻将的追求兴趣一致,还有对女人的爱好也颇相同,这叫……” “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侄儿懂得。” 为老不尊的李穆叔,没一点郡王德行的高阳王,一点不像晚辈的四公子。三人齐声大笑,惊动了赶车的尉相愿,让他连连摇头。 “尉小子,以后跟着我家小四侄儿,定能建功立业成为国柱。”高湜一本正经的拉拢。 “尉某已经跟定了公子,公子去哪,尉某就跟着去哪,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尉相愿倒是不傻,若是现在不做表态,只怕将来便会被排除在三人周围之外。 “好!” 高湜轻轻点头继续说道:“不可在皇上面前表露此事,若是如此孝琬便会有难。有太后在你不会有事,但太后仙去之后,你若不能掌控大局,则你会有难。无论是皇上,以及六哥还是九哥,都不能容你。” “侄儿明白,请阿叔赐教。” “如若你无二心,好好辅助太子。如若你有……”高湜认真的看着高孝瓘良久,叹息一声:“唉!留阿叔们一条性命做个闲王。” 第267章突厥牙帐城 高孝瓘很高兴十一叔这么真诚,此话也让所有人陷入沉默。 “阿叔您大可放心,侄儿指天发誓,若无师出有名,侄儿定不会谋反。” 此话声音颇大,让听见的人都一愣,不知所以的旅贲卫们,对公子的忠心感到佩服。 但高湜可听了个明白,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何为师出有名?这谋反还能使出有名不成?那意思还是不谋反喽,倒是真想看看师出有名的谋反是什么样!’ 李穆叔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看向高孝瓘的眼中闪着精光。 ‘这小子能开师出有名造反的先河,恐怕还能永载史册,有趣!’ ‘真有奉旨造反一事?那还当真有趣,公子既然信誓旦旦,那尉某的身家性命都赌进去,来一回舍命陪君子。’ 话题告一段落,当谈论到阿非利加州时,西部的黄金,南部的钻石,让高湜来了兴趣。 被改装加宽了车轮的队伍,三日时间便离开了沙漠。 卸下加宽的车轮,在草原上加速前行,西北面的山脉越来越明显,山脚下便是此行的目的地突厥牙帐。 不止是高孝瓘一行走的慢,宇文毓一行也走的很慢。 经过五日的跋涉,两支队伍前后脚到达于都斤山脚下的突厥牙帐。 高湜看着远处低声说道:“西面靠着于都斤山,东面是鄂尔浑河,地处肥美的草场,漠北最好的建都之地,无论是匈奴还是突厥,都是从这里开始。” 高孝瓘看着远处的墨绿山峦,从山脚一直延伸到来时路的青翠草原,清澈湛蓝的鄂尔浑河静静的流淌而过。 帐篷一个挨着一个,羊群如同天空的白云,牛马群就像一片乌云,战马跑动传来沉闷如雷般的声音。 石头和泥土磊建的城墙,巨大的圆顶建筑看起来像帐篷,看起来如同宫殿一般,想必那便是突厥人的牙帐。 这一刻,眼前美丽的画卷让他忘记了战争,忘记了他来此的目的。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很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高孝瓘的欣赏。 旅贲卫上去大声答道:“我们是齐国使臣,奉齐国皇帝之命出使突厥,拜会木杆可汗,此乃国书与使节杖,还不快速速前去通报。” “你们在这里看着他们,本将这就去通禀佗钵可汗。” 那突厥将军不敢造次,虽然有心刁难,但事关两国大事,不得不慎重而为,更重要的是如今正值大军西行,不止是重兵攻打布哈拉,还联合西魏进攻吐谷浑,若是引起齐人不满而举兵,那可坏了可汗的大事。 高湜笑嘻嘻的看着高孝瓘说道:“运气不错,佗钵可汗是木杆可汗的弟弟,此人比他那位兄长好说话,进了这牙帐,小可汗多如牛毛,不知道大可汗在不在。” “跟可汗打交道是阿叔的事,与小侄无关。” 见高孝瓘根本没什么兴趣,高湜有些为难。 ‘小侄儿似乎除了钱,对什么都不动心,身为男人居然会对女人不动心,这实在不像他爹高澄的种。’ ‘阿叔又在想什么滥点子?本公子还是走远些好。’ 高孝瓘见十一叔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知道他又在打算坑自己。 “长恭别走,阿叔可告诉你啊,这蓝突厥的女人个个高挑貌美,阿叔让可汗赏赐两个给你如何?” “您还是自个留着吧,别看现在不错,过几年就会横着长,到时候可跟我那五弟一样,前看似仰后看似俯。” 高湜啧啧有声的惊奇道:“你小子怎么知道的?阿叔一直以为你小子是错投了男儿身,还是颗女儿心呢,没想到里里外外你小子确实是男儿。跟阿叔说说,什么样的女儿你有兴趣?” “花魁吧,阿叔您掏银子让侄儿见识一二。” 听了这话的高湜直撇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高孝瓘突然想起了皇上赏赐的东西,往怀里一掏,摸出那只瓷瓶。 “侄儿有皇上赏赐的东西,阿叔既然不乐意,改日回去找王家兄弟去见识一番。” 高湜的眼睛里精光一冒,指着瓷瓶问道:“红丸?” “咦!阿叔吃过?” “嘿嘿,良宵之佳品,有如与天仙神女共度良宵,同上那云端般的感觉。”高湜一脸的回味。 高孝瓘笑眯眯的看着瓷瓶,刚打算出言调侃,高湜指着瓷瓶有些遗憾的说道:“若无此物,即便是与花魁共赴云雨,此生再难有那般感觉。” “阿叔实在夸张,那岂不是说,有了此物即便是丑女也能变西施?” 刚说出这话,便让高孝瓘感觉不对,见到十一叔表情古怪的若有所思,继而又微微点点头。 这更让高孝瓘怀疑起来,若是真的如此,那丹丸有古怪。 “您的意思是,会出现幻觉?” “如梦似幻吧,让人欲罢不能。” 高孝瓘已经确定,这丹丸之中可能有罂粟,这种东西是药材,添加确实很正常。 “此物谁献给二叔的?里面可有阿片(罂粟)?” “你大哥孝瑜进献的啊,阿片是阿芙蓉吧,太医检查过不含此物,阿芙蓉虽有解毒功效,但忌食胡椒、蒜、醋等物,但凡有忌的东西是不可能入丹,更不能入皇上的口。” 听见一骑飞奔而至,高孝瓘望了过去,五骑全身披挂着板甲的重甲骑士,看起来像是精锐,面相看着有些眼熟。 “我看那丹不见得是你大哥请人炼制的,多半和六哥九哥有关系。” 高孝瓘急忙回头,正欲仔细询问十一叔弄个明白,却听见马蹄声直奔马车而来。 “小子,果然是你。你那侍女有没有跟你一起来?” 听见熟悉的声音,高孝瓘很不高兴的看了过去,果然是那个突厥王子。 “你是来迎接的,还是打算打架的?” “本叶护就喜欢你这点,好吧,本叶护既是来迎接的,也是来寻你打架的,不过不是现在。” “升官有了世袭封号?”高湜探出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高孝瓘。 突厥王子微微一笑,对着高湜行礼道:“本叶护奉可汗之命,特意来迎接齐国使节,请齐国使节随本叶护前往大帐休息,会见之事可汗另有安排。” 第268章为互利交锋 高湜抬手一揖以示回礼,一行人在突厥精骑的护送下,前往牙帐城奔去。 突厥王子笑嘻嘻的慢慢靠近高孝瓘,一副很熟悉的老朋友样子。 “大逻便,你又想打什么注意?” “不要这样说嘛,咱们俩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本叶护想要什么四公子很清楚,君子不夺人所好,朋友和美酒与佳人三者之间,本叶护选择朋友与美酒。” 高孝瓘一听就知道,这家伙还是不死心,但如今到了他的地盘,还是选择两全其美的办法,不能任由突厥人做大做强,否则将来不好收拾。 “你草原只放牧又不种植作物,这事不好办啊,若是草原也种植高粱大豆和小麦,倒是能促成你我之间的合作。不如这样,本公子办完此差事,回到大齐之后,咱们合伙在武川镇办一个酒坊,大齐负责酿造,你负责售卖,如何?” “唉,这个不劳四公子费心,种植倒是简单,寻些奴隶种植便好,或者去购买一些粮食也可以解决。不如开个价好了,咱们可以不用那么麻烦。” 看着小狐狸一样的大逻便,高孝瓘有些无语。 “粮食,大齐都不够囤积,除非你们种植,还是本公子的提议好。” 在大逻便眼里,高孝瓘何尝不是只小狐狸。 “魏人有粮食,本叶护说过,粮食四公子殿下还真不用费心。”大逻便微微一笑,但笑的有些僵硬。 阿史那王子的表情告诉他,你干不过吧,若是谈不拢心存刁难,那便是不打算好好合作喽,后果吗…… 高孝瓘挠挠头盔,爽朗一笑道:“行啊,鉴于草原的气候,本殿决定给你这位老朋友一个更好的配方,不过投桃报李,以后咱们俩之间的关系……” 阿史那大逻便还以爽朗一笑:“以后咱们俩就是异性兄弟,老弟,欢迎来到我大突厥牙帐。” 俩人打的主意倒是差不多,抱团。 二人因为母亲的缘故,身份都很尴尬,都是被族中元老所不喜,若是想往那权利巅峰位置攀登,除了互相帮助别无他法。 高孝瓘需要一个能拖住突厥南下的人,这样不仅可以暂时获得一个北方的盟友。 就算他不能说服大可汗帮助大齐,至少希望能保持中立,将来可以放手对付西边的宇文家族。 若是最终大逻便争夺大可汗之位失败,高孝瓘希望能利用他肢解突厥,帮助他越过波斯,让他控制住西亚。 阿史那需要一个强大的伙伴,特别是有贸易头脑的伙伴。 大可汗不停的向西进攻,就是为了打通欧罗巴洲的通道,能让东方的货物换取西方罗马的黄金。 能让东西方之间的货物流通,两头获得极大的利润,从而不停的壮大自己的实力。 俩人彼此在互相利用对方,这一点都是心知肚明。 如今是朋友,将来却未必。 很快,阿史那王子将话题重新拉回到酿酒。 这对他来说很重要,不止是为了拉拢人心,更重要的事为了积累财富。 高孝瓘也不再藏着掖着,给了他一种新的酒,该酒度数不低,且色泽金黄好看。 此酒乃欧罗巴极西之地,苏格兰的特色酒,也是未来四大高度酒之一的“威士忌”。 这种酒无需酒母和酒曲,以自然发酵而成,但其中温度环节必须严格调控掌握。 “此乃威士酒,以麦芽或谷物芽为原料,以热水浸泡十日至发芽,再以温火烘干窖藏一个月,碾碎成汁液盛于木桶内发酵,酵母用马奶酒的酵母就好,经过数日的木桶窖藏,有浓郁的酒香传出,其间温度需热而不烫为佳,此时便可蒸馏出威士忌。但这只是新酒,凑合着喝也行,若是要色香味俱全,必须以木桶盛装,窖藏三年之后,酒色如黄金,初入喉有麦谷的芳香,中有绵长的香甜,后有烈酒的微辣。” “佩服,不得不佩服殿下对美酒的精通。这威士酒的名字也极好听,若是此酒酿造而出,理应归功殿下一半功劳,不如这样好了,置办酒坊本叶护算殿下一份。” 高孝瓘脸上带着笑意,心中却在腹诽。 ‘你小子怕本公子诓骗于你,说的倒是好听,还不是想套住本公子,好帮你将酒坊置办起来。不过,既然你开了口,不弄点好处还真说不过去。’ 高孝瓘故作惊喜道:“哎嘛,阿史那兄实在客气,算本公子一份怎么好意思呢,银钱就不要啦,不如每年换做一些良驹送到邺城,长生天在上,大家做个证,本公子先感谢兄台。” 大逻便差点栽下马去,一副笑脸相迎,口中说着:“好说好说!” 心中却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刮子,暗自将他和自己骂了个遍。 ‘这高长恭就是属猴的,给根杆就能往上爬,这还不好意思?真对得起那张脸。他齐国使者在我突厥的地盘上,留他们个三两个月不是简简单单?谁叫自个儿嘴贱,大把的利润就这么嘴皮一碰分了他一份。’ 马车里的俩位看客意味深长相视一笑,只怕在未来会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风起云涌,南北两位少年,都是不肯吃亏的主,这一次交锋是如此有趣。 赶车的尉相愿知道,这并非这二人的第一次交锋,似乎每一次公子都占了上风,其实并非如此。上一次交锋失利,是因为常山王殿下的出现,这一次只怕也存在变数。 不止尉相愿如此想,高孝瓘同样这么想,他知道变数在哪里,之前大逻便引而不发便是留着一手,只怕如今也该出手了吧。 果然大逻便瞥了一眼阿都沁厉声喝道:“奴仆居然还敢回来?给我拿下。” “慢!”高孝瓘笑看大逻便问道:“阿史那兄何必如此呢?此人当日已经尽忠而战死,小弟也是惜才,捡了他一条性命,开个价吧,合作愉快。” “既然如此,那说不得不能给公子那份好处。”大逻便恬着脸笑道,这让他以这种手段收回,他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这可是小弟指着长生天发誓过的,莫非兄台愿意与小弟一同糟雷劈?小弟倒是无所谓,可兄台族中贵胄们会如何议论?” 第269章讨价与还价 大逻便几乎要吐血,更想不顾面子大骂这个面相看似人畜无害的家伙。 “不如这样吧,这种酒在大齐的销路本公子全包,如何?不过阿史那兄得给个公道价,不可狮子大开口。”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高孝瓘不会坑他,不会藏着掖着让他酿造不出好酒,而且齐人境内的利益可以全部掌握,不愁销路的话确实不错。 “好吧,此人本殿可以放过,但他的家人还得做我突厥奴隶。” 刚刚被吓得要死的阿都沁刚放心下来,这会儿眼巴巴的看着公子,眼睛里满是乞求。 “阿史那兄,刚说了不可狮子大开口,这又来这一句,小弟很是头疼啊。他的部落也就几百人而已,要不小弟拿东西跟兄台换吧?” 转眼之间已经到了营地门口,这一片的帐篷,以半人高的围墙隔开,分成好几个区域,看着就像一个个方块。 不远处一墙之隔的马车上插着魏国旗帜,门口站着两什黑衣黑甲的魏军护卫,显然他们也派了人出使突厥。 大家翻身下马前往帐篷安顿,唯独大逻便和高孝瓘没有。 俩人还在激烈的讨价还价,毕竟那些族人对阿都沁很重要。 但阿史那大逻便知道,他们对高孝瓘并不那么重要,如今以这些奴隶的自由而谈,只是为了俩人的合作找寻一些由头罢了。 其实阿史那王子猜错了,阿都沁的族人对他而言很重要,他需要一支突厥人加入未来的中华,他们是民族融合改革的试验品,但绝对不是摸着石头过河。 见到玻璃镜子的时候,阿史那决定不再讨价还价,这种可遇不可求的货物,若是谈崩了将置整个谈判无法继续进行。 镜子工艺是高孝瓘赚钱的根本,这个不可能给大逻便,而且此物也是波斯技术,大逻便并不认为齐人能从波斯人手里获得技术,毕竟波斯人口风极严,且生产此物也神神秘秘,旁人根本无法一探究竟。 很快二人达成了一个协议,在二人看来都从对方占到了大便宜。 三十面一尺方圆的镜子,换取都波阿都沁族里所有人的自由。 但这并非协议的全部,而是协议的一部分。 大逻便以镜子等重量的铜和萤石,换取一面一尺方圆的镜子,换取数量为每月五百面。余下的萤石将用作布匹交易,数量不设上限。 另外保证齐国到牙帐沿途通畅安全,若是在阴山以北发生马贼或部落劫掠,损失都算在阿史那王子的头上。 为了面子和生意的长久,大逻便也不能容忍马贼和不听话的部落,对此他欣然承诺了下来。 第一次打成共识,如今很平和的达成共识,对二人来说是个进步。 两大车货物交给了阿史那王子,这些货物之中有白酒、镜子、布匹、香皂、香水等奇货,虽然价格上还是很贵,但其中一半是算作礼物的赠送。 阿史那王子答应,将会以特产和毛皮、羊毛、草药等作为交换,一个月内全部送过来。 至于阿都沁的族人,日落之前就会被送来,反正他并不却奴隶,而且就要入冬,这些奴隶也是浪费他的粮食,有些粮食还不如拿去酿造美酒。 送别阿史那大逻便,阿都沁激动的跪拜在地,感谢高孝瓘还他家人族人的自由。 “起来吧,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一族之长,带领你的族人过上好日子,才是你以后该做的事。” 阿都沁信誓旦旦的说道:“都波一部将誓死效忠四殿下。” 高孝瓘点点头扶起他,认真的说道:“接你部族人去大齐,还你们的自由,乃本公子曾经答应过你,男儿当一言九鼎,将来会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去收拾一下,好迎接你的族人。” 林建心底很激动,看着阿都沁退出帐篷,那翘首期盼的样子,让他非常羡慕。 “至于你林建,希望你能耐心等待,毕竟公子我也是分身乏术。不过不出十年,定然让你与家人团聚。” 林建很是激动的点点头,却又有些无奈,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但也不短。 “林建啊,你是想你家人多一点,还是想那几日前的西域少女多一点?莫不是那夜,被西域女子勾走了魂魄?” 听见李穆叔的打趣,众人纷纷大笑。 林建脸皮一红,连连目光闪烁道:“哪,哪有,妮哈是康居国人却也算半个汉人,只是命运使然而沦落于生与死边缘。” 高孝瓘哈哈一乐道:“嗯,孺子可教也,进了郑府不多的日子,便会如此说话,确实是个读书人的材料。你可喜欢那女子?如若你嫌弃就算了,反正郑府会做主将她们许配出去。” “不嫌弃,公子可否为奴做主?”一脸焦急的林建连连摆手。 “真不嫌弃?” 高孝瓘打趣的看着林建,见他坚定的点头,接着笑道:“那好,能患难与共,可不能负了这位女子,回去之后本公子便为你做主,亲自为你们写下婚书。” 唤来阿都沁,高孝瓘吩咐他,那位叫做妮哈的康居国女子,按照部落嫁女的方式,隆重的送出去,但是其中必须加上中原的风俗,让喜事更加隆重一些。 阿都沁并无异议,中原嫁女可比草原上热闹的多,谁不喜欢热闹呢,而且公子此举明显是很看中都波一部。 大家的眼神一变,李穆叔眼睛里透着精光,这位公子还真是汉人心。 对高孝瓘的汉人心有些拿不准,高湜看看旅贲卫们,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是否反感。 这些旅贲卫倒是无所谓,他们是军汉,纯正的鲜卑人于血缘上来说,已经早在数百年的融合之中消失,如今除了一些老顽固外,大多数并不介意。而且他们很羡慕公子的奴仆,不止是前途无量,就连人数大事也会安排的如此妥当。 身为汉人的林建,何尝不知道三书六礼代表着什么,何况是公子亲口应承。 林建心中一阵欣喜,连连拜谢这位公子。 高湜察言观色并未声张,眼睛里透露出些许焦虑与疑惑,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侄儿。 第270章入局与破局 他担心的是鲜卑人手握军权,而汉人手握政权,一旦处理的不好会爆发邺城与晋阳的激烈冲突。 屏退左右护卫,包括尉相愿和林建,大帐内仅剩下高孝瓘和李穆叔。 看了一眼高孝瓘,高湜沉吟道:“我父左手按着鲜卑大将,右手按着汉人,左右逢源的两边各司其职,他曾经对鲜卑大将说‘汉儿为你等种田纺织,你等为何还要欺压他们呢?往后不可如此。’他又对汉人说‘鲜卑人为你等戍边杀敌,换取你等安居乐业,往后他们不得欺压你们,你们也要与他们好好相处。’” 高孝瓘表示理解:“能平一时,却不能管一世,但当时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 “是啊,我兄长就是如此认为,但第一个反叛的却是原边镇胡(羯)族侯景,究其原因还是兄长打算重用汉人,打压胡汉豪强。建立汉人军团达七万之巨,但依然无法抗衡晋阳大军。” 这些高孝瓘也知道,若是高澄不死,恐怕晋阳军那些门阀势力会被打压的老老实实。 高湜不能继续说下去,当高洋上台之后,晋阳军不是他能指使得了的,也不容他的打压,反而他还有些重用晋阳鲜卑等胡族将领,这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高澄的死或许与他们有关。 “若是你,如何去做?平衡之术或是打压之术?” “阿叔,有一种利益叫做捆绑,伤敌必会伤己,好比同一条船上有十人,个个与其他人看不顺眼,但是少一个人船都会沉,所有人都会淹死。您觉得,船上的人会如何做?” 看着笑眯眯的高孝瓘,高湜觉得脑袋不够用,这是什么诡异的回答?世上真有这种事? “妙哇!无大智慧者,可想不出这种办法。”李穆叔一锤手心,惊异的笑着连声称赞。 “想必小四侄儿已经想到了解决之道?” 高孝瓘撇撇嘴:“您如今不就和侄儿在同一条船上么,还有阿史那大逻便也是。” “不对,阿叔和你是奉旨而来,那阿史那……”高湜还未明白过来,但现在他想明白了:“利益,若是你受损,则阿叔也会受损,但此比喻并不恰当。” “阿叔,若是工坊遍天下,数以万计乃至百万计的人,指着工坊养家糊口呢?若是其中有你我参与,还有五姓七家门阀,八大贵胄参与其中,皇上要弄死我,大家会让此事发生吗?” “会,大家正好分你的产业。小侄儿,你这招还真不高明……”高湜大乐道:“不对,你这招还真高明,有这些人保你,皇上也杀不了你。他们会害怕下一个收拾的是他们,一定会保你。” 李穆叔低声自语道:“说不定还会联合起来,换一位好说话的当皇帝。” 高湜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位小四侄儿太可怕,但产业做大到富可敌国谈何容易。 不止是能不能做大的问题,军政如何掌控也是问题,这样只能让这些门阀贵胄抱成团,对皇族而言更不利。 “高阳王殿下,别想那些能力以外的事,四公子的智慧,已经不是你我能揣摩透彻得了的,你我皆在无意中入局,天下大势超越秦汉此局,唯四公子可破。高氏老祖姜太公指点大周江山,其中大智慧无人能懂,殿下该庆幸。” 听了李穆叔的点醒,高湜既惊讶又欣慰。 ‘在什么都不是,什么爵位都没有的情况下,这位四侄儿能开始不动声色的布局,似乎任何人都是执棋者,又似乎每一个人皆是一枚棋子,此局所布之大、用意之诡异让人无法理解,相信若有破局的一天,定然会十分的精彩。’ 高孝瓘默认,他的心中有一副辉煌的未来,这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东西。 超越秦汉者,不久的将来有隋唐,以铁血悍将打出来的江山,但如今本公子要超越隋唐。 如今的高湜很释然,他开始关心其他东西,比如说麻将和突厥女人。 高孝瓘却更关心那句被打断的话,那枚与红丸有关的话。 还未等高湜吆五喝六寻牌搭子,高孝瓘低声问道:“阿叔,先前您说那红丸与六叔和九叔有关,是怎么回事?” 高湜倒也不隐瞒,将当日在烟花之地坊阁之内,从贼官祖愔到三位郡王,事无巨细的全部说了一遍。 李穆叔倒是听的津津有味,特别是花魁一笔带过让他很不满,时不时的插言问东问西。 其中让高孝瓘注意到,大哥对九叔言听计从,似乎九叔的属下还给了什么东西给大哥,若是这红丸,只怕其中必有蹊跷。 高湜并未说完,当他说到第二日早晨的事。 “故布迷阵吗?难道转眼之间便传的沸沸扬扬?” “小四儿,你果然聪明绝顶,本王本打算让王家小子推波助澜,结果俩傻小子睡过了头,事情发展的比本王预料还要快,最后查到最初传言出现的地方,就在大臣们经常聚积的茶楼。” 见高湜不再言语,高孝瓘已经猜测出,既然十一叔能追查到这里,恐怕也知道了是谁放出的风声,这些人定然与六叔和九叔有关。 “没想到长恭你还能沉住气,十一叔也不卖关子,高阿那肱、韩凤、和士开。这几个家伙倒是与你六叔无关,都是你九叔的人。但暗中却有人大肆宣扬,让更多的人得知这一事,而他们就与你六叔有关。” “或许只是他们私下而为,六叔不是一向光明磊落么?” 高湜侧目瞥了一眼这位侄儿,眼神里带着些许讽刺。 “私下里而为?这些人连怎么回事都不明白,为何要推波助澜?你六叔藏的深啦,凡事不可看表面。六哥乃太后最宠爱之子,却不得晋阳军权,若非群臣力荐,六哥也不会回来,恐怕他在二哥面前发下毒誓,哈哈,二哥看人很准。” 这话从十一叔口中说出,高孝瓘不得不信,但不可否认的是,六叔绝对有能力治理好大齐,但他却开了个很不好的先河,以至于让高孝瓘不敢拿性命去赌一把。 第271章四强初聚首 高湜不愿再讨论此话题,对于高家的事,越是仔细分析越是让他心惊肉跳。 外面乱哄哄的好多人说话,三人相视一笑。 出了帐篷见到好几百突厥人,纷纷跪拜在帐篷之前,领头的正是阿都沁。 “都起来,如今该高兴不是?阿都沁,领着你的族人去寻地方休息。” “唉!”阿都沁喜极而泣。 “来,去取些布匹换些牛羊,好好招待你的族人,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本公子能解决的都给你们解决。” “唉!”三十岁的汉子开心的直抹泪,招呼着族人跪拜后离去。 “高长恭殿下,这是都波部阿都沁部落的释放文书,大逻便叶护殿下让我转交给殿下。”一突厥文官带着护卫走来,将羊皮卷子双手奉上。 “带我问候大逻便叶护殿下好,希望他能快些建造好酒坊。” “殿下的话本官一定带到,告辞!” 送走了突厥使者,看着阿都沁放心的离去,高孝瓘正打算回到帐篷,却发现对面不远处营地里的宇文毓。 “十一叔,看看那是谁。” “宇文毓,黑濑的长子,身边那个看年纪应该是老四宇文邕吧。” “阿叔,好好看看他们俩,一下子见到了两皇帝啊,这么难得一见,多瞧瞧他们。” “噗……” 高湜一阵郁闷,这小子开玩笑这么没遮没掩,而且这么大声,让身边的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李穆叔闻言直接无语,但忍不住看向那两位,手指也在不停的掐算,脸上逐渐露出震惊之色。 ‘居然真的是帝王相,俩个都是这怎么可能,长恭是如何知道他们……’ 对面魏国营地。 魏人被二十丈外的纷乱所吸引,出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结果还真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一群突厥人围着齐人跪拜,而跪拜的对象居然是那美貌少年。 还在疑惑之中,却听那少年说了句什么,齐人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这让宇文毓很难堪,难道齐人又盯上了自己一行?但是他们的眼神却不像,那眼神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像调侃取笑。 “大哥,那少年果然像女人,人说高家个个相貌英俊,如何会出现一个男生女相的家伙?难道……” 宇文毓制止道:“四弟莫要挑衅,他们并未口出秽言,你也莫要如那些莽夫般粗鲁。” 宇文邕带着怒意问道:“那他们这是何意?” 身边一魏军护卫低声说道:“属下听那齐人似乎说了一句,俩位是皇帝,难得一见。” 宇文毓和宇文邕一齐看向身边的魏军,疑惑之中更在揣摩此话的含义。 百思不得其解的宇文兄弟带着疑惑正欲回到营帐,却见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骑马者正是阿史那王子。 宇文兄弟转身相迎,却见大逻便并未下马,只是在魏国营帐围栏外停下战马。 “二位,我叔父佗钵可汗要见魏国使者,请二位与使者自行前往吧。” 宇文兄弟深深一揖,以示对这位王子的尊敬。 大逻便还以突厥礼仪,但他仍然骑在马上,尊卑之分一眼便能看出。 礼毕,他也不管宇文兄弟,驱马来到齐国使节营帐门口,一脸开心的笑着。 “长恭老弟,快骑马跟为兄去看看酒坊,保证让你满意。” “牵马来!”高孝瓘背着手笑道:“挺快的嘛,好,小弟就随兄台走上一遭,有不足则改之无则加勉。” 骑上战马,二人一前一后飞奔而去,尉相愿紧紧跟随,这是他做护卫的职责所在,大逻便也不阻拦,反而对这位年轻护卫高看两眼。 两边对比之下,让宇文毓的眉梢紧锁,他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个。 如今看起来这一切都与那少年有关,回到大魏一定要好好查查,这位少年究竟有些什么样的事迹。 使节杨荐跟在二人身后,方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只是他并未多虑,他的心思还是在魏国与突厥联盟的事上。 突厥王子的表现,无疑让此行蒙上了阴影,不喜形于色的杨荐飞快的想着对策。 阿史那王子出生低微,这让他在蓝突厥贵族之中并不被看好,如今他亟待选择一位同盟者,想必这位同盟者便是齐人少年。 如今突厥人正与魏军对西域的吐谷浑开战,万一突厥人突然调转枪口,对同盟的魏军开战,那将是一场灾难,如此只能退守蜀地。 现如今只能先据理力争,保持魏国与突厥的联盟,让突厥人不能反悔,让齐人无机可乘。 至于那位少年,齐国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难道是三戍之战扬名立万的四公子? “杨大人可知道那少年的来历?”宇文邕忍不住问道。 “按此子年纪,先前大将军所言来推测,应该是夺我天柱三戍之战中的那位,高澄的第四子高孝瓘,据说被更名为长恭,是因为对高洋不敬。” 宇文邕惊奇道:“三戍之战?此子如此大逆,居然对他们的伪皇帝不敬?倒是好大的胆子,难道想学那高澄不成?” “若是邕郡公如此说也无不妥,那高澄也是个人物,若是此子有其父的能耐,任其成长起来,只怕是大魏之祸,但是高洋等兄弟能否容他,那又是另一回事。” 宇文毓并未插言,在他看来,杨荐已经有了主意,但此子是否扼杀,得从长计议。 ‘那高长恭初露锋芒,此行是受那高洋兄弟指使,还是他为将来谋划而自行结交的突厥王子?最好是让他高家内斗,只是此子如今的能耐还不清楚,在没有威胁之前,只怕高家的几位大人物还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大逻便的出身,高长恭的出身,眼前大将军宇文毓的出身,以及郡公宇文邕,四人之间何其相似。只是那高长恭的出身完全是个迷,姑且不论这个。 单轮四人的此地此时的表现,阿史那大逻便、高长恭二人明显比宇文毓高明一筹。但看起来,二人在绝对不是兴趣相投,而是在为将来做着打算。 想到这些,杨荐突然说道:“大将军,那二人将来或许是您一生穷尽所能需对付的敌人。” 第272章佗钵的拖延 听了杨荐的话,宇文毓微微点头以示明白,但如今他更担心事联盟会不会破裂。 长宽不过里许的牙帐城位置建于高地,这种规模并不算大,若是放在魏国,顶多算是一座小城堡军戍。 四周土质城墙夯筑的异常坚实,数顶巨大的帐篷如同宫殿一般置于城内。 膀阔腰圆的狼卫们批盔掼甲,在城墙上来回巡视。 高大的城门口,高大的狼卫伸手拦住宇文毓一行。 “止步,容我等通禀可汗。” “有劳!”魏军副将在一旁拱手说道。 宇文毓很不爽这些狼卫的目中无人,不过可以理解这些家伙的所作所为,毕竟魏国与突厥是臣属关系。就身份来说,狼卫不过跟身后护卫一般级别,搭理他们自然由护卫们来处理。 那狼卫进入大帐,很快便转了回来,对魏国一行人说道:“三位可以进去,但他们不能。” “你们再此地等候。” 宇文毓吩咐一声,魏军护卫们站得笔直,纷纷拱手动作如一。 狼卫鄙夷的瞧了一眼魏军,在他们眼里,魏军已经不是传说中的当年那个大魏军,西魏人不过是突厥人的狗,若是想拿下魏国,突厥各部点齐兵马,那只需大可汗一声令下,突厥儿郎便能所向披靡。 魏军哪里不知道这些突厥人的想法,只能报以怒目回瞪。 这些护卫身在长安,跟随在大将军身边,知道大魏东有齐国强敌,北有突厥虎视眈眈,蜀地更有梁国对峙,西有吐谷浑等潜在的敌人。 巨大的帐篷内也不算很奢华,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颇有些缩小版皇宫议政殿的味道。 账内端坐一壮汉,大脸,蓝眼,褐发,面色白净,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宇文毓见过佗钵可汗。” “魏国使节杨荐见过佗钵可汗,杨荐代表魏国而来,并带来了魏国皇帝陛下的国书,请可汗过目。” 狼卫接过国书送呈佗钵可汗,始终一脸笑意的佗钵可汗连连点头。 看过国书之后,佗钵可汗开口说道:“大魏皇帝愿意与我突厥永世修好,这自然是好事啊。国书和礼物,本可汗可代兄长收下,但其余的事情本可汗无法做主,还得派人问问兄长的意思。” 宇文毓很疑惑,此次前来无非是进献贡品和探口风,这些突厥人怎么还拿不定主意? 佗钵可汗察言观色,见宇文毓面露疑惑,他笑着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国书上似乎有意让我突厥兑现承诺,本可汗琢磨可能是指婚事,大可汗的女儿许配与大冢宰宇文泰,需大可汗亲自定个时间。” 杨荐与宇文毓对视一眼,这确实是大家期望的意思,但并未在国书中提及,国书内只提及两国盟约一事,婚事并非盟约所载,但确实也有为了巩固之意。 既然佗钵可汗提及,宇文毓倒不怕突厥人反悔,只是这其中确实存在变数。 杨荐总觉得这事比较诡异,只是不明白究竟哪里不对。 佗钵可汗微微欠身礼貌的说道:“既然三位难得来我草原,尽管住下且稍安勿躁,相信很快就能得到消息。另外,本可汗打算宴请三位,来人,歌舞,上好酒好菜。” “谢可汗礼遇。” 宇文毓三人放心下来,这宴请并未有齐人参与,证明突厥人并不打算反目。 虽然两队人马前后脚到达,但也属同一天,又是由大可汗的弟弟亲自接见,而且还提及了两国之间的联姻之事,这不得不说盟约仍然有效,这一趟并未白来。 高规格的接待,热情的突厥人,几位接踵而来的部落小可汗也加入了酒宴,很快三人喝的有些晕晕乎乎。 其间三人根本没有确认的机会,也无从得知突厥人对齐人究竟是什么打算。 接待宴进行到了很晚才结束,喝懵的三人被魏军护卫们送回营地。 高湜得到旅贲卫的禀报,但他丝毫也不在乎魏人与突厥人谈了什么。 “小四儿,你认为他们谈论了什么?” “还不是盟约的事,他们怕突厥人倒向我大齐,突厥人又不是傻子,如今突厥人虽然兵强马壮,却根本不是大齐的对手,而且大齐也不会去招惹他们,十一叔你的任务不过是通商与不交兵,结盟一事二叔倒是想,但六叔不会这么想,六叔巴不得保持现状,三分天下徐徐图之。” “你将六叔比作曹操?哈哈,你六叔成不了曹超,最多就是个刘备。”想了想,他摇头晃脑笑着补充道:“还不如刘备。” 高孝瓘愕然,毕竟与六叔高演接触的时间并不算久,也无从得知六叔究竟怀着什么目的。 二人将话题又说到了下午,说到了大逻便的酒坊,以及那威士酒。 大逻便一早就打算酿造烧酒,数月之前他得到酒方与大齐的工匠,酒坊耗费了不少金银,倒是飞快的按照宫廷酿造司运作起来,但那米酒所耗费的粮食颇贵不说,而且数量极为惊人。 米酒的副产品醪糟,突厥人根本吃不惯,只能当做饲料拿去喂牛羊战马。倒是将牛羊吃得膘肥体壮,但发福的战马被大可汗见到,大逻便被训斥了一顿不说,还不得再进行酿造。 究其原因,发福的战马比那怀孕的母马更肥,根本无法奔跑。 虽然烧酒大可汗还是很喜欢,但大可汗思量之下,还是让大逻便停止浪费宝贵的粮食。 本来一切都是现成的东西,稍微擦拭一下整理一番便能重新开工。 麦芽与稻芽酿造,要比米酒耗费的粮食少上数十倍,米酒很挑剔粮食的来源,非糯米一类的谷物不可,这无形之中也为酿造节约了大笔的钱财。 高孝瓘见了工坊很是满意,虽然不如酒坊里那么复杂,但与宫里的设备一般无二,稍稍损失些许酒蒸汽倒是没什么。 二人抓紧时间,很快将奴隶们召集起来,一步步的讲解其操作要领…… 数百斤的大麦小麦被温水浸泡,再以层层湿棉布覆盖,保持种房内的温度,只需过数日发芽即可。 乐不可支的高湜根本没注意听之后的事,他很想看看吃醪糟的战马长成什么样。 第273章突厥的利益 听完高孝瓘的讲述,尉相愿和李穆叔沉默下来,恐怕这酒未酿出之前,怕是不能返回大齐。 入夜的可汗牙帐内,佗钵可汗和大逻便面对面的坐着。 “大逻便,你做的很好,阿叔正为如何拖延时间而犯愁,恐怕阿叔也拖延不了魏人多久,如今只能祈祷你父亲快些平定吐谷浑,等我突厥大军归来再做打算。” “布哈拉之战已近结束,不日大军便会返回。阿叔是想趁机联合齐人,拿下魏人的地盘?我父亲不会同意如此做的,虽然我也曾经劝过父亲。” “是啊,你父亲忌惮齐国,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布哈拉之战让柔然已临绝路,柔然余部已然成不了气候,如今不该再将大军用在西进的路上,这样只会和波斯人直接接壤,一山不容二虎,早晚会为了利益而兵戎相见。” 大逻便知道齐人的实力,但并非不能与虎谋皮。 若是得到河西走廊肥美牧场,魏人退守蜀地,那么将河西贫瘠之地甩给齐人,相信齐国的实力将大降不少。 假以时日养精蓄锐,突厥大军从西线与北线同时进攻,击败齐军问鼎中原,天下将尽收突厥之手。 不得不说,俩叔侄的想法是一样的,若是高孝瓘知道,恐怕不得不再高看大逻便一些。 沉默片刻之后,佗钵可汗问道:“那少年你如何看?除了是个贸易天才之外,据说还是一员骁将。魏人那边的宇文兄弟,你的看法如何?” 大逻便微微摇头。 “不知道其实力,但确实不俗之处,齐人皇室想培养其作为国柱,但高长恭此人似乎对金银更有兴趣。宇文毓的战绩不多,多半是靠着其父蒙荫,但此人有强国之心。” 佗钵可汗欣慰的点点头,这些消息都是高句丽人送来的,看来大逻便确实是下了些功夫,但无奈情报不多,大多数得靠观察。 “那就由你去安排,最好能试试他们的能力,看看他们有没有勇者之能,霸者之力。” 叔侄俩商量了一阵,打算继续拖延住两方使者,直到形式更加明晰。 深夜,不止高孝瓘一行睡得香甜,宇文毓一行同样睡的香甜。 次日一早,高湜带着高孝瓘前往突厥牙帐,拜会佗钵可汗。 走进牙帐城,高孝瓘被这异域风情吸引,不停的东瞧西望,好奇宝宝般一脸的兴奋,不停的拉着大逻便问东问西。 大逻便不停的介绍,但他有些纳闷,为何这位少年对花纹、装饰、图腾如此上心,非得问明白有何含义。 “阿史那兄,你这就不懂了吧,若是回到齐国,他人问起这突厥牙帐,问起你们突厥文化,若是本公子一问三不知,岂不是非常丢脸?” “呃……也对!” 城防人数,狼卫的铠甲兵器,在高孝瓘眼里都一览无余。 狼卫的士气与个头,均与大齐精锐差不多,半身的战马具装铠,若是正面突袭之下,恐怕不会比百保鲜卑差多少。 只是甲片的颜色上看,为了保持亮银色,其中夹杂了其他金属,并非完全的纯钢,这样不止增加了重量,还被迫加厚内层甲片,想必还是炼钢工艺不过关。 他们的武器也颇精良,就单刀刃上的花纹来看,就与百锻刀差不多,只是与宿铁刀比起来,还差了那么一点,但他们加厚了刀脊背,以期达到在大力碰撞之下不会轻易断裂。 他借着询问,大大咧咧的将整个牙帐城看了透彻。 这让高湜有些无语,就算是正大光明的看了,人家突厥人也不会将他怎么样。 一行人见到了佗钵可汗,递交了国书与礼物。 国书倒是不出佗钵可汗所料,其中谈及结盟与通商一事。 送给大可汗的礼物,让佗钵可汗有些不淡定,这礼物可比不上送给大逻便的那些,虽然品质上确实上佳,而且都是宫里的东西。 但就拿绫罗绸缎来说,其宽度比送给大逻便的短了一尺有余。 而且没有镜子这等稀罕货,倒是有精美的瓷器,让佗钵可汗稍稍脸色好看了一些。 阿史那大逻便也惊讶至极,疑惑的看着高孝瓘,是不是他给搞错了物品? “佗钵可汗不必惊讶,这宫里的贡品确实要好,虽然它没有那么宽,但是它合规矩。这宽的布匹,是专门供给胡商售往西域,并非在齐国销售。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虽然它确实宽了一尺,但价格却翻了一倍。” “原来如此!” 佗钵可汗明白这少年的意思,这是条财路,用了最少的原料,却在利润上翻了翻,宽大的布匹很难织造,同样在西域很受欢迎,而在西域波斯更西之地,价值上可以更高一些,而且那边可以换回大量的黄金。 眼前这位锦袍少年生的高大健硕,面目俊美且温文尔雅,给人一个不卑不亢的好印象。 如他刚才所言,此少年确实很有做生意的头脑,但人不可貌相,佗钵可汗依旧有些疑虑。 若此子大量带来那些稀罕物件,不止是对突厥有利,对少年同样极为有利,只是不知此少年代表高家皇室,还是单纯的只是为了他自己赚个钵满盆满。 如果是为了高家皇室,那齐国只要能解决粮食的问题,就算是河西贫瘠之地,一丝也不会拖累齐国,反而为齐人平添了数十万户丁口,将大大增强齐人的军力,这与佗钵可汗的期望不符,也于突厥的利益不符。 退一步来说,如果此少年是为了他自己,那么他拥有这么多的财富做何打算?只是打算偏安一隅?还是打算觊觎高洋的大宝之位? 佗钵可汗微眯着眼睛,他倒是希望后者,但却又有两难之处。 此少年若是真的觊觎皇位,不管此少年是否成功,齐国内乱之下,损兵折将在所难免,倒是非常符合突厥利益。 若是此少年一旦成功,凭着他的头脑,只怕会成为比那高洋更难缠的对手,据说他是高澄的儿子,若是与那高澄一样,只怕是突厥的祸事。 先试探一番再说,佗钵可汗突然对高孝瓘很感兴趣起来。 第274章突厥小公主 佗钵可汗的模样,在高孝瓘看来就像只老狐狸。 恐怕这位老狐狸般的家伙,不是那么容易欺瞒过去。 俩人一齐笑了,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很是心照不宣。 谁也没看出究竟是高孝瓘先笑,还是佗钵可汗先笑,为何无端微笑起来,究竟在笑什么。 “可汗,若是通商对两国都有利,您觉得这主意如何?” “确实不错,魏国境内你们是无法走,所以期望走大漠。看不出,真是海水不可斗量,四公子殿下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心计。” 高孝瓘叹气道:“唉,可汗您可说错了,长恭不过一介不成才的武夫,这些都是齐国商人的主意,只是如今这货物虽好,但产量却不大,就算赚钱也与我等无关。” 佗钵可汗有些惊讶,但脸上笑的更开了些,心中释然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抛掉疑虑。 ‘齐人的老底原来如此,还以为是此少年的能耐。不过也是,商人们缴纳税赋,同样能为齐国增加国库收入,如今高家皇族在其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还得弄个清楚明白。’ ‘此事就交给侄儿,试探依旧继续?’ ‘继续试探,看看此少年是不是那信报中所言的那般勇猛。’ 佗钵可汗与阿史那大逻便对了个眼神,二人同时微微颔首。 “二位远道而来,今日中午本可汗宴请二位,请入席!”佗钵可汗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礼节上要比对待宇文毓多那么点。 “谢可汗,请!” 留在突厥牙帐城内的突厥贵族们纷纷到来,热情好客的酒盏轮流端起,让高家叔侄应接不暇。 叔侄俩喝得不少,自然是应该礼尚往来回敬一碗。 拿出了酒浆兑蒸馏水的高度白酒,这畅春白酒让突厥贵族们吃亏不小,一口闷的不在少数,自然倒下的人同样不少。 高孝瓘‘不胜酒力’很快醉倒,高湜接着同样‘醉倒’。 ‘醉酒’的叔侄俩被突厥突厥婢女们送了出来,高湜还是色心不死,趁机捏了一把俩婢女的翘圆臀,此举差点被狼卫们发现。 尉相愿和旅贲卫们,七手八脚的将二人扶回了营帐。 刚进了大帐内,二人一改醉酒的样子,没事般的摆手让旅贲卫们散去,突然的变化让尉相愿惊得两眼发直。 醉倒的可汗们被狼卫们抬了出去,妥善的将他们安置在各自营帐。 大可汗帐篷内只剩下佗钵可汗和大逻便二人,对高孝瓘的反应来看,佗钵可汗打消了疑虑,但依旧对他不是很放心。 毕竟从高句丽人传来的消息上看,这位作为未来国柱培养的高家后裔,怎么可能如此无心机。 佗钵可汗与大逻便耳语几句,大逻便点点头转身离去。 阿史那大逻便的帐篷,就在大帐之后,但他并未回到自己的大帐,而是径直走向一旁那巨大的帐篷。 “母亲,可喜欢孩儿为您带来的胭脂香皂?” 女子闻言转身一笑,微微的点点头。 此女子一身紫貂镶边的锦袍,金色的发丝,琉璃般的眼睛,一张小巧精致的娃娃脸,精致的五官合在一起,美得让人心动,就像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她有着波斯高贵血统,但如今却并不高贵,她的族人都在战争中战败,她也沦为了奴隶。 波斯与突厥联盟之时,她被木杆可汗看中,作为礼物送给了突厥可汗,但木杆可汗并未在意她的身份,甚至让她成为了可贺敦(突厥皇后),成为了木杆可汗的心中珍宝。 她很满足,有个好丈夫,还有一双儿女。 “这是齐国送来的吧?堪比神工之作,以前齐国魏国的那些都无法与之相比。” “母亲满意就好,大漠以南的创造力总是无穷无尽,是那么的匪夷所思,而父亲总是想着报仇,想着往西边……” 大逻便看了一眼母亲,说起西方大地,母亲总会呆呆的看着,眼睛里总会带着些许伤感。 女子回过神来看着大逻便微微一笑道:“说说齐国和魏国吧,你总是说将见闻讲给我与你妹妹听,却总是很忙的没时间讲述。” “对啊,大逻便哥哥总是撒谎。”百灵鸟般清澈的声音传来,精灵般的小女孩走了进来。 小女孩生了一副与母亲一样精致的面孔,宛若一个天使般的娃娃,或是凡间的精灵。 一头金发扎着小辫盘在头上,白皙的脸孔,蓝宝石般的眼睛,一张带翘的肉肉小嘴。 “哥哥很忙,绝对没有撒谎。”大逻便微微有些脸红。 “整天在那酒坊里摆弄着,结果父汗也没有让你如愿。我都瞧见了,根本就没什么可忙的……”小姑娘得理不饶人。 “大逻便哥哥在忙大人的事,若是我们的易思蓓也能瞧出来个端倪,那可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不过,易思蓓你告诉母亲,你去了什么地方?”突厥皇后抱起小女孩,眼睛里流露出满满的温馨。 “易思蓓去看了南方来的使者,看看他们是不是比草原上的勇士厉害。” 皇后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让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 大逻便弯腰小声说道:“易思蓓真想知道?那简单啊,让他们和突厥勇士比试一下不就好了吗!不过,易思蓓为何如此在意呢?” “不告诉你。”易思蓓羞涩一笑,露出一口白玉般整齐的牙齿。 大逻便调侃道:“莫非是父汗说过,我们草原之花,一定要嫁给最勇猛的男人?” 落落大方的易思蓓,羞涩的纠正道:“阿叔佗钵可汗还说,还要像父汗一般睿智,不止如此呢,母亲还说要是世界上最帅气的男子。” “既要最帅气,又要最睿智,还要最勇猛,易思蓓呀,大逻便哥哥觉得这个好难。” 调侃让易思蓓有些忧郁,大逻便一看不好,赶紧继续哄道:“不如,我们先从最勇猛的开始寻找,明天,明天就让齐国和魏国的使者与咱们草原勇士比试一番。” 这位年满六岁的小公主很开心的点点头,她并不知道大人们说话的意思,但隐约还是有些懂得一点。 第275章草原的宝花 易思蓓从大人所说的话里理解到,自己要找的完美男人,将来与他在一起就像父汗和母亲的结合。而母亲显然是个幸运的女人,很美也很受父汗宠爱。 父汗是草原上最勇猛的男人,也是最睿智的男人,虽说胖了些,但据说年轻时很帅气。 得知明日比试,对她来说依然是看热闹,总之既然大逻便哥哥答应了下来,她也就安心的等着好了。 现在她最喜欢就是待在母亲的大帐里,这里有很多奇怪的东西,很亮很透且很神奇的玻璃镜子,能让身上保持长久且很香的水,和能洗干净手上油脂的香皂,以及能让脸孔变的更好看的胭脂。 一家人待在帐篷里,世界在这一瞬间变的平和,仿佛一切都不重要。 母女俩一问一答低声倾述,大逻便则懒洋洋的躺在波斯软枕上,微笑着看着母亲和妹妹。 时间似凝固了一般,转眼却又飞逝而去变成了傍晚。 次日一早。 早起的易思蓓蹦蹦跳跳的寻找大逻便,只为看看精彩的比试。 对大逻便的到来,高孝瓘倒是不意外,只是对可爱如洋娃娃般的易思蓓觉得新奇。 大逻便牵着小姑娘的手,表现的极为亲热,不由得让高孝瓘往邪恶里思想。 “不知阿史那兄来此,是打算再请小弟吃饭?” “吃饭倒是没问题,这位是舍妹阿史那易思蓓,别瞎想。”看了高孝瓘那一脸玩味的贱笑,大逻便白了他一眼。 一转眼高孝瓘还在疑惑,大逻便又说道:“我父汗一直灌输舍妹嫁给英雄的思想,所以舍妹想看看南方来的客人,是不是有勇武之力。不要怪本叶护自作主张,今儿天气不错,正好是练练身手的好时候。” “赢了娶你妹妹?” 高孝瓘的直言不讳让大逻便语塞,哪有那么好那么简单的事,再说公主都是联姻的工具,位高权重的可汗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将女儿送出去? “小弟有媳妇,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哈,不过阿史那兄说魏人也会参与?” 大逻便纳闷的点点头,只是他心中暗骂:你小子又不是太子,我草原的公主你也想么? “揍魏人本公子倒是很乐意,揍狼卫嘛,阿史那兄不介意的话,你看谁不顺眼,本公子帮你揍丫的。” “嘿,大言不惭。”大逻便咧嘴一乐,却是真被气的。 “倒是真有几个狼卫本叶护看不顺眼,你若是能揍狠一点,顺便将他背后的几个主子引出来也揍了,本叶护便答应你,送你十个美女奴婢。” “是阿史德氏族的那些贵族吗?易思蓓也很讨厌他们。”易思蓓握着小粉拳,撅起小嘴愤愤的说道。 “易思蓓乃花儿的意思,确实是草原上珍贵的花儿。”高孝瓘弯腰看着易思蓓,出于礼貌自我介绍道:“很荣幸见到公主殿下,在下齐国高孝瓘。” “阿史那易思蓓!”小公主报以微微一笑,很可爱很迷人。 高孝瓘直起身子,不屑一顾的对大逻便说道:“奴婢就算了,还是谈谈买卖矿石的事好,阿史那兄请!” 个头不高的洋娃娃易思蓓好奇的看着高孝瓘,这位公子不止个头与兄长一般高大,而且相貌极为俊美,至少大多数突厥男子都比不上此男子。 什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什么的小姑娘无法理解,就是觉得好看的想多看上两眼。 见小公主瞧着自己,高孝瓘报以微微一笑,抛开民族不说,这孩子还真的很可爱。 那笑容如同一阵春风,只是小姑娘依旧不理解那感觉,但觉得这男子笑的极温柔极善意。小公主不禁想到,这算是帅气的男子吧,似乎很符合大人们所说。 大家一同步出帐篷,阳光明媚风和日丽,蓝天白云青青草原,这美景多少次都看不够。 不远处已经空出了一块场地,突厥兵和贵族们围绕着场地而坐,似乎一早便准备好了一样。 宇文毓一行在佗钵可汗的陪同下,同时走出帐篷,两国人对视一眼,互相看到对方眼中的不服。 杨荐猎鹰般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当他看见阿史那易思蓓的时候,眯着的眼睛微微放出一缕精光,但他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他的眼睛并未在高孝瓘身上停留,对于这位只平淡如视路人般扫过魏人队伍的少年,他感受不到那眼神里的挑衅和威胁,似乎此子并无心计,又或者此子根本未将魏人放在眼里。 对他来说,大逻便根本没有什么价值,远没有来请的佗钵可汗位高权重,未来突厥大可汗的继承人,佗钵可汗要比这大逻便的可能性多得多。 大家有说有笑的走着,两支队伍间隔数十米,只为了不发生冲突。 再说这里是突厥人的地盘,若是中途开骂或者打起来,看笑话的还是突厥人。 来到了临时搭建的帐篷前,一字排开数张兽皮毯子,宇文毓和高湜分坐佗钵可汗两侧。 “即将入冬,我突厥向来有勇士比拼的节目,正巧两国使者也在,本可汗看使者们所带队伍皆是勇士,不如也比试一二,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别让他们以为,他们的前辈随可汗出征是因为运气好。” 高湜和宇文邕脸上带笑,心底却暗骂:突厥狗这是准备打脸?什么话都让你们说了,即便输了也不丢人,但若是我们输了,那这些精锐可要被你突厥人笑话,还想利用这个来增加士气。 “可汗言过其实,这些不过是一般精锐,远不是军中那些戍卫边关的军卒可比,他们能随小王来草原,只是他们无事可做罢了,若是可汗想要我等助兴,那你们都准备准备吧。” 高湜自然也尽量‘谦虚’一些。 宇文毓微微一笑道:“承蒙佗钵可汗看得起,本将军麾下这些都是不成器的家仆,既然可汗和高阳王这样说,那就一同助兴。” 三人互相看着笑着,在高孝瓘眼里就是三只狐狸,都带得是精锐,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276章抛砖为引玉 骑兵作战一要看马术,二要看反应,不停的控制着战马冲杀,靠着战马的速度提高力量。其实地面上的功夫要比马上更能看出实力,地面上不止要靠耐力和速度,力量上也极为重要。 场上一直在比试的都是突厥人,真刀真枪的打来打去,看其身手都是狼卫,并不逊于旅贲卫们多少。 他们手中的刀却不是精钢所铸造,只是很普通的刀。武器架子上有各种式样的刀剑,长的短的单手和双手的不一而足。 虽然这些突厥狼卫都穿着沉重的铠甲,却一点也不笨拙。 不得不说这些狼卫都生得高大健硕,即便五六十斤的重铠穿在身上,辗转腾挪丝毫不见迟滞,手中的刀剑也是舞的虎虎生风,只怕砸在身上,透过铠甲都会很疼。 听说齐人魏人也参与,这些突厥狼卫们咧嘴笑了,笑得那么不怀好意。 然而旅贲卫和魏人禁卫一听,同样不怀好意的笑着。 三方都在鄙视着对手,纷纷摩拳擦掌,只是要打成什么样,得老大们发话给个分寸才行。 宇文邕低声说道:“赢了,若是回到魏国会很有面子,我大哥也不会亏待你们,去吧。” 高湜暗示高孝瓘,让他去给旅贲卫们划下道道,免得出手没轻没重伤了和气。 “你们,揍他们,不用给本公子面子。若是输了,就是不给本公子面子。”高孝瓘大喊一声,另大家一阵错愕,这也太不给主人面子了吧。 高孝瓘笑呵呵的看着佗钵可汗说道:“您刚才不是说这些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不打哪知道啊!是不是?” 佗钵可汗汗颜,笑嘻嘻的瞧着眼前少年连连点头。 ‘这小子还真是没心机的家伙,刚才都是托辞罢了,你还当真了,不过有好戏看,开始就打上火气,比暗自挑衅较劲要来的好。’ 高湜眉眼一抬,瞥向侄儿给了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你小子倒是会给这些突厥人找台阶,他们才不懂什么点到为止,而且肯定会越打越来劲,还真不如开始就拿出真本事。’ 魏军禁卫一听,看着宇文邕悄悄问道:“那咱们?” 宇文邕回头看了一眼高孝瓘,嘴角微勾带发狠的笑容说道:“狠狠的打,不管是谁都给我打。” 魏军禁军眼中光芒一闪,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看了一眼突厥人和齐人,抱拳恭敬的说道:“末将遵命!” 大逻便抬眼看着突厥狼卫们命令:“都听见了吧,不懂这位公子说什么,那本叶护就给你们重复一遍,拿出真本事狠狠的打。不过来的都是客,别打死了人显得咱们不好客。” 都是精锐,谁不会几门外语? 三方都没意见,打就得往死里打,但留口气就行。 无论是狼卫或者禁卫还是旅贲卫,都是刀尖上尸堆里爬出来的精锐,也不分什么先后,不讲什么策略,各自披挂整齐,从武器架上选了武器。 首先上场的是魏人禁卫,对阵的是突厥狼卫,两人出场挺有气势,互相鄙夷的瞧着对方。 见面还是先行礼,这倒是不野蛮,接下来便是比蛮力比耐力。 武器碰撞的声音极为刺耳,大白天都能看见火花四溅,仿佛打铁一般响个不停。 这些身高近一米九的家伙,给人的感觉就像两头熊挠架。 齐人与魏人虽然是敌人,但在突厥人面前,齐人并未出声给突厥人喝彩,也没有给魏人禁卫喝彩。 只是魏军禁卫在被突厥人压着打的时候,齐军上下纷纷流露出惋惜的眼神。 突厥人出刀极为凌厉,每一次出刀都是完美的对角线,似乎练习这简单的几招用了无数次,久而久之无论出于什么样姿势,都能准确的斩击到对手的薄弱处。 魏军禁卫不止勇猛,出刀的速度极快,突然间的爆发力也极强,这一点与齐军倒是很像,毕竟双方本就是同宗同祖,几十年前还是一国。 比试打的难解难分,但高孝瓘已然明白,魏军的体力上稍逊一筹,不比那些有欧亚血统的杂胡狼卫,而且他们自幼吃肉,身体底子也比魏人要好,比拼耐力绝对会渐渐落下风,除非能速战速决。 高孝瓘的注意力只在场上停留一会,便往后方各小可汗的身后看去,这些站在众可汗身后的狼卫,个个身高接近两米,他们正冷眼旁观,这些恐怕才是最后压轴的家伙。 不锋利的刀剑根本无法穿透铠甲,若要快速取胜必须击中没有被铠甲保护的地方,其次便是头部。 但铠甲接口正面根本没有露出的地方,也没有人会轻易的露出腋下和腿弯,只要保护好头部,那铁头盔虽然能保住性命,被大剑当锤子击中还是能让人昏厥。 突厥人利用力量的优势,魏人和齐人则利用速度优势,胜负倒是在三者之间不停变换。 有一半是被击昏抬了下去,直到各上场数人之后,站在后方的大块头突厥狼卫终于上场。 宇文毓和高孝瓘心中同时一惊,只怕这些家伙不是看起来那般笨拙。 两位旅贲卫左右将军自然不能上场,万一输了可不止是掉面子的事,他们还得承担保护和统领的任务。 “尉相愿,上去玩玩呗。”高孝瓘顾着低头啃肉,拿胳膊肘拐了拐他,就像不经意而为一般。 “好,尉某去会会这家伙。”尉相愿拿了块皮子擦手,俩人的吃相大家实在不敢恭维,一点也不秀气。 尉相愿知道这是公子在做准备,这次比试最终的目的可能不像可汗说的那么简单,也许矛头对准的是公子和宇文毓。 “等会,佗钵可汗,那家伙不是一般狼卫吧?” 高孝瓘突然的问话,让佗钵可汗没有料到,这些狼卫确实不是一般人,都是蓝突厥的贵族子弟,类似于后世的皇家近卫,身份和齐魏两国的散骑侍郎一般,却又比散骑侍郎的官阶更高,可统领兵马随时出征的人物。 佗钵可汗解释一番,疑惑的看着高孝瓘问道:“不知公子可有异议?” 第277章不听话的狗 高孝瓘连连摇头道:“没有,绝对没有,只是我这护卫吧,身份倒是贵胄子弟,只是官卑职小,打输了也不怕,没事了,尉相愿上吧,打不过记得喊投降。” 四周一群人几欲晕倒,这少年还真是会说,感情真是来玩乐的? 尉相愿眼睛一亮,公子今天倒是圆滑的很,先前一番话挑起战火,这一番话又将火给熄了个干净。 高湜看着食物一乐,很干脆的抓起羊肉大快朵颐,有小侄儿这个人精把控局面,自个还紧张个屁啊。 走上场的尉相愿龙行虎步,站在武器架前抓起一柄和宿铁刀很像的长直刀,掂量一下点点头。 双方各就位行礼,顷刻间便互相冲了过去。 双方铠甲“哗哗”作响,那突厥贵族更是奔跑的脸色横肉乱颤,地面似乎都在微微晃动。 高孝瓘啃着肉骨头,含含糊糊的嘀咕:“尉相愿若是和那家伙拼刀,他便死定了,一会儿咱们可没人上场了啊。” 高湜同样嘀咕道:“你上呗,人家抛砖引玉就是为了看你小子耍刀。” “对呀,公子不上么?” 一旁传来美妙的童声,易思蓓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旁,身后还跟着一位衣着华贵的美丽金发少女。 高孝瓘瞧着易思蓓一笑,再仔细瞧了一眼金发少女,才发现自己错的多离谱,那明明是金发少妇,只是那张美丽的娃娃脸会骗人,让人误以为还是少女。 众人纷纷起身恭迎道:“见过可贺敦。” 高孝瓘这才明白,这位便是木杆可汗的妻子,只是除了少数几位贵族外,大部分似乎并不恭敬,而且眼神之中流露着鄙夷。 可贺敦并不去看那些贵族,她并不愿意去面对他们,谁让她的身份并不那么好呢。如今她只关注亲人,希望一双儿女能过得好。 大逻便眼神不善的瞧着那些贵族,就像高孝瓘当初看着高湛一样,高孝瓘很能理解大逻便此时此刻的心情。 ‘看样子这突厥也不是铁板一块,大逻便的路还很难走。怪不得大逻便长的比较帅,原来他遗传了他娘的血统,看样子这小姑娘将来也是个娃娃般的美人。’ 佗钵可汗让出主位,以示对可贺敦的尊敬,也是做给那些贵族们看,虽然大可汗不在牙帐城内,但还有他这个弟弟在,大可汗的可贺敦依旧是牙帐城的女主人。 这小小的尴尬被佗钵可汗化解,大家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比武场上。 比尉相愿还高出一头的突厥狼卫力量生猛,而且速度也非前几个狼卫可比,一柄双手大长刀挥舞的虎虎生风,破空声极为恐怖。 二人打的难解难分,尉相愿不敢硬挡,而且直刀还没有对手的长,只要对手不攻击下盘,他倒是可以躲闪应付。 高孝瓘看着尉相愿的刀法并不担心,啃着羊腿却看着四周的那些突厥贵族。 尉相愿倒是机灵的很,侧身躲过长刀之后,顺势反手大力往长刀上一压一推,总是能让大块头重心不稳来不及回转长刀。 几分钟打下来,尉相愿不得已也硬接了几下,突厥人的怪力实在了得,震得他虎口发麻。 矮身、侧身、后仰、前俯、花样百出的尉相愿不停躲闪。 突厥狼卫打的也是火大,力量本是他的强项,速度更是不弱,但被四两拨千斤给打的乱了节奏。 眼看着尉相愿的直刀离他喉头不足一寸停下,狼卫却不管不顾的横挥长刀斩击他的头颅,迫使他不得不继续比试下去。 “还打吗?这样打下去分不出胜负,若是在战场上,那个胖子早死了十回八回,尉相愿认输算啦,不想认输就捅死他个不要脸的家伙。” 高孝瓘虽然啃着羊腿,但大家还是很清楚的听清了他说的话。 “也离达干,退下。”大逻便呵斥那狼卫,他也觉得有些尴尬。 那大块头看了一眼他的主子,坐在上排的蓝突厥,那突厥贵族一脸不屑。 主子未表态,他自然不会停下来。 那蓝眼褐发的突厥人,便是先前对突厥皇后行礼不恭的家伙之一,看其衣着与配饰,显然位高权重不是一般人。 气氛十分尴尬,狼卫居然不听大逻便的命令,这让大逻便和佗钵可汗面色不大好看,周围的蓝突厥可汗们却一脸讥讽之色。 高孝瓘甩给尉相愿一个白眼,暗示他的不满。 心领神会的尉相愿也不愿再拖延下去,若是再继续打下去,那个叫也离的突厥达干(统领)肯定会反败为胜。 “噗嗤” 并不算锋利的直刀穿透了也离的喉咙,空着手的尉相愿往后一跃,冷冷的看着不甘的突厥达干往前走了两步,无力的挥了一下长刀,轰然倾倒在地。 “你也真是,让你认输很难吗?这下死了人啦。”高孝瓘拿羊骨头指着地上的死尸,扭头笑着对大逻便说道:“你的狗不大听话,死了,没关系吧?” 这句话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蓝突厥贵族们炸开了锅,纷纷站起来指责高孝瓘御下不严,说话侮辱了突厥部落,要跟他拼命。 大逻便的脸色不大好看,虽然知道高孝瓘在帮他教训这些家伙,但这些家伙就是这么不给面子。看着要给也离报仇的其他狼卫达干,还有咄咄逼人的阿史那与阿史德贵族,他在想如何大事化小。 “说本公子侮辱了你们,那就去这比试场上分胜负。来人啦,给本公子备甲,本公子给诸位贵族一个机会,不过别派那些没用的东西,本公子好歹也是皇族贵胄,他们没那资格跟本公子过招。” 如果说先前那句话是侮辱,还真算不上,但现在高孝瓘拿着羊骨头,指着那些蓝突厥不屑一顾的挑衅,那才真是侮辱。 气哼哼的突厥人贵族纷纷备甲,大有要弄死他的意思。 边让旅贲卫给他披挂,边啃着没多少肉的羊腿继续挑衅:“你们这些家伙才是御下不严,你们大可汗不在,这里还有佗钵可汗,还有大可汗的儿子阿史那大逻便,当面都阳奉阴违,背地里指不定秣兵历马打算造反呢。” 第278章打的就是狗 这句话字字诛心,蓝突厥贵族们看不起亡了国的皇后,顺带着也看不起她的儿子,但是他们却真的不敢造反。 如今有了齐国少年的这句话,只怕这些贵族们根本解释不清。 难道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就是看不起皇后和大可汗的儿子? 看不起大可汗的儿子,就是看不起大可汗,那还不得让大可汗收拾? 不说大可汗收拾他们,就主座次席上大可汗的弟弟,佗钵可汗就能轻而易举的收拾他们,灭了他们的部落,砍掉他们的脑袋。 但顾全大局的佗钵可汗不会这么做,他不想突厥各部发生内讧,如今又是正两线用兵的时候,高层贵族越是不能乱。他期望自己的侄儿能慢慢把控局面,将来好做突厥大可汗的继承人,与他共同完成南下的壮举,成就突厥人的霸业。 杨荐开始觉得低估了这位不起眼的少年,整个比试场上的气氛完全由他一人把控,如今甚至得罪了那些突厥贵族,难道他真的是想为突厥王子出头? 难道这少年不知道,这些蓝突厥贵族把持着整个突厥王庭,未来大可汗的人选都会由他们决定,得罪这些人就是与突厥作对,想与突厥联盟门都没有。但是这位少年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图? 三层厚重的山纹环锁铠披挂整齐,高孝瓘跳了跳试试松紧。 宇文毓心中一震,他自然知道这铠甲的重量,但还能轻松自若的人极少,眼前的少年恐怕还真是个怪物。 贵族们同样披挂整齐,但又开始乱哄哄的吵开了。 “我等贵族哪能进行这般战斗!比骑射!” “就是,贵族在地上战斗而不是马上,还不让人笑话?比长枪!” “马上比试刀术,不过刀剑无眼,万一有个死伤在所难免。” 高孝瓘惊讶的瞪目结舌,这群不要脸的家伙还真说得出口? “诸位可汗、叶护、特勤们的心思本公子明白,毕竟都是养尊处优贯了,上阵杀敌的机会少了,穿着铠甲走路还行,一旦打斗久了便会气喘吁吁。本公子从地上陪你们打到马背上,怕死的别来,本公子年幼不知轻重,经常收不住刀剑。” 这话算是极刻薄恶毒,将那些贵族的小算盘公之于众,更是将他们的怒火挑逗了起来。 “第一局,不敢来的别出声。” “让本特勤来教训他,真是大言不惭的小子。” 高孝瓘瞥了一眼从狼卫中走出的大块头,从尉相愿手中接过直刀,挽了个剑花走进场中。 双方互相微微一礼,谁也没有客气,谁也没认真的以礼相待。 身高近两米的特勤举着直刀冲了过来,大有一刀劈开高孝瓘的势头。 高孝瓘双手握刀斜在身侧,一股狂妄的霸气直冲云霄,脚下卷起一块带草的泥土,猛的往前冲去。 大逻便眼睛一亮,这一招他见过,阿都沁就是被这一刀给砍了半死。 矮身躲过特勤的斜斩,手中的直刀猛挥出去,一道银色的弧光闪过。 “呯”一声巨大的声响。 大个子特勤痛苦的弯下腰,倒着翻滚了回去,直落在五米远的地方,挣扎着动了几下便晕了过去。 大家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样的怪力?刚才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其余狼卫们纷纷上前,打算救治突厥特勤,却发现他身上的板甲上有一道深深的折痕,整个板甲中刀的地方已然变形,甚至有被刀尖划破损的口子,更可怕的是板甲凹陷顶着他的腹部,只怕内脏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骑射怎么比?对射还是射别的什么小玩意?”高孝瓘玩味的看着那些穿甲胄的贵族,似乎射艺就是小孩儿玩的把戏一般。 “哼哼,对射?不知死活的小儿……”膀阔腰圆的突厥冷笑一声。 “就比射靶子好了,切不可伤了和气。”佗钵可汗沉声说道,看着突厥同族的眼睛里满是担忧,看向高孝瓘的眼神满是忌惮。 凭着刚才那一击之力,恐怕拉开神臂弓并不在话下,即便刚才应战的是草原上的神箭手,他也不敢断定此战不会再损兵折将。 “既然佗钵可汗下令,那本叶护遵命便是,可惜了如此机会,白白放过这小子。” 高孝瓘回敬叶护诡异一笑,却失望的叹了口气。 那失望一叹,高湜很明白,尉相愿很明白,旅贲卫们很明白,这是没机会弄死一个突厥叶护而惋惜,就像到了嘴边的肥肉掉了一样。 “那咱们怎么个比法?不如这样,咱们比射铜钱。”高孝瓘说着,手中变戏法般的摸出一枚铜钱和一根丝线,三下五除二系在了一起。 大家纷纷诧异的看着高孝瓘,少年莫不是在讲有利于他的条件? “为了以示公正,您,对就是您,拿着这枚丝线吊着的铜钱,骑马飞奔好了,咱们就在这里射。” 被高孝瓘指着的可汗面色发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眼看就要爆发。 “您怕本公子害您不成?那您奔的远些好了,我看一百五十百步以外吧!”一脸人畜无害的高孝瓘想了想:“二百步也行,再远不行,再远些本公子射不到。” 一片哗然,这是多大的口气?众所周知五尺一步,一箭之地也不过一百三十步。这小小少年居然开口就是一箭以外,而且还大言不惭的要射铜钱。 披挂整齐的可汗挪动他的肥身子,冷笑着看了一眼高孝瓘,一把抓过系着丝线的铜钱,发出一声不屑冷哼。 看着胖子可汗费劲的骑上战马,一瞬间,高孝瓘对那不高的战马肃然起敬。 “拿我的弓来。” “公子,您的弓。” 高孝瓘接过弓却不做声,慢慢的看着远处那越来越小的可汗。 “一箭之地了……” 尉相愿低声提醒。 四周都一副看热闹的心态,但又期望少年故意做作一把,然后看少年如何掩饰他的狂妄自大。 甚至这些人,连讥讽的词都已经酝酿在胸,好发难指责一番。 他们的脑子里甚至出现美妙的画面,少年气急败坏的大骂,胖可汗跑的太远,非他力所能及。 第279章锋芒既威胁 似乎胖可汗也预料到了这一出,待他跑出一百五十步以外,突然调转方向以少年为圆心奔跑起来,他高举手中丝线,那铜钱慢慢翻滚着,在他的脑后划出一道弧线。 高孝瓘一步跨出,前腿伸直后腿曲起,紧握神臂弓,箭搭弦上。 “咯……” 弓弦发出被大力拉开的闷声。 “嘣” 箭矢似流星般随着弓弦的震动而飞向远方。 胖可汗还未明白怎么回事,那一气呵成实在太快,一声“叮”的轻响,手指一紧一松变得空荡荡,好像有什么东西丢了,又好像上钩的鱼儿跑了一般。 “驭……” 胖可汗停了下来,将他那肥胖的手指放在眼前,仔细的看了又看。 流血了,一条被丝线切割的小口子。 但他并不在意这个,他在意的是手里曾经握着的丝线去了哪里。 还不等他调转马头,身后跟着的两个狼卫已经翻身下马,手中举着羽箭呈上。 “二百步以外的地方寻到的……” “咝……” 胖可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枚铜钱连着丝线,正是先前少年给他的那枚,此刻正稳稳的卡在三棱箭头上。 比试场的大帐前,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好戏,一百五十步以外,铜钱不过针尖大小。传说中的百步穿杨,那也是射静物,那是射艺的最高境界。更何况如今一百五十步,而且还是飘荡旋转的铜钱? 高孝瓘可不这么想,根据轨迹和旋转,当物体旋转到一定角度才不容易击中,而铜钱特有的造型使得它几乎不可能达到那个角度,射中就是轻而易举。 “不用看了,肯定是中了,要不然那胖可汗早就兴高采烈,屁颠屁颠的过来发难了,不可能被雷劈一样发傻那么久。” “吃东西,你小子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高湜扯下一条羊腿,一把丢了过去。 百灵鸟般的清脆声传来:“你真射中了吗?那你岂不是最厉害的勇士?” 胖可汗已经骑着马过来,将箭矢一一传给众人过目,观者无不心惊。 ‘如今此子堪比射雕将军斛律光,不日齐国将又是一员大将。’ 大家无不是如是所想,突厥人和魏人的眼神有些复杂,更有隐隐的凶光。 可爱的小公主易思蓓接过那支箭,眼睛里满是小星星,看着高孝瓘开心的问道:“这支箭可以送给易思蓓吗?” “嗯,拿去玩吧。”高孝瓘很大度的笑着点头。 大逻便玩味的瞧着小妹和高孝瓘,送箭矢算不算信物?这小丫头是不是有什么企图?不过小妹只有六岁,能懂得什么呢! 这草原上规矩很古怪,高孝瓘虽然是知道,但眼前这可爱的小天使,让他不止没想过这茬,更无法拒绝小精灵的要求。 洋娃娃般的易思蓓很开心,拿着箭矢躺倒在皇后怀里撒娇,一脸的无忧无虑。 皇后的心思也全在这小天使身上,母女俩温馨的画面,让人心中一暖。 事情到如今还没完,那位叶护还没射呢。 有目共睹,这么远的距离,作为见证人的又是突厥可汗,不可能作弊。 这位叶护也不是普通人,但是还真没这么玩过,但他有理由相信自己能行。 “那依本公子之见,也不用换人,还是劳烦胖……可汗再跑一圈,您熟门熟路对不对,而且您身宽体胖,大有宰相肚里能撑船之风。” 大家一听言之有理,换了别人若是故意遮挡,或者是故意跑的更远一些,那岂不是显的不公平? 叶护心中一紧,这位可是可汗,不是别人,万一…… 还不等他反对,那胖可汗对少年的溜须很是受用,很直爽的为了公平答应了下来。 看着胖可汗骑着马往远处奔去,叶护的手心隐隐有汗冒出。 还是那个距离,还是那样的速度,还是那个姿势,一枚新的小铜钱飘荡着。 “咯吱……” “嘣” “叮” 一气呵成的动作,相同的声音。 “驭……” 但胖可汗感觉手上的重量并未减轻,胖乎乎的手指就在眼前,丝线下吊着一枚铜钱。 “不足二百步寻到的箭矢。” 狼卫低声说着,这个距离和力道,就算是擦边击中了铜钱,也是叶护输了。 胖可汗不满的看了过来,虽然他很好面子,但不至于为了面子而作弊,更何况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 感受到胖可汗的怒意,高大的叶护垂下了头。他相信他能射中,但可汗的目标更明显,他怕这风突然刮大一点,只是稍稍一点,足以将箭矢吹向可汗的胳膊,甚至是脑袋。 余下的比试就此作罢,全因为高孝瓘说出一句让人心惊肉跳的话。 “头盔包不住脸,眼珠子比铜钱可大多了,还有谁要比?” “有趣,为兄与你切磋一二。”大逻便见高孝瓘对他挤眉弄眼,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扒开人群走了出来。 “阿史那兄,长的还是短的?” “马上马下随你挑,不过愚兄倒是希望都走一遭。” 二人配合的极好,各自翻身上马,根本无需借助马仆,这让所有人眼前再次一亮。 抱着马槊互相行礼,一声“请”字出口,两人旋风般的斗到了一处。 高孝瓘暗暗心惊,这阿史那大逻便的臂力惊人,马上功夫了得,前俯后仰如同身处平地。 大逻便同样心悸,他不知道这位公子是否出了全力,那一身怪力让他不得不全力以赴。 两匹战马互相转着圈,不停的走动。 两人的马槊如同繁花,无论是前胸还是后背,不管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都能准确的招架格挡,真正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抽空突袭对方。 打斗的极为精彩,一切似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滞。 二人同时刺向对方,又同时侧身抓住对手的马槊。 “撒手!”高孝瓘诡异一笑,猛的夹紧两柄马槊,脚下一点身子腾空一转。 “呃!”大逻便只能被动跟着跃起,同样在空中一转。 二人同时落到马下,大力较劲之下,“咔嚓”一声折断了两杆铁木马槊。 各自抛弃断了的马槊,俩人同时抽出腰间佩刀。 第280章王子的实力 两道人影不停辗转腾挪,一片刀光剑影,金铁交加之声不绝。 所有人被这精彩的打斗吸引,甚至忘了自己的阵营。 两刻钟之后…… “承让!”高孝瓘退后三步,抱拳笑道。 “过瘾!”大逻便一抹额头汗水,同样抱拳微笑以示感谢。 可贺敦和小公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比试,大逻便的身影让可贺敦想起了年轻时候的大可汗。 小公主只觉得很精彩,至于如何精彩纷呈,那她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个明白。她只知道俩人的铠甲非常好看,哥哥很厉害,那个男子更厉害。 比试完的俩人,勾肩搭背的走了过来,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但是气氛很是融洽。 “公子好身手,实乃少年英雄。”佗钵可汗淡淡的恭维,环顾一周看着突厥贵族子弟们说道:“你们一个个游手好闲,如今看到了差距吧,长此以往下去,我大突厥可汗打下的江山将拱手让人。” 高傲的年轻狼卫们垂下了头,如今看来,那个他们瞧不起的大逻便,实力足以碾压他们任何一人。 “还有诸位,你们功高至伟,就得意忘形不分地位身份?” 蓝突厥可汗们沉默,两代可汗功高至伟,但其中他们的功劳极大。但今天,谁都没有给突厥挣回面子,唯独身为王子的大逻便叶护与那齐国少年打成了平手,就成长来说,大逻便早晚会超越他的父亲,成为新的大可汗,若是闹的太僵,只怕将来无法相处。 高贵的可汗们决定,以后对大逻便和皇后尊重一些,但齐国小子,终究是个可怕的存在,此子不可留,但如何去除得与佗钵可汗商议。 宇文毓微眯着眼睛,大逻便在他心中的形象焕然一新,从一个贪财贪色的家伙瞬间变成了卧薪尝胆。 而那位俊美少年,是个迷也是个威胁,如今所知的情报极少。 杨荐则面无表情的酝酿人选,但禁卫里无人能悄悄潜入并杀死这少年,思来想去还是就此作罢,只能再另外想其他办法。 高湜丝毫不紧张,而且对小侄子很是满意。 能将所有人摆到台面上调侃,却又像是不经意而为,最终还获得了突厥王子的信任与友谊,虽然这友谊一直会变化,最终变成什么样不得而知,但现在此行的目的达到不说,更为贸易寻到了可靠的出口。 当然,这一切都是出自李穆叔的掐算,能平安而来也能平安而归,至于是不是缺胳膊少腿,那李穆叔不知道也没有说。 当比试场冷场下来,远方却听见有人欢呼,大家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一队轻装骑士快速朝着这边奔跑而来,手中举着的旗帜让突厥人欣喜万分。 “天神庇佑,这是胜利的消息。”佗钵可汗激动的双手合十向东方跪拜。 “父汗就要回来了吗?”易思蓓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动听。 “嗯,父汗一定会给我们草原上最美丽的宝花姑娘,带回珍贵的礼物。”大逻便弯腰笑道,这一刻丝毫不像个处处与人争强好胜的青年,倒是真的回归到哥哥的本分上。 可贺敦很少说话,她微笑着,用那宝石般清澈的眼睛,温馨的看着一双儿女。 狼头旗渐近,那带队的大汉满脸喜悦的跳下战马,将背负的战报双手呈上。 “大可汗带领大军已经占领布哈拉,归国途中与魏军联合大败吐谷浑夸吕部,如今正在返回牙帐的途中,不日便会班师回朝。” “好好!”摄政的佗钵可汗打开一看,高兴的抬头看向四周,正准备给贵族们观看,却又想起了可贺敦,忙卑躬屈膝郑重的走上前双手呈上:“此捷报请可贺敦过目。” 都已经伸出手的贵族们有些傻眼,一个个脸上的微笑逐渐消失。 可贺敦脸上笑容渐逝,一副大突厥皇后的冷冰神态,声音不大却不时威严。 “既然是捷报,那佗钵可汗当众宣读,也让我大突厥的子民都高兴高兴。” 这一句化解了尴尬,也让她的形象在民众中直线飙升,但并不代表贵族们就看得起她。 佗钵可汗很佩服这女子,她的出身使得她的见识并不浅薄,她因为战争而厌恶战争,若非家族战争失利,恐怕她也不会来这草原。 捷报的念出让突厥人欢呼,也让魏人放下了心,此战证明两国的联盟还是牢不可破。 “恭喜可贺敦,贺喜可贺敦,大可汗得胜还朝,丰功伟业。”蓝突厥与众人一齐卑躬屈膝,向这位皇后致敬。 可贺敦很坦然的接受,一改先前看着儿女时的笑容,高冷孤傲的贵妇气质散发开去,似乎这才是她本来的气势,似乎她天生就有着皇后的风范。 阿史那大逻便眼睛里满是激动,这些蓝突厥贵族往日连装模作样都懒得做,如今却大大不同,其中多少有那位小兄弟的功劳。 佗钵可汗也相信,这些贵族有了第一次,以后会习以为常。汉人常说母凭子贵,若是大逻便再优秀一些,突厥的未来会很辉煌。 所有人都在打着各自的小算盘,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比试场地因为捷报的传来,立刻被改成了歌舞烧烤场所,不止是大小贵胄们聚集过来,更有平民来献上歌舞,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吃喝。 既然是男人们之间交流,这种场合有佗钵可汗和王子在就行。 皇后很坦然的带着小公主离开,当她离开的时候,在佗钵可汗的带领下,所有人再次向这位皇后行礼恭送。 小公主被母亲牵着,还回头望向哥哥和他身边的高孝瓘,露出白玉般的贝齿,报以迷人的微笑。 一切都很平和,却又突然生变。 装载着帐篷食物的马车,突然被地上窜过的野兔惊吓,发出一身长长的嘶鸣,陡然向着皇后和公主冲了过去。 若是被马车撞到,恐怕不死也会受重伤,这个距离不算近可也不算远。 被吓傻了的女奴们乱糟糟不知道该如何,她们拉着皇后就往后躲,混乱之中易思蓓却摔倒在地。 第281章英雄救美人 听见马嘶鸣的高孝瓘和大逻便一齐抬起头,大逻便见形势不对想也未想便冲了出去。 高孝瓘本就是热心之人,更何况这个时候还不是敌人。再说大逻便一人也难以控制住那受惊的马车,这个对自己有用的人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白费了心思。 大逻便紧张母亲,也很紧张妹妹,至少先将母亲带到安全处。 那马本是战马,人多的地方越是吸引它,再者它受到了惊吓,如今直奔人群而去。 女奴们的惊呼声,与皇后焦急呼唤易思蓓的声音夹杂在一起,这让大逻便更加紧张,也让高孝瓘明白,小姑娘丢了! 高孝瓘眼尖,看见不远处的草丛中,露出一个盘着缏子的金发小脑袋,而她正处于狂奔而来的马车轨迹上。 小丫头很显然有些发懵,当她爬了起来的时候,发现手里的箭矢丢了,却根本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低头寻找箭矢的小姑娘,距离她不足十多米的马车。 所有人都惊愕的看着,狼卫们在朝公主奔跑…… 所有人心中都在祈祷,脑海之中闪过一幅幅悲惨的画面。 也许,就像马蹄下娇弱的花瓣,被踏过蹂躏的小草,失去生命凋零的花儿。 总之那是可怕的一幕,是大可汗无尽的悲伤及怒火。 一道乌黑银亮的光芒,那是铠甲反射阳光的光芒,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撞向马车。 在马车距离小姑娘仅有一米的时候,马车被撞击的偏离了线路,战马被车辕撞击,横飞出去两米远。 破碎的木屑横飞,战马被撞击惊吓嘶鸣,马车一侧的车轮高高翘起,掠过了正在站起的小姑娘头顶。 草原之花易思蓓依旧灿烂的笑着,眼睛看着那支箭矢,一脸的欣喜。 头顶上一片黑影掠过,小姑娘吓了一跳,这才仰头望去,发现那是一只巨大的车轮正腾空掠过。 还未等小姑娘明白过来,一双大手拦腰搂过她翻滚到了一边。 “轰” 车轮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距离刚才小姑娘站立的地方并不远,溅起的草屑和泥土四处飞散。 这声音吓的小姑娘一闭眼,却很快睁开了眼睛。 她很疑惑那马车为何会从天而降,这位南方的勇士为何突然出现? 但她明白,这位勇士救了她的性命,虽然她没有看到全部。 “易思蓓不会再弄丢它的!” 小姑娘给高孝瓘看她手中的箭矢。 “嗯,好!” 受易思蓓那阳光般的笑容感染,高孝瓘微笑着回应着。 马车奔出去没多远便轰然碎裂,高孝瓘松了口气,若非小丫头捡那箭矢,恐怕会撞到马车,也许会也许不会,总之没事就好。 “易思蓓!” 可贺敦飞奔过来,跪在地上抱着小姑娘,拍拍她的后背,又不放心的上下仔细检查,眼睛里的泪花滚滚,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庆幸劫后余生,或者二者皆有。 “谢谢你,高公子!”可贺敦颔首垂眉,用最大的礼节以示感谢。 高孝瓘单膝跪地,抱拳建议道:“是长生天庇佑了公主殿下,在下只是尽了微薄之力罢了。在下斗胆建议,皇后殿下、公主殿下,还是回去歇息,喝些热茶压压惊。” 大逻便很感激高孝瓘,不止在危险中救出了自己的妹妹,更是礼数周全给足了面子。 女奴们拥趸着可贺敦和易思蓓离开,她们有些战战兢兢,虽然可贺敦为人和善,但这一次将小公主置身于危险之中,恐怕不会就此轻易的揭过,就算可贺敦大度,只怕过两日大可汗回来,还会有雷霆般的怒火。 阿史那大逻便亲自护送母亲和妹妹回牙帐,尽管路程并不远,尽管可贺敦认为他留在这里更重要,可以救下几个护卫的性命,显示他的宽容与大度,以得到更多人的支持,为他将来打下基础。 但在一片孝心的感染下,可贺敦只能叹息一声。 战马上的大逻便护送着马车,逐渐远离了喧嚣。 刚才的一幕在大逻便脑中闪过,自认做不到穿着铠甲还能跑出那种速度,也无法将马车撞击到濒临散架的地步。由此可见先前那小子根本未尽全力,果然是个怪物般的家伙。 “你交了一个不得了的好朋友,希望有一天你与他不要为敌。” “母亲这话的意思是,您先前也被他的容貌所欺骗?这家伙就是个野牛一样的怪物,还偏偏生了一副女人都嫉妒的面孔,真是个莫大的讽刺。” “他很睿智,将那些阿史那、阿史德贵族玩弄于股掌,还给足了你出风头的机会,若是与他为敌,他将是个非常可怕的对手。” “孩儿会记得母亲的教诲,不过孩儿有个疑问,这家伙是不是妖精?” 母子齐声轻笑,倒是让易思蓓有些莫名其妙。 大逻便面对易思蓓的疑问,将刚才那惊险的一幕述说出来。 那是生与死的瞬间,那是力量与速度的碰撞。 易思蓓这才明白,刚才真的事生死一线,好在有那南方来的勇士高长恭救了她,但她记得那人自我介绍的时候,似乎说叫高孝瓘来着。 “天下无双的勇士、很帅很好看、母亲也承认他很睿智。”易思蓓很认真的掰着手指,仔细的数着述说着。 “唷!我们草原上最珍贵的易思蓓,找到了自己的勇士了呀!” 突厥皇后打趣的搂着易思蓓,但仔细一回味,此人不就是那个少年么!不过小姑娘能知道什么呢,一切不过是童年的趣话罢了,长大以后只怕就会忘记。 易思蓓望着母亲很灿烂的一笑,这是她的秘密,她要在父汗回来的时候,将这秘密公布给父汗和母亲听。 “不知道你的父汗会不会将那少年扼杀在未成长前。” “不会的,此子乃齐人皇室,就算再不受关注,也是皇家的脸面,齐人的报复是父汗不愿看到的,如今大突厥虽然兵强马壮,但布哈拉和东面都需要时间稳定,一旦与齐人大军硬碰硬打起来,那将是一场灾难。” 可贺敦很欣慰儿子有此见识,她希望孩子能建立武功,却担心儿子没有远见。如今无论是东征还是西讨,只怕这个日子并不遥远。 第282章大可汗归来 庆祝依旧继续,帐篷前的圆圈里很热闹。 节奏明快的歌舞,热情似火的舞姬们如火苗般在跳动。 高孝瓘和高湜一行看的很认真,这异域风情的舞蹈确实难得一见,特别是那露出肚脐的小蛮腰,扭的跟那水蛇似得。 魏人在耳语密谈着什么,突厥人同样如此。 他们谈论的话题很一致,先前英雄救美的那一幕实在深刻,对先前评估的一切,他们要推倒重新估算。 更重要的是,这位少年是不是威胁?要不要除掉? 佗钵可汗给出了否定的意见,不允许任何人对此少年不利,还要加强防备,以防魏人出手栽赃嫁祸。 宇文毓心底很着急,这位少年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本就有斛律光在河东攻城略地,拔除了魏国几个营垒,更有名将段韶,虽然被高洋弃之不用,但宝刀未老随时能为高齐效力。 宇文邕一脸沉默,那少年并不比他年长多少,但今日种种都看在眼里,无论心智还是实力,都让他无法企及。 ‘此子不可留,将来是大魏的麻烦,也是我宇文家的麻烦,杨大人如何看?’ ‘此地不可能除掉此子,齐人戒备森严不说,此子力大无穷且心智似妖,再则那些狡猾的突厥人也不会让我等得手,他们的打算是两头受益。’ ‘那杨大人觉得此子回到齐国,我们还有机会吗?’ ‘没有,但高家内斗一向不断,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宇文毓和杨荐以眼神交流,为是否能扼杀这少年而出谋划策。 “大哥,杨大人,你们说他的背后会不会有高人指点?”宇文邕郁闷的嘀咕道。 这话让二人一愣,一齐看向齐人队伍,似乎还真有一位布衣,与齐人队伍锦衣玉袍格格不入。 “若是他能像高仲密一般归降我大魏,多好!” 看着托腮郁闷的宇文邕,二人摇头苦笑,让那少年归降大魏谈何容易?但却并非不可能,此消彼长之下,此子定然能为大魏建功立业,只是缺少足够大的契机和仇恨。 所有人得出结论,动不得。 高孝瓘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唱就唱,该跳就跳。 没见他羊腿离过手,没见他喝醉过,歌喉高亢如天籁,入乡随俗舞姿洒脱随便,比那突厥人更像突厥人。 ‘这么优秀的少年,这么久生在那变态家族里了呢!’ 所有人的想法一致,毕竟高家风闻不好,有道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嘛。 庆祝大可汗大捷狂欢三日,高孝瓘表现的像个开心的孩子。和大逻便二人勾肩搭背,绝口不提国事,甚至很随性的给宇文兄弟,以及杨荐敬过酒。 此时此刻再看那少年,众人心底泛起疑惑,那齐国四公子似乎只对吃喝玩有兴趣,一点也不像有心计的样子,难道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无意而为?都是少年心性使然? 高湜却不这么想,齐国来的人都不这么想,公子虽然也会率性而为,但那是在小事上,大事他可从来不马虎。 大可汗的队伍离牙帐不足二百里,三日狂欢告一段落。 不知道是为了显示武力,还是为了看起来有气势,突厥人的骑兵如同看不到边的野牛群,如同潮水一般出现在西边的草原上。 十几万骑兵齐出现的时候,大地都在震动,声音如同密集的闷雷,那场面极为震撼。 所有人在想,却想法各不相同。 ‘若是有朝一日能率领如此大军,何愁天下不平?’ ‘此军南下阴山,与我大魏三线进击,定然能平那高齐,活捉高洋那厮。’ ‘以此军越阴山南下大漠直取魏国,两面环抱齐国,秣兵历马假以时日,定然能逐鹿中原。’ 宇文邕,宇文毓,阿史那大逻便三人想法各不相同。 ‘军纪涣散,人海战术,机动性强,倒是不好破解啊!看轻骑弓骑多数,倒是可以以重骑克之,突厥重骑倒是个麻烦,看来只能火器克之。’ 高孝瓘摸着下巴,从一脸郑重到玩味,高湜看得清清楚楚。 “小四侄儿,似乎你看不起那些家伙。瞧你那样,肯定不是羡慕,说说看你在想啥?” “队伍杂乱无章蜂拥而至,我大齐精锐不怕他们,本公子何惧他们?破之不难,四个字,火力覆盖。” 高湜嗤之以鼻:“吹!” 尉相愿听见二人嘀咕,歪着脑袋凑热闹笑问。 “什么叫火力覆盖?” “以霹雳弹间隔一丈布下五里方圆霹雳杀阵,就叫地雷杀阵吧,再以抛石车百辆,以每柱香(5分钟)投掷五十枚霹雳弹的速度,覆盖整个区域,就叫砲火杀阵吧,天上地下一起攻击,这就叫火力覆盖。” “噗……” 高孝瓘继续沉吟道:“威力一定要比在天柱山更加大的丧心病狂,一次解决那些家伙不难,不过问题还很多,决战之地有局限性,特别是地雷这东西。投石车展开的慢,攻击速度慢,对于大型防守战还行,遭遇战则就是个死。” 仿佛看见地狱火海的尉相愿直接无语,公子您也知道那是丧心病狂?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岂不是白白放着霹雳弹无法使用?若是真如公子说的那样,那还真的好可惜。 “那公子可有解决办法?” 高孝瓘看着尉相愿一乐:“有!” “……” 高湜和尉相愿眼巴巴的瞧着,等待着再没有音讯的下文。 高孝瓘说的很认真,声音也压得极低:“只是有个想法,能不能成型还需要试验,没把握之前,实干比空话要强。再者天机不可泄露,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改变战争进程的东西,任何一方得到都会其他人的灾难。” 高湜不明白那些新名词,也对霹雳弹很好奇,看来天柱山一战之中,遗漏了些东西并未上报给朝廷,但显然身边参加过天柱山之战的尉相愿知道,而且看他惊讶的程度,那东西恐怕真如其名一般。 “尉相愿,一会儿本王找你单独聊聊。” “……” 尉相愿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事,但谁叫高湜是郡王呢,只得看了一眼高孝瓘,希望他能给个暗示。 第283章大可汗驾临 高孝瓘才懒得理尉相愿,这种小事也需要自己教?再说十一叔也不是外人,别看他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其实他心里可明白的很,知道什么事该守口如瓶。 三人的表现被某些有些人看在眼里,杨荐就是其中之一。 看见如雷云般的突厥大军,大家的眼神里无非或羡慕,或憧憬,或害怕,或震慑,或恐惧。而那少年眼中只有轻蔑,在他与身边人密语几句之后,原本被威慑到的几个齐人一脸坦然,丝毫不畏惧那突厥大军。 ‘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吗?但高阳王高湜可不是牛犊,他可是齐国有名的滑稽多智不尊礼法的人物!’ 想到不尊礼法,杨荐却又有些释然,这齐人派来出使的,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外带一个小儿。但他们真的是来出使的吗?高洋就算是昏了头,也不至于派这俩人为自己添堵吧? 杨荐很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以至于他觉得有些头疼。 如雷般的马蹄声隆隆而至,倒是大可汗的卫队很整齐,旌旗招展狼头飘飘。 大脸,蓝眼,慎重色的头发,巨熊般的身材,骑着一匹高大的波斯战马。 大军在牙帐城下停止了前进,随着大可汗的一声令下,各部落的大军向着四面八方潮水般散去,唯独留下了随军出征的可汗和大将军们,以及他们的侍卫。 大可汗一行飞奔而来,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 佗钵可汗为首,大家跟着他和突厥王子,一齐迎接这位得胜归来的木杆可汗。 骑在战马上的木杆可汗接受了众人的仰望,这是上位者与霸者俾睨天下,藐视众生的一刻。他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能力。 大逻便很敬佩,也很兴奋,更憧憬有一日也能如此。 宇文毓心里很不服,但他很无奈,也很恭敬。 高湜嘻嘻哈哈,郑重的行礼恭维一番,却没有一点担忧。 这是国力使然,也是实力使然,也应了后世那句名言。 ‘弱国无外交,落后就要挨打’ 高孝瓘觉得这一时刻应该记下,将来讲述给身边的人知道。 会见结束,狂欢继续,圈子一下扩大了许多,高孝瓘再次见到了突厥皇后和可爱的小公主。 小公主很受宠爱,手里紧紧抓着那支箭矢,以至于突厥大可汗拿出了好多宝物,各种带着宝石的佩饰,也没能让她舍得放下那支箭矢。 明察秋毫的可汗很快明白了什么,询问之下得知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居然有人让他的掌上明珠身陷危险之中,这可将大可汗的怒火引了出来,一瞬间如同火山爆发,整张脸都红到了脖子根。 有善良的可贺敦在,自然安抚劝慰一番,这才保住了好多人的脑袋。 这些插曲并未影响到狂欢的进行,但很明显消火后的大可汗,意味深长的多瞧了高孝瓘几眼,这让高孝瓘觉得有种被狐狸惦记的感觉。 果然,看见大可汗招呼自己过去,一旁的大逻便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往那尺许大的头盔里倒酒的时候,高孝瓘知道自己猜对了。 用大可汗的头盔喝酒,那是勇士才有的殊荣,但高孝瓘很嫌弃,谁知道有没有头皮屑。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勇士们的欢呼声中,高孝瓘一口闷了,然后倒了。 看着高湜一边溜须拍马,一边将一坛子畅春白酒倒进了头盔。大可汗诧异的挠挠头,端起头盔也一口闷了,然后也倒了。 大逻便表情挺难看,他可知道那白酒的厉害,他倒的酒里就掺了畅春白酒,本来是想戏弄一下高孝瓘,没想到高家没一个省油的灯。 狂欢宴会上一般不挪动人,醉倒了就地睡便是,直到大家都醉倒在地。 这一老一小盖着毯子,睡到了第二日一早才醒。 高孝瓘看着满地醉倒的人,熄灭的篝火,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大可汗也醒了过来,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四周,显然没料到自己醉倒的那么早。 半个时辰之后,魏国使者们跟着大可汗进了牙帐城,很快他们便离开牙帐城回到营地,风风火火的收拾完之后,一队人火急火燎的往南疾驰而去。 …… “宇文泰日子不多了,木杆可汗可能是给他们带来了这个消息。” “大魏的日子也不多了,气数将尽啦!” 高孝瓘和李穆叔望着远去的魏国队伍,感受着风云交际之前的气氛。 “黑濑要死了?那拓跋氏正好坐稳江山,怎么会气数将尽呢?二位高人给说道一二。” “阿叔,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爹死了不是还有二叔么,同理,宇文泰死了还有他侄子宇文护,不过宇文护是个心狠手黑的家伙,那俩皇帝将来能见着一个,就算是不错啦。” “小四侄儿,你确定他们能当皇帝?世子可不是这俩兄弟。” “确定,世子宇文觉是个短命鬼。” 高湜疑惑的瞧了一眼李穆叔,见李穆叔没有反驳,高湜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那小四侄儿,你如何看这兄弟俩?” “看这哥俩的穿着,皆是一身布衣,俩人是励精图治的能者,他们以期用行动来影响世人节俭,特别是那些官宦。其二,就是做给老百姓看,这不亚于一股清流。虽然想法不错,但适当的奢侈是有必要的。” 高湜很同意最后一句话,没有奢侈哪里来的金山银山,那些货物卖给谁去。 大可汗似乎并不打算立刻接见齐国使节,这也让高湜一行很悠闲。 木杆可汗牙帐内,大可汗比南朝皇帝们轻省的多,管着一亩三分地,其余的都是小可汗们自己打理,出现纠纷便调解一下,不服气的直接带领一干蓝突厥贵族镇压,完了之后瓜分即可。 所以,草原上一般很和谐,一般小事不敢劳烦大可汗的大驾。 大可汗对这几天的事情很上心,仔细的询问了一番,他对那个叫高长恭的小子很感兴趣。 易思蓓不止一次的纠正,那小子叫高孝瓘,但大可汗只是笑笑,叫什么不重要,能不能为他效力,让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多一只臂膀,那才是他想要的。只是自己的闺女实在太小,看来只能多等个几年。 第284章风靡的运动 原本打算那天让狼卫们与那少年比试一下,结果双双喝醉倒地,这让他对畅春白酒有了极大的兴趣。 眼看冬季的第一场雪就要下来,那天的酒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御寒圣物。 大逻便闻言,与大可汗一阵低语。 得知自己的儿子已经着手酿制,而且还是那少年帮助,大可汗对大逻便有了些许改观。 看过齐人的货物,木杆可汗当即决定,这笔贸易可行。 对儿子如何积累资本,就需要靠他自己,不过必要的时候会给予帮助,并告诫大逻便不要与贵族们产生冲突,取舍之道由他自己去决定。 父子俩拿定主意,暂时不让齐人离开,等掌握了酿造技术,再让他们回国不迟。 酒坊之中,高孝瓘和大逻便每日必去。 只是高孝瓘的方法与众不同,他并不让所有人成为全能,只是让几个人专门负责一个工艺。 每天都有大量的麦子和谷物发芽,这些奴仆很快便掌握了流程,丝毫不亚于老工匠。 在十天之后,第一批麦芽被放在特制的炉子里,隔着泥土用文火烘干,开始下一轮的工序。这些过程很简单,只需要掌握住温度不可过高,不能使水沸腾即可,专门负责这一流程的奴仆根本不可能弄错。 大逻便心里有些忐忑,没有酿造出第一瓶酒,就这样大量不断的进行原料投入,实在太过冒险。但见高孝瓘一本正经,他稍稍放心不少。 高孝瓘可没时间跟他慢慢酿造,还不如大规模一次投产,省去了培训那些奴仆的时间,也为后续产品提供量产保障。 再说开春了可有大事等着自己,那可是梦寐以求离开皇宫那个笼子,为了将来造反事业走出实质性的第一步。 草原上的大雪来的突然,下的很厚实也很大,银装素裹一片雪原。 看着南方的天际,高孝瓘在想,南方的邺城也变冷了吧?不知道嫡母和元小青相处的如何?南方的大雪还没有开始,元小青会不会也看着北方?还有郑子歆那个小丫头,不知道是不是长高了些? 酿制威士酒的时间比白酒要长,但两者的口味完全不同。 随着大雪不停的落下,地上的雪还未融化,便会落下第二层,第三层……整个冬天都会如此,雪会越积越深。 偶尔易思蓓会穿的像个绒球般,艰难的来到营地,若是没有大逻便使用战马,只怕她只能在雪里寸步难行。 高孝瓘给她做了用狗拉的雪橇,这样可以方便她到处溜达。 而无事可做的旅贲卫们,看见公子变戏法一般的做出了滑雪板,以两根棍子为撑杆,在雪地上疾驰如飞,这让一群人纷纷来了兴致。 一群人在雪地上疾驰,顺着地形不断的腾空翻滚,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让易思蓓和大逻便看的直瞪眼。 接着高孝瓘又制作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一块柳叶般的厚木板,打磨的非常光滑,还让铁匠打制了一个奇怪的衔接件,用来衔接一块三角形的风帆。 这个看起来像船又不是船的东西,居然可以顺风逆风自动行驶,而且速度极快。 看着高孝瓘做着危险的翻滚动作,那样子简直帅的无与伦比,而且整体在空中翻滚而过的时候,那画面简直美轮美奂。 易思蓓每天最开心的就是跟父汗和母亲讲述,遇到了什么样的新鲜事。 滑雪板,风力雪橇,狗拉雪橇,这些东西简直闻所未闻。 不止大逻便很奇怪,大可汗也很奇怪,这位公子的脑子里,究竟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大可汗甚至玩心大起,亲自乘坐了一回那看似一屁股能压进雪里的雪橇,没想到七只牧羊犬根本毫不费力的拉着二百斤的他飞奔。 最终大可汗得出结论,这东西比战马在冬天可快多了,若是能用几匹战马来拉……结果,一不小心的大可汗摔了个四仰八叉。 齐国人看的仔细,但不敢笑话这位大可汗,谁敢笑话就会被狼卫们抬起来,抛到空中但肯定没人接住。 试了好几次之后,大可汗还是决定放弃这一想法,虽然摔的不疼,但是比较掉面子。 战马重心太高,雪橇绝对会翘起了,不过高孝瓘说的大家都不懂,就算画图解释也没有用,什么力与力的角度和作用力,无异于天书一般。 看着齐人用古怪的东西飞奔,大逻便和大可汗在易思蓓的要求下,也学会了新鲜玩意。 贵族们见大可汗如此风骚,不跟着岂不是落后于贵族的圈子? 总之雪上运动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开始了,从竞速到花样,这些突厥人跟着齐人虚心学习,各种雪上运动迅速风靡了整个牙帐城。 酿酒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大逻便计算了一下,按照每天使用的种子数量,并不需要种植太多,百亩农田足以支撑巨大的产量。 这一结果让他很安心,大可汗也很放心,并且期待着新酒的酿造成功。 每天高孝瓘和大逻便必到酒坊,为专门负责的工匠讲述环境、温度、质量的控制与关系。虽然这些人不大能理解,但是填鸭式不断的灌输,就是傻子也能鹦鹉学舌,经过实践和时间的推移,他们迟早能理解透彻。 每天易思蓓必到营地,和她的牧羊犬一起,而且还带来了一帮贵族的小跟班。 高孝瓘看着天和日丽,反正无事可做,又给她做了一架风筝。 大可汗对这位讨自己掌上明珠欢心的少年很满意,渐渐的看他也觉得很顺眼。 在高孝瓘的建议下,大可汗命令宫廷里的工匠,给皇后和小公主打造了一架专用雪橇,这雪橇不止高大且宽敞,而且还是战马牵引。更使用洗掉漆的镜子当玻璃,不止保持车厢内部温度,还能清晰的看见外面。 当战马牵引着具有浓厚异国风情的华丽雪橇,平稳的疾驰在雪原上时,大可汗突然想起了什么,眯着眼睛瞧着这位少年,眼神里很不满意。 高孝瓘讪笑着,只是不与可汗对视。 只要小公主和皇后满意,大可汗不会计较摔倒的事,再说大可汗也没问他啊。 第285章西魏风云变 就这样,时间过的飞快,在安静之中迎来了巨变。 数天之前,一路风驰电掣的宇文毓一行,也赶到了长安北郊的云阳宫。 宇文泰瘦的脱了相,一张脸愈发发黑,眼睛无力的微眯着,一丝神采也没有。 宇文毓和四弟宇文邕急急忙忙的直奔殿内,见到这一幕如五雷轰顶。 卢辨:“如今大冢宰已经交代了后事,将军政大权全部移交给了大将军的堂兄宇文护大人,大将军及郡公,就好好看护大冢宰吧。” “堂兄?” 宇文毓心中一惊,这位堂兄确实有过人之处,但为何父亲没有将军政大权交给自己?他就那么信不过自己的儿子? 论资历和威望,宇文护确实高出年轻的宇文毓不少,这一点宇文毓还是非常清楚,但他很想大展一番拳脚,只可惜父亲宇文泰并未给他机会。 大臣们心中各有想法,想必是看这几个儿子还太年轻,也担心如此做会分化宇文家。 宇文泰就像风中残烛,看着儿子们跪在面前,他的眼睛里依旧那么浑浊,谁也不知道他最后时光在想什么。 也许在想着宇文家替魏的事,也许在想着武川镇的年轻时代,也许在想着他那战殁的兄弟们,也许在想着他的老对手高欢。 这一刻很突然,随着他那浑浊的眼睛慢慢无力的闭上,宇文泰没有跟儿子们说一句话就那么去了,云阳宫中恸哭声此起彼伏。 消息迅速传到了长安,宇文护正式被认命为大冢宰,主持大魏政务以及六军军务。 宇文护很悲恸的领旨谢恩,穿着孝服回到了府中。 宇文训:“恭喜父亲,贺喜父亲大人,如今父亲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极权之位,拓跋氏……” 宇文护制止道:“好了,不要再说了,也不要在外面说这种话,为父虽然已经获得大冢宰之位,但族叔虽死余威尚在,他的几个儿子背后都有一方巨臂支撑,如今想要宇文家不倒,唯有家和万事兴。” “那,父亲与叔公的谋划就此作罢?” “不,尽快为你叔公下葬,我大周代魏乃大势所趋万民所向,此事就交与你去办。”宇文护的眼睛里闪过一片光辉,还有些犹豫。 宇文泰去世的消息很快飞出了魏国,建康、邺城、晋阳、牙帐、都接到了这个消息。 有人欢喜有人忧,但大家都知道,这世道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 南梁,建康。 陈霸先:“是吗?宇文泰死了,宇文护成了大冢宰?哼,他何德何能能坐此位。派遣使节去吊唁一番,顺便看看我那六子敬业(陈昌)是否安好。” 北齐,邺城。 高洋:“黑濑死了?奇怪,朕好像听谁说起过,黑濑活不过今年冬天,是谁说的来着?” 北齐,晋阳。 宇文护的母亲阎姬被作为俘虏,在晋阳被幽禁已经有近三十个年头,但高家并未为难她,还保证她吃的好、喝的好、住的好。 “阎姬大人,皇上托人给您带来了家讯,说宇文泰十月初四归天,您的儿子宇文护如今已经位极人臣。” 报信的人说完就走了,留下宇文府上一干人等,一言不发的看着高大宫墙,似乎能看见西边的大魏一般。 …… 郑元礼很惊讶,却又不惊讶,不过是再一次证明老神仙的正确。 别宫之中,太后很惊讶,这小孙子背后有高人指点,三位苍头奴百思不得其解。 突厥,牙帐。 木杆可汗:“黑濑死了?派人去吊唁一番,退下吧。” 大逻便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木杆可汗,低声说道:“似乎,齐人已经知道黑濑死的消息,据说是卜算出来的结果。” 木杆可汗:“他们与我们一样敬拜长生天,既然是长生天所卜,他们之中却有能人,他们还说了什么。” “宇文周代魏。” “宇文周?似乎宇文家并无此人,他们家人那么多,管他呢。”木杆可汗正在品着畅春白酒,这会儿才没时间去想那些没根据的事。 牙帐城不远处的营地里,齐人围坐在火堆前。 “公子可真神了,宇文护真的要以周取而代之?元家也真的是到了头,若非元宝炬跑去黑濑那边,两边也不会打来打去。” 高湜一脸不屑:“小四侄儿神个屁,还不都是穆叔师傅能掐会算。” 高孝瓘只是笑笑也不反驳,李穆叔只当没听见。 “话说回来,元宝炬确实去错了地,名义上是一国之君,实际上就是个盖大印的。忠于大魏的大臣如今不剩几个,都成了宇文泰的家臣,兵卒更不用说,原本的那点老本全没了,现在就等着给宇文觉做嫁衣裳。” 高孝瓘的话让大家一乐,尉相愿嘀咕道:“元氏当皇帝当到这份上也够窝囊,不过总算是熬到了头。” 高孝瓘叹息道:“留着命也好啊,总比一个不留的好。”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旅贲卫再次轻笑。 但高湜却不这么想,这句话不可能没有意义,大齐的元家不都活得好好的么,那哪个元家被一个不留了? “不知道宇文护的母亲,以及他大哥一族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高兴一些?”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高孝瓘疑惑的看着高湜,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个。 “小四侄儿不知道?宇文护的兄长宇文什肥和他的母亲阎姬,当时他们留在晋阳,宇文泰与你爷爷决裂的时候,他们被幽禁在晋阳,宇文什肥最后被你爷爷弄死,他的儿女倒是还在晋阳。” “我为何会知道?虽然我出生在并州晋阳,却一直在邺城长大,几个月之前还是立了军功,才跟随斛律光大人去了一次晋阳。” 高湜正欲说什么,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狐疑的瞧了一眼这位侄儿,眼神里颇有些复杂,干脆不再言语。 高孝瓘并未看见高湜的表情,只是对身边突然没了声音有些奇怪。 等他抬头看向十一叔,高湜已经走到了李穆叔身边,二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很快俩人一齐离开了大帐往后方帐篷而去。 有一堆人说笑且热闹,又有酒有烤肉有肉汤,高孝瓘自然不关心十一叔去干嘛。 第286章宇文护谋划 西魏,云阳宫中。 山水之中的云阳宫本是避暑之地,这里环境优雅,如今却一片肃穆。 棺椁已经停了数日之久,只等到了下葬的日子,便会移动灵柩前往百多里外的成陵。 宇文护召集叔父的旧臣,开始密谋商议代魏一事。 此事本有主张,原本宇文泰打算北巡归来,退敌吐谷浑之后再做,但如今宇文泰一死,事情没有了牵头人,无法再进行下去,但却给了宇文护一个机会,他需要得到这些人的认可和支持。 让宇文护做大冢宰,很多人不服,就算是皇上封了也做不得数。八国柱将军里至少半数不服他,但他们都是比肩宇文泰的人物,特别是武川镇一系的门阀。 这一点,宇文护很清楚,虽然他渴望权利,渴望的不止是位极人臣,但他有自知之明。 在此之前的九月,宇文护便一直隐瞒着叔父宇文泰将死的消息,寻找于禁商议对策。 于禁此人老而圆滑,他并非武川镇出来的大将,李虎和宇文泰两个顶级大佬不在人世,但独孤信和李弼、赵贵、侯莫陈崇这四位大佬还在,而元欣只有空职位而无实权,可以直接无视。 在朝堂之上,于禁的声望极高,甚至超过了赵贵和独孤信,而李弼已经病入膏肓,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对这一切做冷眼旁观。 这个小圈子里,若是不融入进去,那么就会被排挤在外,到时候说不定就和元欣一样,更有可能于氏一族被排挤出一流门阀之列。 宇文护自然也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物,这些他看的很透彻,他和于禁也算是彼此需要。 最终俩人事先拿定了主意,推大家一把,也推宇文家一把,将年幼的宇文觉推上前台。 让不是国柱大将军的宇文护辅佐,由于禁牵头承认他的地位,这样既可以保持现状,还能使几位国柱的地位超然。 如此一来,宇文护的第一个目的便达到了,如今的云阳宫里几位国柱面前,他将达成第二个目的,让大家承认他的地位,承认宇文泰临终所托,最重要的是终结掉拓跋元氏大魏,改立新君宇文觉为大周皇帝。 “我等商议国事,你来做什么?”赵贵说话很不客气,眼神也极度鄙夷的看着宇文护。 “自然是商议天大的事情。”宇文护强压怒火,恭维的一一作揖。 “天大的事情?笑话,大冢宰之位需有宇文泰那般手段,可不能交给无才无能之辈。” 赵贵的话并无人反驳,李弼闭目养神不时低声咳嗽,独孤信则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冷眼旁观,侯莫陈崇资历最浅,反正争夺大冢宰之位轮不到他,他也乐于看这个笑话。 ‘我早就蒙受丞相的特别关怀,遗恩情和骨肉至亲一样深。今天的事情,我一定会以死相争。如果面对众人确定国策,那您一定不要辞让。’ 宇文护的心中泛起了于禁昨夜所说的话,他在等,等着于禁的到来。 “过去帝室倾覆危败时,人人企图问鼎。丞相立志匡扶拯救帝室,挥袖操戈,才使国家的命运得以中兴,百姓得以安生。如今上天降祸,丞相突然离弃百官。嗣位的世子虽然幼小,中山公则像他的儿子那样亲,加上他亲自接受了丞相临终的委托,军国大事,理所当然应该归他掌理。” 于禁的声音自门口传来,直到他走到众人身前,认真的看着每一位国柱,一字一句慢慢说完。 几位国柱心中一惊,看着于禁有些纳闷。 李弼狐疑的睁开眼睛,却猛的咳嗽一阵,一阵舒坦的声音从他喉咙中发出,似乎舒了一口长气一般,再次靠着靠背闭目养神。 侯莫陈崇微微一笑,这热闹恐怕有得看头,下一步只怕更加惊世骇俗。 独孤信和赵贵不知道于禁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说的确实有道理,难道就此结束?这恐怕还不足以服众。 宇文护对于禁一揖,说道:“这是我们的家事,我平时虽然平庸愚昧,但怎敢推辞。” ‘你也知道平庸愚昧?’ 此言一出,赵贵和独孤信一阵冷笑。 于禁继续说道:“今日大家齐聚一堂,却是为了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而来。所以,我等务必要一致。” 见大家狐疑,想必都猜测到了是什么事,只是等着他于禁来揭晓。 宇文护见于禁看向自己,明白此刻该行使大冢宰的权利,这样让大家无话可说。 “既然大家无异议,那就推举世子宇文觉为帝,代魏立新君。” 宇文护的话并无人反对,这本是迟早的事,再说立这么个小皇帝,朝政还不是他们这些大佬说了算,而宇文护论资排辈都不算什么,到时候还不是几人的傀儡。 “那再讨论一下国号,我朝自叔父变革以来,一直以周礼而治,便依周礼称天王。” 这是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也是抛砖引玉的问题,大家一旦答应下来,这第二个目的也就成了。 “于某无异议。” “咳咳……” 李弼咳嗽两声,宇文护心中一紧,其余几人好奇的看过去,却见他微眯着眼摆摆手。 “附议!”侯莫陈崇及时表态,如今只怕再反对也无用。 “就这么办吧!” 独孤信点点头,他心中却在打另一个算盘,那就是自己的女婿,宇文泰的庶出长子宇文毓。 “别都看着我,最早点头的就是我。” 赵贵的话让大家直翻白眼,确实你在点头,谁知道你是在嘚瑟还是同意。 独孤信心里可不乐意,这倒落得他成了最后一个表态,难说别人不会联想到宇文毓身上。 “既然如此,大家出去会面群臣,先将大冢宰一事公之于众。” 当宇文护带着国柱们出现在灵堂一侧的大殿中时,百官正在议论纷纷。 于禁上前两步:“您主理军国大事,我等便有了依靠,请受百官参拜!” 让百官惊讶的是,于禁与国柱将军们居然参拜两次,除了身体抱恙的李弼大将军外,都跟着参拜了两次。 第287章宇文周代魏 宇文护心底既高兴又生气,若非谋划得当,恐怕这个位置将花落旁家,宇文一族许是将会慢慢没落。 他的脸上并未表现出不满,还非常谦卑的一揖,以示对百官的回应。 既然第一步已经妥当,如今只需按部就班,最要紧的事便是出丧,待宇文泰的灵柩下葬,便可以进行第二步。 皇宫内的禁卫如同往常一样,西魏皇室也早习惯了这种生活,天下诸事不关他们的事。 自云阳宫到成陵二百里,灵柩队伍浩浩荡荡的一路北行。 宇文毓本来很不服气,但在宇文护以及几位国柱密谈之后,他的心稍稍的好受了一些,但如今他还要仰仗自己的岳父,独孤一脉的力量。 独孤信的眼前一幕幕晃过,从立世子时起,一直到如今的帝位,似乎都与宇文毓无缘。 但宇文护和于禁的种种表现,恐怕二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在诸国柱之中,他与赵贵的关系不错,如今看起来唯有和赵贵联手,与其透过宇文护来左右整个朝政,不如甩开宇文护,但如今已经承认了宇文护的权利,除非由宇文家的世子来捋夺他的权利。 赵贵自然也在打这个主意,俩人一拍即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宇文觉登上大宝之位,可以有很多借口来打击宇文护。就算宇文护和于禁敢于动作,到时候就能以清君侧的名义来诛除宇文护。 二人商议的时候,赵贵表面上支持,心底还是有些打突,但他相信独孤信的为人,也不怕到时候便宜了他的女婿。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希望皇帝还是不要换的好,宇文觉还是不错的人选。 这条送葬的路上,心怀鬼胎的人,各自在打着小算盘。 冬月的雪开始稀稀落落的飘荡下来,无论是南梁、北齐、西魏、突厥还是吐谷浑,都像这小雪一样无声无息。 就连高洋突然宣布大赦天下,都成了侮辱魏人,侮辱前大冢宰的刻意行为。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只是齐国遭遇蝗灾后,向天祈福而作的大赦。 但魏人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自然掀起了滔天的‘民愤’。 老百姓们很茫然,齐人都一连大赦两次,魏人也未见赦免几次,若是也像齐人那般,齐人的大冢宰是不是多死几回才好? 这样也算是民愤,但是颇有些尴尬。 十九岁的皇帝也在想方设法夺回本该拥有的权利,但如今满朝文武也没几个有能力与宇文一族抗衡的人物,更不用说那些虎视眈眈的国柱。 他也感觉到了元氏一脉到了尽头,之后便由着他们去争去夺,索性这位皇帝很自嘲的一笑,天下属于谁都好。 国丧一直进行到了腊月,宇文觉觐见西魏恭帝,被册封为周公。 数日之后的雪夜,西魏皇宫。 宇文护拿着早已写好的圣旨,放在拓跋廓(元廓)的面前。 西魏皇帝不看也知道,这圣旨可能是他最后一道圣旨,眼看着离新年没几天,辞旧迎新的同时也改朝换代吧? “予闻皇天之命不于常,惟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时其宜也。天厌我魏邦,垂变以告,惟尔罔弗知。予虽不明,敢弗龚天命、格有德哉!今踵唐虞旧典,禅位于周,庸布告遐迩焉。” 拓跋廓看着隶书写成的禅位圣旨,轻轻笑着点头:“不错,写的好哇!” “请皇上用印。”宇文护看着皇帝说道。 拓跋廓用讥讽的眼神看了一眼这位权臣,拿起大印按了下去:“还能听见一声皇上,有意思,好了,自此刻起我不再是什么皇上。” 禁卫将皇室一族带到了别宫,所有人都被幽禁起来,他们不知道命运如何,纷纷哭泣起来。 拓跋廓安慰皇室诸人,他明白大多数人不会死,至少齐国的皇室还活的好好的,以仁义自居尊周礼的宇文一族,断然不会将元家人赶尽杀绝,否则将会被齐人所嗤笑,更会让当初跟随而来的人心寒。 拿到圣旨的宇文护开始准备新皇登基,朝廷有八大国柱门阀把持,无人敢说个不字,即便是有,也能很快失踪。 圣旨一出昭告天下,天下并未哗然。 北齐,晋阳。 新城的一座宫殿之中,两扇朱红大门上被锁链锁着,露出五寸宽的缝隙。 隔着锁了的门,崔南风躬身言语恭敬的对着门内说道:“恭喜阎姬大人,您的侄儿宇文觉,正月初一便会登上大宝之位,国号为周。” “知道啦,又是一年了么?老身有个请求,能否让老身去祭拜一下儿女?我那孙女现在何处?究竟是死是活?” 崔南风叹息道:“您倒是年年都会提,但皇上年年都会否,既然您开了口,咱家就代为通禀给皇上,成与不成还在皇上。您也别谢,咱家受之有愧。” 满头华发的阎姬微微颔首,由身边的侍女搀扶着离开院子。 崔南风也不清楚这位老人的孙女在何处,谁也没有说,就连高洋也置之不理,更未说过知道还是不知道。墓地倒是年年由他去祭拜,但是也未见到阎姬所说的墓碑。 还有一件事崔南风不明白,为何高家会如此礼遇阎姬一族,锦衣玉食的伺候着,虽然两边水火不容,但并未曾为难过宇文什肥一脉。 不明白归不明白,他不过是个传话的,这些不是该他操心的事。 邺城,皇宫靖德宫。 元小青并不知道,她的父亲便是西魏皇帝元宝炬的儿子,她也不知道如今被迫禅位的皇帝,乃是她的亲叔叔。 “孝瓘真的曾经说过,宇文泰之死和以周代魏?” “嗯!” 元小青轻轻的点头,一脸疑惑的看着元仲华。 “孝瓘有如此远见,可惜他父亲故去的太早,否则也该欣慰有此子。”元仲华想起了高澄遇刺的那日,高孝瓘信誓旦旦的笑着说,要保护他的兄弟。 那一天的事,在元仲华的心中是个痛,元小青自然很清楚,那时她也在北宫之中。 即将过年的当口,远在他乡的高孝瓘依旧没有音讯,这让整个靖德宫陷入了沉默。 第288章春节和交替 高湜整日想着让李穆叔给他算个命,看个相什么的。 李穆叔一脸的郁闷,看星象卜算国运还行,看人算命那属于技术活,也不是跟他那种完全不搭边,只是他还真没研究过。 但怎么解释也没有,高湜就是不信。 眼看着高孝瓘整日忙忙碌碌,那麦芽也在木盆里碾碎成了汁液,放在发酵池里已经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再过上一个月时间,这酒便能开始蒸馏出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高孝瓘突然想了起来,似乎按照白酒的蒸馏方法太耗费时间。 与大逻便商量了好几天,才决定再建造一个蒸馏炉,将两个炉子串联起来,不间断的进行二次蒸馏,以便直接蒸馏出能窖藏的酒液。 实在太忙,以至于怠慢了易思蓓,让这位小丫头很不开心。 小公主不开心,大可汗很生气,特意下了一道匪夷所思的旨意,硬是让大逻便和高孝瓘停下手里的活计,陪着小公主玩的开心为止。 本来很容易的蒸馏器打制,也拖拖拉拉的耗时十几天才建好。 如今二人一看见易思蓓,纷纷有种无可奈何的表情。 但易思蓓不管,而且她也察觉不出这种微妙的表情,只要有新鲜玩意给她玩就好。 春节依旧是北方最冷的时候,再说突厥人也不过春节,这让齐人感受不到一点节的气氛。 再如何铁汉的军人,他们也有家有亲人,没事的时候一个个眺望南方,眺望那远在天边温暖的家。 高孝瓘脑海之中闪过画面,往年张灯结彩的皇宫,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人。 突然画面一转,一片堪比繁星日月的灯火辉煌,伴着雷鸣一般的烟花绽放,在天空画出一朵朵美丽的火花,就像蒲公英一般。 惊愕的高孝瓘努力回忆,灯火辉煌烟花绽放,是那么的似曾相识,为何变成了碎片,为何那么的陌生?难道记忆消失的速度在加快? 仔细的回想,有关儿时的记忆完全被覆盖,取而代之的是清晰完整的童年,在邺城北宫生活的童年,包括东柏棠的那一天也记得的清清楚楚。 三分之一的人生,就那么被抹去,一丝痕迹也未留下。 走出帐篷看着雪原,经过寒风这么一吹,高孝瓘明白该做什么。 急匆匆的返回帐篷,他要将还记得的东西,从十岁开始直到大学的东西,都给默写出来。就算有一天会忘记,但只要有这些知识在,还可以从头再学一次。 涵盖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天文、地理、生物、计算机科学等方面,包括在网上看到的各种专业知识,以及曾经在生活之中与各行各业交流过的知识,统统都给写下来。 在高孝瓘闷头奋笔疾书的时候,遥远的南方邺城,郑府的人与靖德宫的人,都在惦记着他。 无论是郑元礼的府中,还是靖德宫之中,都与往日不同,并非各吃各的,而是将几个矮几拼凑到了一起。 满满当当一大桌子美味佳肴,最中间放着一盆火锅。 火锅外面堆满了各种肉圆子,看着就像一个圆球,下层用了加胡椒的红油,寓意红红火火。不止有准备好的各种涮菜,还有牛羊肉片。 “公子说了,今年过年得这样过,这样才有家的气氛,不止如此呢,这还有个好彩头叫圆圆满满,红红火火。” “确实热闹!” 静德皇后微笑着,看了一眼围坐的女眷,唯独少了两个儿子。不过,年夜饭还是要吃,靖德宫虽然人少,但俩个孩子的家眷都能来,也算是比往年热闹。 一个儿子远在突厥,想必那边天寒地冻,不知道会如何过这个年。 另一个是嫡长孙,自然会在太后身边,陪着太后皇上他们过年,年年皆是如此。 靖德宫人本就不多,又给宫娥和公公们放假,静德皇后第一次酒后失态,不过她并未说什么很过分的话,只是唱起了哄孩子睡觉的歌谣,那首敕勒歌很与众不同,似在低声讲故事一般婉转。 元小青记得,她小时候也听过,听母亲如此唱过,一瞬间眼睛里泪花闪动。 …… 西魏,长安。 别宫之中,拓跋氏一族齐聚一堂,若非有了这次逼宫,这一大家子人还真不会坐到一起。 无论是老臣还是拓跋氏,此时此刻不禁有些唏嘘,在高欢权倾一时的时候,若是没有来这长安,或许大魏还是那个大魏,有了关陇势力的掣肘,高洋只怕还不敢篡位,但是谁又知道呢? 只知道那些同族如今还活得好好的,既没有改换姓氏,也没有被当做傀儡摆布。 看开了的拓跋廓很坦然,这也是大魏的最后一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大魏将湮灭在历史之中,取而代之的事大周朝。 一大家子君与臣,此时此刻放开了吃喝,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下毒,不用去想如何保住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和江山,也不用想着如何和那些军政大佬们斗争。 …… 宇文家,赶制出来的龙袍放在宇文护身前。 他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这黑色的龙袍,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捧起龙袍的他,在护卫的护送下来到了宇文觉的房外。 轻扣几声大门,房间里没有半点反应。 司晨报晓的声音在城内回荡,东方的启明星发出耀眼的光芒,宇文护已经站了一个时辰。 “进来吧,外面冷。” 屋里传来少年的声音,他并未休息,而是一直在等待着天明,他知道自己的堂兄早就来到了门外,但他并不打算让堂兄进屋。 “天王,请更衣!” 进了房间的宇文护也未跪拜,捧着加冕用的衮服及冠冕送至少年面前。 宇文觉轻蔑的看着堂兄说道:“见了君岂能不行礼?这是为臣之道?” “诸国柱虎视眈眈,朝中上下皆是大魏旧臣,您不想如何对付他们,却要对臣这般,难道你想宇文家就此分崩离析?阿叔的深意你如何会懂?” 宇文护依旧躬着身子,抬眼以凌厉的眼神看了过去,直看的宇文觉心底发毛。 降服一个毛孩子,对老狐狸般的宇文护来说轻而易举,但这孩子毕竟年幼,今日所为定然有人挑唆,看来不服气的人已经开始了动作。 第289章金色的麦酒 这一天很顺利,新旧两个朝代很顺利的交替了过去。 大魏子民一夜之间变成了大周子民,大赦天下也让百姓一乐,这种事多多益善,管他什么皇帝天王,一年换一个才好。 转眼便到了正月末。 日子倒是过的飞快,终于到了可以出酒的日子。 隔水蒸馏的大锅里蒸汽腾腾,浓郁的酒香四溢,经过两次蒸馏,多重冷却的琼浆,那是略带金黄色的酒液,缓缓的流入木桶。 蒸馏是个技术活,若是掺杂的蒸馏水少了,蒸馏出来的全是酒精,那喝了不止是醉倒,还能喝死人。寻找品酒的人很重要,而且还不能根据个人喜好来自作主张。 最好的酒窖藏,这是高孝瓘与大逻便商议好的结果,五分之一的微黄色威士酒被封装进了木桶,巨大的酒窖中,这些酒将经过岁月的沉淀,最终变成琥珀色,那时饱含自然味道的上等威士酒将千金难求。 新酒那富含麦香的气息,让血脉偾张的效果,让蓝突厥贵族很满意,大可汗也很满意。 高孝瓘一行得到了突厥国书,五年的和平共处,打仗不会影响贸易,保证西出突厥道路的畅通。 大家心知肚明,打仗不关赚钱的事,若是利益分配不公,可以互相派出军队抗议一下,毕竟这个比谈判的时候吐沫横飞,或者你来我往的丢茶杯要直接管用。 “合作愉快!” 高孝瓘笑着伸出两手,紧紧与大逻便一握。 “合作愉快!这次精炼的一些矿物,已经从铁勒部启程,届时将直达幽州。” 阿史那大逻便同样伸出手来,俩人的这次握手,将为双方带来极大的利益。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何这些金属要运到幽州,虽然幽州的路比恒州的路好走一些,但显然这不是理由。 齐军已经开始收拾行装,马车也进行了改装,北方的积雪不会这么快融化,若是不进行改装,会让队伍的速度大大降低。 “我国派去观礼的使者回来,说了宇文觉登基的盛况,宇文氏自称神农氏后裔,倒是有趣的很。你们中原人真是讲究,什么大魏水德,周以木德袭承,但服饰却尚黑?不是应该为青色吗?” 大逻便玩味的瞧着高孝瓘,俩人相视一笑。 “愚弟也是不懂,或许他们有高人指点吧。长安还有什么稀奇事没?” “没有,据说吐谷浑进犯,恐怕也是趁着宇文泰刚死,宇文周代魏,朝中明争暗斗无暇他顾,来趁火打劫弄些粮草。” 高孝瓘深以为然的看了一眼大逻便,这人不简单,居然能将这些看的如此清楚。 但有一点高孝瓘很疑惑,大逻便只字未提天王和皇帝的奇怪称谓,不知道他是不清楚其中的区别,还是将两者混为一谈。 顶着初春的风雪,旅贲卫加上阿都沁的族人一起,满载着毛皮和威士酒的队伍,启程回大齐。 回家的路,一路风雪也挡不住游子归心的幸福。 卸掉车轮的两架马车比战马还快,这让高湜很开心,更开心的是他的麻将技艺精湛了不少。 更开心的是,阿都沁将族里漂亮的女仆送到他的车上,连带着大逻便送给高孝瓘的俩个女奴也接纳过去,虽然没那啥,但是免不了要上下求索一番,美名其曰是暖手。 有大可汗出具的文书,这一次不怕有人敢暗算,回程也没有给战马披挂具装铠,日行五百里有余。 有了阿都沁的族人帮助,这一路走走停停,不止提前避开了暴雪,还时常能获得一些动物,他们处理起皮子来也很熟练,虽然未进行完整的硝制,但那手艺确实没得说。 高孝瓘看着他们娴熟的技巧,想着若是能制作橡胶,那可以实行皮革靴子量产。 不过前提还是工业化,没有机械是无法进行工业化,而机械的前提就是钢铁,但这个很麻烦,恐怕不是他能指染的。 高孝瓘觉得应该与十一叔商量一下,毕竟这是大事,而且他一人也无法完成。 趁着暴雪停留的功夫,高孝瓘遣散左右,爬上高湜的马车。 “阿叔,如今冬季工坊水渠结冰,恐怕产量大不如前。” “不是还有骡马么,不是已经开春了嘛,过两个月就会好很多。” 高湜根本不在意这些,这让高孝瓘有些无语。 思量一番之后,高孝瓘还是打算直言不讳。 “以后工坊的机器和动力系统都需要钢铁,十一叔你看有什么办法……” 高孝瓘的话语还未说完,高湜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别打铁矿的主意,这样所有人都会盯上你,要知道钢铁任何人不得私自经营,就连铁匠铺都要在朝廷的监管之下。” 这话高孝瓘自然知道,就连铜也是在监管之下,皇上穷的连铸造铜钱都没多余的铜,虽然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假钱太多。 “你小子死了这条心吧,除非你位高权重的时候,不过到时候盯着你的人更多。”高湜很直白的教训道。 高孝瓘筒着双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连铁都搞不定,那岂不是连练兵也不行?那还搞个屁啊!那还造屁的反,等着被弄死吧。 高湜不知道这位小侄儿想什么,总之这事比登天还难。 “如果……算了,先回到大齐再说。” “咦!你小子吊阿叔的胃口,你是不是有办法?” 高孝瓘摇头表示没有办法,如果真的将这事上报给皇上,只怕皇上会很快采纳,但更会一脚将自己踢出局,对于几个老狐狸一样的阿叔,这不是给自己增加机会,而是给他们增加实力。 “你小子肯定有,就你那尿性,阿叔看着你长大,还能不知道?” 高孝瓘重新凑过来,低声跟高湜解释他的办法。 “让军器监打造机器,批量制造钢甲片,速度上比人工快上百倍,不仅如此,还能应用到造铜钱上。” 高湜仔细听着,眯着眼睛瞧了一眼小侄儿,摇头否决道:“不可,这倒是增加了大齐的实力,若是你趁机提出其他要求,会让皇上怀疑你的心思。不过也不是不能瞒天过海,倒是想要绝对靠得住的人。” 第290章皇上的封赏 出了大漠越过阴山,积雪融化的不适合使用雪橇,经过一天的修整改装,重新将车轱辘装上,队伍马不停蹄的赶往晋阳。 卸下大量的货物之后,队伍往东过太行山到达常州,一路转折向南前往邺城。 邺城漳河两岸的柳叶已经吐出新芽,一片片良田一片青绿,郁郁葱葱的小麦连绵不绝。 阿都沁的族人第一次见到中原的一切,与草原完全不同的风景,新奇且壮美。 接到圣旨的高孝瓘很疑惑,皇上让阿都沁也去觐见,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按照规矩,一行人先在城外的驿站洗漱安顿,一早跟着上朝的大臣们一齐觐见,并汇报此行的功劳。 风尘仆仆的一行来到太极殿,此行最终还是达到了高演的目的,让突厥中立并保持贸易。但高孝瓘对六叔出卖自己的行为感到不爽,若非自己跟着去出使,十一叔应该早就回到了大齐。 奏报上一五一十的将去与回的经过,详详细细的写了个清楚。 高湜讲述这一路被围追堵截,护卫将士们如何勇猛时,让大将们纷纷啧啧称奇。 自然互相恭维一番,高孝瓘并未将功劳都揽到头上,反正他也知道拿不到赏赐。 “好,此行高阳王居功至伟,赐布帛千匹。” “左右将军也尽职尽责颇为勇猛,旅贲卫全部赏赐三百锦缎,所有人准假十日。” “都波阿都沁归附我大齐,朕赐予你部林虑山千亩草场,作为你部生息之所,至于生计长恭会为你解决。” “谢皇上恩典!” 阿都沁很高兴,如此一来,部落那些老弱的族人便有了用武之地。 高孝瓘心中不爽,虽然自己确实答应过,但也不至于拿到朝堂上再重申一遍吧。 “高长恭上前听封,朕封你为通直散骑侍郎。” “侄儿谢过皇上。”高孝瓘很郁闷的跪拜。 一个从五品的花瓶位置罢了,就是给皇上迎接外宾,或者是出使巡视什么的,用处也仅仅是撑门脸,不给国家丢人的那种,外加皇上的跟屁虫。 高洋似乎很乐于看见这位小侄儿不乐意的表情,但见他这副不买账的表情还是有些不爽。 一番好心还不领情?这也是给他日后升迁的一条好路子,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天天跟着皇上,巴结的人多的是。 “尉相愿,你是愿意跟着朕那不成器的侄儿,还是愿意去戍边?” “微臣愿意跟着四公子。”尉相愿眼神中有些挣扎之色,权衡再三还是决定下来。 “也好,本来打算让你去中领军府当差,既然你决定跟着长恭,那就还是给他当侍卫吧。” 谁也不明白皇上话里的深意,中领军府乃禁军,跟戍边完全搭不上关系,难道已经打算让四公子将来去中领军府,而让尉相愿先去铺路吧? “好了,退朝。” 高洋很快宣布散朝,反正他也不想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甩给杨愔和高演打理就好。 高孝瓘很不爽,这叫什么事啊,跟着皇上当跟屁虫,每天被盯着还造个屁的反。一旦当值前后跟着跑,皇上再搞点事情,这可更加麻烦。 退出大殿正准备回别宫,突然听见有人叫他。 “长恭,恭喜你啦。” “表哥啊!天天跟着二叔有什么好,弟弟还是喜欢游手好闲。” 看着眼前龙眉豹颈,燕颔虎须一双炯炯有神的鹰眼,这位正是表伯段韶的长子段懿,年纪长自己十多岁,如今位列朝班在中领军府当差。 “哈哈,你那几兄弟里,倒是只有你的想法与众不同。听说你下个月要大喜,需要表哥帮忙的一定不要客气。” “一定,到时候还请表哥来喝喜酒,不知道表伯收拾完广陵的烂摊子之后有没有时间?” 俩表兄弟客套一番,但高孝瓘心里直笑,谁不知道表伯乃大齐第一抠门吝啬大将军,不知道表哥会不会继承这一怪癖。 就在门口停留这么一会儿,文武百官甭管认识不认识的,都来打招呼道贺。 一时间高孝瓘倒是成了红人,就连六叔高演和大丞相杨愔也没有免俗。 当着这么多人,高孝瓘倒是不好意思问六叔,撮合自个与十一叔去突厥是不是他的主意。 高演倒是贼精的很,当面许诺将给侄儿大婚备上厚礼,然后趁着人多溜了。 应酬还真不合适高孝瓘,两刻钟时间就没有合拢过,不停的笑眯眯的看着跟他打招呼的人,几乎大多数不认识,还不能甩脸子给人家,毕竟以后便是同殿为臣,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 大家对这位公子很满意,很好说话很可亲的样子。 不停揉脸的高孝瓘往承乾殿走去,刚转进别宫大门,就看见夹道里站着的嫡母和小青。 “孩儿拜见嫡母,母后千岁千千岁。” “快起来,脸怎么了?” “乐的,今儿起孩儿便是从五品的通直散骑侍郎,那些大臣纷纷来溜须拍马……” “唷,还真是乐的!” 元仲华噗嗤一笑,打趣的看着高孝瓘,柔声说道:“有日子未见我儿,又长高了一些,怕是要超过你的兄弟了吧。快跟嫡母说说,去了突厥为何这么久才回来?就连过年都不记得捎份家书。” 元仲华似乎完全忘记了元小青的存在,拉着高孝瓘不停的说着。 元小青好想和公子说句话,但静德皇后在,她如何敢开口插言。 边走边说,高孝瓘将去突厥一路上所遇见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个详细。 好几次讲述到惊险处,都让元仲华和小青好担心,齐齐掩着小口惊叹,如同母女般作着相同的动作。 听说雪国风光,还有高孝瓘弄的那些新奇玩意,元仲华和小青很想试试,那种能在雪上疾驰的玩意,看看那银装素裹的美丽景致。 她们无法想象阴山,无法想象大漠,也无法想象那广阔的草原,更无法想象那雪原林海。 那种江山如此多娇的画面,尽管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已经与那原本的景致相差甚远。 一路有说有笑,甚至连高孝瓘都忘了,回来第一件大事,需去宣训宫给太后奶奶请安。 “呀!怎么就直接回来了呢,原本商议好去宣训宫的。” 已经走到了靖德宫门口,静德皇后才惊诧的看着大家。 第291章如何下一步 高孝瓘讪笑着,伸出手臂扶着嫡母往宣训宫走,边走边出言调侃。 “现在去也不晚,正好用午膳的时间有吃食,就怕太后奶奶心疼。” “孝瓘就会乱说话,太后奶奶那是节俭。”元仲华嗔怪道。 “这小东西就会掐着时间,相合,去司膳司让他们多备些吃食。” 宣训宫内,太后正嘀咕着,看着高孝瓘从宫门口跟着元仲华进来,脸上却是满满的笑意,朝堂上发生的一切早就传到了宣训宫,可就是未见这小东西过来,也不知道这孩子一天到晚忙些什么。 对高孝瓘这一年的成长,娄昭君还是非常满意。 看见这孩子,她便想起了那一天,长子高澄遇刺离世,这孩子也像变了个人,如今终于变了回来。而且模样比儿子俊美,本事能耐也不小,居然能文能武,在漠北草原上将突厥人唬住,还有那句气吞山河的话。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虽然娄昭君自己也是胡人,但据老祖宗说也是炎黄子孙,那些蓝突厥才真不是炎黄子孙,他们才正儿八经的是胡人。 孙子终究是自个的孙子,就算以前不喜欢,但毕竟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还能有什么放不下呢!她听见那句豪言壮语的时候,甚至仿佛看见了夫君和儿子,当年指着四方说出过,要将天下复秦汉。 当孙子看顺眼的时候,身为嫡母的元仲华还算顺眼,她的那个侄女元小青,更不是那么碍眼。 一家人有说有笑,高孝瓘又挺会哄奶奶开心,气氛十分融洽。 整个下午宣训宫里难得热闹,娄昭君也得到了一件新奇的小礼物,名为麻将的东西。 但太后娄昭君似乎并不奇怪有这东西,却很快便学会了玩法。 傍晚时分,高孝瓘三人回到了小院。 阔别已久的小院里还是老样子,穆梓经常和元小青过来收拾,家里一尘不染让高孝瓘很安心。 闷头走来走去的高孝瓘,思量着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当太后无意中说出‘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时候,高孝瓘明白,这世间无处不是皇家的眼线,虽然奶奶很开心,但自个发愁啊。 ‘十一叔的话是对的,但是十一叔应该有办法,寻找可以信奈的属下,这几乎不可能瞒天过海,要制造机器就需要钢铁,如今大齐还无法生产工业用的钢,明儿出宫先打听一下再说。’ “公子有心事?”元小青低声问道。 “没有,明儿出宫玩会呗,二叔准了十日的假,许久未回来,也该去拜访一下郑大人和二哥,还有三哥那也要去,他的府邸还未去过,去看看也好,赶明儿咱们也该有自己的府邸,看看该置办什么,忘了说,晋阳咱们有套府邸。” 高孝瓘一直说咱们俩怎么怎么着,元小青抿着嘴,低着头一阵脸红,这是已经拿自己当一家人了吧! “晋阳也有府邸?”元小青疑惑的抬头看着他。 “我父母留给我的,被高湛霸占了去,这次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又还了回来。” 这是高孝瓘第一次说起母亲,这让元小青更疑惑,虽然她很想问,但公子并未打算继续说下去,想必也是无意中提起。一直以来,很多人都误以为公子乃静德皇后元仲华之子,唯有知晓的百官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现在高孝瓘并没时间想这些房子的事,他将一份厚厚的书稿交给元小青去学习,自己继续陷入沉思。 久在深宫的高孝瓘并不清楚,他曾经委托郑元礼查过,也问过尉相愿等人。 而大家也不清楚这个,只知道这些都是军器监的秘密,似乎有种方法进行大产量生产,至于能生产多少,多大的钢锭都不清楚。 炼钢需要焦煤,这煤炭虽然不受控制,但炼制焦煤有污染,而且这个年代应该还没有炼制焦煤的方法,按化学方程式来计算设计,能有个理论上的轮廓。 制造小型的炼钢炉似乎理论上可行,却需要从设计开始,直到炼制出钢铁,都需要一步步论证,这不是纸上谈兵,而是需要大量的知识。 如何增加钢炉内的氧化反应,这让高孝瓘有些卡壳,大功率鼓风进去或许可行。 高孝瓘在脑中演算着每一步,无论是炼焦煤,还是钢炉炼制生铁,再以铁水和生铁进行二次冶炼,这里不能出一丝纰漏,他很懊恼当初住在郊区,咋就没去小钢厂瞧瞧呢。 坩埚这玩意在钢炉里是怎么放置的?什么样的材料才好制造坩埚? 锰钢的比例是多少都要进行计算,这一刻高孝瓘真的有种纸上谈兵的感觉,一切看似是那么的简单,但其中包含的东西全部要从数据开始,相比从实物开始要难了太多。 穆梓往元小青这边看过来,对那些手稿很是好奇。 元小青并不避讳他,招手让他一同学习。 不多时,穆梓眼中满是震惊,他识字不多,里面许多东西晦涩难懂,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些都是极重要的东西。 “穆梓,我能相信你么?” 穆梓抬头见公子看着自己,那句话似询问,却不是疑问也不是逼问。 上前两步的穆梓拜倒在地:“穆梓有愧于公子,但穆梓不会多说什么。” 高孝瓘摇摇头说道:“没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太后奶奶没有恶意,她老人家只是关心自个的孙儿罢了,这些东西将来有大用,好好学,不懂的地方可以问。” “谢公子不追究,穆梓知道什么该出得口,什么不该出得口。” 高孝瓘确定了刚才的想法,穆梓确实是给太后传递消息,那么就能从太后的口中传到几位阿叔耳中,既然穆梓已经明白,那以后这孩子能有用处,或许能成为心腹。 安静下来的高孝瓘,也不打算继续想那些棘手的事,将二人唤过来教他们学习,从简单的数学开始。 拿身边的事物做比喻,很快提起了俩人的学习兴趣,就连高孝瓘自己都觉得,自己若是当位先生,能教出不得了的学生。 第292章离宫去郑府 卯时刚过,官服,佩剑,金印以及腰牌都给送了过来。 拜谢圣恩后,高孝瓘将这些玩意统统丢到一边,唯独带上了腰牌,这个玩意虽然与宫牌一样,但在外面比宫牌管用,就连大臣都得巴结的从五品小官,其中分量可想而知。 经止车门出朱明门,到郑府的途中看了一下镜阁和畅春白酒坊。 镜阁内依旧限制购买,特别是一些大镜子货源严重不足。 这让高孝瓘觉得,似乎应该提升产量,唯一的问题是人手不足,熟练工匠少。 再说如今就靠着这个来钱,这些技术并没有多大的含金量,若是熟练工匠用几个月时间,脑筋稍微好一点,都能仿制一套,唯一保密的是锡汞齐工艺,但也要防着别人窥视了去。 酒坊铺面被扩大了很多,一边是低档酒,一边则是高档酒,里面的装潢不一样,一边富丽堂皇,一边简单朴素。 郑福很忙,忙到见他都不容易,高孝瓘也不打算打搅他,但心里还是琢磨着培养几个靠得住的人,好接替郑福手下那些琐碎的事。 到了郑府之中,郑元礼一家子都在,眼看着三月就要大婚嫁女,家里好些地方都在翻修,而且置办嫁妆什么的都要芸娘亲自操持。 一听说姑爷来了,郑元礼一家到门口迎接,寻常人家本是不用如此,但高孝瓘身为皇室子弟,而且品级还高出郑元礼二品,无论是身份还是级别,郑元礼都必须去迎接。 一番客气之后,一家人来到后院。 郑子歆很害羞的不敢下楼,红着脸在闺房里瞧着高孝瓘。 元小青在青娘的授意下,笑眯眯的来到闺房,将公子所写的书籍带给郑子歆。 书籍不止是学习,还要全部重新抄写下来,二少女的任务便是在这段时间整理成册,按照其中的难度分成十个阶段。 郑子歆从来未见过这种复杂的学科,简单的倒是能理解,虽然很有兴趣想学,但越往后看发现越复杂,如看天书一般一窍不通。 后堂内正襟危坐的高孝瓘听着芸娘述说,经过几个月的打理,货栈已经走上了正轨,不仅有突厥的渠道,还有两条前往北周的货物渠道,唯独南梁只能以民间的名义,好在双方都有通天的本事。 如今并不用她亲自去打理,每个月去对一下账目就好。 更加惊喜的是,几间工坊的货物很赚钱,让芸娘原本的担心一扫而空。 那些专供突厥的布匹,无论销量还是利润都不错。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新式的胭脂在三国之间卖的极好,内里那张教人如何化妆的小纸片功不可没,而且不爱洗澡的突厥人,对香皂及香水的需求极大,当然也不排除他们运往了波斯,再经过波斯运往遥远的西方。 总之芸娘很开心,日进斗金的账目让她吓了一跳,去年还在为资金犯愁,前年这个时候还没有想过会发生如此巨变。 这也应了那句世事无常,引得众人一笑。 “如今一些产业亟待扩大生产,阿都沁获得了皇上封赏的千亩草场,那边倒是可以利用。不过,要和阿都沁以及几位股东商议一下,郑大人您派人去知会一声,让他们今日下午来郑府。” “好,老夫这就差人去知会。林建……” “林建的事也要麻烦您给准备一二,这可是大喜事一桩,制定个标准,以后但凡府里的都如此置办,让大家归心也是好事。” 林建可是听的一清二楚,这会儿激动的老脸一红,急忙答应一声。 身边其他郑府的仆人们也极羡慕,这都被大家看在眼里。 芸娘柔声说道:“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四公子可说过,若是你们觉得合适,尽管递上请聘文书,保证将来恩恩爱爱,虽然这条件确实有些古怪,但这也算是一个束缚,别到时候说什么瞎了眼的话反悔。” 大家一阵哄笑,这确实是有些古怪,现成的模板是七出之条,但公子在其后增加了三不出,大家照着模板写就行,为了娶媳妇还得学写字,郑家算是独一份。 芸娘还是很感激,女仆们也很感激。 高孝瓘无法一步增加女人的权益,这是男权时代,甚至还带有一些奴隶制度的影子,要扭转这种局面不可一蹴而就,需要循序渐进的来,增加这三不出已经是很大的一步,而下一步则需要女人们自己来推动,比如母仪天下的那位。 皇上给高孝瓘赐了宅子,有司仪司的在进行修葺布置,这些不用高孝瓘去操心,再说也不着急一时。 如今紧要的事是炼钢,不知道郑元礼大人打听到了多少。 “綦毋怀文大师如今在信州任刺史,那边也是军器监所在,国之重器不容旁人靠近,但老夫确实还是知道一些,大师用生铁炼制钢铁,都是用作打制刀剑,并非你所需的那种大块钢铁。” 郑元礼低声继续说道:“民间倒是有流传出去的炼制方法,但都没有綦毋怀文大师炼制的那般好,铁乃朝廷管制,想必你会寻到解决方法,一般人接近大师并不容易,但李穆叔倒是与他很熟,二人皆好道术。” 李穆叔笑笑,表示一切好说。 高孝瓘感兴趣的是军器监的大钢炉,小作坊的钢炉他并无兴趣,都是些淘汰掉的老旧炉子,比之后世某个年代的土法炼钢还不如。 “原来郑大人也参与其中?两淮倒是个好地方,小四侄儿可以想想。” 高湜突然说话吓了三人一跳,也不知道他为何来的这么快。 见三人诧异的看着自己,高湜咧嘴一乐道:“本王只是听见最后一句,既然朝廷管制,我这小四侄儿又惦记的东西,除了钢铁之外,恐怕没有别的东西。” 两淮军此次南征,让一些地方豪强损失惨重,真空地带还真的不少,若是如今去其中插一杠子,恐怕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再则此次前往两淮收拾烂摊子的,正是表伯段韶,投其所好并非难事,但如何能瞒天过海就比较难。 “你小子是打算将本王的岳父拉下水?”高湜一脸调侃,看着一脸懵逼的高孝瓘。 第293章按部与就班 郑元礼一拍大腿,轻笑着解释道:“孝瓘并未如此想,如今经高阳王一提,老夫这才想起来。当初高阳王以退为进,这招实在高明。” 高阳王高湜的岳父乃张晏之,本是清河王高岳的得力下属,又与高澄有些间接关系。 张晏之能力很强,但奈何他是高澄和高岳的人呢。他也曾经与王士良一样,给一个闲职还得每天上朝,议政吧还真无事可以上奏。 高洋对大哥高澄的死忠一概明升暗降,而张晏之能外放北徐州刺史,其中还是高湜的功劳。 当时张晏之去见高湜,高湜却对行礼的岳父不还礼,为此高洋很纳闷。 高湜解释‘对没有官职的人无须行礼’。高洋知道这是他在变着法子要官,也就顺水推舟,立刻提拔了张晏之。 此段子倒是一段佳话,拿捏的也恰到好处,但这个人情却是欠下了,以至于高洋让他做打手,专打诸兄弟郡王,被打了的诸郡王哪有不告状的,郡王们自然不敢算在皇上头上,肯定算在高阳王头上,为此被太后记恨了好几次。 张晏之心中本就对高澄不明不白的死耿耿于怀,再经过元仲华蒙难一事,如今高岳又被鸠杀,这让他更加肯定高洋的心极其恶毒。 “此事还是郑大人亲自去一趟的好,本王岳父自幼孤苦,其母郑氏抚养其成才,老祖母与郑大人有些渊源,您去比本王和小四侄儿去都管用。” 高湜低声郑重的说着,面色有些纠结,他担心一旦出现纰漏,恐怕会连累很多人。 “此事老夫去办,这个高阳王放心,并非是制造兵刃刀剑,绝对不会连累到谁。” “对,绝对不是兵刃,就是一些好东西,有了那些东西,您会看见吹不灭的灯,装在玻璃里的光。一两年时间吧,到时候就能看见。” 高孝瓘心中一喜,兵刃刀剑这些破烂货还真看不上,要上也是高科技的玩意。不过首先得有机械车床与各种合金钢,没有这些东西一切都是枉然。 郑元礼和高湜一惊,装在玻璃里的光? 高孝瓘不是解释不了磁电与光热,是解释了三人人也不懂,反而一开口就将大家唬住。 在李穆叔和郑元礼的一唱一和中,高湜也知道了背后的秘密,这一切居然与神仙有关!唯独高孝瓘心底暗乐,看样子是彻底的将十一叔拖下了水。 四人还在嘀咕感慨,阿都沁和高孝珩俩兄弟已经到了。 阿都沁很开心,昨儿出了皇宫就快马加鞭的直奔林虑山,地方倒是好寻找,就在皇家猎场不远的地方,只是那一片荒无人烟,放养些牛羊还是可以。 “阿都沁,咱们这次不按草原上的养法牧养牲口,这地得好好规划一下。” “奴听公子的,公子怎么说,奴就怎么办。” 这一千亩地你给画出来,河道在哪里,哪里高哪里低都要详细些。 这倒是难不倒阿都沁,但其余几位很纳闷,这是打算做什么? 很快阿都沁将图纸画了出来,河流倒是有一条,不过没有池塘和水库。 “这里靠近河流的西北边,建设一个专门住人的区域,大概百来亩地就可以。东边建畜牧牲口棚,还要挖五十亩地的池塘,除了养鱼还可以灌溉。南边位置较平坦,开垦三百亩地种粮食,另外拿三百亩地种牧草。” 牧草还用种植?大家有些面面相觑。 高孝瓘乐道:“就种它三百亩羊草,得像种庄稼一样种它,咱们用大铧犁来种地。剩下百来亩地建工坊,离住的地方也近,人手都好安排。” 尽管大家都不明白,但对高孝瓘如此利用每一寸土地感到叹服。 “唰唰唰”声中,一张张素描被勾勒出来。 不是帐篷而是外观与民宅差不多的小院,只是两层结构的房屋与众不同,虽然被设计成双屋檐的样子,但明显不是木质。 房屋的地基被架空抬高,除了防洪水还防潮,屋内的地板下有空夹层,仿热炕的那种设计,让燃烧的热气可以通过地板下的烟道循环,以达到冬季保温的效果。 房屋不算很大,一进九间的那种小院,但又分前后两个小院,加上中庭倒也别致。 牲口棚极大极高,且有通风的窗子,内部还被分成好多格子,看起来井井有条。 高孝瓘这次设计的全部是砖混结构,为了冬天保暖而特别设计,窗子是为了夏季通风,每个兽栏里都有水槽和饲料槽。 “看得本王都想住这样的地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远处有山近处有水,闲时垂钓游猎抚琴作画。” “二哥大忙人,不可能闲得下来,不过,昨儿怎么未见俩位哥哥在朝堂之上?” “咱们俩都是闲人,还不是些巡视郡县的小事,跑腿的差事。”高孝珩并不愿意多说,再说而人也乐得清闲,不止是老二老三,就连大哥高孝瑜也是闲人一个。 “二叔怕咱们兄弟太累,如此也好,咱们除了不能离开邺城界,吃喝倒是不愁。”高孝琬看了一眼十一叔,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 大家心知肚明,这是二叔高洋防着高澄一脉的几个儿子,至于为什么却不得而知。 等高孝瓘的全图画出来,第一个是住的地方,一个个小房子一模一样,两两相背以栅栏阻隔,门前道路与另一排小院相对。数百间院子与纵横交错的道路,若是一不小心还真会找错房子。 高孝瓘别出心裁的建立了门牌与街道,倒是与邺城内的各坊一样,让大家看着觉得熟悉亲切。 “如今咱们还缺砖瓦坊,不如出钱向官府购置一处地,紧挨着东面就行。林虑山青石不少,可以为将来烧制砼(混凝土),将来也有大用。” 对于熟悉高孝瓘的几位来说,他只要说有大用,那就代表着真金白银。只是能将石头烧制成灰的不是石灰么?砼也是烧制出来的? 设计图在大家的商议之中稍稍修改,很快被决定了下来,施工倒是简单,只要有钱且不农忙,很多人愿意出工。 第294章麻将最重要 负责千亩地开发工作交给俩位哥哥,二位闲王倒是很乐意接受,反正也不用他们亲自监督,只需要派出护卫去就行,主要还是出钱利索就行。 郑元礼前往北徐州,这事他可不能耽搁,而且还要在女儿出嫁前赶回来。由郑家的家丁与林建护送,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邺城。 李穆叔跟高湜嘀嘀咕咕,似乎打算开个作坊制造麻将。 耳朵挺尖的哥俩立刻来了兴趣,高湜正求之不得,四人正好一桌。 也不管高孝瓘是不是反对,总之四人拿着图纸带着阿都沁走了,唯独剩下高孝瓘一人发呆。 闺房之中,俩位少女慢慢学习着,元小青将昨日所学教给郑子歆,但她有些着急,讲述的并不如公子那般好笑,还常常让郑子歆一脸懵懂不知所以。 在俩人都沉默下来面面相觑的时候,郑子歆探头发现,后堂里居然只剩下公子一人,而其他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俩个小姑娘齐齐呡嘴一乐,这不是有现成的先生么! 高孝瓘听见背后的脚步声,扭头一看,正好看见背着双手呡嘴带笑忸怩的二少女。 “子歆不懂,公子能否传授课业?”郑子歆从背后拿出书册,脸上霞飞一片。 “初等数学?坐吧,学习初等书籍,要从数学开始,然后初等、中等、高等数学,四部分循序渐进。” 郑子歆脸上更红,元小青没说,她也没看,以为是从初等开始。不过这也怪高孝瓘没说清楚,以前并未编纂成册,基本数学已然讲解过。 “那这样吧,还是将这数学前面加上基本二字,若是有朝一日让全民享受义务教育,这将算在启蒙书里面。” “这只是启蒙书?” 郑子歆有些崩溃,这么难的东西怎么会只是启蒙书呢?初等的都看不懂,高等数学完全和天书一般。 郑子歆自然不知道,公子的梦想实在太远大,想要实现后世的一切,工业化数字化,上天入地都离不开数学。 高孝瓘每次只讲三刻钟,然后三人一齐品茶。 按公子的说法,这叫劳逸结合,郑子歆不明白,元小青更不明白,但品过清茶之后,会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凭着郑子歆的聪慧,那些基本数学里的公式,几乎是过目不忘。 速算法高孝瓘在后世运用最多,如今突然想起来便教给俩少女,没想到学习速度让他有些汗颜。 她们并未接触过复杂公式,这些简单的公式存在着规律性,对海绵一般的二少女来说,很容易吸收并运用。 一边教学,一边将这些书籍编写压缩成三册,力争能三年完成启蒙。 少女们也来帮忙,很快将由简单到复杂,分为一二三三个部分,比高孝瓘分的合理一些。 普通人能学会加减乘除就行,中级设计到面积与体积等一辈子够用的知识,而第三部分则涉及到初等数学的衔接,将来若是科举制度完成,也会分常科与制科两种,类似于后世的文理两科。 “尉护卫为何未见?” “小青啊,昨儿就给他放了大假,你迷糊到现在才想起来?” “……” 元小青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高孝瓘掩面而倒,俩人的样子让郑子歆忍俊不禁。 “不如午饭之后去尉将军家瞧瞧去,拜访他一下。” 高孝瓘的提议让二女一阵心动,纷纷连连点头。 自从青娘去了晋阳,郑子歆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远的地方就是后花园里转悠一下,芸娘倒是打算给她买个丫鬟,但据说宫里会赐两个罪奴,本着习惯了节俭,也就没有去想着这事,再说婚期也将近,新买的丫鬟不知道多久才懂得规矩。 其实元小青也巴不得出来玩,自从公子走了之后,靖德宫大门一直紧锁,偶尔才有机会回到承乾殿,也仅仅是匆匆忙忙的打扫一下。 闷坏了的二女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早已忘记了去年夏初的那事,这会儿还想着去踏春呢。 午饭过后,由高孝瓘陪同着向尉府出发,三人在热热闹闹的街面上东瞧西逛,很快逛到了两条街外的尉府。 叩开尉府大门,说明来意之后,也不等尉相愿来迎接,跟着尉府家仆直奔后院。 老远听见“啪嗒……啪嗒”的声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这让俩少女很好奇。 高孝瓘一听便知道,这是打麻将的声音,说话是报章。 进了院门,别致的石子花园,满院点缀的花朵,阳光透进房间,倒是美的景致。 尉相愿抱着孩子抖个不停,小毛孩子扭来扭去的想抓什么,四个女人正在打着麻将牌。宫装女子不停的比划着牌句子,看牌的尉相愿比打牌的还着急。 见到后院里的情景,三人大跌眼镜。 “公子莅临寒舍,有失远迎!” “免礼,这是咱们去突厥的路上制的那副麻将牌吧?唷,这孩子虎头虎脑,有你尉将军的风范,将来统领一方,为国开疆拓土。” “奴家给四公子见礼!”在座的四女子纷纷起身。 “罢了,你们接着玩儿,本公子就是过来看看尉将军的府邸。” 高孝瓘大度一乐,四女子赶紧继续。 元小青伸出手逗弄孩子,尉相愿顺势将孩子递了出去。 俩少女似乎对孩子挺喜欢,毕竟她们即将嫁入,说不定很快也能有自己的孩子,如今先拿别人家的孩子练练手。 孩子要遛弯,俩少女便牵着孩子到处走,可那孩子跑来跑去,俩人还不得不紧紧跟着追,生怕那孩子跌倒磕伤。 尉相愿倒是也放心,就算摔了也没辙,他这才弄了一天半,就累的他够呛。 高孝瓘笑道:“没后悔带麻将回来?” 尉相愿一脸郁闷却很开心的答道:“公子不是说了嘛,早晚此物要风靡起来,还不如先让内人玩起来,或许将来有大用。” 他的话高孝瓘自然懂得,这东西若是风靡,将是最好的社交手段之一,心照不宣的二人对视一笑。 “本公子今天来找你,是有个疑问想知道。” “公子尽管问便是。” 第295章拖尉家下水 高孝瓘很好奇的是,皇上给了尉相愿升官发财的机会,但他为什么要继续当护卫? 尉相愿不是不在意那机会,中领军意味着禁军,只要和娥永乐一样跟着太子,新君上位之时必然位高权重。 但他觉得这并非他想要的,跟着公子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而他心底有感觉,公子所隐藏的并非如今表现的这些,还有更加厉害的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这些东西可能会让传统军队土崩瓦解。 更重要的是,尉相愿从公子所透露出的字里行间,隐约感觉到太子的位置坐不了多久,凭着公子的为人,他不会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就算大逆不道的造反,他也会反的名正言顺,这些归纳起来,尉相愿觉得还是跟着公子更有前途。 再说他尉相愿在大漠沙堡之中,已经明确表示,愿意侍奉公子,跟着公子上刀山下火海,唯公子马首是瞻。 一五一十没有隐瞒,俩人在后花园里说了个清楚。 高孝瓘满意的点点头,给尉相愿提出了几个新的作战理念。 “以后不再以布阵为作战前提,作战就是靠指挥灵活。敌强我弱的时候,利用地利纵深优势,做打持久战的打算。可以快速迂回,可以围点打援。在我强敌弱的时候,利用速度优势,进行闪击战。” “敌人龟缩城池不出怎么办?” “以后有新的武器,就算没有新的武器,比如全部是破甲锥的重弩,挖壕沟使敌战马不能冲锋,使用霹雳弹炸其城墙。” “野外如何作战?重弩的速度也阻挡不了轻骑的冲击。” “野外遭遇战确实很容易被动,在新武器未造出之前,还是需要配备重甲骑兵和重甲步兵,不过思想要转变,若是还用老思想作战,新武器无法发挥最大的作用。” “新武器是什么?” 尉相愿很好奇。 “本公子只能先透露给你一个信息,能打穿一里半外重甲的武器,新兵训练三个月足矣熟练使用。” “公子,你确定没有开玩笑?” 尉相愿一本正经的盯着他,试图得到确切的答案。 要知道普通的弓也仅仅能射一百三十步,合三十丈距离(150米),神臂弓也只能射二百步左右,顶天也就半里地(250米以内),还不一定能穿透铠甲,更不用说是重甲,而公子说的事神臂弓的三倍距离。 “你看本公子是跟你开玩笑么?还有可以达到四里地的武器。只是这种东西的制造,三五年之内是不可能实现,若是造出来,第一个请你尉将军随我同贺。” 尉相愿想象不出这种逆天的武器到底是什么,看样子公子仍然打算保守秘密,在未制造出来之前,能知道有这东西的存在,已经是天大的信任。 “我一个人做不了这些,如今重甲精骑依旧是最厉害的,但也极花费钱财,五年内还是以赚钱为主。” “公子的话尉某明白,公子的抱负远大,尉某也期待看见,公子可有安排?” 高孝瓘品着茶水,不禁陷入了沉思。 男孩子天生便爱看战斗,对枪械有着一种来自血液的狂热,打小便看着各种电视电影,长大后又泡在各种军事论坛,自然对这些单兵武器并不陌生,甚至心中还有大洋梦,亦有星空梦。 但那些只是梦想,如今的高孝瓘明白自己的位置,皇族里盯着的人很多,可靠的人并不多,从赚钱到打造一支军队,怕需要十年不止的时间,高湛会给自己机会吗?显然不会给自己把控晋阳军的机会,他那排除异己的手段比高洋更甚。 短暂的沉默之后,高孝瓘微微一笑,随口问了句。 “已经实现了通商,年前我们与斛律家的纺织生意也算不错,想必郑家给你送来了不小的收获吧。” “是啊,昨儿一回来内人就说了这事,不瞒公子,我阿爹都有些眼红,可尉某做不了这个主。”尉相愿讪笑着看了一眼高孝瓘,眼神里有些询问的意思。 脸上并无难色的高孝瓘微微一笑,反问道:“你尉家不是都想攀上你吧?那你可在尉家的地位见长啊。” 见尉相愿尴尬一笑,高孝瓘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无妨,林虑山那边的扩产正在进行,并州虽然只有斛律家一间工坊,但不排除他们会自己再修建,毕竟斛律武都有这个能力。不如投产胭脂坊,主要是香精油和香皂,往西域的量极大。” 尉相愿自然知道这事,在突厥那边的时候,就连不爱洗澡的人都来抢购,更不用说阴山以南的三国。 他的正妻就在不久前,拿到了斛律武都遣人送来的银铤,立刻去抢购了一套价值不菲的‘名门闺秀’胭脂。 昨日回家的尉相愿听了此事,差点将眼珠子瞪出来,原本根本无需花这个冤枉钱。 说起这些,尉相愿忿忿不平,高孝瓘则哈哈大笑。 “你尉家的事还是由你尉将军去说,解决土地和工人,其余由本公子解决,至于股份则各占一半。” “公子,尉某先在此谢过。” 尉相愿没想到这次居然如此大度,不再是部分股权,而是一半的股权。 高孝瓘的目的已经达到,若是尉家入股,那么即是将八大鲜卑贵族之一的尉家请上了同一艘船,但若是想绑上同一辆战车,怕这么一个工坊还不足以动心。 不过这是一个好的开端,要绑住尉家,只需抛出足够的筹码即可。 “本公子明年还有计划,混凝土窑在试验中,若是成功投产,那东西将来用处不小。还有玻璃工坊,火柴工坊这些……不过,若是人家要仿制并不困难,所以你得帮本公子想办法。” “找可靠的人,这个尉某与家父好好说说。” 尉相愿自然明白,虽然不明白公子搞的那些东西,但既然你能造得出来,别人也能照猫画虎学了去。 只是尉相愿并不知道,他父亲尉标也不厌其烦,儿子赚钱的事跟长了翅膀一样,族里的一堆人都来打听这事,都想攀上皇室和斛律家。 第296章表兄段德恒 这边俩男人在勾勒未来蓝图,而另一边俩位少女正逗弄着尉家小宝宝。 小家伙正牙牙学语,但还不能说出完整的词,可爱奇怪的发音让少女们忍俊不禁。 别人家的宝宝可爱,而她们俩也即将步入这人生最重要的时刻,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也极可爱。 少女的思维是跳脱的,也是很直爽没有心机的。 听说宫里侍寝试婚的规矩,郑子歆脸红的喃喃问道。 “小青姐姐,你和公子有没有那个?” “哪个?” 元小青一愣,却根本没有想过会是那种难以启齿的事。 “就是那个,有小宝宝那种侍寝!” 郑子歆的脸更红了,好像憋的一样。 错愕的小青低声娇羞嗔怪道:“呀,子歆你怎么问这种,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没有啦。” “传言如此所说,子歆也是问问罢了。”郑子歆讪笑一下,很惊奇的瞪着无辜的眼睛。 “公子他,似乎并未提起过。” 见元小青羞涩的样子,郑子歆忍不住疑惑道:“姐姐这么美,公子难道就没有起过那方面的心思?还是公子有什么……” “子歆!”元小青忍不住嗔怪,又有些失落道:“公子说,你我都未成年。” 郑子歆有些尴尬,未成年就是小咯,别人家的女子这个年纪都抱孩子了唉,公子居然以此话推脱。 “不过,娘亲也曾经担忧,反正离十五及笄也没几年,总觉得如今出嫁还为时过早,希望子歆能及笄之后再嫁才好。”郑子歆话锋一转,媚眼儿瞧着元小青戏谑道:“姐姐似乎十五及笄就要到了吧?” 元小青的脸色一片红霞掠过,极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看了一眼这位口无遮拦的郑子歆妹妹。 “咦,尉相愿这是金屋藏娇哇,这俩少女是何人?” 轻佻的调侃声自门廊传来,郑子歆恼怒的望了过去,却见五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穿着看似不凡。 “段公子还请噤声,这二位的来头很大,我家二公子吩咐不可怠慢。” 听了尉府管家的话,那位段公子有些不以为然,眉头一皱正要继续调侃,却听见王子宜的低声说话。 “段兄,四公子殿下在这里,你们俩虽然是亲戚,但有些话还是别说的好。” 段德恒闻言一愣,立刻明白过来,扭头轻声问道:“尉管家,高长恭在这?” “四公子晌午过来的,那二位也是随他一起来的。” “哈哈,正打算找我这位表弟呢,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那边几人的对话传入二少女耳中,郑子歆一脸的鄙夷之色,这让元小青很是奇怪。 “子歆妹妹莫要生气,这些富家公子口无遮拦,能在尉府还如此做派,恐怕背后来头不小。” “确实不小,若是子歆没有猜错,那轻佻之人便是段韶的某位公子,尉家虽为八勋贵之一,若换做二百年前,没有被慕容部吞并的段部,尉家还真不算什么。但如今整个段家在尉家面前,却根本不算什么,不过是仗了娄家的势而已。” 元小青不懂门阀之间的那些事,但郑子歆却懂得,百年王朝千年世家,表面看起来一派祥和,实际上并非如此,谁教她生来便是四大门阀之一的郑家呢。 郑子歆的话让元小青心惊,除了明面上的四大门阀,还有四大乱世则隐,盛世则出的门阀望族,曾经抵挡住东魏西征,让高欢郁郁而终的玉璧城之战,就是京兆韦氏韦孝宽的杰作,这八大汉人门阀,能文能武非同一般。 所有望族都是一样,从来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既有北齐为官的,亦有在北周为官者,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位高权重。 除此之外还有南梁三大望族,说白了都是墙头草,但亦不缺气节。 相较之下,渤海高氏、陇西李氏、弘农杨氏等不过只是一流世家,与超级门阀相比还是有些距离,如今没落的还有元氏,以及曾经叛乱的侯氏和陆氏一族,曾经的大门阀只要卷入最高权力的角逐,就会面临没落。 “没想到子歆居然知道这些?看来本公子确实是娶到了宝贝。”安静倾听的高孝瓘终于忍不住出声,一副捡到宝的样子。 “公子何时来的?难道公子偷听我们俩姐妹说闺房话?”郑子歆脸上一红。 “刚来一会儿,本打算看看你们会不会带孩子,听见我那表兄说话,本公子不想让他瞧见。还有,刚才子歆所说那些,万不可在外面提起。以后本公子还要多请教一二,里面的道道看来有些意思。” 见高孝瓘很感兴趣的样子,郑子歆确实不明白公子想什么。 远远的听见尉相愿的声音传来,似乎来人不少。 “方才还在,应该就在前面,你们五个家伙怎么到了一起?” “听说你尉将军意气风发,这次是真的名利双收,你也知道我那阿爹,一个字抠,两个字吝啬。” “三个字铁公鸡!”高孝瓘大声接茬,引得一阵哄笑。 “表弟,你这话我可得跟我阿爹说说,看我阿爹揍不揍你屁股。” 高孝瓘尴尬的笑笑,段韶他确实不算太熟,但也是年幼时经常见面,那位的秉性让女人们避之不及,就是喜欢盯着女人瞧,每次到北宫,后宫里绝对不会让他进去。 “先别说我那表伯,看你们的样子好像有心事?” “穷了,跟你这位表弟混好处来了,我可听说尉相愿啥都没干,就一两个月便分了几千银铤,好事别忘了自家亲戚。” 高孝瓘笑着看看段德恒,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几位,其中王家兄弟,还有刘文殊他认识,另一位倒是有些眼生。 “好说,你们几位也是这个意思?不知道这位如何称呼?” 大家齐齐点头,段德恒看了一眼身后的英俊少年,不以为然的说道:“他是慕容士肃,慕容绍宗的儿子,你阿爹跟他阿爹关系可不一般,只是他阿爹也去的早,看在这份上你小子可不能不拉一把。” 高孝瓘肃然起敬,正式的躬身拱手一揖。 “士肃兄!慕容绍宗大人乃我大齐栋梁,大破侯景反贼,力克南梁平定两淮功不可没。” “我与公子同殿为臣,昨日在下官卑职小,不敢打扰公子殿下。” 第297章为入股而来 看了一眼腰带銙上的腰牌,似乎写着正五品散骑侍郎,如此年纪能做到这个位置,与其父荫蒙是分不开的,更能说明其人的能力不错。 “士肃兄谦卑啦!”高孝瓘客气的环视一眼笑道:“咱们寻个地方坐着聊,不过本公子还得看诸位的意思。是以个人的名义来的呢,还是以家族的名义来的,这小打小闹倒是简单,做大则需从长计议,这咱们说了不算。” “公子客气,此事家中族长前辈说了,一切公子说了算。”五人齐声说着,大概的意思都差不多。 五人的目的由家族授意,其中王家算是四大门阀之一。刘家不过是世家士族,连门阀都算不得,却又比地方豪强多些积累与沉淀。慕容家本是投靠大魏戍卫六镇边将,一门之中并无多少积累,早已经从门阀没落。 所以五家的家主各自思量不同,对王家来说仅仅是贴补家用,顺便为自家的孙子寻找可扶持的皇族,另外看看这位公子是璞玉还是朽木。 曾经显赫的刘家,则是想着傍上这条船,毕竟这位公子是未来国柱,他们离三流门阀不过一线之隔,若是气运使然,说不定还能重新跻身于门阀之列。 慕容家则需要养活一家子人,人才凋零的一大家子过的有些清苦。 自大燕与大魏争霸失败,宗室一脉分散到高句丽与吐谷浑,留下归顺大魏的一脉好容易出了慕容绍宗,却未光照门楣便去了,留下嫡子继承了爵位,而慕容士肃则蒙高家恩典入朝为官。 简单的来说,慕容家族底蕴已然消耗殆尽,如今最需要的是金银钱财。 老狐狸们的目的自然不会让小辈们知道,当高孝瓘得知是征求过各家家主同意之后,欣然同意各家入股,条件是他们找地,自己寻找奴仆。 不过无一例外的是,郑家寻找的奴仆会在工作一定年限之后,还他们自由,而且随他们乐意是走是留,留下的工钱会增加。 这些早在众人的意料之内,郑家的工坊一直这么干,而且在邺城乃至直隶尚书省,与并州尚书省已经传开,很多失地的农户都想去郑家工坊。不过这一做法让不少地方豪强颇为不屑,也很不满。 “地由诸位想办法,工坊由郑家负责,销路什么的诸位都不用担心,但每家派出一位管事,分别监督安全与账目,每月一核对,大家心中都明了才好。本公子与郑家要占四成股份,其余诸位每家百分之十二。” “如此甚好,不知道公子需要多大的地?” “百亩土地吧,应该不小了吧。”高孝瓘摸着下巴嘀咕,虽然没有胡须,但那不确定的口气确实让大家吃惊。 这百亩土地都不够,那得多大的工坊? “暂时就百亩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唉?”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高孝瓘需要大工坊,除了制造皮子以外,还要织造毛毯,再加上酿酒也需要扩大,另外是纺织和纱锭,只是这里以丝绸为主,专门用作出口到突厥,再经突厥到地中海。 本来还打算建造炼油厂,但提炼还需要进行试验,如今只能卖出煤油,那玩意用煤炭就能提炼,用火油似乎有些不合算,老百姓也不会用这东西点灯,卖不出去会降低利润,现在还没那么多银钱败家。再说炼钢也未提上日程,没有内燃机之前还是以试验为主,炼油也就更无从谈起。 高孝瓘简单的将设想说了出来,相当于在野外建了一座小城,只是没有高大的城墙罢了。 这在后世算是小型工业园区,在这个时代也算是相当先进的概念,同样按照高孝瓘的规划,有宿舍和饭堂,再加上围墙圈起来,机器一天到晚不停,工人的待遇都还不错,还有假期以及奖金。 大家对着小而全的坊很有兴趣,却也对其中的福利不解,毕竟这个时代卖身的就是奴隶,这些奴隶和牲口差不多。 不理解归不理解,但大家知道公子如此而为必然有其目的,既然尉相愿都能分到一笔不薄的分红,那只需要一次投入,等着分红就好,其余的公子如何说,大家照办就是。 聊完合作之后,王家兄弟突然想起高孝瓘的不辞而别。 “四公子忒不仗义,那日还说去看花魁,也未打招呼就去建功立业。你们倒是好,有一番作为成就而归,我们几个还没个音信。” “本公子也是最后两日才知道斛律光将军要我随军戍边,本来都准备好了跟二位去开眼界,临走之前跟二哥喝酒喝了个大醉,结果什么也没顾得上。” 高孝瓘有些歉意的讪笑,突然想起件事来,看着王家兄弟悄声问道:“二位可知道那红丸里掺了什么?可知道那玩意吃过之后的反应?” 这事让大家眼睛里精光一闪,纷纷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看着五人诡异的笑容,高孝瓘和尉相愿一脸懵逼,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公子殿下,这事儿如今不算什么秘密,这玩意据说是闺房行乐之宝,但那都是外面盛传,真实情况依我们分析,那东西就是淫果儿,透体力生幻觉的玩意,无不是疯狂一宿之后需呼呼大睡,补上两三日才能补回来。” “王老弟的话不假,我阿爹得过一粒,他将那红丸融在酒里给狗吃,那狗跟疯了似得,逮着什么干什么,就连树杈都能干,最后精尽狗亡,大家千万别在外乱说,否则阿爹得揍死我。” 高孝瓘随口说道:“那岂不是,上日天下日地中间日空气?” 这话让段德恒的一愣,“嗯,可不是么,那树杈柱子也不是母的不是,那狗还真当那些东西是母的,叫得还挺欢畅,倒是可怜了一头好猎犬。” 王子宜一脸坏笑:“你家那狗没祖珽厉害,你都没见贼官当时的样,两股战战步履飘摇,来阵风只怕他能扶摇直上。那花魁更惨,披头散发扶墙而行。” “那花魁美不?”高孝瓘随口接了一句。 “花魁是什么东西?” 身后传来阴恻恻的声音,那稚嫩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郑子歆。 第298章时局的变迁 王家兄弟知道此女是谁,尉相愿自然也很清楚。 刘文殊和慕容士肃没见过,段德恒只知道,这二位少女是跟着表弟一起来的,管家说她们是贵客。 三人不明白此女身份,但那说话的语气连四公子都不怕,王家兄弟眼睛瞧着别处,尉相愿低头不语,三人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如今不是乱接茬的时候。 “你们俩走路怎么没声啊,男人说话女人不要插言。”高孝瓘这会儿铁定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孩子睡了,许是玩儿累了罢。”元小青柔声说道,一脸笑意的看着郑子歆。 见元小青为公子开脱,眼睛里的意思是勿要插言。 郑子歆当然知道,有些事男人们并不愿意让女人知道,但她不能容忍自家男人流连那种地方,虽然她还很小,但不代表她不知道那风月场所是干的什么勾当。 郑子歆款步上前,自顾自的紧挨着高孝瓘跪坐着。 “几位陪公子殿下聊天,奴家为公子泡茶,几位没意见吧?” “没,小女郎请便。”几位心中一惊,赶紧讪笑着表态。 元小青有些郁闷,这子歆怎么就没点分寸?万一公子在商议正事,惹恼了公子怎么办? 慕容士肃开口打破沉默:“宇文护弄死了赵贵,独孤信估摸着也活不了多久。” “若是他们打起来,那岂不是可以兴兵讨伐宇文老贼?” 此言一出大家一阵兴奋,如今西周内乱,若是举兵讨伐定然让他们乱作一团。 高孝瓘摇头道:“没见动员大军的意思,若是要打自然是三路齐动。晋州、洛阳、南安三线进攻,就算南边要防范梁国,也会是晋州与洛阳两线进攻,如今诸位可曾见大军开动到两处地界?” 慕容士肃:“斛律光将军去了晋州,不知道是不是准备南进。” 尉相愿:“慕容兄一看就知道你不怎么上朝,河东四郡去年就已经做好准备开打,今年不过是按部就班罢了,这个公子早有预料,若是真要打宇文叛逆,绝对不会没动静。再说,南梁于上月从东关偷袭,损失不详。” 慕容士肃无奈道:“皇上独断专行,根本无需近侍,我等不过是在外跑腿罢了,朝中之事自然无从知晓。” 两淮之事大家并不大清楚,但段韶将军确实是去了两淮,这也让大家的目光看向段德恒。 “损失了战船三千艘,南梁人善水战,阿爹也是去处理此事,如今北方突厥虽然不动,但还有库莫奚一直骚扰犯境,西边战事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再起。和大家想的一样,此次就是依常山王的命令,去和梁人谈修生养息。” 大家无奈的点头,常山王好容易说服皇上修生养息,如今出兵那是出尔反尔,再说那位皇上沉溺于酒色之中,整天嗑药吞红丸,根本不管国事,时不时的闹个鸡飞狗跳,如今一切政务都是几个大臣在打理。 “今年十月,陈霸先将逼迫梁帝禅位,有趣啊,看宇文老贼的动作心痒痒了吧?” “……” 大家一愣,反正南梁皇朝也就是个筛子,哪里都是窟窿,不过公子这话煞有其事,也太过神奇了些,不会是信口开河吧? “但凡新朝更替,都会励精图治,三面劲敌啊。这下恐怕还是便宜了西边的宇文老贼,先前南梁兄弟内讧,失了蜀地让宇文老贼混了个温饱,只怕再过几年,滇黔也会被宇文老贼给吞了下去。” 听了高孝瓘的话,尉相愿哪里不知道,后一句都是托辞,前一句才真是公子担心。 “公子悲观了些吧?” 对尉相愿的疑问,高孝瓘报以微微一笑:“还有什么新鲜事?” 大家纷纷摇头,街头巷尾的事并无什么好聊的,国之大事也是商人们传言,而能传言的都不是什么秘密,真的秘密也不会传出来。 之前对手羸弱也未能攻破其国,占得对方江山。一帮少年纷纷沉默,并非公子之言过于悲观,看似不堪一击的三面敌人确实都在不断变强,但他们空有报国之心,却根本轮不到他们来忧国忧民。 红泥炉上热气翻腾,新茶遇到开水,一股茶香扑面而来。 郑子歆的手法与元小青别无二致,都是宫里的手法,不止优雅更能把握火候,不止闻起来沁人心脾,喝起来既不烫也不温。 几人聊着突厥见闻,直到日头偏西。 段德恒五人着急回家汇报,与高孝瓘辞别后各奔东西。 刚回到郑府,便听见芸娘告知,太后召见高孝瓘,似乎有什么急事。 纳闷的高孝瓘也顾不得吃饭,急匆匆的回到了宫中。 三拜九叩之后,高孝瓘瞧着娄太后气色不错,纳闷的问道:“太后奶奶,您召见孙儿可有要事?” “也没什么要事,只是祖愔他们三个,听说你回来了居然不去上课,便来哀家这儿要人来了,哀家想想也是,你这小东西怎么能逃课呢,便将你召了回来。” 高孝瓘早都忘了这茬,一年在外东奔西跑,和成年人没什么两样。 “明儿起,你还是得去校场,至于圣上那边,去与不去都没什么关系,偶尔派你个差事好好做了,也算是建功立业。” “……” “不过三位大人也说了,若是你能以一敌百,就算是合格,以后每旬去校场三次即可。” 郁闷的高孝瓘无言以对,就像个不愿上学的孩子一般。 拜别了太后,回到承乾殿的高孝瓘赶紧修书一封,让穆梓送到了郑府。 信中将与王、刘、段、慕容家的合作计划安排下去,让郑府准备人力物力,另外告知近期不能出宫,至于什么时候出宫还不得而知。 这封信让郑子歆有些误会,以为是自己下午出言打断了公子聊花魁那事。 但见到信的末尾提到向自己问好,郑子歆才明白并非如此,而是公子确实不能自由出宫。 眼瞧着婚期将近,太后如此做究竟是何意? 按理说高孝瓘能冲锋陷阵,能穿越大漠去牙帐,在围追堵截的情况下安然返回,已然算是一员智勇双全的悍将,较之他阿爹不是强了一星半点儿。 第299章徐州事未成 郑子歆不懂,高孝瓘更不明白,太后也不明白。 只有三位师傅懂,他们就是想最后折腾一下这小子。回来也不先给师傅见个面,一天到晚只想着往外跑。 听见师傅们的训斥,高孝瓘哭的心都有了,不得已只能重新披挂上阵,跟那些禁卫们对练。 实际上师傅们还有另一番考量,看看这小子的心到底有多大。 那些个旅贲卫曾经都是这三位手下小兵,高孝瓘是根本没有想到这茬,也对三位师傅的过去并不完全了解。 事实上高孝瓘的所作所为,三位师傅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但很疑惑的是,这小子究竟是心大还是真有那个实力。 时间倒是过的飞快,月底好日子眼瞧着便要到了,高孝瓘第一次到了新府邸。 宅子并不大,与郑元礼的府邸规格差不多,但跟几位兄弟的比起来可小得多。 这也不怨谁,谁让他官卑职小呢,哪能与几个哥哥的爵位相比。 看着三进的院子虽规格不大,内里却是不小,偏院就有好几处,这样正合高孝瓘心意,改建一番便能作为实验场地。 元小青前前后后查看一番,后院的正屋尤其仔细,许多摆设都按公子喜好做了调整。 宫里的工匠将这里布置的极好,虽然没有承乾殿大气,却也算得上雅致。 元小青没有先去偏院,反而先关心起正屋,还将郑子歆的喜好也算了进去,这让高孝瓘心里一暖。 “公子我也有尽享齐人之福的一天,虽然这话原本是贬义,嘿嘿,管它那么多呢。” 见高孝瓘傻乐,元小青奇怪道:“公子也不操心?可就这么一天的时间呢。” 听了元小青的话,高孝瓘故作愁眉苦脸道:“唉,那三个老头,本公子算是服了,本以为封了官能天天当二叔的跟屁虫,或者在集书省看看奏折,如今倒好,连二叔的面都没见着。算了,完事了没?咱们去郑府瞧瞧。” “嗯,没事了,有这些宫娥姐妹们收拾呢。” 高孝瓘摆摆手,扭头看向穆梓:“以后你就是大管事,家里都交给你处置。” 穆梓一惊,这管家的事他可没做过,宫里的管事也多少事可管,这民间管事可得管吃喝拉撒,还不知道从哪儿做起呢。 高孝瓘可不管那么多,这事儿让穆梓自个去琢磨,实在不行让郑福教教。若是小家都管不好,将来如何管大事。 高府与郑府之间隔着几个坊,乘着马车转眼到了郑府。 刚进门,郑福告知郑元礼回来了。 后堂内郑元礼平静的低声说道:“事未成。” 高孝瓘点点头:“毕竟此事关系甚大,张大人还是担心十一叔。” “张大人倒是与老夫推心置腹,他担心的就是高阳王殿下,皇上所作所为都是他在背黑锅,得罪的人太多,盯着他的人也多。张大人倒是希望你能劝劝你十一叔,远离朝堂是非,才能成助你大事。” “只怕十一叔也是如此想,但他能躲得过么?最近盛传皇上日日不上朝,都在他的高阳王府里寻欢作乐。我只怕最终太后恼怒,十一叔难逃一劫。” “唉……”郑元礼叹息一声:“皇上要去的地方,谁能拦得住呢!” “既然张大人有此嘱托,还是得去十一叔那去看看。” 高孝瓘有些担心十一叔,毕竟二叔嗑药之后,指不定会发什么疯。 “公子可要谨言慎行,据说皇上的脾气不好。”郑元礼有些担忧。 听了郑元礼的叮嘱,高孝瓘点点头表示明白,离开郑府的时候,元小青跟了上来。 高孝瓘可知道二叔精虫上脑六亲不认,这会儿带上小青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坚决的呵斥让元小青待在郑家。 一眼看见高阳王府门口的禁卫封街,便知道皇上肯定在这里。 禁卫们一眼见到高孝瓘腰带上的两枚宫牌,无论是通直散骑侍郎还是宫牌,都不是他们能阻拦得了的,前者是集书省官员腰牌,也是皇上近侍腰牌,后者乃皇亲,没有皇上的命令他们无法拦阻。 径直入内,每隔几步便有禁卫,防卫比在宫里还要森严。 高孝瓘知道,哪里有禁卫,往前走就是皇上所在。 远远的听见调笑风声,歌舞器乐之声,还有交杯换盏喧哗之声。 后院大堂内倒是热闹非常,不知道哪里来的舞姬,还有几位大臣。 一个个脸色通红,君非君臣非臣,左拥右抱实在不成体统。 “通直散骑侍郎高长恭求见。” “唷,长恭啊!” 高湜一手扶额,连连小动作让高孝瓘赶紧走,但高孝瓘只当是没看见。 高孝瓘步入其中,跪拜并山呼万岁,一抬头正色道:“臣通直散骑侍郎,有言当直谏,皇上与臣子欢宴倒是无妨,只是这君非君臣非臣实在有失国体,臣虽官卑职小,但还是得记录下来。” 如今听见高孝瓘的话,高湜更是一把蒙住脸,无计可施的样子。 几位大臣一听,脸色齐齐变了颜色,一个个赶紧正襟危坐。 “你小子在校场待着好好的怎么跑出来了?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不许记录只言片语,出去。” “那臣不得不请人来说动您。” 高洋一愣,侧头斜眼不善的瞧着高孝瓘问道:“你敢去太后那告状?” “这种事哪能劳烦太后操心,臣去请六叔。” 高洋闭着眼睛一脸不爽,猛的站起来径直往外走去。 崔季舒大喊一声:“皇上起驾!” 高孝瓘一回头,瞧见崔季舒给了自己一个赞许的笑容。 大堂内的那帮无所事事的大臣纷纷起身,一个个趾高气昂的跟屁虫一般跑了出去。 待皇上走远,高湜叹了口气说道:“唉,你们都散了吧。” “十一叔……” 高湜伸出手掌组织高孝瓘继续说下去,揉着脑袋低声说道:“十一叔知道分寸,不会透露给你二叔分毫。” “十一叔,侄儿说的不是……” “阿叔知道,你的意思是让阿叔远离皇上,这大齐还有皇上去不了的地吗?你刚才说去请六哥,皇上便知道你与六哥不是一伙,六哥这样做是让皇上远离朝堂,但皇上又不得不用六哥。看着吧,还有下回。” 第300章看不透的局 “唉?”高孝瓘有些不大明白:“六叔是如何做的?” 高湜侧头白了他一眼:“看不明白么?这些军中大臣,都是晋阳军的一部领军,他们就是你六叔结交的人,但他们并非受你六叔节制。无论是皇上还是六哥都在拉拢他们,你觉得拉拢有用么?” “难道这是太后授意的?晋阳军一部让二叔统帅,再给一部让六叔亲近,如同护身符一般?” “小子不算傻!” “二叔老在阿叔你这儿,太后定然会有不愉快的想法。” 高湜似笑非笑的看着高孝瓘,摆摆手说道:“回去吧,阿叔累了想睡会。” 他很无可奈何,高洋早就盘算着让他背锅,经过这短短数十天,他也看得很清楚,只是这夜夜笙歌让他现在真的很累。 高孝瓘看着十一叔心中不忍,开口继续劝慰道:“张晏之大人极担心你,不如阿叔去讨要个外放的差事,远离这混乱之地也好。” “罢了,皇上不会让阿叔走的。”高湜垂头丧气的嘀咕着:“张晏之那本王自会行事,你再等上一段时日,回去吧!” “侄儿告退!”高孝瓘招来护卫,将他搀扶进了卧房。 高孝瓘并不在意张晏之能否帮忙,如今十一叔是为数不多能交心的人,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十一叔夹在二叔和六叔之间。 常山王高演到底做了什么,高孝瓘一无所知。 但皇上和十一叔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而皇上还未能证实,或者说他也仅仅只是猜测。 皇上到十一叔那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二人关系密切吗? 离开高阳王府的高孝瓘低头沉思,那些禁卫被撤走他都没有发现,身后的仆从叫他,他也未听见。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不明白,六叔究竟想做什么,或者说他是如何做的。 刚到郑府门口,却见高归彦骑着大马飞奔而至。 “皇上口谕,传高长恭即刻太极殿觐见。” “臣遵旨。” 见飞奔而来又飞奔而去的高归彦,高孝瓘一脸懵逼的呆立着,怎么一转眼皇上又跑回宫去了呢? 跟门口的仆人说了一声,高孝瓘乘着马车赶紧回宫,本来好不容易有个休息的日子,如今只怕是又黄了。 进入太极殿偏殿之中,高洋就这么严肃的盘坐着,黑着脸瞧着高孝瓘。 山呼万岁之后,高洋还是一声不吭,纳闷的高孝瓘抬起头来瞧着他。 叔侄俩就这么互相瞧着,谁也不说话。 “皇上,您叫侄儿来,总有事才会传旨吧,您若是没事,那侄儿告退。” “起来罢,你如何看你六叔和九叔?” “六叔不熟无法评价,九叔是个坏蛋。” “噗……” 高洋还真没料到这孩子会这么说,一口酒全喷了出去。 “那你十一叔呢?” “十一叔就是爱玩乐,小恶不断大恶不犯,倒是少有的爽朗洒脱,口中虽无大义,心中却一心为了大齐,侄儿倒是想像他那样。” “嗯,高湜啊高湜!”高洋抬头嘀咕着,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与不舍。 他总觉得自己在被人引着离开太极殿,远离这个权利的朝堂,而高湜也在想离开这个朝堂,他总觉得高湜知道些什么,或者是察觉到了什么,但高湜始终不告诉自己,又或者高湜也迷失在其中。 听了高孝瓘的话,高洋开始思量,将常山王放在晋阳究竟是对还是错,如今让常山王辅政究竟是错还是对? 若是还有人能看透这当局者迷,那么只能是一个旁观者。但这个旁观者还太年轻,他还看不清里面的东西,或者可以说他还未入局。 一盏酒喝完,高洋看着高孝瓘说道:“长恭,在你们这一辈中,太子倒是经常说起你的一些言辞,不过依朕看来,那只会让大齐分崩离析。好了,不说这个,朕叫你来是知道你要大婚,朕就不去了,到时候让相合带着赏赐去就行,你退下吧。” 高孝瓘不知道二叔为什么要突然提到太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认为不可行。 摊丁入亩和改革吏治,若是要实施自然是阻力重重,但有着铁腕般的手段和力量,并非不可行。 其实,高孝瓘已经知道了这个局,而布局者就是太后奶奶娄昭君,她的目的仅仅是利用手中的晋阳军,牵制着几个儿子,让他们不要自相残杀罢了。在权利的欲望面前,这些儿子一个比一个孝顺。 高孝瓘之所以没有入局,是他根本就没有指望过晋阳军会落入他手。 所以他成了一个局外人,也是所有人都不会防范的人。但情况突然之间变化,太后娄昭君的看重,他便成了大家都要拉拢的人。 本来高湛的突然变化就该让他明白,但高湛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这让高孝瓘对高湛的看法依旧没有改变,甚至还防范着他。 高孝瓘离开太极殿,边走边思虑着,最终还是让他想不明白。 高洋坐在太极殿偏殿内,安静的回味着每一句话。 当他问高孝瓘对高湛的看法,那句‘九叔是个混蛋’的评价,让高洋也有些懵了,但这也让高洋明白,这位侄儿与高湛并非一路人。 之后高孝瓘对十一叔的评价,让高洋有些感慨,确认高湜与他一样,身陷迷局而不自知。 他有不得不利用高湜的理由,高湜确实心中有着大齐,也有敢得罪诸王的气魄,更有超乎常人的机敏。 高湜对权利并无兴趣,他会本能的避开权利之争的旋涡,当高湜面圣提出要个外放官时,这也使得高洋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高洋觉得有些头疼,整件事就像一团乱麻,完全寻找不到头绪。 他真希望如少年时那般,一刀将乱麻劈开,但如今才发现,眼前一抹黑,那团乱麻在何处也不知道,只知道四处都不能斩。 事到如今才发现,当初高澄很愚蠢的解开了乱麻,其实是真的很高明,也是最无奈的办法。 想起大哥高澄,高洋的心更乱了些,若非因为东柏棠遇刺事件,太后也不会耿耿于怀。 东柏棠,也是他不愿回想的事,好像突然抓住什么的高洋心中更加烦躁了些。 第301章大婚迎娇娘 结束了一天的休假,在晚上回到承乾殿的时候,相合意外的来到了承乾殿的小院。 高孝瓘被告知,奉太后懿旨,高孝瓘三人将获准离开承乾殿前往宫外居住,但元小青不能进入高府,只能在元家渡过两个晚上,良辰吉日会有花轿去接,算作元家嫁女。 不过,匪夷所思的是太后还说,承乾殿会给高孝瓘暂时留着。 或许是为了高孝瓘练功方便,也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这是太后懿旨,谁也不能质疑违背。 高孝瓘的婚礼不是最耀眼的,却也算是最奇特的,拜堂的新妇是两个而非一个。来这里的并非全部显贵,却也来了不少不常见的人物。 迎亲的仪仗也极拉风,虽然没有爵位,但有四位郡王及数位皇子。 浩浩荡荡的队伍直奔张灯结彩的郑府,进了门的大院内,以青色帷幔绕着柱子包裹了整间大堂,这里就是谓之青庐,新娘子郑子歆就在其中。 高孝瓘被郑家众女子推攮进去,大家就在帷幔外瞧着,高家一众人则纷纷叫嚷起哄。 与郑子歆拜过郑元礼与芸娘,敬过茶水之后,一方红色纱觳蒙上娇羞带泪痕的郑子歆头顶,俩位红娘左右搀扶着她,飘一般的出了青庐。 离开郑府的时候,高孝瓘才看清楚,郑家的人还真不少,好在都是斯文的大家闺秀,若是按照民间,恐怕会被妇家打的遍体鳞伤。 据说表伯段韶的夫人元氏,就是当年打的二叔太狠,二叔登基之后,吓得元氏宁愿进宫伺候太后奶奶。 一脸笑意的高孝瓘骑着红尘,让人有种春风得意的错觉,殊不知他只是突然想到了个好笑的笑话。 回头瞧了一眼红纱帷幔的马车,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俩红娘不停的跟郑子歆说着什么,估摸着应该是些吉祥话。 迎亲的队伍转了一大圈,“顺道”经过舅舅彭城王元韶的府邸,在这里同样上演了一出接新娘子的戏码。 不过鲜卑出身的元家女子们可彪悍得多,一根根擀面杖高高举起,吓得高孝瓘一溜烟的跑进了青庐。 很是顺利的接出了元小青,同样有俩红娘搀扶着,送上了一辆早准备好的马车。 比起郑子歆来,元家还给小青配了俩与之相仿的奴婢,这也算是元家真拿小青当自家人看。 高府门前张灯结彩,围观的百姓也不少,毕竟富人家的婚礼不难看见,皇子的婚礼倒是难得一见。 跨过马鞍进了门,却见院里的气氛不大对,宾客们都规规矩矩的坐着,虽然大家都想看新妇,但却没有一人起身。 “母后!”高孝瓘和高孝琬同时一愣。 那大红喜字的中堂主位上端坐一人,一身雍容华贵的凤纹锦袍,母仪天下的气势,那不是嫡母元仲华还能是谁。 “我儿孝瓘今日大喜,身为母亲如何能不来呢!” 元仲华笑盈盈的看着高孝瓘,对身边的司仪颔首道:“吉时到了么?” “刚刚好!” “那开始吧!” “吉时到,一拜天地!” 司仪司的司仪高亢的嗓音之中,高孝瓘对天一拜,身边俩位顶着红纱觳的新妇在红娘的牵引下,也一齐躬身一拜。 “二拜高堂!” 高孝瓘与新妇转身,齐齐跪拜元仲华。 元仲华笑靥如花,很是欣慰的看着三个孩子,眼前泛起了回忆,那么小的小不点一转眼便长大成人,似乎昨儿还是个膝前承欢的孩子,时间怎么过得如此之快! “夫妻对拜!” 二女被牵至左边,郑子歆在内,元小青在外。 “礼毕,新妇送入洞房!” 嫡母没离开,高孝瓘自然不能动,宾客们也不敢动,毕竟先皇后在这里呢。 “哀家回宫了,记得有空来看看嫡母。” “孩儿恭送母后!”高孝瓘与高孝琬一起拜倒。 “臣等恭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直到静德皇后消失在门口,大家才纷纷起身。 “皇太后懿旨,高长恭接旨!” 大家一听,赶紧再次拜倒,听着相合念完懿旨,还带来了口谕又跟他说了好一会儿。 大概的意思没听大明白,口谕似乎说,本来孙儿终身大事应该来此接受跪拜,但怕打搅拘束便没有离宫,若是回宫敬茶,记得一定要去宣训宫。 末了还叮嘱了几句,早些给高家添丁进口。 送走相合大总管,宾客们才松了口气,有些年岁稍大的感觉腿脚微微发麻。 “圣旨到,高孝瓘接旨!” 大家直翻白眼,这次的圣意可千万别说太久,腿脚受不了。 崔南风此次来不止是带了圣旨,旨意倒是简单,除了恭贺之外便是给高孝瓘放假,勉励他好好度过千金良宵,引得围观众人一乐。 但是那亢长的礼单念了个没完没了,大家纷纷叫苦不迭。 其实礼物倒不是很多,只是名字挺长,而且崔南风还念的抑扬顿挫,慢慢吞吞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而为。 好容易送走了崔南风,喜宴正式开始。 一干长辈都在座,斛律家的家主斛律金居然在座,一旁的几位大人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大多是高澄的老部下,郑元礼的旧友。 段韶居然也赶了回来,一副笑嘻嘻的尊容,这次居然也带了不少礼物。 叔伯们来的挺多,高孝瓘差点分不出谁是谁,好在有几位兄长陪同,否则他铁定出丑。 好在高孝瓘的酒量不错,就是鞠躬让他有些头晕,咧嘴赔笑让脸有些绷紧。 常山王高演因为公务繁忙,倒是让王妃元氏来庆贺。 长广王高湛如今还在晋州地界,配合斛律光进攻北周四戍,无法赶回来祝贺,不过他也让胡姬来道喜。 见到胡姬那媚眼流转,高孝瓘飞快的和她喝完道贺酒,很干脆的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胡姬的身边。 中午晚上连轴转,这让本就没时间休息的高孝瓘有些累,还得指点人打麻将,胡姬很快迷上了这种游戏,并撒娇般的让高孝瓘教她。 好在高湜的及时到来,在她幽怨的小眼神中指点着她。 不知道是她的运气太好,还是高湜的牌艺太高深,果然让她大杀三方。 第302章洞房麻将夜 晚膳的时候大家推杯换盏比中午快了很多,这也让高孝瓘好受了不少。 在一干兄弟的起哄声中,高孝瓘步入了正屋洞房。 屏退了守候在洞房外的宫娥,高孝瓘笑眯眯的推开房门。 红帷幔红被红烛大红双喜字,一只酒壶两只酒杯红线系着。 红袍红盖头的少女坐在榻边,透过红纱偷偷的瞧着这边,不用看都能猜到一脸娇羞。 拿着秤杆子挑了红纱觳,郑子歆一脸娇羞不知所措的样子让高孝瓘一乐。 本来既期盼又害怕且羞涩的郑子歆被这一笑给气了,这会儿倒是不怕,却更羞涩难当且有些愤愤然。 “你的脸儿红又圆呀,好像那苹果到秋天。” “噗……”郑子歆娇羞一乐,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小手掩口奇怪道:“公子唱的歌好奇怪,却也琅琅上口。” “唉?还叫公子?” “……”郑子歆脸上又增一抹飞霞,喃喃细语道:“夫……君!” 高孝瓘微微一笑,转身打开房门偷瞧一眼左右,很快又关上房门。 郑子歆拿起酒壶,将酒水倒进那红色丝线系的两个酒杯里,含情脉脉的继续看着他。 “合卺酒,对,这个得喝。” 高孝瓘笑眯眯的接过杯子:“卺一分为二,本是天生一对,合卺就是合二为一。” 二人面对面一齐举杯,一口饮尽那酒。 “卺苦酒甜,喝了这合卺酒,子歆与夫君同甘共苦。” “那你等着,夫君去去就来,给你拐带个伴过来。” 郑子歆微微疑惑,但很快明白了什么,那种事怎么能让别人看见,就算是元小青也不行,羞死了。 高孝瓘可没见到脸上通红一片的郑子歆,他已经悄悄的溜出了门去。 偏院之中,元小青虽然很兴奋很害羞,但一想到今夜将一人独守,心中总是有些压抑。 好在元家送了两个陪嫁的丫鬟,这也让她感觉不会是独自一人渡过。 红烛的光芒越来越亮,透过纱觳可以看见外面已然黑了下来,公子此刻会在子歆的房内吧! 眼前的合卺酒杯,那根红色丝线寓意着千里姻缘一线牵吧,他们俩已经在喝合卺酒了吧!然后…… 正胡思乱想的元小青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听见丫鬟惊讶的声音。 ‘公子?这么会来这儿?’ “唉,你们俩别走了。” 果然是公子的声音,元小青心底一暖,隔着纱觳看过去,一身红衣的不是公子还能是谁。 “先倒酒,再挑盖头。”高孝瓘嘀咕着。 元小青觉得好奇怪,难道公子只是为了过来喝合卺酒吗?然后再去子歆那吧。 眼前一亮,纱觳被挑了开,公子面带笑意的瞧着自己,第一次被这样瞧着,许久都不曾挪开。 许是这红烛的氛围,许是心中的情愫,许是被今儿的氛围感染,元小青的脸在这一刻不断的增添着红霞。 “来,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与公子相对的元小青羞涩一笑,双手接过酒杯,衣袖遮面娇羞的一饮而尽。 “好,喝完合卺酒,跟我一起走,你们俩也跟着。” 被高孝瓘一把牵住小手,这让元小青有些纳闷,天都黑了这是要去哪儿? 见走动的方向是正院,元小青脸上更红,这是准备三人一起大被同眠?但为何要叫上俩丫鬟呢?难道还有什么小青不懂的地方?难道还要让丫鬟验那落红巾? 脸上通红一片的元小青口干舌燥,那是因为羞涩过头而热的。 ‘是不是该先褪了衣裳进被窝?否则一会儿多尴尬呀。可是伺候夫君宽衣还得子歆呢,难道让小青姐姐来做吗?这是子歆该做的事呀,万万不可初夜假与人手。唉……’ 正院里的郑子歆还在胡思乱想,却听见脚步声传来,转眼便推开房门进了来。 来人正是夫君牵着元小青,身后还有俩丫鬟跟着。 “来,收拾一下这桌子,将那边的椅子搬过来。” 丫鬟倒是手脚麻利,跟着这位主子端着花生红枣莲子什么的往案几上搁。 “夫君准备干嘛?” “你们俩还未长开,还是小孩子,不能干!”高孝瓘邪魅一笑,接着正色道:“等你们再长成一些,至少得双八碧玉才行,否则对你们身体不利。今儿晚上,咱们来搓麻将,一定要学会啊!” 这一语双关俩位少女可不懂,倒是也明白了不是大被同眠,不过俩少女还是为自己的胡思乱想羞羞不已。 转念一想的郑子歆一脸郁闷,那岂不是还得好些年? 元小青红着脸宽慰道:“妹妹如今已然豆蔻年华,公子说咱们身子就像小嫩苗,如今还在生长,若是伤了身子可长不高。” 按照高孝瓘说的规矩,还给每人分发了二百枚五铢钱,赢了输了不要计较,就算是利是红包。 几个从未接触过麻将牌的少女开始码起了长城,初次上手出牌极慢,但各种规则倒是简单,渐渐的也快了些。 “麻将牌呢第一是识字,一到九是最基本的,东南西北也得认识,在我这府邸里不识字可不行。第二呢则是练脑子,算番的时候就是数学,将来若是需要你们办点什么事儿,连算术都不行如何堪大用?” 高孝瓘说的头头是道,让少女们无言以对。 “还有就是磨炼心性,骄不燥气不馁,从牌品很容易看出人品,上桌子是对手,下桌子还是好友。还有这是动脑子的博弈,别稀里糊涂明知道别人是大和还点上,或者瞧着自己的牌好,于是孤注一掷反而成全了别人,要懂得取舍之道。” 高孝瓘见二婢女紧紧的攥着铜子,一副有些担心的样子,知道她们在心疼这些钱。 自卖身为奴后,恐怕她们好些年都没什么月用,偶尔只能得些许赏赐,若是主家抠门,恐怕连月事草纸的钱都不给。 “你们俩个不要怕输,赢了是你们的,输了也没关系,以后多发你们些月用就是。你们要知道,来本殿府里,只要用心完成你们的事,不止有月用还会还你们自由,给你们抬籍成良人。” 二婢女一听,赶紧起来拜谢。 小小的一百三十六章方块,谁能知道这里面有那么多的门道?少女们开始认真对待起来。 第303章进别宫请安 无所事事的高孝瓘就这么教四女子搓麻将,一直到了早晨司晨报晓。 “别打了,赶紧起来活动一下,一会儿得进宫去见母后和太后奶奶,你们俩也跟着一起去,说不定会有赏赐。” 正打牌入迷的四人这才有些着急,起身之后才发现,昨夜一宿未眠,衣袍妆容都整整齐齐,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准备的。 “四公子殿下,该起了!”门外传来宫娥的声音。 “进来吧!”郑子歆柔声应道。 进来的不止是伺候郑子歆的宫娥,还有穆梓也跟在后面。 “唉?怎么会?”穆梓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丝丝睡意也被赶的无影无踪,转念一想立刻镇定下来:“奴这就去给殿下和小主弄些吃的。” “穆梓,你算算这里有几个人,一齐弄过来吧,你也算上一份,否则待会饿肚子,本公子可得幸灾乐祸。” 穆梓微微一笑,点头应允下来。 早晨有些讲究,吃食不能弄的太多,也不能弄有口味的,更不能弄出浊气的食物。 吃的太饱会打嗝,指不定还会有三急,那可是大忌让太后皇后不喜。 有口气的都不敢张口回话,轻则招来训斥,重则挨板子。 打嗝口臭都不行,更不用说当众或者偷偷放屁这种,铁定了挨板子。 每人一小碗薏米粥,二位小主的则专放了红糖及阿胶,当然还有一个鸡蛋。 高孝瓘更是直叹是不是厨房搞错了?或者是红糖鸡蛋舍不得? 高孝瓘和穆梓不懂,但少女们如何不懂,那是补身子补血用的。但是打麻将的四位心底可清楚的很,昨儿夜里根本就没什么事发生。 听了公子的长吁短叹,元小青和郑子歆脸上一片红云,四位婢女碍于身份却不好答言。 总之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穆梓去厨房兴师问罪的时候,厨娘才告知这是规矩。 反正穆梓不懂,既然是规矩也就不再提起。 回到宫里,宫娥们显然不喜欢这里,被点名离开皇宫的时候,许多羡慕的眼光让她们感慨。 元家陪嫁的俩丫鬟却好奇的东张西望,庄严且气势磅礴的宫殿不失精美,干净且寂静的道路,说不上来名字且好闻的花草,一切都是那么美。 一路上穆梓叮嘱这俩丫鬟,千万别说错话,必要的时候尽量不啃声,也尽量不要动,在哪站着就当自个是颗树,树挪会死。 见二丫鬟惊吓,元小青宽慰了一阵,别到处走动就是,用不了多久便会完事。 经过止车门往北,径直奔向宣训宫。 阳光洒下第一缕金光,众人已经来到宣训宫的花园前候着。 太后娄昭君一向起的很早,听闻高孝瓘带新妇来请安,立刻让相合去传。 看着穿着喜袍的二女,一个正值含苞待放似开未开的花儿,一个是欲吐朱蕊的花苞,撇开身份不谈,俩位少女都很美。 对郑子歆,娄昭君很满意,不止是出身门阀世家,言谈举止都颇为不俗,小嘴儿也挺甜,一口一个太后奶奶。 对元小青,娄昭君严厉了不少,并在言外之意中告诫,虽然她是从元家入了高家的门,但得断了娘家的念头,毕竟那只是静德皇后的一番美意,让她元小青好配得上皇子的身份,断不可挑拨是非。 元小青倒是唯唯诺诺的承诺下来,她很清楚为何太后会如此,一切只因为她的姓氏罢了,但她早已坦然,这一切似乎就像是命运一般,无法摆脱也无法控制。 新妇斟茶倒也简单,三人跪谢之后离开了宣训宫。 经过宽大且长的宫道,两侧的墙壁高大压抑,元小青的心中泛起思绪,本以为离开了这里便不会有这种感觉,没想到再回来这种压抑感更甚一些。 郑子歆倒是觉得新奇,毕竟宫里处处透着磅礴大气之感,初涉这权利旋涡的她,对太后的话认真揣摩着。 靖德宫的宫门紧闭,穆梓上前轻叩数声,才见又太监前来槅门问话。 得知是新妇请安,静德皇后很是开心。 接受儿子媳妇的跪拜,例行是三纲五常的教育,谁教母亲都向着儿子呢,当初她也是这么过来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元仲华是大魏公主,高家就算权势通天,也不得不小心谨慎。 所以元仲华也只能凭着记忆,依着那时候娄昭君的言辞,来转述给下一代儿媳,她的话并不算是训话,而更像是劝慰。 不过元仲华也告诫儿子,家和万事兴乃根本,互敬互爱才能白头偕老。 太后说了什么,俩位少女很默契的闭口不谈。 元仲华也没有问,但她想都能想到,就算太后应承下来让小青过门,那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新妇上门至少得约法三章,其中一条自然是不得与元家有瓜葛,而她之前擅自做主的做法,虽然太后睁一眼闭一眼,但并不代表太后不知道,就算太后不在她面前提起,但一定会在小青面前说清楚。 虽然元仲华确实没什么积蓄,却也能让司宝司造一些精美的玩意,珠钗步摇等精美饰物,倒是外面不寻常见到的玩意,颇让俩个小姑娘喜爱。 在靖德宫里,元仲华对元小青更熟络一些,倒不是冷落了郑子歆,毕竟二人同吃同住了一年有余,而且血缘上也更亲近一些。 郑子歆并未在意这些,倒也很乖巧的讨婆婆欢心,这让元仲华心底很高兴。 如今刚刚新婚,元仲华便开始灌输想抱孙儿的念头。 这让俩少女面红耳赤,生怕问起昨夜干了什么,倒是真有什么也就罢了,可昨儿夜里就搓了一夜的麻将。 俩小姑娘一宿未眠,这会儿日上三竿实在犯困,在婆婆面前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打哈欠,俩人倒是憋的难受。 见二女的样子,元仲华立刻明白了什么,嗔怪儿子太不爱惜身子。 高孝瓘挠头傻乐,只好明说昨儿夜里打了一宿的麻将牌。 其实元仲华对高孝瓘这孩子很放心,她也很欣慰,儿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长不大,至于外面那些勇猛睿智的传言,她反倒觉得有夸大的成分。 第304章又来了圣旨 静德皇后体恤二少女,让她们俩去小恬一会。 倒是这会儿揪住了高孝瓘的尾巴,洞房花烛夜搞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免不得训斥一番,但静德皇后也对那所谓的麻将有了兴趣。 午膳过后,二少女也起来了,一桌麻将在哗啦啦声中拉开帷幕,一直持续到了晚膳。 一个月的时间,麻将牌在宫里迅速风靡起来,究竟是谁先开始的就不得而知,毕竟高湜也很爱玩牌,几位王公贵族也尝试着玩过。 高孝瓘听宫里传来的消息,静德皇后和太后经常在一起打麻将。 他倒不关心这个,王子宜他们五个经常来高府,不止是对‘工业园’的建设改进,还向高孝瓘请教一些问题,涵盖军事地理及改革。 好些东西让五人摸不着头脑,有一些甚至在他们觉得根本不可能,还有一些简直是匪夷所思。 邺城以东五十里的小地方,建设倒是在飞快的进行着,预计半年内可以全部完成并投产,而且附近的山林也被郑府买下,并由各家族出面,安置了大量的失地农户去植桑养蚕。 按部就班之下,这个地方将来会作为一处丝蚕基地,但目前还都停留在计划中。 四月初的时候,好端端的突然来了圣旨,命令高孝瓘前往两淮的徐州,参与对梁朝的停战协议和谈。 王子宜五人得知此事,并不是恭喜高孝瓘得了好差事,而是一个个面色古怪的看着他。 “五位是不是觉得梁朝情况复杂,本公子此去定然无功而返是不是?” “难道不是么?表弟,我阿爹去了也没能与梁朝使者谈好,他们根本就是墙头草。” 高孝瓘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旋即问道:“诸位说说南边的情况。” “王琳占了湘楚之地倒向了宇文老贼的北周,与之毗邻的南安冯显投了北周,朝廷对此很震怒,段韶将军并未争取到王琳的投靠,和谈也无疾而终。” “除此之外关键是南梁不再信任我大齐,千年和谈改历阳为和州,去年我大齐越过长江进攻建康,结果一败涂地。” 听了五人的话,高孝瓘点头表示明白。 “不日启辰前往和州,成与不成其实并无什么,就当是出门游玩。再说此番和谈的使者并非以本公子为主,还是以当地的和州刺史为主,本公子不过是去斡旋一二。” 段德恒叹了口气道:“如今刚与你谈到兴致头上,你这又要出使,总之在我大齐地界应该无事,总比那出使突厥要好的多。” 高孝瓘神秘一笑:“好好谈也好,恐怕皇上也担心,这梁朝倒向北周,再加上突厥北犯我境,三面夹击之下,纵然我大齐二十五万精锐,也是一场伤筋动骨的大战。他们并非要拉拢南梁,而是让南梁止步于长江。” 大家沉默,大家都是凭借天险互有攻防,但三面同时进犯,那恐怕也只能疲于应付。搞不好真的会不止伤筋动骨,而是被攻破河山。 “公子此言实在危言耸听,大齐兵强马壮,反观那些周兵,衣甲兵刃都逊于我方。” 高孝瓘轻笑道:“玉璧城我大齐攻打了几次?以前魏军更差,如今不止衣甲好了许多,士卒们恐怕也吃的不错,那是因为宇文老贼抢了蜀地,慢慢积累下去,好的兵刃也会慢慢炼制出来。” “公子说的在理。” 高孝瓘继续说道:“再说梁朝,凭借着归附的王僧辩余部,加上两淮军,数量上可压倒优势,又有王僧辩余部本地将士,却打的一败涂地,证明梁朝军队并非传言那么弱。” 大家沉默不语,虽然此次有打压两淮豪强之嫌,但这一战也确实证明,梁朝水军足够凶悍。 “本公子断言,若是我大齐是块肥肉,相信三方举国之力来攻打,不会低于六十万大军。” 将门之后的段德恒和慕容士肃很明白,公子所言不虚。 虽然大齐还有萧氏的皇子作为人质,而且皇帝也是大齐扶植,但大家都明白,南梁的天已经变了,不再是作为附庸的南梁。 “公子若是开府就好了,我等也能为公子效命。” 说话的事刘文殊,最近一个月里,他觉得公子的言论实在匪夷所思,但处处都透着大智慧,原本他打算追随二公子高孝珩,但如今他改了主意。 王家兄弟原本打算跟着高湜,但被高湜坑了几回,如今倒是与刘文殊想法一致。 “公子无需加封开府便能开府,只要被封王公即可。” 高孝瓘拱手说道:“多谢三位抬举,若是真的能开府,那可要请诸位多多推荐人才。” 谈论中,高孝瓘结合历史了解到,南梁很乱但又很有序。 乱则是皇室之中互相报仇,若非蜀地的皇室为报仇调兵出蜀,也不会让宇文家钻了空子,白白得了大好江山。报仇成功的梁朝皇族倒向了北周,这对北齐不利。 陈霸先袭杀王僧辩,把持了朝政,这让乱作一团的南梁又有序了起来,而如今不听话的唯独王琳一部。 王琳此人就是墙头草,不停的在北齐与北周之间摇摆,两头讨要好处。 陈霸先与齐军交战,奠定了他把持朝政的基础,也让他不再相信齐人的合约。 送走段德恒五人,高孝瓘吩咐郑子歆为自己收拾行装。 不明所以的二少女这才知道圣旨的事,再听高孝瓘敷衍说只是当做去玩玩,更激起了二少女想跟随的念头。 郑子歆才满十三岁,年纪太小且未出过远门,就怕水土不服。 元小青倒是满了十五岁,但高孝瓘依旧不放心,出门在外且路途遥远。 高孝瓘的断然拒绝让二女很不乐意,未及笄的郑子歆算是彻底断了念想。 元小青可不服气,细细的娓娓道来。 “这次出门与出使突厥不同,不仅要携带官袍官印,还要有人照顾饮食起居,以前无官一身轻,自己洗衣倒是没什么,但如今不是在军中,且代表着皇室的脸面。夫君虽然只是从五品,但带上一个服侍的人并无不妥。” 第305章出使南梁朝 郑子歆也在一旁帮腔,她很想跟着去,但是她的身份可不同,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元小青身为妾室可以跟随照顾,无论是女扮男装还是别的什么身份,其他人都不会说什么,唯独郑子歆若是改换身份跟随,那弹劾的奏折会很快进宫,理由是有失皇室脸面。 俩少女伶牙俐齿,外加诡辩巧辨,让高孝瓘乐的点头应允。 就这样,郑子歆看家,元小青跟随着出邺城,直奔两淮和州。 高孝瓘此次出使,只带了尉相愿和林建,四人赶着马车载着元小青离开了邺城。 从邺城南下汲郡,再经渡口顺流而下过黄河到东郡,摇摆的大船让元小青脸色变的如同名字一般乌青一片,更吐的稀里哗啦,不时的往黄河水里倒苦水。 好容易上了岸,高孝瓘笑个不停,更扬言要告诉郑子歆。 元小青幽怨的瞧着幸灾乐祸的夫君,还好未让郑子歆跟来,否则俩人一齐受罪,只怕是要忙坏了夫君。 过了黄河进入黄淮平原,这里的路途平坦,速度上也提升了不少。 经梁州、信州、扬州至合州再转道往东到达和州。 一路上高孝瓘看到了比北方多得多的炊烟,但那也是相隔几十里才有人烟,大片的荒原平地,与后世根本没得比。 感慨没有用,高孝瓘倒是觉得大好河山应该开发的更好,若是有朝一日实现工业化,可以解决数十年的粮食问题。 越往南行人口越少,反而南边士卒倒是增加了不少,这都是战乱惹得祸。 到达和州已经将近傍晚,凭着印信文牒入了和州城,直奔刺史府衙。 没想到等着他的居然是表伯段韶,而原本的刺史恭敬的站在一旁。 段韶话语很平静,丝毫不严厉,仿佛长辈对晚辈那般。 “你来晚啦,玩心不改可不好,休息两日之后换上衣装扮作商贾过江,到时候与陈霸先签订合约带回来即可,可别只顾着贪玩误了大事。” “唉?这事不是有人办吗?再说我一个从五品,也不大合规矩不是。” “以你皇族的身份,如何不合规矩?过两日我会遣人送一封书信,还有梁人的通关文牒,保你们畅通无阻。” “哦,这事儿好像挺简单。” “你们都下去候着。” 段韶看了一眼左右,在高孝瓘耳边低声说道:“此行周人定会捣乱,他们不会坐视齐梁和解。不过这只是老夫的臆测,若是老夫是宇文护,就会这么干。” “明白,若是我也会这么干。” 段韶欣慰的点点头,取出一本书递了过来:“这是老夫的行军之道,这两日少出门玩乐,多看看兵书。” “侄儿明白。” 离开府衙的四人直奔驿站,出示了腰牌与公文,被安排进最好的院子。 高孝瓘这一行不只是因为元小青的身体柔弱,更因为这一路上要与人联系,所以才来的晚了几日。 用过晚饭之后,四人待在房间内商议着。 林建见高孝瓘并不打算穿武官服,而且还让大家少带些衣物并打包,这似乎不合出使的规矩。 “公子自过了黄河便神神秘秘的,我们的马车也换了,装束也换了,武官服不是挺好的吗?” “大家小心一些,刚才有人送来了字条,看了烧掉。” “周人遣刺客欲刺使者。”尉相愿疑惑的念完这短短几个字,看着高孝瓘说道:“这是谁送来的?” 高孝瓘自然知道这是王士良大人遣人送来的,但他不会告诉尉相愿,这王士良大人与他之间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为何这字条这么短窄,好似还卷裹过了的,字条都不舍得大一些,真小气。” 听了元小青的话,高孝瓘无奈的挑动眉梢,若不这么卷着,如何用信鸽送情报。 “想必是表伯段将军遣人送来的。” 大家听见高孝瓘的解释,一个个怀疑的看着他,段韶将军若是遣人,只需带句话来就行,何必弄这么小气的字条。 “大家为何纠结这个话题?不如咱们商议一下如何避开这些刺客,不标明身份恐怕他们也认不得我们。不如本公子只身前往,这样他们既不认得本公子,也无从寻找踪迹。” “不行。”三人倒是少有的一致反对。 “你们三个最容易露馅,一口子的关中口音。” “夫君不是一样吗?再说夫君只身一人,也不像商贾,更容易露陷。”元小青的伶牙俐齿让林建和尉相愿频频点头。 “嘁,本公子不露一手你们怕是不甘心。”高孝瓘不屑一顾的反驳,后世走南闯北,不会几句地方话怎么混,只是话到嘴边忘了词。 “人多有个照应,再说林建如今也颇了得,尉某对付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至于二夫人倒是可以留下。” 尉相愿的提议自然被元小青反驳,瞧她那气鼓鼓的样子,若是不带着她,她定然会偷偷尾随。 这事让高孝瓘很头疼,思量再三决定让元小青去骑马,这一路上坐车肯定没有骑马方便,而且骑马的速度也快过马车。 元小青倒是不怕风吹日晒,更不怕雨露,虽然马车确实方便很多,但遇到追兵的时候还是骑马方便。 决定了下来之后,元小青巴不得尽快出去学习。 无奈天色已晚,这才决定次日一早去江岸学习骑乘。 挑灯夜读的高孝瓘仔细看着段韶给的兵书,其实叫做笔记更贴切一些,这里记载了周人自魏开始惯用的战术,武将擅长的手段,以及每一战的总结。 不得不说段韶很有心,大大小小的战斗,双方使用的战术和阵型都记载的很清楚,而且连战场地形也记载其中,战术运用非常娴熟。 ‘兵贵神速,善用地利。’ 这八个字是段韶用兵心得总结,不得不说这些很笼统。 但凡用兵之人都明白,关键还是在于对战场的掌控,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战术大师有了,大齐有段韶和斛律光、斛律羡,还有三叔高浚及七叔高涣,战略大师倒是欠缺。’ 看完整本书册,高孝瓘缓缓的合上书页。 第306章小青的心思 静谧的夜晚不时传来打更声,此刻已然过了三更。 矮榻上的元小青睡的正香,锦缎药花枕头能安神醒脑,这是她最喜欢的宝贝,也是高孝瓘嫌弃玉枕太硬,无意之中说了软枕才让她起了心思,但不得不说这一对药枕确实比玉枕睡的舒服。 褪下披在肩上的外袍,高孝瓘轻手轻脚的掀开被角钻了进去。 虽然二人成亲月余,但并未有任何逾越之处。 虽然元小青很想像别的女子一般,能早早的做个母亲,但高孝瓘坚持等她再长大一些。 卯时,习惯这个时间醒来的元小青睁开眼睛,一把搂住身边的夫君。 就这么瞧着,她便觉得很满足,再说也未经人事,虽然红娘给过画片,但那羞羞的事若要她主动,她却不敢也做不来。 但是,是不是可以试试? 元小青脸上一片绯红,轻呡着嘴唇,将她的小手重新放回被子里。 顺着他的胸脯往下探,轻轻的慢慢的。 结实的胸腹,一块块鼓起有棱线的肌肉在指尖传到脑海。 她的小脸更加绯红,如同一片早春盛开的桃花。 高孝瓘突然一动,她的手还未来得及抽回,便被那只大手握住。 高孝瓘闭着眼睛笑道:“不老实的小手啊,就不能安分一些吗,让夫君多睡一会儿。” 元小青呡嘴一笑,只好一动不动,想将手抽回却又不能,只好稍稍动东手指。 “好了,起来啦,不知道那俩家伙起来了没有。” 本以为元小青惦记着骑马的高孝瓘翻了身,看见她的小脸通红,不由得心中一阵荡漾。 “不许打坏主意。” 高孝瓘狡黠一乐,翻身坐起伸着懒腰,他怕看见穿着裲裆(背心)的元小青,万一把持不住岂不是功亏一篑,再说她还只是刚及笄。 “哼!” 被看穿了心思的元小青噘嘴佯装生气,好掩饰她的尴尬。 “你得换上男装,女子装束不好骑马。不要拍马屁,战马很怕生人从后面接近……” 穿好了衣裳的元小青打来洗脸水,高孝瓘则边洗脸边告知骑马的注意事项。 待洗漱完,四人牵着马来到城外。 翻身上马身轻如燕,元小青倒是很轻松,也让尉相愿和林建刮目相看。若是没有一些功夫的底子,只怕很难做到这样。 高孝瓘在前引路,尉相愿和林建远远跟随,一是防备着字条上的刺客,二是防备二夫人跌落马下。 一遍一遍的慢跑,元小青按照夫君所交代的慢慢尝试,速度也慢慢提升起来。 一个上午的时间都在奔跑,上下坡的重心把握也是基础,元小青时快时慢的控制着。 但仅仅这几项还不够,高孝瓘布置了不少石头,让她做弯道绕行,能控制自如才算合格。之后还有伏低避让,这都是简单的躲避技能。 战马很听话,元小青很快与它配合的默契起来,但速度上算是比较慢,若是遇到危险的情况,高孝瓘担心元小青控制不了,万一摔下马去,只怕会丢掉性命。 唯一的办法是不断练习,让身体习惯战马的动作,用眼睛观察地形,控制战马不要进入障碍物多的地方。 一半天过的很快,对元小青的进步高孝瓘很满意。 骑马回城要比徒步快了很多,对高孝瓘来说,吃饭还是得去驿馆好,不要钱不说味道也好。 凭着皇室的腰牌,高孝瓘和元小青的饭菜规格要比尉相愿的高。 林建倒是无所谓,他拿着护卫的腰牌,规格虽然最低,但他很满足如今的待遇,好歹也是四菜一汤有荤有素。若是高孝瓘封王公爵位,他的规格还会上涨一些,达到七品官吏的规格,当初在西魏可没有这待遇。 战马也在驿馆添加了一顿草料,这四月天外面的草嫩,元小青想着给战马多吃些青草,好让战马和她促进些情感。 刚吃饱喝足,元小青便拉着高孝瓘外出,对她来说仅仅两日可不够。 四人离开驿馆,牵着战马前往南门。 驿馆不远处的一个路人,看着他们出城之后,转身来到驿馆门前,与守卫攀谈起来。 此人是本城人氏,街上泼皮混混一个,平日里爱赌些小钱。 但是前几天晚上不知道怎么了,不管是骰子还是单双都是把把输。 再后来不得已在场子里借了些银钱,但是并未转运,反而还搭得更多了些。 场子里的掌柜给他两条路,条件很简单,为场子里打探消息,那笔账便可以一笔勾销,以后每个月还有些进项。另一条路则是打断手脚丢出去,同样也可以一笔勾销。 泼皮心中一喜,这倒是简单的很,第二条路他自然不会选择,当时都不带考虑的便答应了此事。 掌柜第一件事让他盯着驿馆,有新的生人来了立刻回报。 泼皮对此很不理解,此人一向耍横斗狠惯了,忍不住多了句嘴,立刻被看场子的莽汉扇了个大耳刮子,并恶狠狠的告诫,不该问的不要多嘴。 但掌柜的还是告诉他,官们都好玩两把,有人送钱送不出去,就用婉转的办法,问清楚了自然有好处,免得送错了人。 惊奇的泼皮相信了,这种送钱方式确实特别,但没有什么风险,他甚至觉得,以后跟着掌柜定然能学到东西。 驿馆一般人进不来,看着驿馆的官差士卒都是本地人,多多少少见过,有钱能使鬼推磨,使了些小钱请了顿酒,便将高孝瓘几人的来路摸了清楚。 不过也仅仅只知道来路,知道这四人都是有身份的人,听口音应该来自京城,至于具体的官品不是守门的士卒能知道的。 泼皮很是为难,使了铜子请了酒肉,就得来这些简单的答案,回去怕不好交代。 见多识广的士卒一脸鄙夷,忍不住分析道:“小子,那几个人一看就不简单,单从刀来说,那就是一般人见不到的战刀,至少咱们这地界的武将配不了那么好的刀,那骑的马也是上好的战马,一般马没那么高大壮实。再看他们不穿官服,要么是看不上官袍,要么是来这里游玩的执绔子弟。” 第307章元小青之殇 一般来说驿馆的官差是不可随意透露这些,但奈何这黄汤进了肚子,也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 若是这士卒知道其中有皇族子弟,只怕他轻易不敢对任何人透露。 因为若是皇子遇险碰见刺客,那将会被彻查,第一个要被查的就是驿馆,搞不好所有人的脑袋都得搬家。 其实这士卒知道的也不多,他不过是个看门的,官员只需出示印信就能进入驿馆,到了里面还要检查,因公的还要查看路引,因私的吃饭住宿得掏钱。但他只是一个看门的,哪能知道别人到底是公事还是私事。 他推测这些纨绔子弟出来游玩,也是这事儿常有,早些年附近州郡的公子哥就喜欢来和州玩乐,玩乐只是推托之词,主要还是和梁国生意上的往来,只是最近战事连绵,来和州的公子哥也少了不少。 泼皮见问不出什么,只好陪着喝酒,待那人吃饱喝足,他才前往赌坊汇报。 赌坊的掌柜是个胖子,但身形彪悍似武夫,常年不怎么露面,若非被抓到后院,他根本不知道那白胖子便是掌柜。 听了泼皮的汇报,掌柜略略思量片刻追问道:“没了?” “回掌柜的,没了,只能探出这四人来自京城,来头估摸着不小,好刀好马都不是一般人。” “面相看清楚了么?有没有一个长得像女人的?” 泼皮连连点头,想都不想的答道:“有,若是女人绝对让男人垂涎。” “下去吧,主簿给他百文赏钱。” 泼皮心中一喜,连连鞠躬道谢溜出了后院。 掌柜的看着身边的大汉,眼中凶光一闪,轻轻侧头说道:“收拾干净点。” 两个大汉一齐抱拳低头,行的却是军中的礼节。 很快,那主簿又返回了后院,同样抱拳一礼。 “千里楼的消息一向都是那么准确,掌柜,何时动手?” “事不宜迟,立刻派出人手前去,江边准备过江的船只,事成之后立刻让他们回大梁,若是不成,让他们按死士的规矩办。” “属下这就去办。” 对付四个纨绔子弟,十个人绰绰有余,人多了反而坏事,毕竟这里是齐梁边境,一个不小心就会惊动和州的军队。 十个打扮成布衣的死士被选中,这是赌坊后院里练拳的一半中年人,他们并不说话,接到命令之后一齐抱拳颔首,很默契的牵着马匹离开了院子。 这些布衣打扮各不相同,有扮作猎户的,也有扮作小商人。 他们没有携带弓箭,这些东西是不准带进城内的,长刀也不能随身携带,除非是士族出身才行,要么是跟着士族的护卫。 他们将长刀藏在包裹内,只要在城内不亮出来,倒是一般无人找他们麻烦。 城外三里处。 元小青的速度不断加快,顺着战马奔跑的节奏,她开始练习镫里藏身。 这个动作很难,要懂得跟随战马起伏的节奏,一旦错了一点点都有可能被颠落下来。 高孝瓘并不赞同她练习这个,对刚刚骑马的人来说,还为时过早。 被高孝瓘训斥的元小青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因为她发现,训斥代表着在乎,即便是这样夫君也不会生气,反而会被气乐。 发现训斥无用的高孝瓘开始跟她讲道理,什么磕掉牙齿,破相啦什么的,果然能将元小青吓唬住。 看着元小青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高孝瓘感觉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吓唬的太厉害?可还没等他宽慰,元小青再次策马奔跑。 “拓跋氏的孩子天生就会骑马,嘻嘻……” “唉……” 元小青的矫笑连连,与高孝瓘的捂脸叹息,让尉相愿喜不自禁,和林建俩人偷偷发乐。 不过元小青的这句话还真的将林建吓了一跳,这会儿他也不乐了,结结巴巴的低声问道:“二夫人说的是真的?” “不假,就连公子的母亲静德皇后,同样也是!”尉相愿索性再吓唬一下林建。 “唉?” “真的倒是不假,没有人生来比别人多一个脑袋,何必纠结于姓氏。” 高孝瓘的言外之意很清楚的告诉林建,鲜卑也好汉人也罢,不要纠结这些无用的东西。 虽然林建曾经纠结于被改了姓氏,但如今他知道,公子并没有拿姓氏身份来区分任何人,汉人不会低人一等,也不会高人一等,就连突厥人他也未瞧不起,当然也没有卑躬屈膝,更不用说鲜卑人。 三人谈笑间看着元小青纵马飞奔,英姿飒爽不失俊俏,若是这样在晋阳街头,说不定真会有哪家的大家闺秀看中,而当面遣奴婢问明姓氏。 远远的瞧见十骑从城池方向奔来,这让高孝瓘一愣,旋即赶紧策马上前。 “那十人有古怪,快跟上保护小青。” 林建一下子还未反应过来,听见命令的他双腿一夹马腹快速跟上。 “衣着不一却能一路同行,怎么看都觉得古怪的很,林兄还得好好学学。” “尉相愿说的对,但你们发现他们里面穿着没有?都是劲装打扮很一致,不要喊出声,以免打草惊蛇对小青不利。” 尉相愿和林建不得不佩服,公子的眼睛可真够毒辣,观察的极为细致。 高孝瓘一把抄向战马挂弓矢的箭壶,手中却是一空,这才想起来根本没有带弓矢出来。 “小青,快回来,有刺客!” 听见夫君的叫声,元小青勒马回头望向高孝瓘,再看侧方不远处的那些人,他们的手中端起的不正是弓弩吗?赶紧调转马头往后狂奔。 被惊吓的她忘了避让,一阵剧痛传来,元小青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打中。 眼前一片恍惚,景致稍稍有些模糊,耳边传来“嗖嗖嗖”箭矢划过的声音。 她看着驱马狂奔而来的公子,口中有些甜味却又略带咸味,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脑子里却给出了那是血的答案。 高孝瓘看着紧握缰绳的元小青,在战马的背上如浮萍一般随波飘荡,却没有被颠簸下来。 她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支箭矢,那支白羽箭矢已经被染成了血红。 “小青!杀……”怒气伴随着滚滚龙威释放,一阵风卷过,四周的草屑漫天飞舞。 第308章最后的遗言 尉相愿被吓到了,这种气息让他有跪拜的冲动,同时也被鼓舞,他确信跟着公子,纵然前方有千军万马,他也能如常山赵子龙再世,杀他个七进七出而毫发无损。 如今只能先杀了这些刺客再救治小青,高孝瓘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林建,带着小青立刻回城,找最好的大夫,快去。” “是!” 林建很想保护公子,但公子的命令他不得不服从。 高孝瓘与尉相愿的宿铁刀同时出鞘,转瞬之间便与那刺客们接近到了一起。 原本距离就仅仅一箭之地,战马奔跑起来速度极快,那些刺客根本来不及安装第二支短矢,若是磨磨蹭蹭只怕还未安装短矢便会被那直刀砍到。 刺客们纷纷丢弃短弩,拔出直刀迎了上来。 一左一右两名刺客,妄图夹击冲击在前的高孝瓘。 高孝瓘与右边的刺客擦身而过,就那么眨眼的一瞬间,刀锋向前一推手腕往回一拉,半截身子喷出一片血雾,随着刀锋的光芒离开了坐骑,也离开了下半身。 刀光在半空之中划过一道弧线,迎着左边的刺客斩了下去。 “叮” 清脆的响声中,刺客的直刀被斩断,但那刀锋的光芒并未停止,而是穿过刺客的喉咙以及脖子,在他的身后才停了下来。 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被战马驮着,跑出去好远才轰然倒地。 刺客们惊呆了,一个照面便有俩个弟兄被斩杀,瞬息之间被切成了两半,此人绝非籍籍无名之辈。 战马红尘明白主人的心思,但凡有敌人的地方,它只需要迅速接近就行。 “杀了他。” 循着刺客的声音望了过去,此人双目炯炯有神,绝对是军中人物,口音绝对是江南人氏,这些家伙不是北周人,而是梁朝人! “为何要滥杀无辜?” “齐人皆该死,背信弃义之徒,打不过又想来议和。” “大家别跟他废话,杀了他。” 口音确信无疑,都是梁朝之人,受何人指使却不知道,高孝瓘如今那个气啊,只想快些解决战斗去看看元小青的伤势如何。 战刀再次挥出,一道光芒闪过,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战马红尘突然尥蹶子,将从后方接近的战马踹的侧倒过去,尉相愿在后面挥舞战刀往上一挑,半个脑袋飞向天空。 二人如同杀神临世,宿铁刀无坚不摧,碰撞之下斩断了对方的刀剑,也斩开了对手的头颅。 如同旋风一般扫过,十个刺客仅留下一人,而这人的一只手腕已然没有,另一只手也无力的垂着。 “你们的同党在哪里,谁派你们来的,说!”高孝瓘恶狠狠的吼道:“尉相愿,别让他死了,若是他想咬舌自尽,那就撬开他的嘴,敲掉他的牙齿。” “是!” 刚应声完毕的尉相愿见他伸出舌头,闪电般狠狠一脚踹在那俘虏的肚子上,举起宿铁刀的刀柄便敲了下去。 “让你想死的痛快,多的是手段折磨你。” 高孝瓘看向不远处,那是他命令林建带走元小青的地方,而如今林建就站在那里,两匹战马也在那里。 “二夫人,已经不在了。” 林建的眼圈一红,努力的忍住那点点光芒。 高孝瓘看着那没入胸口的箭矢,整支都是血红色,只怕七寸长足够射穿心脏。 手指探过去已经没有半点呼吸,脉搏也没有,看着元小青那苍白的脸颊,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小青……” “二夫人说,若有来生定长相厮守,没能有后遗……” “遗憾……”高孝瓘捂着脸痛苦道:“何尝不是遗憾呢?本以为能弥补我阿爹所作所为,可你就这么去了!” 着魔一般的高孝瓘嘀咕着,倾述着往日种种。 尉相愿那边不停的传来惨嚎声,尉相愿的眼睛有些湿润,多好的少女就这么没了,这帮天杀的杀手。 “问出来了,赌坊的老板是梁人,以前镇守淮南的副将,专为梁国打探情报。林建,速速回城寻找段韶大将军,立刻抓捕赌坊老板,传令守将前来保护公子。” “是,属下马上就去。” 林建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尉相愿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公子,这让他看见了公子重情重义的一面,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这女子毕竟是青梅竹马,是互相扶持着一路走来的人。 风吹着野草不停的起伏,天空也阴沉了下来,似乎老天也被感动。 来的并非镇守城池的士卒,而是段韶的护卫队,他们不止要保护大将军的侄子,还要去查看那些刺客。 没有人打搅高孝瓘,就这么默默地守卫着他,他们也知道遇害的是位很重要的人,更知道这位公子的身份。 当前去检查刺客人看见战场,凭着他们多年战斗的经验,他们很惊讶这位公子的战斗力,几乎全部都是一刀毙命,而且战斗的轨迹非常完美。 高孝瓘觉得,这样放着元小青也不行,怎么着也得让她入土为安。 轻轻的抱起元小青,慢慢的往城里走去。 高孝瓘为元小青敛容整装,为她用酒精擦洗,再使用花香精油涂抹全身,更用了不少精油将棺椁浸润,保持着无菌的状态。 棺椁内部用蜜蜡和松香密闭,做完这一切,看着身着最爱的锦袍的她懊悔不已。 段韶很会安排,和尚、道士、萨满、巫祝都弄了个齐全,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的道士。 法会整整三天三夜,香烛纸钱就没断过,烧的灰堆的如同小山一般。 高孝瓘不言不语的陪着小青,他甚至希望没有接到过这道圣旨,希望没有带小青来这里,希望辞了差事做个普通人。 但普通人好做吗?普通人就不会卷入战争的旋涡吗? 表伯段韶并未催促高孝瓘上路,只是将元小青遇刺一事火速回报朝廷,具体如何安排还要等着下文。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元小青的墓地,究竟是运回邺城,还是就地埋葬。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入土才能为安。 大家很奇怪,为何都已经三日了,居然没有闻到一丝腐烂的气味,而且还有一种古怪的香味,想必那天一整晚的时间,公子是用了什么秘法,让尸身保持着完好。 第309章幕后老对手 封棺椁的钉子一颗颗的钉入,那声音代表着永别,今生今世再无法见到。 “小青的棺椁一定要运回到金庸城,与她的父母葬在一起,小侄还请表伯多费心。” “这个不难,皇上的旨意还是让你继续南渡建康,这份和约很重要。” 高孝瓘并不相信二叔如今还关注着朝政,高孝瓘知道二叔已经颓废到无可奈何的地步,北面西面南面都不敢轻举妄动,他怕任何两方联合起来,大齐将伤筋动骨。 与世家地方豪强的斗争,那是两败俱伤,邺城的文官集团与晋阳的武将集团,之间的冲突无法调和。 他想将军政都集中到一起,但是军权他只掌握着一部分。 他累了,他无计可施。 虽然二叔不管朝政,但杨愔他们确实厉害,让大齐继续积累着实力。 “想必这是杨愔大人的意思,恐怕也是六叔的意思。” 段韶沉默算是默认,将圣旨递给这位侄儿。 “侄儿在此谢过表伯。”高孝瓘说完围着棺椁慢慢的走了一圈,手掌摩挲着棺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段韶招来法师,以及一队军士,转身对高孝瓘说道:“老夫会亲自护送棺椁到金庸城。” 高孝瓘跪拜三次,起身后径直离去。 “等等,此事与千里楼有关,养鸟人就是千里楼,高句丽慕容遗族,但老夫猜测高句丽的那个慕容,可能是假冒的,也许是个幌子,目的倒是未知。” “不管是谁,血债血偿以牙还牙,早晚会揪出这条毒蛇来。” 那股让人战栗的霸气,让所有的人心底回荡着一个声音,那就是高孝瓘并未说出的话,但那气势已经让人明白。 ‘揪出这条毒蛇,灭掉一国也在所不惜。’ 段韶心中很震撼,这股霸气是高澄和高欢都不具备的,高洋更不具备,这种底气就如杀神临世,这种霸气就如万王之王。 回到驿馆,高孝瓘霸气的亮出宫牌,告知那个小院里的东西,在他没有回来之前谁也不准动,谁动谁死。 整个驿馆为之一震,那股霸气让这些小吏战兢,那块牌子让他们知道,这位真的没有说大话。 马车和战马都被留在驿馆,其中还有高孝瓘等人的物品,以及元小青的遗物。 看向元小青的包袱,音容笑貌在眼前晃过,这个苦命的女孩,自己曾经答应要保护她一生一世,最后却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去。 前一天晚上,元小青还在为他绣着鞋垫,那上面有中华二字。 ‘夫君要一统华夏,要建立中华帝国,要安得广厦千万间,天下寒士俱欢颜。那就将这个梦想踩在脚下,稳稳的踩着它,让江山永固。’ ‘夫君,不宵禁、万国来朝、国强民富、不分贵贱,妾身好想看看夫君的中华盛世。’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们……这歌好特别,不过琅琅上口,夫君心中真如这歌中所唱那般,妾身希望夫君能做到,即便妾身看不到,也希望夫君能实现这个梦,中华梦!’ 高孝瓘将那未绣完的鞋垫塞进背囊,脸庞上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为了将来不再出现小青这样的悲剧,一定要完成这个梦想。 前脚高孝瓘刚离开,小吏们和刺史大人一齐将小院关闭,门上更是上两把锁。 江边码头有船等着高孝瓘三人,可以直达建康。 那边和大齐一样,进城不得携带弓矢,刀剑倒是可以,不过需要证明是士族。 高孝瓘三人拿着梁国的通关文牒,身份则是士族游学子弟,虽然没有官身,却有豁免权,可以前往北方二国。这次入城的理由,则是游学归来。 “高肃、林建、尉相愿,你们此番游学去了何处?”守城的武将逐一查看,确认三人的名字,他很疑惑的是,士族门阀之中似乎仅有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 “不瞒大人,学生三人结伴去了北方祭祖。” “哦,那进去吧。” 武将恍然大悟,北方战乱魏国灭亡的时候,一些士族投靠了大梁王朝。 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建康城一片繁华,宽袍大袖的汉服,但那袖子要比北方两国的要宽得多,且呈弧形。 女子则还有人身着曲裾裙,冬日里倒是还好,但是夏季穿这种可招罪,紧裹着腰臀能悟出痱子来。 南朝语言柔糯悦耳,尉相愿和林建根本听不懂。 南朝女子白净娇小,一颦一笑很是动人,举手投足都似那小鸟依人。 高孝瓘根本没兴趣看那些女子,他要找到皇宫,与梁朝签订议和和约。 他知道,如今不止梁人在阻拦他,更有周人也要阻止他。 他要拿议和和约做饵,那些人不是不知道目标吗,本公子明目张胆的进入皇宫,若是这样都还不盯着自己,那这群笨蛋根本就没有做对手的资格。 “公子在想什么?还在为二夫人的事耿耿于怀?” “是,也不是。抓获的那些人说了什么?” “公子,那些人是羊氏旧部,大齐吞并淮南之地后,他们并未离开和州,后来千里楼找上了他们,说是梁国让他们继续为国效力,探查齐军的动向和辎重。” “千里楼卖情报是其一,其二则是唯恐天下不乱,好让高句丽趁机做大做强。不过这次肯定有梁人的推手在其中捣乱,我大齐不想打仗,他梁朝可愿意打仗?” “公子的意思是,这里面的推手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最好让齐梁再次打起来?” “本公子怀疑一个人,他的嫌疑最大,实力也最大。” “公子是指盘踞荆襄湘楚之地的王琳?” 高孝瓘点点头,王琳夹在三国之间,他就是个墙头草,总是在齐周之间摇摆。 这人有足够的理由让齐梁继续敌对,越是如此陈霸先越是没有功夫来针对他。 周人自然也抱着同样的想法,若是齐梁对峙加剧,那么除了蜀地之外,还可以继续向滇黔扩展。 若是此番遇险,大齐上下必将震怒,再度伐梁也不是不可能。 北周正好钻空子与南梁签订攻守同盟,趁着齐军南下进犯大齐。 还有高句丽这个不死小强,它就像是偷狮子口中猎物的秃鹫,总是不断盘旋寻找任何一个机会。 第310章南梁陈霸先 正想着,眼前街道豁然开阔了起来,气势恢宏的皇宫伫立在眼前。 这是古老而庞大的城池,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百万人口在这里生活,而这皇宫也经历了无数年头的风风雨雨,它依旧是那么的庄重大气。 汉文化在这里无处不在,若是没有战乱,若是华夏足够强大,这些文化遗产将一代一代的流传下去,而非毁灭于战火之下。 来到宫门前,递送了使节令牌,这让守卫宫门的禁卫有些懵。 “我等应约而来,还请劳烦大人通禀。” “等着。” 那武将很显然不喜欢齐人,言语也颇不客气。 毕竟去年还打的要死要活,今年一个月前还偷袭过齐军,烧毁了齐军不少战船,这下齐人过来摇尾乞怜了吧。 那武将想什么,高孝瓘一瞧便能知道,但他很能理解那武将的想法,若是换位思考,恐怕自己也会如此。 在宫门口等待的时候,高孝瓘的冷峻的眼神不停扫视四周,这里是辨认人的好地方,对方在辨认他,而他也可以在这个时候辨认对手。 但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在繁华的闹市寻找对手,从万千人里找到暗藏的敌人谈何容易。 尉相愿和林建也在观察,看着像坏人的实在太多,男女老少但凡看向这边的,都很像是坏人,越看越心惊,仿佛置身于万千探子的包围之中。 高孝瓘轻咳一声,转身对着墙壁,示意他们也转过身来。 “勿要紧张,找不到不要紧,但别露怯让对手看了去,也不要开口说话,这世上还有一种会读唇语的奇人。” “唉?” “公子,真的假的?”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们三个一齐盯着一个地方,若是那地方有人,会让他自乱马脚。” “哪个方向?” “北面花园附近,哪里能坐的地方多,且鱼龙混杂有老有少,是个暗中观察的好地方,可以观察南和西两面的七个宫门。” 高孝瓘说完,三人一齐抬眼望了过去。 尉相愿和林建眼睛都不眨一下,直看的眼皮发酸抽筋,也没有发现哪个是可疑人,看着那边不时抬头望过来的人,仿佛个个都有嫌疑。 正在二人无可奈何的时候,宫门内传来一声问候。 “三位可是齐国的使者,请跟随咱家来,请!” 高孝瓘恭敬一揖:“有劳了,请!” 跨入宫门的时候,高孝瓘往北边角落看了过去,很快锁定了几个中年人,但只是有所怀疑,并无法确定这些都是刺客的探子,也许他们都不是,只是几个无所事事的闲汉。 身上的刀剑被取出放在禁卫处,身上被客气的搜索,确认不会带入危险的物品。双方都很客气,与其之后闹不愉快,这种时候是有必要如此。 跟着太监往前走,并未去皇帝上朝的大殿,反而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就像高孝瓘当初住的承乾殿。 转进了小院,古树花园处处透着江南的雅致。 “请三位稍待片刻,咱家进去通禀一声。” “有劳公公!” 那太监对高孝瓘的客气很满意,总之他也习惯了别人对他客气,他也乐于对人保持笑口常开。 这世道谁知道呢,一个王朝的兴衰,他只是服务于人罢了,他看过太多人,他能一眼看出什么样的人能成多大的事,但他也仅仅是看着罢了。 很快那太监出来了,低声说道:“陈大人请使者进去。” 高孝瓘独自一人跟着年长的太监步入殿内,眼前正襟危坐着一位年长的老人,深邃的目光中有精光闪烁。 “齐国使者高长恭拜见陈大人。” “请起,既然已经到了,那就开诚布公,齐国的意思想必你也很清楚。” 高孝瓘一愣,段韶并未告诉自己齐国有什么意思,不是说只拿到和约就行吗?除了国书狗屁都没说。 不管了,先递交国书吧。 陈霸先接过国书,上面除了希望和平的意愿之外,并没有其他东西。 他很疑惑,齐国难道什么都不要求?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又是与那和州之盟一样,随时可以撕毁? 高孝瓘也在猜测,貌似陈霸先打算抢夺皇位,看他那疑惑的眼神,显然是有些不大信任齐国,白纸黑字的东西都可以毁约,不拿点有诚意的东西,他陈霸先怎么可能相信。 梁国的情况如今有点乱,倒是和齐国讨伐叛贼侯景一样,远没有宇文护的北周过度那么顺利,而王琳就是梁国的侯景,不给陈霸先一些承诺,看来他确实不放心。 “我大齐背约在先,理当赔礼道歉,也不好意思再提什么条件。” 言语诚恳的高孝瓘一揖,让陈霸先的心头一跳,这话说的确实很满,满得无懈可击。 “若是要说提议而非条件,倒还是有的,大齐朝廷希望两国互通有无,贸易是最好的合作方式。” “齐国和我大梁通商,这个需要考虑一二。” “如今宇文周日渐强盛,勾结北方突厥人对我大齐虎视眈眈,说实话我大齐的日子也不好过,与大梁化干戈为玉帛是最好不过,您虽然也尽可以与宇文周合作,但是,想必我大齐倒下之后,大梁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这并不是秘密,这是战略上的着眼点,如何一个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无需谁来藏着掖着,既然来和谈,不如效仿三国,直接开诚布公的说出来。 陈霸先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这小子说的倒是实在,只是不知道这小子看了多远,也不知道是背后高人所示,还是他个人的意思。 “哦?我大梁与北魏对峙多年,同样相安无事,高侍郎这话说的过了吧?” “过去大梁国力可不比如今,巴蜀一地凭借汉中天险抵御北魏,如今蜀地已失,想必宇文周还惦记着巴地与滇黔,若是他们不惦记还好,若是他们真有这个动作,滇黔巴蜀就像这手掌。” 高孝瓘做了一个半握的动作,陈霸先哪里不明白,这是弧形包围,手掌中空的地方就是江南,苏浙皖两湖两广尽在这手掌之中。 第311章无条件议和 见陈霸先微眯着眼睛,高孝瓘将左手伸直,虚盖在半握的右手上,继续缓缓说道。 “若是大齐没了,两淮您就算拿了回去,能守得住多久?到时候,只怕这手掌上还要盖上一只手吧。” 陈霸先心头再次一震,表情凝重的看着眼前这少年,旋即却哈哈大笑起来。 “齐人如今就这么点胆识和志气?” “齐人的胆识与志气是对抗宇文周和突厥,如今的突厥堪比秦汉时的匈奴,大齐不屑于勾结突厥蛮族。” 高孝瓘将自己摆放在汉室传承一边,这样稍稍可以增加一些双方的好感度。 陈霸先自然不屑,齐人怎可比江南汉人正统?鲜卑不是蛮族?不过以汉人自居也好,政治上只有互相牵制和利用,哪来的那么感情牌可打。当然也不得不承认,这齐国小子刚才这手牌打的不错。 既然如今都说开了,双方确实有议和的必要,那么,若是贸易到达一定程度,双方也不敢轻易互相攻伐。就算要攻伐,也会想尽办法减少各自的损失,这很容易发现端倪,从而早做准备。 “贸易一事是好事,不知道齐国的打算是什么?” “越多越好!” 这四个字就好像一颗定心丸,陈霸先追问道:“多少为多?” “有多大的需求,就能有多大的贸易量,两国之间还可以获得关税,另外也可以朝廷组织商队互通有无。” 南北各自有特产,这贸易量不可谓不大,而且北方也是前往西域的通路,虽然与宇文周朝半打半和,但他们也卡着这条贸易线路拿捏大梁朝廷。 “嗯,这提议确实不错,不如制定一张货单详细来先行磋商,朝廷恩准之后再行贸易。除了盐铁铜管制,其他都可以交易。” “陈大人也派人准备一下,然后约定时日好详谈。” “你们去驿馆住下,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陈大人,在下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霸先眉梢一挑,轻轻的“哦”了一声,抬手示意请讲。 “在下来的时候,在和州遇见了刺客,他们交代的意思,是大梁有人不希望有这次和谈,在下并非来指责谁,只是觉得大人应该知道此事,在下告退。” “请!” 听了这话,陈霸先首先想到的是王琳,和谈对陈霸先来说至关重要,这事他居然没收到风声,看来是有人故意隐瞒了此事。 这位少年,陈霸先居然觉得有些欣赏,沉稳且客气,直来直去似没有心机,但最后的提示却又透着诡异,总之是个很会说话的孩子。 退出大殿的高孝瓘与尉相愿汇合,三人由那太监带领着离开了皇宫。 “三位勿要到处走动,想必不出三日,陛下就会召见三位。陈大人会安排些护卫,专门保护三位的周全。” “多谢,劳烦公公费心!” 出皇宫的时候,身边多了十个禁卫,这是专门保护三人的,也是监视三人。 三人见了什么人,而这个人是亲近齐国的叛徒,那岂不是正好重点调查防范,各国都是如此,在高孝瓘一行进皇宫就安排好了的。 高孝瓘表示理解,也不推脱无需保护什么的,只是他想的下一步计划,恐怕只能落空。 他将此刺客一事告知陈霸先,本来准备的是看看他的反应,若是他不知道,定然会派人查询,有可能会派人接触高句丽人。 高句丽人在梁朝有使者,这并非秘密,但一般人却不知道他们是谁,住在哪里长什么样子。 高孝瓘要抓的家伙,就是这些隐藏在这六朝古都里的高句丽人。 人生地不熟的去抓人,如何抓得到?那不可能抓得到这些家伙。 就算陈霸先派人去询问,派什么人去高孝瓘不知道,且也不可能知道,皇宫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不可能每一个都去跟踪。 再说三人身后还有梁朝禁卫跟随,哪能去专门跟踪人。这若是汇报到陈霸先耳中,他肯定会琢磨。 说到底,高孝瓘就是要恶心陈霸先一把,让他怀疑那些高句丽人,让他疑惑为什么那些高句丽人没有告诉他这么重要的消息。 一路上高孝瓘一声不吭,时快时慢的走着,时不时来个一二三木头人,闹得那些禁卫摸不着头脑。 熙熙攘攘的大街小巷满是人,街边的商贩又多,高孝瓘还是未发现身后的尾巴。 街面上的人见到禁卫都好奇,跟着看热闹的老百姓也多,每当高孝瓘和禁卫们突然回头,那些老百姓很配合同时装作逛街。 这不止让高孝瓘很郁闷,也禁卫们很郁闷,纷纷腹诽老百姓看猴戏呢。 刚开始的时候,林建护卫尉相愿倒是吓了一跳,以为都是衙门里的官差,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就是老百姓们看热闹。 跟踪的尾巴倒是舒了口气,有这么多看热闹的老百姓打掩护,被发现几乎不可能。 回到驿馆之后,高孝瓘哪都是气,关上门绕着林建和尉相愿绕着圈的瞧,还是没瞧出个什么毛病来。 “公子您别瞧咱们啊,您想,被十个禁卫保护着,不是重要人物也变成重要人物了嘛,除了大官和皇族,谁有那么大的面子被十个禁卫保护。” 听见林建小声嘀咕,高孝瓘一愣。 “有道理!” “公子,谈的如何?都谈了些什么?” 听见尉相愿的问话,高孝瓘盘坐在矮榻上。 “唉,还能谈什么,怀疑咱们大齐心不诚呗,跟他讲道理摆事实,才让陈霸先觉得这事得谈,谈好了议和和约,对陈霸先对咱们大齐都有好处。先不说这个,拟一份交易物的单子,看看大齐需要什么就写什么。” 南方出蔗糖、陈皮等药材,在北方可都是紧俏商品。 江南的丝绸刺绣,乃不可多得的奢侈品,无论是苏绣、粤绣还是湘绣都各有特色。 还有瓷器也数江南量大,运出去就能赚钱。 虽然北方也种植茶叶,但其产量始终不及大批种植的南方,在处理上也各不相同,运往西域的砖茶,江南凭借适合种植的地方多,产量是北方的成千上万倍。 第312章南梁的述求 以上这些让高孝瓘相信,梁朝也希望多一条路线出口这些东西,只要价格合适且安全,相信陈霸先能暂时保持中立。 他陈霸先也需要一段稳定的时期来解决内患,更需要时间来弥补战争的创伤。 高孝瓘总感觉,南梁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比齐国更加复杂。 事实确实如高孝瓘的猜测,南梁皇室不和,各地的军阀之间也不和,地方豪强与门阀之间同样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 一切都是基于利益,但南梁没有将军政分离,以至于南梁可以快速集权重建秩序。 同样北周一样军政集权,如今全部把持在宇文护手中。 军政分离,这是齐国唯一的弱点,也是致命的弱点。 想到军队,高孝瓘想到了橡胶,但那东西还在大洋彼岸的热带丛林之中,高孝瓘只能再次将炼油提上日程。 尉相愿很奇怪,公子怎么说这说着没了声音,看见高孝瓘那深邃的目光,他不懂公子究竟在思考什么,不知道是想二夫人了,还是在想着别的事。 “公子,还有没有特产之类的东西?这些都已经写好了,请公子过目。” 高孝瓘看了尉相愿一眼,结果卷轴边看边解释。 “刚才走神了,这些很好。” “公子在想什么?” “很多事,购置火油提炼沥青,再炼制橡胶制作皮鞋,不过这方面要慢慢摸索。还在想,陈霸先这个老狐狸该找高句丽人的麻烦了吧。” “高句丽人?公子可是说的千里楼?” 点点头的高孝瓘将在皇宫偏院里,对陈霸先所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尉相愿有些懵逼,他不明白这些话和高句丽人有什么关系,为何公子那么肯定,陈霸先听了以后一定会寻千里楼的麻烦。 再说陈霸先那边…… 当齐国俊美少年使者离开以后,陈霸先立刻召见了两拨人。 第一波是禁卫将军,被陈霸先要求立刻去询问高句丽人,详细了解和州刺杀齐国使者一事,尽可能的要详尽,而且还要询问为何知情不报。 第二波人则是几名大臣和散骑侍郎,要求接待好齐国使者,并作出贸易清单。三日内与齐国使者进行详谈,试探一下齐国是否真有诚意。 禁军将军离开之后,陈霸先开始思考高句丽人的目的。 站在高句丽人的角度来说,他们买卖情报,不止与北周的宇文氏有合作,也与突厥人有合作,而且他们与突厥人来往密切。 据说吐谷浑与高句丽人有接触,他们甚至将千里楼的人奉为座上宾。很明显它与吐谷浑之间有某种联系,传闻他们之间属慕容氏余族。 单从高句丽人的作为来看,他与齐国并不接壤,而且也没有什么冲突。 但从慕容氏的角度来看,这就不难看出,他们还惦记着几百年前的帝国梦,被拓跋氏粉碎的帝国梦,他们对拓跋氏的仇恨一代一代的传递着。 要削弱齐国,只需要不停的挑唆突厥、北周、南梁三国夹击齐国就行,这样也可以削弱四方的力量,可谓一举多得。 想明白了这些,陈霸先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不能容忍这个时候出现捣乱者。 ‘高句丽人根本就毫无信誉可言,他们能将其余几国的消息卖给大梁,就能将大梁的消息卖给其他人,这些高句丽人的存在就是威胁,若是这次真是他们在其中牵线搭桥,那也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 陈霸先气的一拍桌子,让外面的禁卫太监们吓了一跳。 “大将军,您这是?” “去,传徐敬成来见我。” 不多时,一位年轻武将走了进来。 “徐敬成,你年初出使周国观礼时,可有千里楼的什么消息?” “大将军指周国的千里楼?他们宇文护重拳出击,将千里楼的眼线几乎摧毁殆尽。” “哦?看来大梁也该限制一下这些家伙的行动,你寻人手安排一下。” “是给个教训,还是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合规矩的都弄掉,不用本将军教你如何去做,下去吧。” 徐敬成抬头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大将军,自然明白了大将军的意思,将千里楼拔除,不再让高句丽人在大梁刺探情报。 刚坐下来的陈霸先一抬眼,看见孔武不凡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叔父,听说齐国使者来了?他们如何说?” “议和,通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也好,就怕他们这次议和又与上次一样,我们刚烧了他们的战船,不会打着幌子让我们放松警惕,再大举进攻吧?” 陈霸先微微摇头道:“应该不会,这一次齐人似乎也打定了主意,而且他们开出的通商条件很优厚。不如,此事你也上点心,去和齐国使节谈谈具体的事。” 陈蒨拱手接令,正欲离开时,陈霸先却再次叫住他。 “齐国使者是一个叫高肃的少年郎,查一查此子的底细。” “侄儿这就去趟千里楼,以他们的本事应该不难查出此人身份及过往。” “千里楼不用去了,这些家伙两面三刀,不该留他们在我大梁的地盘之上。” 陈蒨眼中闪过惊讶,很快镇定的答道:“侄儿明白了,此事可以由禁卫及徐敬成大人出手处理。” 陈霸先微微一笑,欣慰的看了一眼陈蒨点点头:“已经安排二人去做此事,你还是去探探齐国使者的口风。” 带着狐疑的陈蒨先去了散骑省,见到了正在拟定货物清单和数量的大臣们。 这些大臣与散骑侍郎们,按照大将军所示,正将江南需要的货物和出口的货物一一记载,并标明数量好作功课。 陈蒨很怀疑这么大的数量,齐国是否能拿得出,毕竟有些货物是北方特产,突厥倒是很常见,但齐国不一定常见。 带着疑问的陈蒨决定去会一会齐国使者,看看这位齐国使者是否信口开河。 在护卫的簇拥下,陈蒨带着一位美貌年轻人,直奔齐国使节下榻的驿馆。 很快,高孝瓘迎来了这位贵客,一位有作为的南陈皇帝。 第313章陈蒨的烦恼 门外的禁卫通禀,让高孝瓘仔细思量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位陈蒨是陈霸先的侄子。 他倒是很想看看这位南陈第二任皇帝的风采,南陈的韬光养晦,离不开这位皇帝的苦心经营。 龙眉凤眼虬须相貌俊朗,江南特有的小麦肤色,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不知陈将军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高孝瓘一开口,让陈蒨一愣神,惊讶的问道:“你便是齐国使节高肃?” “正是在下。” “唷,韩子高,此子比你过之而无不及呀。”陈蒨咧嘴一乐。 高孝瓘顺着他的眼光看向陈蒨身后,那青年男子倒是生的白净隽秀,眼似明月目如秋水,唇红齿白瓜子脸,个儿高挑窈窕,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女子。 韩子高抬头看着眼前俊美少年,恭维道:“哪里哪里,高肃公子眉眼带着英气,身形虎背熊腰壮实的很,一看便是男儿汉,却也是位美少年。” 看着俩人说话的样子,虽然不是脉脉此情谁诉,但也让高孝瓘起鸡皮疙瘩,这俩人若是有什么癖好,最好还是不要跟他们多套近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家伙,肯定是为了贸易之事而来。 高孝瓘心中虽有些嫌弃,表面上还是不失礼貌的说道:“二位大人,请!” 进了厅堂,双方相对而坐。 高孝瓘疑惑道:“不知道陈将军来,所为何事?” 陈蒨开门见山的问道:“贸易之事,不知道公子所言可当真?” “当真,我等正在做清单,这是我们需要的货物,只是在下希望价格上能否优惠一些。” 接过高孝瓘递来的清单,上面的数字让陈蒨一惊,就单白糖一项,一年需要上十万石,其余诸如红糖冰糖也是以万石为单位。 其余的所需更是密密麻麻,各种药材的数量也不少。 另外则是丝绸、锦缎、刺绣、棉布、瓷器等数量上也极为巨大。 按高孝瓘的计算,十万石也不过六百万公斤,折合六千吨而已。 “要优惠也不是不可以,若是你们齐国能提供马匹,这些倒是可以谈。” 陈蒨装作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直接挑明了要马匹。 高孝瓘也故作为难的皱眉道:“看来让利这事儿,是不好谈啊!” 他心底却在想着,战马这事没得谈,你若是敢加价,我就不信你不需要我大齐的东西,加就加呗,羊毛出在羊身上,大不了加回来就是。 再说你梁国若是丝绸不能大量出口,民生上回缓得慢不说,备战之下农民的负担也会加重。 说到底,梁国需要往西的路,而齐国对丝绸的需求可有可无,就算不从梁国进口转卖,齐国的丝绸迟早也会发展起来。 在贸易方面,高孝瓘占了不小的优势。 高孝瓘自然知道陈蒨打的什么主意,这些马匹肯定不会拿来耕田,绝对会拿来当做战马。 自从蜀地被宇文泰占领,名义上扶持了萧氏皇族的西梁,实际上就是北周的一部分,蜀地没了也断了战马的来源,如今南梁朝廷为这事伤透了脑筋。 陈蒨有些后悔话说的太过,明知道齐国不可能出口战马。万一齐国减少数量,或者在别的东西上加价,到头来苦的还是老百姓。 他自然也知道齐国的底气,齐国就算不能力压突厥,也能以利益换取一条通往波斯的路,相比较被北周压的极低的价格,以及那高昂的税赋,若是齐国愿意接手货物,那将省去了不必要的危险,也会增加利润。 本以为大臣们预计的数量太大,如今看来还是太少,连人家五分之一的数量都未达到。 不过他来此的目的已然达到,如今只要回去向大臣们作出指示即可。 在陈蒨走之前,他还想弄明白一桩事。 韩子高见陈蒨的眼色,微微一笑问道。 “据我所知,散骑侍郎这个位置非显贵不可,使节大人尊姓高,不知道与渤海高氏有什么关系?” “大齐皇上是在下二叔,确实如韩大人所言,散骑侍郎皆显贵。” 高孝瓘言辞很冷淡,似乎根本不以为意。 “我等告辞,不日还会再见,希望两国能很快谈妥议和和约。” “尉将军,代本公子送客。” 自小青遇难之后,高孝瓘觉得很累,与人勾心斗角累,分析局势还要尔虞我诈更累。 双方在未谈拢和约之前还是敌人,自然也不需要笑脸相迎,气势还是要保持。 离开驿馆的陈蒨叹息一声,并非因为齐国使者的姿态,就算赢了齐国的军队,就算偷袭成功又如何,齐国的精锐根本没有放在两淮,他们根本就没有高看大梁。 如今虽说是个机会,能让人民修生养息,但反对陈家的各地军阀数不胜数,闽、粤、湘等地的领军大将军都在蠢蠢欲动。 若是他们反对陈家而自立山头,只怕齐国如此大数量的货物难以凑齐,到时候不是将大梁的短都暴露给了大齐吗? 听见陈蒨的叹息,韩子高轻声问道:“将军大人为何叹息?” “内忧外患啊,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我都怀疑这究竟是机会还是陷阱。” “据说齐人出使突厥,时隔一个月便来到大梁,看来他们确实打通了通往西域的路,如今周人势大,齐人怕是也看到了威胁。按道理来说,他们失去了三千战船,也没有了继续进攻大梁的机会,若是说他们忍气吞声,也不合道理。” “调兵遣将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这倒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内忧啊。” “相信没人跟银钱有仇,将军大人您觉得呢?” “希望如此吧,但还是得好好合计一二,杜垄、张彪、王琳、周迪、陈宝应之流,除了剪除了一个杜垄,其余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王琳、周迪二人虎视眈眈,我陈家不得不小心应付啊。” “既不可许以重利,又不能利润太少,如此便能让他们不能迅速壮大。” 陈蒨颔首大乐,这正是他想说的,按这个利润差来计算,陈家能迅速积累一笔财富,但并非一年两年就能一蹴而就,至少需要十年八年,才能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第314章大梁千里楼 乌衣巷附近的茶楼很热闹,达官显贵们经常聚积在此地,王氏谢氏两大门阀也在乌衣巷有巨大的豪宅。 徐敬成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禁卫左右将军无功而返,这让陈霸先更加愤怒。 看着占地巨大的宅院,里面不止有花园住房,外面有茶楼、酒肆、饭庄、客栈,这些都是千里客栈的产业,而且他们在秦淮河上还有伎坊。 别看徐敬成的年纪不大,但他的心思确实很细腻。 在禁卫向大将军汇报的时候,他便开始察言观色盘算着,这些高句丽人就是墙头草,必须将他们拔除。 果然陈霸先一怒之下,决定将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全部抓住,徐敬成自然成了指挥者。 月初曲江候箫勃的反叛,石头城的硝烟不过刚散尽,但其余部还在岭南之地,建康城里满是兵卒巡逻也不是什么怪事。 这给徐敬成创造了一个可以掩人耳目的机会,就算大批的兵卒出现在乌衣巷也不算什么奇事,毕竟这里达官显贵不少,一向是防范重地。 布置妥当之后,让数千兵卒围住千里楼,把守住各个出口,一旦就位之后听丹阳郡城的鼓声为号,只许进不许出。 徐敬成则与左右将军带着十余禁卫入内,打算先稳住那些高句丽人,并且要在鼓声响起的时候,第一个控制他们的首脑人物。 左右将军之前与这些外族人打交道较多,边走边介绍着情况。 “这些高句丽人最初以出使名义来到大梁,后来以贸易为名,但他们的贸易额度并不大,倒是购买粮食比较多,朝廷怕他们资敌,也不会大批出售,不过他们的门路倒是很广阔,总是能弄到超过额度的粮食。” “哦?”徐敬成疑惑道:“他们来大梁多久了?” “最早的大约百年前,他们的船不大,倒是能顺着海岸走几千上万里。去年,他们在齐国的据点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有一部分辗转来到了我大梁。” 徐敬成点点头提示道:“将军大人,你觉得这些北方人如此热衷于收集情报,难道他们就没有目的?” 禁卫左右将军沉吟道:“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大梁也需要这些情报,对他们甚至采取过扶持手段,当年曾经有大人反对过,但不了了之。您也知道,北方商人收集情报要比我们来的方便。” “是啊,高句丽无论是与梁、魏,还是后来的齐和周,都不存在土地纷争,他们确实要来得方便一些,齐人与他们为何会翻脸?” “此事或许齐国来的使节知道。” 左右将军也不明白,不过如今倒是有现成的人可以问。看着前方热闹的茶楼,他低声告知:“前面就是他们的产业。” 看着连成片的茶楼酒肆客栈,徐敬成冷笑道:“看不出这些家伙还真是商人,百年积累的产业不小啊,去会一会那些北方商人,另外你们切记,一定不要让他们趁机放火烧了账本。若是有人放火,那就别管火了,只要抓到人就能撬开他们的嘴。” 一行人直奔后院,高句丽使者办公之地。 后院似单独修建,高大的石墙有近两丈,看似如同城墙一般,与整座府邸格格不入。 高大的厚重木门,门口站立着四名挂着腰刀的护卫,两侧阁楼也有守卫,虽然这也合乎礼制,但根据徐敬成的观察,其数量上超过了十人以上。 院子很大也很空旷,白色石子铺就的地面,没有江南那般的园林,却俨然防范刺客的将军府。 借口了解此番前来和谈的齐国使者,左右将军道明来意,一行人被迎了进去。 “高兄,本将军又不得不来叨扰你啦。” “陈兄,不是高某不愿作答,实在是高明也不清楚此事,只要不问北方齐国的事,咱们可以喝茶聊天,其余若是高某知道的,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话的那人五旬年纪,一双精明的丹凤眼,细长八字胡,说话的口音几乎无法察觉是北方人。 他扫视一眼,看见一身官服的年轻人一愣。 “不知这位是……” “这位是徐大人,中书省秘书监著作郎,此番便是徐大人有事要询问高兄。” 徐敬成一揖,开口问道:“素闻千里楼对齐国之事了如指掌,本官想问高肃此人。” “高肃?”那人装模作样的沉吟片刻道:“字长恭,又名高孝瓘。年纪不大约莫十七岁,乃齐国文襄皇帝第三子排行第四,据说相貌如玉且美,性格则敦厚良善。” 徐敬成有些乱,怎么第三子却排行老四?怎么字长恭又叫孝瓘?这到底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 那人不再言语,笑眯眯的瞧着徐敬成,仿佛在说就知道这些,其余一概不知。 “此人有何功绩?” “高某并不清楚,想来此子身份高贵,平步青云不是问题。” 见这人虚与委蛇,徐敬成心中有了计较。 这人定然是担心与之前江北和州有联系,怕言多必失而就此打住,看样子这家伙确实知道些什么,掩饰而闭口不言便是知晓其中的内幕。 “使者也姓高,不知道与这渤海高氏有何关系?” “哈哈,徐大人开玩笑了吧,高某与渤海高氏并无关系。” “那北燕慕容亡国之君曾经有一高氏养子,不仅不感恩戴德,反而恩将仇报。最终被其部所杀,有道是报应不爽天道循环。” “徐大人此话是何意?”那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快,愤愤然继续说道:“大人如此臆测本使者姓氏,实在有些无礼。” 微微欠身赔的徐敬成表面上故作失言,心底却已然有了大致的猜测,高姓乃高句丽国姓,非勋贵皇室不可用,看这家伙的表情,估计与那背叛慕容家的高姓养子不无关系。 千里楼外,数千大军从四个方向向这边聚拢,整齐有序的在四面街道上慢慢前行,只等号令一响,他们便可以立即散开控制一面的街道。 一通急促的鼓声从三里外的丹阳郡城墙传出,所有人齐齐朝着那边望了过去。 第315章被一网打尽 街上的士卒们迅速跑动,每隔三尺便站立一人,将人群与千里楼隔开。 数百精锐从前后门往内涌入,另有数十人不停的呵斥,让茶楼酒肆客栈里的人不得随意走动。 “雨点鼓?”高句丽人疑惑的望向远处。 “动手!” 徐敬成一声低喝,禁卫们纷纷拔出腰间长剑。 高句丽人如今算是明白,梁人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这是打算控制他们。 茶几木架成了武器,横飞的木屑,飞溅的血迹,一时间空手对白刃,高句丽人伤痕累累。 门外的护卫们听到了响动,赶紧跑了过来,这些人的武艺相当不俗,与禁卫们打的旗鼓相当。 “放火,烧!”高姓使者大吼一声。 “不好,他们要焚毁证据。”左右将军大惊失色的翻译道。 正为听不懂高句丽语而纳闷的徐敬成脸色一变,拔出腰间长剑追向逃走的那人,跑动中丢下恶狠狠的一句话。 “斩杀那些护卫,就算砍成人彘,只要这几个活着就行。” 来不及反应的高句丽人,被快速冲进来的禁卫所控制,其中不乏一些商人。 更多的是壮年护卫,但长久的安定生活让他们丧失了本来的警惕,匆匆忙忙反抗的皆被禁卫诛杀,千里楼内的大院到处都是打斗声。 离此地不远的东府驿馆。 尉相愿惊讶道:“公子你听,雨点鼓。” 高孝瓘走出大堂,这与战鼓声不同,战鼓起的缓而渐渐急促,此鼓声一开始便如同雨打芭蕉叶,噼噼啪啪响不停歇。 “何谓雨点鼓?” “内廷有事,或者皇城发生了急事,都以雨点鼓来传讯。” 林建的不解在尉相愿的回答中得到了解答,二人首先想到的是陈霸先政变登基,这是公子曾经所预言的一部分。 看着二人看向自己,高孝瓘皱眉说道:“如今还为时过早,前不久石头城的叛乱刚被压制,还有一部分逆臣未肃清,想来应该是其他事,雨点鼓也做突发行动的传讯,不知道是不是那事。” “公子是指,养鸟人?” “陈霸先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在他身边肆无忌惮的刺探,再将这些情报卖给敌人,虽然在齐梁大战之中他占足了好处,但他自然也忌惮这些刺探军情的人,无法控制这些家伙,自然会打击。” “王琳获得先机,恐怕也与这些养鸟人有关吧?” “恐怕是的,王士良大人正在着手挖出这些家伙,如今不是已经知道,这些家伙是千里楼。若是没有猜错,千里楼东有高句丽,西有吐谷浑,南则在这里,南梁首都建康。” 事情正如高孝瓘猜测的那样,陈霸先确实要挖出这伙人。 其一是给齐国送一份大礼以表达合作的意向和诚意,毕竟双方的贸易很重要,重要到关系着未来梁国的国力。 其二是出气,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没有原则的出售情报乃大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再说若是将关系网把握在自己手中,比落在不能掌控的人手中更安全。 千里楼内苑。 徐敬成追赶那高句丽人,守着内部的两个侍卫还是小瞧了这个年轻人。 一柄长剑削铁如泥,剑花带起一片血雨,两个高句丽侍卫倒在地板上。 赶到内室的徐敬成并未发现那年长者,这让他很疑惑,但并未离开最后响起脚步声的屋子。 看着满是木板的隔墙,墙面上一排大柜子让他疑惑。 侧耳倾听似乎听见柜子后有声音,分分乱乱的嘈杂之声尽是些听不懂的言语。 滑开柜门却什么也没有,敲击隔板传来空洞的木板声,但里面的嘈杂声却戛然而止。 一剑劈开柜中木板,一个大洞赫然出现在眼前,带着热气的浓烟从破洞涌出。 徐敬成大惊失色,这是千里楼的人在毁灭证据。 提着剑一个箭步冲了进去,里面只有五个年纪颇老的年长者,一个个如临大敌般抱着书卷往火堆里投着。 其中就有先前被追赶的那家伙,此人见徐敬成到来,拔出怀中的匕首,却并未与徐敬成拼命,而是刺向身边的老者。 杀人灭口! 徐敬成想也不想举剑就刺,一剑将那人的胳膊刺穿,再一脚踢开他手中的匕首。 火势起得不算大,原本那些老者为保守秘密打算死磕,但如今被自己人持刀逼迫,这使得他们的信仰瞬间转变为保命要紧,开始选择与梁人官员合作。 在徐敬成的指挥下,一齐推翻了一条条书架,使得燃烧的架子与未烧的区域隔开,却也将追到此处的徐敬成呛了个半死。 打翻的灯盏引燃了大火,但并未烧的多厉害,也让禁卫们发现了被封闭的地下室。 那五人被禁卫们控制住,伤者也得到了救治。 好在这地下室建造的防火防水,不止顶部用了高大的木梁石板,禁卫们救火也很及时,只是不大通风的地下室让禁卫们咳嗽连连,好几个人被熏的伤了喉咙。 徐敬成看见地下室里满满当当的卷轴及书册很震惊,各种书册整齐码放,每一个架子上标明了城池与年号,随手拿起几册,其中各种官员乃至世家都有详细记载。 其上记载不可谓不详尽,很多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结合日期来看,都是非常有价值的情报。 拿起一卷长安宇文泰的册子,翻开末尾几章,其中包括宇文泰的行程,发病的日期与队伍人数,会见了什么人等等。 虽然未触及其内幕内容,也能从这些蛛丝马迹之中得出一些结论,召见宇文护就是为了传递权利。 徐敬成找到北齐字样的书架,在其中标记有和州字样的书架上寻找。 一卷写着太平二年的卷轴被抽了出来,末尾记载着四月十五日,知会湘州刺史王琳。 以大梁名义密令暗藏于和州历阳郡梁国余部,刺杀北齐使者。 四月十八日,刺杀并未成功,历阳郡余部被一网打尽。 不过徐敬成注意到,卷轴末尾还记载,刺杀使北齐使者一人罹难,此人身份待查。 此卷到此为止,不知道是未探查到身份,还是根本不重要,又或者是其他刺探者被俘。 第316章嘴硬的家伙 这些卷轴和书册里的东西,越看越让徐敬成心惊,不知不觉已经傍晚。 带着收集到的卷轴和书册,徐敬成急急忙忙去见陈霸先,这些东西已经让他觉得,这些高句丽使者不是收集情报和生意人那么简单。 顾不得多礼的徐敬成直闯宫内,陈霸先知道他带来了不得了的消息,也未在意训斥。 当翻开书册和卷轴,陈霸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啪”的一声响,陈霸先恼怒的一拍书案。 “这些家伙真是太过放肆,居然插手我大梁的事。” “书册乃收集的情报,卷轴与之对应,是结果和发布的命令。他们不止插手朝廷内部争斗,还插手两国之间的事,诸如挑拨突厥部落和库莫奚进攻北齐,挑唆吐谷浑进攻西魏北方州郡。” “你为何不继续说下去?是不是还曾经挑唆林邑掠夺我大梁南部?” “大丞相圣明。” 陈霸先白了一眼徐敬成,知道这小子是怕自己震怒,转而用此方式来让自己冷静。 但这如何能冷静得了?这帮家伙野心倒是不小。 “立刻审讯这些千里楼的人,一切你拿主意,让陈蒨也跟进此事。” “下官有一事想禀明大丞相,还望大丞相定夺。” “讲!” “此事可以知会齐国使者,当然并非让他们参与,只是他们也定然在意使者遇难一事,无论是我大梁要撇开干系,还是以此来体现我大梁的诚意,都是不错的选择。” “嗯,此事你拿捏好分寸,这份大礼若是使得好,齐国也不会跟我大梁讨要太多好处,要知道,齐国这次贸易至关重要,也是我让陈蒨跟进的原因,尽快得出我们要的东西,不管使用何种手段。” 徐敬成自然知道这话里的意思,大军虽然想得到这个情报网,只怕还未拷问,便让那些漏网的北方人得到消息而逃离,不过他们的思路和经验倒是可以借鉴。 如今只要能问出有用的东西,先促成这次和谈为上,其余的都还好说,那四个摘抄书册的老者,定然知道的不少。 以触及核心的几个高句丽人为先,派出几位干练的人物去应付,其余人则当做刑讯新人练手的工具,刑讯手段都用了上去。 高句丽几位使者倒是硬气,死活不开口,一开口让几位大员气得半死。 这些家伙专门拿捏大员们的短处,包括收受贿赂,各种隐私及见不得人的事,若非陈霸先要这些家伙活着,开口之前还不能动刑,也要保证他们好吃好喝,还不得让他们自尽,这几位大员弄死他们的心都有。 没辙之下,徐敬成只好亲自上阵。 身着囚服的高姓高句丽人很是大大咧咧的坐下,一点也不在乎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无言的开始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徐敬成在观察,这些高句丽人有什么弱点。 “如今沦为阶下囚,报上你的名字吧。” “本使的名字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确实不知道,你用的高兴此名只怕是个假的,不如报上你的真名,咱们开诚布公的谈谈。” 那人无所谓的冷笑道:“忘了,假的用久了,也就当做是真的。” 此人确实油盐不进,当日那厅堂之上在座的都是如此,不止难缠还一脸的视死如归。 “用刑,三个月内不要弄死,但本官希望看见他求死,如何?” “是!” 身后的几位脸色惨白的男子一脸兴奋,他们身上的官服表明他们的官职并不高,而且透着一股极淡的血腥味,他们的眼睛里看向高句丽人透着精光。 身边另一位陪同的官员低声问道:“徐大人,难道不再问什么了么?” “不愿意开口的人,就算开口也不可信,何况连名字都是假的,更不可信,我相信他诬赖朝中大臣们的供词,都是他臆造的鬼话。” 听见徐敬成的话,那些低头的大臣们眼中闪过感激的光芒,一齐幸灾乐祸的瞧着那北方人,恨不得亲自上前绑缚。 被绑在架子上的高兴一脸鄙夷的瞧着三个刑讯官,一口唾沫吐了出去。 膀大腰圆光着上身的狱卒上来举拳就打,却听见啪的一声,拳头被那看似弱不禁风的刑讯官握住。 “我让你动手了吗?滚一边去。” 狱卒额头冒汗,刚才这一拳的力道之大,揍在别人脸上至少会掉两颗大牙,可刑讯官却轻描淡写的抵挡住了拳劲。 被吐了口水的刑讯官并不恼怒,轻轻的拿袖子擦拭干净。 “没想到你也懂得规矩,但凡被本官用刑的都会吐口水,知道规矩就不要多废话,俩位同仁开始吧。” “你被选中,你先!” 另一人从怀中拿出一枚沙漏,放置在书案上。 站在徐敬成身边的几位大臣脸色一变,纷纷对徐敬成说道:“徐大人,我们还是离开的好,这里就交给他们好了。” 徐敬成可没见过这三人用刑,据说就是石头人,他们也能让它开口,当然那是夸张的说法,更何况本就没打算高句丽人开口。 “把另外几个也带来,不开口的都交给他们三位。” “谢徐大人关照,咝咝……” 那三人正摆弄着逼宫的工具,尽是些小东西,倒是有些像金疮医用的工具。听见徐敬成的话,三人一齐咧嘴兴奋的笑了,只是笑而无声,细听却又有声,但那笑声实在难听,就像破风箱吸气的声音。 一刻钟之后,地牢里充满了瘆人的惨叫声。 徐敬成掏着耳朵离开了地牢,那声音简直惨绝人寰。 他想不明白,一根根小小的银针,能让人发出那种绝望的惨叫。 而且那三个家伙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让一个老头子发出的惨叫比女子的声音更尖锐。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那三个不见阳光的家伙,似乎非常享受折磨他人。 老臣们都知道,这是刑讯官的通病,他们本就热衷于这种普通人干不来的职业,能将此当做享受的人,都不算是正常人。 跟在徐敬成身后的几个老臣很开心,他们早早的捂上了耳朵,谁让眼前的年轻人不听劝。 第317章观光秦淮河 与徐敬成预计的一样,那四个摘抄书卷的老者,参观了一下刑讯室之后,很愉快的选择了合作。 陈蒨一言九鼎,保证这四个老者的安全,保证他们衣食无忧,但是会软禁他们。 合作的很愉快,这几个人接触的都是最核心的东西,只是他们只负责记载,并不管其他的事。 他们告知陈蒨和徐敬成,送来的全是一指长宽的字条,根据字条的内容,记载到相应的书册,而字条顶端有圆点标记,一个点是最下层送来的情报,两个点是汇总情报,三个点则是发出的命令。 发出的命令中不乏刺探军情,拉拢试探某些商人和世家,最少的是暗杀,这会让千里楼暴露,一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发布这样的命令。 问及数日前,和州发生的事情,老者记忆犹新的回答让徐敬成了然,却也知道发布暗杀命令是假借了王琳的名义。 确实与记载之中一样,但具体细节只有正在受刑的几个老家伙知道。 陈蒨对细节不感兴趣,但对这件事很有兴趣,这无疑给了他一个机会,让北方齐国不再相信王琳的机会。 甚至还可以卖一个情报,让齐人与周人的关系更紧张一些。 齐国境内的千里楼余孽,一部分投靠了北周,正源源不断的套取消息,还在齐国境内传播流言蜚语。 陈蒨觉得这两个条件,齐国使者应该很感兴趣,毕竟此事关系到和州的事,也关系到使者的自身安危。而另一件事则关系到齐国潜伏的家伙们,相信这是一个可以使这位使者获得晋升的机会。 徐敬成也觉得,按常理来看,齐国使者应该不会拒绝。 如此不止可以拉近双方合作的距离,还可以使谈判变得顺利一些,关键不能让齐人压价太多。 带着一干大臣和散骑侍郎,陈蒨与韩子高一行直奔驿馆。 高孝瓘很享受江南的初夏,驿馆虽不让随意出入,遇事必先请求上官准许,却也偶尔获准三人去大街上溜达,只是身后跟着不少禁卫以防不测。 指派给高孝瓘三人的禁卫队正姓张,他对这位齐人使者并不讨厌,高孝瓘温文尔雅且面相柔美,看起来人畜无害。就是提的要求比较怪,也很懂得人情世故。 秦淮河鱼龙混杂,禁卫们紧紧跟随着不说,柳河之畔更是调集了不少卫兵。 见禁卫们如临大敌,高孝瓘又想起了元小青,想起了前年三月,顿时默然无语。 进入花舫伎楼必定先清场,那些歌舞姬一个个吓得不是走音便是身体僵硬,让三人兴致大失。 清场和增加保护都是上面的大人们说了算,毕竟很多人不愿意看见齐梁交好。 林建和尉相愿没心没肺的吃喝,完全不懂公子的心思,却时刻注意察言观色,以期弄明白公子到底突然提出来此地。 碍于身边那些禁卫,俩人也没有言语,但俩人知道,公子来这里肯定不只是散心。 不过也不排除刚失去了二夫人,心中苦闷空虚,或者是为了那种事。 高孝瓘确实不止为了散心,起因则是他听说秦淮河有千里楼高句丽人的花舫。 “张大人,听闻最近官府在乌衣巷动作很大?” “高公子,此事本官并不清楚,不知公子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瞧着禁卫队正打算守口如瓶,高孝瓘奇怪道:“大街上都在议论纷纷,刚才我们一路走来,大部分都在谈论,急促的鼓声就是信号什么的,抓了好几百人,你们没注意到?” “本官确实不知。” “噢,不知道没事,在下只是好奇而已。既然来到这十里烟花之地,自然是享受一二。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异域风情?听说周地长安有,我大齐邺城也有,若是张大人有机会去邺城,一定要去试试。” 见高孝瓘说的诚恳,张姓将军一脸的惬意。 “说起这事,本官倒是想起来了,据说这里有高句丽女人的花舫,而且模样还颇为不俗,伺候起男人来那可是出了名的温顺。” 见高孝瓘一个眼色,尉相愿立刻一脸的色眯眯样儿,连声追问。 “真的假的?哪呢,就算不去玩玩,听听新鲜也好。” 男人一聊到女人,眉飞色舞之间完全放松了警惕。 原来这高句丽女人的花舫确实有一艘,但接待的都是贵客,没身份有钱都不能上。 但是河畔胡同里倒是有娼寮,那里倒是接待普通人。 高孝瓘一听,盘算着这几天的传闻,若是真如之前听人所说,千里楼涵盖吃喝玩乐,那么上中下层都占了个足,获得各种情报简直易如反掌。 目的已然达到,尉相愿自然心领神会的想去见识,张大人却一脸为难。 “众所周知的原因,这花舫可不像这种小坊……” “咱们就是去看看玩乐,就像普通人一样。张大人不必担心,也不会给大人您惹麻烦。” 尉相愿的话刚说完,张大人还是一脸的纠结,却听见老鸨子插嘴说了句话。 “千里花舫被官军查抄了,几位大人不知道吗?连带着娼寮也被端了老窝。” 高孝瓘一愣:“哦?请问是几时的事?” “嗨,就是最近的事,前天早上。有几位大人可丢脸了,衣衫不整的就被拽了出来,听说是陈将军亲自带队。” 高孝瓘说了声谢谢,尉相愿付了饭钱。 毕竟这些人什么都没干,就只是听了小曲吃了饭。 本来老鸨子连银钱都不敢收,若非不敢过分推辞,肯定要巴结一番这些来头极大的人,谁来这烟花之地还带着护卫,拿出来的牌子都是皇宫禁卫,不是皇亲就是国戚,搞不好还可能是太子。 一行人回到驿馆,却见乌泱泱一阵官员都在大厅里等着,为首的正是那天相貌伟岸的中年人,跟着他的依旧是貌如女子的秀气青年。 高孝瓘始终怀疑此人就是女子假扮,看起来没有喉结,而且体型也很符合。 梁国大臣们则瞧着高孝瓘发呆,齐国这位使者也很英气,两相比较之下,韩子高还落了下乘。 得知这些人是来商谈贸易与和谈之事,高孝瓘很了然的请诸位落座,毕竟这贸易是大事,想必未谈妥之前,和约不是那么容易签署。 第318章一码归一码 南方北方的特产数不胜数,但主要还是那些利润高的物品,以及急需的一些物品。 双方在价格上唇枪舌剑,一文钱的价格都要争上好久。 毕竟就单拿白糖来说,一斤白糖一枚五铢钱的差价,十万石就是百多万斤,折合下来非常可观,拿银铤计算达到千两之巨。 梁国大臣们既想拿到高价格,又不想齐国将数量降低,而双方的分歧又有些大,只能一点一点的互相退让,直到大家都能承受的价格线以内。 高孝瓘则要注重平衡,既不能让银钱往梁国流入太多,也不能让经手的货物价格太高,以免老百姓得不到实惠。 这么开始了两个时辰,除了吃饭的时候大家心平气和,其余时间就和市井小贩没什么区别,讨价还价吹胡子瞪眼。 好容易才谈妥了三样物资,大家茶水喝了不少,一个个感觉头昏脑涨。 陈蒨觉得头晕,这比打仗还累,虽然一切都还在预计的价格范围内,他却不再轻视这位少年,甚至有些佩服这位齐国的皇子。 大臣们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讨价还价,感觉那么多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还不如让街面上的商户或者小贩来跟这位少年杀价。 他们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怪怪得爽快感,能从这牙尖嘴利的少年口中达成协议,是那么的不容易,就像经历了齐梁大战一般。 双方因为天色而偃旗息鼓,各自回屋休息,陈蒨觉得这样不是办法。 本来打算一天谈成的事,如此这般下去,只怕得谈个七八上十日才行。 安顿大臣们在驿馆住下,他快马加鞭的进了宫。 作为大将军大丞相的陈霸先,如今已经住在别宫之内,夜色已深他却还未休息。 见陈蒨的到来,陈霸先赶紧问道:“如何?你瞧那齐国使者是否真有诚意议和?” 陈蒨苦着脸叹息道:“侄儿倒是觉得有诚意,两个时辰就那么和市井小民一般杀价,开始便对半砍价,侄儿都不觉得这少年有诚意,但是后来这少年说的头头是道,硬是和大臣们一点点的达成了一致。” “哈哈,有意思。” “阿叔您别顾着有意思,他那对半砍的价格,正好是咱们的底线。” 陈霸先好奇道:“次次如此?” 陈蒨点点头道:“次次如此!” “看来齐人派了厉害人物来了啊,另外两个呢?” “他们未开口说话,似乎一切以少年为主。” “齐王高澄的儿子,怕又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此子曾经在晋州军斛律光手下历练,是齐国国柱的人选,又曾经出使突厥,促成了与突厥的贸易与议和。如今既然来了,就好好的谈下贸易和议和。” “如此人物,只怕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不如……” 陈蒨话未说完,陈霸先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抬手摇头示意不可。 “不如招他做陈家女婿,他的出生很神秘,但可以肯定不是很好,否则不会排行第三却做了老四。” 陈霸先还真没想到陈蒨会如此建议,不过不否认这个建议确实是个……馊主意,万一引狼入室怎么办?再说也没有合适的陈家女儿嫁与此子。 “还是先谈议和之事,此事为重。” 陈蒨以为阿叔想起了糟心的往事,只好点头同意,想了想继续征求意见。 “侄儿觉得,是不是可以拿千里楼的事做做文章?还可以酒宴增进感情?” “你去处理便是,你预计这贸易之中能获利多少?”陈霸先觉得这也不失为一条好路。 “就拿最低底线来算,一进一出的获利可比赋税。” 陈霸先心中一惊,这样一来国力可以翻倍,而且还来的如此轻松,虽然便宜了几个地方诸侯,但自身实力也是猛涨。 “好,好!此事你尽快办妥。” 得到肯定的答复,陈蒨舒了口气,但转眼之间他又有些丧气,毕竟那少年实在难缠。 次日清晨,谈判继续。 大臣们似乎有些上瘾,捋起袖子开始了唇枪舌剑般的讨价还价。 不得不说,其实双方都很有成就感,那种一文必争的感觉,还真和武将们寸土必争很相似。 陈蒨可不想这么谈下去,开口便砍价一半谁受得了。 他祭出杀手锏,关于千里楼的事,关于和州的事。 高孝瓘怔怔的瞧着他,眯着眼且面无表情,让陈蒨不明白究竟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我们破获了千里楼的老巢,其中有关于和州的详细记载,还有其中关联的人,另外还有留在齐国的千里楼漏网之鱼,我们的诚意,难道这些不能换公子大度一些?” “一码归一码,贸易乃公事,若是陈大人觉得如此诚意,不如免费赠送如何?” 陈蒨被噎的无言以对。 “那你们继续杀价吧!” “来咱们继续,刚才咱们已经谈论到粗棉布二百文一匹……” 韩子高纠正道:“我方现在价格三百文。” 高孝瓘接茬道:“对,差价只有一百文,比起之前我方杀价一百六十文,和贵方开价三百三百四十文,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要知道咱们交易的数额巨大,这每一文都必须争取,为了表示诚意,二百一十文如何?” “你这让步也太小了点,为了表示诚意,二百九十文不能再少了,再少卖不起啦。” 陈蒨觉得自己就在闹市,耳边全是讨价还价的主妇,而非朝廷大臣。 他感觉有力无处使,这比打仗还要累,关键是插不上话还无处下口。 商谈贸易从来没有这样过,都是民间商队,他们自己去谈,而如今却是国与国之间谈判。 更让他郁闷的是对面那个少年,居然不在意自己递过去的橄榄枝。 他昨儿晚上琢磨一夜,脑子里演示了无数遍,那少年肯定爽快的送口,大家嘻嘻哈哈签署和约,盖上大印然后和平共处。 没想到一句‘一码归一码’,便让自己的算盘落了空,一切计算付之东流。 少年做事很仔细,每谈拢一项,便会记录下来,给双方过目,并做一式两份按下手印签署名字。 接下来,气氛再次陡然紧张,开始了下一项的谈判。 第319章酒桌签合约 陈霸先也时刻关注着齐梁之间的贸易谈判,毕竟那是一笔不小的贸易,来往的利润之大令人咋舌。 当得知三天时间才谈成了三成,这位大佬也有些郁闷。 但也他并不会说大臣们办事不利,大臣们还是尽心竭力了的,看着禁卫们的汇报,绘声绘色的言辞就能感受唇枪舌剑。 虽然这位大丞相也曾经接触过底层,更接触过军需后勤,却从未见过谁是这样进行国家之间的贸易,带着好奇他下令尽快办妥。 于是,陈蒨只好祭出杀手锏。 晚间,与平常的吃食不同,非常的丰盛不说,还有歌舞音乐。 高孝瓘眉梢轻挑,这是咱的强项,中国式谈生意,酒桌上能办的事,干嘛慢慢谈呢。 陪酒的不少,除了大臣还有舞姬。 陈蒨也不敢派来太多人,万一将少年喝倒了,这一晚上的功夫就全给白费了不说,说不定还耽误第二天的谈判。 也不知道少年郎的酒量如何,陈蒨觉得有必要循序渐进。 “为了咱们这几日的成果,大家都辛苦了,陈某代表大梁宴请使者,请。” “多谢陈将军,多谢诸位大人,在下并不善饮酒,不过此酒当喝,请。” 一盏黄酒入腹,大家谈笑风声,众大人偷瞧着高孝瓘的脸,好家伙面不改色。 陈蒨一个眼神,大臣们心知肚明。 ‘灌……’ 从陈蒨右手边开始,一个个的说着客套话,开始了敬酒。 高孝瓘来者不拒,也不好拒绝,毕竟这些文人都很能说客气话,而且仗着年长压人,于情于理都不能不喝。 从右往左,大臣们一圈下来,高孝瓘喝了不少。 来而不往非礼也,高孝瓘回敬了一圈,但这一点不合算,自个喝二十盏,人家每人才喝一盏。 尉相愿很识相的站了出来,一圈转了下来,脸色有些微微发红。 接着林建也跟着出来,三人轮流的和大臣们喝着,大臣们也不停的追着三人劝酒。 得益于出使突厥的几个月功夫,林建和尉相愿的酒量飞涨,推杯换盏之间,他们还是渐渐招架不住,更不用说身边的几位舞姬缠着,让俩人无法拒绝的喝着。 看似三对十毫无胜算,尉相愿和林建的主动,还是帮高孝瓘腾出了不少时间消化。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陈蒨感觉有些控制不住局面。 那少年不停的拉着他和左右大臣喝,甚至直接跑到三人对面坐下,边喝边聊着新奇事。 大臣们并不反感这位不懂礼数的少年,反而对他说的新奇事很乐于倾听。 边听边不停的喝着,说起北国风光,草原春色及林海雪原…… 总之高孝瓘只字不提贸易,也不提战争,只谈风光和异域风情。 说起草原喝酒,高孝瓘一时间来了兴致,还抱着琵琶弹奏草原上的敬酒歌,以及不知道什么名目的祝酒歌。 最后,高孝瓘和陈蒨二人微醺的勾肩搭背坐在一起,其余的人要么昏昏欲睡,要么半梦半醒。 陈蒨讲述了千里楼的一些事,拍着胸脯保证,这是为了体现诚意才告诉高孝瓘的。 “唉,小兄弟啊,你不知道咱们有多难,四面楚歌十面埋伏,齐梁议和是所有人不愿意看到的,王琳那贼子精得很,同时向周齐梁俯首称臣,他会打仗吗?他不会打仗,他只会工于心计收买人心。” “既然陈大哥如此说,那小子也不再讨价还价,咱们各退一步,折价三成签署协议如何?” 陈蒨歪着脑袋想了想,点点头斩钉截铁的答复。 “成,成交,你小子坏的很,砍价五成让我们大吐血,不过大哥欣赏你小子,一码归一码直来直去,比那些没有原则的家伙来的好。大哥再告诉你,千里楼的家伙就是慕容云的后代,慕容云就是高云,高句丽皇族旁支,这些家伙善于心计,定然会蛊惑慕容一族。” 陈蒨最后做了一个一把抓的动作,喝多了动作有些不连贯,但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高孝瓘很感激的端起酒盏,再次说道:“大恩不言谢,小子先干为敬。” 陈蒨也不含糊,端起酒盏就是一口闷。 次日一早,大臣们摇头晃脑的爬起来,一个个揉着太阳穴发呆。 陈蒨总觉得自个昨晚做了什么傻事,看着身边四仰八叉熟睡的少年,他轻轻的拍打额头。 案几上一纸协约,上面歪歪扭扭二人的签名,还有血红的手印,让陈蒨直皱眉。 他想起来了,最后俩人称兄道弟,很愉快的签署了这份协议。 大臣们也想起来了,昨儿晚上的目的是灌醉这小子,以原价或者让利一成来签署协约,但貌似大家都醉倒了,看来今天还得继续谈,但是头晕脑胀啊,这可如何是好? “大家准备一二,一会儿还要继续商谈。” 陈蒨低着头闷声说道:“不用谈了,双方各自让利三成,和约已经签署。诸位挑选出出使的人选,准备一下去邺城。” 大臣们面面相觑,这和之前讨论的不一样,但是三成还算在心理范围之内。 出使自然是有散骑侍郎们出马,双方既然议和还需要一位大臣出面。 人选很快被议定,陈蒨得去向陈霸先汇报,还得安排高孝瓘面见梁朝皇帝。 得到汇报的陈霸先欣然一笑,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侄子设局,最后却得到了这个皆大欢喜的局面,看来那小子确实是个人才。 “此事既然已经谈妥,尽快安排见面事宜,再安排出使邺城拿到国书。” “这下,我们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岭南的叛逆。” 陈霸先点点头,在他得到的情报看来,王琳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北方周人也在虎视眈眈,一旦王琳有所动作,郢州必然会被周人趁虚而入。 对高孝瓘来说,此行已然告一段落,进皇宫见过梁朝皇帝,拿到盖有大印的国书。 梁国出使的队伍浩浩荡荡约百人,与高孝瓘一齐离开了建康。 如今可以启程回大齐,只是物是人非,出来时还有说有笑,如今只能黯然落泪。 踏上江北的土地,高孝瓘只想快些回到金庸城,看看元小青埋骨的地方。 第320章弹劾的奏折 带着元小青的遗物回到府中,上朝交差了事。 对于贸易之事,有人弹劾其越权,有人上奏请求褒奖。 高洋未置可否,没有奖励也没有惩罚,而是冷冷的看着众大臣。 高孝瓘能谈成贸易,那是他极有远见,也能为朝廷带来不小的利润,只是万一战事出现,这些贸易将成为负担的一部分。 而且贸易会让北方突厥大获其利,这对壮大突厥的实力会起不小的作用。 一言不发的高孝瓘就在言论风暴中渡过了第一次朝会,这让高洋有些好奇。 散朝的时候,高洋叫住他。 叔侄俩并肩而行,高洋沉声问道:“你觉得,这样的贸易能持续多久?” “五年左右。” “朝堂之上为何不做辩驳?” “与目光短浅之人如何辩驳?他们也是为了朝廷,当然也有为了私心者,与这些人辩驳,也不能改变他们的眼光。” 高洋好奇的瞧了一眼身边的侄儿,他只是很闹心高孝瓘事先并未与他商议。 “皇上是怪侄儿事先未奏报吧,侄儿倒是和段大人说过,想必六叔定然知晓。” “段韶与朕说过此事,去看看太后奶奶吧,久未回宫,得去请安不是!” “侄儿想告假,请皇上恩准,就算皇上捋夺了侄儿的官职,侄儿也坚持告假。” “哦?为何要告假?” “侄儿想去金庸城。” 高洋这才想起来,新婚燕尔便折翼一只,虽然在高洋眼中这真不算什么事,但一想到元小青与这侄儿自幼一起长大,便也就释然了。 “去吧,我高家倒是出了个奇怪的孩子。” 高洋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既不像调侃,也不像讽刺,倒是像直言不讳一般。 太后对高孝瓘在南梁所行的事很高兴,却又有些不高兴,若是这孩子将贸易天赋用在政务军务上,大齐的江山怕是能固若金汤。 对元小青的死,太后奶奶只字不提,暗中下令调查千里楼的一切。 对于娄昭君来说,元家最好不要再参合高家的事,元小青的死可能是天意,高家容不得有个会挑唆的女人,就算存在一丝丝的可能也不行。 忐忑的高孝瓘在靖德宫门前犹豫,他怕嫡母会发火,怨他没有保护住小青。 但事实并未如他所想,元仲华只是有些伤心难过,在这世道之中,小心翼翼也没有用。 看着自己的孩子,元仲华也知道,这孩子很重感情,往日的笑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笑是那么言不由衷。 “小青能与家人同葬一地,那也算是落叶归根,既然你要去金庸城,那代哀家给元瑾一门上柱香,烧一些纸钱。” “是,孩儿记住了。” “想必小青这孩子也很难过,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孽缘啦!” 高孝瓘明白,嫡母耿耿于怀却无能为力,她既是元家人又是高家媳妇,但元家与高家已然势成水火,留下的元家人就算不是威胁,也会是让高家忌惮的存在,同样也是让宇文家忌惮的存在。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嫡母,几年之后更大的磨难将接踵而至,只怕嫡母会扛不住这些打击。 母子俩一起聊到了下午,直到高孝琬到来。 而高孝琬则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弹劾你的奏折不断,但那些家伙又盯着你签署的贸易货物,如今十一叔已然无法脱身,皇上整日拉着他寻欢作乐。” “你与二哥去寻十一叔,让他帮你们拿到圣旨,贸易一事必须揽在手中,就算大哥也不能让他插手。” “这事儿好办。” “朝堂上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本来打算今年用兵晋州,斛律光说还未准备好,看样子会继续拖下去,也许是年底,或者是明年的事。九叔倒是待不下去了,正在派人让六叔接他回来,恐怕只要太后奶奶开口,他便能回来。” “与九叔不要走的太近,必要的时候防着他,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高孝琬不解的瞧着他,无法理解这话里的玄机。 元仲华有些看不过去,劝慰高孝瓘道:“你九叔欺负过你,但不可如此。” “九叔心可狠毒呢,他觊觎太极殿的位置,孩儿并非私心才如此说,你是我们这一代之中的嫡子嫡孙,总之三哥当心他便是。” 元仲华和高孝琬皆笑,笑高孝瓘有些杞人忧天。 且不说皇上还正值壮年,就算嫡子嫡孙又如何,不是还有太子么,再不济也有六叔高演顺位,如何也轮不到他高湛呀。 而宫里,弹劾高孝瓘的奏折不停的被摆在高演面前,他一概不看便扔到了一旁。 杨愔等人也在琢磨着这事,臣下的折子不管也不好,管了吧,如何批阅呢? “诸位大人不用管这些折子,此事段大人曾经带回口信,本王和皇上都是知道此事的,再则皇上刚给长恭准了假,让我等静观其变。” “咦?此事我等不知道,既然皇上如此说,那便搁置吧。” 杨愔等人现在明白了,皇上是在看百官们的表演,看看谁既弹劾,又眼馋那块肥肉。 如此数量的贸易品,利润可不小,相当于两道之地的赋税总和,不止是度支尚书曹和祠部尚书曹会争夺,那些世家也会进入争夺。 反正度支尚书曹和祠部尚书曹没得跑,他们至少会各自拿到一部分与进出口贸易权,而郑家的一些货物,也会经过这个口岸进入南梁,但若是有人从中作梗并分得一杯羹,那利润也会不少。 糖,这种物品不会比盐的重要性低多少,糖的价格,比市面上的价格低了无数倍。 南北不通商的时候,都是商队进行小批量贸易,沿着海岸绕行或者偷运,普通老百姓一年也只能买到一点点。 这些官员也是看中了这一块,只要不是官家经营,价格可以飞上天。 若是不让世家和勋贵分一杯羹,只怕这些家伙会出坏点子,囤积货物造成价格居高不下。 高洋和高演也没有料到,此次贸易量不止巨大,而且价格上还极其低廉,这让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处理。 第321章子歆的自责 回到府邸已然傍晚,郑子歆翘首期盼了一整天才盼回了夫君。 “妾身服侍夫君宽衣。” “你准备一下,明儿一早去金庸城祭拜元小青。穆梓!” “穆梓在。” “去准备元宝灯烛,祭祀的用度要一应俱全,备上一车的纸钱。” 穆梓躬身退出,他听说要去祭奠小青姐,忍不住眼圈一红。 在宫中这两年,元小青待他如弟弟一般,教他识字读书,教他做人的道理,还曾经分给他一粒珍贵的丹丸。 听闻小青遇刺身亡,他更是勤学苦练功法,一度心绪不宁差些呕血。 如今他要好好准备,据说小青姐姐当年和公子过的很不好,日子不仅过的紧巴巴的,而且还常常被克扣用度,受尽了欺负和迫害。 郑子歆听了同样眼圈一红,闷闷不乐的耸肩抽泣。 “谁欺负你了?” “并无人欺负子歆,子歆想念姐姐,若是子歆死了,夫君会不会也如此闷闷不乐?会不会给子歆祭拜?” 年幼的郑子歆口无遮拦,让高孝瓘很是诧异,愠怒道:“胡说什么呢?” 觉得口气重了些,看着伤心的郑子歆叹气一声。 “不能说这种话,若是我早些警觉,也就不至出这种事。只是没想到,小青她平时太过忙碌,也没有时间多放在练功上,若是能避开那一箭,或许还能救治。” “子歆有一事,说了夫君切勿生气。” “何事?”高孝瓘好奇的看着她。 “小青姐姐将那些聚力丹都给了子歆。”郑子歆怯怯的抬眼一瞥,她很担心夫君生气。 “哦,就这事?” 见郑子歆点头,高孝瓘叮嘱道:“切勿一次全部服用。” 这话说的有些晚,事实上在成婚后的第三天,郑子歆便一次服下。 当时元小青大惊失色,费劲了力量才化险为夷,这事二人一直不敢声张,更不敢在高孝瓘面前提起。 不过这事也不赖郑子歆,皆因为元小青说过,高孝瓘就是这么服用丹丸的。 高孝瓘还不知道当日的惊险,以元小青的能力,让郑子歆化险为夷,也使她伤了根本,并未完全恢复的她,在遇刺的时候和普通人一般无二。 元小青曾经让郑子歆发誓,此生都不能提起。 虽然郑子歆很想告诉高孝瓘这一事实,但她不得不顾及那个誓言。 看着郑子歆纠结的样子,高孝瓘心中有个很不好的预感,可能她们俩个小姑娘真干了什么傻事,但他不想听见事实,他怕自己会暴怒。 “既然已成往事,便不要再想,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郑子歆欲言又止,仔细想想夫君的话,心中一阵凄然。 看着高孝瓘的背影,郑子歆喃喃自语道:“原来夫君已然知道。” 次日一早,一行七人直奔洛阳金庸城。 林建本来打算带着媳妇,高孝瓘打算让他照看府邸,最终林建还是没有带他的媳妇,他想离长安近一些,哪怕是隔了上千里的洛阳,能遥遥相望也好。 尉相愿不得不跟随,他的责任和使命是保护公子。 其实他很懊悔,没有能好好保护二夫人,当时大家若是跟得近一些,不知道是不是不会发生这些事。 穆梓说什么也要去祭拜一次,就算是祭拜完了孤身返回邺城也好,他一定要去看望这位姐姐般的二夫人。 郑子歆带着两位宫娥,她们俩是太后赐的,除了保护这位未来的王妃,还顺带着监视元小青,但如今元小青已经不在,她们的任务只剩下保护。 高孝瓘不说当日发生了什么,郑子歆也不敢问,但她偷偷的问了林建。 事情的来龙去脉林建说了个清楚,高孝瓘虽然也听见了几人的嘀咕声,但并未出言呵斥制止。 人已经死了,还能说什么呢?唯有一声叹息。 大家的心情很沉重,郑子歆更是哭成了泪人。 她还是将自己贪图进步,而吞服了过量的丹丸,最终是元小青耗尽内力,才将郑子歆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大家皆沉默,却偷偷的瞧向骑马在前的高孝瓘。 并未见到高孝瓘的怒火,也没有任何反应,但大家都知道,他的脸上挂着两行泪。 是的,高孝瓘实在无法去责备两个少女。 一个已经付出了生命,一个还是不懂事的孩子。 他只怪自己没有看出来。 他只怪自己太大意,敌人快速接近却没有警觉。 穆梓很气,但他同样无语,毕竟郑子歆还很年幼,毕竟郑子歆没有拿他当过外人,毕竟郑子歆是他的主子。 其他人无言,他们的武功除了林建以外,都不算低。 但他们并未发现端倪,若是早早发现,一定会提醒公子,一定会紧跟着保护周全。 无声的队伍一路狂奔,一直往南朝着洛阳前进。 经过数日奔波,过了黄河便是邙山。 自古帝王陵寝都在这邙山之上,高孝瓘总是觉得心神不宁,元小青总是出现在梦中一副害怕的样子。 元瑾一家也被埋在这邙山之中,虽然刺杀高澄未遂,但也算是元氏一脉,还是被忠于魏室的大臣们按照次一等规格埋葬。 元小青的墓地也是在这,却是按一般规格修建,毕竟高孝瓘没有爵位,只能算是普通五品命官的妾室。 比起一般富贵人家的要好很多,段韶吩咐的也很周到,墓地防盗措施做的不错,只是陪葬的东西极少,对于这位表伯的吝啬,高孝瓘还是颇有微词。 小青的墓地拜托当地里正(村长)照看巡视,段韶的话还是很管用,当地村民也还算尽责,初一十五都会来上香并查看一番。 即便是如此,也架不住被贼惦记。 布置祭品清理四周杂草的时候,穆梓惊呼几声,引来大家的围观。 看见幕丘周围被树枝掩盖的坑洞,可以看见三尺下的青石板,这明显是人为挖掘的坑。 高孝瓘的眼睛里一道冷厉的寒光闪过,这是有人要盗墓。 “原样盖上,看着树枝并未枯萎,断口还湿润,翻起的泥土也未泛白,想必这伙贼昨夜动的手。” 大家闻言纷纷义愤填膺,尉相愿怒道:“这帮胆大包天的狗贼,公子想埋伏于此?” 高孝瓘点点头:“先祭拜一下,你们去那边几个坟墓看看,是不是已经被盗。” 第322章四个盗墓贼 林建和尉相愿朝上方走去,不远处便是元小青父母的坟茔。 二人转悠了好几圈,仔仔细细的搜索着,循着蛛丝马迹越看越觉得奇怪。 地面上被践踏倒伏的青草,折断的树枝,预示有人来这里做过什么。 终于在一处不明显的地方,找到两尺方圆重新覆盖的草皮。 挖开草皮发现下方的泥土很松散,而且土色还掺杂着干土与白色的石灰,闻上去有股淡淡的土腥味和石灰的味道。 祭拜过元小青之后,高孝瓘一一祭拜晋王和晋王妃,默念请求饶恕父亲的罪过,乞求在地府保佑小青。 做完这一切,时间已然傍晚。 高孝瓘看着郑子歆吩咐道:“穆梓,你带着夫人及殷红殷紫前往驿馆。” 郑子歆本欲说什么,看着高孝瓘的脸色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有些孩子气的不愿动弹。 “夫人,您还是随穆梓走吧,公子殿下也是担心您的安慰。” 穆梓的话让郑子歆心中一暖,她的眼睛望向高孝瓘,期待这话从夫君口中得到证实。 高孝瓘看着她,好一阵才低声说道:“这里晚上不安全,你若是有事,我会很不安。” 郑子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神采,呡了呡嘴唇柔声应道:“子歆明白,夫君也要小心一些,妾身等着公子的好消息,缉拿住那些盗贼。” 见夫君微微颔首,郑子歆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坟茔。 趁着天色还早,林建将战马牵去放牧,高孝瓘和尉相愿则准备着埋伏。 北邙山不算高,海拔三百多米,全是紧实的黄土,而墓地则在山脚。 这里不夸张的说,从平民到帝王,遍布在这一片近千里的山脉上。 有千年内大大小小战事之中战死的士兵,有历朝历代的帝王坟茔,这里随便指着一处黄土,往下深挖下去都能挖到坟茔尸骨。 二人站在离坟茔不远的高处查看地势,看着如龙一般的山势,尉相愿忍不住赞叹。 “传说这里是龙脉,但凡埋到此处的都能福荫子孙后代。” 听了尉相愿的话,高孝瓘同样忍不住嗤之以鼻。 “若是此处能福佑子孙,那么大秦不会一统天下,大汉江山将不失,小青也不会这么早早的逝去。” 尉相愿一愣,想想也是如此。 高孝瓘指着下方道:“这里一片陡坡草木极多,那些贼人不可能远离此地,我猜测他们肯定就在山下的某个村子里,天色一黑可能会上来。一会儿你与林建去山下小路边,若是听见鸣镝,便快些围堵过来。” “公子一人,属下不放心。”尉相愿急忙阻止道。 “没事,我自会小心谨慎。” 高孝瓘说的声音很轻,很自信的风轻云淡一般。 看着公子的神色,尉相愿知道说什么也没用,眼见着夕阳余晖洒落,他赶紧往下走去。 林建得知公子一人独守陵墓,有些担忧的朝高处瞧了一会,他也明白再去劝说也无用。 俩人将战马牵进低洼处,悄悄的潜伏在路边的树丛之中,安静的等待着天黑。 战马倒是乖巧,也不发出一丝声音,安静的等待着。 山下的村庄家家户户亮起了微弱的灯火,犬吠声若隐若现般随风传出老远。 黑夜下的山林风声呼啸,伴随着树叶沙沙声,乌鸦扑腾翅膀声,夜枭咕咕叫的声音,让人后背直发麻。 陵墓高处的树林里,一身青色外袍的高孝瓘也在等,手中的神臂弓紧握着,一动不动雕像一样站立着,冷峻的脸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犬吠声越来越少,村庄里的灯盏渐渐减少。 伴随着星夜中月牙的升高,草地上似有踩踏声传来。 林建最怕这些奇怪的声音,先未看见人影便腿脚发麻颤抖。 尉相愿可不敢碰他,担心万一碰他一下,他会惊叫吓跑那些贼人,就算不是贼人,也怕是别的猛兽。 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反倒是让林建冷静下来。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一窜,让尉相愿吓了一跳,他能感觉滑腻柔软的东西从脚边快速溜走,不用猜都知道,那肯定是一条蛇。 林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条窜向低处的蛇,正好抓住蛇的颈子。 二人紧张的看着那条蛇,若是任由这长虫窜下去,难保不会惊了战马。 林建轻轻的点点头,尉相愿依稀能看见他的表情。 不远处的小路上,几道黑影正在快速往山上走去,黑色劲装打扮,为首的贼人拿着竹竿来回扫动。 “有人来祭拜过。” “看看四周。” 风中传来低沉的对话声,高孝瓘眼里冒出凶光,但他还是打算继续等等。 来者有四个人,三个不高且壮实,一个个儿不高且瘦小。 四人检查了一圈,看着被掩盖草皮的地方聚拢起来。 高孝瓘可以确定,这四个人就是盗墓贼。 他本想杀了这些丧尽天良的家伙,想了想觉得太过便宜了这些家伙,他想到了一个更绝的招,以至于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从未有过的邪笑。 “挖。” 哗啦一声响,盗墓贼们将背后背负的工具丢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声弓弦的声响,箭矢伴随着尖锐的声响射向为首那人的小腿。 “啊……” 惨叫声传出老远,其余几个盗墓贼一愣的当口,又是一支箭矢激射而出。 “跑。” 盗墓贼惊的轻呼一声,撒腿就往树林里钻。 但他们如何能躲过箭矢?伴随着清脆的弓弦震动声,激射来的箭矢再次射穿一人的膝盖。 瘦小的盗墓贼如同兔子般左右躲闪,边跑边跳跃翻滚,动作倒是迅速机敏。 迎面两道黑影飞奔而来,一道亮光闪过,微弱的噗嗤声传出。 瘦小盗墓贼恐惧的瞪大眼睛,呼吸也不是那么顺畅,心脏砰砰直跳,脖子感觉有些滑腻温热。 林建顺势一脚踹了过去,瘦小盗墓贼往后飞起,头与身子呈现一个诡异的角度,鲜血疯狂喷涌,在空中洒出一道怪异的线条,草木上顿时如同下雨般响个不停。 二人提着宿铁刀,也不管瘦小盗墓贼的尸体,继续往上奔去。 第323章活埋盗墓贼 高孝瓘已经走了出来,手中握着神臂弓,如同判官一般冷眼看着三个盗墓贼哀嚎。 “公子,那个已经解决,这几个如何处理?” “拿了陪葬品,我岳父母会不高兴的,只好让他们做些补偿。” 尉相愿没听懂,不过盗墓贼都会死,不管是现在杀了他们,还是送进官府。 林建可知道历朝历代的规矩,挖人祖坟是要被凌迟处死,比一刀砍死他们更惨。 “求大爷放过……我,我们也是鬼迷心窍,小人愿,愿意为奴报答……” 三个盗墓贼开始哆哆嗦嗦求饶,人总是有求生的心,就算一丝希望也没有,也总会报着试一试的心理哀求。 “敲断他们的骨头,塞进他们挖的洞里。” “公子殿下?” 尉相愿心中一惊,看见高孝瓘那铁青的脸色,想想也释然了,毕竟这些家伙本就犯了死罪,而且还敢动二夫人的坟茔,死上一百次也不为过。 “嗯?” 高孝瓘以为尉相愿没有听明白,冷声确认道:“每一块骨头都要敲碎。” 随着尉相愿和林建手中刀鞘的大开大合,一阵接着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此起彼伏。 还剩余的那人如今已经吓得失了禁,一股子臭味让三人嫌弃的直皱眉。 很快那人开始破口大骂,边骂边发抖。 “你想激怒本公子好给你痛快是吧?想要痛快也行,说说你的同伙吧,否则本公子可以敲光你的牙,打碎你的颌骨,切掉你的命根子,让你死的不完整,下辈子投胎也是不男不女。” 迷信的人总是可以用这样的办法遏制,那人果然哆哆嗦嗦的不再大骂,而是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 村子里有一处小院,里面还有两个同伙,他们正在打算和人交易。 而原本院子里的住户,一位无儿无女的鳏夫,已经被这帮丧尽天良的家伙杀害。 高孝瓘无奈的看着四周,手中的宿铁刀缓缓的插进盗墓贼的胸口,慢慢的旋转着。 他并不想让盗墓贼死的那么轻省,送盗墓贼上路并陪葬,并没有承诺让这坏人不受罪。 盗墓贼在哀嚎中闭上了眼睛,接着被尉相愿大卸八块。 盗洞打在陪葬耳室上方,松软的泥土要挖开并不难。 残缺的尸体被扔了进去,另外两个没了骨头却还在喘气的家伙,带着绝望和惊惧的眼神被扔进洞里。 没有人觉得这事很残忍,三人都觉得这些人死有余辜。 “还有两个丧尽天良的家伙还活着,那俩个就不用陪葬了,送官府凌迟。” “是,公子殿下放心,那俩个家伙跑不了,顺藤摸瓜还能找到交易的家伙。” 三人骑上战马,朝着黑漆漆的村庄奔去。 山下的村子并没名字,连年战乱的原因,匪徒对陵墓群虎视眈眈,为了掩盖那些见不得人的目的,这里的村民换过好几茬,百年内许多都是死于非命。 一个住在村头的鳏夫,即便是死于非命也无人觉得奇怪,但总有人会去看看,只是那些自称鳏夫远房亲戚的男子,一直神神秘秘在屋子里好几天,总是不见出来,村民们都很清楚,但他们不敢去报官。 也合该这些家伙该死,正巧高孝瓘前来祭奠,若非是偶然发现了盗洞,早晚元小青的坟茔会被破坏。 三人风驰电掣般来到村口,透过不高的土墙,隐隐约约瞧见村头茅屋里有些亮光。 “就是这,你们俩守住外面。” “公子殿下,还是尉某进去。” “凡事小心些。”高孝瓘叮嘱一声,手中一把握住神臂弓。 尉相愿靠近土墙,直接从马背上跃到墙上。 院子里连只狗都没有,家家户户都养狗的村子实在不正常,更何况是鳏夫家里。 院内堂屋东侧的房间,土墙上仅有一尺大小的亮窗,亮光就是从那个口子里透出。 蹑手蹑脚的尉相愿翻下土墙,好奇的往内摸去。 高抬脚轻下足,一把握住屋檐下的横木,做了个引体向上透过亮窗往屋内瞧去。 四个人影,正在灯下商谈着什么,桌子上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和青铜器皿。 亮窗的孔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毛茸茸黑乎乎的一团。 那毛绒球突然动了,看着正往内瞧的尉相愿发出“咝”的怪叫声,就像蛇一样。 屋里四人一齐扭头,尉相愿赶紧轻手轻脚落下,同时学着猫叫了一声。 “这死猫,看看外面是不是有什么?” “外面不就是一只猫嘛,早知道就该阉了这只猫。” 突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来,接着又是一阵密集的声音,屋里的灯光瞬间被吹灭。 “谁?” 一声低喝声中伴随着刀剑缓缓出鞘声。 尉相愿刚才赶着打开院门放高孝瓘和林建进来,却未注意到门上系着铃铛,而且还不止一个。 高孝瓘一个闪身进了院子,手中弓箭拉满对准草屋。 亮窗处传来一声猫叫,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颇为惊慌的从亮窗跳出。 见此情景,高孝瓘想也不想对准猫跳下来的位置放了一箭。 一声闷哼伴随着倒地声,高孝瓘确定射中了一人,至于死没死却不清楚。 林建和尉相愿已经跑到了堂屋门前,一左一右举着宿铁刀,随时准备冲进去。 “放火,烧了这处茅屋。” 高孝瓘沉声大喊,他并不是想烧屋子,只是想乱掉这些家伙的阵脚。 果然,屋里的声音不断传来,明显是磕碰到了什么发出的声音。 尉相愿听着分辨着,似乎有人奔大门而来。 还不等他出脚去踹门,高孝瓘的弓弦再次震动,一支箭矢破开薄木板的大门,内里再次发出一声惨叫。 “嘭” 尉相愿抬脚便踹,两扇薄木板的大门被踹了四分五裂。 林建紧随其后,俩人一齐往内冲了进去,里面传来金铁交加的声音,打斗的很激烈。 高孝瓘收起神臂弓,拔出宿铁刀跟着往内冲,刚进门便遇见一个打算往外冲的家伙,看其衣着并非是尉相愿和林建。 照着黑影抬脚便踹,那人倒飞了回去,撞在堂屋的土墙上发出一声闷哼,墙壁和屋顶随之一震,掉落下来不少灰沙。 第324章洛阳郡郡守 尉相愿一道刀光,伴随着砍肉的声音,另一个黑衣不明身份者软趴趴的倒下。 “看看还有几个活口。” 三人同时晃动火折子,将茅屋里照得很亮堂。 里面被箭矢射中的一个已经死透,另外几个断胳膊断腿,躺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倒是有一个稍微好那么点。 高孝瓘踢开地上的短刀,转悠着冷声说道:“尉相愿,去报官。” 屋里的几人面如死灰,他们知道做这行被抓到的下场。 除了凌迟活剐之外,还有灌铅这些五花八门的办法,总之会死的很惨,死后还得下油锅或者挫骨扬灰。 这地方离金庸城并不算远,二十几里路程转眼就到,但这事不归金庸城管,得再往洛阳城跑。 绕过金庸城往南五里地,尉相愿手持护卫令牌叫开城门,骑着马直奔洛阳郡府衙门。 大半夜的擂响了升堂鼓,让衙役们恼怒的冲了出来。 但他们不敢发脾气,没人敢半夜擂这鼓解闷,被抓住准得挨板子,敢擂这鼓的都不是一般人。 尉相愿冷脸瞧着这些开门的衙役,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伸直了手臂将牙牌吊在衙役的面前。 衙役眼睛里的朦胧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惊讶的连连揉眼。 “大人您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通报大人。” “皇亲的墓塚在你们地界让人盗了,赶紧点齐人马跟本官去拿人。” 衙役一听,一阵头晕脑胀。 ‘哎嘛呀,这皇亲的坟茔被掘了,这可是大事。这位拿的禁卫宫牌,一准错不了的。’ 正睡得香甜的府衙郡守颇为不快,骂骂咧咧的呵斥几句。 “半夜三更的死了人是吗?” “哎呦我的大人啊,真的是要死人的大事,皇亲的坟茔被盗墓贼动啦。” “又不是挖了老子……” 郡守快要抓狂,这衙役真是像苍蝇一样轰都轰不走,正嘀咕着却如梦初醒般惊得满头大汗,咋咋呼呼惊叫一声:“什么?皇亲……哎呦我的娘亲唉……” 他恨不得光脚跑出去,这会儿就抓住那些该死的盗墓贼,越急越是出乱子,手忙脚乱的穿了半天,还是衙役们进来帮忙才穿好。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前门,看见来报官的年轻男子,急忙作揖拜见。 “见过禁卫大人。” “人都到齐了吧?不用太多人,那些贼快死了,带上几个大夫随我去就行。” 忐忑不安的郡守急急忙忙命人去找大夫,再备上马车等候,人一到齐立刻直奔城外。 四更天,夜依旧那么黑。 村子里被官军围了起来,各家各户的狗叫声此起彼伏。 官军半夜来到这山村野地倒是少见,村子里的人纷纷惊醒猜测发生了什么事。 村里的里正也被叫了起来,急急忙忙跑来见郡守大人。 难得下来如此大的父母官,里正这才知道,上次郡里的主簿大人要求照看的坟茔乃是皇亲,这下可将里正吓得半死。早知道这身份非比寻常,就不会如此大意,在这些生人来此的第一天他便会去报官。 兴师问罪并不是高孝瓘的本意,有郡守代劳他也懒得说什么。 全程黑脸的高孝瓘不知道在想什么,无论郡守如何赔笑也无用,这让郡守更加不知所措,只能躬身在一旁候着。 良久,高孝瓘开口说道:“如今本公子不是要追究谁责任,而是要如何才能保住这坟茔不会再被盗,郡守大人你说是不是?” “是,公子殿下说的对,本官立刻召集人手,将这片坟茔筑起高墙保护起来,再吩咐人手进行守护。” “若是需要银钱,本公子可以出一些,话说本公子的表伯段韶段大将军曾经交代过吧?这事劳烦郡守大人多交代下面人几次,本公子无论是官职还是爵位都不及段大将军,本公子怕有人敷衍了事。” “公子殿下放心,本官亲自主持此事。” 郡守陪着笑脸连连点头哈腰,心底却将主簿到里正骂了个遍。 “这邙山的盗墓贼很猖獗呀,这股风得治。” “公子殿下教训的是,这邙山上到历朝历代的达官显贵,下到平民以及无主尸首,都葬在这山里,盗墓贼也是防不胜防,确实应该整治一二。” 高孝瓘不再说下去,事情自然得由这些地方官处理,一行人开始返程。 郡守带着盗墓贼回了洛阳郡,而高孝瓘则去了金庸城驿馆。 这些盗墓贼如何处理,则跟高孝瓘没有关系,想来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驿馆之中,郑子歆很困倦,但她却没有睡,她等着夫君的归来,这是芸娘教导的,元小青也曾经教过她,她必须将自己的位置放在主妇上,而非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可事实上她还是个小姑娘。 手持书卷倚靠这小案几,灯笼里的火苗微微跳跃,好几次打盹的她都被惊醒。 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要睡着,可眼皮却不听使唤。 察觉自己的卧室有灯光,高孝瓘轻手轻脚的走近,看见郑子歆的样子忍俊不禁,心底还有一阵感动在升华。 惊醒的郑子歆拿手背抹了一把肉嘟嘟的小脸,睡眼朦胧的往这边瞧了过来。 “夫君!妾身为您倒谁擦脸……” 郑子歆倒是想站起来,只是跪坐的久了,腿脚发麻想站却动惮不得。 “腿麻了?别起来,伸直歇会。” 高孝瓘褪了外袍,摘下宿铁刀和弓箭,抹了把脸看向郑子歆。 见她轻轻的揉着腿脚,想必还是没恢复知觉,弯腰抱起她往外走去。 郑子歆很不愿意分房而眠,无论是谁也未教导她会分房,而且府中的大多数女子都曾经告诫,分房而眠表示离被休不远。 杞人忧天的郑子歆很着急,若是被休回娘家,那则代表着郑家的脸面无光,也代表着她的一生就此落幕,可她的一切都还未开始。 美目流转出一抹媚光,郑子歆脸上羞红一片,蚊音般的声音更是低不可闻。 “夫君,妾不想分开睡!若是被外人知晓,如何说妾身和夫君!” “哦,那就睡这儿,不过还是老规矩,不到弱冠不可行那夫妻之事。” “嗯!” 轻轻的应了一声,一想到还有三年就到弱冠之年,郑子歆的脸上又增一抹桃红。 第325章积德与行善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当二人起来的时候,得知郡守带着一干人等前来拜会。 得知郡守来意,高孝瓘声音柔和的说道:“本公子感谢郡守大人,无论是处理盗墓贼的速度与结果,都很让人满意,此事本公子将写奏折向朝廷递请,以表彰洛阳郡以及诸位大人。” 一行官员自然明白,这是公子将功劳都归给了洛阳郡,这下不怕没业绩。 投桃报李之下,郡守很感激的说道:“若是公子殿下无异议,那就按这图纸上的来建。” 高孝瓘很满意的点点头:“此次建设围墙及庵堂,就由本公子出钱,如此做也是为了不给诸位大人落下口实,以免别有用心之人怀疑。” 若不是有这么多下官,郡守非得痛哭流涕,这位公子殿下实在是好,这样就将公私二事分开来,既不会落下口实,还好向上下交代。 但哪能真让公子掏钱呢,掏一点是个意思罢了,其余的银钱窟窿大家认捐便可。 再说一处庵堂,一圈高墙也不要多少银钱,相反还能为这一带带来安定,只要有信徒和香火,想必那些盗墓贼也不敢乱打主意。 高孝瓘出了百贯银钱,用作建筑和民工开销,并让林建负责此事。 郡守见高孝瓘如此,只好揽下去寻找僧尼的活计。 送走洛阳郡和金庸城一众官员,高孝瓘吩咐穆梓带上奏折立刻启程回邺城,毕竟府邸之中不可无管家。 时间过的飞快,林建每日看着工程进展并汇报。 修路,搭桥让附近的老百姓都受到了实惠,高墙建的很快,庵堂建得不小。 三个月时间,一座崭新的陵墓群出现,山下便是大气的庵堂,里面供奉着观音菩萨。 与众不同的是,这观音却是端庄而神圣的女子身,名曰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观音庵里的大悲咒与众不同,在百余比丘尼的颂唱之下,梵音阵阵绕梁不绝。 高孝瓘与主持师太论佛法,并许诺它日去佛教发源地天竺以北的叶波,为大齐取回真正的无误版经文。 如此承诺也使得师太心中了然,只是无端端叹息一声,至于为何叹息,也只有师太明白。 一来这里乃风水宝地,二来洛阳郡守寻来的尼姑都是些颇有名望,再加上官员们的侍奉,官宦人家的女眷更是虔诚敬拜,以至于一传十十传百,十里八乡来敬香礼佛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利用空闲时间,高孝瓘也常去十里八乡看看。 邙山虽在黄河岸,但也阻隔了黄河水,邙山以南倒是一片平原,只是官府修建的河渠年久失修,一些良田得不到灌溉。 去年冬季降雪少,夏日又少有雨水,初到此地时,那良田之中的麦苗较往年矮小,收成也较往年少一些,这些高孝瓘记忆犹新。 决定让老百姓得到实惠,也让庵堂声望飞涨,高孝瓘便以观音庵的名义出钱,让官府组织地方上的村民开挖水库池塘,教他们在池塘之中喂养黄河鲤鱼。而水库的作用则是为了灌溉,不至于干旱的时候寻不到水源。 他还设计了一种水车,可以用牲口带动,农忙时解决了人手不足的问题。 永久的河渠边还修建了水车磨坊,这些东西在当地人眼中简直是神奇的存在。 利用少许的银钱,不止解决了水的灌溉问题,更让农户能改善生活。 这一举动不止让高孝瓘的名声深入人心,更让观音庵的名气大涨。 至于洛阳郡是否推广,这便不是高孝瓘所能操心的事,他给主持师太交代一声,每年拨给观音庵一些银钱,让观音庵出面去建设一个村庄,这不止是给观音庵积累福报,也给村庄带来实惠。 一声阿弥陀佛,师太颂着佛号赞许。 “公子殿下确实是人中龙凤,贫尼今日是另有要事与公子商议。” “师太请讲!” “贫尼夜观星象,承蒙观世音大士冥冥中指点,今年恐有大灾来临。” “今年?”高孝瓘若有所思的皱眉思忖。 “去年洛阳郡一地有蝗灾,但损失却不算很大,却也苦了不少百姓,加之去年冬日不算冷,今年雨水又偏少许多,恐这些畜生会卷土重来。您也知道,这些蝗虫的出现往往伴随着干旱。” “师太说的极是,今年开春的倒春寒就像没有一般,去年那些蝗虫怕是留下了不少虫卵,若是爆发起来,情况不容乐观啊。这样,本公子这就差人去购买粮食,师太寻个地方存储起来,若是本地糟了灾,您可要好好接济百姓。” “阿弥陀佛,公子殿下心善,贫尼这就着手准备。” 观音庵师太并未如老百姓一般称呼蝗虫为神虫,也是为了避免落下口实。 在老百姓的眼中,神虫爆发是天谴,是老天对当政者的荒淫无道不满。 送走了师太,高孝瓘开始琢磨需要购置多少粮食才行。 得益于王士良的情报网,高孝瓘给郑家送去了命令,要求囤积粮食以备不测。 并且让王士良大人分析去年蝗灾范围,以及去年冬天和今年春天的温度,倒春寒前后尤其重要,更重要的是惊蛰前后各地温度变化。 情报汇集到了晋阳王士良府邸,这让王士良大人很惊讶。 自情报网铺开以来,高孝瓘几乎没有要求过什么,但这一次调查的对象居然是蝗虫与天气。蝗灾倒是比较常见,十年八年就会发生一次,大齐境内去年才爆发过小规模的蝗灾,今年没听说何处赤旱,真会爆发蝗灾不成? 这位公子殿下能不能未卜先知,王士良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位公子关心民生,就有了当国柱的资格。 若是这次真的爆发蝗灾,公子殿下如何处理,如何能让朝廷上下满意,这就是有了当国柱的资本。 一声令下,大齐境内的情报雪片一般送入了王士良府邸。 结果让王士良感觉很不乐观。 去年零星爆发的蝗灾不算多,但范围很广,主要集中在黄河沿岸,从河南河北一直到山东。今年天气普遍暖和,而且旱情也比较严重,若是爆发蝗灾,恐怕范围之广百年不遇。 第326章蝗灾大爆发 王士良沉默的看着汇总来的信息,脸上还带着很沉重的表情。 “将此信快马加鞭送给四公子殿下,再派人去邺城郑府,带一封信给郑元礼大人,他如何说,你们就如何办。” 郑元礼早几天便接到高孝瓘的信笺,按照要求收购粮食。 直到他见到王士良派来的家臣,‘夏初的时候,有些地方的蝗虫如同飞雪,大片的在野地飞舞’,看见那封信笺中记载的这一句,才明白低估了这次可能爆发的灾情。 不止是郑元礼,高孝瓘接到信笺,也是一脸的凝重之色。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蝗灾在一夜之间便爆发了起来。 遮天蔽日的蝗虫开始迁移,寻找有水源之地,所经过的地方,一片全是黄土。 高孝瓘立刻写下奏折,要求朝廷命令各地,集中劳动力挖掘隔离沟,堆积木柴焚烧,蝗虫有喜火的习性,此法可以杀灭大量蝗虫。 另再写奏折上奏朝廷,立刻调集粮食,征集大夫以及药草,为了防止大灾后的大疫早做准备,还列举了一部分灾后重建的举措,比如朝廷扶植农户养殖,修建大型的水库等。 这一次爆发的蝗灾是七月,而作为粮作物的冬小麦早在五月便收割完毕,但高粱米和稻米却正是成熟的时候,特别是黄河下游,这蝗灾一起几乎对农作物来说是灭顶之灾。 特别是高粱,这种范围极大的农作物,虽然五月播种到七月成熟仅需百来天的功夫。 原本那些百姓还指着今年高粱能多收三五斗,一切幻想都在一夜之间破灭。 伴随着太阳的升高,蝗虫突然像乌云般出现在天空中,羽翅震动的声音让人心悸。 原本艳丽的阳光变得昏暗,天空之中远远看去都是黑点,就连飞鸟都被惊吓的四散而逃,地面上被追逐的猫狗狼狈不堪,发出惊恐的叫声。 驿馆的院子里噗呲声响个不停,看见门上透过来的黑影,紧闭的门窗被黑压压的蝗虫撞得如下冰雹一般,高孝瓘明白这是蝗灾爆发了。 高孝瓘不敢让郑子歆出门,露在外面的皮肉被它们撞到,瞬间就能割开一道血痕。 郑子歆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一幕,有些迷信的她不知所措,胖胖的双手合十不停默念经文。 高孝瓘带着幕笠,和驿馆的官差们忙忙碌碌,终于在驿馆周围挖出了一条窄沟,倒入一些火油并放置木柴。 一把火轰然燃起,将驿馆包围在火墙之中。 无数蝗虫如云一般窜进火墙,噼噼啪啪的爆裂声,眼看着蝗虫的数量急剧减少。 不再遮天蔽日,院子里也逐渐亮了一些,蝗虫撞门的声音也减少了许多。 高孝瓘笑眯眯的推门进来,转身快速关闭房门。 “别拜什么神仙,还真和老百姓一样,觉得这是什么老天爷看不下去?” “……” 郑子歆回头瞧着他,呡了呡嘴唇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毕竟皇上是夫君的二叔,夫君也是皇室皇子。 “用科学的眼光看,这蝗虫爆发有周期性,还有就是蝗虫的繁殖能力极强,一次能产卵数百乃至上千,山林里的蝗虫要比农地要少,因为山林里鸟雀多,倒春寒越冷的年头虫灾几乎不会发生。” 郑子歆不再拜神,转身过来一脸疑惑的瞧着他,这些她并不明白。 “其实,农户养鸡鸭就能解决不少问题,今天晚上吃油炸蚱蜢,吃不吃?” 看着高孝瓘一脸坏笑,郑子歆脸色一变,捂嘴连连摇头。 “味道不错的,真的!” 高孝瓘越是说的煞有其事,郑子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原本一抹红晕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一脸煞白,隐隐约约额头略带青黑之色,胃中更是翻腾着。 “尉相愿,油炸之后撒上椒盐就像,别放其他什么玩意,影响口感。” “知道啦。” 俩人隔着移门喊话,让郑子歆的脸色更难看了不少,连连干呕却又吐不出来。 “呀,恭喜夫人,是害喜了么?” 宫娥的话让郑子歆脸色瞬间变红,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狠狠的剜了一眼始作俑者高孝瓘。 干笑两声的高孝瓘只当没瞧见,一脸戏谑的瞧着俩宫娥。 “没呢,子歆只是被本公子给恶心到了,你们要不要试试油炸蚂蚱?” 俩宫娥一脸苦涩的笑容,不知道究竟该不该拒绝,早知道搭腔干嘛? 其实,不止女子们觉得恶心,就连尉相愿和林建也觉得恶心,这东西能吃么?可公子殿下说能吃,不会是恶作剧吧?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显然并非是要恶心谁。 洗吧干净,晾干些水汽之后,油炸的香味四溢。 金黄的蚂蚱被盛入盘子里,撒上一层磨碎的花椒,拌上细盐和孜然粉。 端进屋子里的油炸蚂蚱放在案几上,大家好奇的围着瞧着,但谁也不敢近前,也不敢说话,眼睛里流露出疑惑及嫌弃。 高孝瓘挽起袖子,夹起一只蚂蚱往上一抛。 金色的蚂蚱划过一道弧线落入口中,伴随着咔嚓声,大家的眉头略皱,纷纷感觉胃里一阵悸动。 “嗯……味道不错,你们要不要试试?” “还是不要了,公子殿下开心就好。” 眼看着一盘就这么落进了高孝瓘的肚子,第二盘又端了上来,林建实在忍不住伸出了手。 大家看着林建的动作,看着那金色的蚂蚱落入他的口中…… 尉相愿也伸出了手,林建已经吃了好几个,若是不好吃的话,他肯定不会再吃。 “公子怎么知道这东西能吃?” 高孝瓘拿着蝗虫晃了晃,一脸郑重的问道:“这是什么?” “蚂蚱。” “蝗虫。” 高孝瓘连连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郑子歆一脸难受的猜测道:“神虫?” “对,神虫!但凡带了神字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你们俩尝过的说说,好吃吗?” 林建点头回味:“香脆可口,和油炸金蝉差不多的味道。” 尉相愿也吃过金蝉,连连点头附和。 但女子们何时吃过那种东西,再说女人天生对爬虫有恐惧感,要试吃这东西真的很难。 总之她们三人很嫌弃,连带着温文尔雅的公子殿下也一并被嫌弃。 第327章朝廷的震动 驿站的马匹不停更换,一些从其他驿站来的官差和战马伤痕累累。 高孝瓘的建议让洛阳郡郡守安心了不少,蝗灾爆发的当口,他便来到了金庸城驿馆,见到四公子殿下火烧蝗虫的一幕。 为了不让损失扩大,他安排洛阳郡所有的官差,去各乡村按此方法消灭蝗虫。 洛州刺史这会儿在州府衙门走来走去,他要见各郡郡守,唯独洛阳郡郡守没来。 洛阳郡反应及时,且出谋划策给刺史大人,让洛州在此次蝗灾中损失最小,这些都是后话,若非高孝瓘在金庸城,这一次洛州损失还真不小。 邺城朝廷,黄河两岸的灾报雪片一般飞来,让一干大臣们如闻惊雷。 高演的眼角在抽搐,这可不是个好消息,邺城外也能看见蝗灾,人心惶惶传言四起。 杨愔愁眉苦脸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当务之急是调查损失情况。 “四公子不是发过奏折么?快将那奏折找来。” “对对对,记得四公子列举了三条,烧和调粮,还有是什么来着?” 一语惊醒梦中人,杨愔急忙指挥大家去翻找那奏折,谁也不记得搁在何处,更不用说当初大家都轻斥四公子杞人忧天,谁能想报应来的如此快,转眼便被那奏折打了脸。 高洋的声音自殿门传来,只见他阴沉着脸,想必是在为蝗灾的事发怒。 “组织人员抢收高粱,减少受灾之地税赋,大赦天下并祭天。” “皇上!” “都起来吧,不用找那折子,在朕的手中。长恭在洛阳郡,听说洛阳郡已经遏制住了蝗灾,具体的奏折可有?” 杨愔翻找了一会,寻到了洛州的奏折递交上去。 “这是洛州刺史的奏折,里面遵照的都是四公子的办法。” “这小子比你们强啊,让受灾的地方就按长恭所奏来办,立刻发布圣旨。” 高洋有些微醺,但办事却一点也不含糊。 “是什么原因招致蝗灾?” 高洋一脸的落寞,抬着头似自言自语,见大家沉默不语,逐一瞧着众大臣。 “臣下认为,五行志上有云,土木工程不按时令兴建,就会导致蝗虫成灾。现在我大齐在外修筑长城,在内兴建三台,大概蝗灾就因为这个原因而发生的吧?去年的蝗灾就是警示……” “崔叔瓒,你是故意针对朕吗?给我将他拖下去打,拔光他的头发,按进茅房里,朕要看看你还要不要脑袋。” 众大臣一脸惊恐,喜怒无常的高洋下手还真是狠辣。 崔季舒上前求饶:“皇上请息怒,还请留崔叔瓒一条性命。” 众大臣纷纷上前求情,毕竟都是同朝为官,谁也难说会遇上皇帝的暴脾气,嘴皮子一碰能得一份人情,何乐而不为。 “哼,你们兄弟俩倒是好得很,留他一条性命,去阳平郡当个郡守吧。” “谢皇上恩典。” 崔季舒心底一阵悲哀,实在忍不住那高洋与高澄对比,他只希望这个混蛋早点死。 圣旨被传递到了各个州郡,一条条隔离沟被挖掘开,火光不停的燃烧着。 但这一切都来的有些晚,许多被蝗虫群肆虐过的地方,只留下一地的黄土,完全看不出一点绿色。 十数万亩的土地上绝收,数以十万计的灾民衣食无着。 灾情奏折再次如雪片般汇集而来,朝廷里的大臣们再次面带苦色,一个个嘴角抽动。 已经有流民开始往州郡聚积,若是不及时安抚救济,只怕会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后果甚至是民变,这些大臣们几乎不敢去想。 “很多地方就连茅草的房顶都被蝗虫啃食一空,吃观音土的人也开始出现,一些树皮都被剥离磨碎做饭。” 杨愔很慢很小声的奏报,瞬间他恼怒起来,大声自言自语的质问 “这些州郡究竟做了什么?为何还不到青黄不接的时候便成了这样?” 朝堂上的几人都在叹息,身为皇帝的高洋根本不管,一些幸臣恣意妄为,根本不拿平民的性命当回事,朝廷的法度税赋他们也任意收取。 崔季舒又想起了高澄,当年还是东魏,朝廷上下无人敢如此恣意妄为。 杨愔也想起了高澄,那种霸道的气魄,雷厉风行的强硬,让东魏上下无人敢说个不字。虽然当今皇上也想那样做,但无论如何都显得有些畏首畏尾,按下葫芦浮起瓢,虽然大齐有所改观,但长此以往难保不会被西边的周人追赶上。 高演也想起了大哥,他对二哥高洋所作所为很是不满,若是自己来做,应该可以像大哥一样,不,甚至比大哥做的更好。 各怀心思,谁也没注意到高演眼中的精光。 高演站了起来:“此事还得朝廷派出御史处理此事,若是一个不小心激起民变,绝对不是我大齐之福。” “还劳烦常山王走一趟,不得到皇上的首肯,我等不敢私自调遣御史。” “杨大人费心,依本王看就让崔大人去走一趟,带何人随崔大人负责,还请崔大人拿个人选,本王这就去请旨。” 崔季舒正想寻理由送他大哥崔叔瓒去洛阳养病,若是去了受灾严重之地,只怕不会去洛州,但他转念一想,四公子不是正在金庸城么? “下官推荐四公子高长恭殿下,四公子最先拿出了解决方案,想必此事他会有后续计策,再则四公子行伍出身,万一灾民闹事,四公子也容易与各部联络。” 高演仔细一想,点点头答道:“也好,本王这就去请旨,崔大人立刻收拾一下,长恭保护崔大人前往,本王看甚好。” “不,下官的意思是,四公子殿下主持,下官只是辅佐。” 高演一愣,他显然不肯定高孝瓘有此能力,就算有这个能力,他也不希望这个侄儿太过快速的冒头。 “还是本王请示了皇上,由皇上定夺此事。” 高演留下这句话匆匆离去,根本不打算继续征求几位大臣的意见。 至于用谁,他知道凭着一句话就可以。 高洋如今根本不再搭理朝堂上的事,但大印依旧掌握在高洋手中,是典型的占着茅坑不拉屎,这让高演有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愤恨。 第328章赈灾的钦差 高演见到了喝酒的高洋一番劝诫,直劝的痛哭流涕真情流露,让高洋感动的稀里哗啦,激动之下连酒盏都给砸了。 圣旨也给写了并盖上了大印,不知道是高洋喝高了笔误,高孝瓘成了钦差。 众人疑惑的面面相觑,朝廷大员给从五品官当副手,闻所未闻啦。看着满脸酒气呼呼大睡的皇上,谁敢问?又有谁敢改? 崔季舒一副谢天谢地的脸色,飞快的跑出了皇宫,被狗追一样带着崔叔瓒出了城。 任何事都瞒不过娄太后,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下。 娄太后就像一个旁观者,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王士良与四孙子之间,一切她都了如指掌,但她只是看着并不做声。 她对自个的儿子很不满,当然只是针对高洋的所作所为而言。 她对发生蝗灾很关注,天空之中蝗虫飞舞,让她感觉天是那么的黑。 她对孙子依靠王士良,依靠郑元礼很不满,虽然他们做的很好,但她担心养虎为患,或者孙子被这些人利用,毕竟无论是太原王氏还是荥阳郑氏都是顶级门阀。 她并非看不起汉人,若是真看不起汉人,她也不会嫁给一个汉人穷小子。她只是在这权利的斗争之中,看得太清楚。 她很欣慰有这么个孙子,这小子给她的感觉很惊艳,这两年的表现无可挑剔。 这一次,她不知道孙子会如何去做,儿子的圣旨实在太过儿戏,就算长恭的能力出众,但万一一着不慎,可不止是民变那么简单,整个大齐王朝都会岌岌可危。 白建、祖愔和张雕虎恭敬的跪坐于娄昭君身前。 娄昭君叹息一声,她觉得这次的事,高孝瓘担不起如此重的担子。 “三位如何看?” “奴等也觉得棘手,若非地方豪强巧取豪夺,就算糟灾也不至于如此多的流民流离失所,地方豪强与地方州府之间盘根错节,要动弹他们很难。” “皇上都动不了他们,孝瓘殿下恐怕也会无功而返。” “这小子可贼精着呢,安抚倒是没问题,就怕这小子会和地方豪强发生冲突。” 祖愔乐呵呵的一点不担心,但他依旧在最后流露出一丝担忧。 大家都明白祖愔担忧什么,地方豪强也不是省油的灯,明的不行他们会玩阴的,刺杀钦差的事他们干得出来。 娄太后叹息道:“时也,命也,一切都看吧!” …… 崔季舒和崔叔瓒坐在马车内,一路往南疾驰。 崔叔瓒的脸依旧有些红肿,头上棉布巾包裹的严严实实,他的情绪很失落。 “大哥,想开些,就当去南边养老。” “昏君!” 崔季舒的话让崔叔瓒愤怒,但如今他愤怒只剩下咬牙切齿的叹息。 “我博陵崔氏一门兢兢业业,哪里对不起他高洋?大齐早晚被人唾弃。” “切勿多言,大哥还是安心休息。” “为天下万民请命,二弟切记勿要卷入朝堂纷争。” 听了崔叔瓒的话,崔季舒无奈的看了一眼猪头般的大哥。 心忖,这就是你为天下万民而付出的代价?虽然心是好的,但也不能直接戳中皇上的软肋。不修建长城,北方库莫奚和突厥虎视眈眈,随时能南下掠夺。三台确实没必要修建,但可以委婉一些。哥哥你直指这是老天的报应,高洋他能不火冒三丈嘛? 崔叔瓒是个好人,敢于直谏的大臣,整个朝堂之上已经不多。 他不太愿意见人,即便是到了金庸城驿馆,他也不愿下车。 高孝瓘得知崔季舒带着圣旨而来,得知崔季舒想先去洛阳,这让高孝瓘很奇怪。 一番闲聊之后,才得知崔叔瓒的遭遇,原来是崔家兄弟为了面子难堪,才让崔叔瓒来洛阳养病。 “崔大人可是医者,难道这次的伤极严重不成?” “唉,这个我大哥遭了大罪,头发被活生生的拔下来了不少,还淋了粪汁满头,这许多些日子还是有些肿胀。” “崔大人敢于直谏,遭此刑法实在不妥,我得去瞧瞧。” 崔季舒听高孝瓘要去看马车里的崔叔瓒,急忙想拦阻,但他哪里拦得住人高马大的四公子。 高孝瓘隔着马车恭敬一揖:“高孝瓘给崔大人见礼,求见崔大人。” 这样做法不止让崔季舒一愣,也让崔叔瓒心头一热,但他已经心灰意冷,更是因为如今的模样觉得羞愧,不愿见任何人。 高孝瓘继续恭敬的说道:“若是崔大人不愿见到在下,在下只希望崔大人安心养伤,这天下万民还需要崔大人,有道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苦其心志必要先保心志不失,崔大人绝不会不懂此话含义。” 崔叔瓒如何会不懂,他低声说道:“多谢四公子开导。” “崔大人觉得如今大齐已然是死局了吧?若是崔大人真懂此话,那就安心坐看风云起,想必会很有意思。” 疑惑的崔叔瓒拨开窗帘,看着转身离去的高孝瓘,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这四公子的意思是,大齐会变天?那可得好好看看。 崔季舒诧异的瞧了一眼马车里的大哥,那双原本死灰般阴沉的眼睛里有了光芒。 崔季舒很感激四公子,若非四公子的那番话的激励,只怕心灰意冷的大哥难以挺过去,作为博陵崔氏的精英,大哥身上有一种自傲,但那自傲被皇权击打的粉碎,以至于一腔热血化作东流水。 “长恭殿下,您的话里有话。” 高孝瓘看了一眼崔季舒,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却微微一笑道:“让驿馆做些吃食,您给崔叔瓒大人送去,想必崔大人最近食欲不好。” 听了这话,崔季舒明白高孝瓘没有相信自己,但他对大哥崔叔瓒的话里透着善意,但朝堂之上的善意不会没有目的。这位四公子到底打什么主意,谁也不知道,隐约中崔季舒联想到了几个人。 这些人站在四公子的背后,娄太后、郑元礼、斛律光、段韶、高阳王高湜。 崔季舒总觉得少了什么,四公子背后似乎不止这几个人,带着疑惑的他坐在马车里摇头苦思。 第329章前往荥阳郡 崔叔瓒吃的很好,他觉得这位年少的四公子说的有道理,他现在只想养伤,不想去关心其他任何东西,对他兄弟的苦思视而不见。 他现在也不想去洛阳,而是想回阳平郡(馆陶),一番商议之后决定启程返回。 高孝瓘却不同意,崔叔瓒在劝说之下,放弃了回阳平郡,决定先在洛阳休养两年。 至于二人说了什么,崔季舒很好奇,但谁也没有告诉他。似乎高孝瓘对崔叔瓒的信任,要比对崔季舒的信任要多。 但其实高孝瓘并未透露什么,只是好言好语劝说罢了。 和读书人讲道理,就得拿孟子的那篇告子来说事,将崔叔瓒比作杨修,这些纯属投其所好而已。 事实证明高孝瓘是成功的,他可不想一位清廉的大臣就这么郁郁而终,终有一日这些大臣能担起大齐江山,能为万民请命造福社会。 崔叔瓒对四公子的礼贤下士感动。 他从对话之中也察觉到了一丝变化,甚至他觉得四公子可能会造反,转念一想却觉得不甚可能,或许要造反的那个人是另有其人,而四公子会帮助那个人。想到那个人,他的眼前一亮,期待更多了一些。 崔家兄弟分道扬镳,高孝瓘则带着一行人往东。 在王士良门人传来的情报之中,河东之地的世家倒是动作极快,将灾民们稳定下来,这些大门阀有一套获得民心的手段。 其实有了王氏和郑氏的带头,其余几大门阀不加大力度也不合适,河南河北倒是很快稳定下来。博陵崔氏也积极安置灾民,如此一来大部分的地域都稳固了不少。 当然,回报是州府衙门请旨嘉奖,除此之外借出的种子都是老百姓们要还的,免得朝廷说他们这些世家别有用心,行善未得好处反受打压。 如今唯有青州几地,没有大世家的支持,反而一些地方豪强趁机做大,强取豪夺之下根本不顾平民死活。 崔季舒很纳闷,这位四公子什么也不问,也不与他商量便直接往东走。这究竟是要去哪?四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四公子殿下,咱们是奉旨来赈灾,这不是游山玩水。” “崔大人说的是,咱们先去借粮食。河东两地如今蝗灾已然遏制,但灾民还在聚积,几大世家做的还不够,得先寻个带头的敲打敲打。” 崔季舒一愣,这往东可是大夫人的娘家,这是打算敲打荥阳的娘家? 洛阳到郑州不远,沿途看见流民不多,但越是到州郡流民越多,但并未到上万的地步,证明受灾虽大,但处理的还算及时。 野外还能看见火线冒着浓烟,这都是挖掘的隔离沟拦截那些飞蝗。偶尔看见天空一团团黑雾,带着轰鸣声扎进火线,颇有神风敢死队的风范。 到达荥阳郡驿馆,高孝瓘却先钻入郑子歆的马车。 “子歆,跟你商量个事呗。” “夫君有事请说。”郑子歆笑得眼睛微眯似月牙儿一般。 “你去一趟郑家,跟他们讲讲道理,让他们多拿些钱粮出来,若是他们讨价还价,你就拿这个换取主导权。若是他们还想得寸进尺,那你就告诉他们,换个不讲道理的跟他们谈谈。” 郑子歆哪里不知道夫君的意思,当然她要谈拢这一切,若是真让不讲道理的夫君出马,以后和郑家还真不好再说什么。 “咯咯……” 郑子歆轻笑着点点头,毕竟她还是少女,笑得还是那么阳光。接过高孝瓘递来的合约与图纸,她低声吩咐林建:“去郑家罢!” 高孝瓘笑嘻嘻的进入驿馆,身后跟着的崔季舒一脸郁闷。 在崔季舒看来,这叫什么事?一个小女子能指望成什么事?郑家一门出过多少贵胄正室,四公子不过连个爵位都没有,就算是有皇亲的身份,那根本不算什么。就算将来有潜力成为郡王,那顶多也给些面子就成。 郑家何尝不是如此认为,别看顶着个皇子的头衔,但当今皇上不是高澄,充其量也是先皇子,轮上好几圈也轮不到这个见兄弟低一头的老四,除非高家那么多皇子死绝喽,看能不能轮到他这个四殿下。 虽然隔着都城好几百里,郑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四殿下虽然不能登极至高之位,但貌似国柱之位不会跑,而且还是武将一途,这消息半好半坏。 好的呢,若是遇到明君,这国柱可是嫡系,皇上最亲近之人,将来权利不可限量。 坏的是,若是功高盖主,难保不会如高岳一般兔死狗烹。 于情于理不能过多接触,不管是好还是坏,保持一些距离就好。你四公子殿下若来荥阳,我郑家以礼相待,但要将整个郑家卷入权利旋涡,卷入朝堂纷争那可不行,虽然并非没有先例,但郑家到如今地位不容易,毕竟树大招风啊。 初见婴儿肥的郑子歆,明眸皓齿柳叶眉,举止大方得体且端庄,一身鹅黄缎子锦袍,衬托着这个如玉似瓷般的娃娃。 听闻郑子歆的到来,郑家破例接待,没有按五品官家眷接待,而是按世子家眷,新妇回门的规格接待。 接待的全是郑家女眷,包括奶奶辈的有一人,算是郑家家主一系。 原本这算是给足了面子,但郑子歆不这么想。 ‘夫君是让妾身来跟郑家借粮食和安置灾民,主动权全在郑家,这事怕是不行。’ 看了一眼这些姑姑婆婆,郑子歆礼数十足的拜见,起身便说道:“子歆此番前来有事与家主商议,夫君接了份朝廷的差事,只是要见郡守大人,所以子歆先行前来想为夫君分忧。” “子歆倒是有心,好哇,是给灾民们分发粮食吧,这个郑家正在做,想来是做的不够,可以适当的增加一些,至于失地的百姓,郑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奶奶所言是推脱之词吧,子歆正是为此而来,若是奶奶真能做主,那请看这个。” 郑子歆的不客气让郑家几房媳妇很是不满,再怎么说在座的都是长辈,更何况还有奶奶在。 第330章心志有如妖 反而郑家奶奶并未生气,虽然心底也颇为不满,但姜还是老的辣,郑元礼乃一代大家,想必是不会让这孩子没家教,表现的如此咄咄逼人,只能说是这孩子势在必得,既然如此有底气,那看看又有何妨。 “喔?那奶奶先看看吧!” 媳妇们不知道奶奶的心思,也不知道郑子歆给的是什么,只能看见那是一份写了很多字的十六开册子,其中页数还不少。 察言观色是媳妇们必须先学会的东西,不能伸长脖子去瞧,但可以从老太太脸上得出结论。老太太很重视,而且越看越重视,想必是不得了的东西。 “拿去给家主和几位少爷,让他们立刻看看。” 奶奶轻声细语吩咐完毕,转头看向郑子歆笑道:“不若先在家歇息两日,这四公子殿下的差事,可不是我们家娇贵的子歆能掺和的。” “多谢奶奶好意,子歆还是想和夫君一起。” “傻孩子,你夫君就是担心一路劳顿,才让你来郑家,想必明儿一早他便会来,不过一定会让你留在郑家。” “小女郎难得回郑家,可当是稀客,不多住些时日怎么行。”大妈们纷纷笑着附和。 看着气鼓鼓的郑子歆,大家都明白了过来,这小娘子还真聪明,若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只怕听见奶奶这么说还一脸纳闷呢。还有一些没心没肺的孩子,根本都不在意这些,只怕有好吃好喝就行,没人愿意鞍马劳顿。 郑子歆根本没有想到,这是夫君算计好的,那合约根本不是一两日就能谈妥的,不止自己是股东之一,而且还离不开父亲郑元礼。若是想要跟随夫君离开,那合约只能搁置,任务自然是无法完成。 怪不得夫君说他不讲理呢,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一瞬间,郑子歆心中豁然开朗,夫君是担心此行危险,顾忌到安危才不带自己。 郑家奶奶接着说道:“子歆呀,这但凡有事的地方,都离不开一个乱字,也离不开一个利字,最怕的事利欲熏心啊。” “子歆明白,只是子歆需回去问问夫君。” 这个时候,郑家长媳笑道:“唉,小子歆呀,四公子可是郑家的女婿,也是郑家贵客,自然得我郑家亲自去请,放心吧!一会儿就到。” “子歆谢过大娘。” 郑子歆道了个万福,又看向奶奶问道:“子歆希望工坊一事快些确定下来,夫君那么忙,子歆不想他在分心这些。” “唷,这丫头果然是个好媳妇,胳膊肘都在往外拐呢!” 长辈们的打趣让郑子歆脸红。 回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进来。 “此事很好,老夫已经写信送往邺城,让你父亲来督造工坊,这份合约我们郑家签了。” “子歆见过大爷爷,见过诸位伯伯。” 郑子歆很高兴,夫君交与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但她能肯定绝对不止这些,否则这么做毫无意义。 郑家一门自然明白,高孝瓘如此做确实给了郑家好处,但一定会有其他要求,至少要让郑家做出表率,但仅有一个门阀世家做出表率肯定不够。他们很想看看,这位传说中心智似妖的少年,究竟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来。 在驿馆之中,高孝瓘第一件事写了一份奏折。 这是请求朝廷表彰荥阳郑家,荥阳郡郡守,开封郡郡守,郑州刺史的请功折子。 折子里列举了郑家的无私,以及刺史大人和郡守大人的大力支持,请求朝廷给两地大人加官一级,请求朝廷给荥阳郑家御赐三层九牌楼。 这给崔季舒吓得瞪大了眼睛,这还什么事都没办,就开始假公济私给荥阳郑氏如此大的荣誉,这要是被弹劾,他崔季舒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拿着折子就去了荥阳郡衙门,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折子也给郡守大人看了。 这郡守再傻也明白,这次是沾了光了,但光肯定不能白沾。 “侍郎大人,这……” “大人拿着这折子去一趟郑州府,若是刺史大人无异议便呈递上去,但是,本公子希望您拿到刺史大人的公文,将开封郡城外的五百亩地给郑家。放心,不是良田。至于地方豪强强取豪夺来的灾民土地,希望诸位大人秉公办理。” “为何不是直接交给侍郎大人您呢?” “本公子明日一早便乘船东去,不过本公子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诸位大人办事不利,本公子难保会记仇。” 荥阳郡守眼睛里一道寒芒闪过,他职位卑微自然不清楚眼前这位是谁,但如此大言不惭的威胁,倒是让他很不喜。 崔季舒看在眼里,他毕恭毕敬的一揖,丝毫没有朝廷大员的架子,反而更像家奴。 “四公子殿下,咱们走吧!” “咝……” 荥阳郡守倒吸了一口凉气,脑子飞速转动,终于寻找到了一丝线索,但此事还要去向刺史大人核实。 高孝瓘就是要让此人去核实,更要让他将大言不惭的威胁带给刺史,反正话给撂下了,如何去办就是这些人的事,办得能不能让人满意,那得对得起朝廷的表彰。 还有一人也算是看明白了,那就是崔季舒。 他终于明白了高孝瓘玩的是什么花样,这是敲山震虎,虽然地方官和地方豪强勾结,钦差或许不算什么,但皇子却不同,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表彰给你弄了,你若是暗地里使绊子,你能绊倒一个皇亲?若是皇亲给你使绊子,你一家人就天天阿弥陀佛吧。 忍不住拿高孝瓘和他爹比较,一个霸气直接,另一个除了这些更要加上心志如妖。 再拿高家的一众子弟比较,崔季舒赫然发现,高家除了排行十一的高阳王高湜,似乎还真没有谁能与此子的心志比较。而且此子的心志比高阳王更甚,有此心志却在与高洋的交锋中屡次落败,那只能说明,此子是故意不显山露水。 刚回到荥阳郡驿馆,门口已经有一身皂袍的中年男子恭候多时。 “四公子殿下,崔大人,尉大人,小的郑福!” 高孝瓘惊奇道:“咦,你也叫郑福?郑府的管家吧,请带路。” 第331章郑家的底蕴 客套话还未说完的郑福一时语塞,他没想到这位公子接茬这么快,而且还知道自己的来意。 荥阳郑家非常大,鳞次栉比的房屋以万计,连绵不绝如城池一般。 高墙大院分布在整齐的街道上,每一户大院里就是一个分支,而这样的分支竟多达数百。 能挂上郑府匾额的,却只有宗家才可以。 无论是宗室还是分支,他们都是郑家的底蕴,每一户高门大院,就至少出过一介大员。 譬如书香门第这样的匾额则数不胜数,一户户大院透着古老的气息。 上百户的大院,那是历朝历代数不清的朝廷栋梁。 看见红漆铜钉大门,雕刻着祥瑞守护兽的门楼,这与一般的郡王家毫不逊色。 大门前,一干郑府的老少等候多时。 “恭迎四公子!”说话的是族中的小辈,也是与郑子歆同辈的哥哥,但年纪却不小。 “高孝瓘见过诸位长辈!” 高孝瓘也没有什么架子,对长辈们恭敬一揖。 长辈们纷纷喜笑颜开,上前说道:“新女婿第一次上门,里面请。” 和过年一样,看热闹的不少,里里外外三层又三层,只是没有鞭炮衬托喜庆气氛。 当一行人往内走的时候,高孝瓘这才发现,这根本比一般郡王府还要大,和败家子大哥的府邸有一比。 九进的大院子,各种院子园子数不胜数。亭台楼阁各有特色,甚至还有湖有假山。 恍惚之中,高孝瓘想起了红楼梦之中的荣国府,恐怕与之相比也不遑多让。 也不知道转了几个弯,过了几道夹道,才来到了堪比大殿般的大堂正屋。 郑子歆正在爷爷奶奶面前撒娇,依旧如当初稚气未脱的小女郎般,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脸上一片绯红,娇羞的模样让女眷们掩口轻笑。 高孝瓘的个头极大,一进门便让女眷们看见这位鹤立鸡群的勋贵,纷纷抬眼细瞧,似乎不瞧个透彻,不能配得上郑家娇女一样。似乎不瞧个仔细,不能罢休一般。 郑家老太爷和一干长辈落座,郑子歆走到高孝瓘身边,二人恭敬一拜。 虽然说高孝瓘贵为皇亲皇子,但这一拜应该,家中长辈的辈分在那儿,几朝御笔亲书的匾额在堂上挂着,正堂上供着天地君亲师,以及郑家老祖的画像,无论是坐着的、挂着的、供着的,单单哪一样都得跪拜。 这一拜让郑家面上有光,当然,若是封了郡王来此一拜,那更有光。 “贤婿请起!” “谢大伯!” 气氛就这样升到了高潮,大家对这位俊美的郑家女婿,里里外外都非常的满意。 在荥阳这个地方,郑家跺跺脚,地面都得抖一抖。 高孝瓘在衙门里的举动,郑家自然很快知晓,老太爷对此很满意。 谈话之中便是琴棋书画茶及养生之道,不涉及官场上的任何人任何事,仿佛与高孝瓘此行无关,仿佛只是接待这位上门的新女婿一般。 崔季舒同样出自门阀,他对高孝瓘能沉得住气感到惊讶。 按说这样的豪门,讨教些本事及门路,定然让此行顺顺利利,但高孝瓘同样只字不提。 郑家爷爷,郑子歆的亲爷爷,郑元礼的父亲,第一个开口将话题往赈灾上引。 只因为他是郑子歆的爷爷,他不疼孙女婿,难道指望别人来疼么? 大家见郑家二爷开口,纷纷含笑不再插言。 “听子歆这孩子说,崔大人辅佐孝瓘你督办赈灾一事?” “可能是皇上喝多了,让孩儿辅佐崔大人,写成了让崔大人辅佐孩儿,这事谁也不甚清楚,但御笔亲书的圣旨就在这儿,孩儿想偷懒却是不行。孩儿打算明日一早便乘船去青州,那边据说闹的挺厉害。” “青州去年便闹过蝗灾,虽然不是很严重,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只怕事情不简单。青州本无大户,但据说都过的很滋润,那边的官员又是晋阳系,若是需要粮食,郑家倒是可以调拨一些。” 三言两语暗示很清楚,晋阳系的官员是一个复杂的群体,他们有鲜卑人也有汉人,他们与晋阳军一系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可以说是晋阳军养老钱的来源。皇上和诸王都忌惮他们,只因为他们只受太后管辖。 若是高孝瓘必须完成任务,去了睁一眼闭一眼,郑家倒是可以敲边鼓帮帮忙,将事情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 高孝瓘知道这些,他要的是瓦解这一片,他需要青州这一片地方,但如何去做还得走一步看一步。 “青州北徐州,以前是琅琊王氏,但王氏南迁之后,这一片地方便没了规矩,谁都可以在青州捋羊毛,这样下去可不好,不管如何做也得给老百姓一个活命的机会,朝廷也是怕闹民变啊。” 高孝瓘的话让郑家意识到,皇上的圣旨不是乱写的,若是让崔大人去,要么崔家的手伸到黄河以南去,要么走走过场。唯独一无权二无势的皇子去,谁的手抖伸不过去,闹得狠了有太后担着,总之皇上打算给一巴掌再给颗枣。 郑家人也明白了高孝瓘为何一声不吭,这孩子早知道此行的目的,但下多狠的手就看这孩子打算如何做。他们看了一眼崔季舒,心中坦然了不少。 崔季舒心底暗叫冤枉,这事儿可不是他告诉这位公子的,原本他还在着急,想着如何左右逢源,但如今看来,这孩子可比他爹更有主意。但凡事不可过火,搞不好俩人的命可得丢在青州。 高孝瓘继续说道:“借粮食的事还望爷爷及老太爷们支持,如今青州的事暂时看一步走一步,说说眼下河南一地的事,希望郑家大力支持,广办私塾教幼童们识字,先期投入需要多少我拿多少出来,至于之后嘛,我想将我那份利润全拿出来办学。” 郑家老太爷惊讶的问道:“以什么名义呢?” “以郑家与我的名义,常用的三千字必须学习,简单的加减乘除也必须学习,希望四年内能培养一批孩子出来。” 郑家老太爷再次问道:“无论家世?” 高孝瓘郑重的点点头:“无论何种家世,这与功名无关。” 第332章船上的对话 无关功名却要让人读书习字,而且还不要钱的培养。 四年时间,这又是一个关键词,为什么有一个时间呢? 高孝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郑家不明白,崔季舒不明白,但这也能让他们惊觉,这位四公子并不会无的放矢,这一变革定然会引起一系列的变革。 不管这位公子是如何想,但至少释放了一个信号,郑家是第一个知道,而且还不是皇上的意思,看崔季舒崔大人的表情就能知道。 郑家一干长辈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郑子歆,见她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便明白此事这孙女定然知道一点,想了解并不难。 郑子歆哪知道的那么详细,她不过是从高孝瓘和元小青嘴里知道一点,但知道详细的元小青已经死了,如今整个计划唯独高孝瓘知道。 郑家确实还有一人知晓,那就是郑元礼,但他的口风极严,想套出话来恐怕不容易。 见大家很疑惑,高孝瓘解释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没有文盲才能发展,汉文化博大精深,以文化同化天下万民。” 高孝瓘并未说完,他深层的意思是,‘说一样的话写一样的字这都是其次,若是发展下去,大工业时代的来临,没有一点文化功底,只怕做什么都做不了。’但这些话他不会明说,他还不知道崔季舒的立场。 聊天很愉快,一些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下来。 郑子歆被留了下来,她会在郑家生活一段时间,到时候和郑元礼一起返回邺城。 而这河南一地的灾民安置,则由郑家负责,郑元礼在其中操作一番。 地方可以培养一些看家护院的部曲,高孝瓘的本意就是为了这些而来,卖身为奴的人很多,正好是收买人心最好的机会。 当高孝瓘一早离开郑府,乘船赶往青州的时候,太原王氏也做出了和郑家一样的事,兴办工坊和拿出粮食周济灾民。 崔季舒虽然还未得到消息,但仅仅两三天内,这位公子的所作所为他看得清清楚楚,兴建工坊他不懂,但他知道高阳王得了巨量的银子,无论公子是出于何种目的,这都是一个好机会,一个说不上来的机会。 在船上无所事事的他决定和公子好好谈谈。 船舱之中,二人对坐着,船在微微摇晃,不停的传来咯咯吱吱的声音,耳边还有黄河水咆哮的声音。 崔季舒试探道:“郑家开办工坊,以劳力换取粮食,以及换取今年冬天小麦的种子,若是明年收成好,工坊岂不是难以维系?” 高孝瓘却不答,反而直截了当的问道:“崔大人,您和我父亲关系如何?是狐朋狗友呢?还是亲如手足?” 崔季舒没想到高孝瓘会这样问,听见狐朋狗友一词,他的脸上带着愠怒。 “看来是亲如手足,否则崔大人不会动怒。我二叔对大人你如何?” 二人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崔季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脑子里回想往日种种,特别是高澄遇刺当日,那一幕幕闪现。 “不说这些,那本公子便回答崔大人的问题,工坊换取粮食乃权宜之计,其实并非需要那么多的劳力,不过建设工坊以及一些设施,都是需要大量的劳力,既然灾民需要钱粮,郑家需要建设,而本公子需要灾民安居乐业,如此两全其美的幸事,何乐而不为呢?” 高孝瓘给崔季舒斟满一盏茶,继续说道。 “工程一直会持续到明年夏季,包括赈灾的拨款修建水利,这些都能让灾民们获得钱粮,到时候余下的一些无地灾民,可以进入工坊继续工作,他们获得的报酬要比种地来得多。一些地方豪强,不可能将吃进去的田地都吐出来,若是收拾了他们,想必也收拾不完,只好让郑家发挥一下,做个大善之家。” 崔季舒开始盘算,似乎并非如这位公子所说的无利可图。 “当然,郑家还是有利可图的,不止得了名也得了利,本公子利用父亲旧友王士良大人的关系,让太原王氏也参与其中,如此一来河南河北大部分地区算是稳定了下来。听说崔大人的本家也做得不错,这次赈灾拿出了不少粮食。” 崔季舒一愣,太原王氏也参与其中?这位公子什么时候跟王士良搭上了关系? “公子可知王士良大人与皇上可不大合得来。” “崔大人的意思是告诫晚辈,不要与王士良大人有太多接触?皇上他忙他的,在下不过是从五品的小散骑侍郎,没有爵位的普通人罢了,大多数得求人办事,没什么忌讳,也不在乎什么忌讳,大不了丢官罢职,再不济贬为庶民喽。” 言外之意,从五品的皇上跟屁虫一个,造反没底子也没理由,就算扣上这个帽子也没人信,最多被不要脸的大臣们,扣上这顶勾结大臣意欲图谋不轨的帽子,被贬为庶民一劳永逸。 崔季舒哪里会听不出来。 从开始对话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一切都在眼前这位少年的算计之中,但一切都是那么的合乎情理无懈可击。 “崔大人,您现在和我也走的很近,您是保持距离呢?” 高孝瓘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崔季舒:“唉,本公子怎么忘了这茬,您和我二叔关系不错,按理说二叔不会为难崔大人您。据说我阿爹死了以后,您夜夜笙歌,是缅怀我阿爹带您祸害女人,还是您开心呢?” “你……” 崔季舒愤怒的看着高孝瓘,他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他豁然明白,这位少年城府之深当属罕见,心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玩笑而已,崔大人何必动怒?” 听了这话,崔季舒恨不得拂袖而去,只是微微欠身的他并没有这样做,反而一脸的凄苦之色淡淡问道:“喝酒么?” “好啊,这里正好为大人准备了一些。” “你小时候,我抱过你。” “嗯,很多人都抱过我,王士良大人也是。” “你喜欢骑马,但我骑艺不好,你嫌弃我这匹马跑的不快。” 二人一人一句心平气和的聊着。 那一幕幕画面逐渐清晰,那是高孝瓘丢失的记忆,或者说是浮现的本身记忆,每浮现一些,后世的记忆便会丢失一些,他已经习以为常。 第333章权利的倾轧 崔季舒察觉到了一些苗头,但他不会点破,他需要继续观察下去。 毕竟他一家老小很多人,若是掺和进这位四公子的事里,只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那可是几百条人命,搞不好还会给朝廷一个对付博陵崔氏的借口。虽然崔家在齐周梁都有官员,但若是伤了根本,想再次成为顶级门阀,那可非常不容易。 人说世家都是墙头草,也不见得都是,一些忠肝义胆的家族子弟,也会各为其主至死方休,眼前这位崔季舒倒是其中之一。 高孝瓘不知道这位崔大人能不能靠得住,看其言行还是忠于齐国,忠于高氏一族。 其实崔季舒也不容易,经常被当做棋子摆布,被人整和整人,他都干过。 高孝瓘并不了解那段往事,宫里也同样忌讳莫深。 聊着聊着,便聊到了那段往事,酒喝下去话也多了些。 “崔大人说说您吧,在下只知道您打过皇帝三拳,还得了皇帝的赏赐。” “那是你爹故意的,不说也罢。说说你爹反腐的事,那可是雷厉风行,不管是贵为皇亲国戚还是朝廷元老,该丢官的丢官,该罢职的罢职。麟趾格这等律法,就是你爹着手命人编撰的,只可惜啊。” 崔季舒的眼睛里光彩流露,似乎在回忆当初的辉煌,似乎在憧憬大齐盛世,但一句可惜之后戛然而止,满眼都是无奈和忧伤。 “后来有几年没见到崔大人。” 高孝瓘的问话让崔季舒沉默,良久他才叹息苦笑。 “先前你小子不是责问了吗?崔某声色犬马被人抓住了把柄,流放至北方之地,直到大齐‘皇上’大业成就,才得以托了皇上的‘恩典’洗刷冤屈。” 崔季舒的音调着重了恩典二字,让高孝瓘觉得话里有话,但高孝瓘没有询问,只是安静的等着下文。 “当初,我和崔暹弹劾一干大臣,得罪的人不少,其中司马子如与高隆之便是其一,你父亲死后,我与崔暹被其二人联合众臣弹劾,受刑及流放,虽然事后被平反……如今高隆之倒是死了,司马子如为人谨慎且善辩,只怕不会善了啊。” “司马子如和高隆之?二人都是四贵元老吧?我爹打压他们,而二叔要获得支持,自然打压二位崔大人,一切搞定之后,再给二位崔大人些甜头,让二位感激涕零。高隆之得寸进尺,反正已经利用过了,不杀留着造反么,换句话说任谁都会打压四贵,四贵个个都是元老,手中握有重兵,能居高位的人,算盘可都打得好哇。” “噗……” 崔季舒惊讶的看着高孝瓘,这位被他喷了一脸酒水的少年,说他不是妖,崔季舒还真不信。 高孝瓘一脸嫌弃的往后挪了挪,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 “崔大人真是,不过您如今什么事都不管,想必是也看了个明白,静观其变吧,只怕还得躲过群魔乱舞,才方安身一段时日。” “公子话里有话!” “崔大人难道还想一问到底?” “身为棋子,看不透彻。” “皇上如今也看不透彻,自然会想看个透彻,权力倾轧是个好手段,但不分青红皂白的倾轧下去,只怕人心会散,队伍不好带啊!” 高孝瓘一把抹去案几上的水滴,连带着茶盏酒壶酒盏一齐抹到了地上。 他的用意很明显,崔季舒也看得明白,瞳孔之中不自觉的紧缩,这是个可怕的结论。 还不等崔季舒说话,高孝瓘又将那些抹到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但很随意的放置着,以至于乱七八糟的茶叶酒水流的到处都是。 “先前错了,之后会更错,一抹之下成了烂摊子。咱们是换个船舱继续喝?还是收拾干净再喝?收拾起来挺麻烦的。”高孝瓘一本正经的看着桌子。 崔季舒完全跟不上这位少年的思路,这是什么意思? “收拾一下也不难。”高孝瓘一边收拾一边说着:“您接着说说吧。” 崔季舒轻轻摇头:“没什么可说的,还是说说青州那边,胡长贵似乎在那边,他是胡姬的三哥。” “是吗?有趣。”高孝瓘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让崔季舒不寒而栗。 胡长仁调任青州,那是为长广王捞金,也为了他胡氏一门。 青州自古原本有几大门阀,兰陵萧氏便是在江左发迹之后,离开了祖地。琅琊王氏在战乱之中衣冠南渡,虽然渤海高氏出自此地,但如今却大部分集中在河北之地,自此泰山以东之地便形成了门阀真空。 地方豪强倒是希望跻身于门阀之列,但他们并无底蕴,一步步成长需要太多的积累,这对他们来说太难。 泰山以东较为平静,两淮之地则暗流涌动,晋阳系的官员都希望来这里捞上一把,而非去两淮,久而久之便层层盘剥,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苦不堪言。 邺城文官集团想借着此次赈灾,杀杀晋阳系的锐气,而皇上的算盘则是借高孝瓘的手打压,他再从中调和,好获得晋阳系的好感。 高孝瓘心知肚明,但他可不想让所有人的算盘都打得那么响,于公来说,凡是贪赃枉法的都得打压。于私来说,获得这片土地上百姓的好感便是莫大的支持。再则他与胡长仁还有私仇,既然权利有个有效期,那自然不用白不用。 四公子想什么,崔季舒不能了解。 崔季舒此时此刻已经有些佩服这位年轻的公子,回想起每一份关于这位公子的奏报,回忆关于四公子的传言,他越来越觉得,这位公子实在出众。 看着收拾干净的桌子,茶盏酒壶等物件摆放的位置极为有序,崔季舒有一丝明悟。 ‘权力倾轧,难道是说皇上要将桌子清理干净?’ ‘那之后呢?谁会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去?胡乱摆放代表什么?’ ‘难道说,这桌子便是大齐,若是如此下去,自己不收拾便会有别人来收拾,那么是不是说大齐若是不收拾便会气数已尽?’ 崔季舒想什么,高孝瓘可懒得管,拍拍屁股走人,难得看看大船在黄河上扬帆。 船舱里只剩下崔季舒,他在想是不是可以聊聊当初的东柏棠之变,告诉四公子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334章杀鸡给猴看 船在济州靠岸,一行人骑马沿着济水赶往齐州。 济州受蝗灾影响不大,临近的齐州也没有蝗灾影响,但高孝瓘到达齐州城时,一望无际的灾民队伍让高孝瓘震惊。 这些缓慢行走的灾民,一个个面上没有一丝表情,面黄肌瘦的灾民扶老携幼,不停的沿着小路往前方州城行走,他们不知道该去哪里。 “给点吃的吧……” “官爷们行行好……” 到处都是这种有气无力的声音,但千人万人汇聚的声音有如洪钟,让高孝瓘忍不住想给他们干粮,但如此多的人如何能分得够?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无人回答高孝瓘的问话,他们很害怕,害怕当做流民被驱赶回去。 “我们是做买卖的商人,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里也受了灾,你们出来人回话,回话的给吃的。” 一句话说出,队伍之中好多人慢慢围了过来,倒是将高孝瓘吓了一跳。 “你们从哪里来的?” “回公子,我们从东平郡来。” “东平郡?不是没遭灾么?”高孝瓘低声问崔季舒,还不等崔季舒回答,高孝瓘继续问道:“老人家,东平郡遭灾的厉害吗?什么时候的事?” 那老头大哭,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哽咽了半天才说道:“原本没什么蝗灾,里正大族为了抢夺我们田地,说是朝廷下令放火烧蝗虫,将我们的田地也烧了,接着官府便下来逼着收粮,哪还有粮啊……” “这帮混账东西。”尉相愿大骂,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 “老人家,府衙不管吗?”高孝瓘气的声音都有些扭曲,如今他真的做不到和颜悦色。 老头轻轻摇头,一副绝望的表情。 “老人家,东平郡有多少和您一样的?” “唉,很多!” 老头叹息一声,看了一眼左右前后,这些人都是从东平郡出来的人。 “尉相愿,去将干粮拿来。” 高孝瓘看着老头说道:“老人家,在下这一点干粮就给您,您带着东平郡的人去州城外安顿下来,州府会给吃的。” 刚将吃食袋子递给老人家,便有青壮年来抢夺,尉相愿见状举起马鞭就抽。 高孝瓘拔出直刀呵斥:“强抢者按大齐律杀之,有力气动手的忍着,等老幼妇孺先吃。” “跟你们说了,到了城下自然会有州府救济,再乱来拉你们去官府。” 那些男人们纷纷退后,老头见状也不好独吞,只好聚积大家,在翘首期盼之下慢慢的分着烙饼。 高孝瓘催马前行,想着那些幼童的眼睛,忍不住一阵心酸。 来到驿站,高孝瓘写了一份密折,亮出腰牌让驿馆官员六百里加急发往邺城。 不用看腰牌,就封漆上的大印,驿馆官员也不敢懈怠,那可是散骑侍郎的绶印,专门为皇上办事的主。 一匹快马往西狂奔,另一匹快马则往南狂奔,那是尉相愿拿着圣旨,前往五百里外的兖州。高孝瓘命令他必须寻到段琛,还要从段琛的手中要来二百精骑,这些精骑必须是精锐,还要敢杀人。 林建则被安排不要随意露面,高孝瓘与他耳语几句,他便单独进城不知去向。 转眼就剩下高孝瓘和崔季舒二人,这让崔季舒感觉很神秘。 “公子打算拿东平郡开刀?” “杀鸡儆猴罢了,先去州府衙门,我看看这些王八蛋都是谁。” 高孝瓘走到施粥的锅前,看着犹如清水粥的锅,寒冷的声音与这七月的天格格不入。 灾民们无奈的举着碗,一碗能见到几粒米就不错了,但他们只能叹息。 “水深的很啦。” 无端端的一句话,让崔季舒很是诧异,这位公子又在感慨什么?难道这粥里有什么不对? “赈灾对州府压力很大,若是超过了库粮的限度,只能寻粮商地主们购买。” “所以本公子说水很深,您这官可白当了这么多年。” 这下崔季舒算是明白了过来,他乃门阀出身,门阀不屑搞这种事,但地方豪强却会干,而且胆大包天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包括这高价卖粮以次充好,甚至谎报瞒报,所谓山高皇帝远,他们就是土皇上。 “先让他们嘚瑟,咱们去会会州府的那帮王八蛋,先让灾民吃饱饭再说。” 崔季舒很期待看这位公子会如何做,按理说这位公子一直在宫里,根本不会懂得这些事,但他恰恰门清,而且根本不像外界传言,这位公子背后有高人,私下里有幕府。 高孝瓘和崔季舒来到州府衙门,就像观光一般,将衙门好奇的看了遍,直到州刺史姗姗来迟才如纨绔子般走了过去。 见了刺史他也不行礼,反而乐呵呵的很随意。 “咱们就别官场上一套,繁琐别扭,本公子的二叔让本公子下来看看,看到什么就回报什么,齐州地界上这么穷?城门口赈灾的米汤里都看不见米,本公子若是回去一说,那杨大人和我六叔,会不会给齐州扣什么帽子?毕竟本公子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崔大人可瞧着呢。” “这……”刺史一脸苦涩,赶紧向崔季舒躬身:“崔大人您是上差,您可得给下官说说好话,齐州本就不富裕。” “四公子才是上差,本官也是陪读书童。” 崔季舒倒是机灵,仿佛又看见了一肚子坏水的高澄一般。 刺史懵逼了,仔细一琢磨二人的话,他很快喜笑颜开。 这四公子是上差,怪不得一副纨绔的样子,看那说话的劲头就是来游山玩水的,宫里的都这么干。 “还请四公子示下,这个下官该怎么做?” “先不说能不能立得起筷子,至少半干半稀吧。” “那朝廷可曾匀调些粮食过来?” 刺史的试探让高孝瓘有些不满,一个白眼扫过去。 “你齐州府的粮食呢?都赈灾了是吧?那么多的地主老财,找他们借嘛,你的大印呢?不是拿着看的吧?本公子就不信,拿上大印盖戳的字条借不来粮食,只要赈灾有功,朝廷会少了你的钱?就你这傻样还当什么刺史?” “……” 见刺史低头不语,高孝瓘又是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 “跟你说话累,这齐州有什么好玩好吃的?” 挨了骂还得去办事,刺史内心还是欢喜的,这一来一去就是白花花的银铤。他更加坚信这位纨绔皇子就是来游山玩水的,好吃好玩的还不简单? 第335章纨绔浪荡子 七十二泉的泉城齐州济南郡,自古便是个好地方,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誉,让这座郡城颇具诗意。 荷花池翠柳岸,环绕着沿湖而建的园林,一座楼阁挑台伸入湖中,宛如湖上漂浮的楼阁。花香随风抚动纱幔,仿佛置身于诗情画意之中。 刺史与郡守一干人等本打算作陪,却被高孝瓘不冷不热的一句话给轰走。 “你们都没事做了吗?一个个都多大的人,还要本公子看了给你们提醒?朝廷说十万人受灾,你们就好好赈灾,那样你们有功,本公子也好交代,灾民们也感激朝廷,别闹出什么事,让本公子不爽,你们会很惨。” 这下,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纳闷了,这位纨绔皇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于是,官员们安排了几个衙役跟着,但被听着小曲、喝着小酒、吃着美食的高孝瓘给赶了出去。 崔季舒难得清静,本来好声乐的他却心不在焉。 “公子殿下还有下一步吧?” “崔大人配合的好,明日一早启程,今天好好的打牙祭。那帮孙子一会儿会安排眼线过来,崔大人不是好色么?便宜你了。” 一脸坏笑的高孝瓘让崔季舒一愣,正琢磨着话里的意思,却见两位陪酒的舞姬推门进来,这俩个舞姬不能说是倾国倾城,但也能说是绝色不凡,更有趣的是她们俩一模一样,是孪生子。 “来,让本公子瞧瞧,再给咱们斟一盏酒。” “是……” 二女子笑盈盈的万福一礼,款款走近前来,那声音酥媚清脆,那身姿如垂柳随风。 “公子高啊!”崔季舒低声赞叹。 “本公子本来就姓高。” 高孝瓘的回答让崔季舒无语,这回答让人如何能接得下去。 “这位大人……” 舞姬娇媚的声音极动听,高孝瓘一副色眯眯的样子笑着回应:“叫我公子。” “公子,请!” 高孝瓘很配合的一饮而尽,含笑着看着倒酒的舞姬。 “娉娉袅袅十六余,春风十里不如你。” 一言出,众人皆笑,那给高孝瓘斟酒的少女更是面若桃花。 崔季舒微微摇头幌脑,一副品味的模样,连连称赞出数个“好”字。 “公子可还有?” “佳人在眼前,秀色尤可餐。没有下一句,看见佳人哪还能想到别的。如此佳人犹如仙女一般,连亵渎之心都不敢生起。” 高孝瓘的一番话让众人轻笑不已。 “那,奴比宫中的女子如何?” “宫中的女子们哪有佳人这般活泼,一个个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实在无趣的很。” 崔季舒一听,果然这些女子是派来的,若是无人说公子的身份,怎么会知道公子是宫里来的。 “公子面生的很,此番来济南郡可有事?” “有,不过不管它,早听说齐州湖光山色乃一绝,这次正好。”话音一落,高孝瓘故作沮伤道:“不过还是正事要紧,明儿飞快的转一圈。” “公子要走?” 那女子一脸为难,仿佛是说错了话受了委屈般。 “不走,莫要难过,本公子就见不得别人惨兮兮的样子,不过公事要办,明儿去泰山转转,反正日子长着呢。” 高孝瓘连连哄着那女子,让崔季舒几乎都要相信,这就是公子的本来样子,一个纨绔浪荡子。崔季舒也相信,很快齐州各级官员就会得出同样的结论。 接下来临湖小楼里歌舞升平,高孝瓘难得的抱起琵琶,弹奏这谁也没听过的婉转佳音。 伴随着舞姬婀娜多姿的舞蹈,妙曼身姿衬印在夕阳下,湖边小楼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饮酒作乐一直持续到了傍晚,高孝瓘和崔季舒仿佛乐此不疲。 晚间十来个官员作陪,莺莺燕燕的歌舞持续到了深夜,但是二人的酒量极好,似乎根本喝不醉一般,反而将一干官员喝晕了不少。 齐州刺史放下心来,一干官员们认定,只要让这位纨绔浪荡子玩好,吃喝好,一切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 夜晚席间,有人给高孝瓘偷偷送来一封信,他不动声色的收了起来。 送信之人是上菜的小厮,这些小厮其实是衙役假扮,以防不轨人氏刺杀上官。 次日一早。 崔季舒本想在温柔乡里多激情一会,可高孝瓘压根就没打算带他,跟他说了一声不过是尊重他而已。 慌忙的崔季舒提着鞋子,跟在高孝瓘的屁股后面追赶,好容易才让高孝瓘等了他一会儿,没等他穿戴整齐,高孝瓘不耐烦的去牵马,这才让崔季舒见识到了公子的另一面,雷厉风行的行伍作风。 “二位这是?”州府的主簿惊讶的问道。 “登泰山,听说历代皇帝都会来此祭天,咱们也去沾沾龙气。明儿一早看了日出便回,听说祥瑞者可见到神光,本公子想碰碰运气。” “公子雅兴,请!” 听这纨绔浪荡子如此一说,主簿脸上堆笑的让道。 高孝瓘和崔季舒快马加鞭的出了城,一路直奔东平郡。 “昨夜公子可卖力耕耘?” 听见崔季舒的调侃,见到他那少有的贱笑,高孝瓘淡淡的回应道:“那女子被本公子灌醉,直到早上都未起。” “那公子什么事都没发生?” “没有。” “公子可曾经让那女子误以为发生了什么?” 高孝瓘不好直说,只得“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那可真得露馅啦,您可知道那俩女子可是完璧之身?” 高孝瓘眼睛里精光一闪,一脸惊讶的瞥了一眼崔季舒,沉默片刻才说道:“醉了,未能成事便可揭过,若是真让他们警觉,那可得好好斗上一斗。” 崔季舒微微摇头,这地界上的那些家伙,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只怕雷厉风行的解决了东平郡,这青州、南青州和齐州三地十郡都会想方设法应对,要拿他们法办可就难了。 两匹战马一路飞奔,而崔季舒并不知道昨夜字条的事,也不知道王士良的属下,正在想尽办法寻找账簿的事。 到东平郡得过泰山,相比尉相愿带领的兖州精骑,高孝瓘二人要跑的慢一些。 高孝瓘并不打算秉公办理东平郡的事,而是打算大开杀戒。 第336章东平郡乱象 林建这会儿已经到了青州,这里的一切景象要比齐州更甚,城外尽是黑压压的灾民。 借口老母幼子失散,他在灾民之中到处询问,除了寻找亲人还询问各地的灾情,以及官绅勾结的情况。灾民见他也是一身满是补丁的衣袍,也是遭灾的百姓,便将各地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他。 林建很会博取他人的同情,毕竟他也曾经乞讨过,也曾经经历过灾荒,只是那是在西魏,年代也很久远。 他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并告知朝廷有上官来这里,朝廷会为百姓讨公道,让大家暂时忍耐,失去的土地会拿回来。 百姓们将信将疑,但走投无路之下他们愿意相信,愿意相信这空口无凭的一句话,那或许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吧,又或者是相信老天有眼。 并州的王士良收到了飞鸽传书,里面是高孝瓘的命令。 很快王士良发出命令,一群信鸽放飞到了天空直奔东方,每支信鸽只带着四个字。 “盯紧粮库” 这四个字大家都明白,若是公子拿谁开刀,定然会查粮食账簿,账簿可以作假,粮库也可以作假,手段无外乎那几样罢了,要么瞒天过海,要么放火烧库死无对证。 高孝瓘如今并无闲暇去考虑其他的事,他在考虑东平郡如何办。 下午未时,高孝瓘到了东平郡城外。 青山绿水的景致与满是黑灰的良田格格不入,挖野菜的男女老少,很多地方都被挖掘的千疮百孔。 高孝瓘跳下战马,脚踏进半尺厚的灰烬中,面色极为难看的在黑灰里扒拉着。 “果然,好大的胆子,明明没有飞蝗,却胆敢烧毁良田。” “官爷说有,你能说没有?” “崔大人倒是会调侃,飞蝗的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专吃稻谷不吃青草树叶?走吧,去城门口看看。” 城门口处,绑了一排男子,有老有少皆被打的伤痕累累。 一群衙役敲着锣嚷嚷着:“这些就是恶人先告状的刁民,若是再诽谤郡守大人,诋毁朝廷决议,那便是意图谋反。” 一群女子和孩子哭哭啼啼,哀求衙役们网开一面。 零零散散有人路过,都投以同情的目光,但这些人哪里敢管。 高孝瓘拦住一个城里百姓模样的路人,开口询问这些人是什么罪时,那路人只是警惕的看了看,并不敢回答。 一连拦住好几个路人都是如此,不止有城里的百姓,还有端着碗乞讨的灾民。 无奈之下,高孝瓘只好走近前去。 “差大哥,这些人犯了什么事?” “犯了什么事你不知道?蝗灾知道吗?依据朝廷的命令焚毁那些害人的蝗虫,这些刁民非说烧了他们的田地。” “官字两个口,哼!”被绑缚的壮年男子轻淬一口。 “再他妈嘴硬我打死你……” 衙役举起的刀鞘正欲落下,却被一只铁钳子般的手给抓住。 回头一瞧是刚才问话的少年郎,一时火气上涌瞪着高孝瓘喊道:“你小子放手,找死是不是?兄弟们将他绑了。” “你想死吧?谁动手谁死。” 高孝瓘脸色一变,一拳将那差役打翻在地,腰间牙牌拽下亮出。 “通直散骑侍郎……” 围过来的衙役们脸色一变,纷纷不敢上前,拔出的刀也收还了回去。 “都不准离开,谁走本官弄死谁,就说打了老子想跑,想清楚,死了也是白死。” 官字两个口,这些衙役可是深谙其中道理,虽然对方只是五品官,但这个五品官可是个少年,年轻气盛之下说不定还真干得出来。 “你,刚才说话的那个,你告诉本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孝瓘问的正是先前吭声的男子,那男子如今不知道是怕什么,却不敢开口说话。 无语的高孝瓘转过头来,看着男子不远处跪地哭泣的老弱妇孺,先前正是他们跪地哀求衙役放人。 “怎么?不敢说了?这母子老少都是你家的人吧?” “你想如何?”男子抬头怒目而视。 高孝瓘靠近男子,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低声说道:“我想给你伸冤,法办这郡里的狗官,不过你没这个胆。” “当真?” 高孝瓘退后一步,看着被绑缚的众人大声说道:“本公子就说你没这胆,你还问是不是当真,说吧,怎么回事?你不说自然有别人说。本公子就不信这泰山脚下,没几个敢说自己是石敢当的。” “好,只要你说的当真,那草民便陈述事实。” 那男子大声说道,衙役们脸色一变,纷纷出言呵斥。 “不得信口开河,去请主簿大人。” 高孝瓘不悦的从战马上取下弓矢,对准远去的那差役就是一箭,那人应声扑倒在地。 “去,将他抓回来,若是你们再敢走,射的就不是腿。”高孝瓘寒声对衙役们说道,转头看向男子继续问道:“接着说,本公子乃文襄帝第四子,当今皇上派本公子来调查蝗灾一事,谁有冤屈本公子给你们做主。” 百姓们纷纷跪拜,喊冤声此起彼伏,衙役们脸色一黑,这下更不敢动。 “大人,千万不要听刁民们胡言乱语。” 高孝瓘瞪着那不死心的差役头头,一字一句的呵斥道:“你当老子是瞎子吗?蝗虫也跟你一样只吃粮食不吃草木啦?” 衙役低头不再吭声,他很着急想去禀告郡守大人,这回来了个不得了的人物,很可能就是朝廷派来代天子巡视的上官。 那男子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个清楚,东平郡附近几个村庄,都是一模一样的情况。 本无蝗灾却以拦截蝗灾为名,将即将收割的稻田高粱田焚毁,再以村民不识字,逼迫百姓们转卖良田以抵扣赋税,凡有上告者全部关押示众。 高孝瓘听着火冒三丈,围观的老百姓说法大多一致,田产全部落入了郡守亲属手中。 而这个郡守,则是胡长仁的弟弟,那亲属也自然是胡长仁的另一个弟弟。他们仗着长广王的威望,将此事给压了下来。 这些死心塌地给胡长贵办事的差役,则是胡家自己的家丁。 第337章栽赃你谋反 远处马蹄声阵阵,一队精骑飞奔而至,领头的却不是尉相愿。 “末将独孤须达参见四公子殿下。”来者年轻虎将,虎目剑眉不怒自威,远远的翻身下马快步走来。 “你来了最好,这下本公子便放心了许多。” 高孝瓘不禁一乐,此人年纪比他大那么一点,与尉相愿倒是好友,其父独孤永业便是洛州刺史,高孝瓘也算是在此次蝗灾中帮了他不少忙。 独孤须达憨厚一笑:“一听是公子求兵,须达自然是义不容辞,公子尽管下令,末将等必定遵从。” “将郡守府围了,不,保护起来,只许进不许出。” 高孝瓘点点头,转身对那被绑缚的二十多人说道:“还得委屈诸位,毕竟你们被那狗官拿住,本公子若是要与你们翻案,过堂是一定要的,咱们大齐还是要讲王法。你们几个狗腿子,还不将人犯的枷锁去掉。” 众人哄笑,衙役被骂也无可奈何,这回只怕是栽了,搞不好性命难保。 高孝瓘想了想继续说道:“你们这帮狗腿子也算忠心,给你们一个将功抵过的机会,指证此次幕后操纵的家伙,本公子保你们不死。” 衙役们心中咯噔一下,这位公子似乎说了不死,难道一开始打算让人死?回想起他们做的一切,无非是逼迫村民按下手印,但这不至于会死吧。 “公子为何要保这群蝼蚁?他们的主子将事往他们头上一推,他们不死也得死,殿下你这么一揭,他们的家眷至少发配边疆给人做奴。反正他们的主子没得跑,何必多此一举得罪人。” 崔季舒不冷不热的提醒,让衙役们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冒。 高孝瓘恍然大悟:“也是啊!” 衙役们眼看着救命稻草可能就这么漂走,赶紧跪地哀求,什么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幼子都给编了出来。 “本公子也心软,见不得人家哀求,都起来吧,看你们的表现。” 顺理成章的将衙役们先策反,至于如何落井下石就等到了府衙再看。 胡长贵的府衙被军卒给围了,这让他猝不及防,而且围他郡守衙门的还是兖州军。 高孝瓘大大咧咧的进了府衙,第一件事便是宣布圣旨,然后收了他的官印,让他无法调配东平郡的任何资源。 府衙里该干嘛的干嘛,唯独只准进不准出。 崔季舒被安排去给百姓写状子,这道难不倒这个文采横溢的将作大匠,刷刷刷几笔龙飞凤舞,一篇苦大仇深的状子出炉。 无需威逼利诱,衙役们纷纷反水,添油加醋的将事情经过写了出来,矛头直指胡长贵及其幕后僚佐一干人等。 独孤须达更是直奔粮库,发现粮库里仅有少量粮食,大部分该存在于账簿上的粮食不翼而飞。 又有神秘人指出,胡长富的僚佐手中有账目,一本能定死胡长贵一家的账簿,也是胡长贵将库粮拿给其弟倒卖的账簿。 傍晚时分,一份份不利的证供被传递到高孝瓘手中。 胡长贵的弟弟胡长富也被逮了过来,同来的还有其僚佐一干人等。 原告被告齐聚一堂,但刚升堂不久,大家都只是见了个面,高孝瓘决定次日一早再行审理。 胡长贵与其弟分别关押,但并未关押在牢房,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高孝瓘网开一面将二人分别软禁在院子两侧。 胡长贵拿不准这位上官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也没有接触过高孝瓘,但听说这位四公子与妹夫长广王有些不合,上次为了宅子的事还闹得有些大,结果是二哥死了几个小妾,赔了不少银铤才算了了。 一来便拿了他的官印,摘了他的乌纱帽,还被软禁了起来。这让胡长贵觉得,这是针对他来的。但傍晚升堂的时候,却给那些供词让他过目,然后却又无端端的退堂,这是暗示什么吗? 不知道高孝瓘到底是要钱还是要什么,胡长贵不停的在思考。 他想见高孝瓘,但被告知不在。 高孝瓘坐在书房里与崔季舒对弈,他知道那六百里加急就算到了朝廷,皇上也不可能给他便宜行事的权利,但他要一百旅贲卫,这一点恐怕谁也猜不出他的目的。 “看样子,公子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差不多吧。” “公子殿下要知道,这胡家的靠山可不止长广王,还有晋阳军也有些关系。” “从这书房里搜出的信笺上看来,是比较密切。” “唐邕这个人很聪明,这些信笺都是他的属下。所以胡长贵很可能没事,倒是公子会惹一身骚。” “那就扣他们一顶大帽子,意图谋反。” 崔季舒的手指一哆嗦,一粒棋子“啪嗒”掉落在棋盘上,他大有深意的仔细的看着眼前这位少年,这罪名操作起来很难。 “如何操作?” “劫狱,意欲杀害你我,这不是谋反是什么?再加上将大量兵粮据为己有,放些兵器弓矢在胡家庄里,坐实罪名很容易,若是唐邕聪明,他会保持沉默。至于我那九叔,也会划清界限。” 崔季舒轻笑:“他胡长富哪来的兵卒?” 高孝瓘回以轻笑:“五百部曲够不够?” 崔季舒笑不出来了,胡长贵准备将东平郡打造成胡氏一门的根基,坞堡部曲家将必不可少,五百部曲可不是个小数目,但他胡家恰恰就正在招兵买马。 此时此刻,一干被策反的衙役们被命令秘密送了一封信去胡家庄,数百部曲带着人来迎接他们的庄主胡长贵,而且还带着兵刃。 信上说,长广王与四公子不和,需要秘密邀请四公子前往胡家庄,最好是永远留在胡家庄里,当然那一定得是询问出,这位公子对东平郡知道多少,是不是来调查私盐买卖的事等等情况。 这一切崔季舒一点也不知道,如今他还认为四公子异想天开,胡家人怎么可能会干出谋反的事来。 高孝瓘则胸有成竹,胡家人只要看见私盐,以及那隐晦的等等数个文字,定然会火急火燎的派人前来,如今便安心等候,请君入瓮便是。 第338章诛杀你一门 衙役们被高孝瓘一阵咋呼,为了保全他们的家人不被牵连,卖了胡氏兄弟不说,还很忐忑的打算多撇清关系。 东平郡送来了收集的证据,有证据表明胡氏兄弟不止贩卖私盐,还胆大包天的在胡家庄私炼钢铁,并私铸兵器。高孝瓘喜笑颜开,这可是谋逆的铁证。 虽然胡氏兄弟并不敢谋逆,但高孝瓘可不管,只要能杀鸡儆猴就行,不一定要用救灾不力的罪名来扳倒谁,只要扣上大帽子就行。另一个目的是让众官员摸不清方向,不明白这位公子究竟是来赈灾的,还是来秘密执行其他案子的。 忐忑的衙役班头被独孤须达委派了个简单任务,去给胡家庄送一封信,一定要亲手递给胡家的管家,并让他和夫人一起打开。 至于他们若是问起,独孤须达叮嘱班头,推说什么也不知道,只回答一句话即可。“老爷胡长贵说了,让他们照办就是。”然后不管胡家庄的人说什么,只要尽快赶回来就行。 班头很疑惑,但他很害怕,好在任务不难,台词也不多,很容易应付过去。 班头依旧很忐忑,慌慌张张的样子没有让管家怀疑,反而觉得信笺里的很正确,如今是胡家和长广王都在危机边缘,不永绝后患不行。 于是,如信笺之中所命令的那般,一百部曲由管家带领,浩浩荡荡的朝东平郡奔来。 城防的衙役班头还在衙门,虽然如今门口并无精骑,但里面还有,依旧严防死守控制着一干官员,不止这些官员,包括来寻找他们的亲属,也一并被许进不许出。而对外一直宣称,郡守大人有大事要做。 听城防衙役们述说此事,管家更加相信,此事绝对如信笺之中所说的一样,十万火急不容耽搁。 凭借着胡家的关系,又与守城衙役熟识,管家很容易就进入了已经宵禁的东平郡。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直奔府衙,叫开了府衙的大门,在‘内应’的带领下,直扑府衙中的偏院书房。 “哐当”一声巨响,书房的们被踹开。 崔季舒被冷不防吓了一跳,手中的棋子也被吓落,一脸茫然的瞧着踹门的人。 带头的人不认识,但满院子黑压压的部曲,全都是红衣皮甲,手持明晃晃的直刀。 为首那人白白净净且有些胖,一脸狞笑的看着高孝瓘和崔季舒。 “你们俩想必就是高长恭和崔季舒吧?来人,绑了!” “好大的胆子,你们是什么人?难不成想造反?要知道对朝堂上差不利,那可是视同谋逆,可是要诛九族的。” “知道,去,将他们二人绑了。” 高孝瓘一乐,拔出宿铁刀一晃,刺啦一声划破了崔季舒的胳膊,也不顾崔季舒哎呦大叫,高孝瓘大喊一声:“造反啦,杀!” 偏院的围墙上露出一圈脑袋,埋伏在此的兖州精骑纷纷举起弓矢,一阵弓弦震动的声音四起,箭矢如下雨般飞射而入。 一片惨叫声四起,管家懵了,部曲们懵了,崔季舒也懵了。 带路的衙役站到了年轻男子身边,转眼之间管家明白了全部,他被设计了,胡家被设计了,谋逆大罪啊,即便是长广王也会撇清干系,胡家完了…… 高孝瓘举着宿铁刀如下山猛虎,飞扑过来连斩数刀,花开一般的刀影闪过,攻入书房的部曲转眼间全成了刀下鬼。 看着满地满院的尸体,幽怨的崔季舒哀嚎着,但他也明白了,四公子的计谋成功了。 高孝瓘满脸歉意的看着崔季舒辩解道:“崔大人,小子鲁莽了些,见到这么多的谋逆之人,一时间手滑。” “无妨!”崔季舒无奈的应声,心中却腹诽不已。 ‘你小子手滑才怪,你就是故意如此,让他们落下口实,一会儿你小子肯定会带胡家兄弟前来,老夫还得给你作证。’ 当胡长贵和胡长富被带到偏院,他们的眼角不停抽搐,这些一看就是胡家的家丁。 其余各级官员都看得真切,这些确实是胡家家丁装扮,而且死了的管家,就算砍成几段他们都能认得出来。 高孝瓘怒气冲冲的冲着东平郡一干官员大吼:“这次可不能善了,你们胡家人好大的胆子,都有了杀本公子的心,这事你们说怎么办吧。不要指望我九叔能包庇你们,想要本公子的命,本公子要他一门的性命。” “本官不过是走个过场,唉,竟然连老夫的命都想要,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夫定要上奏朝廷,你们东平郡上下等着被参吧。” 崔季舒血淋淋的胳膊正在被金疮医包扎,那刀伤虽然不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与胡家来人脱不了干系,一个个带着刀枪来钦差住处,难不成是来请客的么?伤了钦差就是意图谋反,东平郡上下一个都跑不掉。 一阵跪地哭嚎声四起,东平郡一干官员头磕在地上嘭嘭直响,纷纷大声开口求饶。 “本公子和崔大人要出口气,你们谁扛下来吧,可保其他人不死。” 所有人不磕头了,一齐瞧向胡家兄弟,而胡长贵无法,只能看向他的四弟胡长富。 胡长富明白,这是大家为了保全,而将他给卖了,至于卖了什么罪名,他不敢去想。 城外,尉相愿和独孤须达二人,带着一百多精骑直奔胡家庄。 胡家庄没人了,庄子里死了上百人,其余的逃离了胡家庄。 按照尉相愿私下与独孤须达的约定,这二百精骑都得到了不菲的封口费,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封口费出自胡家庄。 账簿信笺装了一只小箱子,里面的东西对唐邕不利,虽然只是他的属下与胡家老四有往来,但只要稍稍动点脑筋,轻则让他损失一批将官,重则让他与长广王高湛扯上关系,足以让二人被高洋所忌讳,甚至可能掉脑袋。 粮食账簿被找了出来,查抄的胡家庄可以补上官府粮库,放过了东平郡一干官员。 账簿则作为要挟,让东平郡的一干官员作证,指证胡家兄弟勾结,故意毁坏良田,逼迫良民卖地。 第339章东平郡拥戴 高孝瓘以失察之罪及贪腐之罪参了胡长贵,以知情不报和御下不严之罪参了一干东平郡官员。 胡长贵被押解进邺,其余官员保留原职,负责安抚和赈灾,并将之前被吞并的百姓土地归还。 一时间附近州郡的公告传递着一个消息,东平郡胡长富一门意欲谋逆伏诛,现已查明其勾结其兄,曲解圣意焚毁良田,非但没有积极救灾,反而逼迫良民不知情下变卖田产,使得失地良民流离失所,如今可凭当初佐证撤回契约并领取救助。 这一消息传出,流离失所的东平郡老百姓连连感谢青天,急急忙忙的往老家赶。 附近州郡的府衙官员们纷纷聚集到一起,一个个表情凝重。 他们从中看出了不少信息,四公子的所作所为有些怪异,雷厉风行是一时兴起,还是预谋已久?究竟是与胡家有私仇,还是借此机会为朝廷办事。 若是打压胡家,那倒是印证了传闻之中他与长广王不和。但大婚之日,长广王虽未亲自道贺,却也备了厚礼,这让人更加疑惑。但随后传出了私密消息称,胡长仁曾经因为晋阳宅子的事死了几个小妾,而且长广王与四公子不睦多年,直到四公子被太后看重才缓和了不少。 四公子最近几年的表现可圈可点,可以说是非常优秀,绝对不是纨绔子弟。这让一干官员们不得不慎重起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一定要防着这位朝廷派来的上差,万一真的是来办事,恐怕三州十郡都会被一锅端。 青州,南青州和齐州三州十郡全部忙碌起来,表面功夫要做,各地豪强的粮食都被借了过来,官府将粮库全部装满,只等着事情一了,再行归还给地方豪强。城门外,赈灾的粥棚也不再是米汤,偶尔还有烙饼。 但高孝瓘并未离开东平郡,这里不止是有胡家的产业要查封,还有其余地方豪强强占的土地也要吐出来,在他的高压之下,不少地方豪强被迫吐出了田地,还有一些豪强莫名被‘山匪’抢掠绑票。 豪强有自己的武装部曲,但这部曲并非朝廷允许,打着看家护院家丁的名义,朝廷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但人数不能太多,否则会被冠以意图造反。自从四公子来了之后,有了胡家庄的前车之鉴,武装部曲真成了家丁,人数都被控制在百人以内。 地方豪强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不按规矩出牌的四公子,虽然地方豪强怀疑这事儿是这位四公子干的,但没有一丝证据证明这就是他干的,别说没抓到一个山匪,就连尸首都没留下一具。 各郡并无配备兵力,最多百人的守备队伍,对来无影去无踪的山匪,他们也是有心无力,面对四公子的指责,地方豪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切都很配合,而山匪们似乎也很‘配合’,但凡出钱出力听话的豪强,都没有被山匪们骚扰。 借着‘剿匪’的名义,高孝瓘将地方豪强闹的叫苦不迭,纷纷愿意合作。那些贩卖私盐和私自建立部曲的豪强,更是提心吊胆。 高孝瓘这次不止弄到了地,还招了不少流民,工坊在这东平郡也扎了根,不止解决了灾民的生计问题,也解决了东平郡的一大难题。 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地方豪强无论是否情愿,都被高孝瓘拉了进来,参股工坊的买卖之中,只等工坊开工之后的利益将双方粘合到一起,届时将是谁也离不开谁的局面。 吊着膀子的崔季舒与高孝瓘对弈,一脸佩服的说道:“你这闹也闹了,这地方豪强的小辫子你也抓了一大把,贩卖私盐的有之,私造军器的有之,而且你又与他们有利益往来,随时可以让他们掉脑袋,或者是倾家荡产,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等!” “等什么?” “等旅贲卫来保驾护航!” 崔季舒算是真的服了,居然朝廷答应了派遣旅贲卫,这些家伙若是来了,与便宜行事没有区别。 豁然开朗的崔季舒问道:“你这次给足了朝廷各方的面子,就是为了便宜行事吧?” “不便宜行事怎么弄死那帮王八蛋呢,小的不死也得死大的,本公子要让他们都心疼死,想左右逢源?没门。” “那殿下可得罪了一圈的高官,三州全部得罪了好吗?”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他们不敢翻脸。不管是皇上还是晋阳,又或者是邺城都会感激本公子的。” 崔季舒又想不通了,前一句没错,至于后一句可能与小箱子有关。 他想起那天晚上,看见公子殿下搬了一小箱子的账簿和信笺,神秘兮兮的还不让他看,但其上一些名字似乎是晋阳军,还有邺城的一些官员名字,若是让皇上知道,恐怕一帮人说不清楚。 但公子究竟是什么意图?对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年,崔季舒实在琢磨不透。 高孝瓘很亲民,时常在东平郡各地出现,询问百姓们缺什么需要什么。 借着获得的巨量银钱,在东平郡境内修建水利,开挖水库池塘蓄水。领导百姓们种植经济林木,教导百姓们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道理。 借口此次百姓们不识字才被骗,兴办了不少学堂,免费教导老百姓的孩童们识字。 高孝瓘在东平郡的威望如日中天,不止口碑极好,还为老百姓出了口恶气,打压了不少刺头地方豪强。 终于,朝廷的圣旨到了,与圣旨一齐到来的,还有一百旅贲卫,这支旅贲卫便是曾经出使突厥的那支,他们很开心再次跟随四公子,按照四公子的秉性,这次恐怕又会获得不菲的好处。 这次只是想错了一点,高孝瓘让他们来的第一个原因,是来剿匪的。 虽然那股山匪并不多,但高孝瓘还是很感谢那股山匪,毕竟他借着山匪们的名义‘祸害’了不少地方豪强。如今若是不剿灭了山匪,岂不是一点功劳都没有留下?再说这东平郡好容易安定下来,若是留着山匪,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乱子。 第340章各方的反应 再说朝廷上下全给搞懵了,这胡家老四大家可都清楚,这是长广王的人,谋反却万万不至于,要说四公子挟私报复确实有可能。 高洋的反应很纳闷,也有些头疼,小四侄儿和九弟不和由来已久,但小四侄儿若是不拿来头最大的胡家开刀,恐怕还真吓不住齐州那帮人。 三州十郡大部分的人都是晋阳系,这里面有高洋能控制和不能控制的人,杀与不杀的恩典也在于他这个皇帝,完全可以借此机会笼络一些晋阳系的家伙。 事情到了最后,最大的好处如何看都会是他这个皇上。 他想看看小四侄儿能翻起什么样的浪花,看看他如何破齐州青州的局,于是便准了高孝瓘的折子,派出了一百旅贲卫。 长广王府…… 高湛的反应则是气得要吐血,这个高孝瓘明知道胡家与自己的关系,如此做确实是没给面子,而且还做的那么绝。 耳边胡姬那尖锐的咒骂声让他苦不堪言,恨不得让人去弄死高孝瓘。 如今这个意图谋反的帽子扣上,让他不得不避嫌,搞得不好还会被牵扯进去,正欲寻陆令萱和和士开来商讨对策。 和士开如今已然拜了陆令萱为义母,这个女人的智慧在他之上。听见长广王的召唤,他正好收到一支箱子要拿给高湛。 见二人到来,高湛怒不可喝。 “是可忍孰不可忍,本王本欲交好那混账东西,他居然给脸不要脸。你们想个办法除去这个祸害,本王重重有赏。” “士开这就去安排,不过此物是高长恭那小子托人送来的,您要不要过目?” “里面是何物?居然还用火漆封了个严实。”陆令萱走过去仔细查看。 和士开摇头道:“不知是何物,仿佛该是些书本一般的物件,送箱子来的那人也未说里面是何物,只说此物不可让第三人过目。” 陆令萱颇有兴趣的说道:“士开,将之打开看看。” 和士开搬动过箱子,起初他便有打开的心思,只是刚起意便被召唤。 箱子被打开,里面有数本账簿和一摞信笺,其上的名字全是晋州军的部将大员。账簿上记载着名字与银钱数额,这些都是收受的贿赂。 和士开怒道:“这是威胁我王吗?” “四公子倒是投桃报李,想来不是威胁长广王殿下,若是要威胁长广王,直接将这个交给皇上,岂不是可以将这一切推给皇上?也不会以御下不严而定胡长贵的罪,直接定他个同谋的罪名,我王只怕难以洗脱。这次四公子去青州,恐怕也是皇上的意思,莫不是胡长富做的太过,漏了马脚?” 高湛坐不住了,走了过来疑惑道:“令萱此话何意?” “我王,晋阳军一系是所有人拉拢的对象,皇上寝食难安也盯着他们,奈何老太后她老人家不肯松手,皇上岂能让他们不受控制?而如今,皇上的恩典足以让晋阳系的这些家伙感恩戴德,皇上打得一手好算盘。” “此事就此作罢?看来,本王还得感谢我这位侄儿?这家伙明明可以放一马。” 高湛如今已经明白,这是皇兄的意思,高长恭不过是“帮”他保全了胡长贵,若是皇上只字不提胡长贵协助谋反,还从轻发落那帮晋阳系的家伙,则证明幕后推手就是高洋。但他的话还是对高长恭耿耿于怀。 陆令萱继续说道:“我王莫不是忘了宅子的事?高长恭这番作为,也不乏报复之心,总之还是以和为贵,若是换了别人,只怕这箱子东西会在宫里。” 和士开看了一眼胡姬,又看了一眼不卑不亢的陆令萱,再看着高湛拱手说道:“义母说的在理,请我王三思。” 高湛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就此作罢。 胡姬知道这会儿如何闹都无用,她才不管这些,死的那个可是他四哥,上次虽然宅子闹的不甚愉快,但胡家不是没有付出代价,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出气。 气冲冲的胡姬回到房间,立刻写了一封书信给二哥胡长仁。 她的本意是要胡家兄弟纠集大臣弹劾高长恭,最好让他成为闲人。 但胡长仁显然不这么想,毕竟死的是胡家人,而且还毁了胡家未来的根基。联想到上次所受的屈辱,盛怒之下的胡长仁请到了一名江湖刺客,此人名叫吴义。 宣训宫内…… 娄昭君听着汇报,所谓旁观者清的她也有些糊涂。 郑家这次借出了不少粮食,已经通过水路运往齐州,这些不过是向朝廷提了些微不足道的要求,要了减低来年赋税,以及减少徭役人数的承诺,也算不得过分。 至于王士良在其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娄昭君如今却看不明白,她还未能想到王士良会组建一个大型情报网,毕竟王士良根本不这么出门,也不与高孝瓘接触,就连书信的来往都少的可怜。 同时,娄太后对晋阳系私下与权贵来往很不满,不止坑害了良民百姓,还将泰山几州搞的乌烟瘴气。 她看不清高孝瓘到底玩的什么把戏,虽然她不希望看到孙儿与门阀搅合到一起,但不得不承认,这次门阀出力不少,最终归功的还是朝廷受益,不止得了好处还得了名气,更是顾忌到了朝廷的脸面。 不得不说,娄太后还是对这位孙子很满意,目前看来不止头脑灵活,还一心为民,倒是与她的预期很符合,将来高家不可或缺。 至于晋阳系的那些人,她下令让三位苍头奴走一趟,去敲打敲打那些家伙,别把手伸的太长太远,晋阳的好处若是还不满足,那就别管着晋阳军,都下来养老好了。 并州晋阳,王家已然得了好处,自然不会掺和此事,作为鲜卑贵胄的尉家,也不会添乱子,但其余世家门阀依旧有人抱着侥幸的心理,毕竟谁家嫌钱多不是。 有了三位苍头奴的到来,晋阳的这些贵胄门阀也明白,这次若是被抓住把柄,只怕不会有好果子吃。 一封封书信自晋阳传出,嘱咐泰山以东几地的门人,切记低调行事。 第341章再造霹雳弹 高孝瓘在泰山一带已经待了近一个月,徂徕山一带有一股山匪,不时的为祸东平郡一带,不除之确实对不起东平郡的老百姓。 东平郡本为齐州所辖,剿匪也不是一次两次,齐州军前来剿灭数次,这些匪徒不是望风而逃就是丢弃金银财物,让见钱眼开的齐州军乱了阵脚,久而久之也围剿的少了,甚至有时候随意拿死刑犯来冲抵人头,向朝廷邀功请赏。 几位将军与高孝瓘齐聚一堂,商量着此次作战的计划。 “这股匪徒人并不多,六七十人而已,只是这些家伙狡猾异常,专在徂徕山附近打家劫舍,熟悉徂徕山的地形。他们甚至干过屠戮一个村子的勾当,劫掠百姓财务不说,更贩卖良民孩童,奸淫良民妇女,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公子想必有了策略,徂徕山三面环水,范围极大,地势起伏也极大,如何清剿这股匪徒?” “尉相愿跑了一趟,让他说说那地方吧。” “和天柱山差不多,而且比天柱山的地形还难行,羊肠小道从山脚一直到山顶怕有几十里路,若是大军团团围住还行,却无法展开进攻,山匪可以居高临下用落石阻拦,只怕伤亡不少。夜晚之前若是还不能进攻到山顶的话,他们则会趁着夜色逃离。” 尉相愿的话让诸将议论纷纷,羊肠小道骑兵不能发挥速度,旅贲卫虽然不怕冷箭,但却对落石不能不顾忌。 “这次咱们打一次新的战术,诸将听令!” “愿听四公子殿下调遣!” “独孤须达带领二队精骑在山下造势,携带干粮保证三日随时出击,逼迫山匪不敢下山,你们三日后返回兖州即可,其他无需多管,切记不可扰民,这次剿灭徂徕山山匪的功劳算你们一份。去吧!” “末将得令!” 独孤须达离开了,只剩下旅贲卫一行,他们等着高孝瓘的下文,但高孝瓘似乎并没有继续派任务的意思,只是看着尉相愿画出的地图直皱眉。 “公子殿下,那我们呢?” “唉?等着,明儿晚上出发,现在去看看崔季舒大人,买的硝石硫磺和木炭弄来了没有。” 尉相愿一喜:“公子要造霹雳弹?” 旅贲卫的队正们面面相觑,纷纷好奇的看着高孝瓘,这霹雳弹是什么东西? 高孝瓘抬眼调侃道:“对啊,尉将军是不是帮忙弄点芒硝提炼火硝?” 尉相愿一脸为难,连连磕巴的辩解:“我,我还是去帮崔大人搬东西去。” 旅贲卫队正们不知道火硝是什么,追问之下让高孝瓘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们很后悔多嘴了,领了挂茅房土墙的任务,带着一干旅贲卫离开。 一支大锅熬着挂来的白墙土,木炭硝石和硫磺混到了一起,六百多斤的银灰色粉末被装进了几百个小罐子里,另外还有十个十斤的大坛子,全部装的满满当当。 这一弄就是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全部做好。 旅贲卫们摸着棉线做的小尾巴,一个个好奇的拉扯着。 “都跟小屁孩一样,别拽出来了唉,都去睡觉,明天中午轻装出发。” 旅贲卫们被高孝瓘训斥也不恼怒,一个个嘻嘻哈哈的离开。 崔季舒拿着油灯去看坛子,将高孝瓘吓得不轻,赶紧拦着他不让接近。但越是如此越让崔季舒好奇,本来不打算跟随剿匪的他也来了兴趣。 次日中午,吃饱喝足的旅贲卫被高孝瓘带领着,没有马槊也没有铠甲,直奔徂徕山。 论单打独斗或者作战,他们一个个都是身手不凡。徂徕山的山匪离开了地利优势,绝对是旅贲卫的菜。 山脚下有一什兖州军驻守,高孝瓘一行将战马留下,徒步开始登山。 “公子殿下,这霹雳弹到底有什么用?” 高孝瓘懒得回答崔季舒的问题,但又怕他好奇点了,万一这东西爆炸,很有可能会引起连环爆炸,这一队精锐被炸的灰飞烟灭都有可能。 “崔大人还是别好奇,这东西很危险,特别怕火怕摔,晚上就明白如何使用。咱们还是说说进攻计划,咱们轻装前进,预计三更到四更天可以到达太平顶,到时候潜伏而入,炸开营垒的大门,占领城墙。另外派出两什人,去后山炸塌逃跑的地道。” 计划说的很简单,但实际上让旅贲卫们很疑惑,崔季舒更疑惑。 “据我所知,这太平山全是巨石,如何能塌?就用这东西炸?” “崔大人,您就别担心了,这东西尉某见过其威力,只怕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别说山匪的营垒,就是晋阳城墙也能炸塌。” 此言一出让大家惊讶万分,这话可太夸张了些吧?晋阳城墙厚达十丈,尉相愿若是没有吹牛,那这些银灰色的粉末恐怕会让军中大佬们震惊,配方更会被严令不得外传。 见公子没有说话,显然默认了此物确实威力极大。大家对这霹雳弹也期待起来,纷纷加快了速度,期望早些看到此物的威力。 山高坡陡不得不迂回前行,傍晚时分,林木也越来越少。 再往前走便出了树林,太平顶上瞭望哨可以一览无余,若是见到官兵前来,山匪会警觉防备,更可能会做准备逃离,到时候想一举歼灭便难了。 高孝瓘命令大家停下休息,吃饱喝足等着天黑,一举到达山顶。 太阳西移,一道黑线迅速往西移动,夜幕随着那道黑线降临在太平顶以东的山坡。 随着简短的一声“走”,一百来人齐步往上攀登。 出了林地,眼前的高山就像一层一层的巨石累积起来一样,除了不宽的小路不停的之字形转折,再无能上山的道路。 不能点火把,只能摸黑慢慢前进。 旅贲卫们没有怨言,公子还在前头带头走着,他们自然不能叫苦喊累。 他们不知道公子为何能在黑暗之中不走错路,该拐弯的地方必定会拐弯,仿佛公子来过似得,又或者公子长着夜眼。 直到事后他们才知道,尉相愿寻找向导偷偷来过,并且将小路画了出来,公子仅仅是熟背下线路罢了。 【阿里文学作品】 第342章剿灭山中匪 三百米高的峰顶,曲折的小道却有几十里,就这么慢慢的摸黑往上攀爬,终于见到了顶部的营垒。 这里曾经是一处道观,自战乱以来不断出过军阀闹过匪患,这里的山匪也被剿灭过多次,总是能死灰复燃,毕竟很少能被围歼,坚固的建筑没有被摧毁,山匪来了倒是有现成的老巢。 在距离山顶二百米远的巨石边停下,高孝瓘看着远处的大院,长宽不过百米多,两侧是陡峭的山坡十多丈高,滚落下去不死也会重伤,想从下往上攻击,只能手脚并用,背面则是悬崖,这三面都难以进攻。 唯独这一面稍微蜿蜒一些,但坡度还不算陡,不远处的巨石之间有两丈宽开口,若是白天进攻绝对难以展开,对方凭借弓矢就能使己方死伤惨重。 巨石上有简易的岗楼,百米之后便是营垒,两丈高的石头城墙依峭壁而建。 高孝瓘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尉相愿带二十人绕到悬崖,用绳子吊下去炸塌隐蔽的洞穴,免得山匪从悬崖逃跑。” “末将得令!” 高孝瓘挽弓瞄准岗楼里呼呼大睡的山匪,一声闷哼便再无鼾声。 “抱着坛子跟我来,无需太多人,五个人足矣。” 五十斤火药,五个十斤的大坛子被堆砌在山寨的木门边,五根导火索被搓到一起。 高孝瓘让大家往后退,一边慢慢的放长导火线。 “呲……” 一道火花一闪,高孝瓘撅着屁股赶紧往后跑,一条绚烂的火花冒着青烟往前燃烧。 崔季舒压着旅贲卫们好奇的往这边瞧着,旅贲卫们同样一个个好奇的看着,恨不得跑出来瞧,巨石中间的口子站满了人。 高孝瓘不乐意的驱赶他们,但大家口中答应,脚却根本没有挪动。 “轰……” 巨大的声音伴随着火光,飞砂走石似狂风刮过,石子四溅打在人身上生疼,疼的这些大老爷们个个龇牙咧嘴。 “……” 看着消失的木门,坍塌的营垒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旅贲卫们无语的瞪大眼睛。 “厉害啊!” “杀……” 高孝瓘拔出宿铁刀大喊一声,这个时候旅贲卫们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出宿铁刀发出震天的喊声。 “杀……” “轰……” 后山又传来一阵爆炸声,虽然没有地动山摇,脚底下也明显感觉一阵震动。 崔季舒跟在旅贲卫的屁股后面跑,但跑到爆炸的山门前却不跑了,他又不是武将,冲进去也没他什么事,倒是刚才爆炸的地方让他很好奇。 厚重的木头已经碎成了木屑,石头墙壁更是碎成了齑粉,完全没有一块是大石头,能超过巴掌大的都少的可怜。 山贼的营垒里乱哄哄响起问话声,怒骂声及开门声。 刚提着裤子开门的山匪被一道劈开,一道道血迹溅的到处都是。 高孝瓘命令道:“堵住门,点霹雳弹从窗子里扔进去,炸死这帮狗娘养的。” 火折子一晃,一股青烟直冒,小罐子被点燃扔了进去。 里面正在起床的山匪们看见有奇怪的玩意掉落在炕上,还没明白这是什么玩意,就听见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停。 崔季舒听见爆炸声赶紧往里跑,只看见屋子里一阵火光,一股浓烟伴随着屋子的震动扩散出来。 加上大殿才不过九间房子,几十个霹雳弹被扔进去,几乎没有完好的屋顶和木门。 等着硝烟散尽,冲进去的旅贲卫被恶心吐了。 到处都是血迹,断胳膊断腿飞的到处都是,身子还囫囵的人几乎没有,石头墙壁上甚至还挂着内脏以及一块块的肉,黏黏糊糊的头皮等物。 “公子殿下,大殿里有地道,里面有人射暗箭。” “守住,马上就来。其他人检查一下,看看各房间里有没有山匪。” 高孝瓘兴冲冲的往前跑去,崔季舒也顾不得呕吐,跟着他往大殿里跑,如今他就好奇霹雳弹究竟是如何爆炸,如何能产生那种骇人听闻的效果。 大殿内摆设的像府衙大堂,矮桌子和翻倒的矮榻,一看就是山寨匪徒的聚义堂,那一面旗帜上篆字大“义”还真是讽刺。 大殿内横七竖八躺倒着几具尸体,全是衣衫都未穿好,仓促起身便被斩杀的山匪头目。 角落里有赤身露体拿布单遮掩身体的女子,正拿着死沉的眼睛看着一干人,她们既不害怕也未发抖,只是有些羞耻心还存在,让她们很自然的遮掩住关键部位。 “下面是什么人?” 高孝瓘探头往矮榻下望去,大声询问守在一旁的旅贲卫。 下方黑暗之中一声弓弦拉动的声音,高孝瓘警觉的往后一缩,一枚箭矢飞射出来。 “下面是山匪头目黑头陀及几个亲信,还有他们的亲人,内里有一个地窖,可以直通悬崖出去。” 说话的女子眼睛里光芒闪烁了一下,似乎很愤恨。 高孝瓘看着斜坡和不太明显的阶梯,显然都是石头上一点点开凿而成,计算与后方的距离,想必是个三角形。 “负隅顽抗者杀,给你们十息时间考虑,否则就等着死吧。” “小子,有种你下来,看大爷不弄死你……” “十……” 里面的咒骂声不停,还听见搬动石头的声音。 “去看看尉相愿那边,是不是炸的无法打开,让他们等在一边。”高孝瓘低声说着,转身继续数数:“九……” 高孝瓘数的很慢,根本没有按息去数,当传令的旅贲卫回来,他才刚数到七。 “还有没有霹雳弹,都点了滚下去。” “公子您还没数完呢!” “兵不厌诈,跟这帮王八蛋还讲什么数数?有十息了,扔!” “唉,给我一个,我试试!”崔季舒赶紧要了一个,点燃往下滚。 冒着青烟的霹雳弹,一个接一个闪着火花滚落进去,一阵接着一阵急促的爆炸声响起,地面又是一阵震颤。 爆炸声刚停止,旅贲卫们踹烂了矮桌子拿着它当盾牌,提着宿铁刀便往下冲。 刚冲进去听见一声闷响,声音似乎从悬崖那边传来,让高孝瓘眉头紧皱,急忙询问怎么回事。 第343章活捉黑头陀 刚才这一阵爆炸,让吊在悬崖边的尉相愿吃了一嘴的灰,那剧烈的爆炸声让先前炸塌的巷道差点贯通,四处飞溅的石子打在身上生疼。手中火折子也被震的掉落,正巧落在水面上却未熄灭,细看之下却不是水面。 “悬崖下面有船?那是小船吧?” “小舢板,拿个大的霹雳弹来扔下去。” 点着的大坛子被旅贲卫们扔了下去,一团火光照亮了水面,停在悬崖边的小渔船被炸的四分五裂。 当殿上有人来询问,得知真实情况后又返回报告,这才让高孝瓘放心了不少。 地道里面惨不忍睹,地窖其实很小,不过一丈多点的空间,而几个山匪和家人一起也不过十来口子,如今前面的被炸的断手断脚面目全非,后面的更是直接被震的七窍流血生死不知。 几个红漆木箱也被炸烂,里面各种值钱的东西都有,玉器铜钱银铤金铤及珠宝散落了一地。一些布帛也被引燃,里面烟熏火燎让人呼吸不畅。 旅贲卫们先救火,所幸很快扑灭了燃烧的布帛,再将下面的情况回报给高孝瓘。 “把人和东西都弄出来,这些钱财可以做不少事,本公子自然也不会亏待大家。” “公子,不好了,那几个可怜的女子投了崖!” “你们怎么看的人?” 旅贲卫的报告让高孝瓘有些愤怒,不过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毫无意义,那些女子所经历过的事,只怕会让她们一生都活在梦魇之中。 想到这些,高孝瓘叹息道:“罢了,去几个人,寻找到她们的尸首好好葬了吧,别被山里的毒虫猛兽给损坏了。” 崔季舒并不稀罕钱财,最近他分到的也不少,他就对霹雳弹有兴趣。 旅贲卫们谁敢给他玩啊,万一这位大人在身边点着了,恐怕会有不少人遭殃。 虽然崔季舒的官品极高,但旅贲卫并不归他调遣。 没辙的崔季舒只好寻找高孝瓘,毕竟这玩意儿是这位公子造出来的,只是他没看见如何造,但他肯定与他买回来的东西有关。 “你说我这将作大匠是不是有点名不副实?” “崔大人,您可不能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这玩意若是被周人得到,咱们大齐的城池被轰开是早晚的事。” “若是大齐能造,攻下玉璧城不是轻而易举么?说说这东西怎么造的?” 高孝瓘懒得理他,避而不谈此事。 见抬上来的俘虏,便开始试探每个人的脉搏,除了震死的几个人,还有几个居然是活的,而且臭名昭著的山匪头子也没有死。 他想逃跑,看着彪形大汉般的旅贲卫,那种目空一切鄙夷的目光,山匪头子黑头陀明白,此次真的遇到了克星。而那个年轻人的话让他更加绝望,他一点也不怀疑,若是逃跑的话,一身的骨头会在他清醒的情况下被剔出来。 地窖里的东西被清理一空,如今抬着金银珠宝,带着活捉的山匪回城,除了山匪们哭丧着脸,其他人皆是兴高采烈。 大清早的二十里游街路,凡是看见山匪被活捉的百姓无不欢欣。 回到东平郡衙门,高孝瓘将大破山匪的奏章呈递上去,关于如何大破只字未提,倒是提到了兖州军的帮助,旅贲卫的勇猛善战。 如今朝廷正需要提振民间的正气,这次抓到了山匪也让朝廷很满意。 大理寺给出了批示,全郡游街十五日,三千刀活剐再挫骨扬灰。 东平郡府衙偏院内。 高孝瓘一直待在这里,这次得了不少钱财,除了上缴一大半,旅贲卫们自然也要分一些,否则不好堵他们的口,毕竟这霹雳弹的事闹到朝廷可会被人注意到。 重中之重是灾民需要救济,但一味的救济不是办法先不说各级衙门会不会克扣朝廷拨款,真正到达灾民手中有七成便是物尽其用,也算是各级衙门有良心。真正等到秋季补种冬小麦,还不知道衙门会不会有钱购买种子。所以他只能等,还得从那份不义之财里取出一部分,一边筹备种子,一边建设工坊。 偏院的另一侧房屋里,不时的传出一阵青烟。 偶尔传出轻微的爆裂声,接着是崔季舒鬼哭狼嚎的声音。 他在不停的测试霹雳弹配方,但其威力连攻打太平顶时,那些霹雳弹威力的三成都不到,但也能炸的他浑身上下满是伤痕。 尉相愿每次都会去关心一下,但见到他未死未残便会离开,偶尔会爆发出吓死乌鸦般的笑声。 面容漆黑头发带卷的崔季舒,忿忿不平走来询问:“公子,为何如此?” 高孝瓘看了他一眼,忍住笑说道:“崔大人还是不要琢磨啦,缺了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但是您也别想了,我不会告诉你的。还有,记住我的忠告,剂量千万不要太大,虽然威力不强,但炸掉您的手指还是绰绰有余。” “公子不是怕周人知道吧?” 高孝瓘点点头:“我怕您会告诉二叔,不过就算您告诉了我二叔,我还是不会说里面缺了什么。还是抹些狗油,您的手上全是燎泡。” 崔季舒连连摇头正色道:“我不会告诉你二叔,你以后会告诉我么?” 高孝瓘不置可否的反问道:“看您会不会帮我。” 不等崔季舒回答,高孝瓘继续说道:“您也别纠结这个霹雳弹,还有比这个更厉害的东西,就那六百来斤的量,荡平这正平郡的四面城门绰绰有余。” 崔季舒诧异的看了一眼高孝瓘,他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这位四公子需要他如何帮? 半月后。 正平郡城外人山人海,这是山匪一干人受刑的日子。 宣读的罪状很长,这些山匪杀人越货可不少,很多来围观的百姓都是受害者,或者他们的亲戚曾经被这些山匪打伤或杀死,百姓们希望看着这些无恶不作的家伙死,用他们的血和痛苦来祭奠无辜的人。 整个过程很血腥,既要剔下皮肉,还不能让人犯死亡,每一刀的伤口都会抹上止血膏。 整整三天时间,黑头陀被剔的只剩下半幅骨架,他一直不停的哀嚎,直到第三天咽下最后一口气。 第344章吓不住的猴 吴义也在人群里,他的金主告诉他,四公子是个无恶不作的人,是个滥杀无辜的人。 他前几日借着夜色打算潜入府衙,还未进入刚跃上房顶,便被旅贲卫们发现,被这群如狼似虎的大汉追的像狗一样,而且还落了个贼的名声,好在他是蒙面而行,但蒙面画像的通缉令,还是被贴的满城都是。 经过几天的观察,他本打算另外寻一条路行刺,却在街头巷尾到处都听到赞赏四公子的一致好评,这让他很疑惑,他要弄明白真相。 经过数日的明察暗访,确定赈灾为百姓伸冤,带领民众兴修水利,包括捉拿山匪这些好事大事,都是这位四公子所为,而且还弄明白这死去的胡长富,似乎跟金主胡长仁之间有着血缘关系。 他决定返回晋阳,推掉这次的任务,他虽然是个刺客,但他有他的原则。 没有打过照面,高孝瓘自然也不知道有刺客这档子事。 齐州和青州以及南青州,三地官员们对这位公子甚是想念,如今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这位公子来查,只要查不到东西,想必不会停留太久。 高孝瓘早就知道他们已经准备妥当,他却一点也不着急,既然去了也寻不到证据,为何要跑过去,还不如在东平郡将事情处理妥当,附近几个郡失地的灾民也可以来工坊讨生活,总比无法生活下去要强。 四公子不着急,三州的官员们按兵不动,但三州的那些商家们却开始蠢蠢欲动,随着灾民的稳定,米铺里的粮食开始快速涨价。 高孝瓘接到林建的密报,顿时火冒三丈。 “看样子不去治治他们,他们总觉得皮痒,朝廷三令五申不得趁火打劫霍乱市场,这些家伙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本公子还没走呢。” 林建低声说道:“原本还老实,最近涨价到了两倍,看样子还会涨到三倍的价格,遭灾本就是饥荒年景,如此一来让城内的百姓苦不堪言。” “本官也无聊至极,公子终于打算换个地方啦!” 崔季舒拍拍屁股起身去收拾东西,临行前撂下一句话,似乎是对高孝瓘不说霹雳弹的事耿耿于怀。 见崔季舒离开,高孝瓘低声询问:“那些涨价的商号都是什么来头?跟官府和当地大户有什么关系?他们的存粮有多少?” “回公子殿下,齐州青州和南青州的商号无外乎那几家,顺源号万利行开源行这些,其中万利行跟晋州和当地豪门有关系,另外几家都是当地豪强的产业,三州之地以这三家最大,大约占了八成的市场。至于存粮,每家应该超过十万石。” 高孝瓘听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去收拾东西,下午出发去青州。” 如今得找个上蹿下跳的猴来开刀,看样子杀鸡还真吓不住这帮家伙。至于三只猴里杀哪一只,高孝瓘还没有主意。 虽说泰山以东的地方豪强并无积累,但他们与门阀士族不同,他们有暴发户的气质,他们与晋阳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借此来做大做强,也不能说他们没有眼光,反而他们的眼光很独到,谁都不得罪且唯利是图。 要说他们鼠目寸光也对,毕竟山高皇帝远,朝廷的局势他们才懒得管。他们就盯着郡守刺史太守这样的人物,有地方官护着,他们可以为所欲为,总之双方互相需要,而皇上又需要拉拢晋阳的这些家伙。 经过一个半月的摸排,三州之地受灾最轻的是南青州,最严重的是青州,其次是齐州。 但齐州主要是人祸而非天灾,敲掉了东平郡的毒瘤,齐州的官场也老实了不少。 南青州紧邻东平郡,高孝瓘经常过去下属郡县晃荡一下,刺史也很谨慎,赈灾已然接近尾声,各户的粮食也分发完毕,足够支撑到明年夏季。水利设施也修建的差不多,只等着初秋播种冬小麦。 最难办的就是青州,不止是天灾还有更可恶的人祸。如今闹腾涨粮价的,又是这一片的地方豪强。 之前高孝瓘一直没有前往青州,看似故意放任不管,其实暗地里还是在观察,另外两地衙门之间有文书传递,很多青州灾民前往东平郡的工坊讨生活,青州的官员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因此也没有落下戒心,倒是规规矩矩的在认真赈灾。但如今地方上首先坐不住,相信那些官员也快要有所动作。 所以,高孝瓘依旧打算先去齐州,赈灾的粮食都是从这里卸船,在这里分发到各州,若是青州的人要动脑筋,这里显然是个关键点。 旅贲卫护送着高孝瓘离开东平郡,万民夹道欢送让高孝瓘很感动,第一次有了即便不当皇帝,也要为民办实事的念头。 有些老百姓坐着牛车紧赶慢赶,赶在高孝瓘离开郡城前拦路拜谢,更有没有完成的万民伞送到他手中。 老百姓们利用忙里偷闲的一点时间制作,但还是未能完全完成,这个心意让高孝瓘很是感动,不依不饶的百姓愣是现场扯布条制作,完成了一把别具特色的万民伞。 林建高高举起那把伞,他的心中很自豪,同时也很震撼,他看见了普天之下老百姓最真实的一面,他也有信心,公子最终会让他与家人团聚,甚至可能让普天下的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尉相愿从未想过,自己会跟着公子受万民跪拜,他从与公子斗气开始,到如今死心塌地的追随公子,他看到了公子的认真,看到了公子的睿智,看到了大齐的未来。 对东平郡的官员们来说,无疑是受震动的,这些本该他们的荣誉,如今却被冠在这位少年殿下头上,他们后悔跟着胡家鱼肉百姓,虽然公子也对他们的小动作睁一眼闭一眼,但他们很懊悔,当初怎么就没有如此呢。 崔季舒很感慨,心中默念着高澄,有了个如此作为的好儿子。 旅贲卫们只听说过这种场面,何时真正见过如此壮观的欢送场面,看着百姓们动容,他们也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 第345章该拿谁开刀 一路狂奔,齐州守卫还从未见过如此铁甲重骑,纷纷翘首观看这队不知来历的精锐。 高孝瓘并未入城,先在城外粥棚看了看赈灾的米粥,半干半稀还算过得去。 接着直奔官家码头,出示了令牌后进入粮仓,查看了朝廷下发的官粮。 粮食都是从两淮调集而来,都是上等的好粮,只是数量上不多,加上原本三州之地官粮库存,就算吃到明年秋季也是绰绰有余。但高孝瓘知道,问题就出在官粮上,三州除了南青州有粮,齐州仅有一半的存粮,另一半则不翼而飞。青州更甚,当地两大豪强简直当州府是他们家,官粮这个词根本不存在。 起初,得知这个消息的高孝瓘也是大吃一惊,当林建在来齐州的路上,说出其中的猫腻时,高孝瓘才明白过来,怪不得这些地方豪强如此胆大包天,原来他们本身就是晋阳人。 没有着急进城的高孝瓘带着旅贲卫住进了驿馆,如此大的阵仗已经人尽皆知,与上次来可不一样,得第二日一早齐州大小官员来迎接。 油灯下,高孝瓘与崔季舒以及尉相愿等人就坐。 “这次来很麻烦,青州要比想象的更加错综复杂,鲜卑八大贵族之中,穆家和刘家都在这里有产业,而齐州则是陆家。” 大家倒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如此嚣张跋扈,原来是他们,也难怪长广王的胡家只能去东平郡,谁能不给这八家面子。 同是鲜卑贵族的尉相愿冷声道:“陆家还未汲取之前的教训?骆家的牵连还不够?宫里的罪奴还可以增加一些他陆家女眷。” 高孝瓘沉吟道:“看样子陆家还是有些底蕴,虽然因为骆家谋反曾经被牵连,但没有被完全牵扯进去。这穆家和刘家倒是有点意思,不好下手呢。” 大家怔怔的看着四公子,不知道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好下手自然好理解,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情况,只是睁一眼闭一眼由着他们。皇上对晋阳系军方的人放纵人人皆知,但其中真正缘由,只怕只有崔季舒和尉相愿明白。 高孝瓘继续说道:“打轻了这帮混账记不住,打疼了对本公子不利,难啊!但是一想到短短十数年,这帮混账东西便积累了如此大的产业,全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不弄死就算本公子行了善积了大德。” 尉相愿点点头:“想起东平郡万民夹道相送,这帮混账确实该死。公子打算拿哪家开刀?只要用得着尉某的地方,定然义不容辞。” 崔季舒不确定的问道:“公子真打算动他们?” 高孝瓘微微颔首道:“棒打出头鸟,穆刘沆瀣一气,俩家不止是联姻那么简单,一次就打他们俩家,罪名弄大些才好,最好是意图谋反。” 崔季舒连连摇头,一脸鄙夷的教训道:“你还真当一招鲜吃遍天?老玩这一招可不行,再说经过这么些年的积累,只怕整个晋阳都跟他们有利益关系。” 高孝瓘眼睛一亮:“您是说……整个晋阳?” 崔季舒一时没明白过来,连连否决道:“他们树大根深,只怕晋阳各系都会保他们。” “噢……” 高孝瓘目光游移不定,一脸的笑意,更是发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声。 既然树大根深,又暗地里势力不小,晋阳军都会保?换句话来说,若是牵扯到了谋逆大罪,那晋阳军是不是就该避之不及?难道他们还造反不成? 只要扣的帽子得当,只怕晋阳军方个个都会向太后表示忠心,而与穆刘两家划清界线。 尉相愿首先反应过来,低声猜测道:“公子的意思是说,小事晋阳军会保,而足够大的时候,晋阳军会矢口否认?” “没白跟着本公子,聪明。”高孝瓘乐呵呵的拍拍着尉相愿的肩膀:“那就劳烦尉将军走一趟,林建熟门熟路,陪着尉将军走一趟青州。至于要不要带些人手,尉将军看着选就是。” 林建还是没明白,抓耳挠腮的侧头细想。 “咱们就治他个不忠不义不仁之罪……” 尉相愿一拍他的肩膀,拉着他便往外走,还拖长了腔调提示。 崔季舒明白了,鄙夷的瞧着高孝瓘,这位公子果然还是铁了心要治他们个谋逆的罪名,那样晋阳军方确实不敢掺和其中,一个个会撇清关系,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 “崔大人为何如此看着小侄?” “崔大人我胳膊疼!” 面对崔季舒没声好气的回答,高孝瓘连连陪着笑脸,口口声声陪着不是,并且保证下回不会“误伤”。 话说尉相愿和林建离开驿馆,带上钱粮直奔青州。 还没一个时辰,一股豪气的二人很快没了底气,他们俩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办,这谋逆该如何去查。 林建倒是在青州待过一段时间,按理说随便揪几个毛病都能治他们的罪,私办盐厂贩运海盐,与官府勾结开挖矿产,冶炼钢铁打制军器,圈养千余部曲,但这些完全可以被晋阳军大事化小。 按高孝瓘的否决说法,贩运私盐不至于死罪,私办盐场给官府纳税过,这些不能拿来说事。开采矿产没有真凭实据,再说官府也不会承认,而且明面上还是官府管着呢。至于部曲,作为军户分支,晋阳军完全可以揽过去,说是为晋阳军培养后辈。 如此一来,意气风发的二人焉了吧唧,边慢慢前行边想办法。 尉相愿觉得可以照搬胡家庄的事,但想想又不可取。 胡家庄并非私铸兵器获罪,而是实质性的戕害上官崔季舒崔大人,并且那么多的官员作证,否则也扳不倒胡长富,最终胡长贵不也是什么事也没有,仅仅是革职了了事。 思来想去,尉相愿还是觉得,应该和公子一样,剑走偏锋杀敌制胜,咱们不能明着来治他,可以玩阴险毒辣的手段。 俩人开始对照十恶不赦的十大罪来合计。 谋反、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 结果一直到天亮,眼看着就要到青州地界,俩人也没合计出个子丑寅卯来。 第346章稳定米粮价 高孝瓘也没指望尉相愿和林建能成事,二人实在耿直,也玩不出栽赃陷害的事来。一不小心漏了马脚,反而让那些人防备。 说起来,高孝瓘派二人前往青州,实际上就是让青州上下紧张,那些混账官绅们越是紧张,高孝瓘倒越是高兴,这对老百姓来说是福,至少不会出现老百姓到处鸣冤告状,却又求告无门的事,有事青州官员会第一个出面解决安抚,避免被尉相愿二人抓住把柄而小题大做。 等崔季舒一夜未眠想明白这一层,他越来越佩服高孝瓘,这位少年当真是心志如妖。已然小小年纪便将高澄比了下去,高澄靠的是一帮幕僚,而这位少年却靠的是他自己。 次日一早,黄土垫道清水净街,齐州文武及士族一齐来城门口迎接。 高孝瓘自然注意到了陆家人,没想到齐州都尉军主也是陆家人,怪不得陆家能独占齐州。 相比较之下,其余士族倒是本土汉人士族,只是人数极少,想必还有一些小世家已经无法跻身于此阵列之中,或者已然被陆家吞并了田地,完全失去了财力的支撑,从二等三等跌落到不入流的行列。 高孝瓘开始对当地小世家有了兴趣,或许这是扶植小世家来瓦解陆家的契机。 带着笑意的高孝瓘进入齐州,身后跟随着面带睚眦头盔的旅贲卫们。 雄赳赳气昂昂的重甲铁骑似乎很可怕,小孩子们吓得直哭,齐州官员们更是面上变了颜色,纷纷猜不透朝廷的意思,又想起邺城来的传言,皇上似乎不信任任何人,而且经常干些很血腥的事。 当这些官员纷纷感觉自危不已的时候,旅贲卫们透过头盔的目光扫视,那带着杀气的蔑视,让他们感觉脊背发凉。 这次四公子与上次来时不同,先直奔互市粮行,询问米粮价格之后,直接抓了店铺的掌柜,也不说什么便带着人离开。一路走下来,一连抓了好几家米店的掌柜,留下一脸懵逼的伙计扬长而去。 齐州官府噤若寒蝉,这些掌柜他们只能关起来,至于什么罪名四公子没说。 他们知道是哄抬物价,但陆家他们惹不起,不说陆家的势力多大,就拿齐州的军事来说,那完全是陆家说了算,更不用说陆家在晋阳还有大员,虽然不得势却也是鲜卑八大贵族之一,与其余贵族同气连枝,关系网还是有的。 得罪四公子他们也不敢,那些重甲铁骑可是皇上的亲军,不会没有目的带着到处溜达。 齐州上下官员愁死了,一个个拿不定主意,毕竟四公子不可能待在齐州一辈子,早晚他还是要走的,但陆家可是在这里生根发芽。 陆家,陆家上下也快愁死了,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是什么。 外行人看起来那些是百保鲜卑,却瞒不过内行的陆家,那些可是旅贲卫,比大内禁军更高一个等级的人物,能带出这些杀神来,只怕也有便宜行事的权利,随便寻一个由头,就能让陆家脱层皮。 再说四公子殿下年轻气盛,他杀陆家几个人,不过和杀死几个奴仆差不多。而且据说太后和皇上很看重四公子,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思来想去,两边都得出结论,总之这位四公子得罪不得。 中午不到,所有米店的米粮价格恢复到了灾前价格,一时间齐州传的沸沸扬扬,将高孝瓘的形象托到了青天的位置。 掌管刑狱的郡守满头大汗,米粮价格倒是降了,可四公子殿下并未发话,那些米粮店的掌柜们还关着呢,这些掌柜都是陆家或与陆家亲近的小世家家仆,四公子能得罪他们,但他一个小郡守不敢得罪陆家。 看着晒得汗流浃背的郡守,高孝瓘懒洋洋的明知故问道:“郡守大人怎么在太阳底下晒着呢?请进,屋里凉快。” 郡守赔笑道:“诸位大人一身铠甲还站在外面,下官可不敢不尊礼节部分尊卑。” “大人可不能自称下官,大人来必定有事,快请。” 高孝瓘可不敢托大,毕竟他的目的已然达到,赶紧快走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郡守现在巴不得快些解决完事情离开,拖的越久便会越麻烦,少不得会被陆家训斥几句,想到这些连连摆手道:“下官事情不多,唯独一件事需公子殿下拿主意,那些米粮店的掌柜……” “这些家伙真是给脸不要脸,自蝗灾以来,朝廷三令五申不得哄抬物价,他们倒是好,若非顾及到你们的脸面,我非得将他们带上枷锁,直接送到邺城,让皇上去处置他们,有些人跟着别人瞎起哄,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四公子说的是,那……” 见郡守眼巴巴的瞧着自己,高孝瓘狡黠一乐。 “给点教训扔出去,郡守大人看着办吧。” 这下该郡守为难了,给点教训是怎么个教训法? 打一顿板子得了,可这位四公子并没有说要打板子,反正这得罪人的事是背定了。 想到这些,郡守连连摇头叹息。 转念一想,郡守觉得四公子的话很有深意,毕竟去了那么久,不可能大家没疑问,那就将公子的原话说一说。 米粮店的掌柜们被打了二十板子,前十板子是假打,但后十板子却是实打实的打了上去,尔后被衙役们丢了出去,一个个狗啃泥的姿势落地极为标准。 衙役们还真是下了狠手,这些人虽是公门当差的差人,但谁家不得吃饭,这些米粮店仗着后台是陆家,衙役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屁。所以,在他们的权利范围内,那最后的十板子真下了死手。 看着掌柜们掉了牙,连带着屁股开花,百姓们纷纷为郡守衙门鼓掌。 听见这掌声,衙役们脸上笑开了花,郡守则愁成了一字眉。 趁着陆家人还没来,郡守赶紧骑着短尾巴毛驴往刺史府衙跑,毕竟这刺史不是晋阳系的人,但与晋阳系有些关系,而且还是常山王拉拢的对象,无论是邺城还是晋阳都能说得上话。 郡守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将难题抛给刺史和陆家,他可不想在巨头之间掺和。 第347章朝廷的态度 郡守到达刺史衙门,却见到最不想见到的人,但如今想走也走不了,只能将四公子的原话说出去,让刺史大人和陆大人们一起去琢磨吧。 ‘有些人跟着别人瞎起哄,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这意思很明显,四公子来是有目的的,带着旅贲卫前来,不是奉命弄死人是什么,至于弄死谁,他们思前想后还是打算不声不响,免得打不着狐狸惹身骚,弄不好被人惦记住,之后的仕途可就没了。 这米粮风波一阵过了,高孝瓘和崔季舒继续出去乐呵,这次带着旅贲卫的几个队正,依旧是湖边的阁楼,依旧是那双胞胎舞姬,另外还加了几个舞姬陪侍旅贲卫的队正。 刺史的心总算是又落了下来,陆家时刻小心翼翼,但他们陆家可不能闲着,一边送礼的同时,还不停的打探。直到确认四公子并非针对陆家,送来的金银皆来者不拒,陆家才稍稍的安心下来 打听四公子身边的护卫少了,直到青州来人,才明白那二人是去了青州谋事。 陆家自然不敢乱说,只是推说非常时期,凡事要忍一忍。 青州上下得知这一回答,纷纷调侃陆家胆小怕事,反而并未降米粮价格,更是想出了一个招,限量供应米粮。 正安逸了几日的高孝瓘接到旅贲卫的带话,当即摔了杯子。 音乐声顿时停了下来,舞姬们也不知所措,湖边阁楼鸦雀无声。 “什么?青州那边混账说,即便是本公子当面,也不能降低米粮价格?” 那旅贲卫只得小心的说道:“他们还说,齐州米粮多,让青州需要买米粮的人来齐州,若是齐州不给,便寻找……” “说下去!寻找什么?” “寻找青天四公子殿下,他们说您是青天,那就求天去。” “尉相愿呢?他是死人么?米粮价格都压不下来,不会当众砍了那些掌柜吗?” 杀气腾腾的高孝瓘站起,让四周的众人一愣。 崔季舒赶紧站起来说道:“还是本官跑一趟吧,公子殿下消消气,切不可再说醉话,你们俩陪好四公子殿下,本官即刻启程。” “让四什旅贲卫护送崔大人去吧,若是无人保护崔大人,在下不放心。此事得给朝廷上道奏折,弹劾青州一系官员。” 这一幕是高孝瓘与崔季舒商议好的,这是做给陆家看,让他们明白此行的目的在青州。 奏折必须夸大其词,要让二叔知道,青州根本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凡事得先占个理字,然后讲不讲道理那便是后话。 至于青州的尉相愿,他正在刺史衙门里闹腾,蛮横无理如同泼皮,让文质彬彬以礼相待的青州上下官员掉入圈套,说出许多不该说的狠话。 林建则化妆成灾民,正带着一帮子灾民冲击米铺,随着米铺的限量供应,早早关门的米铺引来众怒,连带着青州百姓也加入了冲击的行列。青州各衙门的衙役也不愿去管,他们也对米铺的做法感到不满。 官员们被尉相愿搅合的不能办公,衙役们爱管不管,倒是穆刘两家沉得住气,甚至上奏折弹劾高孝瓘,参了他一个赈灾不利的罪名。 他们也不能参别的罪名,高孝瓘确实不在青州,虽然下派了尉相愿和林建前来,但官员们只认识尉相愿,谁知道林建是什么人。 穆家和刘家错就错在这里,高孝瓘从南青州到齐州,所到之地无不是万民颂赞,赈灾之事井井有条,唯独青州的粮价居高不下,而且青州官府根本不配合尉相愿,这一看就是青州的问题。 但穆家和刘家是晋阳系军政贵族,高洋不想得罪他们,高演也想拉拢他们,这便是他们的依仗。 唯独邺城文官集团巴不得他们倒台,两份弹劾奏折先后到达,让杨愔、王晞、赵彦生等人一喜,纷纷添油加醋的批示,确实如四公子所言,这穆家与刘家未将朝廷放在眼里,借着皇上的投鼠忌器胡作非为。 高洋皱眉不吭声,他最不希望这位四侄儿惹上他们,这小子还是跟他们对上了架,若是不能穷追猛打干服这两家,只怕他恩威并重都不好施展,只能搁置奏折静观其变。虽然他不想让超然地方豪强存在,但这穆刘两家,毕竟这关系到拉拢晋阳系人马,不得不慎重一些。 高演也很头疼,明眼人一看就是四侄儿做得对,但若是护了侄儿,就等于将穆刘二家推向了皇上。若是护了穆刘两家,那便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对太极殿的位置有意思。他高演何等的聪敏,哪里看不出九弟高湛耍的手段,以及二哥高洋的心思。他只能也按兵不动,既然皇上不批示他也当做事不关己。 高湛什么都不管,他已经被踢出了局,再说他的棋子还未布置完全,他听从陆令萱与和士开的谋划,只等两位哥哥过完瘾都死翘翘,他便无人可与他争夺。至于高孝瓘那小子如何做,最好让两位哥哥都得不到好处,随便还削弱一下晋阳系的那帮贵族才好,免得到时候那些人搞三搞事。 太后的态度已经很明确,晋阳系弄些钱养老可以,但不要搞事,不要把那些坏习惯带到如今,当年是大魏,但如今是大齐。 晋阳军政大佬们噤若寒蝉,他们对娄昭君的忠心还是极高,但他们对邺城文官集团很不满,断定此事便是这些家伙挑唆,最终此事没有下文也让他们断定,这一切都是太后的意思,无非是警醒一下而已。 批示踌躇未定,高孝瓘早知道会这样,他只是想先占个理字而已。 青州没有等来圣喻,更从晋阳得知这一切都是邺城文官在策划,晋阳军政大佬决定不让邺城文士讨到好处,这一支持也让青州上下更加嚣张。只是晋阳也传来消息,不要得罪四公子殿下就行。 而崔季舒也在青州开始搅局,甚至一开始便高姿态的抓了一些人,严令米粮降价。 这让穆刘两家非常生气,更加肯定这一切都是邺城文官集团搞鬼。趁着四公子未到青州,干脆的各种不合作,甚至以无粮可售为由关闭了所有米铺。 第348章青州的死局 歌舞升平的齐州,剑拔弩张的青州,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高孝瓘也未想到,青州官僚集团勾结地方豪强竟然如此跋扈,甚至完全不顾老百姓的死活,灾民问题还未解决,居然就此将所有粮店关门歇业。 若是爆发民变,不止是他这个钦差,就连青州官员也跑不掉,青州官员与豪强背后是晋阳系,若是晋阳系保他们,他们便会无事。当然自己也免不了丢官,然后黯然的离开青州地界。 他的脑子里飞速运转,演算着事情继续发展谁会受益。 很快他明白了这些混账的企图,这帮家伙不惜惹众怒,甚至是死人,也要将自己挤出青州。 其实高孝瓘真的想错了,穆刘二家只是想让崔季舒滚蛋,对于无权无势但有潜力的四公子,他们还暂时不想得罪,毕竟对他们没有一丝好处,让一位被太后看好的皇子惦记,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奏折他们也拟定了一份,里面倒是没有提到这位四公子。 但高孝瓘可不这么认为,对灾民来说如今日子不好过,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可能下一顿就得断粮。 青州,崔季舒逼迫刺史针锋相对。 “刺史大人,如今城外灾民又多了不少,你们的稀粥有如清水,城里那些米粮铺完全是找借口不卖粮食,城内百姓也人心惶惶,你们这是要激起民变吗?你们若是再无动于衷推卸责任,那就等着被参吧。” 刺史一言不发,双方的脸皮离扯破也就那么薄薄一层。 郡守装作无辜道:“崔大人您一来就抓了那么多的掌柜,再说他们确实无粮可卖。” 崔季舒怒道:“那就拿官仓的米粮平价销售,还有朝廷运来的米粮,本官就不信吃的那么快。” 刺史怒道:“官仓可是军粮,你说放粮就放粮?没有朝廷的公文,本官不会擅动一粒粮食。” “你……” 崔季舒有些词穷,一旦牵扯到军粮上,这事可就大了,晋阳系护犊子的秉性,可不会善罢甘休。 郡守扯了扯刺史的衣袖,暗示他往后堂去。 刺史衙门后堂,穆刘两家的大佬都在座,还有各自的幕僚也在。 刺史步入后堂对这些老者一揖,毕恭毕敬的站立一旁聆听训示。 “既然他要粮,那就拿出来卖喽。” 刺史惊讶道:“穆老,您打算妥协?” 老者三角眼一翻,冷笑道:“妥协?你去做便是,老夫保证这粮价不跌,青州依旧无粮可卖。” 刺史依旧不甚明白老者的意思,但身为刘家子弟的郡守明白。 “老祖宗的意思是,你这仓里有多少,穆刘两家包圆便是,市面上还能见得到粮食吗?到时候参他姓崔的一本,他还不乖乖的滚蛋?” 听了郡守的耳语,刺史一阵发至肺腑的奸笑。 崔季舒出主意不行,但不代表他不会察言观色,见走来的刺史和郡守脸上逐渐收起的奸笑,他总觉得里面有什么阴谋。 果然,刺史大人拱手一礼道:“既然上官要本府放粮,那本府只能合作,来人啊,开官仓放粮,但放粮之前,还请上官批示文书。” 拿着狼毫笔的崔季舒迟迟不签署,反而狐疑的瞧着一脸期待的刺史。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本官也拿不定主意,还是待本官询问过四公子再说。” “唉?” 欲言又止的刺史愣住了,他想骂娘,好端端的怎么又要拖四公子下水?你崔大人先前不是挺牛气冲天的么?到了嘴边的鸭子怎么飞了呢? 崔季舒确定其中必有阴谋,反正当局者迷的他是没辙,他已经被这帮混账东西搞得头晕脑胀,也看不透其中的猫腻,不如将置身事外的四公子拖下水。如今看见刺史的模样,他更加肯定其中定有反复。 不敢多做停留崔季舒拂袖而去,他决定冷静下来想一想,对方会挖个什么样的坑让自己跳下去。 青州情况很不好,百姓们怨声载道,不仅是对官府不满,也对朝廷不满。其余地方都被安顿的很好,唯独青州迟迟不见青天四公子的到来,更有谣言说四公子在齐州享乐,夜夜笙歌风流快活。 尉相愿和林建发动了一批灾民,影子一样暗查谣言来源,最后锁定在穆刘两家的府邸。 一只飞鸽降落齐州,书信很快送到高孝瓘手中。 “哈,这些家伙真有心,谣言漫天飞是愈演愈烈,说本公子纸醉金迷,夜夜入洞房连御数女乐此不疲,看样子是在警告本公子,不要去搅合青州的事。” “何人如此大胆造谣生事?” “除了穆刘两家还能有谁?既然他们挑事,本公子不能不去辟谣啊。崔大人遇到了难题,好在他没有答应下来,也亏他事后能想明白。” “兄弟们,操家伙跟随公子去青州。” 高孝瓘并未着急离开,而是先去刺史府衙发了一通牢骚,才很不情愿的离开了齐州。 离开之前他还做了一件事,让王家联络点放飞信鸽,要求汇总青州穆刘两家的情况,凡事关于粮食和军械的,都要详细标明出来。 四十余骑旅贲卫风尘仆仆的赶往青州,还未进城的旅贲卫便发现谣言,非常高调的抓了几个人,有商人也有灾民。其中有一个人是被灾民们硬塞进来的,穿着还挺得体,似乎是某家的家仆。 做完这一切,高孝瓘望着人群里的某个灾民一乐,那个脸如花猫的人正是林建,只是不熟悉的人可认不得。 当高孝瓘很不悦的冲进刺史府衙,阴沉着脸接见了一干官员。 青州大佬们很疑惑,怕什么来什么,这位公子怎么这么快便到了?总之看脸色不对,先问问怎么回事才好。” “不知四公子莅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四公子此番前来,本府定当配合……” “你们青州人都吃饱的没事做?本公子在齐州兢兢业业,你青州居然谣传本公子夜夜笙歌,甚至传到了齐州,本来本公子还不信。” 高孝瓘看了一眼被捆着的五人,眼睛里满是寒光。 郡守总觉得其中有一人眼熟,而且那人哀求的目光看着他,让他有些不知所以。 第349章快刀斩乱麻 高孝瓘要亲自升堂问案,重点对象自然是那个家仆。 衙役一概不用,全部赶的远远的,两侧站立着则是全副武装的旅贲卫,狰狞的铠甲与看不出面目的头盔,怎么看都是肃杀之气四溢,用眼神就能将人吓尿。 “威……武……” 水火棍敲击声不断,却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声音,而是有如擂动战鼓般的声音。 “带人犯!” “啪”的一声,高孝瓘拍响惊堂木,指着堂下那人。 “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哪里人氏,家中还有何人?可有人替你收尸?” 那家仆一听,再次吓尿,堂上面皮白净的青年看似文质彬彬,可说话怎么就那么狠呢? 郡守终于想起来了,倒不是因为那人的面相,而是其身上穿的衣袍,正是穆家家仆的装束。他很纳闷,这人怎么得罪了四公子?要将他直接往死里弄?难道穆刘两家断粮的事给揪住把柄了吗? 他见那家仆哀求的眼神瞧着自己,这位郡守决定说上两句:“四公子可不能如此问案。” “本公子如何问案要你管?滚一边玩去,你是不是跟他认识?他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你教的?” “他说了什么?”被怒斥几句的郡守也懵了,但他抓住了关键,这家伙嘴不严实,说漏了什么出去给这位公子听见。 “你自己问他,不行,本公子觉得你们是一伙的,你回避吧,左右何在?” “末将在!” 一阵震动大堂的声音传来,以至于房梁上的灰尘都“呲呲”掉落不少,也吓得郡守和刺史一阵哆嗦。 “不用如此大礼,下官这就回避。”郡守赶紧后退。 高孝瓘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惊堂木一拍:“用刑。” 一阵水火棍有节奏的落下,一声声惨叫响起,这位家仆很懵逼,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打啦,我招,是四公子……” 又挨了两棍子,家仆才明白过来,堂上这位也是四公子,他的主子穆四公子在人家眼里屁都不是一个,看看刚才郡守那怂样就知道,搞不好真的要被打死。 “错了,是啊……是穆四公子吩咐小的诋毁大人,说大人您花天酒地。” 高孝瓘侧目瞧向堂外偷听的刺史和郡守,被发现的郡守连忙拉着刺史就跑,他根本没想到此事,谁知道穆家四公子哪根筋犯抽,好端端的谣传个什么东西。 后堂内。 听见郡守汇报的穆家老者如遭雷击,半晌才缓过劲来,咬牙切齿的怒骂。 “不成器的狗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穆兄消消气,已经招惹过来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就算他花天酒地,但谁不要脸皮呢?还是不说这个,据说这位四公子幼时比较苦,故而对灾民多有同情,见不得人家哭哭啼啼,你看是不是可以防范于未然?” 老头瞪着三角眼看了看刘家老者,心道:这次牵扯到穆家后辈,难不成要舍弃我家一个小辈?个老东西站着说话不腰疼。 “二位大人还是先想办法,免得四公子当了出气筒。” 刺史这会儿想表现一番,毕竟他是两家朝中官员举荐而来,谁也不得罪才好。 一干人等一合计,决定去寻这位四公子要个面子。 当他们到达前堂的时候,旅贲卫已经将捆得跟粽子一般的穆家四公子带了过来,不过还未用刑,那小子如今也知道怕了,看着四周满是全副武装的旅贲卫,吓得身子如同筛糠一般抖动。 瞻前顾后发现穆家老祖的声音,连忙大喊一声:“爷爷救我,这些家伙都是些什么人?” “啪”的一声,惊堂木再次响起。 “闲杂人等立刻驱离,否则给我打。”高孝瓘愤怒的声音传来:“小王八蛋还敢问我们是什么东西?给我打。” 那股霸气和高澄一模一样,穆刘二家的长者记得的很清楚,当初晋阳军中有人得罪高澄被打,二人对此记忆犹新。 “锵” 拔刀出鞘的声音传来,旅贲卫也不言语,只是紧握着宿铁刀,用那大山一般的身影直接逼迫过去这些旅贲卫他们是再熟悉不过,都是些曾经跟着高澄的精锐,只要一声令下,管你是什么样的官员。 或许是出自内心的恐惧,刺史一干人等忍不住一步步后退。 俩个老头的额头冒出了汗珠,如今已经顾不得穆家四小子,进一步是死,退一步则活。 娇生惯养的穆家小四哪受过这般苦头,见一声便被喝退的老祖,他开始嘴硬斗狠,十棍子不到便开始倒豆子般交代。 见堂上那人不说话,一说话便是一个“打”字。 从传播流言蜚语开始,到偷看姨娘奶妈洗澡,再到强推小萝莉丫鬟,然后是豪夺别人家传家宝,就没一件是关于粮食的,不过倒是将刘家二公子给拖下水。 高孝瓘再打刘家二公子,依旧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但是又不好问,只能让这些家伙自个往外倒。 崔季舒的到来让他露出神秘的笑容,与崔季舒耳语几句,再一个眼色瞥向最初被抓的家丁。 心领神会的崔季舒走到那家仆身边,慢声细语的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堂上这位乃皇子,你家四公子得罪了他,你也是代人受过,给个能定四公子死罪的名目,否则皇子下不来台,然后本官与穆老头斡旋一番,保你们无事,别说本官不给你机会,好好把握吧。” 那家仆不敢说话,若是出卖四公子,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若是不说,只怕堂上那位会让你的家人……本官在想,恐怕穆家不会为了一家奴仆而得罪一位皇子。” 涉及到家人,那家仆的眼睛里满是挣扎之色。 “还你一家自由,去兖州隐姓埋名,还给你们田地,这种机会可不多。” 崔季舒的神色也越来越不耐,言语也渐渐冰冷。 家仆咬牙抬头认真的看着崔季舒道:“可当真?” 崔季舒眼睛里精光一闪,压抑住喜色微微颔首道:“绝无戏言!不过,要看你的供词够不够分量。” 家仆咬牙坚定道:“够,但我希望那位皇子也做出承诺。” 第350章揪住一个打 高孝瓘来了,一言不发的看着那家仆。 家仆跪拜乞求:“这位大人说放过奴一家,您金口玉言可能承诺?” 高孝瓘郑重的点点头道:“可以承诺乃至发誓,白纸黑字的写下来都行,若是你怕穆家报复,那就拿出扳倒他一家的证据来,本公子保证你一家平平安安,甚至你想去河东,河北之地都可以。” 那人认真的看着眼前青年,他看见了这位皇子眼中的诚意。 家仆也有父母妻儿,但他是家奴,世世代代只能为奴,若是穆家不大发善心还他们自由,他们将一代代为穆家无偿的耕种田地,就算是遇到大赦,那也得等到六十岁,多少人还能活到那个岁数去? 一家人获得自由,孩子不用再为奴,这是天大的诱惑。再说穆家从未将家奴当人,若非是看他机灵,他还得在庄子里干活,可穆家也没少打骂他,这次被林建逮住,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 家奴并未要求年轻人立下字据,也没有让这位皇子发誓,他决定赌一把。 他低声说出了几个名字,说了一些话。 高孝瓘微微颔首,示意旅贲卫去带人过来。 审讯依旧继续,穆家四公子已经被打怕了,屁股大腿青紫一片,小腿骨都差点被打折。 穆四公子不敢随便透露家中辛密,他开始胡编乱造子虚乌有的小事。 高孝瓘一听便能揪出漏洞,又是对着穆四公子一阵胖揍。 尉相愿拿着一本线装书走入大堂,边走边朗声说道:“这不是穆四公子嘛?万利行还真是一本万利啊。” 高孝瓘寒声说道:“查到了?” 当挨打成了习惯,也不能胡编乱造下去,无关痛痒的真货才开始往外倒。一旦有人开头,自然而然的会顺着接下去。 “我说,万利行米粮是有的,为了赚钱多些,也为了……” 见他支支吾吾目光躲闪,担心这小子缓过神来,高孝瓘再次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问道:“为了什么?” 这一声吓得穆刘二人脖子一缩。 “为了阻碍朝廷钦差整顿青州,更是为了对付邺城文官。” 高孝瓘冷笑道:“好啊,刘二公子有没有补充的?” “我刘家愿意立刻开市,我们刘家也是势单力薄受了蛊惑,还望上官恕罪。” 刘家二公子年长几岁,二十六岁的年纪比穆四公子有城府一些,他也没挨什么打,首先他矢口否认了参与流言蜚语编排,这一点让高孝瓘先放过了他,但如今开源行是他刘家的生意,自然也参与了罢市行动。 “势单力薄受到蛊惑啊?”高孝瓘意味深长的点点头,眯着眼睛看着穆四公子继续问道:“不知道你们刘家受了谁家蛊惑?这青州比刘家大的,可就只有穆家了吧。” 这一声拖长了的话,就算傻子也明白,这刘二公子打算让穆家背锅,何况穆四公子还不是傻子,而且还是年轻气盛的年轻人。 动惮不得的穆四公子怒喊:“刘老二你血口喷人,这点子都是你刘家老头的。” “哼,想对付我崔某?就这趁火打劫哄抬物价一项,就够斩你穆家一门,还不用向朝廷呈递奏折。” 门外传来一声怒吼,让跟在崔季舒身后的两个中年男子身子一晃,差点站立不稳。 高孝瓘嘴角微翘,就是要的这种效果,崔大人来的不可谓不及时。 “你们俩胡说八道。”跟在崔季舒身后的男子怒斥二人。 二人快走几步躬身一揖道:“上官明鉴,我米粮铺确实无粮可卖,这俩晚辈不知道商行里的真实情况,还请大人明察。” 高孝瓘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冷冷的盯着穆四公子,稍待了一会才开口问道:“你们庄子里也没米粮?几万石应该有吧?” “自从遭灾以来,原本我们俩家有十万石粮食,除了周济灾民之外,还放开了出售,如今万利粮铺已经无粮可卖,就连庄子上也只有八千石粮食,仅仅够坚持到明年,其中还包括今年秋季的麦种。” “我刘家也是如此,若是公子殿下需要我们出力,在下想若是节省一些,也能省个一千到两千石来。毕竟俩家还有很多佃农和家仆要养,他们拖家带口也不容易。” “哦,二位忠心可鉴,看看口供无误之后画押,然后可以去后堂歇息一会。” 高孝瓘看也不看他们,依旧盯着穆四公子。 两个中年人似乎还不想走,他们还没明白究竟是什么事,不过后辈被打成这样,他们不得不求情。 “这俩人是在下晚辈,求公子殿下高抬贵手,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 “滚!若是不滚,就留下来。”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两侧的旅贲卫们齐刷刷看了过来。 二人直感觉一阵凉气从脚底往上冒,四周尽是些杀气,只怕一言不合就会被按到在地。 离开大堂的二人感觉背后满是冷汗,他们感觉到了,那位公子真的动了杀心,究竟是什么事让小辈们得罪了那位殿下? 安静的大堂里除了被抓的三人再无外人,高孝瓘招手让林建和尉相愿过来。 三人耳语一阵,让他们俩偷偷前往城中一处大宅子,去看看那里有多少米粮。 此地也是那家仆说的地点之一,除此之外各个米铺并非没有粮食,实际上确实屯满了米粮,而且官仓之中的五万石粮食,也是穆家和刘家的粮食,真正的官仓之中一点粮食也没有,早被青州官员给贪墨一空。若非为了应付高孝瓘突袭,他们连装模作样都懒得去做。 等尉相愿前脚刚走,高孝瓘走向崔季舒身边。 “崔大人,您带二十人守在这里,本公子去拿人,刺史府衙和郡守衙门,一个不落的都会带来。记住,不要让那些老家伙到前面来。” 说完他走向旅贲卫队正,低声说道:“这刺史衙门不大,您带二十人守着外面,免得里面的大鱼跑了,其余六十人本公子带走,很快便会回来。” 虽然二人不知道公子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看这架势是打算一网打尽。 崔季舒低声说道:“本城城防都尉军主可是穆家和刘家人。” 第351章先软禁一批 一脸无所谓的高孝瓘点点头,招手让旅贲卫队正跟上,一行重甲铁骑哗啦啦的如铁流般,流淌向不远处的郡守衙门。 账簿自然不在衙门,但这些人得收拢,营造出一种紧张的气氛。 虽然账簿不在衙门里,这些人可都是一清二楚,再说他们能不能说实话,会站在那一边,就得看这步棋如何走,虽然贪腐之徒很可恶,但若是杀光了衙门里的每一个手不干净的官员,只怕青州城整个都会瘫痪,那才会引来朝廷震怒。 高孝瓘自然知道官仓的猫腻,空手套白狼的把戏,用差粮替换上好的军粮,由晋阳军政大佬压着,地方上的不敢怒也不敢言,反正不是精锐吃的东西。每年青州报损的烂粮高达三成,高洋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倒是养肥了这帮蛀虫,再说大齐也不缺它青州一地的军粮。 如今只要狠狠打击一下,皇上一样会睁一眼闭一眼,他还等着让这帮家伙谢主隆恩呢。 高孝瓘自然不会让他如意,而且也不会让打着同样算盘的晋阳军如意。至于九叔高湛那边,就只当是让他心里平衡一些。六叔高演那边,高孝瓘就没拿他当回事。 一行进入郡县衙门,一干官员们纷纷围了过来。 带着旅贲卫前来,阵仗如此之大,年轻轻唇红齿白的隽秀模样,一眼就能判断出此人是谁。 “我等参见上官!” “不用如此大礼,衙门里的诸位可都在?” “下官乃本郡主簿,郡守大人在刺史府衙,还有两位大人不在府衙,他们出门公干完事后便可直接回家。” “即刻派人去寻找,找到之后就说刺史大人有事,让去刺史府衙。诸位,跟本公子走吧。衙役就不用去了,诸位班头守好府衙。” 官员们面面相觑,这么大的阵仗来请人,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高孝瓘和颜悦色的看着迟疑的众官员,很快明白他们想的是什么。 “怎么?这些都是护卫本公子安全的护卫,要知道本公子曾经不止一次遇到行刺,皇上体恤本公子,跟你们说这些干嘛,刺史大人要给本公子接风,之前崔大人来青州一直事事遇阻,本公子觉得有必要一堂和气,所以诸位也应该去。” “公子如此诚意,我等岂有拒绝之理。” 一行官员浩浩荡荡的被旅贲卫夹在中间,这样的场面可极少见,更让青州百姓指指点点,以为是押送人犯。 反正百姓们对这些官员没个好印象,如此一来让青州官员脸上无光。 当一行官员来到刺史衙门,发现地上趴着的两位公子,他们的感觉有些不好,当偏院的大门被锁,他们的脸上瞬间阴沉下来。 再说后堂之中。 穆刘二人进入后堂,见到了各自家主,询问之下才明白,都是穆家四小子惹的祸。 穆家,刘家,以及各自幕僚加上刺史府官员,十数人商量一番才发现,四小子可能性命不保,晋阳的消息确实没错,那位四公子惹不得。 原本抱着一丝希望的穆家老头,得知刘家小子落井下石,气得一口气悬着,差点背过气去。一下子俩家人互相骂开了,但随着穆家老爷子的清醒,两家人都停了下来,十数人开始合计如何收买这位公子。 “如今吵闹解决不了问题,若是四公子殿下真的是有备而来,那么咱们恐怕已经落了下乘,就咱们粮铺里囤积的米粮,若是被拿住把柄,就够咱们喝一壶的,那些掌柜怕是保不住喽。” 听了刘家老祖的话,穆家老头微微摇头,讥讽的看了一眼刘家老头。 “说不定,咱们老哥俩得被押解邺城,这下那帮汉官可要看咱们的笑话喽。” 一群人惊讶的瞪大眼睛,穆家中年人惊诧道:“父亲,不会如此严重吧?” 刘家中年人板着脸道:“还不是你那宝贝侄儿惹得祸,这下将我父亲也搭进去了,满意了吧?” 刺史沉声问道:“不至于如此吧?那本官岂不是……” 刘家老祖抬手制止道:“你不要担心,皇上还用得着你,我刘家以及穆家都需要你,晋阳也会保你,那高长恭也不是蠢人,押解你去邺城就是让你换个地方,我想他不会动你,除非他能一夜之间干掉你以及我们两家。” 刺史冷笑:“若是他一个毛头小子敢这么干,那就让整个青州府衙停工,本刺史还要参他一本。” 穆家老祖点点头:“尽管放心好了,只要高长恭出了气,咱们再将米粮价格降下去,相信他也会知道如何做,静待其变吧,尽量不要激怒他。” 虽说诽谤朝廷命官不至于送命,世家贵胄出身的穆家四小子,按常例最多掌嘴十下坐监半年,但那位是先帝的皇子,那可就不能拿朝廷命官来衡量,那可是不敬之罪。 宴请如今这场面可不合适,至少也要过一晚,恐怕就算搭上穆家四小子的性命,都不足以将这位皇子的怒气压制住,自然无人去触霉头,穆家二叔还在琢磨,如何能两全其美的解决。 另外一点则是,两家认为粮铺的存粮不够达到处罚的数量,除非被这位年轻皇子寻到秘密粮仓,否则十万石粮食的存量,足够让两家喝一壶的,但也不至于断送俩家的根基,除非这位皇子利用这点穷追猛打,将堡里的兵器铸造拿来说事,但两家的坞堡是那么好进的? 不是两家大意,而是这位公子来了泰山以东,干的些事情就是那么随性随心,看见什么解决什么,看不见的他也不理,典型的民不举官不究。看起来似乎这位公子还是懂一些人情世故,知道一些分寸。 本以为一切是崔季舒在其中作梗,但崔季舒也已经与穆刘俩家过招,结果是崔大人寸步难行,如此一来,俩家也就松懈了下来。并没有做最坏的打算,也太过相信自家在这青州的实力和势力。 穆刘俩家依仗的是什么,整个州郡七品以上的官员都是他们的人,就算其中一些不是他们的嫡系,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俩家在青州,俨然是属螃蟹的。 第352章打个时间差 但这次俩家确实错了,高孝瓘这次就是打算以秋风扫落叶的姿态,以雷霆之势一举干掉这两家自大的家伙。 高孝瓘手中的线装书,就是王士良的人收集来的一切,其中包括穆刘两家的庄子,说是庄子不如说是坞堡,俨然一座小型城池,其规模之大超过了标准,里面几千户奴仆及旁支宗亲。 其中旁支宗亲与鲜卑家奴一部,组成了数量不小的部曲。其数量还是让高孝瓘暗暗吃惊,这比朝廷规定的不得超过五百人,多了整整十倍,更何况青州城防近万人,都掌握在他们俩家子侄辈手中。 高孝瓘不怕穆刘俩家敢动自己,毕竟若是自己在青州城出事,整个青州城上下就得接受高家的怒火,高家人自己内斗死了,那是高家的家事,但外人弄死了高家人,则是坚决不能被允许的行为。 而高孝瓘不按规矩,弄的青州鸡飞狗跳,只要抓到合适的把柄,就像主子名正言顺的弄死奴才差不多,穆刘俩家死了也就死了。但有一点,青州以及州郡衙门不得停摆,否则就算名正言顺,也会被朝廷责难。 如今高孝瓘已经派人去探城里的秘密粮库,不是不相信王士良的人,只是去查证一下穆刘两家是否察觉,麻痹了俩家这么久,就怕打草惊蛇。刺史衙门的人一直软禁在衙门内,刚才又将郡守衙门的人软禁。 外面还有城防衙门的人,高孝瓘决定不请他们,他需要这些人以身犯险,好抓更大的把柄抄家。进不了坞堡,就得不到他们俩家勾结州郡的证据,那些账簿和书信必须找到,不止可以让朝廷上下闭嘴,还能保证自己拿住一些人的把柄。 一环扣一环必须步步为营,一步错则满盘皆输。 崔季舒不知道高孝瓘在做什么打算,他觉得这位公子有些小题大做,但又不像是小题大做,倒是有些像乱来。 尉相愿和林建回来了,带来了惊人的消息,秘密粮仓的粮食堆满了大院的每一个房间,估计其数量多达数万石。 高孝瓘让二人带领五十旅贲卫去坞堡请人,将穆刘两家主管两部商行的全请来。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天黑之前人必须请来,连夜将要挖的信息挖出来。 水火棍在旅贲卫的手中上下翻飞,刺史府的偏院成了刑狱大牢,一阵阵哀嚎四起。 前院。 穆刘俩家老祖打算回坞堡,却被旅贲卫拦阻。 俩老头也是晋阳军出身,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一下子便吵吵开了。 “老夫如今虽无官身,但也是良人,如今你们这是要软禁我等吗?我们要见高长恭,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既来之则安之,本公子就在这儿,诸位饿了么?想吃什么,让酒楼的小二送来便是。” 穆家老祖不淡定的怒斥道:“老夫那孙儿得罪了你,你打也打了,老夫也忍了,你还想意欲何为?” 高孝瓘盯着他们说道:“打是打了,气还没出够,本公子的人在青州吃了闷亏,本公子虽然没有什么能耐,但是本公子很护短。” “那与我穆家何干?” “是啊,与我刘家又有何干?我等跟着高欢大人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高孝瓘盯着刘家老祖怒斥:“哼,我爷爷的名讳也是你这老头直呼的?别以为本公子不知道,仗着你们那点功勋,在这青州搅起浪花的就是你们,真当着青州是你们家的?还有没有将大齐皇族放在眼里?” “好,好,那老夫就在这让公子软禁。” 在场的穆刘俩家人瞳孔一缩,原来这位公子是盯上了两家,这是皇上的意思吗? 应该不是皇上的意思,否则晋阳那边会事先让两家丢车保帅。 皇上没有此意,仅凭这位公子护短,那就有必要斗上一斗。 穆刘俩家老祖并不知道,家中的次子和管家已经被请了过来,正在被打的鬼哭狼嚎。 这些人是知道秘密粮仓,而且管理整个幕后之事的人,还有管理家族防卫事宜,管理整个家族合法与不合法生意的人,也是这些家伙。 一旦被隔离了信息,穆家和刘家的策略就会出错。 在其幕僚的商讨中,一方认为以不变应万变为上。 一方则认为应该给高长恭施压,以城防施压要求放人,并将这位嚣张的公子软禁起来,再参他一本,让皇上换一个钦差过来。 穆刘两家老祖有些头疼,那些旅贲卫的战力他们很了解,虽然只有百人之众,只怕城防那些人还真不够看。 迟迟无法决定下来,时间也到了午夜。 俩位老者并未闲着,正在斟酌如何措辞,好写上告的奏章。 因为没有胃口,送来的酒菜也一直未动,临近午夜时分,大家也都饿了,这才开始将就吃些冷菜冷饭,这些食盒放了两个时辰才被打开。 一张字条就这么被压在白面馒头之下,第一个发现这字条的刘家中年人脸色大变。 上面蝇头小楷写着,二家数主事之人被上官带走,州郡各级官员同样如此,久未见老祖回归,刺史府固若金汤无法进入,妾以为此事干系甚大,请老祖示下。 “父亲大人,此子猖狂无比,居然抓了我刘家与穆家这么多人,而且州郡衙门的人也只进未出,只怕都被软禁于此,不能再等了,必须让堂兄带着人来。” “岂有此理,我等当此子是善类,如今还真是小瞧了他,看样子是冲着咱们来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穆家老祖身子摇晃怒斥:“说什么混账话,高家人可以内斗而死,却不可为外人所伤。如今立刻写下奏章上告,另外切不可让他抓住什么把柄。” 刘家老祖寒声说道:“以保护为名让此子妥协,只要将人救出,善后之事倒是简单。” 也顾不得再吃下去,一份奏章新鲜出炉。 历数高长恭的嚣张跋扈,扣押朝廷命官,在齐州之地花天酒地,收受各地豪强贿赂…… 这样的奏章还不是联名,而是俩老头加上刺史和郡守,一下子就是四份。 第353章穆刘家反击 刘家老祖交代了护卫,若是翻墙出去,一定要让几位都尉军主也照写一份,然后快马加鞭的送往邺城,再让在邺城的晋阳系官员也参上一本,几十份弹劾的折子,就不信扳不倒这位皇子。 护卫刚翻越围墙就被莫名其妙的打晕,紧接着墙后翻过来几道黑影,其中一人正是高孝瓘,他将那人检查一番之后,便带着旅贲卫离开巷子,并安排了机灵的林建跟随其后。 苏醒过来的护卫摸着脑袋上的包,看看身边碎裂的砖头疑惑,但他还有要事去办不容耽搁。 摸摸怀里的书信都还在,急急忙忙爬起来往城防大营走去。 护卫并不清楚书信内容,一份交给城防大营的都尉军主穆大人,一份交给坞堡的穆家女主人,然后他带着一封写给邺城穆家的信笺,以及弹劾的奏折直奔邺城。 林建的任务只有一个,监视此人进入城防大营的举动,如有意外立刻回报。 悄悄跟随那人,见他进入大营后很快骑着军马离开,而城防大营内乱哄哄的吵闹起来,一看就知道是在集结队伍。 林建快速往刺史府跑,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大堂。 “公子殿下,他,他们动了,跟您说的一样。” “辛苦了,诸位将士听令,即刻备甲准备捉拿叛贼。一什看住内院众官员喝刘穆两家的人,二什埋伏房顶,若有不轨者就地射杀。三什到八什隐蔽于侧巷,一旦他们主将进入刺史府衙,立刻截断来者队伍,将那些都尉军主与其部将围起来。其余人等随我坚守刺史府。” “末将得令!” 哗啦啦的声音之中,旅贲卫们快速披挂战马具装铠甲,按照各自的位置就位。 高孝瓘翻看一份份供词,这些供词足以进入坞堡之中,只要抄出那些账簿,就能钉死穆刘两家,如今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便是城防大营的数千军卒,只要军卒在手,不怕他穆刘坞堡不开门,胆敢不开门者,那就是意图谋反。 但是,若找不出那些账簿,高孝瓘叹了口气,只怕会被所有人口诛笔伐,甚至官场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 他看过穆家老爷子给坞堡的信笺,只写了“闭门不动”四个字,他就怕那信笺之中会只要一个字,一个“烧”字。看样子那些账簿和信笺,可以牵制住很多人,可以让很多人掉脑袋。 安静,就像暴风雨来临前,黑夜本该有的寂静。 远处传来梆子声,如今已经接近四更,烛火在跳动着。 谁也不说话,崔季舒闭目假寐,到了现在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位公子究竟想干什么,每次派林建和尉相愿出去,都是耳语几句,他很想知道却又没办法知道。如今旅贲卫们如临大敌,这是要干什么? 其实还真没崔季舒什么事,张罗吃食的事就让他跑了好几个时辰,然后让他去跟刺史衙门的官员喝酒谈心。 高孝瓘站了起来,离开大堂主座走到崔季舒跟前。 “崔大人,去看看那些口供,或许没有这么无聊。” “公子可没怎么歇息,要不要歇会?不过,什么时候来的这么多口供?” “忍一忍也就好了,大戏就要开锣,希望明儿午时三刻可以登场压轴戏,看完这些口供,您再休息会,斟酌一下措辞,明儿下午帮本公子劝劝那些酒囊饭袋。” 狐疑的崔季舒走向大堂高位,仔细看起那些口供,一份份口供都是穆刘两家的内幕,看着让他愤愤不已,更是直指青州一系高官。 “来了!” 听见远处传来杂乱的声音,高孝瓘的脸上泛起了笑容,那是马蹄声和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大了些,甚至能听见铠甲摩擦的声音。 “随我进去,其余人等将此处围起来……” 府衙门外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接着听见战马的嘶鸣,数匹战马冲进了院子。 高孝瓘站在大堂门口,看着不断冲进来的精骑,单从精气神上看,这些人只能算是一般骑兵,根本无法与晋州那些精骑相比,没有一丝杀气,却只有一股子傲气。 三名都尉军主以中间那人为首,却都未下马跪拜,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良久,那都尉军主说道:“想必你就是上官,听说上官请了不少州郡官员,他们还未回去家人难免担心,还是请上官放他们回家,至于上官的安全,我们还是建议上官不要到处走动,本官特地安排了住处,我等也好保护。” “本公子正打算请你们过来,既然你们过来了,那就别走了,本公子哪里也不想去,而且也不打算放人离开。对了,本公子乃朝廷派来的钦差,你这样披挂整齐的带兵过来,说你是谋反也行啊,当场射杀也不为过。” 高孝瓘笑眯眯的看着他,声音柔和似调侃,说的后方精骑们心惊肉跳。 都尉军主寒声冷笑:“走不走由不得你,否则……” 院子两侧马蹄阵阵,很轻很慢夹杂着铠甲摩擦声,屋顶围墙上也有铠甲摩擦声。 一道道黑影出现,那一身从头包到脚的铠甲,狰狞的大头盔,就连战马也是如此,完全由铠甲覆盖的铁甲马。 城防大营在城池西北角,而且校场又在城外,跟外面的信息根本不通,哪知道这位公子是什么人,还带着这么多的旅贲卫。 一声带着尖锐声响的鸣镝射中那都尉军主颈部,随着那都尉军主的落马,内外顿时一阵慌乱,外面更是战马嘶鸣混乱一片,不用看都知道,是埋伏的旅贲卫从巷子里冲出,截断了城防营步卒的路。 “大言不惭的逆贼,胆敢威胁公子殿下,这是要谋反的大逆之罪,公子乃当今皇上的侄儿,先帝的第四子,尔等还不下马请罪。” 一声暴喝震的院内墙壁嗡嗡响,外面也传出同样的声音。 一时间翻身下马跪地声响成一片,今儿若是这些人想杀人,凡是冲进院子的杀了也就杀了,没有人敢反抗,一旦反抗只怕会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崔季舒这才看明白,这是打算将穆刘俩家赶尽杀绝,就像当初在东平郡对付胡家一样。 第354章意外的收获 其余两个都尉军主被控制,其属下幢主们被带了上来,但凡与穆刘二家没有关系的幢主,被临时任命为主将,而这些人带领各部人马候命。 得到城防大营主动权的高孝瓘,带领着三千人马,以及八十旅贲卫直奔城外坞堡。 浩浩荡荡的城防大营围了这座城池般的坞堡,这是一座高达三丈的城,城墙上则是建筑,倒是与扶桑国的城堡有那么一点类似,只是其规模要更大更空旷一些,若是强攻只怕损兵折将,光凭着青州大营的这些兵,要攻下来很难。 内外都是一片灯火通明,火把的照耀下,高孝瓘命人喊话。 穆刘二家的女眷们很担心,如今家里没有主事的男人,这突然而来的大军又是何意? 但钦差前来,不开就是谋反,整个坞堡被夷为平地都有可能。 而先前收到的信上却写着闭门不动,这让老太太们更加着急。 眼看着天边放亮露出鱼肚白,高孝瓘干脆让士卒们准备攻城的冲车,这一举动传到坞堡内,让家里的旁支们心惊胆战,一旦动手起来,只怕不是谋反也是谋反,穆刘二家的根基将被连根拔起。 对高孝瓘来说,打不打都行,关键得把账簿这些东西弄到手,只要这些东西捏在手中,朝廷中的晋阳系不敢追究,青州附近三州官员不敢乱说话,最终什么错都可以扣在穆刘俩家头上。 城防大营幢主来报:“启禀公子殿下,已经准备妥当。” 高孝瓘看着坞堡,面无表情的下令:“攻城!” 战鼓擂响,冲车在步卒的盾牌掩护下,开始撞击城门。 坞堡内的部曲根本没有想到,这些城防军居然玩真的,急匆匆的他们也没有太多准备,热油没有烧,金汁秽物也没准备,就连檑木和滚石也少的可怜,只是事先备了一些箭矢,也只有数十支而已。 冲突一起,年轻气盛的穆家护卫开始往下射杀,其余人则犹豫不决,毕竟下方都是大齐的城防大军,一旦打起来名不正言不顺。 “看啦,穆刘两家造反啦,居然杀我大齐兵卒。” 有人一嗓子喊开,这下可热闹了,无数箭矢从下往上射去。 一旦有人死伤,原本犹豫的双方便拉开架势,真刀真枪的干了起来。 虽说城防大营偏弱,但占了名正言顺的由头,虽然城门是被撞开,但部曲的力量确实厉害,更不用说那些鲜卑家奴,他们自幼便作为战士培养,骑术剑术更加厉害。 高孝瓘一看城门大开,里面往外冲出来的精骑,立刻命令左右旅贲卫。 “随本公子上,杀开一条路直达其中心祠堂,什么都不要管,只管保护住祠堂内的后室,里面的账簿一本都不能少。” “末将得令!” 重甲铁骑如同铁流,裹挟着死亡风暴从护城河的桥上冲进城门,那些坞堡部曲在寒光闪闪的宿铁刀下,尽数做了亡魂。 冲进坞堡的旅贲卫冲击力极震撼,后方跟着源源不断的城防大军。 坞堡大门失守,被那见所未见的重甲铁骑所破,数百人在他们面前就如冬瓜豆腐,案板上的鱼肉,所过之处尽是一片尸体,坞堡部曲的士气一落千丈。 当第一轮进攻被鲜卑家奴反击,两家能主事的人才接到消息,得知已经打起来了,而且被攻破了城门时,家里的女眷们纷纷晕了过去。当高孝瓘带领旅贲卫冲向祠堂,刚醒来的女眷们闻报再次晕倒。 砍翻了祠堂门口的护卫,看着祠堂并无人,高孝瓘急匆匆的往后堂跑去,在夹墙寻找到了暗室,看着四个大箱子,以及一排带格子的书架,打开一看顿时大笑。 这些都是账簿,记载着与晋阳诸家贵胄之间的往来,其中包括分红和贿赂,另外还有强取豪夺的地契房契,各项见不得光的盐铁走私生意,以及开采各种矿石的账簿,单就金银铜铁这些,就够他们俩家喝一壶的。 最让高孝瓘开心的,他发现齐州陆家,青州刘家和穆家,居然制造假的五铢钱。 穆刘俩家的女眷被护送着赶往祠堂,这里有要命的东西,只是她们来晚了一步。 若是穆刘俩家老太太们不晕倒,恐怕高孝瓘还真的白忙活了,仅凭着坞堡不给开门并射杀官军,意图谋反可以勉强扣在穆刘两家头上。他仕途虽然不受影响,但弹劾的折子肯定铺天盖地。 仗打完了,投降的人不少。 清点武器也不少,坞堡里居然有近万武器,重铠甲也有数千,轻铠甲更是不少,实质罪名已然坐实。 从格子上按寻找到青州的账簿,其中便是贿赂这些官员的铁证。 高孝瓘命令将这些箱子封闭,找了马车运了出去。 穆刘二家的直系一门全部被压回衙门,旁系一门则让他们就地等待,各种金银钱财全都有账簿可查,这些高孝瓘一点也不担心。再说他们也不敢卷款逃跑,经过如今一战,只能引颈待戮。 这些旁支一门,高孝瓘并不想杀他们,死不死得由皇上决定。 但直系一门的男丁必死,就算高孝瓘不杀他们,别人也会让他们永远闭嘴。思来想去之下,高孝瓘决定先杀他们几个,至于其他人死不死,就让太后奶奶去烦心。 似乎高孝瓘已经猜到了结果,他的决定让崔季舒吓了一跳。 崔季舒很想看箱子里的账簿,如今摆在他面前的不止四个箱子,里面牵涉面实在太广,若是拿这些账簿,可以要挟很多军中大佬。 高孝瓘拦住他摇头道:“您不能看,我也不看这些东西,本公子不打算将这些东西给皇上,也不会给其他叔辈,至于这些东西的去处,暂时不能告诉您。” “这些账簿可能让晋阳军政一系言听计从,有了它便能……公子莫非想那太极殿的位置?这事恐怕会让高家人所忌惮。” “您也知道会让高家人所忌惮,所以这些账簿是个祸害,不让您看是让您保命。崔大人还是别管这个,您拿着这个,去跟各衙门的官员聊聊,刺史郡守就算了,他们的脑袋午时三刻会更有用处。” 第355章压轴戏登场 崔季舒疑惑的翻看账簿,眼角连连颤动,凭着账簿上的数字,也够他们褪下那身官服发配边疆的。 “您去聊聊,只要他们听话,本公子既往不咎,希望他们聪明点,若是同意的话,就让他们出来拜见,若是他们之中有人想去与刺史和郡守商议,那便送他们去见见,见了之后就留着他们在那边。” 崔季舒听完,眉梢微皱道:“明白了,若是不够聪明,就让他们和刺史一道上路。” 高孝瓘微微一笑,轻轻摇头道:“不过是杀鸡给猴看罢了,只是看看谁还那么不识时务,这样的人可以押送京师,想做本公子的刀下鬼,他们还不够资格。” 崔季舒意味深长的看着这位年轻人,虽然这位年轻人年纪还不大,满打满算也才十七岁,但其表现出来的一切,比他这个年近四十的人更老道。就算与当年的高澄相比,其心智也不遑多让。 看着他奋笔疾书,不用猜也知道在写奏折,而且似乎早就打过腹稿,崔季舒很想看看公子究竟写了什么,寻那些官员说话的事暂且放在一边。 奏折很长,洋洋洒洒千字之多,其中历数穆刘两家罪状数条,但账簿一事只字未提。 看见最后结尾高孝瓘写的名单,崔季舒终于有些忍不住。 “公子真打算先斩后奏?这穆刘两家两代人三十余口男丁,加上几个官员,这可是得罪晋阳那帮人,只怕他们转头就会弹劾于你。” “不怕。” 崔季舒有些无言,转身向偏院走去。 接下来的事非常简单,将官员们集合起来,账簿丢了过去,一脸冷漠的瞧着他们。 这些地方官面面相觑,面色铁青的跪地求救。 很轻松,一言不发就将事情搞定,崔季舒带着官员们走了出来。 战战兢兢的众官员们跪地求饶,高孝瓘疑惑的看着崔季舒,很快他明白了过来,崔季舒将烂摊子丢还给了自己。 “好吧,崔大人既然不说,那本公子就说两句。这个账簿呢,本公子就还给你们。” 哗啦啦一声,账簿如同废物一样丢在众官面前。 官员们面面相觑,很快痛哭流涕的感谢大恩大德。 “本公子打算斩杀穆刘两家三十八口,外加本州刺史及主簿,本郡郡守,本州军事左右领军,一共四十三人,你们可有异议?” “没有,公子殿下杀的好!”一干官员赶紧附和。 “杀了你们的主官,这个你们要不要写个奏章弹劾一下本官?” 这下无人附和,但皆齐齐摇头。 “要写,一定要写一点,至于如何写,不用本公子教你们,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各自忙各自的事,记住,午时三刻去城门外观礼。至于刺史和郡守,你们品级最大的暂代一下。” 官员们吓的一哆嗦,赶紧齐齐退了出去,刚出了门口,就见有人扯烂了账簿,抓住几页塞进口中,就那么咽了下去。其余人赶紧有样学样,也不管是不是记着自己的名字,撕扯下来就往口里塞,一个个跟饿狼一样。 早上,百姓们发现米铺开张了,粮价变回了灾前的价格。 衙门里贴出了告示,要杀人了,而且一下子杀很多人,他们都是老百姓痛恨的家伙,也是这次米粮价格背后的操纵者,而且他们还制造假钱。 那天午时三刻,随着一把把举起的宿铁刀落下,五万灾民与数万青州百姓,见证了穆刘两家在青州的没落,他们宗家一门三代,除了孩童以外的男丁全部人头落地。其余宗室成员及旁支,都被送往邺城,连带着抄没的钱财珠宝,被装在数百辆大车上运走。 告示一张接着一张张贴,凡是失地的农户,都可以去衙门登记,凡是被强取豪夺的田地,都可以返还给百信。 灾民可以报名参与河渠水库的建设,将按日结算工钱,而且工钱不会低,甚至还保证一日三餐的食物。甚至上面给出一笔账,如果失地灾民参与百日建设,所得的钱财可以购买十亩良田。 而没有劳动力的灾民,那些老弱妇孺,可以参与到工坊之中,纺纱织布都可以获得不菲的工钱,虽然不及出力的建设工,但养家糊口之后,年底还有不少结余,一年不用半干半稀的靠天收。 灾民始终是压在官员们头上的乌云,如今这位公子快刀乱麻的解决了问题,劫后余生的官员们打心底臣服。 官员们很疑惑,为何这位公子会放过他们,而不是一本奏折参上去,青州官僚集团数十人,全部都得去边疆为奴,一旦有战事就是九死一生。但公子不仅放过了他们,还将官仓米粮的事就此揭过,更将米粮铺改为官营。 高孝瓘派去的林建与官员们接触,他们还是不明白,公子仅仅是买了些地,建了些工坊,而建造工坊还是为了解决灾民问题,难道这位公子真是菩萨托生? 至于弹劾的奏章,还真是难不倒这些官员,轻描淡写的弹劾公子滥用权力,不将这些罪臣发送大理寺审判,却自作主张的在灾民面前杀了,好平息灾民的怨恨。这样的奏章虽然写了,但还是得屁颠屁颠的去先给高孝瓘过目,然后才能发送给邺城。 一周之后,穆刘两家合建的坞堡被拆除,成了一个普通的庄子,周边的山地和千亩良田也一并,被一个神秘的有钱人买下,那人正是郑家的管家郑福。工坊就建在庄子附近,由拆除的坞堡石头及木料修建。 其余土地则被分配给灾民,还有一些被官府收回,租赁给了一些原穆刘两家的佃户,只是他们不再是穆家的奴仆,而是一点关系没有的良人。 高孝瓘一本将齐州陆家给参了,然后带着旅贲卫赶赴齐州,抓了陆家的家主六人,押送往邺城,与之随行的还有六个空箱子,以及那个叫穆奇的家仆和他家人。 林建被留了下来,他被委派参与冬小麦的播种,以及工坊建设等事宜。原本借了郑府的两万石小麦,就是以备种子不足,但自从隐瞒城中粮仓一事,获得了一处宅院不说,还平白获得数万石粮食,那粮食种子的事自然迎刃而解。 第356章都想要箱子 沿着黄河西行,高孝瓘体谅他们并未捣乱,陆家父子并未带着枷锁,而且可以随意走动。只是陆家老者不时的眺望黄河,眼睛里满是心事与决绝。 高孝瓘走上夹板,看着陆家老头连连摇头。 “老头,你想一跳了之?不过最好别这样,免得找不到尸首,你的五个儿子会跟着倒霉。” “四公子高见?” 其子怒容一现,正欲开口却被老者抬手阻拦:“不可放肆,四公子未让我陆家与那穆家刘家一样,已然是额外开恩,我陆家本就遭遇过一劫,如今再经一次,只怕会更不如其余几家。” “你们啦,想在本公子几个叔辈之间摇摆,真能讨到好处?我那几个叔辈还在太后面前装孝子呢,若是你们慢慢积累,而不是如此搜刮民脂民膏,能到郑王崔李那样的门阀世家并不难。” 陆家老者黯然的点点头道:“明白了,只怕是见不到太后娘娘。” “父亲,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见到太后又能如何?” 陆家老者盯着说话的儿子,一字一句的斥责道:“能保你们几个的性命。” 转身他躬身一揖:“多谢公子殿下如此礼遇,给了老夫这几个不成器孩儿的生路。” 高孝瓘微微摇头道:“太后奶奶愿不愿意见你,就看诸位的造化,但皇上那本公子会力保,相信你们知道如何做。” 实际上,高孝瓘给陆家众人很大的压力,他们当初听说,一天一夜便让刘穆两家土崩瓦解,而且还杀了爵位为公候的宗室一门,这已经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按理说要先捋夺爵位,若是没有这个权利,则需要上奏朝廷由圣上定夺,再经过三堂会审。 但这位公子就是那么快,先斩后奏的给杀了,似乎规矩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不得不说这一杀,原本很多不敢动的人,如今肯定拼命的弹劾,还有一些人,还会冲着公子所得的那些箱子而来。 这些箱子,不止让某些官员蠢蠢欲动,也让高洋、高演和高湛三兄弟的眼睛里冒出精光。 这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呢,就要从当被押送到邺城的穆刘一系说起。 原本高孝瓘斩杀朝廷大员就让满朝文武不爽,结果里面居然还有两个老头,他们可是鲜卑八大贵族中的两支,朝廷规定凡是出世入朝,都不可以给低级官员,至少得七品往上走,嫡子可更不得了,不止会继承爵位,品级也得往上提一点。 也就是说这俩老头可是有爵位的,就算杀也要先让皇帝开口,由三司会审定罪,再进行捋夺爵位和杀头。而就这么杀了可开了个不好的先例,以后的钦差牛人都这么干,谁还没有个混的时候,把皇上拉下马都敢干。 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弹劾这位先帝的四皇子。要说这几个月,弹劾的折子就没断过,全是弹劾这位四皇子的,而这一次捅了马蜂窝,晋阳那边的折子雪片一样飞,邺城倒是稍微少些,无非是晋阳系的一些人。 穆家遗孀被押解而来,自然得先审一下,落井下石的有之,很多人生怕掀旧账。于是老太太们一生气,说出了六大箱子账本的事。账簿一事人多眼杂,被泄露出去实在正常,只是大家都未意识到,账簿的数量居然如此之多。 大家一听账本在四公子手里,弹劾的折子一下子没了,但没过两天,邺城的弹劾折子前所未有的多了起来,口诛笔伐的指着高孝瓘的那千字奏折说事,为何如此重要的东西没有写进奏折。高洋更是一乐,一卷圣旨急召办对事的小侄儿回宫。 晋阳军政大佬们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多什么事跑去弹劾,急急忙忙的跑去和穆刘两家撇清关系,现在好了,大家都知道了这事,不管落在谁的手里,都被被人钳制住,若是落在邺城那帮文官手里,还不得当龟孙子。 邺城文官大佬们弹冠相庆,跟晋阳那帮武夫斗了这么多年,除了当初在高澄手下得势,压那帮武夫一筹,如今在高洋手下都没当初那么爽,这回是得扳回一城,让这帮家伙夹着尾巴做人。 高家三兄弟也想得到哪些账簿,只要有了这个玩意,就能把控住晋阳军,那还不得牢牢的坐稳太极殿?但是转念一想,这个高长恭到底玩的什么花样?他拿了东西却不报,究竟意欲何为?难道是也在觊觎太极殿?但条件不成熟,这小子也不傻,那他究竟打算支持谁呢? 宣训殿里。 太后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这回她觉得这小东西比高澄更鬼,却有些像那个家伙那般狡猾,为人有情有义上,倒是有些像仙去的夫君高欢,处事雷厉风行倒是如其父,比较起来还是像高家多一点。 “白建,你觉得这小东西打算做什么?” “奴不知,但依照此子的心智,断然不会做那没把握之事,反叛他还没有那个底子,或许会把东西藏起来,将来再用吧。” 祖愔摇头反驳:“那小东西鬼精,他断然不会做那多此一举的事来。” “你如何知道?” 祖愔一愣道:“我猜的。这东西众所周知,那就是个烫手山芋,若是留在手中反倒是惹祸上身,说不定他会让人抢了去,但若是如此,那便是他与那旅贲卫们无能,反而让人觉得他是故意而为,皇上的怒火第一个就会撒在他头上。但他又不能一把火烧掉,那样皇上不高兴,还有很多人不高兴,他将来在朝廷可是举步维艰。” 张雕虎抢白:“就直说你的意思,是给皇上。” “他若是给了皇上,那还真让哀家失望了啊。” 这下,大家都沉默了下来,但似乎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除了给皇上,给谁都会让这小东西让人记恨。 “启禀太后,郑子歆求见太后娘娘,说是来请安的,另外还有要事。” 门外小宫女的声音打破了安静,让失神的娄昭君好一阵想,郑子歆?很熟悉的名字! “小东西的小娘子,快宣她进来。” 一身鹅黄锦绣衣袍,婴儿肥的精致小脸,配上一双长睫毛的桃花眼,就像含苞待放的花儿。而她本身年纪还小,精致的五官本就未长开,但隐约已经有了美人胚子的模样。 第357章一把火烧掉 三拜九叩之后,那宛若黄鹂鸟儿般的声音响起,实实在在的惊呆了每一个人。 “太后奶奶,夫君让孙媳带来了六口大箱子,说是个人人想要的宝贝,任由奶奶处置。” “这小东西还真是个鬼精的家伙,这可给奶奶找事儿做呀。罢了,这大礼呀,奶奶笑纳啦!” 娄昭君轻轻一笑,所有人都没想到,恐怕也都不会想到,最后这个烫手山芋会落到宣训宫里。 与郑子歆谈笑一阵,赐予了不少东西,她现在对这个举止得体的孙媳妇可越看越顺眼。 当郑子歆离开之后,太后看着那六只被火漆封严的箱子。 “打开!” 随着“咯吱”声,紫檀箱子被掀开,里面装满了账簿和信笺。 在场的人都很好奇,都想看看里面记载了什么,但都不敢去看。 每一本账簿都有人名,有些人不止一本账簿,娄昭君随手拿起一本,仔仔细细的翻看着,上面记载的数目和事项,让她瞳孔放出厉色,一连翻看了数本账簿,几乎每一本都让她生气。 “这群混账东西,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买卖的?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太后息怒!” 看着跪倒在地的众人,娄昭君实在是无法息怒,她突然觉得,高孝瓘这小东西也许会改变这一切,晋阳军会在他手里服服帖帖。 “罢了,都跪安吧,哀家需要好好想想,好好看看这些混账东西干的混账事。” “太后娘娘,保重凤体啊!” 相合的话并未让娄昭君抬头,她揉着太阳穴摆摆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这一夜,太后未眠,她看着满地的账簿头疼,她拿定了主意,也决定了晋阳军的未来。 太后会需要钳制晋阳军?答案是否定的,太后若是一把火烧掉,那将让晋阳军里的那些人感恩戴德,会让他们更加效忠于高家。 至于如何烧,那自然在大朝会之后最合适。 次日一早,朝会里京官五品以上都会参与,而他们还在弹劾高孝瓘,高洋不胜其烦的装作没听见,他需要高孝瓘快些回来,给他带回那些账簿。 而太极殿外的空旷地带,一群太监抬着箱子摆放在地,并浇上一些火油。 娄昭君就站在那,看着那些箱子。 相合快速跑进了太极殿,宣布了太后的懿旨,让殿内文武百官前往。 高洋看见那些大箱子,脸色更加阴沉,好在他本就面黑,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高湛和高演很失望,他们看了一眼身为皇上的二哥,但二人心中想法却不同。 高湛的眼睛里有些怒意,好你个二哥,为了得到这些东西,不惜让小四那家伙声东击西,还连带着毁了胡家崛起的机会,可结果并非如你的愿,小四那小子不给你机会。 高演的眼神有些调侃,却又有些疑惑,这高长恭到底是向着谁? 邺城文官们纳闷,这东西怎么就到了太后手里,皇上应该当众宣布,众人传看里面记载了什么,让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暴露于天下。 晋阳武官们一阵眩晕,这东西为何就到了太后的手中? 满朝文武环侍跪拜太后,山呼太后千岁之后,却见太后冷冷的看着他们。 “这些就是让哀家很失望的东西,如今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这群肩负大齐重任的臣子,还不如哀家的孙儿明理。” 娄昭君冷冷环顾众百官,偌大的空地鸦雀无声,好一会儿她才继续说道:“此物若毁则大齐兴,今日哀家就将它付之一炬。” 接过侍女手中捧着的灯笼,手腕一抖便丢了出去,那灯笼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在箱子上。 “轰……” 火焰闪动几下便燃得老高,就像一堆篝火一般。 娄昭君看着跳动的火焰,那些箱子的盖子里,都写着同一句话,就是她说的那八个字。 那八个字让她一夜未眠,也让她心平气和的看了一夜的账簿。 贵族嫡女出身的她知道,若是被任何一方获得,都会引来各种明争暗斗,只有让此物毁掉,才不会让大齐内部出现纷争。 她甚至对这个孙儿有了无限期待,甚至想亲自动手让这个孙儿上位,但他的出身如何向人解释呢?只怕这个没用建立武功的孙儿难以服众,那将引起大齐内部的纷争,也许只能再等一等看看,建立武功之后能让他服众。 高洋的眼角在抽搐,这么好的机会,却被搅了局。 虽然他很想抽高孝瓘一顿鞭子,但被太后烧掉这些东西,无疑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他对这个小侄儿甚至有些期待,若是他能辅佐太子,或许大齐能更强一些。 想想当初数次与这小侄儿过不去,如今这小子扳回一局,高洋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好小子,你赢了一回。’ ‘母后都不帮你,二哥,今世你掌控不了晋阳军。换句话说,咱们还有机会。’ 高演和高湛同样在笑,那是苦闷过后的幸灾乐祸。 邺城官僚们看着跳动的火焰,纷飞的纸灰,那是一个大大的机会,就这么化作了绚烂的火焰。 但这个时候他们也清醒过来,就算是给了皇上,或者是给了任何一位皇子,恐怕都不会摆在桌面上,除非是不再依靠晋阳军。不过若是皇上想传位给太子,让太子不受其余郡王的压制,那拿到这些账簿按兵不动是最好选择,但又如何呢?晋阳军的归属不过是太后娘娘的一句话而已,在太后面前,这些账簿就是飞灰,就是一堆废纸而已。 晋阳系军政大佬们感激涕零,他们的鼻涕眼泪都是真的,他们感激太后不计较他们的过失,甚至替他们遮掩。 “老奴们错啦!” 晋阳军政大佬们也就是喊喊罢了,谁知道你错在哪了,如今清楚的人只有太后。 “都起来罢,相合,看着这些东西都化为飞灰,勿要留下只纸片文,哀家很失望,哀家累了。” “恭送太后娘娘回宫!” 这一场风波就这么结束了,知情人死了,证据没了,所有人对谁是四公子背后的指使者有了兴趣,一场猜谜活动再次开始,连高洋也不例外。 第358章事情还没完 似乎这一切都指向太后,这一下大家有些茫然,但又觉得似乎是皇上,总之一切只有高孝瓘本人才知道。 这个时候的高孝瓘很悠闲,和来时一样,与崔季舒喝茶聊天。 那天在青州雷霆出击之后,崔季舒只是路过时很偶然的瞟了一眼,然后放箱子的房间便锁了,更有旅贲卫守护,即便是他这个朝廷大员,也不准接近那个院子,那时候看着满箱子的书册,他便有所怀疑。 只是高孝瓘搞得很神秘,让他更加确定,当初猜测的可能是账本。 此刻崔季舒不停的暗示不停套话,但公子直说那是收受的贿赂,得交给皇上处置,这让崔季舒很是无语。 时间上有七天的时间差,很多人想抢夺那批账簿,当然是在被太后焚毁之前。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当各路人马决定收回成命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开始有些慌张,希望派出去的人马没有动手。 因为一旦动手,难免留下蛛丝马迹,更有可能会被其他人盯上,善后难度急剧增加,这不是这些人的初衷。再说一旦四公子遇刺,无论有事无事,都会引起皇上和太后的关注,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邺城及晋阳还有郡王党一干人马,此时此刻正在黄河大堤上看着河中的官船。 如今看见船上钉子般的旅贲卫,这几路人马才发现,动手与送死没有区别。 他们虽然无法动手,但还得跟着这位四公子,万一遇上好机会,还是可以待机下手。 这些人马跟踪了五天,从济州一直到汲郡,数百里地下来,他们发现跟踪官船的并非他们一波人马,而是好几支人马。 担心对方黑吃黑,又担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并未在最容易得手的码头下手。 互相忌惮的几波人马还在互相防备,却各自收到了主子的命令。 跟在屁股后的几波尾巴突然消失,让高孝瓘很是纳闷,思量一番后才明白,一定是账簿到了太后奶奶手中。 就这样,高孝瓘一行平安无事的奉旨回到了邺城。 风尘仆仆的高孝瓘顾不得回家,携那些箱子和崔季舒等人直奔太极殿。 他让陆家人跪拜在大殿之外,免得被大臣们见到又会起心思,同时也是给皇上一个暗示。 六口箱子让高洋一愣,随即明白了其中装着什么,心中直腹诽着。 ‘臭小子办事滴水不漏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些箱子里肯定是三州十郡的孝敬,如今拿来堵住一干大臣的嘴么?崔爱卿,朕怎么就没看出你那么多的点子,这么大的能耐?若非朕有先见之明,高长恭这小子心中有数,岂不是将晋阳一干老人送给了老六和老九?’ 王晞和杨愔遗憾的看了一眼崔季舒,连连叹息摆头。 ‘功亏一篑啊!崔大人是大意失荆州,怎么让那毛头小子给算计了一把,若是这一步棋走的完美,晋阳一干人哪里轮到他们欢畅。’ 晋阳军政大佬面无表情,只是一个个眉梢微挑,一副经历劫后余生的得意感。 ‘崔季舒这厮实在太狠,不过谁教四公子和太后都向着咱们呢。’ 崔季舒根本不知道,高孝瓘在途中被他问的烦了,直接又写了一份奏章,将所有功劳都归到了他崔大人头上。 “好啊,崔爱卿。”高洋无奈的大喝一声,再看着高孝瓘笑眯眯的颔首道:“长恭,好!” 这明显话里有话,崔季舒有些莫名其妙,出于礼节他还是拜倒跪谢:“这是臣应该做的。” “侄儿做了力所能及的事,这是青州,南青州,齐州献给朝廷的宝物,至于陆家参与私铸铜钱一事,侄儿觉得穆家和刘家想拉人下水的可能较大,而且也没有查到切实的证据,还请圣上定夺。” 高洋无奈的看着这个小家伙,八大贵族里陆家最弱,但也好过一点没有捞到的好,再说这次抄家也得了不少,事已至此弄点是点吧。 “还是发送到大理寺审理吧,长恭啊,你赈灾一事还未办完,既然都解释清楚了,你还是继续赈灾吧。崔爱卿此次辅佐有功,还是继续协助高长恭完成赈灾事宜。” “是,臣接旨。” “退朝,长恭你留下。” 大臣们绝口不提弹劾一事,皇上也懒得给这些勾心斗角的家伙们难堪。 这一次虽然烧了账本,但大家都很怀疑,四公子这次是受了太后的指示,有太后在背后护着,谁敢动这位四公子。 再说太后看过账本,四公子也看过,晋阳一系是不敢开口。 等众人离开之后,高洋无奈的瞧着这位小侄儿。 “唉,你倒是真给二叔带了些惊喜,去盯着三州十郡,再去一趟赵州清河郡,听说那边也糟了灾,博陵崔氏也该出出力。” “臣明白,叔父放心,定要博陵崔氏多出点力。” 高孝瓘恭敬一拜,他正愁寻不到机会去赵州,那边的太守苏琼正是父亲旧部,一直想与他见面而无机会,这送上门的机会怎能不抓住,顺便在那边建造工坊,或许崔家愿意参与。 “臣有句话当讲,那陆家希望皇上网开一面,恩威并重之下,他们定然感恩戴德。” “这件事朕自有分寸,休息三日后出发吧,你也该去给太后请安。” 高洋的话有些酸,显然想起了太后的扶植,以及当日焚毁那些账簿的举动。他只能无奈的酸上一句,此事再次证明,当初确实没有看错人。 看着高孝瓘离开,高洋与崔南风耳语几句。 崔南风连连点头,明白皇上确实打算网开一面,但陆家必须得挨顿刑讯,过场还是要走一遍的。 殿外跪拜的陆家自然知道,四公子开口求情,恐怕陆家还真会躲过一劫,但大理寺却不是那么好出来的,这回不死也会一身伤,否则还会有人揪着不放。 既然已经摊上了事,只怕陆家多少会付出些代价,或许是一两条人命,这也是给皇上添麻烦的代价。 本来陆家人打算向高孝瓘感谢,如今只能等活着出来之后,再行向这位四公子表示感谢,见皇上并未多说什么,陆家老者更肯定了结果。 第359章佛牙舍利子 既然就在宫里,高孝瓘也懒得多跑,先去了靖德宫给静德皇后请安。 一把大火烧的满朝文武震惊,静德皇后自然明白,这次,这孩子做的实在漂亮。 她不奢求太后的位置,她也不奢求自己的儿子能登上大宝之位,她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趋利避害。 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做到了,而且做的那么漂亮。 “你们俩兄弟如今都这么能干,都长大了,都不常进宫来看哀家。”抚摸这高孝瓘的脸颊,静德皇后和蔼的看着。 “三哥最近没来么?” 静德皇后轻笑道:“来倒是来过,他呀,给哀家送来了不少稀罕物件,还给哀家送来了一些银铤,哀家在宫里不用银铤,倒是送来的舍利子哀家很稀罕。子歆也来过,难为这孩子这么有孝心。” “三哥倒是真有心,这舍利子还真是稀罕物。孩儿这次急匆匆的回来,刚下了朝便过来,也未给母后带礼物,母后勿要怪罪孩儿。” 元仲华嗔怪道:“哀家可不缺什么,你们有心便好。只是你下了朝就直接跑来,小心一会儿太后奶奶责备你。” 高孝瓘拜别静德皇后,直奔宣训宫去给太后请安。 装作一脸不悦的娄太后手指微微翘起,在膝盖上轻轻翘动,斜着眼睛教训道:“你这小东西,算准了哀家不会将那东西给你的叔叔们,哀家也不啃声,一把火给点了,让他们去琢磨吧,是这样想的吧!下了朝也不来奶奶这请安,奶奶还当你不来了呢。” 被训斥的高孝瓘很平静的聆听着,背了黑锅的太后心底倒是很高兴,这小家伙还真长大了,一般人还真没这个胆子。 “那不是顺路嘛,孙儿想着还是奶奶这儿的饭菜好吃,所以就稍稍来的晚了些。” “哼!你要真这么想呀,那倒是好了,奶奶还以为你没这个孝心了呢!” “哪能呢,奶奶!” 嬉皮笑脸的高孝瓘,没辙的娄昭君噗嗤一乐,倒也是其乐融融。 说起高孝琬的舍利子,娄昭君直叹有娘便没良心的小子,似乎颇为稀罕那物件。 只是即便送给了娄昭君,只怕也会供奉到皇家寺院里去。 其实高孝琬不止得了舍利子,还得了一颗佛牙,也正是这颗佛牙,他当宝贝似得藏着,就连高湛去观赏也不给看,被小心眼的高湛所记恨。 还是怪高孝瓘喜欢显摆,到处跟人说他得了佛牙,却谁都不给看,小心眼的并非高湛一人。而且一贯直来直去说话容易伤人,这也是高孝琬的一个毛病,无意之中得罪了人,他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 高孝瓘并不知道此事,就连回到家里,郑子歆提起的时候,他也没有在意。 不过这事让高孝瓘很是好奇,佛牙究竟长什么样子,别人不给看,这个小时候跟自己抢奶吃的哥哥不会小气到不给看吧? 回到家里的高孝瓘听说此事,立刻拉上郑子歆,直奔高孝琬的王府。 本来高孝瓘并不稀罕什么舍利这类东西,但听说这世间一共就只有四科佛牙,乃佛祖释迦摩尼坐化时所留,而且其中一颗被什么海龙王请去,另一颗被帝释天请去,流传到中土的只有两颗,极其珍贵。 一路上郑子歆也期待的两眼冒光,若非需保持矜持,她可得像孩子般雀跃一番。 马车一停稳,高孝瓘便先跳了下去,扶着郑子歆往王府里闯。 开门的侍卫可不敢阻拦,只得快步在前面带路。 “三哥,你这儿可从不关门的也如临大敌,难道传言都是真的?” 高孝琬已经猜到这位四弟的来意,装作明知故问的打马虎眼道:“四弟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刚回来便过府一叙,不是问工坊的事吧?” “听说三哥你得了佛牙,还传说世上就两颗,真的假的啊?让弟弟妹妹开开眼。” 见高孝琬只笑而不语,高孝瓘凑近问道:“不会这么小气吧?只看看罢了,又不要你的佛牙舍利,看兄长你满面红光,最近洪福齐天。” 高孝琬轻笑道:“就一眼?那就给你开开眼。” 供奉佛牙的密室有一尊释迦摩尼像,佛像前那金子打造的托盘上,一颗和臼齿模样差不多的佛牙就供奉在其上,只是加上想象,看着还有一点点牙齿的模样,大致上就是个短短的骨头。 看到这个,高孝瓘有些纠结,这玩意就是佛牙?确定不是小指关节的残留物? 郑子歆惊讶的瞧着,双手合十很虔诚一拜。 看到高孝瓘的表情,郑子歆不明白,高孝琬同样不明白。 “四弟为何这个表情?” “原来佛牙就是这个样子?” 听见高孝瓘纠结的问话,高孝琬也开始有些纠结,自己好不容易才弄来的东西,什么叫就这个样子? 鄙夷的白了高孝瓘一眼,高孝琬不服气的说道:“等着,让你看看这佛牙舍利的神奇之处。” 在小夫妻俩疑惑的目光之中,门被高孝琬轻轻掩上。 高孝琬将香油灯慢慢拿远一些,在香油灯微弱的光照之下,佛牙出现一圈氤氲的七彩光芒,就像佛陀脑后的灵光一般,虽然很淡很淡,却也颇为神奇。 郑子歆再次双手合十,虔诚跪拜默念箴言。 惊讶之后的高孝瓘却乐了,笑着奇怪道:“咦,有些意思唉?” 一听这话,高孝琬不乐意了,装作不悦道:“去去去,什么叫有些意思?没有一点敬畏之心,不给你小子看。” 高孝瓘乐道:“这玩意真是释迦摩尼的大牙?” “什么叫着玩意?你小子真没敬畏之心。” 三人一齐退出佛堂密室,高孝琬耐心的解释道:“在大般涅盘经圣躯廓润品第四中记载,佛灭度后,共留下七颗佛牙舍利。即佛火化前,留给世界三颗佛牙,一颗为帝释天请走,两颗为捷疾罗刹盗走;佛火化后,在金刚体碎为末舍利后又留下四颗佛牙。这就是说天上地下一共有七颗佛牙舍利。” 当做宝一样的高孝琬自然很稀罕这佛牙舍利,但无神论根深蒂固的高孝瓘却不同,这东西在他眼里就是个奇怪的物件,一件古怪的观赏品,自然也生不出敬畏之心。 第360章到达清河郡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奉旨赈灾变成了代天子巡视。 高孝瓘本不打算带郑子歆,一是上次元小青的事有些阴影,二是她年纪太小。 但郑子歆却寻找了个理由,一个高孝瓘无法拒绝的理由。 “妾身已经知道夫君要做大事,此行前往清河郡,不免会与崔家打交道,以夫君皇子的身份来说自然是好,但隐隐有压人一头的意味在其中,但以郑家前去拜访,想必崔家会更重视一些。” “岳父告诉你的吗?” 郑子歆轻轻颔首,这让高孝瓘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郑子歆并不知道,这大事究竟是多大的事,她在郑家数月,也获得郑家不少教诲,其中便有世家处事之道,世家为何在这王朝更替之中屹立不倒,世家之间的关系,世家与帝王家的关系等等。 若是郑子歆代表郑家,确实有些话要好说一些,崔家虽然不会立刻答复,但至少会考虑郑家的选择,这比高孝瓘去毛遂自荐,寻求支持者要好的多。 另外郑子歆依旧还是个小孩子,她也向往外面的世界,想去看看那书中的大好河山。 殷红殷紫跟着穆梓看家,燕飞燕婉保护郑子歆,一行人离开了邺城,沿着漳水往东行。 初上了舟船,郑子歆很喜欢两岸的风光,清风徐徐掠过河面,吹动她两鬓青丝,宛若精灵般的仙子。 临近清河郡下了舟船,在旅贲卫的保护下浩浩荡荡的直奔清河郡。 清河郡乃苏琼所辖之地,此人有名的清廉,甚至连人送的瓜果也未受过,更是在家中以绳挂瓜果,并出了个古怪的难题,谁若是送他瓜果,要先取下高处的瓜果才行,可是那么高还不能借助外物,谁又能取得到呢。 此人乃高澄一手提拔,也因为这一点,他并不受高洋的重用,一直在清河郡内任太守,而且没有被提拔的意思。但苏琼确实有才能,不止秉公执法,还感化了不少盗贼,这些盗贼都愿意为他充当耳目。 高孝瓘代天子巡视是其一,主要还是寻求苏琼的帮助。 对于四公子的到来,苏琼本着公事公办的原则,并不打算与这位公子过多接触,只因为这位公子的风闻并不是很好,特别是朝廷众大臣的弹劾过多,不止有贿赂,还有仗势欺人嚣张跋扈。 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到来,让苏琼微微皱眉,这来的人不少,吃喝都得郡里负责,清河郡本就不算富裕。 “下官恭迎二位上官。” “这位便是苏琼苏大人,这位是先帝四公子高长恭殿下。” 对崔季舒的热情介绍,苏琼只是稍稍礼节性的回应,一躬身正色道:“上官此番代天子出巡本是无可厚非,但上官带了女眷,这三位可不在名单之上,上官也知道,我清河郡遭了灾,如今可没有多余的银钱……” 崔季舒连连使眼色,没想到苏琼却一点不给面子,话不说完不罢休。 “苏琼,这位可是先帝的四公子。” “本郡确实没银钱。” “苏大人闻名不如见面,吃住并不需要多少银钱,本公子自掏银钱不会让苏大人为难。咱们先谈谈银钱的事,苏大人发愁的事。” 苏琼拱手再次一揖道:“这个吃住并非下官管辖,有道是丰俭由人,公子想吃住的好些,那自然掏的银钱也多些,本官并不管这些。” 高孝瓘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径直往殿内走去。 “苏大人,听说此番蝗灾之后又是水灾,你清河郡几乎绝收,想必你也是计算过,将账簿和数目报上来。” 苏琼这才明白过来,急急忙忙的快走几步,步入内里吩咐主簿去寻找账簿。 这次灾害之后,清河郡不止放空了官仓存粮,还寻找地方富户借粮,并冒着风险上书朝廷要求免掉赋税,确实很不容易。 “清河河道需要整修,朝廷下拨的银钱根本不够,这样拨款下来修建的河道,三年一修五年一涝,还不如一次修建稳固,可以保三十年乃至五十年。” “苏大人难道不知道其中的猫腻?缺口多少银钱?本公子可以支付一部分,但苏大人能保证河堤保此地二十年不涝?” 苏琼眼中喜色一闪,急忙拱手一揖道:“尚且缺五万贯,若是今年秋末之前能获得这些银钱,本官可以修建一条稳固的河堤,保三十年不会出一点问题。” 高孝瓘点点头,继续翻看账簿说道:“灾民吃食如何?能否安然度过明年的青黄不接?秋季播种冬小麦的种子可都备齐?灾民们可有何诉求?” “闲时吃稀忙时吃干,大部分灾民可以度过明年的青黄不接,粮食缺口还是有一些,只是官仓里以无多少存粮,只能想办法去借。若是稳固河道大堤,只怕不能让劳力吃半干半稀的食物,如此一来,粮食缺口约一万石。” 苏琼也有些无奈,近处的富户地主都借遍了,只怕再借要去更远的地方,还不知道能不能借到。 “不如这样,本公子帮你去寻崔家借一些银钱和粮食,且不会计算利息。但作为代价,那位小娘子需要在清河购置一片地,并不会教你滥用权力,如何?” 终于要对我崔家下手了么? 崔季舒眼角一跳,无语的看着认真看账簿的四公子。 苏琼还在考虑,他不懂这位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且崔季舒脸色不大好。 “购置百亩土地,郑家要在其上建设工坊,工坊一旦开工,可以给你清河郡纳税,并且清河郡富余的劳力可以进入工坊工作,不会以公事要求你清河郡指派徭役,参与建设的百姓,都会给予工钱,反正如今灾民也无所事事。” 平衡利弊之后,苏琼暂时同意了这个要求。 地倒是现成的很多,只是他为人正直古板,必须等银钱及粮食到了之后才给地契。 商议一阵之后,高孝瓘派出尉相愿先调集粮食和银钱。 并告诉苏琼,七日之后便可以接收第一批钱粮,届时由郑府来人全权处理地契一事。 其实苏琼是不敢相信,这位年轻的公子给的太多,有点无事献殷勤的味道,所以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以至于高孝瓘恨不得骂他一顿。 第361章被皇上坑了 高孝瓘留下两封信笺,告辞苏琼离开了清河郡。 崔季舒有些郁闷,他知道这次是去博陵郡,是去他崔家要钱要粮,若是不让这位公子满意,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偏偏他还不知道公子背后的高人是谁,而且每次公子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便是雷霆之势,直接将对手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仔细想起来,那些人根本都不配称为公子的对手,否则公子也不会谈笑间,便让那些世家贵胄灰飞烟灭。 四百里的距离两日才能到达,若非怕郑子歆受不了马车的颠簸,一行人只需一日便能到达。 高孝瓘看着摇晃的马车,对改良马车有了主意,但钢铁产量不大不说,而且不容易大量弄到,若是手工制造各种部件,各种固定部件都难以制造,特别是螺丝与螺帽无法制造,铆接的固定部件绝对经不起长距离颠簸,而且无法进行更换。 利用休息时间,一张草图跃然纸上。 崔季舒很纠结,打算询问高孝瓘到底想怎样,看见草图立刻被吸引,身为将作大匠的他兴趣广泛,一眼便看懂了马车的减震结构,对这种奇思妙想很是感兴趣。 等他想起来要询问的目的,队伍已经到达了博陵郡外。 “公子殿下……” “崔大人思虑了两日措辞,终于思虑好了吗?其实本公子不过是去崔家寻求合作,不过需要崔家借些银钱和粮食罢了,粮食倒无需太多,千石足矣,但银钱需要五万贯。你要知道并非本公子想为难你崔家,郑王两家都出钱出粮,你崔家不给点,皇上觉得你们小气。” 听见高孝瓘的调侃,崔季舒明白了过来,这位公子真当崔家是冤大头。 其实还真不关高孝瓘的事,确实是皇上高洋的意思。 高孝瓘也没有想到,那清河大堤重新修建加固需要如此多的银钱,但想想清河郡一段长度达到近三百里,心中也就释然了不少。 五万贯确实不是小数目,崔家家大业大,不说五万贯银钱,就算五百万贯也能拿得出来,但人家凭什么给你呢?修河道那是朝廷的事,关他崔家什么事,虽然说最终可以给他正名,清河河道的稳固有他崔家一份功劳,甚至是功不可没,但人家想要这个名么?心不甘情不愿得来的名,不要也罢。 再说,这银钱到底是朝廷的意思,还是你高家四公子殿下自个的意思?谁能保证你不是中饱私囊了呢? 其实一早高孝瓘便明白,这次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被二叔高洋给算计了。 高孝瓘带着郑子歆的目的,也就是为了能弄点是点。 一听见崔季舒先开口,高孝瓘赶紧接茬,先把话给说透,免得崔季舒胡思乱想。 结果事与愿违,崔季舒还是想岔了,以为一切不过是高孝瓘想敲崔家一杠子。 博陵崔氏同样是名门望族,号称四大门阀之一,同样不住在博陵郡之内,而是高墙大院林立在街道两侧,而街道则有如蛛网般整齐且多。 连绵的村落及房舍鳞次栉比,山庄一般延绵几个山头,只看门户都不下数万。 一行人直奔崔府,有崔季舒这位衣锦还乡的大员带路,崔家人纷纷笑脸相迎,但也对那随行的旅贲卫感到疑惑。 得知代天子巡视的钦差到来,崔家举族出来欢迎,当他们见到旅贲卫相随,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这些见多识广的老家伙,一个个精的跟狐狸一样,四公子就算身份尊贵,也不过是五品小官罢了,不至于用如此多的侍卫保护,而且一看便能分辨出那些侍卫不是普通人,只怕是针对崔家而来。 寒暄几句进入崔家大堂,客套话说完,高孝瓘便直接进入正题。 “诸位崔家族老,晚辈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公子请讲,若是我崔家力所能及,定当有求必应。” 崔家族老们互相对视一眼,没有一丝意外的相视一笑,那表情俨然是果然如此。 “这次大面积的蝗灾让我大齐损失重大,朝廷又经过连连大战,实在是捉襟见肘,清河大堤需要修缮,目前还缺少一些银钱和粮草,所以,希望崔家能大力支持。” 崔家老祖微微颔首,看着高孝瓘问道:“朝廷有难处,我崔家作为大齐世家确实应该支持,八千两银铤和万石粮食,我崔家还是拿的出来的,再多的话我崔家恐怕就心有余而力不足啦。” 这一句话便将路堵死,高孝瓘暗叹一口气,虽然官家说的是一贯铜钱可以换一两银铤,但在这铜钱不值钱的年代,八千两银铤可以当一万贯使用,就算粮食解决了,但还缺四万贯的缺口。 高孝瓘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摆开了说。 “清河河堤需要五万贯的缺口,即便折合成银铤,也得四万两白银。粮食倒是崔家给解决了,可河堤更加重要,毕竟这关系到清河郡数十万亩的良田,近十万户百信的身家性命。崔家若是能鼎力相助,本公子另有重谢。” “公子心系黎民百姓,实在是难能可贵,但如此巨大的数额,超出了我崔家的能力。”崔家老祖一脸为难。 “若是崔家能帮助清河郡凑齐河道款项,本公子愿意出让一部分工坊的股权,与崔家共同经营清河郡的工坊。” “哦?愿闻其详。” “清河郡的工坊占地百亩,想必崔家也知道荥阳郑家与太原王家,他们也建有工坊,销路由邺城商行负责,并不需要担心销路,而且就利润来说非常大。” “既然公子如此诚心诚意,那想想办法,去附近各家凑凑,再售卖一些粮食,或许能在一个月内弄到两万银铤,要知道这个数量确实巨大,我崔家也没什么余粮。余下二万两白银,还得公子殿下自己想办法。” 崔家老祖自然知道,而且还有些眼红,但郑王两家并未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如今谈判已经进入僵局,高孝瓘能确定,就算是自己将条件摆出来,恐怕也效果不大。 第362章崔家愿出钱 高孝瓘并不打算用强,也没有打算谋划崔家,毕竟崔家不同鲜卑贵胄,他们的底子全在这里,不像穆刘两家,家族之中的年轻人都在晋阳军中,青州坞堡里只有一部分部落成员,以及种地的家奴。 “崔家太爷,妾身郑子歆,乃四公子结发妻子,也是荥阳郑家郑元礼之女,那清河郡的工坊若是崔家无兴趣,恐怕郑家便会接受这本属于崔家的一部分,我夫君的本意是让郑王崔三家齐心,如今怕是不能如愿。再说那修建河堤也不是我夫君负责,自有清河郡太守苏琼大人负责,所有的实惠还是清河郡的老百姓得了去。” “原来是郑家小女,郑家族老可好?” 崔家老祖微微一愣,这小女娃娃是郑家宗门之女,倒是眼拙没有发现。提起苏琼,那是有名的清官,这小女娃娃的话里有话呀! “族老甚好,只是家主之位传与大爷爷。”郑子歆微微一笑答道。 “方才小女郎所言,容我等商量一二。” 崔家老祖礼貌的寒暄,抬手示意二人继续喝茶,转头看向崔季舒道:“叔正,你与我等来一趟后堂,有话要问问你。” “这清河河堤之事,朝廷是故意少拨了银钱,还是国库里本就无银钱?” “回家主,似乎是故意少拨了银钱。” 崔家老祖心中已然有数,他接着问道:“是皇上的意思,还是这位公子的意思?” 崔季舒本欲说是皇上的意思,但转念一想先前的对话道:“四公子说是皇上的意思。” “原来如此,恐怕还真是皇上的意思,若是能这银钱到了苏琼大人手中,也就不用担心这银钱没有用到实处。不过,四公子只凭这个,还不能让我崔家让步。” “那家主您的意思是?” “这个钱是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与其之后三方都不愉快,不如现在出了这笔银钱,还可以将关系拉近一些,获得一点点好处。现如今看来,这位四公子夹在中间,不寻求一些好处实在对不起我崔家出的这些银钱。叔正,你觉得四公子如何?” “叔正明白了,此子确实不凡,我们崔家的帮衬,将来会获得好处。” 几位族老沉吟片刻,又低声耳语一阵。 至于说什么,崔季舒也没听清,而且家族族老们议事,可不是他这个小辈能参与的,不过听见偶尔露出的口风来看,那银钱是不打算给齐。 不多时,崔家一行重新回到了大堂。 一脸笑意的继续客套,高孝瓘笑脸相迎,却有些无奈,看样子确实是只能弄到一部分。 郑子歆放下茶盏婉婉道来:“崔家老太爷可想好了?妾身夫君非浅水游龙,终有一飞冲天的时候,若是崔家拿不出,那咱们也别为难崔家诸位族老,妾身想,郑家和王家倒是可以拿得出来。” 听了这话,崔家族老们微微皱眉,互相瞧着眼神交流起来。 ‘这言外之意,崔家若是为难,那便不要参与,反正郑家王家可以投入这笔银钱,但清河郡的好处就不要想了,郑王两家会吃掉这份好处。’ ‘郑家帮助自家小婿,不让小婿难做,这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四公子将来会有什么样的成就,据说是作为国柱培养,但今日还真没瞧出来,但郑家帮扶与王家何干?难道这工坊好处不少?’ ‘看来传言不假,交好一位未来郡王国柱,确实有利于咱们崔家,既然郑家王家都有此打算,咱们崔家不跟进岂不是落后了一筹,既然如此,那不要让公子殿下难做,也好探探郑王二家的意思。’ 崔家家主拿定主意,看着郑子歆笑道:“郑家小女郎能言善辩,这话可是郑家家主所言?我们几家也数年未走动,有时间确实应该好好走动碰面。好吧,七日之内这五万贯银钱,定然送到清河郡太守苏琼手中。” 崔家一干族老纷纷轻笑,他们料想这小娃娃说不出这话,恐怕都是家族长辈所教。再说,小女娃娃的话说的很直白,荥阳郑氏和太原王氏都愿意投资这位公子,若是崔家不愿意投资也无所谓。 “晚辈再次谢过崔家长辈,多谢族老的支持。” 郑子歆不卑不亢的弯腰福礼,装作一脸的大人样,其实很想像个小女人般向夫君邀功。 崔季舒看见郑子歆能言善辩,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不少,他可不希望齐州的事在博陵发生。郑子歆看着不大,稍稍显得稚气未脱,却能从那双大眼里看到沉稳的光芒。 在一旁赔笑的高孝瓘明白,并非出自崔家的意愿,而是这些族老们已经明白,否则不会这么容易松口,若是他们只出一半的银钱,那么另外一半还得自己去想办法。 “晚辈多谢族老们的支持,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此恩高孝瓘记下了。此番清河大堤的修建,不止会给崔家留下功德碑,还会上奏朝廷请求嘉奖。” “那就有劳四公子殿下,若是能减低税赋徭役那便更好。” 崔家族老也都不是肯吃亏的主,名也得了利也得了,还一点也不谦虚。 得寸进尺的要求,让高孝瓘心底有气,脸上却没有一点表现,拱手一揖道:“博陵郡今年并未被灾害波及,不过崔家也做了很多善事,本公子一定据实上奏朝廷,请求为博陵郡减少赋税及徭役,但朝廷是否恩准,这本公子可不能保证。” ‘这小狐狸还真看不出来,年纪不大说话却是滴水不漏,看来赋税是不会减了。’ 崔家族老们纷纷轻笑,眼睛里流露出无所谓的神态。 安排了客房给高孝瓘居住,崔季舒被族老们叫了去。 崔季舒详细的讲述了三州之行,以雷霆之势摧毁胡家、穆家、刘家。并干净利落的甩掉了包袱,还将贪赃枉法的弹劾推得干干净净。以建设工坊来解决灾民问题,还给州郡增加了税收。 崔家族老们惊讶至极,同样怀疑其背后有高人指点,但得知并无幕府高人时,他们沉默了。这一番运作下来,不止得了名利,还掐住了州郡官员的短处,几乎可以拿心智如妖来形容。 第363章疑惑的苏琼 不得不说崔家财大气粗,备齐数万银铤和万石粮食根本不费力气。 苏琼看见浩浩荡荡的车队,送来所需的粮食和银铤时,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上官大人言出必行,及时送来了钱粮,下官替清河郡百姓谢过二位上官。” “苏大人说话滴水不漏啊,您也不必叫我们上官,您是我阿爹一手提拔,您的为人本公子相信,您怕本公子和您攀交情,这个本公子理解,如今本公子给您弄来了钱粮,那您也该公事公办,给我们百亩土地。我们要建造工坊,其一给您清河郡创造工作岗位,让无所事事的难民有生计,其二是给您清河郡创造税收,增加您治下的收入,于公对您有好处,于私对本公子和崔家有好处。话,本公子就说到这儿,您信也好不信也好,公事公办吧。” 高孝瓘说了这么多,他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信笺你苏琼大人也过目了,却一点也没有亲近感,不给王士良和郑元礼的面子,一味的讲官场话,那就显得不近人情了些,甚至给人的感觉有些作。 苏琼自然听出来了,他也有苦衷,这位公子是先帝之子,而他的抱负无法施展,高洋不理不睬的让他在清河郡数年,就是因为他是高澄所提拔的干将之一。王士良和郑元礼的信笺,他自然看过,但他不明白,为何二位都要他全力辅佐四公子? “既然四公子已经信守承诺,那本官自然要公事公办。请公子殿下选定地点,但良田不可占,毕竟良田可产出的粮食非一般田地可比。” 苏琼依旧说的滴水不漏,高孝瓘白了他一眼。 “本公子知道您苏大人日理万机,田地不需要太好,平整且有水渠相连便好,就这块即可。您给本公子办了地契,您就可以组织人手去修河堤,不过您还得帮忙,这建造工坊平整地面,需要您找些劳力,另外还需要招收一些工人,月薪二百五铢钱,包吃住有旬假,三个月后增加薪资到三百以上。” 苏琼很意外,这一个劳力若是工作一年,能比得上一家人年收入的一半,可以算得上是高薪,这样的工作多的是人来做,发布告示倒是没什么,毕竟这工坊有四公子和崔家合作建立,还是有保障的。 本着特事特办的原则,很快地契给办了下来。 拿到钱粮的苏琼终于可以增加人手劳力,去加快修整河道。解决了一部分灾民入冬生计问题,这让苏琼松了口气。 他并非不相信王士良和郑元礼,他只是想亲眼看看,这位四公子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两位大人如此上心,若单拿郑元礼来说事,他郑大人乃四公子岳父,理当帮衬一把,但为何说全力辅佐呢?那王士良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琼发现四公子绘制了很多地图,这些地图很奇怪,只是四公子没有说,他也没有问这些地图究竟有什么用。 河道修葺如火如荼,高孝瓘拿着地图寻找到苏琼。 “苏大人,您看这一些洼地,可以修建水库进行蓄水,旱季可以灌溉,涝季又可以蓄水防洪。” “修建水库需要人手,还需要钱粮,粮食如今倒是有了,只是这银钱还缺一些。倒不是人工劳役缺钱,而是这些村落都是老户,他们也受洪涝之苦已久,但祖地谁舍得扔呢,失去了田地便失去了生计来源。” 高孝瓘看着为难的苏琼,低声问道:“您说,郡里是否有富余土地?如果让这些百姓拿地契置换呢?” 苏琼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办法,若是置换自然是好,想必百姓也会同意,只是这田地都是朝廷有记载的,没有这个先例啊。” “不如上个折子,让朝廷同意。” 苏琼认真的点点头:“也好,若是有什么事,本官担责便是。” “不不不,您不用担责,还是本公子上折子吧,您就弹劾本公子便是。” 苏琼闻言惊讶道:“这不合适吧?公子殿下此举揽责任于一身,就算您是皇上的侄儿,只怕也会受到朝廷责难,不行。” 高孝瓘轻轻摇头道:“于情于理本公子乃代天子巡视,此事就这么办,您去安排置换事宜,再准备人手开挖水库,另外需要修建沟渠以便灌溉。再说本公子好歹也是皇室子弟,朝廷不会拿本公子怎么样,苏大人您还得为一方百姓谋福,万万不可有什么事,这清河治理也离不开大人,若是换个人来,只怕这河堤指不定修成什么样。” “弹劾就不必了吧?公子殿下也是一片好意。” “一定要弹劾本公子,而且言辞需激烈无奈,苏大人您现在还不能走。就这么办吧,本公子还要去清河南去看看,据说有山贼勾结海贼,而且还是蛮夷。” 苏琼一愣道:“此事本官还是知道一些,海贼乃自高句丽跨海而来,大部分是高句丽人和百济新罗亡命之徒,其中还有一部倭人掺杂其中,他们顺着清河而来,劫掠一番之后便退回海上,难道他们又来了?这帮家伙真是该死。” 高孝瓘一听有倭奴在其中,而且还有不要脸的高句丽人,脸色一变火冒三丈。 “这些家伙肯定是受了指使,那帮千里楼的家伙就是搅屎棍。苏琼大人既然知道一些,还想听听大人了解多少。” 苏琼对这位公子有了一些改观,停下手边的事走入茅屋之中。 “这些海贼与沧州一伙土匪有勾结,土匪头子叫刘黑苟,只怕是得知咱们清河打算治理河道,打咱们清河钱粮的主意。每年粮食收获季节,这些海贼都会沿着清河西进,从沧州一路劫掠到清河郡,但沧州有大量兵马,他们只敢在沧州与清河郡交界地劫掠,而土匪刘黑苟也盘踞在这一带。” “哦?那刘黑苟有多少人马?前来劫掠的海盗又有多少?沧州没有水军吗?” “刘黑苟有百余人马,海盗三艘海船,人数不少于二百,至于沧州水军,因为和南梁交战,都被调派去了两淮,所以如今我大齐有海无防。” 高孝瓘思虑片刻,心中有了主意。 第364章苏琼的眼线 苏琼见高孝瓘打算离开,急忙拦住他。 “公子殿下,本官倒是有不少眼线,对清河郡乃至沧州都了如指掌,若是公子殿下需要打探情报,他们应该用得着。” 高孝瓘眼睛一亮欣喜道:“那还请苏大人帮忙,这股海贼与土匪一定要一网打尽,大齐境内容不得匪徒横行,也容不得祸害百姓的家伙存在。” “此事不难,公子殿下去衙门等着,不出三日便会有消息。” 苏琼微微躬身一揖道:“公子殿下,本官原本怀疑您纨绔,本官向公子殿下赔礼。” “苏大人快快请起,孝瓘并未怪罪于您,您是我阿爹看重的人,阿爹一向不用庸才,也一向唯才是举,只要您用心为大齐百姓谋福便好。” 苏琼做事一向条理分明,他说了三日,那定然能三日获得线索。 高孝瓘也未闲着,他得跟清河郡里王士良的人联系,寻找关于海贼的线索。工坊则无需他分心管理,有郑子歆和郑家派来的人看着,工程也同样很顺利,而且告示已经发下,一些闲着的妇女们开始被甄选培训,学习机器操作事宜。 很快,王士良的门人从附近各州郡发来消息。 这个刘黑苟乃平原郡人氏,据说有些妖法能妖言惑众,此人为平原刘氏士族后人,因为其家道中落,又有些文化和才能,如今纠集了一帮人为祸沧州一带,三番五次的逃过了官府的围剿。 这下高孝瓘算明白了,这刘黑苟不过是仗着书读的多,弄些明矾白纸淀粉什么的,写出来的字就会变色,假意会些骗人的把戏,糊弄那些封建迷信的乡土良人,不止是得了通风报信的信徒,还能吓到那些老实本分的农人。此人出身士族,和那些只会蛮干的官差比,逃脱围剿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但此人是如何与海外贼人勾结,那倒是一个未知的疑问。 首先想到了无处不在的千里楼养鸟人,高孝瓘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可能是海贼之中出现了高句丽人,这才让他起了疑心。 眉头打结的高孝瓘慢慢踱步,试图理清其中的关系。 郑子歆刚自城外工坊归来,绣花小鞋上还粘着些许黄泥,她却一点也没有嫌弃,手中账簿还未放下,就看见正埋头苦思的高孝瓘。 “夫君何事如此纠结?” “正想着如何对付刘黑苟,想必此人定然知晓一些内幕,或许跟千里楼的残余有关。” “千里楼不拔除,对不起小青姐姐,不知妾身能有什么可帮忙。”郑子歆桃花眼微微一动,闪过一丝怀念。 高孝瓘抬手微微摇头:“此事还是为夫去处理的好,无论你去何地,都不要远离护卫。” 听了这些话,郑子歆眼中喜色顿现,那双桃花眼更加妩媚,柔声应道:“诺,妾身定当遵从夫君嘱托,不给夫君添麻烦。” 尉相愿自院外走来,抱拳一揖道:“公子殿下,郑夫人,苏大人命人送来了情报,若是有详细需问询,还请公子移步前厅。” 高孝瓘快走几步,穿上鞋子说道:“还是去见见,只怕有些事只看还不能明白。” 送信的二人很有特点,一个贼眉鼠眼似贼像,另一个孔武有力却似渔民。 与之同来的是郡里的捕快,三人似乎早已熟识,只是唯独那捕快很规矩,另二人却不停的打量着前厅的摆设。 见到高孝瓘和尉相愿前来,三人连忙转身一揖。 高孝瓘伸手示意三人就座,自顾自的拿起数张情报先看了起来,屋里的气氛安静了不少。 看完情报,高孝瓘对刘黑苟的认识多了一些,与他猜测的一致,那刘黑苟并不擅长武力,却有着军师一般的才能与管理能力,他的手下很服他,其一是因为此人有些才学,其二则是此人会‘妖法’,能掐会算可趋吉避凶。 其手下有各式各样的人才,有强盗与匪徒,还有被迷惑的壮汉充当死士。 至于他与海贼如何勾结起来的,情报上也透露了一些,是一个神秘人在其刚成名不久,便寻找到了他,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总之便勾结到了一处。 看罢了情报,高孝瓘问道:“二位可见过刘黑苟?其老巢在何处?他手下一共有多少心腹?海贼如何与之联系?” 捕快与那贼眉鼠眼的人看着壮汉,那壮汉却不答言,一副不打算说话的样子。 无奈之下,捕快拱手道:“张黑子原本为清河渔民,被那刘黑苟所迷惑曾经为之效力……” 壮汉不悦道:“苏大人于我家有恩,我这才脱离了其部,刘黑苟为人就不说了,但其确实会些法术,那可是一方神人,受清河庇佑之人。” 高孝瓘乐道:“他会什么法术?” 壮汉有些敬畏道:“驱邪,天降神谕,趋吉避凶。” 高孝瓘正色道:“本公子也会,而且不止一种,本公子还能教你,包教包会你信不信?” 大家一听来了兴趣,而壮汉瞪目结舌,眼睛里满是不信。 高孝瓘陆陆续续拿了几张黄表纸出来,变魔术般先给大家过目。 “大家请看,这个黄纸出蓝字,你想写个什么字?” “这一张,本公子想画符,虽然本公子不知道怎么画,但你能分辨出这不是符吗?” “来,这一张,本公子不仅可以画符,还能让它燃起来……看,无火自燃是不是!” “来,继续啊,本公子画一个人形,要一刀捅死它,不用刀,手指足矣。大家请看,手指捅过的地方是不是血流出来了?” 在众人应接不暇的注视下,高孝瓘玩得不亦乐乎,看着大家震惊的表情,他乐呵呵的拿抹布擦拭手指。 “如何?老子是不是得道高人?小把戏骗人而已。这些不过是米汤,白磷,明矾,碱弄出来的,知道其中原理,人人都会弄。” 高孝瓘一一示范,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在家家户户厨房里能找到的东西处理下,很快出现了无法理解的变化。 联想起刘黑苟关起门鼓捣的东西,确实与这位公子所言不差。 众人无语的看着这位公子,一旦说透了其中的把戏,对鬼神的信仰瞬间会崩溃下来。 第365章漏网的敌人 高孝瓘打算趁热打铁,收起笑容严肃的看着众人。 “好了,不用看怪物一般看着本公子,他刘黑苟不过是个读过些书,勾结海外强盗祸害我大齐良人的混账,死百次也不足惜,本公子可是皇室龙子,他不过是妖言惑众的小人,焉能不被我真龙之正气所镇压?” 三人眼睛里满是敬畏之色,一齐拱手一揖道:“那刘黑苟就是一妖人,公子殿下此番也是为民除害。” 壮汉低头道:“刘黑苟一副书生模样,常留三缕胡须,将自己比作诸葛孔明。他手下一百五十号人,有大船两艘,常扮作商船掩人耳目。至于他与海外盗贼勾结,是其中有人穿针引线,那人经常胡人打扮,眉毛上有道疤痕,脸颊嘴边上有颗黑痣。” 高孝瓘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此人当初见过一面之后便销声匿迹。 “那人的黑痣有小指肚那般大,而且还有几撮毛,看着颇像泼皮的模样?” 壮汉惊讶的抬头道:“大人所言分毫不差,难道大人见过此人?” 高孝瓘并未肯定,这人是不是他当初见过的那人,还要看见了才知道。 “那,此人如今在何处?”尉相愿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很熟悉这人的描述。 “回大人,那人一般只居中联络,若是不再村里,便是在海船之上。” “高句丽人千里迢迢跑来祸害我大齐子民,他们的路线如何?” “回大人,据说自马石津(旅顺)横穿大海,于长广郡(蓬莱)一带海岛为巢,沿着莱州湾一带活动,顺着清河进逼沧州腹地。不过这些海贼也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毕竟很多地方并不适合泊船,而且大齐水军也在不停围剿他们,只是岛屿上凭借地势险要,大齐水军人手不足,无法拔除他们的老巢,只能任由他们在交界处祸害百姓。另外,他们的衣甲都不适合作战,一旦遇见大齐军队必死无疑。” 高孝瓘那个气呀,高句丽的海贼都跑到了大齐沿海,这帮家伙还真是无法无天。 “你能将那人的画像画出来么?” 壮汉棒槌一般的手一把抓住纤细的毛笔,用了好大的功夫,似乎完成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满头大汗的完成了作品。 看着汉子憨厚而腼腆的笑容,高孝瓘无语的看着画作。 “……” 这图像也太过传神了些,刺激着每个人的视觉神经,这简直分不清是什么样的抽象画作,与那毕加索有一拼,唯独不同的是,其中还夹杂了些许儿童风格。 寥寥数笔的画,线条粗细不一,人头与身子比例就不说了,但凡眼耳口鼻都被力透纸背,当然那颗黑痣下笔很轻,还多了一撮毛。 打算岔开话题的高孝瓘看着贼眉鼠眼。 “这位是……” “他就是个偷儿,曾经偷过刘黑苟的钱袋,只是刘黑苟得知以后,很想拉他入伙。” 高孝瓘咧开嘴笑了,一副看见希望的样子。 那偷儿却心底发毛,目光有些疑惑也在躲闪。 “这俩位大侠本公子借了,劳烦捕头大哥跟苏大人说一声,一切都要保密,谁都不能提起这事。” “唉?借我们?” “对,借二位大侠一用,详细的晚上再说,俩位先去休息。” 捕头见没自己什么事,拱手告辞后便离开了驿馆。 高孝瓘见壮汉似乎有话要说,便问道:“这位张大哥可有事?” 壮汉摆手道:“没大事,只是不知道大人需要差遣我等几日,我也好回去跟家人说一声,如今孩儿他妈在工坊集训,家中两老看着孙子,只是家里人若是不见小人会担心。” 高孝瓘点点头:“那不如二位先回家一趟,就说苏大人需要二位公干,短则十日长则一月,这清河河道治理不比其他,乃是朝廷首要之事,去吧,晚饭前赶回来即可。” 那二人高兴的离去,毕竟苏大人这羊头招牌可是块金字招牌。 就算高孝瓘是皇子,在清河地界的百姓眼里,远不及苏琼的名气大。 回到后院,尉相愿低声问道:“公子殿下可有好办法?殿下可不要否认,刚才笑得可欢实了,一定是有了主意。” “确实有主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带上几个人,跟着那偷儿入伙。” 尉相愿一惊:“公子殿下还是不要去的好,殿下尊贵不可有闪失,要不说下计划,有我们几个去便足矣。” 高孝瓘微微摇头,看了一眼尉相愿。 “我知道你担心,但有些事还需要亲自去看看,刘黑苟能在村子里呼风唤雨,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行事变得困难,必须去破除此局,让那些村民不再听信他的妖言惑众。特别那刘黑苟要活的,另外还有那个联络人,本公子怀疑就是当初拿长钉想暗算我的人,此人是千里楼余孽的关键人物。” “在下确实未想到这一层,还是公子考虑周到。殿下,在下有一事不解。” “何事不解?” “那一撮毛为何让你如此上心?” “你可记得,当初阿史那王子初次到邺城时的事?我等去踏青出城的时候,那人拿着长铁钉意欲不轨,似乎不是制造混乱那么简单。” 尉相愿仔细回忆,当初正是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引得千里楼客栈被端,其中确实刚出门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混乱,当时还以为那人是个市井泼皮,如今看来,此人还真有可能与千里楼有关。 “若此人真是千里楼的人,很显然是条大鱼,当初并未在通缉画像里看到那人,本公子也误以为此人只是个泼皮,但后来经过十一叔护卫多方查找,这个人并非泼皮那么简单,他并不与邺城泼皮熟络,但又与这些泼皮有来往,而其中最古怪的地方,就是泼皮们并不知晓此人姓名,此人诨号鸽子。” “哥子?” “北方胡人称呼兄为哥,其实此人的诨号是鸟,鸽子。所以大部分泼皮以为此人是胡人,其实这也是此人的障眼法,市井之中一般叫法应该是某某哥子,而非单独用哥子这个诨名。另外,此人鲜卑语要比汉话流利,显然此人非汉也非鲜卑。” 第366章又见千里楼 尉相愿起初很疑惑,但一想到大家平常说话便释然了。 大魏鲜卑和汉人一起有数百年,无论是汉话还是鲜卑话都极为流利,而且无论是公事还是生活都使用汉话,就连边疆军镇,也并不存在这种汉话不流利的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此人并非大齐人,自然也非周人,更不可能是南人。 公子殿下的意思他明白,抓到这个人,就可能破开千里楼隐藏在大齐最后的余孽,至于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已经不那么重要,看到他们的所作所为,便知道他们对大齐的觊觎之心。 谈话没有继续下去,尉相愿依照吩咐,去寻找一什旅贲卫,好参加晚上的密议。 高孝瓘的目的很简单,前往沧州渤海郡一带的清河边,在渔村里找到刘黑苟的据点,混进去控制此人和另外那个高句丽人,并揭开他的面具,让那些渔民不再受他的蛊惑,还一个安定的沧州于百姓。 至于如何混进去,那便得由偷儿和张黑子二人牵线。 次日天还未亮,一行十四人便出发直奔沧州,为了掩人耳目,就连战马都换成了普通的马匹。 旅贲卫们背着长长的包裹,一身粗布长袍,看着像某个世家的家丁。 高孝瓘身上穿的还稍好些,只是长久未洗,透着一股子怪味,而且衣袖上还有点点油渍。 一路飞奔,二百里路程不到一日便跑到了渤海郡。 高孝瓘并未下令停止前进,而是继续往前行,直到傍晚时分,才在距离渤海湾近百里的村子停下。此村子是一个半鱼半农的小村子,紧挨着清河南岸,西离渤海郡约百里距离,东距彰武郡也是近百里。 村子也就不足三十户,人口倒是五百出头。如此小的村子,却有客栈和酒馆。 卷起一阵尘土,风尘仆仆的众人发现,这里的村民都很小心谨慎,见有不认识的外人到来,纷纷跑进房屋关上院门,在门缝里偷偷的瞧着。 外面几乎看不到年轻人,青年女子见到的更少,大多是老人和孩子。 一行投宿客栈之中,这客栈的名字叫做千里客栈,一看见客栈的名字,高孝瓘便知道找对了地方。 高孝瓘冷漠的瞧了一眼掌柜,丢下一串铜钱淡淡的说道:“住店,单独的院子。” 掌柜笑脸应承道:“没有,小店只有这么大点地方。” 顺着掌柜的手指,环视一周的二楼,大约就十来个房间,似乎真如掌柜所言那般。 回头盯着那看似憨厚的瘦脸老者,高孝瓘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丝被隐藏极好的寒光,他的手很粗糙,那是一双练家子的手,虽然佝偻着腰,却是装出来的。此老者绝对是个老将,而且还杀过人。 故作不悦的高孝瓘一脸凶光,盯着掌柜呵斥道:“老子不瞎,你后院有房间,就要后面的院子,别啰嗦多言,否则死。” “啊?这个,公子,那个后院是伙计们的住房,里头极为杂乱,只怕……”头发中夹杂着数根灰白的老掌柜一惊,手脚都在颤抖着,声音也同样发颤。 “什么这个那个,老子就要后院。” “唉,那好,好吧,老夫这就去腾房。”掌柜很无奈的应承下来,引得店中人齐齐看了过来。 被高孝瓘刁难之后的掌柜,从架子上取下一坛酒放在柜台上。 高孝瓘明显看出他的迟疑,似乎为拿什么酒下不了决定。 小二抱起柜台上的酒坛,高孝瓘注意到身后的酒架,那些酒坛上没有红纸标签,而还有一排酒坛上则贴着红纸,上书一个大大的酒字。 看着掌柜前往后院,高孝瓘猜测各种可能,这里的酒客看起来和这客栈似乎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听见“啪”的一声闷响,高孝瓘转身过来。 尉相愿那边猛的一拍桌子道:“小二,上酒上菜,要好酒好菜。” 店内的目光很快被吸引过去,高孝瓘边走边观察着店中的诸人。 都是些眼神冷漠的人,看其装束很普通,甚至有些不伦不类,和自己一行人差不多,这些人绝非普通人。 他们三三两两分开而坐,但彼此之间似乎都认识,那眼神骗不了人,能坐一起的应该更熟悉一些。这些人坐的方位很老到,大门后门两侧都有人坐着,看似随意其实是把守着进和出的通道,单单留下中间的位置,很容易被出其不意的攻击,而且还难以突围。 中间的酒桌旅贲卫队正单独一方,旁边给高孝瓘留下空位,俩人扮演着头目和军师的角色。次座则是留给偷儿和张黑子,以示对其的尊重,而剩下的人则充当喽啰,坐在其余位置保护。 落座的高孝瓘一个眼色,尉相愿微微颔首,大步流星的走进柜台,取了一坛带有标签的酒。 小二的眼神一变,四周那些酒客们一脸警惕的看着尉相愿一行,并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的布包。 高孝瓘脸色微变,那布包的形状,绝对裹着刀剑一类的武器。 “来,满上。” 尉相愿倒出一晚米酒,酒香扑鼻而来,他端起碗陶醉的闻了闻,却转身揪住小二。 “喝一碗。” “不,客官还是您自己喝。” “老子让你喝是瞧得起你,别他娘的不给面子。” 那小二脸色一变,哆哆嗦嗦的想要躲闪。 尉相愿眉梢一挑,两边的旅贲卫立刻明白了过来,站立起来一把制住那小二。 被灌了一碗酒的小二想吐又吐不出来,急急忙忙往后跑,却被旅贲卫制住不让离开。 “你们也欺人太甚了些,这小二是否得罪了诸位?” “没有,只是想让他喝一碗酒。怎么?兄台若是愿意早些开口,来,小弟给兄台也满上。”尉相愿笑嘻嘻的走过去,边说边快速歪斜坛子,将那人的酒碗倒满。 那人冷哼一声,将尉相愿所倒的酒泼洒在地。 尉相愿也不生气,干笑两声退了回来。 张黑子正欲倒酒,被高孝瓘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示意别急,让他继续看戏。 “噗通”一声,那小二就这么无端端的倒地睡着了。 “哼,果然有古怪,这家确实是黑店。”尉相愿将酒坛往桌子上重重一跺,冷眼瞧着四周众人,顺手抄起放在一旁的包裹。 第367章为投奔而来 掌柜是老江湖,来得十四人都不是善茬,他也没有打算一开始便药翻十四人。 第一坛酒里确实什么也没有,这是他亲自交给小二的,而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同一排隔壁架子上的酒里混了麻药,十四人不可能只喝一坛,等得到刘黑苟的指示,才会决定给什么样的酒,是药翻还是不药翻。 大院里住的并非全是千里楼的人,其中还有刘黑苟就住在后院,这里既是千里楼的据点,也是妖人刘黑苟的土匪窝。 “刘爷,外面来了十四个扎手的点子,不知道是什么路数。看样子也是跑江湖的,就不知道是过江龙还是来拜会的。” “能有多扎手?先药翻绑了再说。” “也好,那我现在就去。” 掌柜的并不打算给这些人腾房,砧板上的肉而已,还想要好吃好喝好住处? 当他打后院回来的时候,感觉气氛似乎不大对劲。 小二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送菜的伙计脖子上架着一把短刀,那十四人之中有三个站着,虎视眈眈的瞧着四周,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其余九人正在吃着肉,却无人喝酒,桌子上两坛被打开的酒正泛着浓郁的香气。 掌柜的笑容凝固了,他看见送菜伙计面前的酒坛子,上面菱形红纸上写着大大的酒字,再看两个伙计的表现,毫无疑问是被这帮家伙发现了酒水的问题。 门口与后门那些酒客看向掌柜,眼睛里充满了疑问,似乎在等着他发号施令。 掌柜轻轻摇头,示意勿要轻举妄动。 见掌柜回来,高孝瓘举手叫道:“嘿,掌柜的,来。” “不知道这位公子叫老夫何事?” 那掌柜脸上瞬间变化,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笑眯眯的跑了过来,样子还特别殷勤。 “你这儿是黑店。” “客官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这儿还真是正儿八经的客栈。”掌柜的手微微一动,躬着身子眼睛却看着两侧,随时准备暴起阻挡。 “那咱们就来对了地方,我家寨主要见刘黑苟,赶紧去叫刘黑苟出来。” “嗯?” 掌柜可没有料到这年轻人会这么说,疑惑的抬起头来看着高孝瓘说道:“这位客官何出此言?” “少装蒜,你这下三滥的手段能蒙过官差,可蒙不过道上的兄弟,这位是徂徕山太平寨二寨主刘七爷,今儿咱们落难了,来投奔刘黑苟寨主。” “失敬失敬,诸位可不巧,咱们刘爷还在船上,今儿还真回不来,明儿晚上才能回来,既然诸位远来是客,那老夫便为诸位安排一下。” 高孝瓘不悦道:“掌柜还玩花样,不相信咱们,这位张黑子大哥该认识吧,还有这位妙手佛爷,您不会都不认识吧?” 那掌柜的还真不认识,他本就不是刘黑苟的人,但这些挂了号的人物他还是听说过。 店里的这些人闻言纷纷看了过去,他们也不认识张黑子和妙手佛爷,但是却听说过。 张黑子其实也不认识这些人,这些人都是千里楼的人。刘黑苟的人大多都在商船上,还有的都在后面的院子里没有露面。 掌柜不愿在不知道底细的情况下明说,但凡这样的事难免会谨慎一些。 “刘爷确实不在,不过他的亲信管家却在,几位稍待一会,来啊,上好酒好菜!” “收了傢伙式,既然都不是外人,不必闹出不愉快。”高孝瓘大声说着,又看向那送菜的伙计拱手道:“多有得罪,人在江湖飘,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还请这位兄弟勿怪。” 那伙计战战兢兢的扶起地上的小二,眼神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害怕,以及看向两边人的无奈。 高孝瓘可以断定,这伙计与小二只怕是当地村民,而不是千里楼和刘黑苟的人。 他有一些疑问,想仔细找人问上一问,这村子实在古怪,但也因为有两拨人的存在,这村子被经营的如水桶一般,外人想查根本无从查起,也没有办法能混进来,皆因为千里楼非一般人物,而刘黑苟又很狡猾。 很快,掌柜带着一老者走来,此人便是没落刘家最后一任管家。 “刘二爷,许久未见,还是那么硬朗。” “张黑子,你小子倒是个孝子,不过也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今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一言难尽,清河郡遭了灾,先是清河决堤洪涝,又是蝗灾遍野,家里一时间已无存粮,小弟没辙只好和佛手兄跑去黄淮,不巧正遇上了刘七爷,若非七爷接济,家中老小的日子只怕难过的很。” 那老者沉吟道:“听说清河郡守借到了粮食,如今还打算修河道。” 高孝瓘知道老者起了疑心,张黑子也知道,幸好之前大家早有准备。 “粮食是分发了一些,顿顿吃稀饭,地里经过了蝗灾,连草根树皮都被人吃了个精光,朝廷派了个皇子下来,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子懂个屁,说的是要修整河道,没吃的没力气,还得天天赶工期,真不是人干的活。” 老者看着垂头丧气的张黑子轻笑着安慰道:“此言有理啊。这位想必就是佛手兄吧?” 偷儿挤眉弄眼一乐:“正是不才,都是道上豪杰给起的诨名,当不得真。不过,小弟给刘爷备了份厚礼。” 老者惊奇道:“哦?佛手兄有心。” “刘爷可知道,这皇子虽然狗屁不懂,但弄钱粮倒是有能耐,这不,他从博陵崔家弄了五万银铤,每月初一和十五便会运出一万两。” 老者喜上眉梢,连连走近询问:“当真?” 那偷儿龇牙乐道:“我佛爷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刘爷请看此物。” 老者接过一封信笺,此信笺是崔家回给高孝瓘的信,当然此信是伪造的,上面有博陵崔氏家主的印鉴,完全不会让人怀疑。 信上写着崔家按五次运送银铤到清河郡,时间是每月的初一及十五,两个月全部运送完,但信上并未提及最后一万,却只有一个日期,地点写着晋阳。 那老者很明白,最后一万银铤是孝敬,自然会送到皇子在晋阳的府邸。 第368章诱饵已抛下 这个信息让老者如获至宝,他是刘家的管家,他想让刘家再度辉煌。 一万银铤那可是不得了的数字,虽然在邺城和晋阳可能不算什么,只能买十套大宅子,但到了小地方,那就是万亩田地的大地主。若是劫上他一两回,就算大齐容不下刘家,还可以去南梁。 “之前多有得罪,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家老爷明日一准回来,诸位今天就由掌柜安排,吃好喝好玩好。” “您就这么断定,刘大哥明日回来?” “明日是开坛做法的日子,明日你们要喊刘爷为星君天师,不要说漏了嘴。” 老者说完笑着离去,屁颠屁颠的直奔后院。 高孝瓘已经确定刘黑苟就在后院,按张黑子的说法,这管家与刘黑苟几乎是寸步不离,怎么可能将这管家留下而独自出去。 客栈里的伙计倒是不关心,而那些酒客的眼睛不时瞟过来,掌柜也一直看着这边,俨然是监视着高孝瓘一行的一举一动。 客栈外并无多少人走动,看起来非常祥和的村庄,但小孩子都不往这边跑,确实有些古怪。而且村庄里似乎没什么年轻女子,这更让高孝瓘意外。 如今高孝瓘最想见的就是那个年轻人,若是见到那人则可以肯定,千里楼在大齐还有没被挖出来的潜伏者,但现在他也不想见到那人,若是见到那人,自己和尉相愿的身份则可能暴露。 继续打量上方的房间,并未看见有人探出头来,不知道是没有客人,还是根本不关心下面发生的事。 旅贲卫们平常不苟言笑,但今天却不同,一个个不停的看来看去,门口的那些人凡是有与他们对眼的家伙,他们都会时不时的挑衅一下,让那些人纷纷闭口不言,更不敢与之对视。 好在担心酒水里下药,也没法借着酒劲去挑事。 谈笑之中还是透露出,这次从徂徕山逃脱,都是多亏了“军师”肃四爷的功劳。 更是盛赞刘七爷英明神武,硬是从兖州军的围剿下,杀开了一条血路。 这些都是故意说的,高孝瓘知道千里楼能获得消息,若是对不上号,只怕难免被怀疑。这一次打入匪窝,任何一丝纰漏都不能出现。 酒足饭饱之后,掌柜笑脸请众人上了二楼客房。 进门之后,高孝瓘迅速查找四周,并无人监视客栈。 客栈的窗口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良田,高大密集的高粱地可以躲藏不少士卒,但骑兵可就不是那么容易躲藏,若是想突袭,看来只能以迅雷之势一举歼灭。 看见良田,高孝瓘很奇怪,这些良田缴纳赋税,难道官府就没有发现这里不对劲吗?或者说,官府与这伙贼人有勾结? 这一面的客栈看不见清河,高孝瓘使了个眼色,让众人换到对面的房间。 掌柜也不好出面阻拦,只是面带不悦的看了一眼。 推开窗子查看一番,简易的码头和货栈,除了几个拿着直刀的土匪,在无所事事的打盹外,河面上还有几条小渔船,打鱼的同样是老翁和老妪,却没见有年轻人。 张黑子低声说道:“刘黑苟的商船顺着清河游荡,合法与不合法的生意他都做,有时候还干些拐卖人口的事,但主要还是以贩运私盐为辅,偷运精铁和兵器为主。以前的码头不在这个村子,而是在清河郡与渤海郡交界之处。” 高孝瓘面色阴沉道:“交界处我们去过,那里已经荒废,想必是清河决堤淹死了不少人而至。不过此人实在可恨,竟然掳掠我大齐良人卖做奴隶。” “其实刘黑苟选择此地,那是因为他的钱财都在此地一座寺院之中。” “寺院乃化外之所,他们不知道这些钱财肮脏么?” 张黑子叹息一声:“那些秃驴哪管这钱财是否干净,再说所谓佛门,包庇了多少恶徒人渣?他们只管放贷收利,若是人不还钱,他们就告到官府,逼迫良人卖房卖田乃至卖儿卖女。” “真是一群混……” 高孝瓘怒发冲冠,忍不住一拳打在窗棂上。 尉相愿急忙按住高孝瓘,紧张的低声提醒道:“息怒!切不可声张!” 深吸一口气的高孝瓘低声喃喃道:“不平了那害人的寺院,不灭了这匪徒一系,本公子宁可不为朝廷做事。” 大家沉默不言,心底却都很赞同公子的话,也很佩服公子殿下的魄力。 “还有五日便是便是约定时间,不知道那些海贼会不会来劫掠钱粮,只希望一切都如预计的那般顺利。” “殿下算无遗策,此事若是顺利完成,我大齐也少了一桩祸害。” 短短数语,一切都寄托在计划上,但刘黑苟会不会上钩,这又很难说。 后院之中…… 刘黑苟拿着信笺仔细查看,试图寻找出作假的痕迹来。 “老管家,你说这个有没有可能是假的?” “老爷,这东西确实不假,这字迹一般人写不出来,这印章也不假,当年你爹与崔家多有生意上的往来,这印章老奴看的多了,而且这第二枚印章,乃是极其少见的崔家印章,火漆封口印鉴同样不假。” “这字迹确实有大家风范,就连我都写不出这等字来。让老东西给慕容云发信,告诉他务必火速带着船队赶来。” 老管家一愣:“老爷还想和慕容云一起干?那岂不是要被他们白白分一半去?” 刘黑苟叹息道:“老管家,你说咱们在大齐可还有立足之处?这一次捞一票大的,我们将去高句丽,他们的王将给我个官职,虽然是贫瘠之地,但也比在大齐逍遥,你也是年纪一大把,该享享清福啦。” “那张黑子和佛手带来的人如何处理?” “看看中不中用吧,去了高句丽总要有些自己人才好。” “老奴明白。” 老管家眼中泛着精光,似乎已经看见到刘家复兴,看见了滋润的生活。 掌柜得知老管家带来的话,一张字条塞进信鸽腿脚绑着的竹筒内,立刻被放飞了出去。 高孝瓘看着信鸽往北飞去,他的眼中精光一闪,难道海贼已经进了海河? 第369章入伙土匪窝 次日一早,刘黑苟在后院会见了高孝瓘一行。 此人一副书生模样,穿着一身得体的青袍,有些儒商的味道,须发修理的非常整齐。 只是略微有些发福,眉眼之中透着精明强干,若是放在官场上,只怕是左右逢源精于工计。 那双眼睛带着笑意,却来回的扫动,观察着每一个人,俨然一副笑面虎的姿态,只怕若是有人不服,他便会拿那人开刀树立威信,毕竟这里是他的地盘,他的武功虽然不行,但他服人一向只用脑子。 “哈哈,幸会幸会,诸位远道而来投奔刘某,实在是为使我刘某得一助力。” “我等也是久仰刘天师的名头,如今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我等甘愿鞍前马后。” 旅贲卫队正按照高孝瓘的吩咐,同样放低了姿态,一副恭维服软的模样。 高孝瓘等人自然也露出一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姿态。 “好,既然诸位兄弟不嫌弃,那就跟着刘某,以后刘某飞黄腾达,定然不会少了兄弟们一份,听说诸位都是从万军之中杀开血路,看诸位的样子确实如此,只是这位小兄弟,是你们的军师吧?” 高孝瓘拱手道:“刘爷抬举小弟了,小弟的才识哪能与刘爷相比,小弟只是凭本事混口饭吃罢了。” 旅贲卫队正插言道:“刘爷这话李某不爱听,这位可是人不可貌相,我这些弟兄都是刀山上冲下来的,若是不信,可随便选一人出来较量一番。” 刘黑苟可不愿相信,这小白脸不过是个儿高大,还真有那力气不成? “真的?那就和我的兄弟较量一番吧!小兄弟可杀过人?这刀剑无眼,若是现在想拒绝,现在还来得及。” 众人闻言轻笑,高孝瓘露出憨厚的笑容,心中腹诽不已。 这家伙打算拿本公子立威是吧,反正你的手下都是恶贯满盈,弄死一个不嫌多。 “刘爷请挑人吧!” 收起笑容的刘黑苟回头,看向跟随他的亲信,微微侧头示意。 那亲信自然明白,狞笑着走了出来,拔出腰间的直刀,如同看一个猎物般看着眼前的小白脸。 “刀剑无眼,小子我练刀时间不久,怕一下子收不住手,若是有个不测,还望刘爷海涵。” “小兄弟此话说的,我们都是刀尖上讨生活的,哪里还怕什么不测?”刘黑苟依旧是那副笑容。 高孝瓘拔出直刀正欲行礼,那人已然凶猛的冲了过来,高高跳起一招力劈华山。 这一招下来,一般人还真难抵挡。 这让高孝瓘很是恼怒,土匪还真是不讲规矩。 只见高孝瓘猫腰向前冲出一闪而过。 一道银亮的刀锋划过,宛如打开的扇子一般。 “嘭……” 那土匪栽倒在地,身子和下半部分呈现诡异的姿势,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腰身处鲜血迅速在他身下扩散,转眼之间便流淌成很大一滩。 刘黑苟惊讶的站了起来,脸上瞬间变成了一片惨白。 “好快的刀法,一刀两段一招毙命。” “不止是刀法快,刚才出招闪避的动作也快,力气也特别大,没听见那刀锋的声音如此恐怖吗。” “其他人都和这小子一样吗?他们也太恐怖了吧?” 那掌柜倒吸了口凉气,忍不住默默的摸着自己的脖子嘀咕:“听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几千精骑围剿都没有抓住他们几个,徂徕山寨就剩了他们几个。” 刘黑苟越听越心惊,自己手下专门就没几个这样的心腹?转念一想,若是这些人能安心做自己手下,那将来去了高句丽还怕个屁。 “好,好,这位小兄弟果然不凡。徂徕山风水宝地,还真是出人杰的地方。尔等来我这里还真是屈才,若诸位不嫌弃,这山寨二把交椅就是李兄的。” 旅贲卫队正拱手道:“此番多谢刘爷收留,咱们最重义气,蒙刘爷不弃之恩,我等愿以刘爷马首是瞻。” “愿以刘爷马首是瞻!”大家一齐说道。 刘黑苟乐的心底开了花,这死了个亲信,但换来了一批得力的干将,这笔买卖划算,他决定再施放一颗定心丸,好让这些人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 “咱们再干他一票大的,然后咱们去高句丽享福,那边已经许诺了高官厚禄,到时候少不了诸位兄弟,都跟老子去当官,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女人有女人。” “要钱要粮要女人……” 大家跟着土匪们起哄,脸上挂着笑意,心底却在诅咒刘黑苟赶紧死。 客栈外跑进一个披着皮甲的渔民,打扮的不伦不类,进到后院直奔刘黑苟身边低声说道:“刘爷,船回来了。” 刘黑苟一笑,抱拳向大家高声道:“诸位,大家吃喝好休息好,爷要去和五行寺的高僧们论禅三日,今日作法大会改在三日后。” 刘黑苟走了,带着几位亲信和管家离开。 船上下来的一伙土匪约莫三十人,这些人一回来便吆五喝六的喝酒。不过他们倒是没有在村子里耀武扬威,但眼神里的不屑,还是可以看出来,若非刘黑苟定下的规矩,他们定然不会放过祸害老百姓的机会。 村民似乎也很怕他们,却对刘黑苟敬若神明,从刚才刘黑苟离开时,那些村民低头顺服的样子就能看出来。 土匪们对新来的人很感兴趣,但得知先前的比试结果之后,一个个不再声张。 千里楼的人一声不吭,让高孝瓘有种错觉,他们似乎很希望这帮土匪碰一碰钉子。 诡异的村子让高孝瓘觉得,身处在乱世之中的艰辛。 无论是前院还是后院,都没有高孝瓘一行的位置,十四人依然住在二楼,土匪的几个头头也住在二楼。前院对着马厩的北面房屋是通铺,大多数土匪都住在这里。其余的土匪则住在后院。 后院最里面还有一个小院,里面的一排房子,是刘黑苟的房间,两侧是他的亲信。但北侧的小院总是关着大门,二楼也看不到这两个小院子的情况,高孝瓘猜测,那个不开门的小院,可能是千里楼的秘密基地。 第370章谨慎的土匪 十四人活动的范围只限于客栈,当他们想出去时,会被门口的小二给劝回来,若是不听便会有土匪头子围过来。 后院倒是可以转转,但时刻都被土匪们瞧着,想干什么都不行,两个小院看一眼可以,但进去却不行,一旦接近小院便会被呵斥。 高孝瓘明白,刘黑苟还是对十四人有些戒备。 如今他也看得明白,结合张黑子所说的那些话,这村子里的百姓是受了蒙蔽,千里楼与土匪们貌合神离,两者之间是合作与利用关系,但井水不犯河水。 土匪们也极少出去,千里楼对百姓们的态度与土匪们对百姓的态度不同,千里楼看起来温和的多,而且收购鸡鸭鱼肉时,还是给了钱的,村民对千里楼的人也算不错,可能因为其家人在里面跑堂的关系,多少会给些面子。 高孝瓘想弄明白的只有两点,千里楼的院子里有什么,是不是与邺城的情报处理点一样,里面还有没有机密的情报。另一个是土匪的数目不对,如今看起来才六十人左右,就算有另一艘海船,那么这百人藏在什么地方。 属于千里楼的偏院去不了,暂时只能作罢。高孝瓘决定让偷儿和张黑子去探探口风,看看那些土匪知不知道其余的人在什么地方。 张黑子一口应允下来,毕竟有几个头目与他相熟。 两天下来,张黑子并未了解多少。 刘黑苟这人很狡猾,他将手下的土匪都按军队里的编制,每五人选一个小头目,每两个小头目由一个亲信管理,小头目之间互相监督,以确保整个队伍不会出现小帮派。 亲信知道的事,小头目不知道,小头目只管干活。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头目们多少还是知道一些,有事的时候土匪们就会聚集起来,无事的时候便会化整为零,分散出去一部分。 其中一些在渤海郡,这里有刘黑苟的一些产业,包括娼门和赌坊。除了探听消息和寻找合适的手下,也干些逼良为娼的事。 另一些就躲在五行寺里,这些都是被通缉的江洋大盗,只有靠着佛门的庇护,官府才不会进去抓人,而且他的大部分金银都在这佛寺里头。 实在探不出新消息的张黑子关上房门汇报。 张黑子低声耳语道:“殿下可不能生气,万万要忍耐住。” “还有更让人气愤的事?” “唉,听说,那五行寺就是刘家最后的产业,其实里面的主持僧众都是他刘家人,里面不止是藏污纳垢这么简单。” “……” 高孝瓘看了一眼张黑子,见他都不愿明言,只怕会超过自己的想象。 “据说不止是哄骗信徒行那不端之事,还兼做掳掠货物存放之地,那货物便是良家女子,以及绑票的牢笼。若是此番能将刘黑苟连根拔起,公子殿下一定要荡平那藏污纳垢之地,恐怕到时候会引起不小的震动。” “明白了,这佛寺是刘黑苟东山再起的依仗,几次剿而不平,就是其狡兔三窟。” 第三日,刘黑苟还未回来。 但陆陆续续有不少陌生人不断前来,这些人都是在外隐藏的土匪,每次来的人数都极为固定,不多不少正好五人。 一直到了第四天早晨,刘黑苟才带着亲信们回到了客栈。 与他一同回来的,是一艘从渤海郡顺流而下的海船,其上水手仅有十人,而且船比较新。 海船长约十五米,船楼加上吃水线以上高约七米,帆高十七米。样式比那旧船的船帆高一点,船楼也气派一些,其他倒是没有区别。 看吃水线比较浅,应该是艘空船,这样的船沿着海岸线航行还可以,若是到了深海还是抗风浪不足。 高孝瓘唤来张黑子,指着码头上的两条船。 “这船可是你当初驾的船?此船载重量是多少?” “不是,这是新船,应该是刘黑苟新造的船只。此船载重三百人,加上三个月的粮食两万斤,满载也就这么多。” “刘黑苟需要那么多船?还是以前的旧船沉了才造新船?” “旧船与那艘成色一样,再说这船可比海贼的船更大一些,而且有跑海路的老手,沉应该不至于,恐怕是刘黑苟早琢磨好了退路。” 一行正在若有所思,笑呵呵的刘黑苟正站在客栈院门处。 听见他大声叫嚷:“父老乡亲们,今天下午,本大师将亲自开坛,并请了高僧来宣扬佛法。” 村子里的个家各户纷纷探出头来,瞧见刘黑苟说话,村民纷纷站在门口遥遥一拜。 高孝瓘微微摇头,这些百姓不知道该说他们愚昧,还是该说他们活该。 恐怕这些百姓家的女子,都被诓骗去受罪,而这些百姓还在听信刘黑苟的鬼话,典型的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一副慈眉善目的刘黑苟很满意,笑呵呵的走进客栈。 “诸位,大家都去休息,今晚,咱们就该出发。” 没有人问去哪里,也没有人辩驳,各自回房去准备。高孝瓘不得不佩服,此人确实有些本事。 刘黑苟看了一眼二楼,看着高孝瓘一行进入房间。 他很在意这伙人,个个看着都不弱,比他手下只会蛮干斗狠的泼皮们更具能力,他需要降服这些人,但也怕这帮人反过来夺取他的权利。 招过客栈掌柜,他低声询问几句:“他们的身份有些不明不白,对你我都是威胁,最近这些人有没有打探什么?与何人见过面,聊了些什么?” 掌柜低声耳语:“这些人倒是规矩,不准看不准去的地方都没有去,也没有与谁争执,倒是张黑子与故旧的头目聊过几句,不过也只是问起故旧兄弟,老夫认为没什么异常。” 刘黑苟笑呵呵的点点头,走向后院的时候,与管家说了几句话。 掌柜冷眼看着几人步入后院,嘴角和眼神都透着不屑。 半个时辰之后,那几个曾经与张黑子说过话的小头目被叫进后院,但谁也没有察觉是刻意寻他们过去问话。 当后院几人再出来的时候,小头目俨然成了护法,跟在一身紫金道袍的刘黑苟身后。 第371章愚昧的村民 开坛作法的地方在村口祠堂外的空地,这里的村民大多是一个宗家,只是渐渐没落了,不再复往日荣光。 人都有向往富贵的心,佛门无疑是一个寄托,因果论很容易让村民们相信,今世受苦来世有厚报,而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对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也更让他们相信,那是佛祖天神的庇佑。 穷人们可不管皇上是否禁止道士,他们希望保佑的神仙越多越好,而不管道还是佛,都宣扬一个精神,那便是逆来顺受,而他们也就相信了,坦然的接受了这一切。 刘黑苟也不介意有人围观,但必须要虔诚一些,好不露马脚。 高孝瓘便跟着看热闹,远远的瞧着。 刘黑苟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反正那道袍宽大,也不知道里面揣着什么,举手投足都有烟气翻涌而出,反而从衣领袖口涌出,显得有些怪异,但不停挥舞之下,还真是云山雾罩的。 唬那些老百姓还行,唬见多识广的高孝瓘可不行,那种揣衣服里的镂空小香炉,郑子歆也有一个,乒乓球一般大小,点一丁点熏香放里面,走到哪里都是香喷喷的。 果然,刘黑苟也就那么几招,白水画符显字,符纸上画小人,当做抓来的鬼,拿刀剑一戳便显出红色的印记,就像伤口一样。 张黑子在一旁瞧着四公子,当初他可是惧怕刘黑苟的法术,但如今…… 一番装神弄鬼之后,刘黑苟在众村民的跪拜下离开了法坛。 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披着袈裟登上法坛,开始了胡编乱造的洗脑。 那和尚眼中根本没有善,反而透着贪婪,口中尽是些古怪论调,什么为奴为娼妓都是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来还,这辈子愿意为奴为娼,那是为了下辈子积德,将家财献给佛祖,那也是为下辈子积德。 高孝瓘的眼睛里光芒渐冷,心中已经判定了这和尚必死。 一番宣扬之下,那些村民将家里仅有的好东西献给高僧。 看着鸡鸭鱼这些荤腥,以及三三两两的鸡蛋,几个十几个铜子,“高僧”的脸色很是诡异,有些不满,还有些嫌弃,又不得不带着笑意。 毕竟被这些“高僧”隔三差五的搜刮之下,村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献,而且地里的庄稼也未收割。只怕就算收割了下来,村民们也会立刻献上去,一星半点儿的犹豫都不带。 高僧的目光看向那些小孩儿,无论是男孩女孩,似乎这些孩子还太小,最终高僧“庄严”的高颂佛号离去,带走了村民的贡品。 “愚不可及。” “只怕如此的,大齐不在少数,单说寺院放高利贷,那便是比比皆是。” “唉。这佛门已经变了味,有些天竺教的苗头,还将人分三六九等,终有一天让人变得不思进取,从此消沉下去。” 高孝瓘看了尉相愿一眼,叹息一声扭头走向客栈。 若是一般人不清楚,尉相愿和旅贲卫们可清楚的很,为了愚弄天下百姓,皇上支持佛教发展,若是要遏制这股歪风邪气,那便是与皇上作对。 不止是大齐境内,就连西边的周国,南边的梁国,乃至北方的突厥,都在大力宣扬支持佛教,但如此一来,倒是真愚弄了百姓。 那些心底本就邪恶的家伙们,也利用这一政策来欺骗百姓,弄的官府明明知道,却投鼠忌器不敢动手,结果是让那些富商也参与其中,不仅规避了赋税,还大肆骗取百姓的田地,让百姓为奴为婢给他们种地。 回到客栈,大鱼大肉被一盆盆的端了上来。 穿着紫金道袍的刘黑苟站在门口宣布,吃好喝好,然后各自收拾好傢伙式以及包袱,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没有吩咐谁都不能离开。 没有人询问,这似乎已经是土匪们的规矩。 一听这话,高孝瓘便知道这伙土匪打算行动,但剩余的土匪在什么地方?这里只有百余人,还有五十多人并不在这里。那些盘踞在外海的海盗呢?他们又会不会参与这次行动?想一网打尽这些家伙?那必须知道他们的动向。若是这次单单打击了刘黑苟,那恐怕再想打掉海贼便难了许多,而且这千里楼一旦被拔除,也会打草惊蛇。 高孝瓘觉得吃的东西一点没什么味道,这猝不及防的安排打乱了他的计划。 如今他不得不继续计划,就算海盗没有来,也只能先歼灭这伙土匪,再快速拿下千里楼客栈,暂时放过那些海盗,但一定要上书朝廷,派遣大军去围剿掉海上的海贼,不能让这些海贼作威作福。 天色渐黑,一阵拍门声让众人从地铺上跳了起来。 来者正是刘黑苟,他依旧笑眯眯的看着众人。 “诸位这些天还过的习惯吧?” “还好,多谢刘爷照顾。” 李队正很感激却又不卑不亢,这并非演技好,而是这位刘黑苟他还真不放在眼里,若非身边有四公子殿下在,他才不会表现出那么一丝恭维。高孝瓘不说话,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的身份,也不能被推到明面上。这里还有那个一撮毛没有出现,万一是当初那人,则可能让布局功亏一篑。 “咱们这里为了方便管束,每五人一伙,虽然将诸位分开很不好,但也好进退有序。” “那岂不是和士卒一样?” “李爷说的对,咱们为什么老是被官军像追狗一样追着跑,难道咱们比官军缺少勇猛?咱们的兄弟贪生怕死?其实都不是,就是缺少规矩,没有官军那样进退有序的规矩。诸位,刘某可说的有道理?” 大家纷纷点头,其实心中直骂刘黑苟,狗屁不懂就会胡诌。 “既然大家都同意,咱们这样分,李爷和这位张黑子兄弟,各带六人分成两伙,诸位没意见吧?” 见大家一齐摇头,刘黑苟高兴的指着外面道:“二位带着各自的人,分别搭乘码头的两艘船,先收拾一下,先去选一间舱室住下。” “有劳刘爷亲自安排,我等立刻就去。”李队正打开窗子,看着外面的大船点点头。 第372章匪徒的阵容 高孝瓘看向窗外,河道中隐隐约约有黑影移动,似乎是大船,而且还不止一艘。 “咦?有大船!” “哦?他们来了,还算是准时。”刘黑苟眯眼一瞧,转身吼道:“都起来,准备出发。” 不管来的是什么人,显然这回来的人不少,高孝瓘很想知道,来的人里面有没有海贼,有没有那个一撮毛。 客栈上下已经乱哄哄的响成一片,到处都是穿衣起床,收拾刀兵的声音,开门踩踏楼板的声音。 马厩里同样很拥挤,各自牵着自己的马匹,没有马匹的纷纷快步上船。 高孝瓘跟在李队正身后,慢慢的往外走去,身边不少土匪打着火把。 远处的大船慢慢靠近,一共三条大船,后方两艘与第一艘明显不同,不止船长了那么几米,船帆也多上一根,而且船楼也低矮一些。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船舷边,高孝瓘拉扯尉相愿的衣袖低声告诫道:“躲起来。” 尉相愿很纳闷,还是赶紧拉过张黑子挡在身前,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看那个穿黑袍的家伙。” 尉相愿透过张黑子的肩膀细瞧,点点头低声说道:“很像。” “什么叫很像?就是那家伙,赶紧上船相机行事。” 跟着土匪们慢慢移动,还得注意不被那人发现,毕竟那人在邺城待过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会不会认出旅贲卫来。 刘黑苟笑呵呵的走向码头,挥舞着火把与后面的那人交流着什么。 趁着机会,高孝瓘几人快速通过跳板,牵着马匹登上大船。 大船扬帆起航,顺着清河往上游移动。 有人来告诉大家,战马牵到船舱,谁都不要随意前往甲板,这船要慢慢溯流而上,至于什么时候动手,会到时候再告诉大家。 除此之外,再没有人来说过什么,所有人都待在船舱里,忍受着畜生的臭味。 一两个时辰倒是没什么,没有地方睡觉也就罢了,当大家得知要在船舱里吃东西的时候,土匪们先不满的抱怨起来,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如此,但这次毕竟不是在海上,而且也没有在畜生堆里吃饭的先例。 负责的亲信们挥舞火把禀告,最后刘黑苟妥协了,土匪们不用在牲口堆里吃饭。 透过船舱的门,外面还是乌漆嘛黑,这还没有天亮吃什么饭? 不止张黑子和偷儿疑惑,就连土匪们也疑惑。 高孝瓘明白,打仗的时候就有半夜吃饭,一早开战的先例。如此看来,刘黑苟已经摸清了运送‘银钱’的路线,准备趁着天色未亮提前设伏。 被厚布遮掩的船舱密不透风,火把也减少到了四根,六十几人挤在一起,船舱里一片昏暗,还不得不忍受脚丫子的臭味。 亲信们可受不了这味儿,他们也不屑于跟这些炮灰一起吃喝,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如今刘黑苟又不在,他们自认为高人一等。上层船楼不止干净,还是他们专用的休息地,而且吃的食物也比土匪们好一些,自然不能给那些炮灰看见。 张黑子在高孝瓘的授意下,跟以往熟识的头目套近乎,询问起这次行动的规模。 第四艘船上,刘黑苟也在船舱之中。 “慕容云兄,这次咱们兵分两路,你去劫清河郡粮仓,我去劫崔家运来的银钱,咱们这次得迅速一些。” 那一撮毛年轻人冷笑道:“刘黑苟你倒是好算计,让我们去劫郡守衙门的官仓,好拖住清河郡里的部曲是吧?我这三百多人马可要损兵折将。不过,本官却得到消息,这次不止有银钱,还有一万石粮草。” 刘黑苟依旧笑眯眯的样子:“区区二百部曲而已,也不过是崔家在清河的家丁,到时候有人会在崔家放一把火,清河郡就是只有几十个守城门的差役,不如咱们两边动手,银钱粮草都不放过,如何?” 慕容云一双细长小眼盯着笑面虎刘黑苟,两人都在似笑非笑,互相就此僵持着不说话。 “不见兔子不撒鹰,若是没有见到火光,本官这些人马可不会进那清河郡。” “慕容兄此话虽然不妥,但却是很正常,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再说刘某的前程还要靠慕容兄,若是慕容兄有个三长两短,刘某去高句丽可不好向王上交代,唯有咱们一同完成这票大的买卖,才能一同加官进爵。” 慕容云微微点头:“这次若能成功,刘兄你是功不可没,加官进爵没得说,我慕容云再在王兄面前美言几句,给你个城主太守是板上钉钉的事,来干一杯,这一次祝我们马到功成。” “那我的那些手下?” “论功行赏,我王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他们还是你的手下。” 刘黑苟很开心,似乎一切荣华富贵都在眼前,他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东奔西窜提心吊胆的活着,如今只要再干上一票,就能去异国他乡过好日子,虽然那个高句丽小国他根本瞧不上眼。 但同时他又很疑惑,这个慕容云实在太狡猾,居然弄到了那么隐秘的情报,而且还知道有万石粮草同时起运。 这个时候他心底有一丝明悟,难道这个慕容云,还知道自己找人放火的事?只是他没有说破此事,那也就是说,慕容云明知道自己会支开他,让其去抢清河郡的粮仓,却一点没有在乎?那么这人就太可怕了些。 慕容云自然不是猜到的,他得到的消息比较早,早在高孝瓘跟崔家达成协议,他便开始打钱粮的主意,而且飞鸟比人跑的快,但他不知道具体运送时间,当他得到消息,第一件事便纠集海盗。 而之后透露出的风声,却是他们俩从苏琼的眼线手里得来的消息,刘黑苟离开的三天就是在布置这些事,包括他买通清河的泼皮去清河郡放火。这个消息一转眼,又被刘黑苟的亲信卖给了千里楼客栈,很快一只鸽子将情报传给了慕容云。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清河郡的盗、偷、泼皮这些人,都已经被苏琼收服,如今在甘心情愿的替苏琼办事。 而那万两银钱和万石粮草,都是苏琼和高孝瓘放出的风声,也是最实在的钓饵。 第373章逼近清河郡 高孝瓘等待着船只到达清河郡,但他不知道刘黑苟与那一撮毛打算分开行动。 古代船只不比现代,一个时辰也不过三十里地而已,而且还是逆流而上。不过也方便了逃跑,顺流的话速度可以翻倍。 张黑子倒是很懂船,他偷偷告诉大家,如今的船并非满帆,而是慢慢的在前进。 但计算不是他的强项,他皱着眉头掰着手指算了半天,高孝瓘看着都着急,他才告诉大家,大约天黑之后,才能到达清河郡。 不过这就让高孝瓘有些不解,若是走漳水可以到达博陵郡,为何要走清河去清河郡? 按照速度来算,天亮到达博陵郡以南,趁着辎重队过河袭击,可比在清河郡边上袭击要稳妥的多。 而且一旦清河郡派出快马通知沧州,那么在沧州军拦截之下,只要沧州军反应迅速一些,这些匪徒断然没有机会逃脱,搞不好还会全军覆没,那为什么这些匪徒会铤而走险? 清河郡有什么东西吸引他们?粮草,唯独粮草和银子吸引他们。 想明白了这些,高孝瓘有些担心起来。 清河郡有没有作好应敌的准备?苏琼能不能应付这些海盗的洗劫? 一张小脸在他脑海之中闪过,郑子歆!这个小小的新娘也在清河郡里,她还是那么的年幼,她会不会有事,会不会害怕? 如今是不是该做些什么,让这些匪徒无法成功,无法去威胁清河郡? 许久,高孝瓘平衡利弊,暂时只能忍耐着,走一步看一步。 漳水岸边…… 天蒙蒙亮的时候,八十名旅贲卫们全身披挂,跟着黑暗之中的运送队伍。 他们很疑惑,这是事先定好的地点,但渡过漳水河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一艘船,难道公子的策略失败了不成? 渡过漳水之后,他们不能再与运送队伍一起,这样会被人发现,若是真有千里楼的人跟着,那就会打草惊蛇,让人知道这是个陷阱。 运送钱粮的车队数十辆之多,但箱子里装的并非银钱,而是一箱箱的沙子。 车辙留下的印迹也不浅,任何有心人若是看见,只怕都会认为是值钱的东西。 千里楼的人确实在惦记着钱粮,只是他们并未提防着,谁会半夜出发? 其实报信者并非千里楼的人,经过一连串打击,如今千里楼只能收买渡口的摆渡者来传递消息,当摆渡人忙完了之后,这才放飞了一只脚上绑着红绸的鹦鹉。 虽然这只扁毛畜生看到了一切,但它毕竟是只不会说话,只会叫喳喳的畜生,也不会告诉它的主子,有一队很可怕的家伙出现。 这只鹦鹉飞的挺快,一直往东南方向飞。 “渣渣……” “大人,您的鹦鹉飞回来了?” 慕容云伸手一招,那鹦鹉喳喳叫着飞到他的手心。 “是人家放的你,还是你偷偷跑回来的?” “去吧……去吧……” 慕容云喜上眉梢,笑着看向那只鹦鹉,在手心里放上几粒黍米,看着鹦鹉欢快的吃着。 “刘兄,你已经知道了运送时间,却不去最容易的地方,反而带我们去清河郡,能让本官知道你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么?” “刘某如何知道?一切都是慕容兄的猜测而已。” 慕容云的冷淡,刘黑苟眼睛里的狡黠,两个人再次互相猜忌起来。 “刘兄倒是好算计,若是今日清晨过漳水,那么傍晚必到达清河郡北岸,或许他们会连夜过河,这船走的这么慢,只怕傍晚正好到达清河郡吧?” “刘某只知道,不管他何时出发,他都要到清河郡,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在清河郡对岸的驿站停留,毕竟北岸的河道修建需要银钱,驿站之中也有官员接收,与其往返运送钱粮,不如留下一些,那便是动手的机会。” 慕容云嘴角跳动,那一撮毛也微微颤动一下,他转身看着刘黑苟笑道:“刘兄真是算无遗策,慕容云真的服了,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次一切都听从刘兄的调遣,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时间缓缓流过,就像那清河的水流,宁静而无声。 清河郡衙门…… 苏琼拦住正欲出门的郑子歆,这位小姑娘他不能不给面子,而且还必须说好话才行。 这个小娘子虽然不大,但身份却非同小可,她是旧友郑元礼唯一的宝贝女儿,也是旧主高澄的儿媳,随便那一头,苏琼都不能让这小女郎出事,即便是她身边有十名护卫,时时刻刻保护着她。 郑子歆则闪动着眼睛,疑惑的看着这位大人。 “子歆需去工坊看看,昨儿都去过,怎么今儿就不能去哩?再说,子歆身边还有保护皇室的旅贲卫大人,万万不会出事的。” “郑家小女郎啊,今儿不同昨日,阿叔与你父亲乃故旧之交,断然不会害你,今日无论如何也不可出门,待时局稳定之后,四公子殿下回来,你在出门可好?” “可是工坊很重要啊,若是能如期完工,那么流民问题便可以解决,不单是清河郡的流民,附近沧州乃至翼州的流民都可以安居乐业,此事可是重中之重。若是苏大人能说出个不容子歆拒绝的理由,子歆倒是可以考虑。” 苏琼被这小姑娘难住了,这总不能如实相告吧? “苏大人,看见船了,五艘海船,离我清河郡还有二百里。” “再探,切记不可暴露。” 那一身客商打扮的人抱拳离去,苏琼一转身,却发现郑子歆不在眼前,急忙扭头寻找。 “唉,怕了你这小子歆了,阿叔告诉你便是。” 走到门口的郑子歆疑惑回头:“是不是与我家夫君有关?” “事情是这样,不知道四公子殿下有没有告诉你,沧州有一伙土匪勾结海外海盗,而这其中可能牵涉到千里楼。” “夫君说起过一些,果然夫君这次出门就是为了此事,那与子歆去工坊有何关系?” 苏琼觉得头大,做了个请回的手势继续说道:“今天晚上,这伙海贼将攻打我清河郡,阿叔担心他们有人潜伏城内,若是子歆有个三长两短,阿叔不好交代,再说公子殿下断然不想子歆有事,你可明白了吗。” 第374章城内的布置 太阳西斜,天边的云彩被染上一片通红。 清河郡的崔家大院里,家丁们忙忙碌碌搬运着木柴,而且还喷上了水。 崔季舒在指挥着家丁们:“撒匀一些,别泼的点不着,看你那样就是笨手笨脚的。” “崔大人,这干干的木柴为什么要弄湿?烧起来有烟,还烧的慢。” 崔季舒忍不住翻着白眼斥道:“知道还问?都给我精神点,那个二狗子,你得了钱,一会儿天黑了你来点。” “他妈现在还有这么傻的人,给钱让我放火给他看,我没烧他祖坟都是好的。” 那叫二狗子的泼皮,这会儿一身家丁打扮,乐呵呵的连连点头。 崔季舒转身看向穿着布甲的部曲,这些兵卒都不能算是兵,其实就是看家护院的家丁,一根白木杆上装了个铁枪头,真和海盗打起来,只怕都会成刀下亡魂,但这些人的忠心没得说,都是在崔家长大的年轻人。 “你们今天晚上哪里都别去,就在这等着,着了火就大喊,敲锣打鼓的嚷嚷。” “嘿嘿,又不是过年过节的,咱们这是准备干嘛?” 崔季舒不耐烦的说:“叫你们嚷嚷,你们就嚷嚷便是,问那么多干嘛?” 不怨崔季舒心情不好,这样的大事换谁都会心情不好,还不能提前通知全城百姓,否则那些海贼跑了不说,四公子殿下可能也会暴露。 这一切全因为城里还有千里楼的人,他们是内鬼还是新混进来的,谁也不知道。 但就目前看来,海贼们的船队依旧在逼近清河郡,也就是说千里楼的人还没有发现苏琼的布置,四公子也许如今还安全。 苏琼坐镇衙门内,他也在等着外面的线报,刚才暮鼓已经敲响过,城门也已经关闭,只等着城里的眼线探查到生人即可,四面城门如何埋伏,都要靠这些眼线的行动。 二狗子倒是见过那人,只是他也是经人介绍,那个给他银钱的人与介绍者都已经失踪了,介绍者他倒是认识,一个沧州来的泼皮,赌钱的时候认识了此人,但给钱那人却完全没有见过,想必也是沧州人,听口音倒是没错,而且那人带着斗笠,又是晚上根本没法看清楚相貌。 虽然暮鼓已响过,但苏琼的眼线仍然在寻找,他们有些人在街头暗处,有些人在阁楼屋顶,还有人在客栈里游荡,寻找带着信鸽的人。 其实所有人都想错了,这些人根本不是千里楼的人,而是刘黑苟的人。 苏琼本人也着急上火焦头烂额,那些眼线疯狂寻找而又毫无进展的时候,一名士卒跑了进来。 “苏大人,小的觉得有些蹊跷,所以赶紧来报。” “何事蹊跷?” “今儿小的表弟来找小的,说是外面跟人打赌输了银钱,那人让他做一件事便可以抵了赌账,只是这事儿小的表弟觉得缺德,便跟小的说了,小的本打算去教训那人,但觉得蹊跷的很,特地前来禀告。” 苏琼嫌弃他有些啰嗦,不满的看着他。 那士卒似乎也察觉到了苏琼不满,干笑着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 “那人让小的表弟在大锅里放泻药,这药粉都带来了,请大人过目。” “泻药?巴豆粉吗?”苏琼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凑近鼻子下闻了闻:“崔大人,你精通医术,看看这是何物?” 崔季舒仔细闻了闻,打开小包一看,还沾了一点舔了舔,顿时惊讶道:“曼陀罗粉?这是迷晕人的麻药。” 苏琼不动声色的将那小包还给士卒,叮嘱道:“这东西你知道了吧,有人想迷晕你们,这样,你去告诉你表弟,就说你也想整治一下同僚,然后派人悄悄地跟着他,看他和谁见面接头,不要跟得太紧,切不可打草惊蛇。” 见崔季舒欲言又止,看着那人离开之后,苏琼才低声问道:“崔大人有其他想法?” 崔季舒无奈道:“本欲派旅贲卫去抓获接头之人,但旅贲卫负责保护郑子歆,万万调配不得,方才也是纠结之中。如此大事岂能没有牺牲,却也不能牺牲殿下的夫人,再说她还是郑元礼唯一的小女。” 苏琼可以预见到,若是此人表弟去接头,只怕会第一个遭遇毒手,接下来便是守城的士卒,若是士卒们机警,还能应付一二,若是贼人凶残,只怕又会多死几个人。 但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贼人,苏琼愤愤的叫来衙役班头,吩咐他们去街上展开巡视。这样不止可以吓住潜藏的贼人,还能让他们有所顾忌,不敢轻易下杀手,毕竟这些人的任务要比杀人重要,若是被惊动了全城,对他们打劫官仓钱粮不利。 再说清河郡衙门内。 郑子歆可是一心想着给小青姐姐报仇,自打早上开始就一直在琢磨着,旅贲卫们也被她折腾的够呛,在这位小女郎的一再要求之下,为她找来一石的软弓,以及一把极好的宿铁刀,而那俩个宫中陪嫁的侍女,本就武艺高强,随时带着兵器。 当黑夜笼罩之时,郑子歆与两名侍女绑着攀膊,雪白藕臂提着软弓出现在院子中时,旅贲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这位是打算亲自来守卫院子? “尔等旅贲卫听令,与我一同去北城门,迎击来犯海匪山贼。” 此言一出,旅贲卫们一个个被滚滚天雷雷得里焦外嫩,皆有一种眩晕感,不是这话太好笑,而是实在太过惊倏,也实在有些不容抗拒。 “您还是别去,苏大人有令在先,我等守卫此院即可,您金枝玉叶可不能以身犯险。四公子殿下也不会准您前往迎敌,再说您又如何得知,那海匪山贼定然从北城门出现?” 郑子歆小脸一仰道:“夫君乃万军楷模,妾身又如何能拖他后腿?方才燕飞已然听见苏大人与那城门衙役交谈,燕婉更是认出此人乃北城门守卫,然北面就是清河,若是海匪山贼下船,最近的路便是北面城门,但北面城门有不小的瓮城,若是得当便可以全数困住海匪山贼,尔等去是不去?” 旅贲卫们恨不得叫她小姑奶奶,这是打算去凑热闹么? 第375章抢夺贼船上 衙门里外都乱了套,崔季舒还得往崔家宅子里跑,苏琼急得团团转,后院旅贲卫们额头冒汗,排成一排拦着院子门口,就像老鹰捉小鸡那样,总之没一处消停。 那士卒刚回到城门班房,便觉得脑袋上一疼,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巡查房里,几个士卒已经被勒死,他们身上士卒的衣服也被剥下,五个目露凶光的土匪正穿着士卒的衣服…… 其中两人爬上城楼,看向远处的清河。 两个贼人不过是装模作样,免得更夫起疑,等着海贼来到城下的时候,好打开城门。 河面上五艘船正在降下风帆,但清河郡却看不清楚,所有船只原地掉头,三艘停在北岸边上,两艘则停靠在南岸边上。 一块块跳板被搭起,高孝瓘等人正牵着马匹上到甲板,准备上岸去劫掠。 “你们几个新来的,将战马交给他们几个,你们这回看家,千万要看好船,若是有个纰漏,当心千刀万剐了你们。” “这是规矩吗?”偷儿理直气壮的问道。 “就是规矩,张黑子,你也看着船,教教这些不懂事的家伙。” “唉,一直都是这个规矩。”张黑子讨好的应承着。 这番逢迎溜须的话让那人很高兴,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黑子很无语,什么狗屁规矩,不过是看中了马匹而已,想了个办法强取豪夺,但对方是刘黑苟的亲信,而且这个时候是任务关键,万万不可出现纰漏。 高孝瓘一个眼色,各自从马匹上取下包袱,兵器和弓矢可不能给这些家伙,留下可是巴不得的事,他很想看看这帮残兵败将逃窜而回的时候,发现船上一个人都没有的窘迫模样,很想看看这些家伙求饶的样子。 船上下去了大约百余人,高孝瓘仔细探头查看,没有发现李队正的影子,可能他也被人以同样的理由给留了下来,不用说,自然是有人贪图他们的马匹。 “你们几个新来的,看好四周别让人发现。” 说话的是留在船上的匪徒,如今老大们都不在,去劫掠财宝没有份,还不能偷闲一下么。说着话,那些操船的土匪纷纷进入船舱,留下高孝瓘六人。 张黑子不满的鄙夷道:“德行,一个个装模作样的,在刘黑苟面前狗一样的家伙。” 高孝瓘拉着几人远离船舱,围成一圈低声问道:“张大哥,你估计这每条船上还有多少人?” 张黑子沉默了很久,黑暗之中不用看都知道,他在掰着手指计算,但黑漆嘛唔的总不对。 偷儿不满的嘀咕:“六个,不算我们。” 张黑子抬头应道:“对,加我们十三个,一般会留下十一个,六个操船的水手,五个护卫保护大船。” 偷儿鄙夷道:“操舵、望风、左舷、右舷、操帆二人,一共六个,难不成你数人名?” 看着张黑子憨厚的笑容,高孝瓘觉得有必要让小孩子学习算数,能尽快的计算出答案,但如今却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现在得控制住大船。 尉相愿手指着对面说道:“那边的海贼下船了,难道他们想兵分两路?” “看来确实是打算分兵,不过也好,咱们快些解决掉这边三条大船,再去解决那边的家伙,教他们有来无回。趁着他们没有火烛,咱们立刻行动。” 高孝瓘环视一周,低声吩咐旅贲卫们。 摩拳擦掌的旅贲卫等的就是这一刻,闻了一天一夜的臭味,这会儿正火大。 缓缓的抽出障刀,哗哗的流水声虽不大,却完美的掩盖住了细微的声响。 尉相愿带着三名旅贲卫下去船舱,不大的呵斥声自船舱内传出,但很快被一阵轻微的碰撞声取代。 船舱重新归于平寂,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四人挑开布帘走了出来,身上和脸上还溅着点点血迹。 “都弄死了,没有一个活口。”尉相愿低声笑道。 高孝瓘满意的点点头:“张大哥,弄断船帆绳索,咱们去下一条船。” 张黑子快步走了过去,刀锋一闪而过,一阵哗啦啦的声音,蛇一样的绳索从桅杆上掉落下来,若是有人想用这船,只怕是还没有跑的快。 七人猫着腰摸黑向第二条船摸去,只是还没摸到船边,便听见一串奇怪的鸟叫,清亮而短促,有些像翠鸟的声音。 “是李大人的信号,叫咱们快过去汇合。”旅贲卫低声提醒,随即回了一串蛐蛐声。 “好!走吧。” 一行人摸上船,迅速摸黑靠着船楼蹲下,左右查看没有发现土匪,很谨慎的摸进船舱。 似乎李大人七人做的更干净些,船舱留守的六人分别倒在走廊、船舱及甲板上。 “他们前脚刚走,咱们就下手了,所以没有一点声音。” “还是李大人厉害,还有一艘船,上面的射杀,下面船舱的一举杀灭,切记要快。” “是,殿下稍待片刻。” 旅贲卫们办事,高孝瓘从来不担心,对于这些全能人才,又是身经百战的精英,对这种小事从来都是手到擒来。 隔着十米远,流水声掩盖了一切声响,不到五分钟时间,旅贲卫们全数归来。 “全数击杀,船帆的绳索也弄断了,这下这些土匪就是瓮中之鳖。” 高孝瓘郑重的点点头,看向张黑子说道:“张大哥,现在得麻烦你出马,这河面超过三十米,带着绳索游过去,找个地方固定起来。” “交给草民好了。”张黑子按耐住激动,背起绳索顺着船尾黑暗处溜进清河中。 看着隐隐约约的水线朝着对岸移动,一行人屏住呼吸安静等待着,这一刻的功败垂成关系重大,谁也不敢贸然弄出声响,哪怕是隔着这么远一点也听不到。 黑暗是偷袭的好搭档,但也增添了不少难度。 看不清楚对面船上的暗哨,也无法分辨究竟有多少敌人,若是低估了对手,还被对手发觉了企图,那将是场灾难。 张黑子的速度很快,寻到对方船尾的船舵,将绳子绑缚在上面,但他并未着急返回,露出水面的眼睛悄悄观察一周,仔细倾听片刻后,才慢慢顺着绳索游了回来。 第376章抢夺贼船下 一阵轻微哗啦啦的水声,张黑子爬了上来,众人猫腰围了过去。 “留守的人不少,船头船尾都有人,甲板上的六人都在,还有岸边也有两人。” “那岂不是十四人在明面上?岸边确定只有两人?是不是一明一暗?” “啥叫暗哨?” “藏着不动的就是暗哨,就算火烧屁股都不动的那种,走动的就是明哨。” “哦,那都动过,来回走动发出了声音,岸边俩个我还看见了他们。” 对方人多,而且还不知道船舱里人有多少,若是有火光就好,可以拿弓矢射杀,但这黑漆嘛唔的,这难度实在太大,就算有听声辩位的本事,他们都是来回巡视,难保不被对方发现。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能因为对方人数不可查便坐等机会,这机会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再说,那些去攻打清河郡的海贼万一调转回来,岂不是真得前功尽弃? 一个手势,众人鱼贯而行接连下水。 顺着水里的绳索慢慢向前横渡清河。 偷儿并不想在最前面,只是他对张黑子很不放心,用他的话来说,傻大个错了可得连累所有人,相信傻大个能数数清楚,还不如相信小屁孩能数清楚天上的星星。 “爷就说傻大个不靠谱,桅杆上还有一个,这月黑风高,两船又隔着十丈,先弄死下风口船上的人,再弄上风口的船,可保十拿九稳。” 高孝瓘挺佩服偷儿的耳朵好使,低声询问道:“岸上呢?” “俩,站在跳板边上,正低声嘀咕什么,听不懂是什么语。” 高孝瓘明白偷儿的意思,也确定这帮海贼不是大齐人,只是不知道是半岛人还是倭人。 “俩人一组,去先弄掉岸边的家伙,其余人上船,本公子去弄掉桅杆上瞭望台的人,若是被发现,立刻占领船舱并放火。” 对瞭望台高孝瓘确实没有太大把握,只能根据先前看到的高度,照着那个方向射一箭再说,若是惊动了便强攻,大不了烧了船就是。 其实这样更对旅贲卫们的胃口,偷偷摸摸算什么?冲杀扫荡才够豪气,一把火烧了贼船,看那些海贼往哪里跑。但是,咱们这位殿下说了,那是迫不得已的后招而已,能无声无息的把事儿给办了,那才是真厉害。 靠着船舷,隐藏在河面水线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和耳朵,慢慢的靠近岸边。 宿铁刀紧握在手,如同黑暗之中的幽灵,更像河里走来的水鬼。 轻微的“噗嗤”声响,宿铁刀的刀尖从后颈透过两个海贼的喉咙。 无法呼叫的海贼还未死去,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锋,感觉到湿漉漉的东西贴在背后站立,眼球因为恐惧在不停颤动,直到无力拔出自己的武器。 “嘣”一声极轻的闷响,一支箭矢激射而出。 高处传来极轻的声音,那穿透皮肉和敲打木头的声音让高孝瓘一喜,还真给他蒙对了。 “啊……” 瞭望台一声惨叫打破了寂静,高孝瓘懊恼的背起神臂弓,拔出腰间的宿铁刀。 “多哦西大喏?”四周传来问话声,就连对面也大声喊叫着,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倭人?’ 高孝瓘顿时火大了起来,大齐还轮不到倭人和半岛人来撒野。但现在还是不要打乱计划,万一让千里楼的家伙再跑了,会留下不小的遗憾。 随口大声的回了一句:“带就不,赫比。” 四周闻言比刚才安静了许多,高孝瓘连连暗示大家快上,赶紧干掉船上跑动的人。 偷儿可不愿去冲锋陷阵,他是个有原则的人,只谋财不害命。 “公子殿下,你会说他们的话?那刚才你们说了什么?” “他们问发生了什么事,本殿回答:没事,有蛇。” 刚才一阵混乱确实帮了大忙,海贼在奔跑观望,即便是旅贲卫们跑上船也没有被起疑。 只是双方衣着有些不同,当互相发现的时候,已经近在咫尺。 几声轻微的刀声,人头掉落水中的声音,再没有传出喊叫声,就这样一条船的甲板被完全控制。 清理完甲板上的海贼,旅贲卫们猫腰钻入船舱,一阵开门的哗啦声响成一片,轻微的打斗声接二连三传了上来,听那声音也能知道,海贼根本不是旅贲卫的一合之敌。 难得清闲的高孝瓘没有下到船舱,而是和张黑子及偷儿望风。 张黑子眼睛里满是崇拜的星星,这位公子殿下实在厉害,不仅年轻有为,还能文能武。 高孝瓘拍拍他的肩膀:“老规矩,切掉船帆绳索,看看上面那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黑子没有拒绝,别看他块头不小,但爬桅杆却不在话下,三两下便窜了上去。 一阵哗啦啦的声音,绳索被切断盘落在甲板上,张黑子也溜了下来,笑嘻嘻的举着大拇指低声笑道:“公子厉害,当胸穿透钉在桅杆上。” “刘黑苟和一撮毛在后面船上?” “错不了,就在后面船上。” 船舱里的旅贲卫们配合极好,逐一站在各仓门口,一动全动一同冲进各个舱室,猝不及防的海贼们就这样送了命。 检查完所有舱室,旅贲卫确定再无遗漏,一个个反身回到甲板。 “公子殿下,舱内十五人全数击杀。” “好,去那条船,此番一定要活捉刘黑苟和一撮毛,特别是一撮毛,他很重要。” “属下明白,不过公子殿下,船舱里的人打扮似乎不同。” 高孝瓘略一思量便明白了过来,倭人靠海吃海,常年在海上讨生活对海熟悉些,可能是作为水手用,这次去劫掠没他们什么事,船舱里舒服的位置也轮不到他们。 再次沿着跳板摸进河里,一行人打算故技重施。 “看那边有火光,咱们的人攻打清河郡了。” 船上有人喊叫,但却不像是倭人语言,倒是有些像半岛语言,只是高孝瓘不懂,却听懂了清河郡三个字。 “船上人多,超过十个。”靠着船头边的偷儿抬头望向上空。 “十四个,瞭望台上还有一个,岸边两个,一共十七个人。其中十人穿着轻甲,脚步声有些重。” 高孝瓘很佩服偷儿的耳朵,这功夫可不是朝夕练就的。 第377章关门打海贼 清河崔家的那堆湿木柴被点燃,浓烟滚滚中火光映红了半个城池。 关着门的崔家还真是热闹,崔季舒奔来跑去,指挥婢女们尖叫呼喊,男仆们则跑来跑去,边跑还得边敲锣打鼓。 当然还有看热闹的,这些人便是崔家部曲家丁。 “崔……崔大人,不好了,殿下夫人,夫人出城去了。” 一个衙役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说话结结巴巴差点让崔季舒嫌弃死。 但听完之后,崔季舒差点没有急死。 “殿下夫人去哪了?那些护卫呢?苏琼大人呢?都干嘛吃的?” “从东门出去了,带着,带着那些个侍卫,苏琼大人带着全部壮班衙役跟着去了,说是让您崔大人赶紧去北门,只要不给海贼开门就行,再调派弓箭手从城上往瓮城射杀,不管投降还是不投降,格杀勿论。” “哎呀……愁死我了,召集人马跟本官来北城门,你去召集所有人,不管是衙役也好还是百姓也好,愿意杀贼的来北门。” 说完,崔季舒带着部曲和男仆们直奔北门。 他心中实在没底,这一切都是因为暗藏的贼人没有抓到,而到了约定的时间,这把火又不得不点,但这一切都乱了套,说好的只保卫府衙呢,说好的在府衙决一死战呢,这位小姑奶奶又是唱的哪一出? 崔季舒一阵冒汗,四公子殿下年纪不大,但确实人不可貌相,为人办事倒是极为老道精明,可谓是少年老成,但殿下夫人才十三岁,这事儿给闹腾的,亲自去城外围堵,开什么玩笑? 她说能将海贼尽数堵进瓮城,那就能堵进瓮城里去?海贼多少人根本无从知晓,有手有脚有脑子的海贼,穷凶极恶的海贼,他们就那么乖乖的进入瓮城让你堵? 急急忙忙的奔跑,还着急上火,崔季舒感觉小心肝乱蹦乱跳,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气。俩孩子都不是自己的,若是自己的,二话不说先抽一顿再说。 再说郑子歆,骑着那匹红尘一马当先,这战马谁都骑不得,却很听郑子歆的话。 身后跟着的是重甲精骑旅贲卫,气势汹汹的直出了东门便往北门赶。 无奈的苏琼看了一眼前方,苦哈哈的脸拉得老长,而身后的壮班衙役们跑的飞快,却依旧跟不上战马。 苏琼在清河郡的日子久了,离开军营的日子也久了,骑马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胯下的战马似乎不大给面子,总是不急不缓慢悠悠的跑,他想抽两鞭子赶紧跟上,但是没有后面三十几个壮班兄弟,一个人跑去能干啥? 旅贲卫们很无奈,谁能知道这位郑夫人能想到这么一出,谁能想到公子殿下的红尘居然这么听话,而所有的战马又以红尘马首是瞻。 远远的望过去,北城门外乌泱泱一片火光,那火把数量绝对超过一百。 “夫人,切不可直接冲过去,还是等着崔大人先堵住北门街。” “无妨,燕飞和燕婉定然能关闭北城内门,只要城门不开,这些山匪海贼必定会冲击城门,我等守住北城门外桥即可,绝不放走一个山匪海贼。” 听了这话的旅贲卫们,感到深深的无奈,怎么就被这么一个小女孩儿给呼来喝去呢?以后可不能提起今日的事,若是被人知道,堂堂旅贲卫被十三岁的小女郎指挥,那还不被同僚们笑掉大牙? 山匪海贼真像郑夫人算计的那般?火把还真的减少了,似乎都在向城里移动。 苏琼也看见了火把,他的额头冷汗直冒,如此多的火把,少说也有一百多人,仅凭二百部曲能不能守住?这些部曲根本就没怎么练过,三个打一个衙役都很难获胜,更何况是穷凶极恶的海贼。 ‘这海贼不是已经进了城吧?原本打算死守府衙,但如今府衙根本就是空的,若是海贼杀红了眼,只怕全城百姓都得跟着遭殃。’ 苏琼越想越心惊胆战,这一次实在是失算,暗藏的贼人还没有消息,如今海贼已经进了城,看来千里楼确实狡猾,神不知鬼不觉的便打开了城门,自己也是忙昏了头,以为几个守城衙役能通风报信,看样子全部被遭遇了毒手。 大家的担心其实很多余,郑子歆确实想法简单了些,她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哪里不对劲就奔哪里去。而这一举动正好破解了海贼的计划,其实海贼也没什么计划,只是他们没想到,苏琼和崔季舒会很配合的放火。 原本那五个杀死北门守卫的土匪打算等人到齐,再遵照刘黑苟的命令随便放把火,然后打开城门,放海贼们进城拖住清河郡的人,好让土匪们抢劫北岸的驿站。 海贼们按计划到了,但是放火的家伙刚转了个弯,就被燕飞一箭给射杀了。 乘着其中两人去开外城门,燕飞燕婉俩姐妹制住了内门旁的俩土匪,重新将城门的门闩给放下。 就这样,借口巡城衙役在附近,硬是让三百多海贼干巴巴的在瓮城等了两刻钟。 燕飞燕婉俩位侍女起初未在意,当看见瓮城被火把照射的灯火通明时,才发觉事情闹大了,但现在阻止郑子歆这位小主显然已经来不及。 “撞开此门……”海贼们等不及了,一声令下,海贼们抱着用来挡车马的滚木,开始撞击城门。 “放千斤闸。”燕飞与燕婉对视,其中一人往城门楼子上跑去。 “轰……” 巨大的声响之中灰尘四起,厚重的铜包木千斤闸轰然落下,将大部分的海贼困在瓮城之中,城外留下的海贼不过三十,还有几个倒霉蛋直接被千斤闸压成了两截,鲜血四溢溅得满地都是。 “杀……” 郑子歆稚嫩的娇吒声,伴随着滚滚马蹄之声,以及弓弦震动发出的声音,让城楼上的燕飞惊喜。 黑暗之中突然出现了鬼怪一般的骑兵,全身上下乃至战马都是铁甲包裹。 城门口桥上的海贼还未明白怎么回事,重甲铁骑如同虎入羊群,顷刻间冲杀之下留下一地海贼的尸体。 “轰……” 地面再次一震,另一道千斤闸也被落下,这下被困瓮城的海贼,还真是插翅难逃。 第378章活捉慕容云 潜藏在船舷边的高孝瓘正欲行动,却听见大船甲板上有人走动。 “慕容兄,你看,刘某没有说错吧,这火起得正是时候,相信你的人会很快回来,带着清河郡的钱粮回来。” 那得意的声音正是刘黑苟,但慕容又是谁? “刘兄,此番大功告成之后,本官以后还要仰仗刘兄,到了王城之后,本官将会介绍王兄给你认识,以后若我王兄登上大宝之位,你刘兄功不可没,定当成为我大高王朝国柱。” 这声音没有听过,想必是那个叫慕容的家伙,而且汉话说的很别扭,想必就是那个一撮毛,大高王朝不是高句丽么?皇族不是姓高么?这家伙怎么叫慕容?难道是北燕的那个叛徒养子慕容遗族?他也有脸姓慕容? “以后全仰仗慕容大人,这大火一起行动算是成功了大半,慕容兄就等着归国吧。” 二人边说这,声音越来越小,听见甲板上的脚步声往船舱方向渐渐密集,慢慢重新归于安静。 高孝瓘低声命令:“动手。” 偷儿靠着船舷不敢动,他得坚持他的信念,他有他的道义。 高孝瓘很理解他,这家伙虽然长得挫了些,但人心不坏,而且很有原则,坚决不偷老弱妇孺,不为谋财而害命。 偷儿一把拉住张黑子,暗示他不要跟着瞎起哄,这事儿傻大个干不来,若是惊扰了船上的海贼,倒给四公子殿下添麻烦。 张黑子很想尽力,但一琢磨确实如此,只能挨着偷儿浮在水中安静的看着。 黑色的影子就像水鬼,从河里一个挨着一个出现,悄无声息地走上夹板,在黑暗中分散开来。 “噗嗤” 数声响过之后,却没有听见人倒地的声音。 瞭望台上的海贼正纳闷,却见一截暗红色的东西飞到了空中,越往高处越亮,显然是有人抛到空中的火折子。 那海贼被亮光吸引,当火光一闪明火出现照亮他的脸庞,他看见一个男子,手中的弓矢正对着他,当他惊恐的明白过来时,那流光般的箭矢已经射中了他的下巴,将他的头钉在了桅杆上。 看着满地的尸体,高孝瓘确定已经没有了活口。 “冲进去吗?” “冲,除了刘黑苟和一撮毛,其余全部击杀。” 突然冲进去旅贲卫让刘黑苟吓了一跳,他很快认出来这些都是来投奔他的徂徕山残匪。还未来得及呵斥,一马当先的李大人便接连斩杀了两个护卫。 紧接着冲进去的旅贲卫见人就砍,将刘黑苟吓得连连后退。 高孝瓘冲进去的时候,一眼扫过船舱,心中更是一阵冷笑。这些海贼似乎害怕什么,不止船舱的门窗全部封死,还用厚火棉布包住木质的舱壁。如今除了往后退到下层船舱,根本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一撮毛的护卫都穿着皮甲,这是一种制式军用战甲,只是不知道是那个国家的战甲,想必应该是那所谓的大高王朝。 护卫打算护着他冲出去,可武器实在无法与宿铁刀相比,而且皮甲跟没穿一样,根本不具备防护能力,宿铁刀斩过就如划开纸一般轻松。毕竟若是困在船舱,只有死路一条,除非坚持到海贼大军回来。 “退到船舱里去。”护卫朝着慕容云大喊。 那护卫说什么,高孝瓘没有听懂,有些像倭人的语言,却又不是倭人语言,但看他们的行动可以明白意思。 “果然是你,老子找你个狗东西很久了。” 高孝瓘举起宿铁刀脚下一点,似流星般冲了过去。 一刀格挡开护卫的直刀,刀尖一点便划开了护卫的脖子,一道血箭伴随着护卫倒地喷的到处都是。 “你是那个皇子?”慕容云用生硬的汉话问道,眼睛里满是惊恐与愤怒。 “皇子?”刘黑苟躲在船舱角落里,抱着管家的大腿,忍不住打颤,惊疑的喃喃自语。 管家一副沧桑的模样,眼睛里已经没有神采,脸上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但不停打颤的腿脚还是出卖了他,他在害怕,他不知道能不能逃过这一劫,他甚至忘了喊叫来人保护,这不是他的船,船上的人也不是他的,他命令不了任何人,而且他明白,若是来人真是皇子,只怕这次的钱粮就是个陷阱。 船舱里的人并不多,十个护卫加上慕容余刘黑苟主仆。 旅贲卫气势汹汹的追砍,如今还剩下三名护卫,而旅贲卫一个都没有受伤。 面对十几个强壮的旅贲卫,这些海贼护卫一步步后退,士气更是降低到了最低,他们甚至感觉到,对方一旦扑过来,顷刻之间便会结束战斗,指望去抢夺钱粮的同伴?恐怕指望不上。 几个打一个使得他们根本无从招架,而且大齐精锐的体型也非这些海贼可比。 慕容云战战兢兢的扶着楼梯往下走,眼睛盯着这些齐国精锐,手中举着直刀,好几次都没有摸到扶手。 “速战速决,本公子还要问他话呢。” “是。” 高孝瓘的话音刚落,旅贲卫便飞身冲了出去,顷刻之间三个护卫绝望的倒在地上。 下到船舱的旅贲卫很快制住了慕容云,将他带了上来,他的脸颊有些红肿,想必是说了什么,可旅贲卫们觉得呱噪,使用了些许必要的暴力。 “绑起来” 高孝瓘淡淡的吩咐,转身指着那三人对张黑子笑道:“张大哥看住他们,谁不老实动一下,你就切下他们一个脚趾丢掉。” “唉!”张黑子很开心,提着短刀靠着矮几坐下,笑眯眯的盯着三人,似乎巴不得三人不老实,他好为公子殿下做点事。 “黑子大哥,刘某待你不薄啊,看在当初你我兄弟一场……” “呸,滚蛋吧你,你弄些个明矾米汤碱水,糊弄了老子家好多东西,说老子家这里也有鬼那里也有妖,还骗老子跟你当土匪,要不是殿下说明白,老子才知道上当受骗,你再说这些糟心事,老子把你切成肉沫。” “……” 哑然失笑的偷儿这才明白过来,为啥傻大个会去当土匪,果然还是他好骗。 第379章静静的等待 高孝瓘看着黑漆漆的河岸,想了想让尉相愿游过河去,在岸边的开阔地架上数支火把。 箭矢倒是现成的,海贼船里就有不少存货,如今只等着两边的残兵败将回来就行,躲在暗处射杀明处的敌人。 等尉相愿架好了火把,高孝瓘才想起来,这海贼去清河郡,究竟去了多少? 其实也不是他疏忽,五艘船之中有三艘人数很平均,惯性思维之下,也认为海贼仅有百余人,若是真的只有这么点,他倒还真不担心,毕竟清河郡里不成才的部曲还有二百,再凭着五十个衙役,十个旅贲卫和上万百姓,也能打上一打。 当得知去了三百多人,高孝瓘有些不淡定了,旅贲卫们也忧心忡忡。 “要不,属下去看看吧?” “那你跑一趟,机灵着点儿,若是发现不对立刻回来,反正我们已经抓到了最重要的人,就算那些喽啰跑了,也量他们跑不出大齐,有这二人在手,其他都是乌合之众。” 尉相愿拱手拜别,朝着一里外的清河郡跑去。 偷儿这时候正无所事事,在船舱里到处翻找东西,但凡值钱的东西他都感兴趣。 突然一点奇怪的声音让他的耳朵一动,偷儿悄无声息的翻下底仓。 一阵鸡飞狗跳的闹腾,偷儿乐呵呵的跑了上来。 他一边走,一边碎碎念的嘀咕,手中扯着什么东西往地上扔。 慕容云眼睛都红了,地面上是五彩斑斓的羽毛,很小,但他认得。 “你把我的渣渣怎么样了?” 偷儿还没回头,张黑子一个饿虎扑食,迅速脱下慕容云的鞋袜,一刀斩下了他的小脚趾。 “啊……” 慕容云疼的大叫一声,惨绝人寰的声音让刘黑苟主仆恐惧发抖。 “怎么了?” 高孝瓘走了进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扭头看见偷儿手中的小鹦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拔它的毛做什么?这鸟腿上有东西,看看是什么?” 偷儿幸灾乐祸的看着慕容云:“我养了只猫,这鸟喂猫合适。” 他也就是气气慕容云,这鸟腿上绑了竹筒,一看就是送信的鸟,若是让此鸟飞了,只怕公子殿下担心的事又会发生。 “囤积粮食,准备越冬。” 高孝瓘摸着下巴,走到慕容云跟前,亮出字条问道:“啥意思?” 慕容云的脸色不好,给他包扎的张黑子又使劲一勒:“给脸不要脸,问话的时候不说,不准说话非要说,这不好包扎,不如全切了吧。” “岛上,这个是给岛上手下的命令,这鹦鹉飞不了那么远,出了清河才能放飞。” “哦,原来如此,那若是此命令到不了你手下的手里呢?” 慕容云的脸色一变,有些苦涩和悲哀。 他的脸色让高孝瓘猜测出,岛上的粮食可能不够,而这一次他们抢了清河郡的粮食,却不是按计划送去海岛,而是要送去北方,那么岛上便可能面临断粮的风险。 高孝瓘微微点头道:“明白了,给他包扎好了看着他们。” 大家站在漆黑的甲板上观望,太过安静让所有人都有些焦急,不管是驿站还是清河郡,一点消息都没有。 李大人看着身边的公子殿下,黑暗之中相隔咫尺却看不清他的面孔,他知道公子殿下在担心清河郡,那里不止有数万百姓,还有年纪不大的郑夫人。 清河北岸十里驿站…… 灯火通明的驿站是那么的显眼,此驿站比一般驿站要大,它还兼备着货栈的用途,这也是高孝瓘设定此处为第二埋伏点的原因。 土匪们骑着战马来了,当他们一窝蜂的冲入货栈里,围着内院几十车箱子兴高采烈的时候,却发现灯火通明的货栈似乎没有人。 “立刻去派人搜,这里没人也没有士卒实在诡异。把箱子打开,看看里面的银钱。” “快找驿站的官差,不说出银钱的下落,全部砍死。” “是沙子,上当了,都打开看看。” 一部分土匪表情阴郁的时候,一部分土匪却骑着马在到处乱窜。 而不远处的路上,一队队家丁正搬开路上被土掩埋的木头,一条条二尺深五尺宽的沟接二连三的出现。 一条接着一条绊马索也被拉扯起来,密布在官道之上,家丁们躲在路边列队,个个手中挽着弓矢。 驿站高大的屋顶上也有人在慢慢移动,这些士卒打扮的正是驿站官差。 旅贲卫们缓缓靠近驿站大门,铁甲重骑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放箭!” 一声令下,屋顶的士卒们首先发难,拉开弓矢居高临下的释放箭矢,顷刻之间便射倒了一片土匪。 这种距离不超过十五丈,而且土匪又密集的很,根本无需太多时间瞄准。 土匪们并不擅长射箭,而且弓箭这东西不能带入城里,搞不好还会被盘查,远没有刀剑实用,擅长射箭的都被屋顶的士卒首先射杀,如今还窝在驿站与当靶子差不多,再说那屋顶又高大,舍弃战马爬上屋顶,首先会被射杀。 “赶紧撤,咱们中计了,快放火烧掉驿站。” 一阵乱哄哄的撤退,本就不宽的驿站大门更显拥堵。 但出来的土匪傻眼了,眼前重甲铁骑就是怪物般的存在,不止他们被吓住了,就连坐骑也不敢前进。 “放箭!” 旅贲卫的准头和速度可比士卒准了太多,一轮接一轮的箭雨射杀之下,又一批批冲出客栈的土匪倒在马下。 宛如惊弓之鸟的土匪进出两难,侥幸逃脱的朝着来路狂奔而去。 一阵阵战马嘶鸣声,被绊马索绊倒的战马接连翻滚,还有被工事阻拦的战马或是失了前蹄,或是突然止步不前将土匪甩了出去。 但凡落地的土匪只有一个下场,被一旁列队的弓箭手射成刺猬。 短短的百米距离,土匪无一逃脱,客栈之中尸体更是躺倒了一片。 清点战利品,寻找土匪惊逃的马匹,这些事都要慢慢做,在没有查清楚还有没有土匪来袭之前,旅贲卫还不能离开驿站。 从死人堆里扒出几个半死不活的土匪,旅贲卫揪着便是一通怒吼审问,得知土匪是倾巢而出,才命令此战结束,旅贲卫一众尽快到达清河与公子汇合。 第380章终大获全胜 船舱之中,高孝瓘开始审问三人,主要还是千里楼的事。 刘黑苟并不清楚千里楼的内幕,护主心切的管家倒是知道一些,但二人都不太清楚,只知道这位慕容云是高句丽人,而且还是王族旁支,其余一概不知。 管家还透露出一个消息,慕容云和掌柜的小院里,还有足不出户的一些人,里面养了不少信鸽。 当问起五行寺的时候,管家和刘黑苟有些震惊,他们不知道高孝瓘是如何看出来的,在他们看来,这几位不应该这么快知道此内幕。 让管家吐出话很简单,只要对刘黑苟动刑,管家立刻招认了全部,一度让高孝瓘怀疑此管家与刘黑苟的关系,恐怕不止是主仆那么简单。 五行寺是刘家的根据地,贩卖人口和各种账簿都在寺院密室里,而且还有绑来的少女。 就算管家将罪责揽过去,仅凭着刘黑苟落草为寇这一条,也容不得他不死。 慕容云倒是死硬不开口,高孝瓘也懒得先与他磨蹭,打算一会儿将他交给了苏琼。 一时半会也问不出更多,外面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 高孝瓘看着清河郡,似有似无的喧嚣声总是回荡在耳边,那城里莫名其妙的火光,让他感觉大军破城般战事激烈。若是可能,他甚至愿意将身边的旅贲卫们都派遣出去,但没有重甲和战马的情况下,这十位勇士又能有几人生还? 一阵战马奔跑的声音传来,是从清河郡的方向传来,似乎是数骑轻骑。 弓弦被拉伸开,高孝瓘与旅贲卫们严阵以待。 “夫君……” “子歆?” 高孝瓘很意外也很担忧,急忙站起身来向着船下跑去,难道是城池被攻破?子歆被护送着自身逃出? “这里,你没事吧?” 红尘认得主人的声音,快速冲了过来,邀功一般围着高孝瓘转悠。马背上的郑子歆一脸得意,张开双臂飞扑下来。 “嘻嘻,夫君,我们胜了,我们将山匪海贼困在瓮城之中,他们插翅难逃。” “小心些,危险。后面是尉相愿么?怎么也不看着她点。” 高孝瓘大惊,赶紧一把搂住她,将她放在地上。 苏琼跟在后面,看见大家都没事,这才放心了下来。 “是本官苏琼,唉,这老马追赶不上公子的良驹,尉将军和旅贲卫还守着城门,防止有山匪海贼逃脱,这一次还真是托了子歆这孩子的福,才能一举将山匪海贼困在瓮城。” 高孝瓘很好奇,郑子歆是如何做的。 经过苏琼的一番解释,高孝瓘这才知道了来龙去脉,不过还是板着脸教训了一顿了郑子歆。 对岸马蹄阵阵,一阵阵铠甲摩擦之声传来,旅贲卫们已经到达了河边。 “李大人,点火把传话,问问那边的情况。” 得知那边同样顺利,已经全歼了所有去驿站的土匪,高孝瓘命令他们赶紧渡河,到清河郡帮助清河部曲消灭海贼。 事情超出了预计,但也比事先想像的顺利。 能全歼土匪山贼也算是个奇迹,只是城里死了几个无辜的人,也算是无可避免。 苏琼要赶着回去指挥战斗,高孝瓘派了两名旅贲卫护送。 并告知一旦战事结束,立刻派人来接收这些船只,清理一下可以作为郡里运送石料修建河道用,还可以用来通商,北可走漳水到达邺城,南可经海路到达两淮,让两淮与关东之地的贸易发展起来。 苏琼也正有此意,这些平白得来的船只可帮了他大忙。 他很感激这位四公子殿下,不止帮他解决了钱粮,还帮郡里躲过了一劫,就各种才能上来说,殿下并不比他的父亲高澄差多少,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经过今日一番战斗之后,苏琼突然觉得,王士良与郑元礼的信,那短短的字里行间透着深意,并非是让他对晚辈的照顾和指点,而是另有深意,只是他如今还看不透,或许以后这二位会说明白。 苏琼到达城墙上的时候,崔季舒已经开始准备收尾,大部分海贼被痛打落水狗般杀死。 没有想到海贼很穷,毕竟他们以船为工具,长期在海上的他们可没有场地训练,也没有多余的草料养战马。 通过码头的驿站守卫,带来了土匪的马匹和武器,这些都会算作清河郡的战利品。 高孝瓘移交了大船,带着俘虏直奔府衙。 看着哈欠连天的郑子歆,高孝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有时候有人分担的感觉真好,也许将来她会是个贤内助,而且还很文静,愿意在黑夜里陪着自己。 其实,郑子歆之所以愿意待在甲板上,她觉得靠在夫君身边安全,再则船舱里血腥味实在难闻,而且里面的气氛很不好。 清河郡府衙外,高孝瓘不打算浪费时间。 “苏大人,事不宜迟,本公子带领旅贲卫立刻兵分两路,一路前往千里客栈,捉拿千里楼的余党。一部前往五行寺,查抄五行寺的产业。” “好,那殿下快去快回,还有何事需要本官去办?” “您出具一份告示,历数五行寺与土匪勾结,绑架良人女子。并知会沧州衙门衙役去起获撕票的尸首,定他们个罪不容赦的死罪。” “好,本官立刻去办。” 高孝瓘带领旅贲卫,轻装出发直奔那个小渔村,另一队五十人,则在中途奔向五行寺。 小渔村,千里客栈…… 客栈的掌柜一直未睡,他站在码头上安静的看着河水上游,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良久,他才微微摇头自嘲,转身向着客栈走去。 天刚放亮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小渔村清晨的宁静,狗叫的声音在小村子里此起彼伏。 村民们看着门缝中闪过的黑影,一个个脸色凝重,却又有些习以为常。 战马高高抬起前蹄,重重的踹在客栈大门上,轰然倒塌的大门发出巨响。 旅贲卫们骑着战马继续往内冲,接着又是一阵巨响,后院的大门也被踹开。 “撞门,要活的,若是反抗就要半死不活的。” “得令!” 旅贲卫们的吼声震得后院嗡嗡响,偏院里面传来了悉悉索索声。 第381章拿下千里楼 院门被战马踹开,两扇门板飞出老远。 如狼似虎的旅贲卫一拥而入,踹开两边的房门,将衣衫凌乱的数人按在地上。 “密室在哪?” 无人说话,这让问话的李大人很没面子,他不喜欢无视他问题的人。 旅贲卫们只喜欢用刀说话,而且用刀来逼供是最有效的办法。 折磨一通并杀了一个人之后,有人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 “在慕容大人的房间柜子里” 高孝瓘明白为何这些人足不出户,他们的汉话水平比那个慕容云还差,差到一听便能分辨出不是齐人。 “掌柜的呢?有没有看见那家伙?” “没有看见,不过被窝还是热的,不可逃走。” “肯定在密室,不要让他毁了密室的东西。” 提着宿铁刀的高孝瓘刚打开衣柜,便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赶紧往一旁侧身。 一支短矢飞了出来,射中身后的李大人。 宿铁刀一抖,飞快的砍向柜子背板,里面同样有一把直刀砍了过来。 破开的背板后,正是那中年掌柜,一双老鹰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高孝瓘。 身后有旅贲卫惊呼:“李大人,队正大人。” 高孝瓘知道李队正受了伤,也不知道那箭矢有没有毒,更不知道这位中年汉子伤势如何。 总之他怒了,这些千里楼的家伙欠了他太多人命,小小弹丸之地也大言不惭的自称王朝,还在中原之地掀起风浪。 横刀拨开扔来的手弩,一刀重重的劈斩下去。 铛的一声,千里楼掌柜被震得倒飞出去,直刀飞脱离手,虎口也被蛮力震裂。 一个箭步追了过去,一脚踢中站立不稳的掌柜腰间。 掌柜震惊之余再次被踢飞,重重的撞在密室的墙壁上,头一歪便晕死过去。 “绑了,搜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毒药,免得他自尽。” 说完,高孝瓘看向李大人:“大人没事吧?” “没事,伤了胳膊而已,箭矢没有毒。公子殿下费心了,还是看看有没有被毁的密信。” “好在我们来的快,这家伙应该是跑的太急,没有携带火折子。” 高孝瓘看了一眼被绑的掌柜,一身白色中衣,外袍都没有来得及穿,想必是发现忘了东西,准备返回却被堵在了密室。 “公子殿下,请看,差不多整个大齐各州郡的情报都在这里汇总。” “这里水陆交通便利,沧州虽然不远,但官府的重心不在这里,又有愚民和土匪的掩护,能选到这里,千里楼也是煞费苦心啦。” 翻看格子中的书册,高孝瓘无奈的说着:“李大人留下带领二十人守着这里,整理这些情报,一举破获掉千里楼的情报网,将千里楼在大齐连根拔起。还有,看着外面的鸽子,若是有鸽子飞来,记得收取情报。” “其他人随我去五行寺,将那秃驴带来给百姓们看看,他们是怎么骗的老百姓。” 带着三十骑旅贲卫出门,看见正打算来上工的小二及伙计,他们看见尉相愿的时候连连躲闪,那天被尉相愿威胁的事他们还记忆犹新。只是今天他们无法理解,不是土匪刘黑苟的手下么?那这一身绯红锦袍是什么?土匪们什么时候都穿一样的锦袍,拿一样的武器了? 渔村与五行寺不远,隔着一片不高却广阔的丘陵。 早先到达的旅贲卫已经闯了进去,将一干和尚给塞进了一间屋子里。 其中几个和尚被绑在树上,被旅贲卫们不停的拿柳条抽打着,不少香客们议论纷纷。 “你们是什么官差,为何无故打人?这寺院里的大师何处得罪于你等?” “打这些狗东西是轻的,老子还想活剐了他们呢。瞧你也是良人家的女子,难不成你与这些秃驴也有一腿?替这些家伙说话。” 旅贲卫口无遮拦的话让那女子脸上羞红一片,不禁愤怒的指责起来。 “你这人说话忒轻浮无礼……” “拿事实说话,不可胡言乱语。” 自门口走进来的高孝瓘看向那年轻女子道:“他们都是行伍之人,难免粗俗了些,想必他们有气愤的理由,还请女郎勿要见怪。” “公子殿下!”旅贲卫躬身拱手道:“是这样的,今儿早上我们进入这几个狗秃驴的卧室,他们搂着女子赤条条的正在酣睡,属下还未听说过哪个和尚可以和女子苟合的,既然这里藏污纳垢,属下便先代那佛爷打他们一顿。” 人群之中一阵乱哄哄的议论开了,那女子脸上更加通红,之前她打抱不平,如今这些和尚做出这等事情,只怕别人会往那不好的事上去想,就算只是不经意的流传,那可是关系到名节。 高孝瓘看在眼里,高声示意道:“大家安静一些,诸位很意外是吧?这位良人也意外,本公子更加意外,这光天化日之下,换了诸位都会路见不平。诸位良人为何会意外,因为诸位心地良善,被这些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魔鬼蒙骗,他们之所以是魔鬼,因为他们干了你们想象不到的更恶的事。” 那女子稍稍好受了些,这俊美青年的话实在在理,就算她不开口,旁人也定然会问。 高孝瓘先扬后抑,将香客们的道德高度提起,再准备揭露这寺院的罪行。这一招果然再次引发了香客们的诧异,纷纷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这位大人的意思,这些和尚做了天理难容的事?比破了色戒更恶毒?” “对,他们是魔鬼,以巧言令色的词语欺骗良人百姓,建了这宏伟的寺院,得了大片的良田,但他们暗地里去干这坑蒙拐骗的勾当,贩卖人口,逼良为娼,勾结土匪逼迫良人卖儿卖女卖屋卖田,这还不算,他们还干着绑票撕票的勾当,这沧州几郡失踪人口,都与这藏污纳垢的寺院有关。” 当高孝瓘说出一桩罪状,人群之中就会爆发一阵惊诧的吸气声。 香客们愤怒了,怒目而视这些和尚,甚至有男子主动上前,折了柳枝准备鞭挞。 “四公子殿下,这是从地牢里救出的少女,还有几个身染重病无法行走。” 看着那些少女,有人认出正是不日前失踪的,一时间更加群情激奋。 第382章突袭五行寺 这些少女有些是被卖来的,有些是被掳来的,究其原因还是和刘黑苟有关,他的赌坊专干这种事。 高孝瓘继续煽风点火:“大家愤怒本公子也很愤怒,这些贼人仗着这泥塑金身的庇护,仗着诸位的善心,但他们却践踏了你们的善心,你们说,他们是不是魔鬼?是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畜生?” “这帮狗娘养的畜生……” 一炷香时间,旅贲卫们见识到了女人的愤怒,可惜秃驴们没头发,不过也够呛。 那些绑住的和尚身上没一块好的皮肉,全是一道道指痕,就像被千百只猫给抓了一般。 “大家稍安勿躁,大家停手听我说。” 高孝瓘好容易制止住大家,拦着百姓们继续说道:“大家现在回去,告诉街坊四邻,这里还有被绑匪关押的人,让大家都来看看这些秃驴干的事,都来审判这些披着人皮的魔鬼,将这藏污纳垢之所暴露在大家面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大家一听还有更大的事,而且还参与审判魔鬼,这热闹不能错过,一个个转身就跑。 见香客们离去,高孝瓘拉过尉相愿:“钱财有没有找到?找到赶紧装车,留下三成给沧州府衙,不能让沧州捞不到好处,其余的赶紧弄走。” 尉相愿心领神会,只是他不明白,这打算弄到哪里去?光天化日之下,不可能不传到朝廷的耳中。 “运到清河郡?” “对,交给崔大人,让他协调沧州府衙,这清河不能只修一截。” 尉相愿这才明白过来,这些钱财若是到了沧州,只怕会上缴国库,那清河河道可不够修,若是这笔银钱加上朝廷拨款,完全可以将整个清河修建一新,可保几十年不发水患。 套上马车搬上箱子,尉相愿前脚刚走不久,沧州刺史带领一干官员满头大汗的来了。 得知要大闹五行寺的俊美青年乃朝廷钦差,是代天子巡视四方的皇家公子,他们不得不赶紧跑来参见。 再说这种事发生在沧州地界,他们的脸上也无光,无不是想办法给遮掩过去。只是如今他们不好开口,只能静观事态发展,最好是能得回些脸面。 临近的百姓们也来了,这让沧州各级官员们有些着急,这事不能宣扬出去,若是闹的人尽皆知,那对朝廷的脸面可是不小的打击。 “四公子殿下,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刺史大人这边请,您想说什么?” 刺史满头大汗尴尬道:“四公子殿下,您看这事闹的有些大,能不能驱离这些百姓?将这些和尚带回去衙门秘密审讯?若是如此宣扬,会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会说下官无能,朝廷若是怪罪起来,我等倒是没什么,可是这朝廷的脸面……” 高孝瓘明白他的意思,义正言辞的纠正道:“刺史大人您错了,您不光是想法错了,还办错了事。要不要本公子给您指条明路?” 眨巴着眼睛的刺史不明觉厉,他不傻,他听出来了,这位四公子殿下打算给他沧州挽回面子。 “下官洗耳恭听!” “您知道本公子为何要请百姓们来参与么?就是要揭露这些和土匪勾结的和尚,揭露他们的狡诈,您再真诚的悔过一番,让百姓们明白这些和尚狡诈的如同魔鬼,这样不止可以发动良人百姓,还能体现大人您的功绩,为百姓们办好事办实事,这个功劳本公子不会去抢你的,如何做就看刺史大人是否按咱们说的来做。” 觉得事关重大的刺史低头苦思。 ‘朝廷大员给百姓们认错,这传到朝廷可对自己不利啊,但是若不听四公子的话,可能当场就没自己什么事了,搞不好钦差和百姓两头都讨不到好处。不对,四公子的意思是说,将这些和尚尽量的往坏里说,把一切罪责推给和尚们。’ “殿下英明!”刺史一脸笑意。 “英明个屁,一会儿你看着,本公子来说,学着点,要发动群众打击坏人。”高孝瓘一瞧就知道,这刺史的榆木脑袋根本没想明白。 刺史有些懵,赔笑着看着高孝瓘,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对了,清河河道修葺的事,清河郡一段苏琼苏大人负责,你沧州这一段也要按清河郡来修葺,本公子再给你拨三万银铤,你得保证三十年不会决堤,否则本公子就在宫里多念叨大人您几回。” 一脸苦涩的刺史连连抱拳哀求:“殿下,您高抬贵手,下官也是有苦衷。” “五万两银铤,不能再多了,你手下的那些人,谁伸手打谁。” “多谢公子,本官一定亲自监督河工。” 刺史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修葺河道没好处谁去修?就算自己不拿,但下面的家伙们多少得有点进项,看来这位公子也懂得里面的道道。 高孝瓘如何会不懂,要想这帮家伙做事,不给点甜头,他们会暗中使绊子。 “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让本公子知道,有人在地方豪强的河堤段用足了料子,寻常百姓偷工减料,从上到下一个不拉的,本公子都参他个谋反的大逆之罪,这可是制造不稳定,激化朝廷与百姓矛盾,暗中资助敌人。” 刺史呆若木鸡,这帽子扣的很大,大到没法反驳。 当刺史回到官员之中,将此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之后,一群地方官全呆住了。 旅贲卫们想笑,憋得很辛苦,若是谁能说过公子殿下,恐怕还真没出生。 临近晌午时分,旅贲卫和衙役寻遍了五行寺,经书没几本袈裟没几件,女子衣服倒是不少,金银也不少,被关押的少女不少,新绑的肉票还有俩个活着,还有死人更不少,全埋在寺院的后坡上。 旅贲卫很快问出了不少隐秘的事,更有州府衙门官差与之勾结,典狱官吏在州郡充当保护伞的事。 高孝瓘并不打算姑息,刺史再次冒汗,也决定抛出一两个下属,好保全沧州的名声。 沧州衙门立刻派人回去,调集城防军将刘黑苟的伎坊与赌坊全部查封,一干涉案人员全部关入大牢,等待此事了结之后,刺史大人亲自过问。 第383章公开的审理 李大人很佩服这位公子殿下,动则如狂风骤雨,静则蛰伏如虎,一旦咬定了猎物,敌人不死他不会松口。 晌午的饭菜很简单,百姓们完全想不到,这位皇亲贵胄能和普通人一样,一粒粮食也不浪费,津津有味的吃着普通的饭菜,没有丝毫不悦,也没有一句牢骚。 高孝瓘很高调的拿着宣纸,写上‘公审大会’四个字,贴在五行寺山门的匾额上。 会场就在寺院山门处,门口平地上站着无数老百姓,而他就站在山门前。 “诸位父老乡亲,我们沧州上下父母官为百姓们拔除一颗毒刺,抓住一伙隐藏极深作恶多端的魔鬼,今日的公审大会,就是要让父老乡亲们看看,这伙魔鬼都干了些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他们又是如何欺骗咱们老百姓,欺骗咱们官员的。” 高孝瓘说完,大声朝内喊道:“带人犯上来。” 一个个光头和尚被带了上来,被旅贲卫反剪双臂死死的压低身子。 “那不是五行寺的高僧嘛,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弄错了吧,五行寺虽然不大,但都是得道高僧,那两个穿官服的是怎么回事?” 人群里诧异声四起。 高孝瓘静静的看着人群,等着他们议论,直到一刻钟之后,议论声越来越大。 “父老乡亲们,你们是不是觉得很意外?那么,让这几位将军,以及这几位香客告诉大家,今天早上为什么打这几位大师。” 旅贲卫上前环视众人,那一身煞气不怒自威,让百姓们迅速安静了下来。 “今儿一早,我等受朝廷与沧州府指派,前来五行寺寻找被拐良家,却看见这几位得道高僧赤条条的搂着女子酣睡,这几位善良的香客是见证人。” “有这等事?” “怎么会……怪不得大家都说五行寺藏污纳垢。” 稍稍让人群里激动片刻,高孝瓘暗示旅贲卫继续,李大人微微颔首上前一步。 “诸位父老乡亲,我等觉得事态严重,彻底搜查了这座寺院,发现被拐来的女子二十多名,更可怕的是,他们勾结土匪,绑架城里商贾,拿到银钱却将人杀死,后院坡地上尸体埋了一层又一层。我等无能,只救出了两位。” 在衙役的搀扶下,两个面无血色的青年一瘸一拐走了出来。 “我的儿呀……” 一大家子看见二青年,哭哭啼啼的拨开人群,赶忙跑上前去抱头痛哭。 “这是沧州张家,怪不得他们家满城寻儿子,原来是被绑到了这……” “那个是李家的,他们家在沧州生意做的很大,恐怕之前那些富商家的儿郎女郎都招了毒手。” 这一下人群里炸了锅,好些家里丢了孩子的,无论是富商还是平民,都愤怒的一拥而上。 “说,老子的儿子在哪里?狗东西你说不说……” “我的儿呀,你们这些杀千刀的……” “打死他们这帮畜生……” 高孝瓘赶紧命令:“父老乡亲们不要打,不要打啦,这些人确实该死,但也要经过人民的审判,来决定他们的死法,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旅贲卫和衙役们纷纷阻拦,不敢用强也不敢动用武力,好几个人白白挨了老百姓拳脚。 好容易才稳住了激愤的百姓,让他们重新远离这些罪犯。 人群里哭嚎之声不断,失去家人的百姓哭的是那么揪心。 “他们并没什么厉害之处,他们也不会背诵佛教,他们只会看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父老乡亲来寺院拜佛,求的是平安,他们利用父老乡亲的善心,来蒙骗诸位。他见你愁眉苦脸,他就会说你家有不顺心的事,是不是准了?然后他们会问你什么不顺心,出于相信你就会告诉他,一次他开导你们,二次让你诚心供奉佛祖。你就会觉得他们好,但他们却利用了你们善心,巧言令色的哄骗你们,将家财供奉给佛祖。见过钓鱼么?这就是他们的伎俩。” 人群里再次哗然,这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他们曾经经历过的。 “出家人有九戒,但他们一戒都没有遵守,他们与那罪大恶极的土匪刘黑苟是一家人,这位主持就是他堂叔,这几位是他家远亲,还有这三位想必诸位听说过大名,他们便是沧州城通缉的杀人犯,而包庇他们三个的,就是这两位官爷。这二位不止包庇三个通缉犯进了佛寺,还包庇寺院的俗家产业,伎坊和赌坊。” 此言一出犹如炸雷,老百姓们再次哗然。 “寺院居然和官府勾结?” “侮辱佛祖啊,污秽了佛门真是罪过……” “刺史大人,该你了。” 刺史满头大汗,这会儿已经摆在架子上,不说点什么,就算公子殿下放过他,那些百姓也不会放过他,指不定得拿唾沫喷死他。 “诸,诸位父老乡亲,这二人欺上瞒下,实乃我等失察,这次定然不会放过二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对不起父老乡亲……” “啰嗦个屁,鞠躬,道歉。” 高孝瓘在他身后小声嘀咕,很不耐烦的嘀咕着。 “噗通”一声,刺史被吓得跪在地上,顺势拜倒在地。 “本官……” “刺史大人……” 老百姓们纷纷跪拜在地,与刺史相对而拜。 各州郡官员还挺会见风使舵,一看这样,纷纷上前跪拜在地。 “我去,还真让这刺史给糊弄了过去,这年代的老百姓还真是礼数大……”高孝瓘感叹老百姓好糊弄,心地也淳朴,从来不会让这些狗屁官员为难。 “刺史大人,起来吧,判决吧,得给老百姓一个交代不是?” “哦,对!”刺史赶紧起来,转身对高孝瓘一揖道:“多谢四公子殿下成全,下官现在明白了,以后唯殿下马首是瞻。” 高孝瓘微微点点头,示意他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诸位父老乡亲,这些魔鬼不杀,冤魂得不到安息,本官就此宣判,五行寺一干人等游街七日,七日后斩于城门外校场,请诸位父老乡亲见证。我沧州各郡城,不容他魔鬼横行,但凡此事的受害者,衙门定然还一个公道。” 第384章迷信的渔村 一具具尸体被挖了出来,很多年月长久没有棺木已然成了白骨,这给仵作增加了难度。 凭着衣服的做工和布料来鉴别很难,这些人身上没有信物可以比对,但凡值钱的玩意都被那些恶人给搜刮走了。 一些失踪人口,还要对照账簿和这些人的口供才能落实。 得到了消息的失踪人口家属们,看见那一具具白骨凄惨的哭嚎,让围观者无不摇头叹息。 事情要一件件的做,高孝瓘吩咐刺史,将那些银钱拿出一部分,作为抚恤给那些被害人的家属,但也要查清楚,以防心思不良者冒领。被寺院骗取的田地,都返还给那些百姓,借贷的条子一把火烧掉。寺庙全部拆除,砖瓦木料拿去建书馆,教导一些孩子读书识字。 办完这些,高孝瓘还有事要做,那就是捅穿刘黑苟妖法的事。 寺院前,高孝瓘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些家家户户厨房里的明矾烧碱,现场给所有人表演了一番,并讲解了其中的道道,虽然大家都不懂这些道道,却明白了这个小戏法并不难。 小孩子们特稀奇这些,纷纷围着这位平易近人的公子,要弄个究竟。 “你们都觉得很神奇对不对?” “是呀,公子能教我们不?” “教你们不难,但你们懂得为什么会这样吗?要先读书识字,有了学问就懂了,这世间还有比这些更有趣更神奇的事,但没有学问却不会明白。” 小孩子们很好说话,他们坚信这位公子所言句句是真理。 少女们看着这位容貌俊美的皇子,一个个恍若桃花开放,只是还未看够,这位公子便率领官差们离去。 “刺史大人,本公子会在奏章上将功劳都归功于你沧州上下,沧州各郡教书育人的事也拜托大人,这不止能为大人得名声,还能让大齐更强大。” “下官谢过公子殿下。” 刺史不惜放低身段,对这位品级低他好几级的散骑侍郎恭恭敬敬。但这次他是真的服了,一切似乎都在这位公子的计算之中,事情也完满的解决了,他不过是跪地一拜,却得来了如此多的好处。 那跪地一拜,盖过了高孝瓘那些慷慨激昂的煽动性言论,也抬高了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百姓们对刺史等官员很尊敬,更多的是感激。 不多时,高孝瓘重新返回了小渔村。 “公子殿下,刚飞来一只信鸽,似乎是长安的千里楼送来的。” “噢?什么消息?” “宇文觉死了,宇文护下的手。” “……” 无语的高孝瓘叹了口气,呆立在院子门口看着大树,眼睛里满是无奈。 ‘这是命运么?宇文毓会登基坐上那个位置了吧?我会如何呢?会不会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到头来和他们一样,抱着遗憾与不甘死去?’ “公子殿下?您……” “将此情报送去邺城,将千里楼的事也汇报上去,派人亲自跑一趟,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对了,让人去召集一下村民,刘黑苟的事得解决一下。” “属下明白。” 高孝瓘打算让朝廷来接手这处驿站的事,千里楼全部拔除势在必行,但这些信鸽却可以利用,甚至可以获得一些来自长安的情报。 北周的事情完全可以暂时放一放。 当务之急要解决村民的事,但似乎与高孝瓘想的不同。 也可以说那些渔村村民食古不化,他们还真心甘情愿的让刘黑苟骗。 自一大早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渔村村民一早便知道了千里客栈被查抄的事。 他们脸上带着阴郁,似乎觉得这刘黑苟是个有本事的好人,能震慑住手下的宵小之辈,还让他们有活干,更让他们的家人深信,今生今世任劳任怨,来世投胎到帝王家。 虽然高孝瓘同样演示了一遍刘黑苟骗人的把戏,结果却让他郁闷之极。 和颜悦色的高孝瓘好言解释,结果憋了一肚子气。 看着生闷气的四公子,尉相愿则笑得乐不可支,不得不说这还是第一次见四公子拿人没辙。 “村民们不愿承认被骗,反而觉得刘黑苟有得道之风,说的话很有哲理,其实就是听不大懂模棱两可的话。迫于四公子殿下一身官服,他们没有说出来,但那神情简直就是四公子殿下故意模仿,有意而为要抹黑刘黑苟一样。同样的东西,在他们心里却认死理,非觉得不一样,尉某听见他们嘀咕来着。” “他们跟洗脑过的没区别,你看,原先他们有地有家,如今呢?地被五行寺的骗了去,人也给骗了去糟践了,这就是被欺压的狠了,已经习以为常,突然欺压的少一点,这些人便感恩戴德。要本公子说啊,那是愚昧。咱们大齐的百姓,必须得从小孩子开始接受教育,培养有思想的人才。” “办孰馆学堂,早先先帝确实办过一些,如今州府存留的还有几间,倒是中小士族送孩子去,大的士族和贵胄,都是请了先生在各自府邸教授课业。寒门士子倒是有去的,但普通良人家里,还没这个先例,天下自古以来无不是以士农工商,士为贵商垫底,就做官一途来说,首先得是士族,农还能走一条建立武功的武官之路,工与商那就难了。” “罢了,今儿够郁闷,不说这些扫兴的话,收拾一下回清河郡去。” 高孝瓘原本的好心情变得荡然无存,至于小渔村被刘黑苟伙同五行寺骗取的土地,沧州衙门自然会归还,但村民的领不领情便不知道了。 第一次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多少有些惋惜和郁闷。 快马加鞭的往清河郡赶路,恨不得早些离开这个小渔村,恨不得不再见到这些愚昧的村民,甚至最未来有些怀疑,为了这些愚昧之人劳心劳神,究竟值得不值得? 回到清河郡府衙,高孝瓘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虽然事情已经解决,但想想糟心事还真懊恼。 还未等苏琼大人和郑子歆见到四公子的人,尉相愿便乐呵呵的先去做了提醒。 第385章子歆的开导 苏琼很诧异,但他没有继续问下去,瞧着尉相愿幸灾乐祸的样,他决定还是不声张的好,而且他还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尉相愿,一脸神秘的借口河工事大,离开了府衙。 郑子歆则不同,毕竟高孝瓘是他夫君啊。 “尉将军既然提醒夫君他心情不好,但为何不好你却不说,倒是你尉将军逢人便说起此事,只怕一会儿夫君将气撒在你尉将军的头上。” “呃……” 尉相愿心中一惊,这位子歆夫人年纪不大,倒是说的挺在理。 “其实是这么回事,四公子不是查抄了千里楼嘛,而且千里楼与那山匪刘黑苟有勾结,刘黑苟还会使那戏法和花言巧语糊弄人,但那小渔村的村民还真吃他那一套。四公子这回可真的憋屈,食古不化的村民脑子里不知道装了啥东西,反正就是看四公子不顺眼,将他们的大法师抓入了大牢。” “耐心解释不就好了么?” “公子殿下真的很有耐心,但那些人认定了自个儿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要苦要逆来顺受,方能还上上辈子欠下的债,以求下辈子投个好胎。四公子苦口婆心说了半天,那些人仰着脸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时不时的甩出去一个白眼,反正没给四公子殿下好脸色看。” “喔。原来如此!罢了,夫君想必心中有挫折感,尉将军也勿要再传此事。虽然尉将军与我家夫君情同手足,不好言相劝共同想办法也就罢了,这般取笑实在不该。妾身虽无责难的意思,古言不是说同甘共苦么。” 尉相愿闻言脸色一怔,拱手一揖道:“确实应该同甘共苦,只是,尉某觉得好笑,毕竟还从未见过四公子殿下如此郁闷。其实尉某也并非没有想办法,只是那些村民根本就不听咱们的解释。” 郑子歆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尉相愿正打算离开,却听见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尉将军闲来无事,去寻苏琼大人要一份河道修葺要求,再将银钱送到沧州府衙,让沧州刺史将河工之事安排一下,到时候本公子指不定到哪个地段掘开看看,若是他们阳奉阴违行事,怨不得本公子惦记他们上下一干人等。” 尉相愿脸色一苦,转身看着高孝瓘诧异道:“直说?” 高孝瓘不高兴的瞧着他道:“还给他们留面子不成,你再告诉他们,本公子如今官卑职小,但保不齐哪天就封了郡王。” 尉相愿点点头,无奈道:“明白了,尉某去办这得罪人的事便是。” 高孝瓘白了他一眼:“不用你尉将军得罪人,你就直说是本公子叮嘱的便是。” “是,尉某这就去办。” 尉相愿走了,但肯定不是现在去办,这会儿已近黄昏,只能先寻到苏琼再说。 他很纠结,四公子真打算直言不讳的威胁沧州上下官员?那岂不是刚当上官,才进了这官场便得罪很多人? ‘究竟说还是不说?是按自个的意思呢,还是原话传过去?这算什么事啊,四公子也太过露锋芒了些,指不定这些家伙以后会怎么样,但至少会将他们推到对立面上。’ 高孝瓘瞧着尉相愿离开,看见他纠结的样子,高孝瓘的心情似乎稍稍好了一点。 郑子歆的目光看向闷闷不乐的高孝瓘,轻笑着福了一礼。 “夫君回来了,妾瞧着夫君似乎不开心。” “尉相愿不是说了么,明知故问。” 郑子歆美目流转,呡嘴微微一笑道:“夫君,妾身方才读到一个故事,话说楚国一猎户丢了张弓,别人都让他去寻,他却说‘楚人丢弓,楚人捡弓。’” 高孝瓘很随意的点点头道:“此故事似乎看过,这人算是大大咧咧呢,还是算开朗呢?” 郑子歆却不接话,慢悠悠的柔声继续道:“此事为孔子所知,孔子随口说道:去掉楚字,人丢弓,人捡弓。” 高孝瓘怔怔的看着郑子歆,脸上稍稍有了些许疑惑。 “后来,老子也得知此事,便言道:去掉弓字岂不是更好!” “人丢,人捡。老子的眼界更广阔,心境也高深莫测。” 郑子歆故作惊讶道:“原来如此,夫君一言让妾身明白了其间寓意。” 高孝瓘嗔怪道:“夫君该谢你才对,宰相肚里能撑船,夫君魔怔了纠结了。” “大丈夫当胸怀天下,如夫君所言那般。更要如那弥勒佛,开口常笑,笑天下可笑之人,大肚能容,容万般难容之事。妾身斗胆一劝,夫君既然心怀天下苍生,自不必纠结那蒙昧未开的村民,而要放眼天下,终有一日夫君会得偿所愿,天下尽是知书达理之人。” 看着郑子歆,高孝瓘不禁拿她与元小青相比。 元小青并不会如此转弯抹角的开导,只会默默的支持和劝慰,若非她力所能及,她便会一同伤心,一同闷闷不乐,但她也有坚强的一面。 眼前瓷娃娃般的郑子歆,却是生自书香门第,她有她的方法和手段,虽然年纪尚幼,却表现出特有的沉稳与睿智,活泼的一面与娴静的一面相辅相成,确实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倒是将来凤仪天下的不二人选。 正想着,郑子歆美眸微闪过一丝笑意,随即柔声说道。 “夫君,明日一早,妾身愿意走一趟那小渔村,去见一见那些村民,他们虽蒙昧不智,我等却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夫君是做大事的人,这等小事就交与妾身去办便是。” “你去?也罢,不管成与不成,早去早会最好,让李大人跟随保护你的周全,这样我也放心一些。只是丑话说在前头,那些村民似乎并不喜欢官府之人。” 郑子歆说的头头是道,高孝瓘实在不好反驳,有燕飞和燕婉两位侍女,再加上一什的旅贲卫保护,想必去一趟渔村并不会出什么问题。 高孝瓘不想去那渔村,如今山匪海贼的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该看看地方上的流民人口问题,流民一直都是历朝历代的大患,堵不如疏,广办工坊才是解决之道。 第386章陈年的旧事 拿到刘黑苟的供词,不日便可以送他上路。 慕容云倒是块硬骨头,只是旅贲卫的手段也了得,但终究没有问出多少。 高孝瓘知道慕容云不敢说,若是他承认了乃高句丽将领,那么两方将有了开战的理由。 两朝之间虽不接壤,但却在同一片海域,若是大齐经渤海湾横渡北上,高句丽难以阻挡大齐精锐的进攻。就算他们有防备,但若是大齐也扮成海盗劫掠,那将对高句丽海上贸易形成重大威胁。 其实高句丽人如今的海上贸易,已经萎缩至极小的地步,南梁因为初夏的事件,断绝了与高句丽的大部分商贸。 但高句丽还要与齐、梁进行海上走私,其中炼制好的镔铁块,是他们急需的军事物资,一旦被齐人封锁了渤海湾,他们本身冶金工艺并不能冶炼出镔铁,也就打制不出好的兵器,这是他们不愿意见到的。 高孝瓘最感兴趣的还是走私镔铁,齐国和梁国居然有人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 地牢之中再见到慕容云,高孝瓘并不能肯定此人能说什么。 一身干净的囚服,单独的牢房,只是眼神之中透着颓废。 “看样子旅贲卫们并未为难阁下,今日与你相见,明日你便会启程押送到邺城大理寺。不如告诉本公子,齐国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走私镔铁?” “我不会告诉你的,落在你的手里,我慕容云认了,只是当初小瞧了你。” “不,你不叫慕容云,只是史书上确实有个叫慕容云的家伙,那人原本叫做高云,是个忘恩负义之辈。但是那人最后被杀光了满门,就像他忘恩负义所干的那般,让慕容部的旧臣杀的断子绝孙……” 慕容云有些愤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来你的名字确实很有深意,你们高句丽人吞并了北燕的土地,手段很不光彩,还有脸用慕容云这个名字。”高孝瓘可以肯定,此人可能真的与那支叫高云的高句丽人有关。 “燕雀岂知雕鹗志。”慕容云靠着墙壁闭目不再说话,一副气哼哼的样子。 高孝瓘决定再刺激他一下,笑眯眯隔着栅栏鼓掌。 “好,好一个燕雀岂知雕鹗志,如今已经九月,高粱米该成熟了吧,虽然大齐与你高句丽不接壤,但海上却是畅通无阻,本公子打算用一百个死士,渡海去高句丽,快马加上火攻,不烧你城池,专烧你的农田。如此下来只需要一年,不知道你高句丽王朝还能不能顶得住。” 慕容云的眼睛微微睁开,咬牙切齿道:“只怕那些死士会在第一天便死在高句丽。” 高孝瓘轻轻点头道:“大可以试试。” 慕容云气愤难当,瞪着高孝瓘愤怒道:“当初真该下手快一些,你这人不一般的恶毒。” 听了慕容云的这话,高孝瓘鄙夷道:“大街上那么多的百姓,你也敢惊马。当初就看出你不是个东西,就算你下手快些,本公子依旧会是一方大将,依旧会对你高句丽出手,这种恶毒的办法,还是从你那学来的。” “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引起混乱即可。” 高孝瓘突然觉得,那次绑架事件,在城里引起混乱并不明智,一旦战马发生踩踏,立刻会惊动巡城司衙门,马车势必立刻打道回府,绑架只能化作泡影,这与大逻便身边狼卫的想法有所违背,他们说的很清楚,出城再动手。 而高湜的护卫交代,他们并未找千里楼的养鸟人,也没有参与此事,那么究竟是谁想要引发混乱?其目的又是什么? 高孝瓘不再与他说话,只是幸灾乐祸的干笑两声便转身离开。 出了牢房,高孝瓘寻来旅贲卫。 “此人还有事未招,他曾经接受委托,要在邺城引发混乱,现在你们随意而为,本公子只要知道背后的委托人是谁,因为何事而委托。” “邺城千里客栈的那事?” “绝对不是突厥王子委托,也非十一叔的委托,而是第三人。” “我等明白。” 时间不多仅有一个晚上,第二日一早便要送此人去邺城。 慕容云的嘴很严,他知道自己是必死之人,一个晚上的严刑逼供,他并未说出委托人是谁,而他也察觉到这事可以扳回一城,让他的对手高孝瓘心里有根刺扎着。 为了应付旅贲卫们,他说出了很多名字,有阿史那大逻便,还有高阳王高湜,更有长广王高湛,也有皇上高洋,无一例外这些高孝瓘都不相信。 若是对方行事隐秘不可告人,那么断然不会留下证据。 也许当初慕容云并不知道委托人是谁,继续问下去也不可能知道结果。 高孝瓘并未再前往大牢,经过一番思量,那事已然不算重要,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次日一早,囚车上路前往邺城。 随之上路的差役携带一份奏章,还有一份旅贲卫问出来的供词。 同时高孝瓘还亲自召见了差役与士卒,一再叮嘱他们。 “若是遇见劫囚,立刻将此人斩杀。奏章与供词送到邺城即可,若是朝廷怪罪,就说是本公子的命令,此事本公子给他们交代。” 衙役们面面相觑,这位海贼究竟是什么人物? “若是有人劫囚,不会对咱们不利吧?” 高孝瓘懒得跟他们多说什么,了解太多对这些人并无好处。 毕竟这个人的身份很特殊,吓唬一下衙役们,是为了他们能老实的看押人犯。 高孝瓘认定高句丽不会这么快知道,毕竟那个时代没有极快的交通工具,也没有无线电电报电话,就算劫囚也不至于这么快,再说了,想必高句丽为了保守住秘密,派来的很可能是刺客。 至于大理寺如何让他开口,那可不是高孝瓘愿意操心的事,总之进了大理寺,估计这位慕容云的生命就可以开始倒数。 再则大理寺的刑讯高手很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办法,不下于千百种之多。 若是回京述职,一定要去大理寺看看,顺便翻阅一下卷宗。 第387章贤良郑子歆 傍晚时分,郑子歆回到了,那些食古不化的渔民居然幡然悔悟,痛骂刘黑苟一伙丧尽天良。 当旅贲卫进行汇报的时候,高孝瓘惊讶的诧异连连。 郑子歆微微一笑,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夫君昨日做了好人,既然缺恶人,那子歆自然去做了一回恶人,再既往不咎,这些愚昧的村民自然感恩戴德。” “哦?这恶人你是如何做的呢?” “不过是让浮安郡的差役去查案子罢了,毕竟那些蝇营狗苟的营生,都是刘黑苟与五行寺合谋在做,伎坊赌坊伤天害理,杀人越货天理难容,衙役们一通恐吓之下,妾身再带着旅贲卫们拦住浮安郡的差役,只让他们带走几个壮年,打一顿板子杀鸡儆猴罢了。这些村民虽愚昧,但还是分得清什么是是非曲直。妾身略作安抚,此事便成了。” 高孝瓘叹了口气,心中颇为安慰。 郑子歆又道:“夫君只是懊恼当时,而那些村民认定夫君是讹他们,这次有里正有官差,都是他们认识的人,自然不会认为是谎言,板子也挨了,心底也清明了,妾身传了夫君的命令,让他们去官府报备拿回被吞没的土地,若是官府为难,便让他们来清河郡衙门申述,自然会有人去为他们出头,说起的时候他们还感恩戴德呢。” “感恩戴德不必,他们知道被欺骗了那么久,心中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如今也就只有土地是他们的希望,若是这事儿处理不好,只怕他们连生的希望都极为渺茫,还是为夫出具一份公文,让沧州府衙尽快派人去处理一下。尉相愿不是押送银钱去了沧州么,就让那小子再多走几步。” 郑子歆不禁莞尔道:“夫君倒是会差遣人,只怕尉将军指不定又会嘀咕什么。” 二人对视一同发乐,似乎已经看到尉相愿那不乐意的样子。 尉相愿的职责只是保护,如今被差遣做些差役的活,不乐意可不行。 “工坊的事进行的如何?” “还算是按工期进展顺利,三个月内便可以正式运作,爷爷从郑家拣选了一批部曲(身份略高于奴婢的仆人),这些都是靠得住的人。” 高孝瓘点点头,若是没有郑家扶植,这些工坊的人才短缺会非常严重,特别是识字的技术人才,以及能解决问题的管理人才,那可不是随意在互市(买卖奴婢的官方市场)能买得到的。 “天下皆说我大齐国力强盛富有,但却不知道我大齐近半百姓,一家五口年收入不过几贯而已,虽然咱们不能让全部百姓增加收入,但工坊一旦运转起来,希望能让百姓们看到高收入的希望。如今有必要施行阶梯制度,让识字的获得提拔重用,薪资也要随着进阶而翻倍,这样才能带动百姓学习的欲望。” 郑子歆欣然同意道:“夫君此言在理,之前夫君便针对郑家奴仆有此要求,如今妾身也同样认为该扩大范围,这样让大齐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才会有意愿去学习,比那不切实际的读书入士要好。” “非也,读书入士也是好的,特别是工学理学与自然科学都需要人才,但并非一蹴而就便能成,这个暂且不提。” 小夫妻俩聊了许多,大多数都是郑子歆在倾听,在附和高孝瓘的想法。 郑子歆明白,高孝瓘心中的梦想很大,也许需要长久的岁月才能实现,但她愿意去想象这一天的到来,也很开心能看见站在一个时代的起点之上。 毕竟她并不大,她并不知道那宏伟的目标与如今之间,隔着千千万万的重重阻隔。 那是一道道不可逾越不可回避的路程。 但她并不担心,她知道夫君不是一般人。 高孝瓘也很庆幸,自己的另一半,不是刁蛮任性不懂事的千金,而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 赈灾还在继续着,九月的灾区要准备种植冬小麦,要修建水利枢纽,河道也要修葺,这些都是头等大事,苏琼也有些焦头烂额。 人工,还是人工,即便有不少流民,但远远不够。 高孝瓘也见识到了真正的地广人稀,就拿大齐均田令来说,成年男子有二十亩田地,一家五口至少有五十亩的土地要耕种,牛马倒是不缺,可人力缺乏和耕种工具的落后,让老百姓看着田地望洋兴叹。 见识过现代机械的高孝瓘很难理解,跟着苏琼一起去了郡郊农舍。 大多数农户都是全家上阵,一头牛耕地的速度也,就只有三个男人挖地的速度一般快慢。 那犁铧的掌握还要求相当的技巧,速度稍快便无法掌握住,被牛的拉力给带了起来,无法做到深耕不说,还深浅不一致。 高孝瓘看着都替他们着急,再仔细看那犁铧的样式,根本见所未见,想起历史典籍才明白了过来,唐代之前还没有曲辕犁。 “难道没有曲辕犁吗?这些耕种的也太慢了些。” “曲辕犁是什么?” 面对有些懵的苏琼,高孝瓘拿着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图。 “曲辕犁是这样的,它的目的在于,在拉力之下有一个向下的作用力,可以达到不用很费力便能轻易掌握。” “这个模样有些怪,但是,公子殿下又在什么地方看过呢?” “……” 高孝瓘无言以对。 ‘这年代还未出现过这种东西,本公子如何跟你苏大人解释呢?还是本公子想办法吧,这没有机械化的时代,想提高产量都比较难。也真难为这些起早贪黑的百姓,只怕这一天也耕不了几亩地。’ “啊,在江南梁朝见过,速度比这直辕犁快上数倍。苏大人立刻命令城里的铁匠和木匠集中制造一些。另外,本公子这就回去,设计一种能大面积耕地的机械,不过这也需要苏大人配合,希望能一天深耕数百亩。” “数百……亩?” 苏琼不得不惊讶,一天耕种百亩,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同行的旅贲卫们也很想看看,这一天耕种数百亩的机械到底什么样。他们虽然是军户,但不代表他们不懂农业生产。 第388章推广曲辕犁 那是一个关于后世欧罗巴洲的工农业机械集锦视频,曾经让高孝瓘记忆深刻,现代农业机械他们简直做到了极致。 得益于华北平原的平坦地势,土质也不算紧实,非常适合大面积耕种机械。 设计图很简单,五个犁铧分布在一根斜拉木梁上,每个犁铧间隔一尺远,末端还有车轮。 当铁匠和木匠们看见这个东西,大家纷纷觉得好奇。 但这是殿下大人的设计,而且要按图纸制作出来,他们也无话可说。 很快,一夜加班加点的赶制,这个直角三角形的怪物便被造了出来。 三个轮子有大有小,而且还有升降的榫卯结构,可以轻松的拉着在路上行走,到了地里将它放下,让轮子升起到合适的高度就行。 只是这个东西很奇怪,需要八匹马来牵引。 当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在地里工作的时候,翻开的地面如同大军行进一般整齐,那速度比起普通农户快了无数倍时,所有的质疑全部消失。 这东西按高孝瓘的设计要求,时速达到八公里,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来。 战马多的是,但毕竟战马不是耕牛,每耕一个时辰换上一批战马。 耕地利器的横空出世,眼看着效率大了不少,高孝瓘立刻吩咐下去,让工匠们加紧赶制这种犁铧,一连造了十台。 旅贲卫们又多了一些事情可做,被派遣去耕地,这本是让旅贲卫们很丢面子的事,但这些旅贲卫却没有说什么。 他们只是觉得很新奇,也乐于去尝试不同的生活,似乎年轻的童心又回到了身体里面。 而且,去给农户耕地,受到的礼遇前所未有,这也小小的满足了一下他们的虚荣心。 在他们眼中,公子殿下简直无所不能。 苏琼服了,彻底的服了这位公子,若是说之前认为这小子有些纨绔,有些像他爹高澄,如今全部推翻了这个想法,此子不止见识渊博,而且一心为民。 之前觉得这小子是为了名利,否则为何要购置土地置办工坊? 但仔细思量之后,苏琼看见了一条解决大齐流民的新方法。 回到府衙的苏琼不禁感慨,却未察觉高孝瓘的到来。 “天下万民安居乐业,那大齐何愁不兴?” “苏大人别感慨,本公子让您推广的曲辕犁呢?若是百姓不乐意去买,那就拿老犁铧来换,这钱财便由衙门里承担,一家可以免费换上一架,地方偏远的就让衙门差役赶着大车去换,务必要先将农业生产首先落实下去。” “好,就按殿下所言去办。四公子殿下心系万民,这乃是大齐之幸事。” “苏大人还是别溜须本公子,您是好官,这事情都赶着来,也真是难为苏大人您了,先一桩桩的办吧,心急也要按部就班不是。清河郡一地束缚了大人的才能,安民不止要靠公正,还需要靠经济的拉动。” “谢四公子殿下夸赞,本官愧对清河郡百姓,若是没有决堤……” “堤岸千疮百孔,垮了才知道,朝廷何尝不是如此。若是朝廷重视河工建设,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百姓遭受无妄之灾。” 听了这话,苏琼无言以对,他的能力再大再强又有什么用,年年上奏修葺河道治理可能发生的水患,但朝廷总是不给足额的银钱,杯水车薪之下只能堵漏,一到了雨季只能求老天保佑。 朝廷没钱,但听说皇上修建了三台宫殿。 朝廷没钱,但听说皇上赏赐无度,一些没有功绩的趋炎附势者获得了赏赐,极其丰厚令人咋舌。 朝廷没钱,北方长城年年都在修建。 二人没有继续说下去,苏琼有些感慨,但这感慨只能深藏在心底而不能说出来。 ‘若是齐王殿下活着当了皇上,这位四公子殿下恐怕会是最合适的接班人选。’ 曲辕犁的耕地速度比旧式快了许多,而且造价也不算昂贵,回收的旧式犁铧可以重新回炉,架子却只能当木柴。 以旧换新赢得了百姓的一致好评,苏琼的声望再次涨高了不少。 苏琼明白,这其实都是四公子殿下的功劳。 而高孝瓘却根本不在意此事,他正忙碌的到处走动,每到一地必先重新计算地图,有错误的地方都会及时修正。 其余时间高孝瓘便会窝在驿馆之中,教导郑子歆新的知识,写写画画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因为他发现,记忆之中的一些东西在散乱,渐渐的变化为碎片。 而且他还发现,自己已经十七岁,而后世十七岁之前的记忆已然消失殆尽,就算努力回忆也没有,反而替代成了现在的记忆。 就像是曾经作了一场梦,梦见了许多来自后世的东西,以至于这样的感觉越来越真实。 他还觉得很奇怪,记忆的消失应该伴随后面知识的消失,但事情并未发生这样的变化,知识依旧存在。 让他困惑的事也有,他忘记了最基本不常用的简单知识,而拼音和数学却还记得。 经过好一阵回忆,终于让他豁然开朗。若非聊天工具的兴起,恐怕拼音也会忘记,数学早就被融入生活之中,自然也不会忘记。 高孝瓘甚至很珍惜时间,一空闲下来便不停的写着,但也不是总这样。 推广曲辕犁经高孝瓘亲自过问,黄河南北两岸都在大力推广,但没有遭灾的地方推广慢了很多,究其原因还是百姓舍不得银钱,哪怕是十几个五铢钱。 得知此消息后,高孝瓘洋洋洒洒写下奏章。 ‘国之根本始于农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让利于民可为民减负,大齐近三百万户,更换曲辕犁不过千万钱,然举国力推广必让民感恩戴德,臣上奏请。’ 苏琼看了高孝瓘的奏章,心底倒是极为赞成,只是此事只怕难以有成效,不单是万贯朝廷舍不得,就那晋阳军也会反对。 晋阳军总是插手朝廷的事,这让邺城一系官员们很不爽,但却又不得出手阻拦,两边明争暗斗的不可开交,而高家对晋阳军的依赖,也让晋阳系有些张扬。 第389章清河庆功宴 苏琼很想问问眼前的四公子,想知道他对文武两系有什么看法和解决之道。 但转念一想,就算这位四公子又能如何,他依然是高家人,依然要靠晋阳军镇守大齐的根基。 看着苏琼欲言又止,高孝瓘并不想问,按照苏大人的脾气,他若是有把握,自然会开口询问,既然有些为难问了也是白问。 正如高孝瓘预料的那般,高孝瓘的奏章并未得到回应。 朝廷派了都官曹来接手千里客栈,而来自长安的消息,宇文毓登上了大宝之位。 一个月之后,来自梁朝的信鸽带来了更惊人的消息,梁朝最后一位皇帝发布诏书,禅位于陈霸先,陈霸先改国号为陈。 在清河郡一呆便是三个月之久,终于到了工坊落成,偌大的工坊区容纳了数千工人,加上码头和货栈的建成,更有数百年轻力壮的工人来讨生计,这两大商业的工作岗位也为千余户生计提供了帮助。 在冬月大雪纷飞之下,高孝瓘一行仔细的验收了清河河道工程,派出大量人手核算账目。 虽然一些石料和人工虚报,但高孝瓘并未追究责任,连过问都没有。这样的猫腻普遍存在,只要有七八成的银钱用在修葺河道上,高孝瓘便觉得不虚此行。 庆功宴上,高孝瓘有意让郑家管事与州郡官员同席,大家各自席地而坐。 “诸位,这一次赈灾多亏了上下齐心,本公子感谢州府各位同僚,也感谢崔家的倾囊相赠,先干为敬!” “公子殿下高义,我等也敬公子殿下。” 崔家家主很高兴,他们本是出自清河郡,如今清河郡百姓还记得他崔家,不止是保一方平安,更是赈济灾民在前,得了善人的称号不说,朝廷更下旨嘉奖,为崔家建了高规格的牌楼,有些名声是有钱也得不到的,这次不止得了名,更有利可图。 沧州一干官员很开心,不止从公子手中得了利,还在白姓之中得了体恤万民的名声,不止简简单单的为民除了害,还捞到了不少好处,一些赌坊伎坊的好处都到了他们手中。 清河郡的官员们本就该做辛苦事,就算高孝瓘不来,苏琼也会铁面无私。只是这种大场面,若非四公子的邀请,他们根本不会参与。为此,他们还是很开心的一同举杯。 “大家所作所为本公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清河郡上下有功劳也有苦劳,此番奏折之中举荐了每一个人,辛苦了诸位。” 清河郡一干人等一同端起酒盏,回敬了一盏。 如不出意外,清河郡所有官员都会提升一级,苏琼已经隐约得知,他将会前往邺城,至于是去哪便不得而知。 第三盏酒,高孝瓘并未与沧州以及各郡人共饮,而是与崔家一门。 “崔大人,崔家诸位前辈,此酒当敬诸位,若非崔家解囊相助,倾尽全力帮助在下,这清河河道治理将继续拖延,此酒本公子先干为敬,也替清河百姓感谢诸位。” 没有了然后,沧州郡府各级官员很清楚,他们拿了财物,吃了公子摆下的宴席,公子不会单独敬他们,若是好好办事也就罢了,若是得寸进尺,公子先前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郑家诸位主管,接下来的宴席就交给诸位,毕竟以后要与地方打交道的日子还多,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尽可以去寻崔家前辈求帮助,但是,不合法理的事不要去想,好好管理工坊事宜,照章纳税给地方衙门。” “请四公子殿下放心。” ‘这位四公子倒是说的真明白,不惹麻烦但不要怕麻烦,郑家与崔家都是肥肉,但并非人人都敢咬一口,更何况有你这块皇子的招牌在,谁敢来找不痛快?’ 崔家老者们微微一笑,很有深意的看着高孝瓘。 庆功宴之后,大雪纷飞中,高孝瓘一行往南离开了清河郡。 经安德郡过黄河,再过济水到达齐州。 不是他不想回邺城,如今寒冬腊月,不止是他与郑子歆想回邺城,就连旅贲卫都想回家过年。但奉皇命巡查灾区,没有到来年丰收,如何能回去复命?再说未得旨意私自回都城,那可正好落下口实,引得百官弹劾。 虽说这一行人不能回邺城,但没有说邺城家属不能来齐州,再者这齐州济南郡可是美不胜收,在高孝瓘的一力主持之下,随行旅贲卫们的家属,浩浩荡荡如同观光团一般来到了济南郡。 好几百人很热闹,高孝瓘甚至还未孩子们制造了烟花,那是一种用竹筒制造,飞上天空可以炸开的烟花。 夜晚的天空之中突现惊雷,爆开一片绚烂的火光,让济南郡的百姓很诧异。 就算被吓到也要看的郑子歆,惊讶的看着空中,那燃烧的绚丽花火是那么的美。 见孩子们雀跃,她也要去亲自燃放,各种小心翼翼,各种眉开眼笑,孩子一般的郑子歆很可爱,可爱的如同表情包。 旅贲卫们也很惊讶,这不是曾经炸得徂徕山山匪们哭爹喊娘的霹雳弹么?居然也有如此绚烂的一面,只是他们的心还是带着敬畏,纷纷带着警惕的目光看着各自的孩子,这玩意若是当场炸开,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同时也极敬佩四公子,这位四公子的脑子里究竟装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止他们在想,尉相愿也颇玩味的摸着下巴在想。 郑元礼也在想,只是他想的更多,他想到了那年太后寿诞,这位四公子罕见的顶撞了皇上,怒骂了高湛,一改往日颓废,从当初失去父亲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变回当年小时候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也让郑元礼想起了当初为何与高湛不合,小时候得宠的他,就是个谁都敢顶撞的小家伙。 如今,郑元礼想起了一件事,那便是无头无脑的一句话。 高孝瓘曾经说过,梦里的老神仙要他改变命运,若是无法改变命运,他便会只有三十二载可活。 若是年纪轻轻便死去,那可怜的子歆岂不是年轻轻的就会守寡?背后冷汗直流的郑元礼自然不希望这是真的,他想去问一问,老神仙有没有新的提示。 第390章欢聚度佳节 公元558年的大年三十,在绚烂的烟花盛开中渡过,也在如此热闹的宴会中渡过。 一百余家庭,齐聚在四四方方的大院中,瑞雪洋洋洒洒的飘落,孩子们在院子里的积雪中玩耍,男人们在回廊上走来走去的敬酒。 女眷们则隔着院子望向这边,偶尔也互相恭维调侃,甚至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隔着院子观看,中间是嬉闹的孩子,对面是舞姿妙曼的伊人,比起家中更具风味。 守夜渐至天明,郑元礼还是决定问问。 “如今筹备的如何?老神仙还出现梦中吗?” 高孝瓘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旅贲卫们,压低声音答道:“偶尔出现,有些提示却不明其意,或许过些日子才知道。倒是不知道穆叔师傅如今过得如何,想必他与大师很投脾气。至于您问的筹备,先按部就班吧,倒是护卫工坊的部曲,是按要求进行训练的么?” 郑元礼明白,若是李穆叔无法获得綦毋怀文大师的帮助,那么战甲和武器都不会有,而高孝瓘需要钢材,也需要自己的军队,但那些部曲训练的方式,怎么就那么的怪异呢,整天听从命令整队走路跑步,能与大齐的哪一支大军抗衡? “岳父自邺城来,可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郑元礼微微摇头,思量了一会儿似想起了什么:“临行之前你十一叔让我告诉你,皇上可能会打压族里的兄弟。” 高孝瓘侧头细想,族里的兄弟是指叔辈们吧,那么唯有带兵的三叔和七叔,其中七叔与六叔岁数相当,而且也走的比较近。再则七叔高涣与司马消难关系极好,若是要打压兄弟,那么对七叔下手势必会剪除六叔的助力,也会让司马消难听话。 “三叔可是直臣,难道七叔吗?” “想必只有你七叔上党王高涣,你三叔简平王已经被关押多日……” 高孝瓘惊诧道:“什么?为何无人告知我?这又是怎么回事?三叔为人正直,且不与他人生恶,如今手中并无兵权。” “……” 郑元礼紧张的看看左右,示意道:“轻声些,此事一言难尽,有人传言你三叔早年与文襄帝极好,且很看不惯你二叔的怯懦,以至于怀恨在心。但亦有传言,是你三叔直言,言语冲撞了你二叔。” 高孝瓘微微摇头道:“如此小事让责罚一顿便罢了,关起来便有些不一般,长广王在里面有没有煽风点火?他的那几个朋党呢?” 这些内幕郑元礼哪里知道,只能微微摇头。 “唉,我就知道,恐怕三叔与七叔都会遭难,今年恐怕长广王做梦都会笑醒。” “老神仙的意思?” “二叔剪除了强势的兄弟,但何尝不是一步臭棋,若是有三叔和七叔在,对太子上位也是助力,至少可以牵制住六叔和九叔。您看着吧,若是有人要杀三叔和七叔,九叔一定跳的最欢,叫嚷的也最凶。” 郑元礼不怀疑,毕竟这位金龟婿还未错过。 “岳父大人,您若是回到邺城,一定要去见嫡母静德皇后,让她写一封书信给司马大人。” “司马消难?” “司马大人的关系很复杂,但是如今太后恐怕也保不住他,就像他的父亲司马子如大人难保大魏元氏一样,他亲近元家,嫡母的信会有用处。就告诉嫡母写一句话,无论司马大人去往何处,需记得根在河东。” 郑元礼眼中精光闪现,从最后一句话之中不难懂,司马大人可能会受牵连而背弃大齐。自从司马子如大人过世,最后的四贵高岳被鸠杀,唯独只余下娄太后与高涣亲近,若是扳倒高涣,势必让司马消难恐慌,若是此人为宇文一部所用,那对大齐将是无尽的后患。 想到这些,郑元礼抬头望天低声叹道:“可惜啊,司马大人倒是良臣,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 正月初一,郑元礼带着芸娘前往荥阳。 正月很悠闲,大家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之中。 有王士良大人的联络网,高孝瓘不出门也能知道天下事。 因为高孝瓘坐镇齐州,周边各州郡的官员极老实,也不敢不用心赈灾,但赈灾的事情已经做的差不多,如今只等正月之后,将水利网再修葺一下,好迎接三月的春雨。 这一年的春天发生了很多事,高孝瓘却不知道。 正月初五,不服陈霸先篡位的王琳起兵反陈,发函请求质押在北齐的萧梁皇室后裔继任大统,并请求齐国出兵配合作战。 齐国思前想后,与陈霸先前脚达成贸易协定,后脚便同意王琳的请求,这样做岂不是太过儿戏。再说贸易量颇为庞大,这关系到齐国内部各方的利益,一致反对声不绝于耳,更有大臣细数其中弊端。 高孝瓘虽然人不在朝廷,但并非不关注事态发展。 先说王琳的为人他便不喜欢,之前元小青的死便与此人有关。 此人有些像权相,为人仗义疏财不假,但是面子功夫做的确实很绝,事事皆是面子上爱民如子,得了个好名声。 但战事也是此人挑起,而且借口都是大义凛然,也不管是不是能打得过。 兵不精,只凭着一腔热血,就算他王琳再怎么慷慨陈词,他那些招募来的军队根本不可能打得过陈霸先。 这便是高孝瓘的总结,其次还有地利因素,王琳占据荆楚与湘楚一部分地区,若是要顺江而下攻击建康,中间有个绕不过的北江州,无论是占还是和,他王琳倾全数兵力,那自然让宇文护看见了有机可乘的机会,又如何会放过他的老巢? “恐怕王琳会赔了夫人又折兵,搞不好会孤身一人带着家眷逃来大齐。” “公子殿下如此看不起王琳,若是他真的丢了地盘又没了兵马,来大齐还有何用?他不是还投靠了宇文泰吗?为何他不去长安?” “宇文护只惦记他的地盘,又不是看中他的人,还是老狐狸看人精准啊。若换了是本公子,也得和老狐狸一样,饭都懒得赏给他吃。” 听闻此话的尉相愿与旅贲卫们面面相觑,心中都在想着,王琳真有那么不堪? 第391章嗜杀的高洋 高孝瓘很惦记十一叔高湜,但消息却寥寥无几。 在他的再三催问之下,王士良才勉为其难的送来了消息,也仅仅只有数个字。 ‘圣招各伎坊淫乐于高阳王府。’ 高孝瓘叹息,皇上整日在十一叔的府邸饮酒作乐,愈发会让太后奶奶震怒,虽然如今太后奶奶不再理会二叔,但那毕竟是她的儿子。 高孝瓘不知道很多事,王士良并未通过飞鸽传书告知。 在他不在邺城的几个月里,皇上高洋杀了许多人,包括一些大臣说杀便杀,敢于直谏的人也杀,忠心的护卫也杀,几乎每隔几日便会杀人。 高洋已经麻木了,杀的人太多,他总是觉得世间总有人对他不利。 带兵的将领,他总觉得会谋反,杀了了事。 直言进谏的忠臣,他觉得妄议他的不是,同样杀了了事。 挑不出毛病的时候,他便会动用残酷的折磨方式来虐杀囚犯,太极殿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 一直陪伴高洋左右的高湜明白,皇上夜夜笙歌秽乱,全是靠了那红丸的药力,在酒水的效用之下,高洋已经如同一个恶魔一般,杀男人还杀女人,有时候高湜恨不得跳起来,咒骂这位荒淫无道的昏君二哥。 高湜并非为了自己,他希望这位当皇上的二哥不要将屠刀伸向族兄,但他却无能为力,他很担心早晚有一日,屠刀还会伸向几位侄儿。高湜不停的跟高洋商议,将几位侄儿外放出去锻炼一番,他不希望高孝瓘完成巡视任务回到邺城。 这一切,高孝瓘全然不知。 二月初,久未得到好消息的大齐贴出捷报,南豫州刺史沈泰投靠了大齐,兵不血刃的获得了南豫州。 但接着便是不好的消息传来,上党王高涣因为被人举报谋逆,而逃亡不知去向。 高孝瓘气愤的踱来踱去,若是说七叔会谋逆,这任谁都不会相信,而且并无证据表明。 那举报之人自然是别有用心,高孝瓘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与九叔走的很近的祖珽,此人能言善辩,拐弯抹角的有心指引皇上起疑,那简直是手到擒来。 但高孝瓘不明白为何七叔会跑,人正不怕影子斜,没有必要要跑。 上党王这一跑不说,还杀了前来传唤的破六韩伯升,而且他跑的地方是沿着黄河往出海口跑。 六百里加急的通缉发往各地,高孝瓘看着忧心忡忡。 上党王高涣在济州被官府抓住,高孝瓘最后得到的消息,是这位忠心耿耿的七叔与三叔关在一起。 高孝瓘沉默不语,他知道,这二位阿叔将不会再见。 再说邺城之中。 郑元礼一路顺着黄河到了荥阳郑家,拜年之后又往邺城赶路,风尘仆仆的一走就是一个月有余。 这前脚刚到邺城,后脚便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 得知高涣被栽赃陷害之后,急急忙忙的进宫求见静德皇后。 顾不得想太多,郑元礼带着一些年货特产,以及工坊出的胭脂香膏便风风火火的进了宫。 得知郑元礼前来求见,静德皇后也颇意外。 正襟危坐的静德皇后轻言道:“郑大人倒是稀客,听闻郑大人去了齐州济南郡过年,哀家倒是羡慕的紧,也不知道孝瓘与小子歆可好?” “四公子殿下很好,若非有要务在身,孝瓘这孩子还是很想回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四公子殿下还常说,若非皇后娘娘的养育之恩,也没有今日的成就。小女子歆亦安好,她还挂念着皇后娘娘呢,还说起去年的春节。” 静德皇后眼中有些黯然,自从与这个孩子分开再重逢,仅仅渡过了一个春节,然后孩子长大了,变得忙忙碌碌,连续两年时间没有与儿子欢度春节。一晃眼,不到九岁的孩子如今已经成了半大的小伙子,还未看着他成长,便聚少离多。 毕竟郑元礼是男官,私自求见静德皇后就有些唐突,好在他是高孝瓘的岳父,替不在静德皇后身边的孩子带些拜年的年货并无不妥。 靖德宫里还有太后的耳目,这点郑元礼不得不防。 简单的寒暄几句,郑元礼示意静德皇后看看礼物。 心领神会的静德皇后拿起胭脂,盒子里有张小字条,不动声色的静德皇后收起字条。 “四公子与小女还说,一旦回到邺城,立刻会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若是皇后娘娘挂念俩个孩子,不如写封家书。” 静德皇后微微垂眉看了一眼左右道:“家书倒是个好办法,不如郑大人明日再来,哀家也出不了宫,亦不知道谁能靠得住,这家书还是让郑大人去送的好。” 眼见没有露出破绽,郑元礼三拜九叩道:“微臣告退。” 那小字条静德皇后很小心,她确认没有人发现,带郑元礼走后,她屏退左右打开字条。 那上面写着高孝瓘说的一句话。 静德皇后不明其意,但她很相信自己的儿子,不过是照着抄一句话罢了。 仔细揣摩那句话,聪颖的静德皇后明白,这次可能因为高涣事件的影响,司马消难大人会离开大齐,前往西边的周地避难。 司马家是亲近元氏,亲近大魏的忠良之后,但司马家也是忠于高家的重臣。 如今在高洋强势打压之下,司马家忠心的也就剩下元氏。 静德皇后轻轻摇头笑道:“这孩子,真是和小时候一样,机灵古怪像小皮猴。” 次日一早,郑元礼借口替俩孩子给太后送礼,经过靖德宫的时候顺便取到了信笺。 此时此刻的司马消难也忧心忡忡,上党王高涣被检举叛乱,如今这位惊弓之鸟的上党王害怕被杀,不止是杀死了皇上派来的将军,还准备往海外逃亡。 政治上的对头又借口与高涣交好,请求皇上派人来兴师问罪。 司马消难不怕死,但怕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当一骑快马将书信送到司马消难手中,那火漆印鉴让司马消难很好奇,打开信笺看到其中内容,司马消难心中一阵难受。 面对邺城方向一拜,司马消难更坚定了离开大齐的念头。 他没有写回信,而是提笔写下投诚书信,连夜派人送往长安。 第392章皮信的捷报 当高孝瓘得知司马大人投奔了北周,并且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那已经是三月末的事。 据说杨忠率领大军深入齐地五百里,亲自迎接了司马大人。 据说烽火狼烟一直传递到晋阳,沿途烽火台青烟滚滚直冲天际。 朝廷震怒,皇上高洋震怒。 在高孝瓘看来,他们震怒个屁,若非搞七搞八的搞出是非来,司马大人如何会投奔北周? 斛律光的大军要报复,准备了一年的晋州军开往前线。 绛川、白马、浍交、翼城被迅速攻克。 高孝瓘很怀念两年前的战斗,那时候带着皮信五人,想必这次战斗他们必然立下了军功。 高孝瓘能想象到高湛很不开心,若非是去年准备不足,这场建立武功的功劳应该属于他。 四月中,高孝瓘收到了意外的来信。 接过尉相愿递来的信函,高孝瓘爽朗的开怀大笑。 “哟,这几个猴崽子还记得我这个主子,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公子殿下,这五个小子还算有心,若非公子殿下栽培,这几个小子还不知道在哪猫着呢。如今他们也立下了军功,接连攻克四城,这下队正没得跑,说不得还会升为幢主。若是给个重甲精骑的队正,给十个幢主都不换。” 高孝瓘看着来信,能想象到五人开心的心情。 五个武夫也就皮信写的多一点,含蓄的谢恩和报喜。 其余几人直来直去的性格,开门见山的报喜,感谢话就像罗里吧嗦的老太婆一样词穷。 信函的末尾,皮信表示期待公子殿下尽快开府,他们更愿意跟着殿下。 这让高孝瓘很是感动,只是没有爵位便无法开府,若是要名正言顺的开府,还要等朝廷赐予相应的封号。 “这几个小子还真有些了,武都大人也有心了,这是在帮本公子培养人才。” 接过信函的尉相愿仔细看了看,也颇笑话四人的词穷。 “公子只要有了封号便可以开府,就算没有开府封号,一样可以开府,只是这幕僚的耗费需自行承担。这些都是有先例的,而且将他们充当家将护卫,军籍依旧属于朝廷,但殿下得负担他们的俸禄,殿下倒是不怕负担不起。” “这个本公子倒是不了解,不过听你的意思,你是早有此盘算吧?” 尉相愿轻笑道:“跟着公子殿下,哪能不盘算呢,想必这次回到邺城述职,殿下也该有了爵位,这护卫不可少,朝廷派来的可以选择,就选他们五个便是,至于其他几个,殿下您看王家兄弟那几个小子如何?虽然舞枪弄棒不行,但不能只有武而无文。” 诧异的高孝瓘看了一眼尉相愿,眼神里满是感激和欣慰。 “此事暂且不急,按照皇上的脾气,赏赐估摸少得可怜。等述职的时候再说吧,还有什么新鲜事没?” “河北许久未下雨,特别是邺城到晋阳,以及更北方。皇上大赦天下并祈雨,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祈雨并未奏效,所以皇上撅了西门豹的坟,还砸了西门豹祠。此事在百姓之中流传甚广,甚至有不敬言论流传。” 尉相愿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担心别人听见。 二人身边只有旅贲卫们,他们更不会说什么,武夫们性子都耿直,不会为了丁点传言而打小报告。 高孝瓘并未藏着掖着,用那很平常的语气说着,语调之中透着无奈。 “战国时期治理漳水的西门豹大人,流传后世河伯娶妻救人治水的清官,这是遭受了无妄之灾呀,撅人坟茔就得准备挨骂,这并不奇怪。百姓能说什么,还不是折寿折福一类的话,最多实话实说,撅人祖坟必招天谴呗。” 尉相愿纠结道:“可那是皇上。” 高孝瓘嗤笑道:“呵,皇上就能撅古人的坟茔?泄愤还差不多,天不下雨早干嘛去了,多建些水库,去年水患今年大旱,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国库里的银钱任意赏赐给那些奸佞臣子,却舍不得拿出银钱来造福百姓,早晚还得增加赋税,再减少俸禄,最后还会减少军备饷银。” 众人都是军户,增加赋税倒是不关他们的事,但减少俸禄就与他们有关,少点倒也过得去,可公子说的减少饷银那可不妥,这可关系到国之重器的稳定。 “公子殿下,此话不可妄言。” “是啊,李大人说的对,此话断然不可妄言。” 高孝瓘轻轻摇头道:“诸位心底清楚,本公子心底也清楚,但却无可奈何。诸位言之有理,咱们就点到为止。” 旅贲卫们纷纷憨笑,但那笑容总有些不自然,他们都明白殿下的话是对的,也知道真的无可奈何。 “诸位,若是拮据需要银钱,尽管来寻本公子便是,大家出生入死,钱财可不能衡量咱们之间的同袍情谊。” 众人一惊,纷纷躬身道:“公子殿下言重。” 与河北旱灾地区不同,去年受到蝗灾影响的地方,因为高孝瓘大力监督之下,兴修的数座水库和灌溉沟渠发挥了大用,反而熬过了无雨的春季。 夏初的雨季让小麦长势喜人,这会儿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高孝瓘将一干旅贲卫派遣出去,监督各地保证麦收前不至于出现饿殍,但凡缺少粮食者,都能保证各地衙门的周济。 黄河两岸的州郡衙门也不敢马虎,他们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被当做典型,谁都知道这位公子殿下心狠手辣,要么睁一眼闭一眼,要是盯上立马下死手。 不声不响的高孝瓘很轻松,但各地官员们却不同,每天进入衙门头等大事便是告诫各级下属,不许得罪一个百姓,不许胡来乱搞,否则就不是回家哄孩子那么简单。 衙役们耳朵都快听的起茧,官老爷们每个都来训话,办错了差事就得充军戍边。 提心吊胆的各地官员们,盼着金色麦浪成熟,盼着收割入库。只要一入库,这位公子殿下便会回到邺城,卸下这代天子巡查的差事,提心吊胆的日子也算是熬出了头。 麦子入库,各地官员火烧眉毛般赶紧写奏折,清一色的赞扬钦差大人好,完满完成赈灾任务。 第393章加官和进爵 高孝瓘很欣慰,灾区麦子大丰收,一定程度上解决了粮食短缺的问题。 各州郡的官员们奏折六百里加急送往邺城,这可是紧急军情还用的速度。 高孝瓘明白,这是官员们盼着自己快些离开,其实他也想快些离开。 收拾行装离开齐州,大清早的非常热闹,一望无际的都是人,比上次东平郡离开时更壮观,万民伞重的抵得上一件铠甲,举地尉相愿手腕发酸。 各地官员早早的来送行,他们比夹道欢送的百姓还虔诚。对他们来说,这不止是送上官回京,这是送要命的祖宗。 磨磨蹭蹭的慢慢前行,高孝瓘很和善的与百姓告别,百姓们感动的垂泪,官员们着急的哭了。 郑子歆的车驾被旅贲卫们保护的严严实实,但还是有不少婆婆妈妈们将土特产送过来。 旅贲卫们不好驳了百姓的诚意,不停的往车里塞,直到车顶上都是东西。 一路上慢慢前行,郑子歆窝在马车里看着满车的鸡蛋哭笑不得。 终于熬过十里长路,不止是高孝瓘笑了,就连旅贲卫和燕家姐妹们也笑了。 为了能尽快前行,经过驿站的时候雇了一辆大车,方才让郑子歆能坐的宽敞了些。 沿着济水往西,到达济州再沿着黄河往西。 风尘仆仆的回到了邺城,高孝瓘本打算先溜回家,却被尉相愿给拦住。 “按礼仪,咱们今日不得进城,需在城外驿馆住下,焚香沐浴之后迎接圣上旨意,才能进宫述职。” “好吧,燕家姐妹送子歆回府,明日一早退朝之后,随我一同进宫去给太后和母后请安。” 隔着车窗,里面传来郑子歆的应承声。 家就在不远的城内,却不能回去,高孝瓘觉得这礼数是多此一举。 赈灾与那大捷一样,更何况因为高孝瓘的监督,得益于水利解了燃眉之急,今年春季无雨却获得了丰收,使得原本可能灾上加灾完全反转,更让朝廷不用担心发生民变,这不得不让文武百官都赞扬一番。 还是和上次一样,文武百官城门口出迎,见代天子巡视的上差如见皇上。 高孝瓘对文武百官的三拜九叩并不感冒,礼毕之后立刻随着众人进了宫。 高洋依旧懒散的躺在龙椅上,眼神里满是颓废。 “臣幸不辱命,河东去年受灾之地今年喜获丰收,百姓感激拥戴皇上,这一切都是皇上的英明神武,才使得皇天庇佑大齐子民。” “此番辛苦你了,此番卸任之后,去瀛洲任都督,朕封你为乐城县开国公,食邑八百户。” “臣领旨谢恩。” “退朝!” 这是高洋一贯的风格,高孝瓘很奇怪为何诸大臣并不启奏,他看着左右离开的大臣们,想起了郑元礼所说的话。 ‘难道在皇上面前群臣都报喜不报忧?怕二叔迁怒之下做了刀下鬼?应该不会,毕竟还有不少正直的大臣们在。难道真如十一叔说的,六叔将朝政都包揽过去,让二叔觉得无事可做?’ 还未等高孝瓘细想,群臣们纷纷过来恭贺。 高湛拍拍他的肩头笑道:“这次赈灾不错,若是有空,来九叔府上坐坐。” “侄儿不敢,侄儿怕叔母责备。” “你也是为了我高家的天下,你叔母定然不会说什么,今儿晚宴为你接风。” 高孝瓘恭敬一揖道:“那侄儿恭敬不如从命。” “原本我也打算为长恭接风,只是让九弟给抢了先,不如加一张席如何?六哥我也去凑凑热闹。”高演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六哥开口焉能不从命,早些来。”高湛很开心的走了。 高孝瓘看着跟在高演身后的大臣们,似乎都有什么事,但现在不得不等待着。 “六叔很忙吧,那侄儿就不打搅了,一年未回宫,还得去给奶奶请安。” 高演看了眼身后诸大臣,轻笑着点点头道:“晚辈里就你不在邺城,可也就你能办好事情,是该多尽尽孝道,去吧。” 离开太极殿的高孝瓘注意到,那些大臣都是为了要紧的公事,这些公事本该在早朝奏报给皇上,而如今却是奏报给了六叔。 敏锐的高孝瓘开始相信,十一叔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离开大殿与尉相愿告别,等待着郑子歆进宫去给奶奶请安。 这一趟尉相愿也加官一级,许久未见妻儿,除此之外他还要去办其他事,去帮开国公殿下要人。 尉相愿也没有想到,这一次高孝瓘进爵如此高,开国县公乃是仅次于郡王和开国郡公的第二等封号,从二品的爵位可以招揽不少护卫,而且还是名正言顺的从属,这样便不用由高孝瓘自掏腰包,一切还是按朝廷的俸禄来计算。 虽然高孝瓘还未拿到正四品都督印鉴,但凭着尉家的人脉,朝廷的圣旨,高孝瓘开国县公的爵位,将贺拔伏恩等五人,从晋州军调出来不成问题。就算有些手续,但可以先调人到邺城,等着印信一发放下来,便可以将五人改为副将。 从外兵曹到中兵曹,一路无人为难,贺拔伏恩五人的调令被火速送往晋州。 不出意外五日内便能见到五个家伙,尉相愿如释重负一笑,直奔邺城王府寻找王家兄弟。 宫中…… 姗姗来迟的郑子歆一身红衣,与身着宫装的燕飞与燕婉飘然而至。 得知如今已然加官至四品都督,进爵到二品开国县公,郑子歆一脸喜色。 “恭喜都督大人,贺喜开国县公进爵。” “恭喜都督夫人,贺喜开国县公夫人。” 二女子闻言便微微屈身,一同开口说话如一人般。 “你们姐妹俩不愧是双胞胎,说话做事都是一样,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二位,想要什么尽管说便是,别拿自己当外人,包括二位姐妹看上谁,本公亦可做主。” 高孝瓘的笑让二人如沐春风。 二女再次微微屈身万福道:“开国公免了罪奴身份,还给奴婢姐妹良人籍便是天大的恩德,我姐妹二人不敢再求什么,只求能守护在开国公与夫人身边。” 高孝瓘歪着头仔细瞧着二女,出自宫中的女子,容貌确实不差,虽说非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但也是差不了多少。 第394章太后的心计 对送女子奖赏与礼物,高孝瓘还真不拿手,也不知道该送什么表示谢意。 “你们俩姐妹容颜姣好,虽然素颜也挺美,不过还是学学打扮吧,回头让郑安送两套‘名门闺秀’来给二位,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似乎送给女子的礼物也只有这些。” 二女面色一喜,互相对视一眼笑道:“奴婢谢谢开国公。” 宣训宫内,高孝瓘携郑子歆大礼跪拜。 娄太后很满意高孝瓘的表现,出手快且狠又准,比起长子高澄更有魄力。 她在看高孝瓘的时候,越看越像高家的种,而逐渐淡忘了他的母亲一族。 有时候娄昭君也在想,都过去了那么多年,自己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那女子也仙去了那么多年,当初在世的时候,就是个不求名分的女子,听说去世的时候最挂念的就是这个孩子。 说起来,孝瓘这孩子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连母亲的样子也不知道。 高孝瓘小时候曾经问过,引发了她的雷霆之怒,从那以后便再未提过。不过那次高济的话引发了这小家伙的反弹,看来他并未忘记。娄昭君想起这些,不禁微微带着些许笑意。 如今她在为大齐的未来打算,趁着她还能打算的时候。 娄昭君有些厌恶次子高洋,更不喜懦弱的高殷,但那毕竟也是她的孙子。 她希望让高孝瓘成为国柱,能支撑大齐的天下,若是无法选择,她希望这孩子能成为高家最具帝王气的人,好完成夫君和长子未完成的大业。 如今,这孩子成长的速度完全超出了她想象,想必再过五年,他能一步步的把握住朝廷,能慑服大齐内各种势力。 如今,没有把握住军权便不能震慑那些权臣,去瀛洲统领军事也是她娄昭君想看到的。 正如计划之中一步步的在向目标靠近,娄昭君不免有些激动。 见到泪眼婆娑的奶奶,高孝瓘和郑子歆有些惊讶。 “太后奶奶,是不是孙儿做错了什么?惹了您不开心?” 娄昭君轻笑摇头道:“奶奶这是开心,是高兴。” “奶奶,三叔和七叔……” 娄昭君脸色微微一变道:“孝瓘,你三叔和七叔怎么了?难道那个逆子又准备……” 看着奶奶气愤的怒目圆睁,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的样子,刚站起来便又直直地往榻上无力倒下。 高孝瓘连连跪地向前着急道:“奶奶您别生气,孙儿不该提这事。” “奶奶老了,想休息一会儿,去你母后那请安吧,改日有时间再来看奶奶,好吗?” “奶奶保重万金之躯,是孙儿乱说话,什么事都没有,孙儿只是想请几位阿叔欢宴……”高孝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跪地拜道:“孙儿明儿再来给奶奶请安。” 退出门外的高孝瓘暗暗骂自己糊涂,这事谁会告诉太后奶奶呢,万一气出个好歹来谁也担不住,口无遮拦之前怎么就没有好好思量过呢? 相合亲自送高孝瓘到宣训宫门,看见高孝瓘懊恼也不好说什么。 “劳烦相总管好好照顾太后奶奶,我也是没想到,其实应该早想到大家都不敢跟奶奶说这事。” “四公子所言极是,太后上次被皇上气病了,这身子骨本就柔弱,气还有些短。我等就是知道也不敢提起,唉,这次看二位郡王的造化吧。” 高孝瓘很苦闷,眼睛甚至还有些微红,一是担心太后奶奶的身体,二是替三叔和七叔难过,只怕他们过不了这关。 看着高孝瓘携郑子歆离开,相合回到宣训宫内。 “小家伙走了?他怎么说?”娄太后靠在榻上闭目问道。 “孝心一片,还懊恼的很吶。”相合轻叹道。 娄昭君身子一动坐稳身形,哪里像有病痛的样子,精神头如先前一般好。 “唉,看在这小东西心中还有我这个奶奶的份上,哀家就替老三和老七说说好话吧。只不过,不知道老三和老七会不会对小家伙形成威胁呐。” “唉,奴这就替您给皇上捎话去。” “也不急这几天,毕竟老七杀了人,皇上还在气头上,先熬一熬他们吧。皇上性情大变跟以前判若两人,此事查的如何?” “毫无头绪,御医怀疑是毒物,但并未在酒食之中发现。” 相合唯唯诺诺的低头,他不是没有怀疑的对象,但他没有证据,自然也不敢说出来。 御医拿到红丸,却不能知晓其中究竟是何物,用测试阿芙蓉的办法,丝毫没有一点毒物的反应,这也使得太医院不敢声张,只能推说暂时未查明,但多少与其有关系。 这样的回答也让相合犯难,一旦告诉太后,这其中不止牵扯到河南王高孝瑜,还牵扯到长广王高湛,更隐隐约约有常山王高演的影子参与其中,只怕会被太后斥责捕风捉影。 太后如何不知道相合的为人,一看就知道有怀疑对象却无证据,只怕其中牵扯甚大,大道连相合也不敢说出来。 娄昭君不满的低声轻语道:“若是有确凿证据,立刻禀报与哀家,不用顾忌太多,哪怕是哀家的儿子。” 相合垂眉低声道:“奴才明白。” 娄昭君话锋一转,看着屋顶喃喃自语:“小东西挺喜欢在哀家这里用膳,可惜今天无法如哀家的愿。” 相合安慰道:“明儿让司膳司多备些羊肉,四公子喜欢。” 转眼,高孝瓘携郑子歆便到了靖德宫。 二人跪拜请安让元仲华很开心,她都不记得有多久这么开心过。 对儿子加官进爵她很高兴,听着儿子赈灾所遇到的趣事,她很开心的倾听着。 元仲华虽然不出宫,但宫里一些宦官旧臣,还是会给她带来关于俩个儿子的消息。 当得知高孝瓘以雷霆手段排除异己,她既担心又欣慰。 担心将来官场会难以站住脚,欣慰的是这孩子像他父亲,甚至比他的父亲更会使用雷霆手段。 望着高孝瓘出神的元仲华眼前浮现往日种种,一切就像昨日前日那般。 从一个包裹得像个小棒槌般,尺许长的小不点,转眼便长到了这般高大。 从牙牙学语到南征北战,再到治理一地贪官污吏。 一切就像春风吹绿了世界般,是那么的突然,突然的还来不及仔细看。 第395章救慕容士肃 陪静德皇后用过午膳,高孝瓘又与嫡母聊了一会,这才携郑子歆辞别嫡母离开皇宫。 刚回到坊中,尉相愿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开国公,你得想法搭救慕容士肃。” 高孝瓘奇怪道:“慕容士肃,他怎么了?” “被诬告谋反,就是那个我们抓住的慕容云,他招供的说曾经联络过慕容士肃。” “早知道弄死这个狗东西,现在慕容士肃在哪?” 尉相愿急忙答道:“大理寺。” “子歆,你先回府,我晚些时候回来,晚上还要去九叔那作客。” 高孝瓘边走边问:“什么时候的事?” 尉相愿急忙答道:“七日之前的事,王家兄弟也在到处求告,王大人似乎并不想参与此事,皇上已经下旨捋夺了慕容士肃的官职。” 二人急急忙忙的来到了大理寺,出示了令牌直奔大堂。 大理寺丞有些头疼,当他得知四公子殿下到来的时候,便明白肯定是为了慕容士肃而来。 他不想见高孝瓘,但现在已经不能不见。 高孝瓘面色不善的歪着脑袋瞧着大理寺丞,若非有人指点,自个还真见不到这位大人。 “您原来在啊,刚才那位差役大哥眼拙,居然没见到您这么大一个活人。” 大理寺丞满头大汗的笑道:“不知道开国公来大理寺有何公干?” 高孝瓘慢悠悠的说道:“本公子若是说来干涉案子,只怕大人您有话说,干脆这样好了,本公子是来鸣冤的,为慕容士肃鸣冤,您若是说什么条条框框的规矩,那您先给个规矩好了,若是您故意刁难在下,那说不得本公子会惦记大人一辈子。” 大理寺丞的汗如泉涌,这位开国公真敢威胁人啦,还不带一点字眼的威胁,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被这位前途无量的皇子惦记,只怕没有将来都是轻的,搞不好一家老小都被惦记上,那可真的玩完。 “此案只怕不好翻,那慕容云一口咬定,曾经联系过慕容家,而且慕容士肃也扛下来了,这口供都给画了压,圣上才捋夺了他的官职,只等着圣旨一下人头落地。” “先让本公子见人,本公子倒是要看看,是不是你们大理寺屈打成招。” 高孝瓘怒了,大理寺丞不好开口,只得答应去大牢里见人。 这打肯定是打过,进了大理寺哪里有不挨打的?但是不是屈打成招就不得而知,毕竟进了大理寺就没有能活着出去的人。 沿着高墙夹道走了很久,打开一道又一道坚固的铜皮包裹厚重木门,再沿着石质台阶往下走,地牢在地下深处很深的地方。 昏暗的地牢很阴冷,坚固的牢笼,弥漫在空气中的霉味及血腥味。 进入牢房,看见穿着囚衣面无生气的慕容士肃,高孝瓘便知道他已经绝了生的希望。 当牢门咯吱响动,几双靴子站在他身前却未提审,很诧异的慕容士肃缓缓抬起头。 当他看见站在身前面露疑惑的高孝瓘时,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求生的光芒。 慕容士肃艰难的挪动跪拜在地,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 “草民见过四公子殿下。” “你跟本公子说实话。” 慕容士肃眼中有泪,思虑片刻道:“千里楼慕容云所送来信笺,其中言明我与他同族同宗,信中提到共复大燕之事确实属实,只是草民并未当真,也未去作理会。草民,草民不想连累同族。” “你与本公子年纪相仿,你有何能力造反?” “草民没有能力。” “大理寺丞大人,您觉得这慕容云是不是其心可诛?” “这……”大理寺丞一时间还未转过弯来,只能赔小心道:“开国公殿下,您可得尽快些了,这皇上若是圣旨一下,下官就算有心也无能为力,这是杀还是放全在皇上。” “好,劳烦大理寺丞大人找人来翻案,本公子这就去找皇上去。” 大理寺丞松了一口气道:“建议您去寻苏琼苏大人来翻案。” “哦?苏大人调来了大理寺?” “正是!”大理寺丞拱手一揖,彻底的将这烫手山芋推了出去。 见四公子殿下脸色大好,大理寺丞赶紧溜须道:“要不下官这就去让苏琼大人接手?” 高孝瓘点点头正色道:“劳烦大人了,事不宜迟,本公子这就去找皇上。” 出了牢房,向大理寺借了两匹马,高孝瓘直奔高湜的高阳王府。 看见门前禁卫,高孝瓘便知道皇上一准在这里。 禁卫们不敢拦阻,这位身高体壮的四公子他们可打不过,伤又伤不得,再说皇上也没有说不准四公子进啊。 高湜的护卫可有些为难,他们被吩咐,若是皇上在的时候,前往不能让四公子见皇上。 只是这回高孝瓘很急,根本不听护卫们的解释。 护卫们也不敢解释,毕竟四周都是禁卫,那可都是皇上的人。 “开国公不能硬闯,待老奴先启禀皇上才行。” “崔总管,这事儿可大可小,本公子就是着急才不得不如此,得罪了。” 不顾崔南风的阻拦,高孝瓘推开禁卫冲了进去,进入大堂跪拜在地。 “吾皇万岁万万岁,臣高长恭有要事启奏皇上。” 大堂里的丝乐舞蹈骤然停下,说笑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什么事?” “谢皇上,关于慕容士肃的事。” “哦?”高洋一时间没想起来。 “千里楼慕容云此贼子好打算,仅凭着一封信便让我大齐失去一位青年才俊,那本公子给满朝文武写信,我大齐朝廷明日早朝上就只剩下皇上。” 高洋这才明白过来,但听着高孝瓘的话是越来越不像话,瞪着眼睛怒斥道:“放肆!” “侄儿句句实言,想那慕容士肃才十八岁,一个五品的散骑侍郎,一不带兵二无实权,没有单独与圣上相处的机会,您不是看中他乃忠良之后,又无心机才重用他么?若是说有能力谋反,五品官员以上皆有嫌疑,那满朝文武还能剩下几人?再说那慕容云,他不过是投石问路,成败他都无损失,他若失败又何处去寻他这个人?您还落了个残害忠良之后的骂名,此人其心可诛。” 第396章改变了历史 高洋眯着眼睛还未说话,只是面色不善的瞧着跪拜在地的高孝瓘。 冲上前去的高湜跳起来拿脚踹,边踹边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胡言乱语,还不快滚。” 高孝瓘知道十一叔为自己好,这是给自己台阶下,让自己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如磐石纹丝不动的高消费拜倒,大声再道:“请皇上明察!” “好了,十一弟,你踹不动这小子,让苏琼去查吧。” 高孝瓘伏地拜谢:“谢皇上!” 高湜愤愤不平的指着高孝瓘道:“二哥,你看这,这小崽子真是和尚打伞,拖出去打二十板子轰走。不,不用你们动手,给本王拿皇上御赐的棍子来。” 接过水火棍的高湜照着高孝瓘就打,打之前挤眉弄眼,示意高孝瓘快跑。 高孝瓘自然不傻,跳起来就喊:“皇上,二叔救我,十一叔您真打啊?” “啊……” “哎呦……” 高洋哪里不知道其中猫腻,却也乐的开怀大笑,看着高湜追赶着,将高孝瓘打往远处。 高湜一脸着急的小声说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不稀罕说你个小兔崽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小兔崽子。” “十一叔,侄儿也是迫不得已,慕容才二十岁不到啊。您别真打啊,疼。” “你先去大理寺传口谕,圣旨一会就到。” 叔侄俩边做戏边小声嘀咕着。 看着高孝瓘跑远,高湜还不忘气急败坏的大吼两声:“滚,滚……” 听见高阳王府里乱哄哄的声音,尉相愿着急的踮脚观望,却见高孝瓘被高湜追着,边追还边打。 尉相愿纳闷的冲了进去,被高孝瓘一把拉住。 出了高阳王府的高孝瓘抹了把汗道:“去大理寺,皇上金口玉言重审。另外去寻一位好大夫,给士肃兄治伤,特别是腿伤要好好治。” “这次多亏了四公子,希望士肃兄能渡过此劫。” 急急忙忙奔往大理寺,苏琼已经在大堂内等候着,而他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到高孝瓘,苏琼颇为意外,当高孝瓘说明来意,他才顿时明白了过来。 大理寺丞见高孝瓘带来了圣上口谕,自然很殷勤的跑前跑后,吩咐大理寺的衙役们,将慕容云以及慕容士肃的卷轴给抱了过来。 看着书案上一卷卷的卷宗,苏琼有些头大。 大致了解了一些案情之后,苏琼认为这次慕容士肃确实很冤枉,与高孝瓘说的一样,那慕容云别有用心。 翻案倒是简单,慕容士肃原本的信函送到了都官曹,但都官曹并未查到慕容云其人。 再说慕容云在海岛之上,哪里能查得到他? 若非他作死勾结刘黑苟,正好撞在高孝瓘的枪口上,他如今已然在高句丽的王城,要找到他比登天还难。 但话说回来,若非抓到慕容云,那案子也不会定到慕容士肃头上。 其实还是有人疏忽了,没有将都官曹和大理寺的案子合并起来,只不过就算慕容士肃说过,都官曹也不一定买大理寺的账,毕竟二者之间不是上下级关系。 再说,都官曹不愿意配合,也是不想看到大理寺揭露他们的无能,毕竟那慕容云在大理寺手里,那信函里的主使正是慕容云,都官曹还想抢功劳,可他们哪里抢得过大理寺,于是慕容士肃便夹在中间做了牺牲品。 与其说是误判,不如说是人为的无妄之灾。 “圣旨到。” 听见崔南风的声音,众人齐齐跪拜在地。 “圣旨下,着大理寺廷尉正苏琼,重新审理慕容士肃谋反一案,钦此。” “臣苏琼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皇上还说了,这慕容绍宗乃大齐忠良,一生战功无数,万不可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寒心。慕容士肃平时也是个好孩子,要让他对得起忠良之后的美誉。苏琼行事公正,皇上可是很信得过大人您呢。” 圣旨送到,崔南风也该回去复命,但却一副要走却又不走的样子。 见崔南风笑眯眯的瞧着自己,高孝瓘疑惑的走近跟前拱手一揖。 崔南风微微动动手指,示意借两步说话。 “开国公啊,你小子真是大胆啦,不过这事儿恐怕也就这样啦,死罪可免,丢官罢职是铁定的,这慕容家的小子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有开国公为他出头,咱家告辞。” “谢崔大总管指点。恭送崔大总管!” 二人小声耳语,高孝瓘对崔南风很恭敬,这让崔南风很满意。 松了口气的高孝瓘终于轻松了不少,以后将慕容士肃收进幕府便是,还能委屈他不成?只是有了这次教训,只怕他慕容士肃也会谨慎不少。 只是高孝瓘不知道的是,慕容士肃因为这次不小心,历史上最终是被砍了头。但这里却实实在在的活着,这是又一次轨迹的改变。 辞别了苏琼和大理寺丞,也没有再去探望慕容士肃,二人离开了大理寺。 尉相愿忐忑道:“公子殿下,这士肃兄的事究竟会如何呢?不去与他交代些什么?” “不用去了,苏琼大人在,想必很快便会出结果,等他出来之后自会来寻你我,到时候跟着本公子好了。” 尉相愿面色一喜道:“尉某真没跟错人,公子是好人。” 高孝瓘鄙夷道:“还有事吗?没事赶紧回去陪老婆孩子去,忙忙碌碌了一个下午,这会儿本公子还得去长广王府应酬。” 尉相愿嬉皮笑脸的溜须道:“要不小的鞍前马后伺候着?” 高孝瓘嬉笑的挥挥衣袖:“你还是回去吧,家宴罢了,你去了反而不合适。” 心事落地的高孝瓘独自走在繁华的街头,想着长广王府的胡姬,长长的叹了口气。 杀了胡姬兄弟胡长富一门青年男子,这个结只怕一时半会儿还解不开。依着胡姬那火爆的直脾气,只怕怒骂一顿都是好的。 这事儿如何交代呢?往谁身上推都不合适,但也不能自个儿揽下,只能默不作声,谁问也不能说,就算挨打也认了,就不信撒了气之后,还会有谁为难自己。 心中有事,走的也不知不觉,转眼便到了长广王府门口。 不用通禀,已经有人在门前等候着。 第397章作客高湛府 半老徐娘般的女子容貌依旧姣好,身着一袭华贵的鲜卑女袍,不是主人却像个主人。 那女子矮身弯腰万福一礼,微微一笑道:“开国公请进,我王已经等候多时,请开国公随奴婢来。” “那便请女郎带路,不知女郎如何称呼?” “奴婢陆令萱,多谢开国公大恩大德,放过我齐州陆家一马。” “唉,不得已而为之啊,身在其位难处颇多,真是不想做这得罪人的事。” 高孝瓘摇头叹息,模样颇为无奈,见陆令萱看着自己,他又自嘲一笑道:“嗨,本公子与你说这些干嘛,见笑了。” 那女子莞尔一笑,低头在前引路,礼数倒是与宫里一样很得体。 此女子高孝瓘并不认识,但却听说过此女,似乎不是省油的灯,而且此女颇有心计和能耐,否则也不会成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女丞相,就连百年之后的上官婉儿都稍逊她一筹,但执政能力上后者强过前者。 跟在女子一步远,高孝瓘能仔细观察此女。 只能算是姣好的容颜,也就比普通女子强那么一丝,若是说用此女相貌上位,那几乎是不可能。凭着她是堂弟的奶娘,没有心计只怕也不行。 看此女表现的不卑不亢,始终保持着笑意,深沉的眼中有精光,一看就是有主见,且有些城府的女子。 头上的繁琐饰物不比王妃差多少,衣着更是量身定做,看其衣料考究程度,除了衣袍上没有绣飞凤外,不认识的人都会认为是王妃,从罪奴身份到如今地位仅次于女主人,只怕手腕还真是不一般。 “高长恭,我四哥如何得罪了你?你要灭他满门?” 尖锐的声音自拐角处的小院传来,一道靓丽的身影出现,面色带着愠怒,侧身斜视不满的看着他。 “侄儿无话可说,请叔母责罚便是。” “你无话可说便要灭了胡家么?我胡家何事得罪过你?你……” 高孝瓘不做辩解,只是躬身久久未起,这不按规矩出牌让胡姬无法接下去。 陆令萱眼见着这戏唱不下去,不失时机的好言劝慰道:“今日开国公是客,王妃还是勿要动怒,以免惹得长广王不高兴。” “哼,少拿夫君压本妃。”胡姬瞥了一眼,噘着嘴走了。 “王妃已然离开,开国公不必如此。只是奴婢不解,您为何不解释呢?” “一言难尽啊,这其中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本公子依旧不解,如何去解释呢?” 高孝瓘装作苦不堪言的连连摇头,不停的叹息着。 “当时情形如何?” “不清楚,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谁知道突然来了大量刺客,还砍伤了崔大人。” 高孝瓘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这让陆令萱也很疑惑,只得不再追问,继续带领高孝瓘前行。 “开国公请,马上就到宴客厅。” “长恭你可来了,还是小时候来过九叔这儿吧?” 刚走了不出十步,便见到长广王从另一个拐角处走出来,高孝瓘顿时明白,这是安排好了的,好方便问出些东西,但现在自己都说的云里雾里,想必他们听着,也是云山雾罩看不清真相。 “侄儿拜见九叔,给九叔请安。” “罢了,起来吧!” 高湛笑呵呵的上前,扶起高孝瓘,与他携手亲近,一同步入那精致的大院。 楼台水榭一应俱全,还有泉水和一汪碧波池水,花园里花团锦簇,四季花各样品种应有尽有。 四面略矮于大殿的长屋气势不小,若是不注意,还以为进入了皇宫后花园。 全部都是整段粗大的名贵紫檀木料,透着淡淡的香气,鎏金的装饰,处处彰显极尽奢华。 观赏花园,叔侄俩有说有笑,一如小时候那般。 高孝瓘突然泛起记忆,明白了为何自己与高湛不对付。 小时候的高孝瓘与高孝琬关系极好,大哥高孝瑜与九叔极好。 记得父亲高澄为大魏奢侈风气极不满,还是儿时的高孝瓘和高孝琬二人,就不止一次打过大哥和九叔的小报告,还当面顶撞过。 高孝瓘笑嘻嘻的摸了摸鼻尖,叹息道:“小时候不懂事,还不懂得欣赏,老是拉着三哥起哄,九叔您的园子差点被拆。” “……” 高湛的额头青筋一蹦,这小子倒是有脸提? “哈哈,你和孝琬那时候小,不懂事嘛,不过阿叔很好奇,你们俩小家伙都是怎么想的?” “看过盖房子,没见过拆房子!仅此而已!” “咳……”高湛直咳嗽。你们俩小家伙想看拆房子,就跟你爹告状要拆本王的房子? “那时候傻嘛,阿叔这园子简直就是传世之作,阿叔的眼界可非侄儿这种庸俗之人能比。就算侄儿想附庸风雅,也学不来。” 高湛很开心,继续带着高孝瓘四处转转。 高孝瑜的到来让人一点不觉得意外,除了他之外还看见祖珽,高阿那肱,韩长鸾,和士开等人,一些更是叫不上名字。 华灯初上时分,常山王高演才姗姗来迟。 高孝瓘的话不多,只是不大熟悉这些人,而且这些人对二位叔叔的热情显然比对他高。 只是礼貌性的敬酒和回敬外,双方似乎聊不到一块去。 不过短短的时间,高孝瓘发现这些人的共同特点,都很善于溜须拍马,而且很擅长追随权利者。但“不善言辞”的高孝瓘,让这些人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话题。 他们总是想弄明白,青州穆刘两家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孝瓘手里还有没有账簿私货。 但高孝瓘根本不接话,表现的神神秘秘,让大家兴致索然。 大家渐渐相信,这位开国公并非传闻那么果断坚决,也没有他们预计的那般睿智,他的那次行动可能还是受了指使,而且背后还有高人指点。指使者要么是皇上,要么是太后,从太后烧掉账簿看来,太后的可能多一些。 祖珽此人确实文采极好,以一种胡桃作画,不说是传神,但也颇极具艺术性及欣赏性,让高孝瓘想起了西方的油画。 以祖珽起头,气氛重新缓和起来。 酒宴持续到夜半,高演和高湛有了主意,这位侄儿还是暂时拉拢好一些。 第398章投诚的刺客 离开长广王府,高孝瓘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这里所见之人,将来都是些阿谀奉承之辈,其中不乏贪赃枉法整垮大齐的奸佞小人。 就拿那韩长鸾来说,此人极度瞧不起汉人,只因其鲜卑出身,言辞之中对几位大臣极端不敬。而此人却又对高家诸皇子极溜须,不过是趋炎附势之辈。 祖珽此人极具才华,若非此人的名声是那么不堪,以至于史书之中无一褒扬,高孝瓘还真当此人能堪大用,特别是他与韩长鸾斗智那一段,取笑了韩长鸾却让对方一无所知。 至于酒宴之中,高归彦跟着高演而来,此人为何会与六叔如此交好? 想着心事的高孝瓘一路前行,已然夜禁的邺城大道上几乎无人,偶尔有士卒差役巡查,打着灯笼走近,一看见一身华服金銙的高孝瓘未敢声张,再看腰间的水苍玉以及令牌,便直接放弃了排查。 步入自己住的坊间,巡查的军士顿时少了起来,借着月色慢慢前行。 突然听见前头一阵奇怪的声响,高孝瓘好奇的瞧了过去,却又没了响动。 ‘难道是猫?’ 微微摇头的高孝瓘转过街角,向着府邸走去。 刚才的墙后,俩个黑衣人正在对峙着,二人似乎认识,如今却各执短刃相对而视。 待街面上的脚步声远去,其中一人开口低声斥道:“义兄坏我好事。” “武兄不可乱来,此人乃好人,若是武兄一意孤行,吴某不得不出手。” 那年轻男子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狐疑的瞧着对方,那个自称吴某的男子。 “换个地方说话吧。” “好,请!” 二人在高墙上跳跃而过,跑了大半个坊间,来到一处小院。 火折子一闪,此人正是曾经在东平郡打算刺杀高孝瓘的吴义,而另一人剑眉星目,刀削般的脸庞,眼中精光闪现炯炯有神。 “义兄过的不错。” “你我一别一载有余,吴某也是刚来此落脚。” “听闻义兄也曾经受命刺杀此寮,义兄此番不是来与小弟抢功劳吧?” “赵武,你若执意要杀那位公子,以后咱们俩就是敌人,从此恩断义绝。” 赵武惊讶的看着吴义,二人自幼相识,跟着不同的师傅学艺,最终走上了和师傅一样的道路,当起了独来独往的义侠,只是这义侠也不是逍遥自在,有时候也为钱所困,迫于生计会接些活计,但他们有他们的原则。 “三不杀,此人在三不杀之中不成?” “忠义者不杀,贤孝者不杀,清廉者不杀,此人忠义不知,贤孝吴某也不知,清廉嘛也算不上。但此公子为民办了许多人办不来的事,行事手段匪夷所思,吴某跟了他一年,他行的好事让万民得福,单单那万民伞,就有五把。” “那便不算坏了规矩,毕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若是我赵武还要继续呢?” 吴义怔怔的看着赵武,轻叹一声倒上两杯茶,轻轻的推到赵武面前。 目光坚定的看着对方,斩钉截铁地说道:“最后这杯茶,义兄我敬你,吴某与义弟从此成路人。” 赵武很诧异,眼睛闪动似有些激动,他轻轻地站了起来,并未去饮那杯茶水。 离开小院时,赵武留下一句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唉。后会有期!” 吴义掷地有声道:“我不会让你有出手的机会。” 还未出院门的赵武身形一滞,这是他最不希望听到的话,这也意味着每次出手,这位义兄都会阻拦,搞不好会成为敌人,而且是不死不休的对手。 眼看着赵武身形一纵,便跃上了墙头,落在对面的屋顶几个跳跃下,很快消失在远处。 吴义轻轻的摇摇头,他不希望与这位义弟为敌,毕竟二人曾经一齐出生入死,他相信这位义弟一旦明白了过来,会与他一样放弃任务。 端起茶杯,他陷入沉思,这位公子殿下总是让他看不透,做的事情总是匪夷所思,他自认为在江湖中见识不浅,冷眼旁观过权利的争夺,但他却看不明白这位公子在做什么,似乎这位公子总是着眼于眼前的利益,但他的直觉告诉他,绝对不是那样。 在邺城,他混迹在义侠之间,也混迹在官差护卫之间,以武会友时可以打探到许多事。 他知道了公子殿下出使突厥,出使南梁这些事迹,护卫们谈到这位公子总是敬仰至极。 他还从林建口中得到了更多的细节,至于他与林建是怎么混熟的,还得从林建渴望多学些本事说起,林建可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位侠士。 林建说起二夫人元小青的死,说起公子殿下的梦想,直说的痛哭流涕。 吴义明白了,但明白归明白,他还是看不透公子殿下究竟想如何来实现那伟大的目标。 但他猜想着公子应该会一步步来,至少如今的公子没有这个实力。 吴义关注着公子,在林建的邀约之下,他今天有了机会,他要去开国公府当护卫。 吴义的心思拉了回来,一夜未眠的他已经喝光了一壶茶水,而对面那杯茶依旧是满的。 天色蒙蒙亮,他出门了,他要去见公子殿下,今天是与林建相约的日子。 递上拜帖,在门前等候着。 朱红大门可以看出院子的规格一般,一点也不如郡王国公那般气派,牌匾是新近更换的,以前他就来过,那时候还是“高府”。 大门开启,一股凌厉的气势扫了过来,让吴义心中一惊。 回望过去却是一位少年,一身宦官官服打扮,隐隐约约透着高手的气势。 “你就是吴义,倒是有些意思,随我来去见我家主人。” “是,请大人带路。” 吴义赶紧拱手一揖,那少年年纪不大,声音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而且气势和武功绝对不弱,甚至还在他之上。 进入大堂,高孝瓘正打着哈欠,周围有数人似乎也刚来不久,一身锦袍彰显他们的身份非凡。 吴义的耳朵极好,隔着老远便听见幕府字样的话,他顿时明白了过来,这些人应该是来投靠这位公子殿下的友人,毕竟公子的梦想需要很多人来实现。 第399章成立新幕府 看着穆梓带领一青年走了过来,高孝瓘笑着招招手。 “公子让我们过去,本管家虽然不知道你的底细,但你切勿有什么想法,我会盯着你的。” 穆梓看着吴义低声说道,眼神之中依旧是不信任。 “公子,这位是林建的好友吴义,前来投靠公子。” “吴义,林建说过你是江湖义士,请坐。” 高孝瓘看了一眼穆梓笑呵呵道:“穆梓你也坐,别看谁都像坏人,坏人可不是写在脸上,有道是人之初性本善。” 林建端来茶具,为大家沏好茶,见到吴义的时候眼睛一亮,笑着介绍道:“这位是义侠吴义,他很精通刀剑术。” 高孝瓘根本不了解江湖那些事,好奇的询问:“义侠倒是有些新鲜,不知道江湖之中有些什么趣事?” 见到大家善意的目光,吴义脸上有些微红。 “在下吴义,义侠不过是江湖人士说的好听的话,有时候迫于生计也接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活,但江湖规矩三不杀,忠义者不杀,贤孝者不杀,清廉者不杀,其实还有潜在的规矩,妇孺不杀。” “嗯,好啊,当初荆轲也是义侠。他不杀秦王却因秦王而死,秦始皇一统天下,最后却还是辜负了荆轲啊。”高孝瓘轻笑着点点头。 大家有些诧异,这义侠说白了就是杀手刺客而已,公子却如此轻描淡写,是真不明白吗? “公子,真的好么?如此说来岂是不良?”林建尴尬的问道。 吴义的脸色更加窘迫,稍稍有些不安。 高孝瓘一愣,随即笑道:“为何不好,若是朝廷有这样一支专杀不忠不义,不清不廉贪赃枉法的队伍,即便是不良又如何?这些不良人岂不是高悬于他们头顶的利剑,让他们随时随地保持警醒,真真切切的为民为国办事。” “公子,您的思想还真是,我等佩服。”刘文殊忍不住无奈道。 尉相愿调侃道:“看来你们几个进公子幕府还得跟公子学,真是,你们白读了那么多书。” 众人纷纷轻笑,吴义对这位公子又有了新的认识,拜倒在地久久不语。 “吴义,既然你有心跟随于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就和林建随我左右,虽然有时候琐碎事很多,但你行走江湖见识广博,以后很多事还要请教于你。大家都认识一下,这位是刘文殊,王子宜,王子冲,张仲尊,尉相愿,段德恒。” 高孝瓘一一介绍完毕,看着儒士张仲尊说道。 “张仲尊年纪稍长一些,府中主簿就由你来担任,你们都是官宦世家,相信能安排的井井有条,若是需要银钱,与穆梓说就行,可以先设立一个银库,以后每年会送过来。” 初设幕府很多事情要办,比如安排住宿和办公的地方,各自负责的一块,都要一一计议。 主簿一项张仲尊倒是很拿手,他的父亲起家就是做高澄的主簿,如今与苏琼一样不算得志,但依旧不忘旧恩,让自家的小子过来帮助高孝瓘。 吴义初次参与豪门幕府,见识了闻所未闻的事,对他来说简直是新的挑战。他很感激这位公子不避嫌,根本没有拿他当外人。 林建一早就注意到了他,毕竟跟着公子耳读目染,无事会接近自己的人,多少会留个心眼。一番调查之后,此人的口碑极好,林建才汇报给了高孝瓘。 高孝瓘凭借王士良的情报网,很快查到了这位吴义的过往,认为此人可靠。 如今,吴义也算是信得过的人。 高孝瓘的事情很多,还得去宫里给太后和嫡母请安,安排下大概的事,便打算起身离开。 趁着林建和尉相愿准备马车,吴义打算全盘托出。 “公子殿下,其实吴义曾经接到过针对公子的刺杀委托,但吴义放弃了,公子是好人。” 高孝瓘诧异的看了一眼吴义,随即微微一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本公子也非什么好人,只是这条路好人走不得,不得已左右摇摆,谢谢你的坦诚。” 这些轮到吴义不理解了,他面带惊讶道:“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吴义能辨明是非,公子所行之事确实都是好事。” “跟坏人斗,得比他们更坏。走吧,一会儿本公子进宫,你们几个可以随意。不出意外的话,月底会去瀛洲赴任,若是有好友需要见面,尽量的去跟他们多聚聚。” 吴义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知道是同意公子所言,还是表示明白。 等林建套好马车,尉相愿也牵来了战马,一行等待着郑子歆的到来。 高孝瓘携郑子歆上了马车,林建和吴义则驾着马车启程,直奔坊外的皇宫。 第一次到宫门口,禁卫看了一眼众人,勘验了宫牌立刻放行。 进入宫城之中,吴义第一次进到皇宫里头,已经被这里面宏伟高大的建筑所折服。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里只是外宫城,真正的皇宫内宫还要走好远。 一行人继续往前,直到止车门外,里面才是内宫城,这里非王公大臣不得入内,即便有宫牌的林建也不得入内。 高孝瓘翻身下马,将战马交给门口的禁卫。 燕家姐妹扶着郑子歆下了马车,四人出示了宫牌直接走入内宫。 尉相愿可不想进去,再说进入内宫也无所事事,搞不好被校场的几位老家伙瞧见,抓去问东问西不说,还可能让他当陪练。 尉相愿与段德恒约好了去探望慕容士肃。 林建和吴义则无事可做,二人相约去见些邺城认识的义侠。 林建的事吴义都清楚,起初吴义很好奇,但了解高孝瓘之后,他也替林建庆幸。 生在北方靠近六镇的孤儿吴义,他的记忆之中,年年战乱让他家破人亡,乞讨于各地的他后来被一侠士收养。 “你们侠士总会收养孤儿吗?” “不会,义侠独来独往贯了,但我们的前辈们建了村子,收养了许多孤儿,我们也会尽绵薄之力,捐些银钱给那村子。义侠有义侠的规矩,百文为限多了不取,少了也不会怪罪。” 二人坐在马车上,聊起了各自的往事。 皇宫中,社稷坛…… 高孝瓘与郑子歆身着画龙衮服及象服,三步一停九步一拜的前往社稷坛受封,接受一干与身份对应的物品。 崔南风不紧不慢地念着礼单,这些都是封爵的物品。 “授乐城县开国公高长恭开国县公袞冕、紫绶金印、玄朱绶、敝屣、紫荷、笏、簪白笔、金装佩剑、水苍玉佩。缁漆紫盖朱裹画辀驾三马车一辆,缁漆紫盖朱裹画辀副车一辆。朱雀、青龙、白虎,龙旗八斿车旗一副。” “臣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崔南风笑呵呵的连连上前道:“开国县公还得随老奴去社稷坛取封茅土,您就可以开设家庙供奉五世先祖。” 封爵之后再以白茅草包裹社稷五色土,封诸侯立社稷,在历朝历代也正是此意。 仪式很繁琐,也极其隆重,高孝瓘倒是想笑,这若是在汉代以前,这样就是一方诸侯。 憋着笑意没多久,高孝瓘却又伤感起来,若真是换了那个时代多好,回到封地想怎么练兵,想怎么发展都行,只需要几年时间,出来便可以大杀四方,成就一方霸业。只可惜如今世道不同了,天子也没那么傻,诸侯也别想着造反。 整个过程不知道跪拜了多少次,从天地到祖先,从爹娘到天子,毕竟爹是先帝,硬是比当今皇上大那么一点。 每次都是大礼参拜,三跪九叩不能少。 可怜郑子歆已经拜晕了头,听见礼官“跪”就跪,听见“拜”就开始拜,好在礼官说话挺慢,但她还是记不住拜了多少次,拜了哪些神仙。 好容易才完事,高孝瓘从礼官手中接过白茅草包裹的五色土,在恭送中离开了社稷坛。 拿着这东西还得去宗正寺,请五代祖先的灵位。 高孝瓘却不着急了,先去给太后奶奶请安,免得太后会说他进了宫也不来宣训宫。 另外还得去靖德宫,得去跟母后请安,还得让母后高兴一下。 不过这回根本不用两头跑,元仲华知道今日大事,一早便来到宣训宫,除了陪太后搓麻将外,也是琢磨着高孝瓘肯定会来。 小两口的到来,让娄昭君和元仲华很高兴。 高孝瓘这孩子不计较什么,他的兄弟都封了郡王,唯独他到现在才封了个开国县公,他却从来不提这事,而且这孩子比他的兄长都有本事。 郑子歆不仅长得可爱,一张小嘴也挺会哄人,哄得娄昭君心里跟吃了蜜一样。 其实别的晚辈都不爱来,谁见了太后都紧张,更不敢多说话,如何会讨太后的欢心呢。 其实这都是高孝瓘的主意,他就是经常带着郑子歆来,还教郑子歆怎么讨太后奶奶的欢心,什么话太后爱听,什么话不爱听都交代了个清楚。 再说郑子歆也聪明,一点就通一学就会,长在世家的她可明白,还会察言观色,糊弄太后奶奶不是难事。 小两口在宫里一直待到了晚上,才急匆匆的出了宫,请回了牌位供奉在家庙里。 五间家庙供奉着五个牌位,五张画像。 “不知道这是谁画的,我啊爹和我阿爷也就罢了,这太爷、曾祖和高祖,不会是照猫画虎吧?” 高孝瓘瞧着画像调侃,让郑子歆激动的双手合十不停拜着,口中不停默念:“老祖们别生气,夫君乃是无心之言……” 瞧着郑子歆虔诚的样子,高孝瓘哑然失笑,只好很配合的上香道歉。 第400章文武聚幕府 幕府就设立在高孝瓘府邸,单独将前院大堂旁的小院拿出来作为办公场所。 高孝瓘让张仲尊先统计出各地工坊所生产的棉布,另外还有甘油的数量。这让张仲尊有些不明白,但他还是照办。 段德恒得去大理寺盯着,他还要时刻关注着慕容士肃案情的进展,万一这小子年纪轻轻便死了,那可是一大憾事,也会让这些年轻人心中有阴影。 苏琼先查看了所有卷宗,跑了数次都官曹,才拿到了洗刷慕容士肃冤屈的案件卷宗。 但慕容士肃不会那么快被放出来,在苏琼和段德恒的安慰下,他至少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不过监牢的食物确实不是人吃的东西,泔水般的黄汤麦饭馊了不说,几片菜叶切都没切的一整条,就像农户里的猪食。段德恒见慕容士肃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他忍不住都想去吐出来。 吃的干干净净,慕容士肃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他很感激有这帮朋友。 这是第五天,是公子殿下请苏琼大人来为他翻案的第五天。 他记得的很清楚,唯一让他不满的是,饭菜太少吃不饱,味道无所谓,能填饱肚子能活命就好。 大理寺有大理寺的规矩,即便有好饭菜也不能带进来,万一死了人呢,这里可都是重犯。 能进来看人已经是额外的恩典,而且还有几个官员和衙役看着,以防有人串供和塞东西给囚犯。 今天苏琼大人没来,来看他的只有段德恒。 慕容士肃没有问什么,身上的伤好了一些,但铁链子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只能远远的跟段德恒聊天,他能感受到段德恒的苦闷。 几个时辰一晃而过,狱卒送来了晚饭,但是却没有慕容士肃的晚饭。 “你们为何不给我兄弟备饭?” 狱卒看着段德恒,奇怪的回道:“要出去的人还备什么饭?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活着离开大理寺,不过大理寺的规矩不能竖着出去,大人还是去备副担架,抬着出去比较吉利。” 段德恒挠挠头疑惑的看着慕容士肃,喃喃自语道:“这算是什么规矩?” “镇狱恶鬼会盯上竖着出去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谁传的这种谣言。” 苏琼的声音传来,走到监牢门口,隔着栅栏亮出手中纸卷道:“慕容士肃接旨,慕容士肃谋反一事查无实据,但未及时上奏朝廷,念其乃忠良之后,贬三级降为乐城县开国公高长恭之护卫,钦此。” “罪臣领旨谢恩,慕容士肃谢过苏琼大人。” “慕容大人快快请起,这是本官能为大人作到最好的结果,以后跟着公子殿下,能成为殿下助力也未尝不是好事。” 慕容士肃眼睛里泛着泪花,连连点头,往前走却被绊倒在地。 这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不用说这肯定是苏琼在其中斡旋的结果,否则一定会被贬为庶民。 虽然如今是个不入流的八品护卫,但早晚还是会进入主流,重新为朝廷效力。 “给慕容士肃大人开锁。” 狱卒轻笑着打开锁具道:“恭喜贺喜慕容士肃大人。” “要不要小的们备上门板?可做担架使。” “不用,我慕容士肃走着进来,还要走着出去。” 谢绝了狱卒的好意,在段德恒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虽然走的很吃力,但慕容士肃巴不得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段德恒看着着急,一把背起慕容士肃,快步离开了大理寺地牢。 慕容士肃身上的伤不轻,甚至腿脚都有些不太灵便,虽然大夫给上了药,却不会很快好起来,只是以后不会落下病根罢了,不会影响骑马打仗。 门口慕容家的人都在,站在前面的却是高孝瓘和尉相愿。 慕容士肃的弟弟叔伯等人,只能站在高孝瓘身后半步,这样以示尊敬以外,也算是表明了立场,今后会跟随这位开国公。 “公子殿下,慕容士肃在此感谢,只是慕容士肃无以为报……” “还没好利索就别讲究什么大礼,上车先回家好好洗洗,去去晦气睡上一觉,等养好了来日方长。” 高孝瓘扶着他上了马车,低声在他耳边耳语几句,让慕容士肃惊讶的连连点头。 段德恒和尉相愿也颇感慨,这祸事说来就来,经历了这么一次无妄之灾,还被贬了官实在不值,谁都知道这是都官曹和大理寺互相推诿的结果,若非四公子拼着被责罚去见皇上,又不遗余力的从中斡旋,慕容士肃的小命早就丢了。 目送感恩戴德的慕容一家离开,三人慢慢的往回走,无不是在感叹这世事无常。 段德恒有些恼怒,在大理寺内的几天,他见到了太多的事。 太多因为被人密告谋反而被抓的人,而就他看来,许多人根本查无实据。 高孝瓘不答言,尉相愿也不说话,二人无话可说,也不会去指责别人。 这种事他们俩何尝没有做过?胡仁福和穆家以及刘家的栽赃陷害,都是出自四公子的手笔。 正走在坊间的大道上,一阵旋风挂过,几匹快马狂奔而过,惊的百姓街坊们惊叫连连。 转眼之间几匹快马陡然停下,很快又调转回来。 五人翻身下马,齐齐跪拜在高孝瓘身前。 “四公子殿下,我们回来了,给殿下见礼。” 高孝瓘面色难堪道:“你们几个纵马狂奔,也没看见街坊们指指点点吗?” 五人面面相觑,抬头看了一眼愠怒的四公子,齐齐双手奉上马鞭。 “我等知错,请四公子殿下责罚。” “尉相愿。” “末将在!” 高孝瓘使了个眼色,尉相愿心领神会,拿过马鞭每人抽打五下。 “不得纵马狂奔,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五人很配合的大声惨叫,还跟着大喊:“谢四公子教训,奴等再也不敢啦。” 街坊们觉得很解气,也挺心疼这五个青年,纵马狂奔是不对,但毕竟没有伤着人,不至于打得这么狠吧。 为了避免露陷,高孝瓘等人快步离开。 五人也不敢再骑马,牵着战马紧随其后。主子都是步行,他们怎么能骑在马上? 第401章五虎将归来 拿到调令的时候,五个家伙乐开了花,贺拔伏恩五人一路星夜兼程,沿着当初来时路赶回邺城。 虽然知道回来无兵可带,但他们一点也不在乎,跟着四公子殿下迟早还能带兵。 回到开国公府,五个家伙先围着牌匾感慨一番,一个个指着牌匾傻笑却不说话。 进到府里也不客气,死缠着穆梓要了空院子,还说没有院子睡柴房也行,这话让穆梓哭笑不得,给他们五人安排到吴义住的院子。 一进小院,五人也不客气,先各自寻了屋子放下包裹。 吴义和林建目瞪口呆的看着五人,虽然林建不住这里,但他见到五人一身郑府家仆的外袍,还是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高孝瓘走了过来,看着五人疑惑道:“你们五个不先回家,倒是先在本公子这里住下了?不过你们怎么还穿着这身?” 贺拔伏恩左右看看,奇怪道:“殿下府上都不穿这样的外袍吗?咱们五个是公子殿下的奴仆,自然要穿这身外袍。” “换上官袍,先回家见父母家人,每人去账房支十贯五铢钱拿回家去。”高孝瓘嫌弃道:“百善孝为先,哪有回了邺城先到本公子家住下的,都回去和家人团聚,月底离开的时候再一起走。” 这番话算是责备,可也让高孝瓘哭笑不得,笑骂着反而起了反效果。 五人挠头傻笑,齐齐谢过四公子,才急急忙忙换了衣袍,赶紧离开开国公府。 不过这回五人不敢纵马狂奔,牵着战马鱼贯而行,向着各自的家走去。 五人的衣锦还乡让各自家人高兴至极,公子的赏赐加上各自的军饷,让各自家人很幸福且兴奋了一场。 一年的军饷其实并不算多,远没有赏赐的多,这次大家都认为跟对了人,谁不知道四公子前途无量,谁不知道四公子得罪了那么人,但人家四公子屁事没有,那些军政大佬那个不是在朝中呼风唤雨,根基老巢被端了,被整的那么惨还不是认了。 贺拔伏恩五人到家第三天,急急忙忙的跑回了开国公府。 高孝瓘好奇的瞧着五人,五人的脸色有些不对,询问之下才明白。 原来五人被调回到邺城,远离了边关又升了官,自然媒婆们络绎不绝,再则各自家人也有这个意思,请来的媒婆踏破了门槛。 五个家伙何时见过这种架势?被吓的一起跑了,跑回了开国公府。 他们也担心高孝瓘笑话,没想到还是将高孝瓘气乐了。 “滚滚滚,都滚回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都滚回去娶媳妇,本公子给你们备厚礼。林建,吴义你们俩个押送他们回去,帮他们把把关。不止要选能生养,还要贤良淑德,更要有容有貌。” “是,属下定然不辱使命。” 林建和吴义信誓旦旦,但转念一想却又不对,不得不一脸苦笑看着高孝瓘。 “四公子殿下,这若是大户人家的女郎,我与吴义都见不到人家,那如何把关呢?” 高孝瓘气的直翻白眼,一脸鄙夷道:“让你媳妇去瞧啊。” 林建面色一喜,连连点头往外跑。很快,林建紧张的带着妮哈走了过来。 妮哈的气色不错,一身白袍腆着肚子,虽然月份还小,但也足够让林建紧张。 妮哈微微屈身万福一礼,腼腆的柔声向高孝瓘请安。 贺拔伏恩虽然知道林建娶了媳妇,但却不知道是个混血的美女,这下让五人有些大跌眼镜,心中隐隐有些羡慕。 得知是为五位大人选媳妇,妮哈有些紧张,毕竟这是关系到人家的终身大事。 “公子殿下,奴一个人的眼光有限,不如让奴的姐妹与奴同去,俩人也有商有量一些。” “这事就交给你们几个,你找谁去都行,就算找子歆去都行。” 妮哈连连摆手惊道:“这事可不敢劳烦主母大人,就让府中的小姐妹同去就好。” 高孝瓘点点头道:“这五位可是我开国公府的家将,就以开国公府下聘,你们去吧,好好办,办好了有赏。” 贺拔伏恩五人很愧疚,心底也很开心,公子终究没有将他们当外人。 林建和吴义都很怀疑,这五个家伙是不是专门跑来寻公子捞好处的,不过也只是调侃罢了,却不会真的这么说。 吴义很感慨,看见别人都成家立业,他也有了一瞬间的萌动,想像林建那般成个家养一帮孩子。 城北坊间军户聚居区,五家人住的相距不远,都是三进的小院子,唯独皮信家是将军府。 当林建说明来意,那些媒婆们眨巴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事儿开国公府包了?那也意味着五个小子前途无量,谁不知道四公子殿下迟早是封郡王的人,谁不知道太后在将这位孙子当国柱培养。 要说媒婆消息准确,林建这才真的见识到了。 毕竟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谁家不得嫁娶,媒婆们的见识广博,又经常出入达官显贵家,更有宫门外的茶楼据点,什么消息会错过她们的耳朵。 媒婆们一致认为,这可以看高一线,有了开国公府的这块金字招牌,起码得七品官家的女郎才能门当户对。至于皮家公子,那起码得五品官宦家的千金才配得上。 媒婆们前脚刚散出消息,三里之内家有小女的家主们闻风而动,纷纷来寻媒婆打探虚实。 “长恭殿下是谁呀,当今圣上的亲侄儿,先帝的子嗣,太后的亲孙子,去年才辟府开阁就是五品,现在一年就是二品开国县公,那指不定明年就是开国郡公,后年就是郡王。人家太后和皇上指着这位当国柱呢,没见力克宇文大军,出使突厥和南梁,那拿回来了多少好处。” “去年闹灾,咔嚓了那么多的国公贵胄,谁敢说一个不字?弹劾的折子漫天飞,你们猜怎么着,太后一把火全给烧了,这还不是护犊子?皇上说了什么?赏,官加三级都不够,直接给了四品的都督和二品的开国公。”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几个小崽子跟着四殿下,早晚当朝一品的封疆大吏。” 听着媒婆们分析的头头是道,妮哈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第402章给五人做媒 林建正得意呢,一扭脸看见面色阴沉的妮哈,赶紧拉着妮哈询问。 “不舒服?” 妮哈轻轻摇头,面色依旧泛苦。 媒婆笑道:“这位女郎好福气,你家相公早晚威震一方,若是生个男儿,母凭子贵谁能撼动夫人的位置。” 吴义低头耳语道:“你媳妇怕你将来飞黄腾达后不要她。” 林建怒喝道:“吴兄这话可不能乱说。” 吴义无奈的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他知道林建还未转过弯来。 林建并不傻,很快想明白过来,看着妮哈一本正经的起誓道:“你我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又恰逢贵人四公子殿下,若是它日我负心于你,四公子殿下定然不会轻饶了我,我林建此生只对你妮哈好,对咱们的孩子好。” “好,林兄这才是真男儿。”吴义与贺拔伏恩等人起哄。 媒婆们一愣,赶紧大声道:“瞧见没有?就如这位大人所言,人家是开国公殿下保的媒,若是做了负心人,那便是打了殿下的脸面,诸位还担心什么?” 吴义佩服这些媒婆五体投地,无形之中给她们打了广告,这些只怕整个邺城的媒婆都要被请来城北。 整个邺城媒婆不少,没有三百也有二百,但三个时辰之后,至少一百多的媒婆云集于此。 带来的八字不止城北,整个邺城只要七品以下的,年纪十六往下十三往上的,七成八字都在这里。 算命先生也来了不少,先算五人的八字,但凡相冲的不要。 看着满院子的媒婆,手里红纸哗啦啦的翻动,不符合的先剔除出去。吴义和林建算是开了眼,这整个比皇宫里选妃子还有气势。 媒婆自然也分了等级,达官显贵家专门请来求亲的,都在最里面的屋里坐着,先看看哪家的女郎合适,自然选的时候也是她们先,毕竟门当户对嘛,谁不想往高处走呢。 其中最大的热门还是皮信,毕竟人家的老子就是大将军,那儿子跟着皇子混,就算再不济也多几个搭把手的,升官肯定比其他几个快,就算再无能,也有老子的爵位可以罔替,好歹也比其余几位轻松,俸禄也会高很多。 其余四位里也就贺拔伏恩的呼声高点,没爵位罔替,但有直系亲属在晋阳军里面。 五人都搞得有些不好意思,跟大姑娘似得,红脸低头老老实实坐着。 不是他们五个不想跑,林建和吴义看着呢,回头告诉公子殿下,那搞不好公子殿下亲自来坐镇,那才是热闹大了。 听说闹出大动静,王家兄弟几个也跑来观看,搞得幕府里除了张仲尊之外一个人都不见。 高孝瓘正好拿到了官印和牙牌,来到幕府打算给几人办军籍,好当成护卫带去瀛洲,结果见到幕府里空无一人不说,好些事只处理了一半。 “张仲尊,他们人呢?” “回殿下,他们听说贺拔伏恩他们娶亲闹得沸沸扬扬,也跑去凑热闹去了。” “这么喜欢看人娶亲?还是你稳重些。” “其实我也想去,只是这最新的数目又来了,得计算出来,马上就算完了,一会就去。” “……” 高孝瓘看了一眼核算出来的数量,已经堆积了满满一仓库的东西,照这样的速度,几百吨应该不成问题,棉布和棉花的囤积也很可观。 “公子殿下您不去吗?听说比选妃还厉害呢。” “不去了,我若是去了更热闹。去了帮他们把把关,你拿上这份公文,顺道去将你们几人的军籍给办了,都是从七品的护卫。” “好像不顺道吧?”张仲尊实话实说,抬头看见高孝瓘眯眼瞧着自个,连连点头改口道:“顺道,顺道,下官这就去办。” 高孝瓘连连摇头,毕竟大家岁数都不大,爱热闹倒是常事,只能慢慢改。 再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王子宜几人,一齐屁颠屁颠的跑去了北城。 他们四个倒是很有义气,怕慕容士肃在家闲着无聊死,于是专程去了趟慕容府,架着他一起去看热闹。 慕容士肃也是闲着快憋出病来,也不顾伤势未好全乎,跟着王家兄弟一伙跑去瞧热闹。 还别说,真比集市还热闹,乌泱泱的一片人头。 大门口看热闹的街坊就不少,里面各家亲戚自然也来参谋一二,院子里回廊上,到处都是花枝招展的媒婆。 有布衣的,也有锦袍的,三六九等媒婆各自聚积一处,一些只是为来见见世面,图个新鲜凑热闹。其中不乏看好这五家其余男丁的媒婆,指不定一人升天,家里不成才的男丁也能混个一官半职。这样的媒若是做成,那将是一生可以拿来吹嘘的本钱。 五个小子好容易挤了进去,媒婆们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不管会不会识人,媒婆们先瞧衣袍饰物。 眼前这些小年轻个个生得不凡,衣袍也是不差,瞧着款式和锦缎面料,绝对的非富即贵。 就是中间那位挫了点,可惜是个瘸子,不过这样的小哥倒是好,不用去打仗,若是这家亲戚,将来混个风生水起还是不错。 “五位公子哥儿,有没有娶亲?有没有相中哪家的小女郎?” “噗……” 贺拔伏恩幸灾乐祸起来,赶紧大声嚷嚷道:“对,给他们也相门亲事,这几位也是开国公府里的门人。” 众媒婆们眼前一亮,纷纷打量起五位小年轻来,就像牲口市场看牲口一样。 “一表人才,不错,开国公府里的门人,那便是家臣,前途无量。” “确实,就是现在无品无爵,倒是一般人家的女郎皆可配。” 五个小子直翻白眼,段德恒更是无奈的直吼:“黑大个,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贺拔伏恩挠头傻笑,一丝也没有回嘴的意思,皮信等人自然也不说话,还连连阻拦身边要发怒的亲属。 媒婆们一点也不错愕,反而眼前再次一亮,这后来的五个小年轻小家臣,看来身份颇高。 “五位公子哥儿,多大岁数家里有些什么人?” “有什么样的要求,相貌家世芳龄这些,都可以先说说看。” 刘文殊拱手赔笑道:“这个不劳诸位红娘操心,我等家中早有婚配,诸位还是操心那五位。” 媒婆们似乎还不想罢休,但人家既然已经婚配,的确实只能作罢。 第403章合成了橡胶 幕府小院突然安静下来,高孝瓘倒是觉得有些无聊。想着既然储备的主料都有,便一头扎进后院的实验室中。 府里的匠户给打了一些设备,那是打算提炼硫酸用的铅溶液池,这次的用途只是为了合成橡胶。这一物品的用途非常广泛,高孝瓘戏谑未来世界的光明,就全靠这次试验的结果,毕竟不止是能制造轮胎鞋底,而最重要的电线绝缘物非它莫属。 钻进实验室的高孝瓘开始鼓捣,戴着厚厚的口罩,一个怪模怪样的玻璃眼镜罩,这让他看起来非常怪异。 一股难闻且奇怪的味道逐渐弥漫开去,郑子歆正四处转悠,闻到这股味道好奇的走到了院子门口,却见院门紧闭,这让她更加怀疑,招手示意燕家姐妹进去开门。 燕家姐妹也不含糊,纵身一跃白衣飘飘,如同仙子般跃上墙头,很快跳了进去打开院门。 当见到一个奇怪的人在鼓捣着什么,郑子歆刚打算呵斥,却又感觉背影很熟悉。 见那黑灰色的池子里泛着雾气,那难闻的味道正是从池子里传出。 “咦,这是什么?” “别过来,子歆你赶紧出去,这里面的东西碰不得,切记,这水有腐蚀性,但凡碰到无物不烂。” 郑子歆吓了一跳,这么危险的东西为何夫君要鼓捣呢? 退后几步却舍不得离去,她很好奇也很想看看,夫君弄这个味道呛人且酸酸的东西干嘛。 “这绿色的东西是什么?” “咦,你怎么还未走?这蒸汽吸不得。出去说。” 二人离开小屋,高孝瓘仔细讲解,那绿色的是胆矾,加热过水提炼强酸。 而铅板盒子是准备用来做电池的,打算分解食盐提炼金属钠。 听天书一样的郑子歆完全不能理解,但似乎这些词在某本书上有。 仔细回忆一番,就是夫君所给的化学上,有过这些词的出现。 郑子歆不能明白,为何那么漂亮的胆矾,会变成酸且刺鼻的水,而且是那么的危险。 现在郑子歆只想知道,夫君要这么危险的东西做什么。 高孝瓘很仔细的讲解了一遍他要做什么,用石灰石产生乙炔气体,再与胆矾制备的强酸发生反应,生产出另一种乙烯磺酸,这种树脂材料是打算做绝缘漆的材料。 气体反应前再加酒精,就能通过强酸生产出丁二烯,和电解食盐分离出来的金属钠反应,就能得到丁钠橡胶,可以作为轮胎、鞋底、电线绝缘皮。 “现在明白了吗?” 面对高孝瓘的问话,郑子歆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但是眼睛里满是小星星。明摆着告诉自己的夫君,虽然不明白,但是觉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高孝瓘笑道:“有些东西,若是明白了其中原理,不妨在有条件的情况之下,将起点提得高一些。” “比如呢?” “比如现在的丁钠橡胶,咱们穿的鞋子是什么,木屐,出外穿牛皮底的鞋子,但老百姓呢?草鞋、木屐、布鞋,老百姓一年做一双布鞋都舍不得穿,这些鞋子都不防水,一旦下雨他们宁愿光着脚走很远很久。可是这橡胶底很耐磨且防滑,一双鞋子可以穿许多年,等大齐国力发展起来,所有人都可以穿上橡胶底的鞋子。” “哦,还有呢?” “马车坐着不舒服吧,橡胶轮胎加上缓冲弹簧,就能很舒适。最大的作用现在并非这个,而是划时代的东西,那便是控制住电,让电点亮电灯。但电线没有这橡胶皮包裹可不行,不止危险还有隐患。” 郑子歆就是觉得很稀罕,特别想看见造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样。 看着夫君跑进跑出,一个下午做了一堆白色颗粒,捏着稍稍有一点点柔软,但总体来说还是很硬。 当那些颗粒放在球形的铜模具中,加温一刻钟之后,居然出现一个圆球,而且丢在地上还能弹起,颇有些趣味。 再拿出鞋底模样的模具,细密的填满其中空间,加热一炷香的时间,还真的出现一双鞋底。只需要做上鞋面,再拿针线缝补上即可。 手中抱着圆球,郑子歆好奇的看着两件东西。很震撼很惊奇,石头加上盐以及酒精,就这么能变成这些东西,简直是无中生有的仙法。 这一瞬间,她觉得那些书是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也许那个世界一直存在,只是那门却从未出现在人的眼界里,如今能从这次所谓的试验之中,窥视到门里的世界,果然会和夫君所说的一样吗?但夫君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高孝瓘很小心的将强酸回收到瓷坛子里,且一层层的封闭严实,特别写上了“危险勿动”字样。招来府中诸人,并再三告诫府里众人,非允许不得来此小院,就算擦拭灰尘也不可以。 兴致盎然的郑子歆拿着书本,看着看着突然问道:“夫君,这便是你与父亲所说的仙法?是天上仙界所传的东西?那岂不是点石成金?” 只见郑子歆的眼睛里闪动着希翼。 高孝瓘轻轻一笑道:“这是未来世界之门里的东西,夫君想将门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但需要慢慢来,这是自然科学,并非神话时代的产物。” 郑子歆有些不依不饶:“天上真有仙界?” 高孝瓘微微摇头,如同哄孩子般哄道:“天上有没有仙界,得靠人去探索,不过天上很多星星,距离我们所在极其遥远,有朝一日定然能飞去看看,但并非靠修仙,而是靠智慧和勤劳的双手。” 郑子歆不明白,却也知道夫君并不会骗自己,修仙什么的,神话什么的都不如夫君的法眼,靠智慧和双手,就能有朝一日飞上天?那夫君所画之图,带翅膀的铁鸟是真的咯? “听说天上的神仙都很威严呢。” “呃……传说天上神仙还下凡呢,说不定咱们子歆就是九天仙女下凡尘。” 郑子歆不禁莞尔,脸上红霞一抹更添可人。 不多时,鞋匠将缝制好的鞋子送来,高孝瓘开心的试了试,比那牛皮底的鞋子更抓地面,若是批量生产,应该可以减少成本,而且想必说动朝廷的话,军队就是大客户。 第404章有喜也有悲 但高孝瓘还有未解决的事,那便是金属钠的来源,这个需要大量的盐,另一个是副产品氯气,这东西的毒性可不小,得小心且获得完美解决方案才行。可行性方案除了制造消毒水和漂白粉,没有其余更简单的办法。 将先前制备的方式详细写下,各种必须注意事项,最危险的情况也一一注明,接下来便是寻找机会,并寻找地方来开设工坊,但工匠必须做到最严格的筛选。 奋笔疾书写下计划书,郑子歆好奇的探头来瞧,小脸上惊讶连连。 ‘原来,开工坊还要做这么多的准备!以往似乎都只看到了设计图,今日才真明白,夫君还真是与众不同。’ 再说贺拔伏恩家里。 在一干人挑选之下,选定了三十几个小女郎,不止家世出身合适,就连八字都很配。 前往女郎家中看人,红娘陪着妮哈及其女伴郑秀娘,也是开国公府里的女子,只是这女子是郑家人,是专门照顾郑子歆饮食的管事,和青娘一样的身份,见识颇为广博。这次为了贺拔伏恩五人的终身大事,才陪着妮哈奉命走一趟。 二人并非走马观花,妮哈倒是瞧不出什么,只要看相貌中意就好。 郑秀娘却不同,她们家世世代代伺候着郑氏一门,豪门大户的规矩可多了去了。即便是官宦人家的女郎,有些也是大大咧咧,这往后进了开国公府,举止不端言语失当,若是惹怒了郑家小主儿,那打的是谁的脸面,还不是其夫家。 先看行走坐立,再听言语对话,琴棋书画都要考核。 郑秀娘先把话说了个通透,毕竟这五位都是未来郡王的家臣,家臣的家眷也得担着开国公的脸面,不可随随便便的就那么凑合了不是。 妮哈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还好她进府之后跟着学了不少礼仪,如今才知道,这里面的规矩大了去了。 女子家里的人也被唬得一愣一愣,纷纷附和“言之有理”。 但这还不算完,女郎得身材高挑模样出众,说话有力眼睛有神,不能盖过家中小主,却也不能太过寒碜,身板儿得好,前圆后翘才好生养。 一圈看下来,行的画圈,不行的啥都不画。选来选去算是定了下来,然后跟五人家的家主说了一声,并让五人写下七出三不出的保证书,林建等人拿着东西便回去复命。 五位女郎的家世都不差,也算是官宦世家,有文官也有武将,只是品级小了些。 高孝瓘欣然为五人写下聘书,次日一早便一个个带着去上门下聘。 开国公亲自来下聘,这可让女郎家受宠若惊,也更坚定了心思,对这门婚事很看好。 聘礼备得很足,而且聘书很诚恳,特别是三不出的增加,无形之中又增加了一道保险。 几位小京官感动的一塌糊涂,有开国公看着,自家小女郎不会吃闷亏,这几个小子就算飞黄腾达,也不敢嫌弃糟糠之妻。 一圈忙下来,已然是接近了月底。 吏部曹发来公文,让月初出发去接替瀛洲防务。 高孝瓘想着要离开邺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总得先进宫说一声。 皇家校场自然不愿去也得去,去了还得领受一番教训,不外乎是勤加锻炼,不可荒废武学骑射,要多回来校场转转看看之类的话。 转弯再去了宣训宫请安,倒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只是娄太后叮咛了几句,在外要注意身体,如今身为都督,肩上的担子也大了不少,军务大事要三思而后行。 似乎一切都很顺利,当小两口来到靖德宫,却意外的见到了妹妹乐安公主。 “孩儿叩见母后千岁千千岁,妹妹为何今日得空进宫?” “四哥不想妹妹入宫?”乐安公主俏皮一笑。 “你这孩子就不好好说话,孝瓘何时这样想过?” 乐安公主不在意轻笑着,歉意看了一眼高孝瓘。 高孝瓘看看左右,好奇道:“崔达拏为何未与你一同来此?他待妹妹可好?” “四哥也问此话?夫君待我相敬如宾,只是唯独家母似乎厌恶孩儿。” 高孝瓘脸色一变,急忙问道:“妹妹还与谁说过此话?” “二叔咯!” 高孝瓘低头思索,急忙训斥道:“妹妹惹了大祸,赶快去太极殿澄清此事,万万不可让二叔为难你家婆婆。” 乐安公主很不乐意,挪动身子却不起身,不满的回嘴道:“能惹何大祸?就算被二叔责罚家婆,也是家婆的过失。” “糊涂,二叔本就不满博陵崔家在朝中权势过大,崔暹一家本无过失,但这下却不见得,就算崔家有事,也不能因你而起,若是你家婆被二叔所害,你如何面对崔达拏。” 乐安公主也没了主意,眼巴巴的傻愣着,看着静德皇后欲言又止。 静德皇后也没有想到这一层,若是当真如此,那乐安公主将来的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听你四哥的话,快去。” “子歆就在母后这儿,孩儿同妹妹去去就回,希望二叔能改变心意。”高孝瓘着急的往外走,连连催促乐安公主快些。 乐安公主急急忙忙的跑着,但她的年纪并不大,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高孝瓘心中愤恨,他从未想过权利的斗争,会将无辜且少不经事的妹妹也给卷进去。 俩兄妹紧赶慢赶,当来到太极殿外,却看见皇上提着天子剑,雪亮的刀身上有一抹血红。 高孝瓘心中咯噔一下,一脸愤怒的看着皇上。 ‘完了,还是来晚了,二叔真是好算计。’ 乐安公主吓的有些惊慌失措,只会看着无头尸体喃喃自语:“家婆!二叔这是怎么回事?” “来人啦,将这贱妇弃尸于漳水。” 高孝瓘赶紧上前跪拜在地:“皇上,万万不可如此,这以后让乐安公主如何面对崔达拏?还请皇上开恩,留崔家一个体面。如若真要乐安公主以后噩梦连连,还请皇上下旨,让崔达拏休了乐安公主。” “高长恭,你可知道你说的什么?” “臣只是为了乐安公主着想,乐安公主是臣的妹妹。臣只要有一口气,就会护着弟弟妹妹。” 高洋黑着脸看着他,叔侄俩之间再没有谁先开口。 第405章远离大漩涡 高洋离开了,尸体就这样倒在太极殿的台阶上,高孝瓘眼睛里满是愤怒。 如今已然触及到了他的底线,嫡母是最亲近的人,小一岁的乐安公主是大家最呵护的嫡长孙女,却被如此无情的利用。 瘫倒在地的乐安公主悔不当初,她从未想过一句无心之言,便换来了一条人命。 高孝瓘张罗着收尸,还要给崔家报丧,宫里已经派人出去,他现在得为妹妹的未来打算。 若是那崔达拏心性耿直,这仇可是不共戴天,乐安公主性命能不能保住还两说。 就算崔达拏不敢杀妻,但难保不会冷暴力对待。 “四哥,乐安该如何办啊?” “好好守灵尽孝,你要坚强一些,从此以后你的日子不会很好过,虽然不缺吃穿用度,但崔达拏却不会再待你相敬如宾。” 乐安公主痛哭流涕道:“乐安也不晓得会如此……” 高孝瓘劝慰道:“妹妹好好忍受几年,就算再难也要忍,这事不怪你。事已至此已然无法挽回,好好向崔达拏认错,以后万万不可再遂了二叔的愿,若是他再发难,就算是拼了一死,你也要阻拦。” 乐安公主连连点头,哭的梨花带雨让高孝瓘一阵心酸。 崔家人来了,虽然不敢对乐安公主发脾气,却很冷淡的自顾自收拾尸体走了。 与高孝瓘预见的一样,这位年幼的妹妹今后的日子,恐怕真的会如冷宫里一般渡过。 乐安公主听高孝瓘的话,很诚恳的跪地道歉,但正在气头上的崔达拏视而不见。 乐安公主很无助,她真的很后悔,一句话给家婆带来了杀身之祸。 高孝瓘送乐安公主去了崔府,表达的歉意并未被崔达拏所接受,对方礼节性的敷衍,让高孝瓘感觉这世事无常的变化。 回到靖德宫,静德皇后已然哭成了泪人。 在高孝瓘的解释之下,郑子歆懵懵懂懂明白,这宫门之内,最是无情帝王家。 “孩儿以后会保护母后,会保护好妹妹,叮嘱三哥千万别出头。” “孝琬?孝琬会出什么头?”静德皇后微微摇头,看了一眼高孝瓘担心道:“为娘最担心你乱出头,要知道你与孝琬,为娘从未分过手心手背。” “母后还是勿要伤心,事已至此伤心也无用,再等几年之后,孩儿定能解开这段恩怨。” 静德皇后拭了拭眼角泪痕,但心底依旧很伤心。 高孝瓘叮嘱道:“若是母后有个头疼脑热,记得宣御医来看看,种些花草蒸馏些香精油,孩儿还指望着您看孩儿们子孙满堂呢。” “对呀,母后可不是经常念叨着,想早些看着孩子绕膝。虽然夫君说还早了些,但总会有的不是。” 止住伤心的静德皇后连连点头,看着脸色嫣红的郑子歆轻笑。 好容易安慰住嫡母,小俩口一直待到很晚才出宫。 还没等到月初,就在高孝瓘回了开国公府,当晚便来了圣旨,让他立刻前往瀛洲赴任。 高孝瓘知道,是白天的事让皇上不悦,但这节骨眼上,谁知道皇上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其实高孝瓘真想错了,让他离开早日赴任,这是十一叔高湜的主意。 最了解二叔高洋的人,是十一叔高湜,这位不思进取且看似无能的十一叔。 事后高孝瓘才明白,皇上真的要搞事,在崔家灵堂闹事要砍杀崔暹家眷,幸亏乐安公主拼死阻止,这才得以保全了崔家。 呼唤来一干跟班拾掇行囊,大家显得极兴奋,毕竟这次统领一州军事,那可是上万士卒。 穆梓依旧不能跟随,府邸里的一切都得他打理,这也是高孝瓘的信任。 慕容士肃的伤并未好完全,骑马还行却不能长时间骑行,他的腿脚还要月余才能完全恢复。林建和吴义很贴心的安排了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是夫人子歆的。 次日一早便出发瀛洲,十骑战马加上两辆大车,大家的战甲都装载在慕容士肃的车里。 出了城,回头看着高大的邺城城池,高孝瓘心底说不出的压抑。 若非皇宫里还有牵挂的人,他宁愿这样一走了之,再也不卷入这无情的旋涡。 初到瀛洲的高孝瓘第一次带兵,瀛洲肩负着防范海贼,更作为抵御库莫奚的幽州后盾,万一幽州有难,立刻就得顶上去。瀛洲管辖范围甚大,北至漠南边缘,东至渤海湾,北方有幽州,西方是定州,南方则是翼州和沧州。 沧州有盐山,这却是制造橡胶工坊不可或缺的材料。 北方突厥的贸易线路第一站也走幽州和瀛洲,到这里上任倒是不错的选择,也算是冥冥中注定。 既能兼顾公事,还能便利私事,新的橡胶工坊和皮鞋工坊需要建在何处,那都得仔细看过才行,这地址可不能随意选择。 这一次高孝瓘是来接任的,一进城便直奔刺史府,毕竟这个都督还得受刺史节制。 刺史却一点也不着急,再说天色已经下午,即便是交接引荐,也不急于一时。 询问过州府刺史之后,高孝瓘开始了第一次带万人大军的生涯。 说不兴奋那是谎话,带着忐忑的心情等着与自己的下属见面。其实真要细细琢磨,还是兴奋多点。 一夜未眠回想着一切,从晋州新兵营开始,一步步走到今天,但似乎中间还欠缺了什么。 毕竟没有带过如此规模的军队,高孝瓘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慢慢细想,表伯段韶的笔记,有过大军作战的记载。晋州那一战,师傅斛律光的运筹帷幄,似乎根本不需要亲自去训练每一个士兵,只需要管好属下诸将即可。 好容易才合上眼,迷迷糊糊之中却听见鸡开始叫亮,外面打更的声音也到了四更天。 郑子歆睡着了很乖巧,几乎可以一夜一动不动也不翻身。 总觉得马上就会天亮的高孝瓘睡意全无,蹑手蹑脚的起身,替子歆掖好被角。 外面还是有些黑,高孝瓘点亮灯盏,拿出段韶给的兵书慢慢看了起来。 初次交接军务,高孝瓘只是来历练的,对练兵还是按部就班。 第406章大都督升帐 天边的启明星闪现,寅时的鼓声沉闷如雷般传来。 高孝瓘洗了把脸,批盔掼甲走了出来,却见贺拔伏恩五人已经等在门外。 而慕容士肃正在逐一敲门,将王家兄弟等五个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家伙叫醒。 五人并非不愿早起,一是太过兴奋,昨儿晚上畅想未来太晚,二是不太习惯这么早,虽说都是豪门大户出身,早起也成了习惯,但自搬进开国公幕府,也没有要求天天早起,毕竟也懈怠了一段时日。 洗漱飞快完成之后,五人跟铠甲拼起命来。 昨日都挺好穿的铠甲,今日这么久这么难穿戴?唯独头盔简单,前后块穿在身上不是紧了就是松了。 在慕容士肃的帮助下,五人才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 看着五人跑来,高孝瓘哑然失笑,倒是有些武将的模样。 上马的时候又是难题,大家轻轻松松的翻身上去,王子宜、王子冲、刘文殊、张仲尊再次跟战马过不去,段德恒和林建等人翻身下马,在他们的帮助下四人才得以坐稳战马,一行人这才出发校场。 卯时未到则城门未开,守城军卒倒是早已习惯,每日天不亮就会开启城北的大门,以便都督出城去校场,当然也不是总这样,大都督去校场也和上朝一样,不会总是每日都去,而是隔三差五的去,但一方军中大佬的行程哪是他们能知道的,久而久之就会每日提早开门。 来到校场大营,离卯时还差两刻钟,不过各营房的灯火已经亮了,到处都是人说话走路的声音。 对贺拔伏恩几人来说,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直奔都督营帐(办公大院衙门),门口的士卒依旧站立的笔直。这让高孝瓘很是欣慰,至少可以看出,这确实是一支精锐。 看着大殿内的陈设,左右一共十张椅子,与文官大堂布置不同。毕竟武官批盔掼甲跪坐久了,还得让人起得来不是,就怕起来了走路也会颤颤巍巍,于军心不利。 端坐在案前首位,林建将官印放在案几上。 随手翻开案几上的花名册,一共十个军主,下属三十个幢主,三百队正,满打满算并无一万,但还有一支都督直属精骑约五百人,只是这些精骑并非重甲铁骑,也就是一般重甲轻骑,战马并无具装铠防护。 他们都是从全军挑选出来的精锐,一个个也都立过战功,对付一般重甲步军倒是绰绰有余。 大院外隐隐约约传来谈笑声。 “听说新来的是个毛头小子,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能成什么事?” “可不是嘛,皇亲一个吶,咱们这里又成了镀金的地方。若非斛律羡将军坐镇幽州,只怕朝廷里没人敢来接这位置。” “新官上任三把火,别没大没小的瞎咋呼,听说新任都督昨儿晚上到的,刺史定然为之接风,今天应该来校场,都别多话……” 左右护卫站在堂内主座两侧,一个个看着刚进门的众人。 这些护卫虽然都很年轻,但一身官袍皆显示身份不低,左右全是七品,站在最前的几人一脸傲气,身上散发着浓浓战意。 主座上的年轻人身材高大,正看着手中的书卷,没有抬头却翻看的很快。 他身边一年轻人伸手示意道:“诸位将军请坐。” 诸将本不屑,但仔细一瞧,这青年赫然从五品的冠冕和腰带。而且一身内敛的杀气若隐若现,一看就是经历过战争的家伙。 陆陆续续进来了许多人,有衙门办公的武官,也有各幢幢主。 两刻钟之后,高孝瓘看完所有的花名册,堆在身前厚厚一摞。 “诸位大人,本都督初来乍到还请多多指教,先来自我介绍,高长恭或者叫我高孝瓘或者高肃也行,大家的名字花名册里都有,应该都到齐了,那么升帐吧。” “都督大人升帐……” 鼓声开始响起,每隔一炷香会响一次,一共会响三次。 三次后点将,无故不到者会受到军法惩处。 高孝瓘环视一周,幢主以上都在,但他的心思不在这里,花名册里能看见什么,年纪与名字罢了,军队该改革的就该改革,一支精锐不能只凭借勇猛。 “去看看大军,我相信士气没得说,但士气不能决定一切,诸位走吧。” “是,属下遵命。” 诸将心中颇为不满,勇夫之能冠绝三军,两军相逢勇者胜。士气不能决定一切? 一群人心中更加轻视,这位年轻人还真是什么都不懂,最好不要指手画脚,该回家奶孩子就回家吧。 高孝瓘在前面走着,传令兵已经背着靠旗直奔外面。 很快,一阵阵密集的鼓声响起,各队兵马迅速集合,在操场上整齐列队。 数百个方阵整齐分为十个大阵,这是每位军主旗下的队伍,各自都有重步兵和精骑。 高孝瓘在点将台上看着下方,军容整齐不愧是精锐,能带领这样一支军队,可以说根本不必费心。 高孝瓘喃喃自语道:“二十入伍六十而归,有多少人能活到六十?” 诸将领翻了白眼,这是多愁善感的人才说得出来的话,谁不知道除非混上去,否则不可能活到六十,一场战斗下来,新兵能活三成就不错了。 “传令下去,四十岁以上的老兵卒出列,四十五岁以上的队正出列。” 诸将有些诧异,这些人要么是入伍极晚,要么是运气极好,没有参与作战,一直没有晋升的老兵。没有老兵活到这个岁数还是小士卒,若是一般有战事的情况下,至少也会混到队正一级。 陆陆续续出来数百人,这些人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整齐的列队站在前面。 “都督大人,大约五百九十多人。” “让年长的队正也退下来,本都督要成立一支后勤队伍。空缺的人数,由各幢主负责征兵,为大齐选些好的苗子上来。先将征兵之事落实下去,这六百人让他们出去铠甲,等候新的指派。” 疑惑的各军主还是有些欣喜,这一下换了不少年轻人。 “都督大人,这些人的军饷又如何解决?一个萝卜一个坑,这兵饷可都是固定的。” “这事本都督会奏请朝廷,此事无需诸位担心。” 第407章开军垦先河 回到大帐之中,高孝瓘吩咐将花名册中剔除的人另建名册。 这些人年纪颇大,虽然战斗能力依旧强悍,但也多了很多顾虑。再则这些人本是种地好手,放在军中难免有些浪费。 “诸位大人可以去忙去了,等着六百人安顿下来之后,他们便不再归诸位大人管辖。” “我等告退。” 见诸将离开,高孝瓘开始琢磨起这些退下来的士卒安置。 先写了封奏折,表述了这六百士卒另做它用的意图,打算以这些人来试验改革,施行军队垦荒种地,为朝廷减少负担的想法。 自然也要为这六百人要军饷,要职位和编制。 盖上大印将这奏折发了出去,在等候朝廷批复之前,本不该有所动作,但高孝瓘不想就这么干等着。 “对了,行参军是阳士深吧?传他来见本都督。” “属下这就去办。”林建应承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林建引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此男子年纪亦不大,浓眉虎目步伐稳健,模样倒是挺精神,而且眉眼之间透着干练,只怕是顶替了父兄的位置或者属于世代军户,总之应该是属于世家一类。 “行参军阳士深见过都督大人。” “你去将六百人集合起来,将他们的特长一一记录,会手艺的一类,会种地的一类,什么都不会的一类。” 阳士深应承下去,快速离开了府衙。 这些杂事本不该他行参军去办,他只是协调军中各部,但这会儿却有些像打杂的,虽心中有些疑惑,但毕竟他只是个正九品的小参军。 高孝瓘头也不抬的吩咐道:“林建,你去让军中军器坊,让军中铁匠按清河郡的图纸打制犁铧,多打制几副出来,另外去购置些耕牛。” “是,属下这就去办。” 高孝瓘继续吩咐道:“张仲尊,去寻刺史大人和郡守大人,划出无人耕种的三千亩土地,不要离校场太远,稍稍贫瘠一些也没关系。” “是,属下立刻动身。” 段德恒好奇道:“表弟这是要让士卒们种地?” 高孝瓘微微点头道:“不然呢?这些士卒年纪也不小了,正值壮年之时,久未参与战事怕变得圆滑,与其让他们时刻训练准备打仗,不如让他们负责种地,一可以情急之时供给幽州大军,二可以自给自足。” 大家也都明白,这些都是有家室的老兵卒,顾虑也比年轻人多不少。新来的就不说什么了,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在军中混的久了,没有晋升这本就是有奇怪的地方,要么和上级不合,要么是老兵油子,但真到作战时也能起些作用,但这作用仅仅是保命能力很强,很可能会让身边的兄弟殒命。 放下手中的物件,高孝瓘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出去走走,这瀛洲(河间县)地界咱们初来乍到,先看看四周,这里土地倒是好,特产有西河红枣、鸭梨。若是不适合种粮的地方种这些,倒是可以增加百姓的收入。” 尉相愿好奇的问道:“只是看看?” 高孝瓘想了想:“嗯,只是暂且看看。本来想着建座鞋子工坊,看看情况再说。” “什么样的鞋子?” 大家顿时来了兴趣,纷纷围上来询问。 段德恒等人更是眼睛里冒光,这公子的工坊就是钱库,从来都是赚钱的窝,这次又是闻所未闻的鞋子工坊,那定然与市面上的鞋子不同。 高孝瓘一抬脚:“瞧见了没有?” “没什么不一样啊。咦?鞋底有古怪。” “来,都督大人这边坐,咱们看看这鞋子。” 一群人抱着高孝瓘的脚仔细瞧着,这白色鞋底还带着瓦楞,厚实且捏着有弹力,不像是皮子和千层底,倒是有些像牛筋。 段德恒一脸溜须状,眉开眼笑的问道:“这鞋底有什么讲究?” “这个东西叫橡胶,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就是比布鞋底子和牛皮底子耐磨,没有铁靴子那么硬。你们别拽本都督的脚,要倒了……”高孝瓘扶着椅子,他挺担心这群小子将他掀翻在地。 “大家放手,摔了都督大人谁负责。”段德恒转身看着大家,话音刚落又转过身去瞧着高孝瓘笑道:“表弟,这事得算我老段家一份。” “公子殿下,还有我们别忘了,算上我们这些。” “对,这种好事可别撇下咱们。” “停,看好了没有?看好了放本都督下来,不会忘了你们这些家伙,还有崔家也不会忘记,这次还指着崔家,给我那苦命的妹妹说说好话。” 大家挺高兴这新工坊有一份,但又不得不装深沉,毕竟公子殿下刚才提起了乐安公主。 大家纵马出去转了一圈,但很快又转了回来。 此地地处华北(海河)平原,一望无际的平地,山地少的可怜。 种地和发展农业倒是好地方,若是发展工业可就难说了,如今还不能以石油提炼来生产橡胶,再说原油提炼比烧制碳酸钙生产乙炔要麻烦的多,就目前得不到工业保障之前,还是烧石头取得碳酸钙要来的快也方便。 在大家眼巴巴的观望之下,这事暂时只能作罢。但工坊还是提上了日程,地点依旧是林虑山的阿都沁部落以西。 回到都督大营,阳士深已然在大堂内等候。 “回都督,已然将人清点好了,大部分都无一技之长只会农活,这部分占了九成,只有一成会些手艺。” “嗯,你做的很好,将他们分成六队,带上各自的行装,单独分出一个营区,这支队伍直接听令于本都督。在校场军马圈的东边,修建一座大的羊圈,这是图纸你能看懂吧?” 阳士深好奇道:“难道不是清退他们?这些人议论纷纷,只怕军中也有人会这样想。” “大齐五兵又非募兵部曲,军中可有未满六十便解甲归田的先例?这些不用本都督教你吧,作为行参军,你有权利制止这样的无端猜测,去吧。” 这位年轻都督的言辞犀利,阳士深感受到心中一紧,赶忙拱手离开。 高孝瓘看了一眼那年轻人,一个小伙子对付一群老兵油子,这也算是对他的历练。 第408章巡视兵甲坊 事情要一件件的办,如今是在校场军营,自然得先放下私事。 “贺拔伏恩、韩骨胡、阿甘子。” “末将在。” “你们三人去看看骑兵的训练,只是看看就行,队列及装备都要仔细看,有何不足之处记在心里,三日后本都督要听你们的建议。” “卫菩萨、皮信。” “末将在。” “你二人与本都督去军器坊,其余诸位就在此地,将一些军中公文卷宗看熟。” 这倒难不倒段德恒,他对军中之事极为了解。在他的指导之下,王子宜和王子冲等人很快熟悉了起来。但看公文对吴义来说有些头疼,他识字比较少,看卷宗极为费劲,让他看这些伤脑子还不如让他跟着高孝瓘。 尉相愿看着面色纠结的吴义笑道:“当初林建与你一样,公子府中还专门办过识字课,吴兄你来的晚,怕是没上几次。” 吴义尴尬道:“林兄说起过,但吴某一直行走江湖,也未当回事。” “跟着公子殿下要学的多了,慢慢来吧。” “尉兄,听说我表弟画地图挺厉害,这事都在军中传开了,那地图简直精确到了尺。还有另一种地图,看着就像画一样。” 尉相愿看看左右埋怨道:“段兄,这里是都督行辕,不能老是表弟什么的,公子殿下何时表露过他是殿下?不过你说的那地图,但凡看过的都一目了然,就连坡地山地,都标明了高度和范围,一眼就能看出哪里适合什么样的军队作战,摆布何种阵型更占地利。” 当大家还在看卷宗的时候,高孝瓘已经进了军器坊。 这里其实只是个小院子,主要是修补铠甲,修复已经磨损的兵刃。 与晋阳和邺城军器坊不同,充其量这里只能算兵甲修复仓库。 看着架子上挂着的衣甲,大部分都是士兵铠甲,皮质内衬再以粗的丝麻线绳固定住铁质甲片,防护力倒是一般。 “都督可是来修补铠甲?” “不是,你们先忙着,本都督只是来看看。” 高孝瓘走近一间作坊,里面的工匠正在敲打烧红的甲片,椭圆形的甲片应该是属于最常见的鳞甲,也是外国的札甲。 而这些甲片是从铁块上截下来,一点点的敲打成型。经过几次煅烧敲打,本来的钢条含碳量会变的极低,从钢变化为熟铁,其刚性也会减少很多,其防御力远不如钢。 “都督看什么?铠甲修补并不算难。” 听见皮信的话,高孝瓘好奇道:“军器监都是这样造铠甲?一片片的敲打出来?” 对此一无所知的皮信无奈摇头,他只能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工匠们,期待能得到些答案。 “哦,回都督大人,确实都是如此打造。”工匠回答道。 “拿一片打造好的甲片我看看。” 接过打制好的甲片,高孝瓘双手用力一掰,那甲片很容易被弯曲过去。 “钢不是这样,钢有很强的塑性,不是轻易能掰弯,而且掰弯了很容易恢复。这与熟铁没有区别,只怕被箭矢的穿透力也不如钢。” 卫菩萨拿起一枚甲片,抽出腰间宿铁刀,用力一斩之下,那甲片应声而断。 众工匠惶恐的跪地不言,他们担心这甲片不符合要求。 高孝瓘赶紧制止道:“都起来吧,本都督并未怪罪你们,这并非你们的错,若是军器监也如此,那便是流程有问题,恐怕铁甲都是如此打制。你们是工匠,所以你们也需要懂得一些兵甲知识,为我大齐精锐打制最好的战甲,就能保住更多优秀士兵的性命,诸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谢都督大人,只是这究竟该如何打制?” 高孝瓘并未回答,而是拿起了钢条,乌青色的钢条一眼能看出,这都是上好的钢。 为首的工匠拱手道:“这钢条是信州送来的,打制方法却是军器坊传下来的,这钢条打制的颇为费力。” 高孝瓘轻轻摇头道:“诸位能看出本都督身上的铠甲有何不同?” “都督这身铠甲,只怕是信州军器坊打造,传闻那边有专为皇家定制甲片的工坊。” 工匠哪里看不出来,这位年轻都督身上的山纹环锁铠不止样式别致复杂,而且其颜色乌青与那钢条一样,内里不止有皮革内衬,还有钢丝锁子甲作为中层,外挂甲片嵌合衔接,整个铠甲一丝缝隙也没有。 若是要达到这样甲片的效果,除非炼制的时候就按照模具,制成这个形状的甲片,待冷却到形状固定,立刻敲打成所需的厚度,快速退火完成粗胚,衔接前再将边角稍稍打磨一下,极少做回炉重新打制。 但这种专为皇室打制的铠甲,乃是冶炼大师綦毋怀文亲自指导,除了其弟子以外无人得知其中真相,而且这种打制颇耗时日,一件铠甲在一位大师手中需两年才能完成。 高孝瓘仔细想了想,将钢条还给工匠道:“这样吧,你们先将这甲片截取的厚度减薄一些,不要重复敲打次数过多,便能保持其刚性。” 皮信好奇的询问道:“殿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高孝瓘看看四周,微微摇头道:“若要彻底解决甲片的问题,还需要炼钢的高炉,最好是一次成型的钢板,经过冲压截取甲片,这样根本无需打制,只要用钢丝卡连接便好,无论是更换速度和防御力,都要强过这千锤百炼的甲片。” 卫菩萨插言道:“一般军器监送来的铠甲要好一些,但凡修补之后都是如此,各军都在考虑此问题,但军器监不可能专门配送甲片,所以诸军工匠也会想办法,将敲打出来的甲片替换到不算重要的位置。” 那工匠拱手道:“确实如大人所言,我等会替换到胸口,再以护心镜遮挡,如此便能抵挡住箭矢及刀剑。” “如此也好,若是有机会去信州,倒是要改变制甲工艺,这明光铠有些不必要的重量还是减少掉的好。”高孝瓘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兵甲坊。 明光铠,样式倒是很花哨,只是钢片在这个时代还不够阻挡重弩与马槊的冲击,也不如宋代重步铠,毕竟钢铁还处于一个探索阶段。 第409章想造炼钢炉 其余几个工坊是修复直刀,制作步槊马槊,以及弓箭的房间。 一根根的铁木被桐油浸泡着,用以制造步槊及马槊,这种制作方式非常耗时。经过浸泡晾干反复数次之后,才能拿鱼胶粘合,再以细麻绳捆扎,最后上漆方能使用。 高孝瓘的马槊可不是一般拓木,而是上等桑拓木,斩击时发出金铁之声。其槊刃堪比大剑,就算桑拓木杆折断,槊刃还能当成大剑使用,其锋利程度与宿铁刀一样。 而大部分步槊和马槊只有其形而无其实,其木料就差了许多,虽然经过浸油刀难以砍断。另外槊刃也短一些,大致只有高孝瓘所持那柄的一半。 老工匠们很认真的做着每一步,特别是给刀槊开刃是个细活。 木工工匠在用古老的车床销制桦木箭杆,给箭矢加装羽翎。 角弓的制作过程也很繁琐,多以三石弓为主,工匠不多却都在忙碌着。 高孝瓘照例勉励一番,让诸位工匠不要当他存在。 军器坊上下官兵倒是很好奇,这位都督一到任,却来到军器坊,看来这位都督确实与众不同。 其实,高孝瓘只是想看看罢了,他想打造一支重甲骑兵,一支骁勇善战的铁甲重骑。 但他确实有些失望,兵甲坊内的甲片达不到他的要求,不止是防御能力,而且重量也有些过大,为了达到弩箭射不穿的要求不得已而为之,他需要的事精钢甲片,就目前大齐国内炼钢工艺而言,也仅仅是刀剑能达到精钢程度。 回到军帐之中,高孝瓘思来想去,决定写份奏折要求朝廷恩准开炉炼钢。 张仲尊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禀报都督,地的事已经办妥,离校场不远都是空地,若是种植粮食,可以在二里地外种植。” “好,你们去丈量一下,划定个范围即可开荒,至于犁铧耕牛,林建已经办妥,三日后便可以取得犁铧和耕牛。”高孝瓘头也不抬的说着。 ‘是什么事让公子殿下如此难以下笔?每写一句都要酝酿一番。’ 张仲尊好奇的看了一眼,越看脸色越不好,他看着高孝瓘低声道:“公子殿下,此事不妥啊,这造高炉炼钢,朝廷恐怕不会恩准,而且还会让朝廷疑心。要知道这炼钢乃不传之秘,朝廷不会派出冶炼大师。” 高孝瓘停下手中的毛笔道:“本公子也担心此事,只是这兵甲重量过大,既让兵卒白白浪费了体力,也让钢材浪费了不少。” 张仲尊担心道:“这都是其次,就怕朝廷认为公子殿下有觊觎之心。私下里打造一支强大的军队,若是为公子所控制,皇上难免不会多想。” “你说的有道理。” 高孝瓘点点头道:“方才本公子也是有此顾虑。但是本公子还是想试试,若是朝廷恩准,北方大军能迅速减轻很多负担,还能打造一支铁甲重骑,对北方的库莫奚和契丹都能形成威慑。” 大家一齐沉默,不管是以何种方式上奏,想必朝廷都会再三斟酌。 高孝瓘并非拿不定主意的人,他也无需询问大家的意见,当知道后果的时候,只有斟酌上奏的言辞便好。 奏折发了出去,想必几日后就能到达晋阳,至于朝廷反应如何,那便听天由命。 高孝瓘舒了口气道:“去看看地,该开建水渠饮水灌溉,还是开挖水库蓄积雨水,都要运筹帷幄。” 吴义心中一喜,咧开嘴傻笑道:“我们也去吗?” “都去,带上绳子和大锤,慕容士肃腿脚还不方便,就驾马车吧,多带着白纸。” 出去自然要骑马,这是年轻人最喜欢的,王家兄弟第一个跑在前头。 尉相愿和吴义则时刻跟随在左右,他们已经习惯了职责所在。 一群年轻人再次出发,朝着校场外奔了过去。 一望无际的平原,几乎少有起伏,这样的土地最适合机械化大面积耕种。 高孝瓘先往北查看水源,毕竟灌溉不比生活用水,水量越大越好。 顺便还可以勘探这一片的地形,无论是农业还是军事,都离不开地图。 丈量土地和画地形图,王家兄弟,刘文殊等人还是极快,他们能很快学会定位和测距。 对高孝瓘那些古怪的理论,几人虽然不是很理解,但也察觉出其中有一定的规律,一时间倒是对数学中的比例,参照物,曲线抛物线什么的很有兴趣。 瀛洲西北有陂陀河,沿河两岸都有大片的良田,河水灌溉的良田里庄稼长势极好。 相反高孝瓘注意到,瀛洲距离陂陀河并不算太远,却因为春季的大旱有些减产。靠近城门护城河的稍稍好些,但不远不近的却遭了殃。 “若是将陂陀河水引入护城河,这样瀛洲大部分农田都能得到灌溉,也无需引入太多,只需在军马场水塘修建闸口即可。” “水渠无需太宽,公子比划的可不窄,只怕有一丈宽了吧。” “上宽下窄,一丈宽的河渠下方能有六尺就算不错了,好事就多做些,如今北方还在修建长城,不如让士卒们来挖河渠。” 段德恒有些担心道:“也好,就是怕军主们不同意,这可是地方上的事情。” 高孝瓘只是笑笑,先将河渠的路线给勘探下来,其余等回到军营再说。 虽是平原,但河渠并非笔直,有些地方需绕开百姓的田地,有些地方坡地也要绕开。 晚饭的时候高孝瓘才带着大家回到营帐,并下令召集军主们开会。 这次并非升帐,也没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高孝瓘刚将开挖河渠的事一说,立刻遭到了军主们的反对,但也不是所有人反对,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不赞成军卒们不务正业。 “若是都督大人一意孤行,那末将可得尽职尽责的履行职责,少不得会上折子,此事还是让朝廷来评评理。” 高孝瓘看着那两位瞪着牛眼的军主,心中将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便。 “其余几位表个态吧,本都督的目的也开诚布公,一是为了为朝廷减少负担,二是拉近军民之间的感情,来一次军民共建,军来自民而保家卫国,军与民就如鱼和水,这有很深的意义。” 第410章属下不合作 一转脸,笑呵呵的看着其余八位军主,直看的他们心里发毛。 “末将觉得此事应该从长计议。” 高孝瓘一看势头不对,你一个人开了头,后面肯定会附和,不能让你们附和。 他猛的一拍案几,指着说话的军主喝道:“对,你说的好,咱们明儿一早,就去查看渠道修建的线路,来个现场办公,从长远的方向来计议此事。咱们在这里属于纸上谈兵,明儿一早你带头。” 那位着急的脸色通红,纠结了一会儿坦然的认了。 高孝瓘盯着其余几位军主问道:“尔等也附议?还是反对?” 其余几位军主瞧瞧反对的两位,又看看刚才憋了半天也没放出一个屁的那位,只好参差不齐的拱手道:“末将听都督大人的。” “好,有八位支持,本都督在此感谢诸位。”高孝瓘站起恭恭敬敬躬身一揖道:“我等常说保家卫国,家都保不了何谈卫国,百姓们也苦啊,本都督恭送诸位,请,明儿一早辕门汇合。” 几位军主觉得这位都督有些不可理喻,但有说的很有道理,那个客气的“请”字,究竟是请回,还是请明儿一早集合?反正怎么听着都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哼,咬文嚼字的小儿,尽玩些文字游戏……” “我等回去立刻参他一本……” 远处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高孝瓘听了不以为意的嗤笑一声。 “这几个家伙还真是目中无人,公子殿下请下令,让我等去擒他们回来,军法从事。” “罢了,一军之主岂能如此当众施行军法?再说这并非行军布阵,他们之中不过是有些人看不起农户罢了,你们不是也曾经看不起么?认为抛头颅洒热血比挥汗如雨辛勤劳作要荣誉的多。还不是底子里认为,拼命与讨生活不是一码事。但人却离不开衣食住行,这里面哪一样与军人有关?但反过来说‘安居乐业’,是军人保障了这四个字。” 幕府众家将们沉默,公子殿下是有大智慧的人,他的话很短却很有哲理。 “回府,忙碌了一天到晚,晚上也该轻松一下。” “只怕再过几天,这铠甲也穿不住了,天气会越来越热。” “表兄,君不见斛律光大人,一年之中没有一日不穿着铠甲,你得学学斛律光大人。” “唉,殿下你是斛律光的徒弟,本公子还是向我阿爹学习的好。” 大家一阵哄笑,一阵马蹄声中,向着城内都督府奔去。 郑子歆翘首期盼着夫君归来,她记得夫君说过,晚上回家吃饭。 听见谈笑声传入院子,郑子歆忙迎了上去。 众人一齐一揖道:“给国公夫人见礼!” 郑子歆如今颇有些小大人的样子,缓缓抬手轻启朱唇道:“诸位大人都先去净手吧,稍后便要开饭。” “谢过国公夫人!”众人纷纷离开。 帮着高孝瓘除去铠甲,这身铠甲虽重,但对如今的郑子歆来说倒是不费多少力气。 “乏了吧?温泉汤池备了浴汤。” “还好,只是这天太热,明儿不能穿铠甲,再捂下去得出痱子。” 大厅之中一人一个小案几,但凡家庭稍有能力的都是分餐为主,高孝瓘曾经很诟病这种做法,但却又无从下手,毕竟这是经过千年坚持下来的规矩,而且也卫生很多。 身穿中衣裹着外袍,一个个整齐跪坐,男人们吃饭也会寂静无声。 而真正热闹的是吃完饭之后,摆上瓜果点心,一人一壶美酒,谈天说地畅谈古今。 畅想未来,这种事没有人敢如高孝瓘那般,以至于让大家听着如同天书,但大家却都喜欢听。 谈大秦大汉,谈埃及谈罗马,谈丝绸之路。 从陆地的大齐沿着北周,过河套河西走廊,经过波斯大食到欧罗巴洲到阿菲尼加州。 从海洋的大齐沿着海岸到南陈,过林邑经暹罗到天竺,再往北到红海到阿菲尼加州。 这便是丝绸之路的两条线路,这也让尉相愿想起了那副地图。 大家也意识到,广阔的海洋连接着走不到的地方,那里还有数块广袤的大地,有传闻之中的黄金城,有古老的文明和古老的帝国。 高孝瓘说的神乎其神,大家也愿意相信这些,毕竟还有一本传世神作来佐证,那便是山海经。 畅谈到了深夜,大家尽兴而归。 次日一早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未穿铠甲,轻装上阵直奔校场辕门。 高孝瓘一行就这么杵在辕门口,等着那些军主的到来。 直到卯时,军主们才不慌不忙的来到了辕门口。 一见到高孝瓘等人在此等候,立刻翻身下马快步上前行礼。 “都督大人,末将还有军务要办,是不是先等末将办完军务?” “都督大人,末将也还有军务在身。” 高孝瓘看着远处信口问道:“都有军务是吧?要多久?” “这个不好说,快则个把时辰,慢则数个时辰。” 其他人纷纷附和:“是,是,这军务之事不好说。” 高孝瓘也不恼怒,还是看着远处喃喃自语道:“这若是作战,这样执行军务的效率……” 几位军主面面相觑,赶紧解释道:“军中俗物一般有快有慢,皆因为太过繁琐所致。” “胡说八道是不是?你们不愿跟本都督去办些利国利民的好事,拿军务来敷衍本都督,尔等其行可恶其心可诛,本都督未拿军令压你们也就罢了,还真给脸不要脸了是吧?就你们方才说的话,本都督无需参奏尔等,就能免了尔等的职。” 这位年轻都督怒了,一身的气息让众人提不起反抗之心,宛如那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王者之气不停翻滚。 几位军主纷纷抱拳弯腰,恭敬的一动也不动,他们不敢动也不敢反驳,事实确实如都督所言那般。 “尔等就去忙军务去吧,想必无需幢主也能执行下去,将你们手底下的幢主们都叫来。” “都督大人,若无幢主那我等如何传递军令?” 高孝瓘一字一顿的盯着他道:“你就当一回军主也当一回幢主,你手下的队正们可都还在,若是你这个都要问本都督,看来你忘了越级传达命令,你这个军主是否合格,本都督需仔细考量一二。” 第411章冷落诸将领 军主们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原本以为这毛头小子好糊弄,没想到这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军务倒是不要紧,末将交代一声即可,还请都督大人稍待片刻。” 有人开始服软,但高孝瓘并不需要这个服软的家伙。 “不必了,诸位将军去吧,尉相愿、贺拔伏恩你二人即刻传令,让诸幢主即可前来,一炷香之内本都督要见到他们。” 二人翻身上马,在校场内一路狂奔,一边跑一边高喊。 很快,三十骑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而这次高孝瓘也不与他们商量什么,直接带着他们往校场西北方向纵马奔去。 邺城,太极殿。 高孝瓘的奏折在几位大臣手里传递着。 这份奏折上也提到了赈灾之事,他是赈灾的钦差,自然查过黄河两岸四道的粮库,各州、郡、县确实没有什么存粮,若是战事一起则会增加各种不稳定因素。除去增加百姓的负担,更会可能激起民变。 “以年长军卒屯田种粮,养殖牲畜及战马,这倒是个好办法,不止是增加了粮食保障,更可以随时供给给北方防线诸军。” “既然诸位大人都同意,那便批复了吧!” 高演轻轻点头,拿起朱笔批阅一行字,见大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见诸大臣看着自己便开口道:“再拿给皇上看看。” 杨愔等人没有再说什么,埋头继续批阅奏折。 “唔?这里有反对的奏折,是……瀛洲军营军主卢元忠将军参瀛洲都督高长恭,私自征用在役军卒充当军垦农户,于军制不和,此例若开……” “本官这里也有一份,也是瀛洲军营军主张将军的弹劾折子,貌似言辞都是一样。” 此奏折似乎商量过一般,高演觉得有些意思,这不难看出,四侄儿确实是出于一番好心,但是有人却无法理解,甚至打算出手阻挠。 “诸位大人如何看此事?” “常山王殿下,老臣们觉得这些武夫确实眼界不高,远不如长恭殿下看得远,此奏折可不必理会。” “不,此奏折需严词驳回,此风气不可放任。” 高演微微颔首以示同意道:“那便驳回好了,本王一会儿去见皇上,将这些奏折给皇上过目。” 杨愔等人再次埋头批阅奏折,他们此时此刻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位少年。 曾经他们认为,此少年与太子说的那些东西有多可笑,什么摊丁入亩,什么广招天下贤士的科举,什么改革吏治,什么完善法制。 如今,此少年以雷霆手段建立武功,完美的出使两国,为大齐带来了滚滚财富,以雷霆手段惩治贪官污吏,却又做的滴水不漏左右逢源。要知道此子才十八岁,他是太后看中的未来国柱,他亲近太子。 杨愔的眼睛里一道精光闪过,对啊!整天太忙,怎么就忘了太子亲近这位兄长,而这位兄长也亲近太子呢? 待到高演起身离开,杨愔低咳一声。 “吭,诸位可对开国公有何见解?” “王晞大人,听说你的孙儿与开国公关系甚好,不知道开国公亲近哪一方?” 王晞自然知道这话里的意思,朝中无非就是那么几派,军方和政方以及皇家军方。 “诸位大人何必明知故问,看看青州之事不就明白?有些事在此不好挑明,还是回去之后我等把酒言欢,好好的说道说道。” 大臣们恍然大悟齐齐点头,别看这里是皇宫,但是耳目众多。 大臣们继续埋头批阅奏折,但心思却还想着高孝瓘。 青州其实还真看不明白,虽说打掉的是晋阳军政大佬的气焰,但何尝不是背后的太后指使,后来不是又在清河敲诈了崔家不少钱粮么,要说这位偏向文官集团,似乎又有些偏向太后的晋阳集团,皇上似乎还有意将他放在邺城军政集团里,唯一不沾边的就是两淮集团。 要说邺城文官与武官,以及晋阳军政,这三者原本是一体,但高澄遇刺身亡之后,邺城文武集团貌合神离,但彼此还兼顾着对方的利益,而太后收回了晋阳军权,也让原本合作的双方变成了对抗。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复杂到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不能点破。 眼看着皇上的身体日渐病态,精神也日渐萎靡,时不时的“发疯”让人有些惊恐。 太医院的御医并不明言,但大家都有种即将解脱的感觉。 大臣们还知道,常山王每次带去了朱批奏折见皇上,但并未给皇上过目。 常山王所表现出的那种大权独揽,让大臣们不得不未雨绸缪,早为太子做些打算。 晚间,诸大臣齐聚王府。 大家再次讨论起那件事情,王昕与王晞乃两兄弟,同是朝中大臣,而且他们的老家就在青州。对青州穆刘二家的事,他们知道的更清楚一些。 王昕说完青州之事继续一脸高深道:“诸位,青州的情形便是如此,但诸位怎么看,老夫无法言明,但我那两个外孙的事还是叔朗(王晞)说得更适合一些。” 王晞轻笑道:“高长恭此子已然开辟了幕府,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孙儿在跟随此子,另外还有清河张氏的张仲尊,段韶的四子段德恒,以及刘大人家的刘文殊,尉标大人的次子尉相愿,另五人便是当初高阳王手下的泼皮,其中一人诸位可能知道,是皮景和大将军的长子皮信。” 这下大家更不明白,这位公子究竟亲近什么人? “王大人的意思,是四殿下也在谋划什么?” “杨大人,四殿下谋划什么暂时还不清楚,单拿他的所作所为来说,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亲近郑家自不用说,郑元礼的小女就是他的结发妻子。但你们不知道的是,崔家和王家,也是他亲近的人,而且还有实实在在的好处。” 众人不解道:“王大人说的事我们也知道一些,无非就是小小的工坊。” 王晞嗤之以鼻道:“小?五处百亩工坊抵得上郑家一年的佃租,相当于一省半数赋税。” 这下轰然炸了锅,虽然大家都是文官且不理家事,但对朝廷银钱却是知道。 第412章观望和拉拢 大齐两省十台,最富庶的就是两省,一为直隶,一为并州。 直隶涵盖河北司州、赵州、翼州、沧州、瀛洲、定州。以邺城为主,是北方粮食主产区,一省的粮食足够支撑整个齐国。 并州涵盖山西戎州、并州、肆州、显州。以并州为中心,是贸易与农业为主,贸易支撑着国库的军饷。 大家的心思被银钱所挤占,这会儿都忘记了问四公子的立场如何。 “若让此子继续下去,那岂不是富可敌国?” “此言差矣,这里面有崔、郑、王、尉等家的参与,甚至还有斛律光的高车部参与,可以说邺城诸家都有些关系。诸位可以想象,若是太子殿下得到这位兄长的助力,那便可以把控朝局。” “若是其有二心呢?就如常山王殿下和长广王殿下一般。” 燕子献的话让大家沉默。 杨愔轻轻摇头道:“这位殿下不会如此,他非正出嫡子,而且太后也不会答应。” 众人好奇的看着杨愔,纷纷附和道:“名不正言不顺?不是,外间传言此子与河间王乃一奶双胞不吉,为了避闲言碎语才另有传言,此子真的非静德皇后之子?” “想来文襄帝风流倜傥,与哪位不知名女子所生亦有可能,但为何从未有过传言?” 杨愔制止道:“诸位不可妄加猜测,此话到此为止。若是被静德皇后及娄太后知道,只怕引来震怒。” 大家纷纷噤声,但都明白此事必然不能说,而且还知道杨愔大人知晓。 杨愔乃高澄最信任之人,又算得上是娄太后的女婿,他的立场很难明言,他只能为高家尽心竭力的做事,不管是高澄也好高洋也罢。谁在太极殿的位置上,他便听候谁的调遣。 但他认为汉人传统,皇上的位置只能传给儿子,那便是太子高殷。 短暂的沉默之后,杨愔再次分析道:“皇上如今也颇看中四殿下,不过四殿下毕竟根基太浅,还不能抗衡二王,但假以时日必然会有此能力。” “想必二王也欲拉拢四殿下,我等应该多让太子与之多往来。” 诸位大臣纷纷附和,总之达成一致,还得多看看这位殿下的心思。 综合其所行诸事,大臣纷纷认定这位殿下,似乎心思也不在权利的争夺上。 另一边,长广王府。 高演很高兴,高湛也很高兴。 “皇上打算北巡,月初就走。” “已经听说了,王兄就是为了此事而开心?”高湛狡黠一乐,看着高演明知故问。 高演微微摇头道:“非也,今日开心的事恐怕九弟你想不到。” 见高演故意卖关子,高湛气定神闲道:“六哥说说看。” 高演看了一眼高湛,给他斟满一盏酒,慢悠悠的说道:“高长恭还真是个人才,恐怕你我以及二哥都看走了眼。” 高湛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平静了下来,淡淡的问道:“是吗?” “这小子真是柱国之才,他将军中那些老兵卒集中起来,让他们去开垦良田,这些老兵卒的存在本来就是问题,但个个都是种田的好手,整个朝廷都在忧心钱粮,却被这小子轻而易举地给解决了。” 高演看出了高湛眼神里闪过的那丝不快,他很理解高湛的感受,毕竟东平郡的事是打了他的脸。 “老实说,当初让长恭去突厥就是本王的主意,好让突厥人好好为难他,没想到此子居然带回了惊喜,出使南边的梁朝,此子给朝廷带回了极大的好处。我大齐正是多事之秋,连接遭灾让大齐国力空虚,不止解决了清河的河道河工,这次又能解决粮食的事,此子乃我大齐当之无愧的柱国,若是为北周或南陈所用,不出五年我大齐危矣。” 高湛认真的思考着高演的话,他觊觎太极殿的位置不假,但他也逐渐学会了敞开胸襟。 耍小手段成不了大事,高湛很明白这个道理,他也在正视身边的每一个人。 在他身前阻挡脚步的人很多,太极殿宝座上的二哥,那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太子高殷不过是个毛孩子,六哥才是个可怕的人,不如让他们先斗个两败俱伤。 至于嫡子嫡孙的高孝琬,还轮不到他。但是很多人会向着他,譬如三哥和七哥,还有大哥的几个儿子,最重要的还是母后娄昭君。 高演并不知道高湛在想什么。 “九弟曾经将长恭比作狗……” 话未说完,高湛便淡淡的接茬道:“如今不会叫唤,倒是上来就猛咬一口,王弟的胡姬如今都耿耿于怀。” 高演一本正经的看着高湛低语道:“此子是虎狼,用得好会保江山永固,若是与之为敌,只怕会以牙还牙。” “哦?大总持佛寺的主持大师说的?” 高演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高湛的问话。 “哈哈,有意思,原话真是如此?” “还记得二哥想取代元氏一族,母后如何说二哥吗?” 高演却不正面回答,只是默默的端起酒盏。 高湛猜测的确实很对,大总持佛寺的住持原话并非如此,却大概是这个意思,而且更没有说此子是虎狼,这些只不过是高演,根据娄昭君对高洋所言那句话的推演。 “父如龙,兄如虎,那孙子自然如狼似虎。小狗崽子长大了才知道,这是条狼崽子。” 高湛的调侃让高演一笑。 “这是为兄最后一次劝你,此子乃柱国之才,可保我大齐兴盛,若是损他则是损己。” “愚弟明白,六哥打算拉拢高长恭?” “这小子不傻,本王看有些难。只要他一心为了我高家,为了大齐尽心竭力,那便可以重用他。二哥都不忌惮用他,我为何要忌惮?难道我还不如二哥?” 高湛轻轻点头,这话他也十分同意。 两边都绝口不提永安王高浚和上党王高涣。 高浚被指派至青州以前曾经与杨愔私下会面,而此事为皇上所忌讳,高浚因为装病不上朝,且又是杨愔私下汇报,才致使永安王高浚获罪。 再则高浚乃大哥高澄的得力干将,与高湛的矛盾由来已久,高湛更不会提起此人。 至于高涣,大家都认为此事无法扭转。 对于高湛来说,这二位哥哥栽培出了不少干将,对他毫无益处,他也乐于见到如今的局面。 第413章勘察灌溉线 高孝瓘连续三日带着一干幢主们勘测水渠线路,并将附近村庄是否需要灌溉沟渠也调查清楚。 那几位军主彻底的被这位顶头上司给冷落了,他们每天只能无所事事的管理“军务”。 其实还真没什么可管的,而且他们心中越来越忐忑,被骂几句心中也好受一点,但这么不闻不问似乎军营里没他们一样运转。 幢主们可不同于那些军主,他们对都督的命令严格执行。 高孝瓘教导他们画精确地图,教他们辨别地图,这种高精度的地图与往常所用完全不同,虽然他们不明白,但依旧虚心学习。 高孝瓘还教了他们跳眼测距,以拇指和拳头来测量距离,要求误差不超过三丈。 这事还真难倒了这帮汉子,倒是已经学过的尉相愿,以及贺拔伏恩等人飞快的计算出了距离,这让头一次听说的段德恒等人惊奇万分。 其实尉相愿也不知道这个测距法有什么用处,他好几次想问却话到嘴边又忘了。 不过这次幢主们先忍不住。 “都督大人,此法您说有大用,那究竟有何大用?” 高孝瓘自然不能说枪炮,这种东西还只是存在于图纸上,没有钢材和铣床一切都是枉然。但现实之中确实有东西可以用到,那便是弩。 “你们常说弩手不容易射中要害,但是却很容易射中目标对不对?你们宁愿用弓矢都不愿用弩。” 大家齐齐点头,弩这个东西射不远,当敌人太远的时候,抬起望门却被弩身所挡,但近处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若是让工匠将望门制作的高些,那是不是不会挡住视线?” 大家再次齐齐点头,但如此一来,近处的误差稍稍有些大。 “前有望门后有标尺,那样可以随着距离调整标尺,而不会出现弩头遮挡视线的问题出现,这样即便是新兵也可以轻松的使用弩弓,若是你们想,在敌人遭遇之前,先射出几波精确瞄准的弩箭,杀伤一批敌人,是不是会更有胜算一些?” “都督大人此言有理。” “那么诸位学习之后,还望能推广下去,至于望门和活动标尺的制作,会让军器坊来制作。但这并非主要的目的,以后会出现攻击距离高达一里以上的火器,更要靠测距来判断敌军的距离。” “一里?都督大人没有开玩笑吧?” “应该是一里到三里之间吧,小型火炮的话距离会在五里到十里之间,重型火炮的距离可以达到二十到五十里。” “……” 大家憋着笑,唯独尉相愿等人不笑,他们见识过霹雳弹,自然知道此言不虚。 高孝瓘轻笑着看了大家一眼道:“觉得好笑就笑吧,希望敌人将来也是这样笑着,便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就统统去见了阎王。” “哈哈……” 大家齐声轻笑,尉相愿几人轻轻摇头。 段德恒好奇道:“难得都督大人说笑,尉相愿你居然不笑。” 尉相愿叹了口气道:“这东西,真有。” 段德恒不笑了,他侧脸瞧着尉相愿疑惑道:“你,见过?” 尉相愿轻轻摇头道:“还没有,但尉某相信公子所言。因为,尉某见过霹雳弹,一枚能将咱们四十人连带战马全炸死。” “霹雳弹是什么东西?” 大家都不再笑了,纷纷诧异的看着尉相愿。 “公子殿下不让说,大家也别问了。”贺拔伏恩憨声憨气的嘟囔。 这让大家更好奇,看着皮信和韩骨胡等人的表情,明显他们也见过,而且都督大人交代不准说出去。 幢主们官职不高,自然不敢乱问。 段德恒等人不一样,他仗着与高孝瓘是亲戚,拉着尉相愿不停的嘀咕。 慕容士肃则瘸着腿,支棱着耳朵仔细听着,可那尉相愿就是不说。扭头的他看向身边,刘文殊和王家兄弟也在侧耳倾听。 “唉,河那边是什么地方?”高孝瓘已经决定好了开挖的地点,却突然对河两岸的农田有了兴趣,这连片的农田似乎属于某个地主的产业。 “回都督大人,那是范阳卢氏的庄子,这范阳大部分田地都是卢氏的地。” 听了幢主的回答,高孝瓘眉梢一挑,这范阳卢氏可是大门阀,前朝与荥阳郑氏、太原王氏、清河(博陵)崔氏、赵郡李氏并称五大姓门阀,就算如今朝中作为不大,跻身一流世家绰绰有余,与超级门阀仅隔一线。 “尉相愿,你跑一趟卢家,说过两日寻他们借些工具,用来挖掘沟渠以便灌溉,记住要客气一些,若是他们能出些人工就更好。” 尉相愿正北段德恒缠的不厌其烦,正好能脱身,立刻跑了过来。 “借多少工具?” “万儿八千吧,这事你一定得办妥。” “我也去,这事还是我和尉兄一起去,咱们俩刚才聊的正起劲。” 段德恒似乎兴趣不减,刚才刚问出了个头绪,这会儿哪里能让尉相愿开溜,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高孝瓘倒是不在意他们是否泄漏,再说这些都不是外人,没什么泄漏不泄漏的,他很相信尉相愿,不会将配方胡乱泄漏出去,再说就算泄漏出去,要大规模制造那种大威力的银灰色火药,得钻很多茅房刮很多墙皮,段德恒那种爱干净的家伙,他才不会干这种事。 王家兄弟很热情的跟贺拔伏恩套近乎,所谓不打不相识,但他们的目的让憨厚的贺拔伏恩一眼便瞧了出来。 “公子殿下说了,得保密。就算咱们交情再深,也不能说给几位听。” 王子宜很尴尬,嬉皮笑脸的反驳道:“哪能呢,咱们共事一主,可不能跟以前一样,再说那会儿都是年少不谙世事,保密这事你们做的对,咱们哥几个不乱打听,与诸位兄弟增加感情那是为了更好共事。” 贺拔伏恩很快将防备抛之脑后,但这并不代表他会说出天柱山一役使用霹雳弹的事。 高孝瓘斜眼瞧着无事献殷勤的王家兄弟直乐,他能猜到结果,王家兄弟会一无所获,这五个泼皮出身的武夫嘴巴可严得很。 线路已然确定下来,沿途低洼地作为河塘,如今只等着弄齐了工具便可开工。 第414章同吃一锅饭 尉相愿等人很顺利的借到了工具,而且范阳卢家还愿意出钱出力。 卢家也有底蕴,但他们想学着四大隐世家族一样,他卢家在北周和北齐都有出仕的家人,但位置都不算很高,但却是一股不小的中流砥柱。 对高孝瓘来瀛洲,他们比瀛洲大营里的那些军主更清楚,这位皇子的身份及地位。 卢家看得很清楚,崔家、王家、郑家、尉家、段家都得了好处,但家族里经历过百年风雨,同样有着不同的声音。 一方认为学习河东裴氏、河东柳氏、河东薛氏、京兆韦氏,做乱世则隐盛世则出。 而另一方则认为,与当初同是门阀的荥阳郑氏、赵郡李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一样,无论盛世还是乱世,都能立于不败之地,不管谁当政,只为一方百姓能安居乐业即可,若是昏君一个,不妨做个墙头草。 双方争论的不可开交,这一切的源头也正是高孝瓘派尉相愿来借工具。 高孝瓘可没工夫管他们争论不争论,再说他也没参与。 一万大军突然停下手中的训练,全部去开挖河渠,校场顿时冷清了下来,这使得那十位军主心中一冷,感觉就像被架空了权利一样。 更冷的事接踵而至,朝廷批复的折子上,对都督大人大加赞赏,而对两位上表弹劾的折子严加斥责。 开挖河渠速度极快,一万人的队伍有好几里长。 加上卢家送来的石料工人和工匠,好几百人加入建设队伍,让这队伍更加壮观。 瀛洲刺史也发动百姓,期望他们能帮助建设灌溉渠,一些年久失修的渠道也在重新修整。 再说麦子还不到收割的时候,种下了高粱也需要灌溉,这会儿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既然有管饭,百姓的热情空前高涨。 事实上官兵吃的也不够好,只是管饱而已,初夏的菜倒是不少,可荤腥还是少,油水也差强人意。 看着如火如荼的工地,高孝瓘转了几圈,切实感受到大齐军民的生活都不大如意。 中午晚上都在河渠工地,走到哪里吃到哪里,跟随高孝瓘的官员们也不例外,看着吃食那么差,很多人都有怨言,不止州郡的官员,就连几位幢主都颇有微词,但幢主们只能私下里发发牢骚,毕竟都督都能与官兵同吃同住。 军主们终于坐不下去了,觉得去向高孝瓘服软。 他们事先从幢主们口中得到消息,听说这位都督吃大锅饭,几位军主立马来了主意。 趁着中午开饭的时候,几位军主带着厨子屁颠屁颠的跑到了河渠工地。 火头军事先被长官招呼过,这会儿看见都督排队到了面前,他还真不敢盛饭。 “都督大人,您这在我们队吃饭,怕是不合规矩。” “如何不合规矩?你是我的兵,我这个都督也是从新兵当起的,后面还有好多人排队,还是快些吧。” 伙夫无言以对,只能扭头看向后面的军主、幢主和队正。 高孝瓘瞧着几位军主一乐:“哟,诸位来了,是来认错的还是来视察的?认错直说就行,若是视察的话,诸位还是请回吧。” 军主们多少要些面子,认错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再说这里不止是有小兵,还有不少百姓。 “都督大人,这确实不合规矩,这吃食不符合您的身份。” “如何会不合规矩?百姓吃得,士卒们吃得,到了本都督这就吃不得?我看你们是在高位上久了,不记得士兵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你们若是一心想着士卒和百姓,希望他们能吃得和你们一样,你们才能算是合格的将领。” 高孝瓘的呵斥引来众人围观,若非几位军主毕恭毕敬,他们哪里能想得到,这位年轻俊美的公子,便是统领万军的都督大人。 四周一片叫好之声,也有人嗤之以鼻,认为这只是给百姓们看看。 尉相愿说道:“都督大人并非第一次吃这食物,这些天一直都是与诸位一样,都督大人一直想办法在改善军营的食物,诸位身为军主,却不起表率作用,整天只想着自己的小算盘,如何能为国分忧。” 卢姓军主单膝跪拜道:“我等知错,请都督大人责罚。” 有人带头,自然一个个跟着服软。 高孝瓘淡淡的说道:“都起来吧,你们也并无什么错,要带好士卒,就得与士卒同行同心,士卒们流血流汗,你们就该爱兵如子。但如今大齐连连遭灾,这也是迫不得已而为。” “谢都督教诲。” “给我盛饭,别再说什么规矩,规矩没有不准将军吃士卒的饭菜。” 听了高孝瓘的话,伙夫连连点头,满满的打上饭菜。 自尉相愿开始,护卫们跟随着打满了饭菜。 王家兄弟何时吃过这等饭菜,但四公子殿下都没说什么,他们自然也不敢说什么,心底确是满满的佩服。 已经升至七品的贺拔伏恩,没有想到自己还会吃这种饭菜,但他们几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而且他们也知道,公子殿下并非只做做样子。 都督大人和其护卫都不嫌弃,幢主们不敢嫌弃,军主们本是来请罪的,自然更不敢嫌弃。 军主们赫然发现,多少年没吃过的这饭食,还真他娘的难吃。 有些军主并非自士卒提拔,而且这部分还占了多数,今天这是第一次吃这饭菜,他们沉默了。 军主卢元忠获得了家中密信,获知这位都督身份非凡,他很不能理解,为何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能与军民同吃同住同行。 他不能理解,如此难以下咽的食物,这位开国公没有浪费一粒粮食。 他没有想到过,也或许他根本想象不到,这位皇亲贵胄曾经进入过新兵营,曾经吃过比这难吃的食物,曾经在泥地里摸爬滚打。 高孝瓘的碗筷很干净,吃的就像洗过了一般。 收拾好洗干净的碗筷,照例喝一碗凉白开,这是高孝瓘要求的,而且凉白开是加上蒲公英一起煮的,这六月天很热,还得防止中暑。 当大家都在猜测这位都督的时候,高孝瓘却在计划这如何改善士卒们的伙食。 第415章计划进行时 不知道皇上的用意,反正军队的伙食费又被克扣了一些,其实也非克扣,只是五兵曹说减少了各级官员俸禄拨款,也算是变相的减少军饷。 有良心的官员会捏着鼻子认了,没良心的官员会从属下克扣,或者从地方获取。 地方官都是从地方上捞,武将没有管辖范围,只能从属下军饷里扣,这对军队来说很危险,就怕士卒们怨气,人心一散队伍不好带。 暂时武官们减少的并不算多,而文官们减的厉害,一些衙门也进行了合并,这本是好事,但若是过度裁撤,那无疑会让地方衙门不堪重负。 喜欢未雨绸缪的高孝瓘意识到,早晚还会减少武官们的俸禄,再减少士兵的军饷。 ‘朝廷真的这么穷?二省十道的赋税不少,南北的贸易额度也不小,钱都去了哪里?这事得问问王士良大人。’ 转念一想,即便是问了也无法扭转,他可不想和疯子二叔直面。 不过还是先知道的好,至少朝中许多事得明白,朝中虽然混乱但也有序,但这混乱的一部分必须得先摸清楚。 眼前的正事还是解决士卒们的问题,吃饭乃第一位,如今还好说,但若是到了冬季,几乎没什么吃的选择。 腌鱼腌肉和一种用米粉腌制的肉称之为鲊,另外就是豆酱,新鲜肉很少。 为了保证作战平常也不吃这些,而是食用量减半甚至更少,为得就是担心打仗的时候后勤供应不上。 而战马吃的东西也极好,并非普通牛羊那般吃草料,一匹战马吃的东西能抵得上一什人的口粮,为了保持战马充沛的体力,作战的时候配以大量粟米,这也无形之中增加了军队粮食的负担。 高孝瓘琢磨着,这战马能不能喂豆饼。 黄豆本是五谷杂粮之一,属于能榨油能磨粉,还能制成豆腐的好东西,自古有稼中最强之称号。 若是以豆渣和榨油后的豆饼喂食,不止是节约了粮草,还能让战马更好吸收,实在是一举两得。再者,这制成豆腐,可以增加菜式不说,还能搭配各种菜肴。另外,大豆油也可以改善军队里的伙食状况。 高孝瓘坐在大树下,将这些构想一一记录下来。 “林建,去将那几位军主都召集过来,开个现场办公会议。” 不多时,几位军主快速赶来,这回他们不敢怠慢,毕竟已经知道了点内幕消息,而且都督大人还真不是为了走走过场,出于一时脑热。 高孝瓘指着马札让众人入座。 “诸位想必也知道,我大齐这几年旱灾水患不停,朝廷在过去数年不停的用兵,如今与北方突厥和谈,与南方陈霸先和解,都是因为国库不够充盈,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诸位都是我大齐的顶梁柱,更能明白这个道理。” 诸军主惭愧道:“都督大人一言,我等醍醐灌顶,还请都督大人不记小人过。” “诸位不必在意这些,本都督也非记仇之人。” 高孝瓘伸手轻轻挥过,不在意的淡淡说道:“接着来本都督请诸位来,是与诸位商议一些军务。大家知道这战马一直都是吃粮草的大头,但为了保证战斗力,也不得不精心侍养……” 很快,高孝瓘将构想说了出来。 两千亩土地种植麦子和高粱米,每一种一年各收一季,每亩田一年可以获得收获五石,可以获得万石粮食。另一千亩种植大豆,夏种秋收正好和冬小麦错开,这样又可以增加不少粮食。 大豆榨油和磨制豆腐,另外还可以拿出一部分炒熟了,作为应急军粮,拿开水一冲加些动物油脂,可以管饱但营养不算很高。 豆渣和豆饼,则可以喂养军马,适当的减少战马吃黍米。 另外,军卒们的酒水耗费粮食,可以由酒坊供应白酒,军营出具粮食去换取,但两者之间差距却很大,毕竟高度白酒需要的粮食只有一成。 如此一来,战马和酒水所节省的粮食便不是小数目。 诸军主有些疑惑,这豆饼和豆渣真能让战马保持体力?毕竟这关系到战斗力的保持,他们也不敢随意同意。 高孝瓘耐心解释道:“豆饼是熟的,其中的油脂确实是榨出来了,但你们说说,是吃生粮长得好,还是熟饭长得好?这畜生也是同样的道理。喂猪的时候,还给它吃煮过的菜叶混杂米糠,它才长得那么快。” “好像有些道理。” 军主们纷纷附和,一下子便找不到辩驳的理由,只能同意试试看,他们哪见识过这位都督大人的胡说八道。 其实这还真不是胡说八道,后世的战马还专门喂豆饼,油水少且蛋白质高,容易吸收消化。不过这个时代,高孝瓘也不可能慢慢的讲科学。 说完种植和节约,话题转到了改善士兵生活上。 为了灌溉需要,每隔一段都会修建一些水塘,这些水塘可以养鱼,譬如鲤鱼和草鱼,好侍弄一些的鱼,至于制作鱼糕和腊鱼,这都是会交代伙夫们去办。 另外便是养羊养猪,这些都是个办法。 高孝瓘并不打算让士卒们到了农忙都去干活,士卒得有士卒的样子,他设计了几套耕地平整的农具,不需要太多人就能解决大面积耕种的问题。 而收割的农具同样设计了一套,同样不需要太多士卒就能完成收割。 简短的会议开了半个时辰,全部都在一张地图上完成。 地图画制的很精细,这也是几位军主第一次见到。根据他们的认识,在这地图上指定了位置建造水塘或者牲口棚,实际地点不会超过一丈误差。而且从地图上就能看出,什么地方容易积水,什么地方过高需要平整。 “诸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诸军主齐齐摇头道:“没有问题,都督大人如此做甚好。” “前几日本都督问了一下,士卒不识字的人极多,或许在诸位看来没有关系,但本都督看来,这其中的问题大的很,看不懂军情报告,就得不到重用晋升,这是由来已久的问题,诸位要让所有士卒都识字,不说作文章,至少要看得懂简报。” 第416章士卒的利益 大魏的分崩离析起因很多,但最基本的原因是戍边将领不得晋升的门路,这其中固然有贵胄集团把持,也有朝廷各势力的争夺与排挤,以至于六镇边关将领起义。 大字不识一个的将军不是没有,但这样的人极少,很多将军都采用幕僚来代写和代看公文。这不能适应以后的战局,高孝瓘想要改革,某些军令就不得泄露,不识字就不会被晋升。 而且,高孝瓘需要进行工业革命,需要先进的作战方式,那便需要各级优秀的指挥官,瓶颈可能会卡死在不识字上。 这不是高孝瓘第一次提,而是在很多地方不厌其烦的提,他朦胧记得后世人人能识字,人人都有识字的基本权利。 高孝瓘诧异了,为何会觉得朦胧,自己小时候是如何识字读书,都已经全部不记得了。 “都督大人?” 军主轻呼数声,让走神的高孝瓘回过神来。 “刚才说到识字,这个诸位每天用一个时辰,请军中识字的先生教导吧,常用的必须学会,能看懂能写能理解,至少每位士卒要能独自写家书。军中想获得更高的晋升,不识字不行,不要说寻找幕僚军师,这一套以后肯定行不通。” “属下明白了。” “另外,还要研究一种传递军情的保密方式,从旗语到灯光,乃至秘密信函。这些的前提都是要识字,诸位先去负责河渠与水塘的开挖,另外要修建数条纵横道路,各自负责一段吧。” 军主们带着各自的幢主离开,各自负责的一段已经划分的很清楚,这些他们自己去协调与衔接。 接下来的日子里,沟渠以可见的速度快速延伸。 农户们开始收割麦子,来参与建设的人也只剩下士卒,而有些士卒家中人少,他们心里也颇焦急。 这夏季是与天斗的日子,不止要防着老天下雨,还要顶着太阳防备中暑。 若是下雨,一年的收成损失大小就得看老天的脸色。暴雨倾盆之下,麦子一旦倒伏泡在地里,那一年可就白忙活了,多少百姓到了收割的季节都忧心忡忡。 若是久不下雨,那日头可毒着呢,一旦中暑就意味着劳力的倒下,不止收割的慢,还担心变天,百姓可舍不得请大夫。 吃饭的时候,很多士卒都在担忧。 高孝瓘也能明白他们的心情,没种过地也看到过,在青州的时候,有些贫苦家庭买不起耕牛,一家人如牛一般拉着犁铧,那模样看起来还真是让人不忍。当府衙派人去帮忙的时候,那些淳朴的百姓感恩戴德,还真让不少人为之动容。 人吃五谷杂粮那有不生病的,一些家庭贫苦的人家都是这样拖着,久而久之便将整个家庭给拖入了无底洞。 吃完饭菜的高孝瓘走向刚才聊天的几名士卒。 “如今朝廷三十取一的赋税,布帛也是另外计算,家中人生病为何不去请大夫?” 见都督的到来,诸士卒不敢回答,纷纷愣住不敢言语。 尉相愿不满的呵斥道:“都督大人问尔等的话,为何不回答?” 高孝瓘低声制止道:“尉相愿,不可如此说话,谁家还没本难念的经。” “赋税倒是不高,可这五铢钱也不值钱呐,有个风寒咳嗽,一般人家都是熬些草药自己给治治,再说前年减产去年遭灾,这借了粮食的窟窿还得补上不是。劳力多的人家还好一些,劳力少且家人生病的,那日子就真难过了。” 见士卒们面色难过,高孝瓘微微颔首问道:“诸位家里也是如此?” “回都督大人,大部分的兄弟都还好过些,这样的毕竟是少数,大家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自然也为他们打抱不平。” “就是,这开挖河渠是好事,但不准假就有些说不过去。” 高孝瓘点点头,看来还是自己的过失。 “此事是本都督一时失察,诸位若是不说,这还真得怨到本都督头上。此事本都督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若是诸位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可以直接与队正说,让他们反映到本都督这里来,古人常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 诸军卒们闻言一乐。 “尉相愿、张仲尊,你们所有人立刻去各部,摸清有多少士卒家庭困难,两个时辰之内调查清楚。” “是,属下立刻去办。吴义留下好了,都督身边需要护卫。” 高孝瓘否决道:“不必,这里数万大军,本都督很安全,此事关系到一家人的生存,农户忙活一年到头,也就要与老天斗上一年到头,百姓不容易,都去吧。另外若是谁家有病人的,也一起摸排清楚。” 士卒们纷纷好奇的看了过来,他们知道这回又有事要发生,这事儿关系到很多人。 尉相愿一行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军主和幢主,连带着队正们也来了。 困难的家庭还真不少,孩子多的,老人多的,家中有重病亲属的,林林总总三百多。 高孝瓘仔细的听着汇报,很快做出了决定。 “诸位将军,看着天气指不定过几日会下雨,抢收麦子乃重中之重,每个家庭困难的士卒,派上同伍的士卒去帮忙收割,粮食由伙房负责给一些,这个由主簿来安排,另外,家中有重病亲属的士卒,协调军医官去跑一趟,此事看哪位军主将军愿意协调?也去看看下属家庭环境。” “事不宜迟,抢收麦子的事各队正立刻回去协调。” 各军主以前可没有接到过这样的汇报,那时候也就是操练,农忙请假的事也不会报给军主,一般队正批准,报备给都督衙门。但这次军主们要求尽快修建沟渠,以至于队正们不敢上报。 高孝瓘想了想下令:“准备马车,连夜送他们回去,这可是争分夺秒的大事。” 队正们松了口气,那些兵卒都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属下,都是靠得住的生死兄弟,顶着压力不给他们放假,他们心里也很难受。 士卒们没有想到,这事儿居然惊动了都督大人,而且都督大人还特别重视此事。 那些唉声叹气的士卒着急回家,一听还派人帮忙,瞬间感动的稀里哗啦。 第417章家书抵万金 王士良大人来信了,信函里面提到了几件事。 皇上出宫北巡,太子作为监国留守,看来皇上是打算让太子学习治国。 说起北巡,高孝瓘便无端端想起了宇文泰,一圈还没有巡视完,这老头便嗝屁了,留下一个烂局,但是在宇文护的强力铁腕下,一系列的变革开始了,只是不知道如今北周如何,那位布衣皇帝宇文毓如何。 信上还说,国库空虚是因为皇上的幸臣太贪,且皇上又太容易被哄骗,以至于赏赐无度,满盈的国库就这么赏赐了出去,幸臣的名单很长,为首的就是那帮跟着皇上作恶的家伙。加上宦官和奴才,名字多达近千人之多。 高孝瓘愤怒的拍案而起,此举将正在看书的郑子歆吓了一跳。 “夫君何事如此愤怒?” “堂堂大齐皇上如此儿戏,将国库存银当私财随意赏赐给那些幸臣,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说他昏庸懦弱都是抬举了他,这么做迟早会遭受报应。” “……” 郑子歆无言的看着夫君愤怒,却无法找到话语去安慰他。 怒气发完,高孝瓘闭目思忖片刻,重新坐下喃喃自语。 “就当是养猪了,早晚把你们这帮家伙当猪给宰了。” 郑子歆好奇道:“夫君要宰猪?” 高孝瓘知道郑子歆没有听清楚,眉梢微微一挑,轻言道:“二叔养了一群猪,到时候没钱就杀猪卖。” 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郑子歆更迷糊,但凭着冰雪聪明,自然知道夫君的话另有所指。 另一件事是高孝瓘请求架设炼钢炉被否决,这事让高孝瓘觉得奇怪。 他还没收到朝廷驳回的折子,为何王士良大人却先知道? 细看王士良大人的信函,其中隐晦的提到,此事乃六叔高演知会,看起来六叔也有拉拢王士良大人的意图。而且王士良大人提到,可能此事皇上并不知道。 最后信里提到了七叔高涣,很隐晦的让高孝瓘自己仔细思想,为何七叔高涣要往青州方向逃跑。 这让高孝瓘眯着眼睛思忖了好久。 青州,穆刘两家势力在那里,但已经被瓦解。 三叔高浚曾经在青州统领军务,三叔又是父亲的得力助手之一,三叔与二叔和九叔不合。 但三叔已经先于几个月被囚禁,再说他被调回青州任刺史也是赈灾时,自己铲除了穆刘两家之后,然而并未过几天就被抓回了邺城。 那七叔去青州干嘛?唯一的解释是他要沿着黄河出海,再辗转去其他地方,比如去南陈投靠陈霸先。 除非,三叔和七叔在青州留着家底,一支大军?那怎么可能呢。 高孝瓘还是想不明白,他猜测是不是王士良大人与七叔或者三叔之间见过面,或者说过什么,但王士良大人不说明,他自然猜不到。 思虑再三,高孝瓘觉得若是回到邺城,有必要去见见二位叔叔。 看完信,高孝瓘觉得这段时间太过忙碌,都忘了给母后写信。 “子歆,研墨。” “夫君是要写奏折么?” “不是,似乎很久为写信给母后了,还有穆梓也是。” “咯咯……” 郑子歆轻笑一声,轻研着墨答道:“子歆已经代夫君给母后写过家书,不过毕竟不是夫君亲手所书,夫君还是需亲自书写一封才好。” “还是子歆孝顺,那夫君就写:一切安好,勿念!” “咯咯……只怕母后要在背后念叨你很久,这一定是最简短的家书,或许会载入史册。” 郑子歆银铃般的笑声不断,直笑得发钗步摇如花枝乱颤。 见郑子歆可爱,高孝瓘瞥了一眼书案上的书,好奇的问道:“地理?这不是我写的东西么?” 郑子歆微微点头道:“对呀,这正是夫君所著地理,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风土人情与特产极多,但妾身不解的是,这为何辣椒在滇缅黔之地打着问号?” 高孝瓘一脸的不确定道:“辣椒此物都认为属南亚美利加洲之物,但有文献曾经写着此物本为辣角,味道辣而如小角状,那么看起来就是本土之物,西双版纳丛林之中有发现。而且最辣的辣角就在天竺东北部,也是如今的晏氏国境内,号称龙息辣角。” 郑子歆无法知道辣椒的味道,也体会不出世界最辣究竟是什么样的恐怖存在。 “那此物是果还是吃食?” “调味品,也可做吃食,可以抵御严寒,亦可作为药物,还能作武器。” 听完这话,郑子歆懵了,这是什么样的东西?若是前面的好理解,但作为武器是什么?箭矢的箭头吗? 高孝瓘很期待这一发现被证实,他委托了南陈商人寻找此物,这并非没有根据,而且根据后世的记忆,此物在东瀛倭国名为唐辛子,另外本土医书之中,辣椒与番椒的记载不同,对于严谨的大夫来说,此物应该不存在不同记载。 “为何夫君标注如此多的矿产?若是风土人情再多些,便更好了。” 高孝瓘抬头笑笑,开始书写家书,自然不会是只有短短的六个字,那样真得会被母后斥责。 “妾身有一事不解,夫君如何得知南北亚美利加洲?这之间隔着汪洋大海,难道写那传记之人有这样的船?若是踏遍南北亚美利加洲,只怕要穷尽一生。” 冰雪聪明的郑子歆连连表述着疑惑,让高孝瓘无法辩解,只好呆呆的望着她。 见夫君无言以对,郑子歆闪动着长长的睫毛,同样好奇的看着他。 “妾身说错了什么?” “没有,但是子歆你想过没有,对面的大陆上也有人不是?他们难道就不会探索脚下大地吗,那样拿到他们一代代传下来的游记,那便会无需穷极一生就能知道那片大陆。” “可是,地底下的矿物如何知晓?” “……” 再次无言以对的高孝瓘无奈道:“夫君先写完家书,再与子歆讨论此疑问好不好?” “父亲说过这是老神仙告诉夫君的,夫君不必如此看着子歆。一封家书抵万金,夫君还是用心写家书。” 高孝瓘甚至认为,这是郑子歆故意的。 郑子歆确实是故意的,只是为了让夫君和自己多说会话。 第418章改良的弩箭 这段时间夫君一直在忙着河渠的事,似乎每日都很累,好在明日河渠即将完工。 小俩口虽然同住一屋,半个多月说的话还不如今天一晚说的多。 每日独自一人吃饭,也让郑子歆觉得很孤单。 虽然燕飞燕婉俩姐妹陪着,却始终觉得有些隔阂,而且燕家姐妹自幼在宫里长大,跟随苍头奴练习武艺,谨言慎行是必须做到的。 出身书香门第的郑子歆,不擅长女红,之擅长琴棋书画。但燕飞燕婉学的则是如何杀人,如何保护主子,一根绣花针一把乐器,都能作为杀人的工具,所以很多时候双方聊不到一块去。 府中其他人更不可能与她聊天,毕竟国公夫人的身份摆在那儿。 随着沟渠的完工,河渠的围挡扒开,河水顺着沟渠迅速流淌。 军营恢复了正常,都督府也恢复了正常。 士卒们的生活也发生了一些改变,校场军营四周种上了果树,看着比以前一望无际的校场舒服不少。 买来的牲畜幼崽也开始喂养,一些鱼苗也被放养进了水塘。 那些被调离的年长士卒很满意,不用拼命操练还能携带家眷,但却不是全部家眷,而且他们住的营房也不错。 其余官兵并不羡慕他们,这些年长士卒已经失去了晋升的希望,但年轻人们却还有。 教习识字让士卒们不解,但听闻新的晋升要求之后,年轻人们纷纷表示愿意学习,从最简单的三字经,千字文开始。 瀛洲大营里的官兵,对这位都督有了新的看法,这位都督真的很普通,但却又不普通。 这都督很可亲,很平易近人,很少会爆发生气。但生气起来可不得了,那身气息让人无法直视,也生不起反抗之心,只能无条件的臣服。 有人服气也有人不服气,那两位顽固的军主还是稍稍有些不服。毕竟高孝瓘并无武功建树,当然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位年轻的都督其实也曾经浴血奋战过。 刚打算清闲下来改良伏远弩,臂张弩以及角弓弩和弹弓弩。 伏远弩操作极慢,一个人无法运走,属于小型床弩,发射一种极长类似短矛的箭矢。在作战之中对付重甲铁骑,这种东西很少,全军加起来也不过数台。并且只用作守城作战,野外作战根本无法起太大作用。 这种伏远弩最远距离可以射到四百步,实际能穿透铁甲重骑距离要减少三成距离,大约半里地内能杀伤目标。鉴于其装填太过耗时,两发之后就会被重甲铁骑冲到跟前,属于只能吓唬人的东西,外出作战被各军嫌弃。 高孝瓘的想法是给它加装爆炸头部,这样若是用在防守作战时,那么会投放出榴弹一样的效果。 其次则还有臂张弩,比伏远弩小一号,但需要架子支撑,单人以绞盘上弦,同样比较鸡肋。也是不大受士卒们欢迎,一旦野外作战或是遭遇战,弩手的生存能力要低不少,他们无法与其余队伍一样组成共进退的协作战阵。 真正受欢迎的是角弓弩,这种重弩一人便能操作与发射,类似于后世的步枪。 弹弓弩是一种短弩,精锐轻骑或者排列在前的弩手都会装备,主要对抗对方已经冲近了的重甲骑兵,毕竟任何一支军队重甲铁骑的数量都不会多,但他们又是坦克一般的存在,唯独弩箭能对他们造成伤害。 这两种单兵弩的缺点就是瞄准体系太差,外加士兵们的文化程度太低,无法准确加上其他干扰因素来计算命中率。 改良做法是加装望角和望门,另外要加上高孝瓘细心总结出来的经验。 设计图很怪异,而且好几张。 涵盖了箭矢和箭头,以及望角和望门,另外还有怪模怪样,名为枪托的东西。 但很快高孝瓘发现一个极大的问题,就是弓弩的模样差不多,但粗细长短参差不齐。 收集齐十把弹弓弩,高孝瓘将十套设计出的望角、望门和枪托比对一番,无奈的丢在案几上。 “十把弹弓弩,每一把都有细微的差别。单说这望门望角,就难以固定。更不要说这枪托,每一把都要经过木工的修改,这耗费时间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都督大人,此物让工匠们细心些安装便是,每块木料和工匠削制手法不同,而且这些弓弩也非同一批,自然模样宽窄稍有不同,但大致尺寸却没有错。” 尉相愿的话让高孝瓘意识到,似乎有必要仔细执行标准化规范。 “尉相愿,你可去工坊看过?” “去过,殿下为何如此一问?”尉相愿不解的问道。 高孝瓘眉梢一挑道:“你跟着本殿去过许多工坊,想必也知道布匹及胭脂,每一匹布摊开都是一模一样,无论长短宽窄。那些胭脂香水以及香皂,都是一模一样。” 尉相愿还是无法理解,随口答道:“那不是有固定的模具么?” 高孝瓘微微摇头道:“错,那是因为施行了一个标准,以至于不同地区即便相隔千里,也会造出别无二致的产品。” 张仲尊抬头答道:“在下明白了殿下的意思,但凡有一个标准,所有的东西造出来都会一模一样,但这弓弩扳机和铸件,确实是一模一样,这是自秦朝便传下来的规矩,目的在于坏了很容易更换。” 高孝瓘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但不能仅限于此,这些弓矢拿去让工匠们想办法。” 当十支弓矢调整安装好了之后,重新回到了高孝瓘手中。 对工匠们的聪明,高孝瓘并不否认,但若是改造数以千计的弓矢,无疑增加了他们的负担。 拿着弩弓的高孝瓘寻找来十名队正,让他们试射这些加装了望角和望门的弹弓弩。 但事实是那些队正总是以老的姿势来射击,虽然准头依旧,高孝瓘却明白,那是这些队正凭借着过去的经验。 “召集十个新兵过来,要没有射击过的。” “没射击过的没有,倒是射不中的有一些。” “只要不是眼睛有问题,那就召集过来。” 很快,队正很随意的挑选了十名,他们都是考核之中射击不达标者。 第419章改造伏远弩 按照军队里考核,弩的射程及要求都要高于弓箭,一百五十步距离要求四发三中,而大部分在百步以上距离达不到这个标准。 高孝瓘分发了弩弓之后,开始细心的讲解。 “现在,你们看见望门上的小孔了吗?分别是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以及一百步。今日无风天气不错,你们以此小孔通过望角,三点一线瞄准靶心。注意姿势问题,枪托一定要抵住肩。” “都督大人所言,你们可都懂了?若是不明白,那尉某再讲述一遍……” “嘭……” 弓弦的震动声接连响起,围观者都看着箭矢飞向远处。 十发箭矢第一轮射击中,没有一人脱靶,虽然二尺靶心大部分射在边缘处,也算是中了。 高孝瓘让这些士卒自己跑去看看,然后再回来射击。 就这样,三轮之后,大部分都能射中靶心。 第七轮开始,全部都射中了靶心。 虽然靶心足有半尺方圆,但这确实是不小的进步。 四周一片议论声,纷纷表示不可思议,一些老兵纷纷表示想试试这种新式弓弩。 “接下来,测距法想必队正们都教过,你们军营内也有图解,这个便不教了。现在教你们判断风速,别看着无处不在的风,它能将箭矢吹偏,多大的风就能偏离多远,想必一些老兵深有体会。” “那,都督大人可有解决良策?” “很简单,判断风的大小,我们可以将之分级,再根据级别适当的偏离望门,望门的小孔是椭圆形,其上有不同的风级别,以旗帜飘扬而不展为微风,飘扬而展开为大风,飞沙走石就不用瞄准了,敌人也不愿在这种情况下作战。” 都督大人的话语让大家齐声轻笑,纷纷感到轻松幽默。 “好了,大家也知道,军器坊的工匠很忙,我们以一年为限,每日改装十支弓弩,争取一年将全营的弹弓弩和角弓弩装上望门和望角,大家平常要爱惜这些武器,它们是诸位立功的保障,若是谁有好的建议和意见,可以写下来交给大帐里的值日官,但凡被采纳都会记功得赏赐。另外,有什么怨言和检举,可以投入辕门口的检举箱,军营需要诸位的正气。” 大家对此议论纷纷,虽然诱惑很大,但必须要会写啊。 “诸位继续操练,回头会在各军营张贴望门望角使用要领。大家最好严格按要领来操练,这不仅关系到现在,也关系到未来,若是有新武器出现,必然离不开这些要领。” 尉相愿一行簇拥这高孝瓘离开,他们最好奇的事即将到来。 段德恒拉着尉相愿磨叽了很久,但尉相愿就是不说霹雳弹的事。 而今天早上,高孝瓘却重新提到了霹雳弹,这不能不让大家期待。 高孝瓘不是没想过火箭,但火箭很难控制。 以鞭炮装药的冲天猴二踢脚,在去年冬天他便试过,那需要很严格的装药,更需要很严格的弹体包装,非常精确的尾部喷嘴设计和制造,就算一字排开,飞上天也会在大范围内爆炸开,根本无法精确定位。 就算这些难题得以解决,但仅凭铸件铸造出来的喷嘴,根本无法达到最大的精确度,经过计算,在一定射程内,偏离目标大于百米范围。作为一个合格的理工生,这么大的偏差是他难以容忍的。 回到大帐内,高孝瓘却围着一架伏远弩转来转去,其他人则屏息凝神,好奇的看着。 他们认定这伏远弩与霹雳弹之间肯定有关系,而且有着非凡的关系。 高孝瓘将箭矢称重,然后开始了繁琐的计算。 好奇的众人围观着,一些构图看起来就像随手而为,但其中却又写着数字。繁复的计算公式见所未见,也不知道怎么着就计算了结果,似乎公式上的奇怪符号有着一种奇怪的关联,而符号也能换算成数字,但并非固定的数字。 王子宜、王子冲、刘文殊和张仲尊都是出自书香门第,但他们却未见过这等算数。 段德恒和慕容士肃出生将门,但也能文能武,如今看那数字如同天书。 尉相愿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东西,曾经他很想弄明白,但是只听过一次之后,便直接懵的一塌糊涂,看见数学书就绕道走。 吴义和林建刚学认字,对这种高深的天书只能仰望。 皮信倒是开口问了,结果很快他也懵了。 弹道抛物线,爆炸范围杀伤力,地球重力,风阻系数…… 大家都没有听懂,唯独让他们眼前一亮的便是爆炸这个词汇。 分件设计图出来了,而且还带有一张截面素描,这让工匠能一眼看出来,此物以什么样的模具来制造。 其他人都没来得及细看,就让高孝瓘交给了尉相愿。 并命令以铅制内丹,以白铜为覆皮,内部刻有纵横线条,爆炸之后能破碎成数百块甲片。 尉相愿兴高采烈的走了,拿着设计图飞奔向军器坊。 在苦苦等待了一天之后,军器坊送来了十只样品。 毕竟这东西的构造看似简单实际却有些复杂,虽然只是三件东西整合而成,但要求还是不小,特别是内部要有蜡的涂层,以防止火药受潮。 高孝瓘在大家的注视下,称量了火药的重量,细心的装了进去。 段德恒第一次见到这银灰色的火药,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两头尖的霹雳弹,末端则是软木旋压封闭。 “那么小心干嘛?”他很着急,这位表弟似乎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平常也不是这样。 “闭嘴,炸了咱们都得半死不活。”高孝瓘头也不抬,很认真的呵斥。 “还是奴来做吧,殿下乃万金之躯,容不得闪失。” 高孝瓘感激贺拔伏恩的直言,但他依旧没有停下,只是淡淡的反驳道:“不用,这得凭着手感来,你去将这弹头旋紧到箭矢杆上,千万不要让它的尖头着地。” 虽然有保险,但高孝瓘并不能确定触发火药是否灵敏,小锤子轻轻一敲都能爆炸,那力量也就跟从三尺高掉落差不多的力量。 十支短矛一样的箭矢安装完毕,看起来就像后世的火箭筒。 第420章皇上来巡视 抱着这些箭矢出了大堂,尉相愿乐得合不拢嘴,虽然没有见识公子殿下说的那种炮,但想必也差不多。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听说都督大人要试验新武器,大帐官员们纷纷赶来看热闹。 伏远弩被拉了出来,对准远处的坡地,这一下吸引住了附近所有人的目光。 随意摆放的伏远弩让士卒们很好奇,碍于操练却不敢擅自离队。 坡地原本是一处靶场,高孝瓘并非要试验精度,而是试验其威力。 “林建,去让靶场里查看靶子的兵卒回来,免得误伤了他们。” “属下遵命。” 围观的诸官员纷纷奇怪,这士卒在沟里,怎么会误伤到他们? “贺拔伏恩、阿甘子,准备上弦。” “属下遵命。” 绞盘不停的转动,弓弦被一点点的拉动到扳机上。 “咔嚓”一声轻响,弓弦被卡在了扳机机构上。 拔下弹头上的木签保险,短矛一般的箭矢被装放置在单槽之上,随时都能发射出去。 “发射!” “嗖……” “轰……” 一片火光,一阵烟雾,一片沙尘。 所有人看着远处目瞪口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什么东西? “这……”段德恒惊讶的问道:“这就是霹雳弹?果然如同天上雷霆霹雳。” 高孝瓘命令道:“贺拔伏恩,带上竹席和木桩,咱们去看看是否能达到威力要求。” 仔细检查了爆炸的碎片,高孝瓘在一丈范围内圈定第一圈竹席遮挡范围,又在两丈外圈定第二层遮挡范围。 与此同时,城内都督府。 “夫人,瀛洲主簿大人求见都督大人。” 郑子歆放下手中的书卷疑惑道:“难道你未告知主簿大人,夫君白天都在军营吗?” 那看门的士卒立刻答道:“主簿大人未问,所以小的也未说,小的这就去说。” 瀛洲府主簿白了一眼那士卒,坐上马车急急忙忙的往府衙赶去。 当他回到府衙,刺史听完一阵头大,招呼各级官员赶紧出了府衙,往城外军营赶去。 这些官员们有马车的坐马车,可苦了跑步的衙役。 城外十里,一队旅贲卫正护着长长的队伍前进,除了旅贲卫外,还有数百禁卫军。 队伍之中有数辆极华丽的马车,旌旗招展慢慢前行。 当队伍到达军营附近,远处突然传来的爆炸声与腾空而起的烟尘,让马车内的高洋很疑惑。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朕要快速去看看。” “是,皇上。”统领呼喝道:“全军速速前进。” 这统领不是别人,正是跟随高孝瓘南征北战过的旅贲卫李大人,看见熟悉的烟尘,听见那熟悉的爆炸声,他能断定这就是霹雳弹。 “皇上,若是微臣猜测无错,这就是开国公高长恭制造的霹雳弹。” “此物便是在徂徕山,杀得匪徒鬼哭狼嚎的霹雳弹?朕倒是要好好见识一番。” 李大人看了一眼崔季舒,有些不满这位大人告密,当日四公子殿下可让大家保密来着。 “李爱卿,此事为何没有听你等奏报过?” “皇上,当时开国公并不满意此物的威力,而且也仅仅是试验阶段,是开国公要求我等勿要泄露,此事也未写进奏报,久而久之也就忘了这事。” 看见高洋脸上不满之色越来越重,眼睛里甚至闪过一抹凶光,崔季舒歉意的看了李将军一眼。 “皇上息怒,当日李大人乃开国公所辖制,听从军令也理所当然,若非如此李大人也不会跟随于您。” 崔季舒的话让高洋面色稍微好了不少。 “开国公也是一片好意,当日此物确实有些惊世骇俗,他担心被敌国所知,这对我大齐将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再说此物确实未能达到开国公满意的程度,想必今日是有所突破,皇上还是亲眼看看,听听开国公怎么说。” 虽然皇上不再发难,却也让李大人心中很是不喜,崔季舒这厮究竟向着那一头? 崔季舒并不能肯定旅贲卫没有详细奏报,毕竟旅贲卫是跟随高家苍头奴南征北战的功臣。 所以他便借着一次酒后失言,将霹雳弹的事很轻描淡写的禀告给了皇上。 他毕竟有一大家子人,若是算上博陵崔氏一门,那可是几千口子,他在这场政治风雨之中,已经怕了高洋的心血来潮,怕会被揪住小辫子而将几十口的命丢掉,这种风暴曾经在高澄死后经历过一次。 如今他已经确定,旅贲卫是向着这位四公子的,就像某些高澄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一样。 高洋虽然不满旅贲卫的做法,但他还是不打算动他们, 一来旅贲卫的人数并不多,而且从来都是唯命是从,服从命令也正是高洋所看重的,当初稳定邺城就是他们的功劳最大。 二来这些旅贲卫都是苍头奴们的部属,而苍头奴的能量并非眼睛里看的那么简单,他们直接听命于家主娄昭君,他们本来是为了保护高家的每一个子弟而存在,实际上是保护家主娄昭君所需要保护的子嗣。 车队来到军营门口,瀛洲大小官员也是刚到。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万岁!” 高洋只是礼节性的让跪拜官员们起身,远处一阵爆炸声,让他的兴趣高涨起来。 校场上众将正围着伏远弩好奇,根本未发现进入辕门的车队。 这会儿诸将才回过神来,一看盔明甲亮的禁军,三辰旗为首的九旗迎风招展,如此阵仗除了皇上还能有谁。 “吾等恭迎圣上,吾皇万岁万万岁。”众将士齐齐跪拜,火红的一片。 “众卿平身。” 高洋高声喊道,而他去看着远处,那边刚从沟里爬起来的,似乎有个正是他的四侄儿。 “随朕去看看。” 队伍很快到了跟前,高洋在崔季舒的搀扶下走出马车,他的腿脚有些不便,走路的时候显得很吃力,高孝瓘赶忙跪拜迎接。 “不必如此礼数,说说你这是弄的什么玩意?是叫做霹雳弹的东西吗?” “正是,如皇上所见,是用那边的伏远弩发射,可杀伤两丈范围内的敌军。但侄儿觉得,此物只能用作守城和攻城。两军对垒之下,骑兵也只能受到惊扰,而无法力克之。” 第421章无常的高洋 高洋还是有些意外,以伏远弩射击,这个距离有接近一里,而且还能杀伤两丈方圆。 看着四周破烂的竹席,高洋选择相信。 “你们几个,过来站在两丈之内,就这儿。” “属下遵命,皇上。” 士卒们的眼睛里有畏惧闪烁,但皇上的话不能不从,常言道君命不可违,伴君如伴虎。 高孝瓘一看就明白,这二叔又是心血来潮,拿士卒的命不当回事。 高孝瓘上前低语道:“皇上,将士拿来试验武器微臣觉得不妥,他们还需要保护皇上的周全,皇上若是想看看效果,完全可以让他们除去铠甲,以铠甲覆盖草人来试验。” 高洋早已习惯了如此,就连身边侍卫也被他杀死过几人,他还怨那些人不会躲闪。 此时一听这位侄儿的话,他轻蔑的瞧了一眼那些士卒,沉声吩咐道:“褪下尔等铠甲覆以草人,朕要看看这霹雳弹的威力。” 很快,穿着铠甲和皮甲的草人准备完毕。 在高孝瓘的旗帜挥动下,贺拔伏恩开始装配新的霹雳弓矢。 “轰……” 一阵烟尘和巨大的爆炸声中,宛如飞沙走石一般。 高洋在崔季舒的搀扶下,来到了爆炸的地方。 靶心的铠甲草人被撕开了好几道口子,整套士卒铠甲已经少了一部分,胸前破开了一个大洞,护心镜更是不翼而飞。 周围的皮甲几乎都是拳头大的破洞,而那些铁甲同样破破烂烂,薄弱部分同样被洞穿。 远处两丈远的地方,重铠甲稍稍好一些,轻铠甲则镶嵌着铅块,部分地方出现了破洞,但皮甲上的破洞可以看出来,若是普通皮甲士卒会受不轻的伤,若是战马恐怕已经掉头跑了,确实能打散对方骑兵。 高洋很仔细的看着,转身冷眼看着自己的四侄儿。 “此物你打算做何使用?” 高孝瓘拱手道:“此物难以大批量制造,如今只是试验阶段,皇上对北方库莫奚以及契丹虽然不屑,但北方突厥日益强大,若是他们勾结宇文叛逆,那对大齐北方将形成极大的威胁,微臣不过是做不得不防的打算。” 高洋的眼神有所缓和,看着北方不屑的轻呲一声。 “嘁,区区宇文部的库莫奚不足为患,契丹也不过是蛮人部落。但你说此物难以大批制造?那又是何故?难道我大齐工匠不行?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回皇上,此物乃是侄儿玩耍时偶然发现,但其中需要加入茅房墙壁的白色芒硝,此物收集甚是艰难,所以难以制取。” 高洋有些诧异的看看崔季舒,见崔季舒点头,他这才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此物确实不可外传,太子如今监国,昨日给朕奏报提起了你,以后你当多与太子书信来往。” 高孝瓘赶紧溜须道:“这是臣应该做的,以后定当好好辅佐皇上和太子殿下。” “长恭啊,今日晚上朕就在你瀛洲军营,与你把酒言欢。” 高孝瓘一听二叔的语气,便知道刚才马屁是拍对了,他很好奇为何十一叔没有跟来,但他并不敢问,怕引起二叔的怀疑。 如今的二叔一直疑神疑鬼,任何兄弟叔侄之间聚会,或者臣子与皇亲之间的接触,都会被他怀疑有勾结,他会不遗余力的打击,但他也有不能触及的人,那便是太后的子孙,是碰不得的忌讳所在,他只能看着六叔和九叔亲近,但十一叔高湜却不同,他和三叔与七叔一样,并非娄太后所出。 高孝瓘自认如今家中关系已然了解,所以他也会更小心。 果不其然,高洋突然又问道:“你也与你的几位兄弟书信往来?” “大哥倒是不大搭理,二哥公务繁忙距离又远,但也会书信往来,三哥乐得自在,似乎难得写信,五弟倒是常与侄儿有书信,但他那文采您也知道,寥寥数语只字片语罢了,六弟尚且年幼,也懒得理会侄儿。” 见高孝瓘尴尬的笑容,高洋颇有些满意。 “也真是难为你了,你大哥可做不到如此,对你们几兄弟几乎很少过问。” 高孝瓘难过道:“阿爹去的早,侄儿独自一人住在宫里……” 高洋自然很清楚这些,这位侄儿除了太后奶奶,就连嫡母都见不到,几位兄弟也不住在一处,唯独和太子经常见面。 想起那天高孝瓘为了乐安公主顶撞自己所说的话,高洋心中隐隐觉得,或许此子确实可以辅佐太子,但此子与老六和老九的关系还有待查证。 高洋一想到自己的兄弟和母亲就觉得头疼,他们太过强势,但却又不能去触碰那个禁忌。 “走吧,启程回晋阳。” “臣,恭送皇上。” 高孝瓘巴不得喜怒无常的皇上快些走,让一个随时可能发神经杀人的家伙在身边,那不亚于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崔季舒很深以为然的看了一眼高孝瓘,那目光里满是对他的佩服。 崔季舒自认为表演不出这种让皇上怀念亲情,而又触景生情的演技。他并非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演技,在齐州的时候深有感受。 李大人感激的看了一眼高孝瓘,他刚才救下了几位随扈的性命,虽然那并非他的兵卒,那些只是保护皇上的兵卒,但他并不乐见同僚无端送命。在离开前,他对高孝瓘拱拱手。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高孝瓘同样笑着拱手,二人心照一般传达给对方同样的信息。 瀛洲刺史未能与皇上说上话,在皇上的队伍离开之后,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朝着高孝瓘走了过来。 二人很客气的寒暄几句,不过都没有将话题往皇上那儿引。 高孝瓘对这位刺史并不了解,也不知道说过的话会不会传到皇上那。 刺史同样有这样的顾虑,这位都督可是皇亲,万一说错了话被告了御状,多亏呀。 反正二人也聊不到一块,很快二人便客气的结束了话题。 “都督大人为何不挽留皇上?”段德恒调侃道。 无奈的高孝瓘微眯着眼看着这位表兄,用调侃的语气回应道:“表兄似乎很乐意与皇上喝酒聊天?那方才为何一声不吭?” “……” 段德恒无言以对,心中腹诽不已:本公子嫌命长么? 第422章再布局商业 暂时一切安顿妥当,高孝瓘也没有想到能继续改进的地方,就算有也无能为力。 瀛洲大营内一切按部就班,高孝瓘也开始如其他都督一样,除了每日去处理一会儿公务,大部分时间都在城里的都督府。 与郑子歆相处的日子多了起来,教她学习新的知识,偶尔小两口吟诗作赋,闲暇时分琴棋书画,一番郎情妾意也颇为自得。 张仲尊几人倒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他们发现开国公夫人,郑子歆时常卷不释手的书籍居然是高孝瓘所著,而且涵盖了各种不得了的知识,这些知识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高深学问。 于是,这五个家伙时常跑来以求学问的借口,打搅小俩口的郎情妾意。 高孝瓘从来不会闲他们多事,也很乐于教导他们,但五人学习速度让高孝瓘有些头疼。 郑子歆带来的全是初等书籍,这对没有底子的五人很难,他们很难理解书籍上的知识。 直到高孝瓘让郑元礼送来了基础书籍,这才让事情有所好转。 郑元礼和芸娘本就挂念女儿,他们的到来,让郑子歆非常高兴,与其一同到来的,还有如同奶娘一般的青娘。 母女俩有很多话要说,郑子歆特别黏她的母亲。 芸娘也看得出来,高孝瓘很爱护郑子歆,小俩口的小日子过得很轻松惬意。 郑元礼还有话与高孝瓘聊,二人来到茶室,一边对弈一边说着。 “这瀛洲一地很繁华也很重要,高阳王高湜在这里有一处大型货栈,自北方来的货物及去北方的货物,都在这货栈之中中转。此次老夫前来,也是高阳王的委托,让青娘来打理此货栈。” “哦?货栈有什么事吗?十一叔他还好吧?” “货栈无事,你十一叔也很好。只是你十一叔并无时间和精力打理这些,他让老夫代为还交代你,货栈之中主事的几位家仆都交与你。” 高孝瓘点点头,他不明白为何如此,想来十一叔应该有他的理由。 “还有一事,你三叔的事,他可能曾经私自出卖过铁锭,至于买家可能是北方商人。” 高孝瓘诧异道:“这怎么可能?” 郑元礼压低声音:“是你三叔属下而为,你三叔也并不知情,但这事已经触怒了皇上,恐怕也会治他一个御下不严失察的罪。” “这也是十一叔告诉您的?他还说了什么?” 郑元礼点点头道:“是的,他还说你大哥与九王高湛,面和心不和,而且你大哥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你有什么打算?” “这里离渤海湾不远,海沙是造玻璃不错的原料,价格也极低,孩儿打算开一处玻璃作坊,工坊可以大一些,半成品的材料可以运送往邺城和晋阳,南方的两淮一直是空白,张晏之大人那边,合作开个工坊应该不难。纺织工坊在南方只能再建一处,再多就是与民争利了,北方的销路一旦饱和,便是与百姓为难。” 高孝瓘很快圈定了几处,郑元礼很同意女婿的看法。 在他郑元礼看来,只要有高孝瓘在,他几乎不需要操心,恐怕高阳王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岳丈大人,还有一条新的工坊,需找有责任心有文化的人来打理,而且不止要靠得住,最好能严苛一些的自己人来。” 郑元礼有些惊讶,虽然高孝瓘一直要求用自己人,但这次似乎要求有些不同。 高孝瓘看着郑元礼言语慎重道:“此工坊的生产线,非常危险,不止是忌火忌水,其中有一种原料叫做硫酸,此物还不能直接触碰。” 怎么可能有忌水又忌火的东西存在,这让郑元礼有些不解道:“难道是火油么?忌火几乎不可能,若是天黑的话,需要点灯啊,难道小心也不行么?” “不行,电石遇水会产生一种名为乙炔的气,此气在空气之中达到一定比例遇到火种会爆炸,就算一点火星也不行,比火镰打出的火星还小都能引爆,而且还要注意通风,那种强酸能把人瞬间化成白骨。” “咝……” 郑元礼倒吸了口凉气,他无法想象爆炸是什么样,但他却明白能瞬间化去血肉是多么可怕。 他忍不住诧异道:“如此危险的东西,殿下究竟要做何物?” 高孝瓘指着回廊上的靴子道:“鞋底。” 这会儿轮到郑元礼哭笑不得。 ‘用那么危险的东西,就是为了做鞋底?不对,这孩子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当郑元礼好奇的去拿起靴子看,他思索并研究了良久。 这不是牛皮底子,也不是千层底,不止厚实且如牛筋一般,不像木屐那样硬邦邦,也不像牛皮那么软滑,不像棉布千层底那样只能晴天穿,这是一种软硬适中,不怕水也不打滑的鞋底。 “好!” 郑元礼发出一声赞叹。 高孝瓘起身走了过来,指着外面道:“岳丈大人,大齐子民人人都能穿上这种鞋子,这才是小婿希望的,这鞋底的价格并不会很高,一壶酒钱足矣。我们不是从北方进了许多皮子吗,以后可以大量生产鞋子靴子。” 与这位小婿处得时间长了,郑元礼已经会看那潜在的市场,若是人人都买工坊的靴子和鞋子,那将真的会让郑家和这位四公子富可敌国。 郑元礼也不相信这技术谁能轻易得到,这位小婿可称得上人精,他一定会各种原料工坊分开,而且这种如此危险的原料,恐怕其要求特别高,没有技术能力和专有设备,根本无法生产出来。 高孝瓘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电石生产在阿都沁部落边上,是一处靠近林虑山的土地上,这里已经被买下很久,有一处砖厂和石灰窑,以及一处试验性的水泥厂,如今打算在这里建设一处电石窑和焦煤窑。 而电解金属钠的工坊却在邺城外的一处工坊旁边。 橡胶及强酸工坊与这处电解钠工坊相距不远,三处工坊之间的距离各相隔十里。 高孝瓘如此布局,也是为了真正的火药而布局。 厚厚的三本图纸交给了郑元礼,郑元礼明白,这是出于绝对的信任。 第423章布局如棋局 几处工坊和仓库之间各相距五里,到时候可以迅速的集中到一起,并能迅速布置出一条火药生产线。 这才是高孝瓘一点点布局的原因,也是他使用了三年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完成的布局,当这三处工坊一旦建设完毕,随时可以运入原料进行硝化棉的生产。 正因为最后一处硫酸橡胶工坊的重要,他才会有如此高的要求,一定要自己人,不止有学问还必须严谨。 而这一布局,没有任何人知道。 不止如此,其余几个道的工坊,同样使用如此的星型布局,各工坊的范围总是在一定范围内,看起来就像一朵梅花。 二人再次对弈,高孝瓘很自然的问起了三叔的事。 “岳丈大人可知道,是何人利用三叔的名义倒卖铁锭,皇上又是如何得知这一消息的?” “高阳王也未说清楚,只是告诫九个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想必与你抓到的那高句丽人有关,但你三叔被关在先,此事可能另有途径为皇上所知。你一定要钢铁么?此事你十一叔还告诫说,不可再提此事,会让你那几位叔叔怀疑你的目的。” 高孝瓘无奈道:“那只好不再提起,前几天我还上了奏折,让朝廷批准瀛洲建造一处钢炉来修补铠甲兵器,皇上巡视之前被驳回了,好在北方还有铜运送过来,暂时制造些电线什么的,还是可以制造管道,只是觉得太过浪费。” “如今奏折都是常山王批阅,恐怕皇上根本未见过你的奏折,这事有些蹊跷,你十一叔曾经说过,你的奏折皇上要亲自看,常山王怕是有所隐瞒。” 高孝瓘微微一笑道:“算了,让他们斗去吧。” 说到了皇上,郑元礼随口说道:“皇上从邺城出巡,从晋阳到祁连池,转了北方一圈来到瀛洲,又回到了邺城。然后再从邺城去晋阳,再从晋阳回到邺城。” 不过高孝瓘也知道,这也是情非得已。 高孝瓘轻声嗤笑调侃道:“劳民伤财,好好的一个都城,非要弄一个陪都,这不是皇上能把控的,皇上想让晋阳不参与政治,却又不得已扶植并企图控制他们的权利范围,但太后却不会轻易让皇上得逞,这样倒是便宜了六叔和九叔插一脚。这样两边跑下去,只能出现两套军政班子,双方不是各司其职,而是越来越对抗。” “原来,贤婿看得如此清楚。” “原本这邺城文治晋阳武功,是爷爷和我阿爹弄出来的,一个治国一个戍边确实极好,但经过奶奶和几位阿叔一插手,晋阳军有了文官便想要参政,这事情便变得复杂了。强势的邺城政军集团,强势的晋阳军政集团,曾经强势的高家集团,不过如今高家还剩下什么?高隆之和高岳那几位阿爷死了,三叔七叔身陷囫囵,二叔在自认为只相信自己,却不知道没了高家集团,邺城军政集团根本不是晋阳军政集团的对手。” “贤婿是指,皇上自断了太子的后路?” “岳丈大人难道不是如此想?您不会还相信邺城军和晋州军吧?” 郑元礼怔怔的看着高孝瓘,眼睛里满是难道不是吗。 “晋州前线若是守不住,则只能退往并州死守,所以晋州军的后盾依靠是晋阳军,斛律光将军不会倒向太子,其中缘由您想必猜得到。禁卫军都在高归彦统领之下,小婿觉得他倒向六叔会比死撑太子要可能得多。另外太后奶奶本就不大满意这个孙子,太子太过懦弱,说不好听的话,不像高家的种。” “太子儒雅且礼贤下士,只是不喜欢打打杀杀。” 高孝瓘叹息道:“太后说过,太子像汉人而无血性,不像打下江山的鲜卑人,其实那也只是恨铁不成钢的气话罢了,如今三面豪强虎视眈眈,内有忧患重重各自为政,文治能镇住谁?只怕外不能建立武功,内无法服众力压诸门阀贵胄,会让高家子嗣成为待宰羔羊罢。” “既然贤婿如此清楚,想必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高孝瓘手执一子笑道:“等待,静待时机,笑看天下风云起。” 郑元礼释然的欣慰一笑,手指再次点下一枚棋子。 就在高孝瓘过着安逸的日子时,邺城却上演着一出出无常的戏。 三台最后的完工,高洋登高一览三军将士,并宣布大赦天下。 高高的三台俯览邺城,火红的邺城军整齐排列三台之下,暗青色钢甲的百保鲜卑如同铁甲怪兽,隐约可以看见淡淡的杀气。 四方城内格子一般的坊,蚂蚁般的行人。 银线般的漳水上千帆连成片,太行山若隐若现,大好河山一览无余。 与他同时登高观礼的,还有常山王高演和长广王高湛,邺城就在眼底,大齐就在脚下。 他们瞬间有了君临天下的感觉,但他们却并非君临天下之人,他们的眼前身着衮服的男人,他才是大齐的皇上。 这一刻,二人觉得眼前这个不配坐拥天下的二哥,是那么的碍眼。 高洋心中顿时豪气万丈,伸手大喝道:“拿槊来!” 禁卫快步上前递上步槊。 接过步槊的高洋闭目迎着微风,他回忆着过去,为了建立武功,他五登点将台,就是这样手持马槊,指着北方和西方,大军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无往不利……不,并非无往不利,在最后那场与宇文泰的战斗,并未消灭掉宇文泰,并未直取长安,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些家伙。 他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狰狞,回头看着都督尉子辉。 手中步槊闪电般直刺过去,一道银亮的光华闪过,一抹鲜红的血液喷射而出。 “你为何不躲?”高洋喃喃问道,眼睛里满是惊讶。 “臣……”尉子辉脸皮抽搐着,终究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他无奈,他恨,他不解。 身边的文臣武将们不知所措,这也太过突然,突然的让人来不及反应。 大家都有下一刻会轮到自己的感觉,那是一种惊倏的恐惧感,这毫无征兆的一刺,一位位高权重的都督就这么死了,皇上疯了。 第424章失望的高洋 群臣跪拜在地,个个噤若寒蝉。 高洋看着群臣,他很满意大臣们瑟瑟发抖,他叹息一声离开了三台。 他要看群臣眼里的恐惧,要确定他的权威是否尚在,他恨那些不听话的家伙,虽然被杀的并非不听话,他只是想杀鸡儆猴罢了。 尉子辉很听话,他之所以会死,只是宇文他离自己比较近而已。 杀人,似乎很能镇住这些目中无人的家伙,让他们眼神里都是敬畏,让他们在自己的面前俯首帖耳,让他们不敢与自己对视。 不得不说这一招很奏效,那些听命于太后的晋阳军都督,在他面前不敢随意放肆。虽然并不能随意调动他们,但这样让高洋很开心,很有成就感。 当高洋离开之后,高演的眼中满是无奈,以及一抹隐藏极好的仇视。 不止高演如此,那些大臣们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他们不敢表露出愤恨。 高演觉得尉子辉的尸体不能就这么不管,他拱手对群臣悲戚道:“诸位还是安排一位大人去报丧吧,尉都督不能就这么暴尸光天化日之下,得收敛一下。” “常山王殿下,这尉子辉大人家上有老下有小,恐让人心寒啦。” “杨大人,本王这就去求见皇上,为尉都督求谥号及赏赐。” 大臣们纷纷叹息着,一齐拱手一揖以示谢过,他们不敢替尉子辉喊冤,只能说着模棱两可的话,他们不敢不如此,他们担心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怕什么都没有,就连死后的后事都没有人来办,也不敢来办。 高演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并不愿意去见二哥,但他不得不去,这是拉拢群臣最好的机会。 杀死手下大将的高洋心中有些失落,尉子辉也是曾经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良将。 对高演的奏请,他并未多想便同意了请求。 高洋重新回到了金凤台,这次跟在他身后的有太子,还有一名死囚。 在尉子辉倒地的血泊前,死囚跪倒在地,全身不停的战栗着。 高洋指着死囚,一双眼睛里满是杀意的沉声喝道:“斩下他的头颅。” 十五岁的高殷往后退了一步,眼睛里含着惊惧看向两侧,不敢与他父亲对视。 高洋猛的看向高殷,一双饱含怒意的眼神,沉声再次喝道:“斩下此人头颅。” 高殷的手在发抖,宿铁刀在他稚嫩的双手之中颤抖,他仿佛听见了“饶命”,不停的在耳边回荡。 “高殷,你还在等什么?睁开你的眼睛,斩下此人头颅。” 高殷很害怕,逼着眼睛高喊一声,但声音并未让他使出力气,反而心有余而力不足。 囚犯的喊叫声,高呼着饶命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荡着,不停的冲击着,高殷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斩,再斩……” “啊……” 高殷再次举起宿铁刀,刀身和手臂更加颤抖,眼睛里满是委屈的泪水。 一连三刀,囚犯在翻滚,但是未死,鲜血在伤口中喷洒,一片血雾喷洒的到处都是。 “父皇,孩儿做不到!” 高殷痛哭流涕,手抖的太过厉害,以至于握不住那柄宿铁刀。 “哐当”一声。 宿铁刀掉落在地,高殷惊惧的看着死囚,正在翻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死囚。 高洋愤怒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把拔出腰间宿铁刀,一刀砍下正在翻滚着的死囚头颅。 “啪……啪……啪” 鞭子落在高殷的身上,高殷怔怔的站在那儿,他的眼球不停颤动。 他看见,那死不瞑目的死囚眼睛,脸上带着痛苦的头颅,正在喷洒血雾的身躯,栏杆被迅速染成一片血红…… 太极殿偏殿内,高洋回忆着往昔的辉煌,不停的喝着酒。 甜的米酒,辣的烧酒,酒壶乱七八糟的滚落在地板上。 酒水伴随着回忆下肚,从指划江山到运筹帷幄,从北讨库莫奚及契丹的雪原,到半城烟沙的黄河岸。 从批盔掼甲提刀追杀敌军几千里,到兵临城下指着宇文泰的鼻子骂娘。 从热血沸腾的雄心壮志,到无奈退兵的心如死灰。 与地方豪强斗,与门阀贵胄斗,与贪官污吏斗,与高家叔伯斗…… 强势的母亲娄太后,虎视眈眈的兄弟,懦弱的儿子,高洋觉得累了倦了也输了。 高洋突然抬头看着一干批阅奏折的大臣,看向常山王高演。 “六弟,若是朕死了,皇位传与你吧,你会让大齐一统天下吧!” “臣弟惶恐!请皇上千万不可再说此话。”高演一惊,赶紧起身跪拜泣泪道。 “皇上万万不可出此戏言。”杨愔一干大臣大惊失色,齐齐跪拜在地。 高洋怔怔的看着高演,良久才轻叹一声,步履蹒跚的往后宫走去。 高演良久才起身,看向皇上离开的方向,眼睛不停的闪烁着。 ‘皇上这究竟是何意?为何突然说起此事?难道是试探吗?若是本王一旦起了觊觎之心,恐会遭来杀身之祸,难道是本王哪里出了纰漏?’ 身为尚书令的高湛,看着远眺的六哥高演,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按照母后的构想,这正符合鲜卑传统,兄传位于弟而非子嗣,这是二哥打算认输吗?又或者是试探呢?如果是试探,六哥若是死了,那岂不是机会来了吗?既然二哥开了金口,那本王就帮你宣扬一番吧。’ 杨愔的脸上满是焦急,这可千万不能传位于常山王,皇位如此传递下去,置太子的位置于何地?若是传了出去,那可如何是好。 燕子献、崔暹和郑颐同样眼神里满是惊讶,也为太子的地位着急,更为皇上这番话感到疑惑。 高归彦面色凝重,低头思索不语,他感受到皇上话语之中的无奈。 早在几日之前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很怄火却很无奈,皇上拿一对犀牛角砸他,并无端的说起:‘若是高演登基,你高归彦会臣服,若是高湛登基,你高归彦一定会造反,到时候你高归彦就拿这对角扮恶鬼,去吓他。’ ‘皇上累了,皇上这是打算向太后示弱认输。’ 高归彦恍然大悟,皇上已经经过深思熟虑,打算将皇位传给常山王,就算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也有了这个心思。 第425章疯狂的高洋 高洋的一句话,让殿内众人心中一阵震动,各有各的想法。 回到后宫的高洋很怄火,他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他还很不甘心。 他不能拿自己母亲怎么样,他不能拿自己兄弟怎么样,他也不能拿自己的儿子怎么样。 他曾经力压大齐各地豪强,打压各地官僚缩小机构。不惜得罪表兄段韶,将他放在外面当个刺史。不惜背上杀亲的名声,将高家的军权集中在手中。 但如今,被母后一分为三的晋阳军一系,成了痼瘤顽疾,割不掉治不了。晋阳军也成了六弟和九弟的护身符,也成了威胁儿子位置的一道催命符。 若是高殷心狠手辣一些,若是高殷能建立武功,若是高殷能镇得住那帮旧臣勋贵,只是可惜高殷太过懦弱,他的命运会是什么? 高洋的头有些晕,他不愿去想将来的事,将来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这一辈子也许只能止步于此。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皇后的寝宫,里面传来哭泣声以及安慰声。 高殷在哽咽抹泪,皇后也在伤心流泪安慰着他。 只是听着母子俩发颤的声音,他仿佛看见了那肝肠寸断的画面,高洋心中一痛,阴沉着脸转身离开了皇后寝宫。 薛嫔的寝宫不远,是高洋最爱的嫔妃,不止容貌出众,还极精通音律舞蹈。 刚转角,便听见薛嫔动听的声音传来,但今天却让高洋慢下了脚步。 “皇上真的说要传位于常山王?她不是指着母凭子贵么,高家还真是乱啊,那些大臣也不敢说什么吧,都被皇上杀怕了吧,他不是派人连清河王也杀了么,常山王又算什么,派个人去便能解决。” 高洋的眼角微微抽搐,他想起了薛嫔曾经是清河王府上的舞姬,此女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随意谈论朝堂之事。 薛嫔正背对着高洋,丝毫未察觉到高洋的到来,直到侍女们惊恐跪地,才发现高洋就在不远处。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今日似乎不悦?” 走上前去的高洋一脸不悦的看着她,见到她脸上的假笑一阵愤怒,听见她装蒜更加愤怒,随手拔出腰间匕首。 见高洋脸上的愤怒,薛嫔忙扑了过去,却感到胸口一疼一凉。 “皇……上?” 高洋本喝的有些晕,再加上本就拔刀吓唬习惯了,却没想到薛嫔会扑过来。 看着怀中凄美的面容,高洋却还是沉浸在愤怒之中,一把将薛嫔推开,躺倒在矮榻上呼呼大睡起来。 太阳逐渐西移,侍女们噤若寒蝉,太监们更不敢出声。 高洋醒了,他看着四周,刚才一幕幕不断闪现,太子与皇后母子抱头痛哭,薛嫔的多嘴多舌。 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衣襟上的血迹,站起身往外急走几步,看着大厅内薛嫔的尸体。 高洋沉默了,良久他才走过去,手掌抚摸着薛嫔的脸,感受着那冰凉。 在侍女和太监们惊倏的目光中,高洋将薛嫔揣进怀里,拿衣襟紧紧地裹着她。 脚步蹒跚的高洋往外走去,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要去哪里。 白天发生了许多事情,都督尉子辉的死让大臣们不得不去吊唁,吊唁完后大臣们齐聚在杨愔府邸。 高洋直奔杨愔府邸,也无人敢拦阻他,只能飞奔进去禀报。 大家跪拜迎接高洋的到来,也没人注意皇上走路哪里不对,再说皇上本就腿脚有些问题,而且经常喝醉,走路有些蹒跚也不为怪。 “嘭”的一声闷响。 接着是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在切肉。 大臣们好奇的抬头看向主位上的高洋,却看见他将一颗人头放在盘子里。 “这……这不是薛嫔吗?”杨愔忍不住惊诧道。 “平身吧。”高洋不冷不热的说道,连头也未抬,手中却忙活个不停。 当大臣们站起身来,看清楚皇上高洋的举动,一个个忍不住干呕起来。 高洋正在肢解薛嫔的尸体,三下五除二便将大腿卸了下来,一片片的肉被剔了下来。 他正在做一把琵琶,一把人骨琵琶。 一把切肉小刀下,满是血水的双手握着带着丝丝血肉的白骨,高洋做的很认真,也做的很仔细。 “朕的薛嫔最爱琵琶,朕最爱听她弹奏,也最爱瞧她跳舞。”高洋自言自语的说着。 “皇上,那薛嫔是如何死的?”杨愔的眼皮直跳,连带着眼角也在抽搐。 “唉,朕只是一时想起了清河王,此女是他献给朕的,一时间妒忌罢了。” 高洋轻轻的拨动琴弦,那白骨琵琶看着都让人瘆得慌。听他这么一说,诸大臣纷纷觉得头皮发麻。 弹起这白骨琵琶,高洋一边若无其事的高歌,偶尔与诸大臣喝酒对饮。 高洋更是时不时的拨弄一下盛在盘里的薛嫔头颅。 大臣们现在不止觉得头皮发麻,就连背后也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眼角更是抽搐不停,更不敢与皇上对视。 “皇上真的疯了!” 这一天,皇上做了好几件疯狂的事,大臣们如今已经肯定,皇上确实是疯魔了,这可是真的很危险,搞不好大家的脑袋就会和薛嫔一样,被装在盘子里。 这一夜,皇上没有杀人,只是喝酒唱歌,以及用那血淋淋的双手抓肉吃。 这一夜,皇上喝的酕醄大醉,但没有人敢去移动他,甚至无人敢走近前去,就连崔南风也不敢。 这一夜,高演没有来劝诫,大臣们担心这位常山王被杀掉。 高演也没打算劝诫,他还在想着以后如何行事,才能不会丢掉性命,虽然皇上碍于太后的权势,和为了太子高殷打算会有所顾忌,但万一皇上真的装疯卖傻下了死手,在禅位于太子呢。 长广王高湛没有参与酒宴,他的身边聚积着和士开与陆令萱。 陆令萱很高兴的恭喜道:“皇上说出示弱认输的话,但皇上还活着,那便是皇上还没有输,皇上一向使用铁腕手段,若是让皇上重整旗鼓,只怕是皇上对常山王下手的时候,如今先散布消息,将皇上有意传位常山王的事大肆宣扬一番。结果无论如何,都对我王有利。” 和士开与高湛恍然大悟,一齐对视深沉一笑。 第426章尉相愿的怒 而千里之外的高孝瓘对此一无所知,他还是一个月之后才知道此事。 毕竟王士良大人并不觉得这些事重要,也不敢写‘皇上疯了’的字条传递。 毕竟皇上做这种事并非第一次,但这次确实有些疯狂。 盛夏七月,耕种的新田里高粱长势极好,一片郁郁葱葱的顶部开出一片红穗子。 “这千亩高粱可以收获不少啊,大营里今年的粮食可以够吃了,也是可以试试收割机的速度,边试验边改进。” 高孝瓘指着那片火红的高粱,眼睛里满是期待,若是这样推广下去,以后齐国的国力会迅速上升,而且可以减轻百姓负担。 一回头,却见尉相愿闷闷不乐。 “尉相愿?怎么了?拿到家书还挺开心的嘛,家书上有不好的事?” “尉某表兄尉子辉,堂堂一介四品都督,被皇上戏耍步槊刺死了。”尉相愿一脸悲戚的说着,他可以隐瞒旁人,却不会隐瞒四公子。 高孝瓘愕然的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尉相愿。 “尉子辉将军文武双全,可惜了这位栋梁人才,节哀。” “表兄他为大齐尽忠,数次跟着皇上征战北方,却是如此死在金凤台上,我尉家何时曾对不起大齐?”尉相愿怒道,眼睛里满是不甘。 护卫们愕然,若非大家交好,此话万万不可说出来。 高孝瓘拍拍尉相愿的肩膀叹息道:“尉相愿,此话我会记得,我也告诉你,你尉家对得起大齐,也对得起我们高家,但我们还有将来,我们得看向更高更远的未来,如今你得听我的,谨言慎行。” 大家纷纷附和:“是啊,尉大哥千万不能说这样的牢骚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不止你尉大哥会倒霉,还会连累长恭殿下。” 尉相愿尴尬的看着高孝瓘道:“公子殿下,尉某会谨记的。” 高孝瓘欣慰道:“大家想必都多少了解朝堂的事,但事实上比大家想象的要复杂,大家跟着我,我只希望大家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 众人对此并无异议,四公子所作所为都是实实在在看得见。皇上的所作所为也实实在在看得见,前有慕容士肃,现今有尉子辉,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事都很糟心,这让军卒们怀疑,如今朝堂之上的皇上是否真的是昏君? 皇上的所作所为经过层层渠道,传到了黄河西边。 长安,皇宫偏殿。 “高洋疯了?”宇文护诧异的回头确认道。 禁卫如实回答:“是的,大冢宰大人,这是在齐地送回的密信里如此记载。” 宇文护看着殿外放声大笑,和颜悦色的对禁卫问道:“可有详细消息?此子是如何疯的?” 禁卫一五一十的说着,从刺死几位大臣,虐杀囚犯挫骨扬灰,到殴打大臣,杀死宠妃薛嫔剔肉取骨制成琵琶,再到戏言传位于皇弟高演。 事无巨细,包括一些市井流言也在其中。 宇文护微微思索道:“天灭他高齐也,天助我大周哇。” 大殿内人不多,宇文至闻言眼睛一亮。 “父亲,如此岂不是他高齐人心不稳?趁着人心浮动,我等何不双管齐下,策反高齐大臣,同时用兵夺回晋州四戍。” 宇文至的话让大家纷纷颔首,此计不可谓不好。 纷纷附和道:“可行。” 宇文护微微摇头道:“那我问你,如何策反?” 宇文至拱手道:“请司马消难大人书信数封,儿再派人秘密投送,先拉拢与司马大人交好的大臣。” 宇文护点点头道:“倒是可以试试,不过你别忘了,高洋不是疯了一两天。” 宇文至一愣,很快恍然大悟道:“父亲所言儿明白,高洋已经有两年未理朝政,但高齐依旧运转正常,这些司马大人曾经详细述说过,但儿依旧认为,此时乃好机会。” “高齐依旧强大。” 宇文护说完便停顿下来环顾诸位大臣,见众人议论纷纷,很明显有人赞同有人反对。 “诸位多数同意老夫的看法,高洋就算嗜杀,但朝廷依旧未乱,以杨愔和高演为首的高齐朝廷并未混乱,晋阳军先不说,就说斛律光的晋州军,依旧阻挡着我大周军前进的一堵墙。” “大冢宰说的是。” “既然高洋喜欢杀人,那便让他杀好了,老夫倒是希望,他能杀了高演和杨愔。” “那高洋才真的是疯了,大冢宰英明。” 诸大臣齐笑,跟着宇文护一齐大笑。 宇文至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父亲怀疑高洋是装疯?” 宇文护深深看了一眼自己喜爱的儿子,语重心长的说道:“曹操曾云,唔好梦中杀人,他杀了许多人。司马懿也曾疯傻,他也杀了许多人。他们都未疯也未傻,他们都有各自的目的,你看高洋如今疯了,只是未看明白他装疯的理由罢了,你还年轻应该多看史书。” 宇文至惭愧道:“谢父亲大人指点,孩儿明白了。” 宇文护欣慰的颔首道:“不过,可以试试策反,此事你去办吧。” 得到了肯定的宇文至很兴奋,拱手一揖便转身离去。 看着宇文至离去的背影,宇文护陷入了思索,他此举只是在试探,试探司马消难是否会配合。对于这位在高齐境内有能力有威望的叛臣,他让大将军去深入高齐境内迎接,还给了高官厚禄,这无非是做给别人看,也是为了拉拢这位能臣。 但他依然想知道,司马消难会不会写信拉拢更多的齐国大臣,还有多少人已经对高齐皇室死心。可以说,司马消难是被逼无奈,但其他高齐大臣并非如此,他们的态度取决于国力,若是至儿无功而返,那高齐依旧力压大周一筹。 宇文护希望儿子宇文至能明白这些,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并不显山露水。朝廷内的斗争就如围棋,从布局步步为营到最终的厚积薄发,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而输的结果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宇文护看了一眼另一侧的大殿,那里有他的另一位侄儿,宇文泰的长子宇文毓,大周的第二任天王,他此时应该在批阅奏折。 第427章无辜的大臣 邺城外面流传着,皇上金口玉言要传位给六王高演,还要废掉太子,总之这些传言越传越广。 老百姓不管谁当皇帝,谁当皇帝还不是一样,只要不祸害百姓就行。 但说起祸害人,显然老百姓希望立刻就换,但仔细一想,换了的话那岂不是皇上成了太上皇,那岂不是有了更多时候祸害人? 经过一番讨论,老百姓对换皇帝的热情减少了很多,但八卦的热情还是不减。 常山王高演一直表现的很平静,似乎根本没听见这些传言,虽然街头巷尾都在传论。 其实,高演心里很害怕,他很恨那些流言传播者。 但高演没有头绪,心里越乱越看不清真相,当日听见此话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他们为什么要传播这条流言到外面?究竟谁是最终的获利者? 高演想过二哥,若是这条流言让百姓不满,他完全可能被疯狂的二哥杀掉。 高演还想过那群大臣,以杨愔王昕为首的大臣,他们不愿意看见规则被坏掉,他们希望大齐将来在太子手里发扬光大。 甚至高演还想过高湛,他也是获利者,若是朝堂上的人借二哥的手杀掉他,那么母后无疑会将晋阳军权交与九弟,这将是九弟保命的最大依仗,甚至可以拿晋阳军来推翻二哥的皇位。 也许,有人希望看着高家内斗,才故意传播此流言,那么高家一旦分崩离析,晋阳的那帮家伙,大魏的旧臣们,他们将能重新让元氏一族复辟。 似乎人人都有嫌疑,高演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先让二哥不起疑心。 高演希望百姓不要传播这些流言,但流言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他早有觊觎之心,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高演一点办法也没有。 沸沸扬扬的各种传言却进了高洋的耳朵。 高洋又喝醉了,高演还是痛哭流涕的劝慰。 太极殿侧殿之中,高洋醉眼朦胧的看着高演,一步三摇走上前去。 “皇上,您不能再喝酒了,杯中物终究不是良药,它只会让您远离朝堂不思朝政。” “左右禁卫。” “属下在。” “给朕拿下常山王。”高洋眯着双眼怒道。 众人心中咯噔一下,这是终于要对常山王动手了吗? 高演心中一苦,这千防万防,还是被二哥所顾忌了吗?二哥这是打算动手了吗? “锵” 雪亮的刀锋架在高演的脖子上,刀锋闪烁着寒光,只要高洋愿意,只要高洋一个不小心,高演的性命会很快丢掉。 “你小子知道什么?朕问你,究竟是谁在你背后让你来如此进谏?” 高演心中稍稍落下一些,不由得梗着脖子怒视道:“天下已无人敢言,唯有臣弟敢如此,二哥还想释放淫威来滥杀人吗?” 高洋恶狠狠的转过头来,环视诸大臣。 “你小子这话听着怎么如此耳熟?王晞,是不是你教的,是不是你在背后指使?” “臣惶恐!”王晞吓得腿一软,匍匐在地身如筛糠。 “不是你吗?那你说说常山王的不是之处来,朕便饶了你。” 大臣们心中一苦,高演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臣,惶恐!”王晞看了一眼高演,闭目微微摇头哀叹一声,咬牙依旧是那三个字。 高洋等着,他要抓到把柄,但王晞让他很失望。 一脚将王晞踹翻在地,怒吼道:“来人,将王晞打二十棍,发配军器坊。” 高演很感激也很愤怒,王大人确实很正直。 高洋并未就此作罢,他环视诸大臣问道:“尔等都说说高演这小子,谁若是说出一条不是来,朕就放过他。” 无声,大臣们无不是战栗跪拜,却无人肯出声,谁也拿不准皇上此举如何,可能一不小心丢掉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高洋怒视着跪拜在地的大臣,其中包括杨愔等人。 迈着醉步的高洋收刀还鞘,扭头看向高演,身子不停的摇晃着,举起刀鞘披头盖脑的朝着高演打了过去。 “叫你再进谏……” 高演双手被反剪背后,也不能躲避,只能挨打挨揍。 打了二十多下,高洋步履踉跄不稳,往地上一倒。 大臣们紧张的齐步上前,呼唤几声却无反应,急急忙忙探手去试鼻翕,却发现传来一阵阵鼾声…… 面面相觑的大臣们无言以对,齐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对方才之事还心有余悸。 禁卫放开了高演,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反剪双手。 “你们将皇上抬到矮榻上。”高演低声吩咐身后的禁卫,转身无奈的看着诸大臣低声道:“诸位都去批阅奏折吧。” 诸位苦着脸的大臣齐齐拱手一揖,一声不响的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数日之后,瀛洲大营。 高孝瓘发现王家兄弟在抹泪,好奇的问道:“二位家书里有什么噩耗吗?” 王子宜为难的看了一眼高孝瓘,微微摇头表示并无噩耗。 高孝瓘言辞温和道:“你们俩兄弟有事瞒着本都督,若是家中有事,我自然会准你们的假,回去好好处理家事。” 王子宜叹息道:“就算回去也于事无补,我爷爷得罪了皇上,被打了不说还发配到军器坊,我爷爷哪里做过军器坊的苦力活。” 说着说着,王家兄弟的眼泪又往外滚。 高孝瓘有些诧异,虽然与王晞大人共事时间不长,也知道王晞乃一介博士,敢于仗义执言,对大齐的一些贪官污吏敢于弹劾。 “何事得罪了皇上?王博士可是皇上敬重之人,我阿爹也很敬重王博士这些博学多才的文人。” 王子宜无奈摇头道:“无端端的遭此劫难,信中说爷爷不愿弹劾常山王。” “若是二位想回去看看王博士,我可以立刻准假,军器坊之中使些银钱,能让王博士轻省一些,若是需要门路,尽可以去寻我大哥,我这就为二位写下信函,为了能让王博士少受苦,我再为二位给崔季舒崔大人写一封信。” 高孝瓘叹了口气,走上前拍拍二兄弟的肩膀。 王家兄弟很感激,接过信函深深一揖道:“大恩不言谢,此恩情我兄弟二人没齿难忘。” 高孝瓘叮嘱道:“若还有需要,尽可以去寻找郑元礼大人,银钱不重要,人最重要。” 王家兄弟拿着信笺和路引,再次深深一揖。 第428章悠哉的王晞 一路快马加鞭的往邺城赶路,王家兄弟归心似箭。 他们俩与尉相愿不同,王晞是他们的爷爷,他们是王家嫡孙,有些事也该他们出头。 高孝瓘的无意之举,让本将在未来倒向高演的王晞给拉拢了过来。 邺城。 日常依旧,百姓的日子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最近几年物资丰富了不少,好些稀罕物都不再稀罕,但有些稀罕物还是很稀罕。 郑家的铺子到处都是,但却分了档次。 小二和百姓们心照不宣,都知道这些便利是高家皇子带来的,这位皇子是郑家女婿,他给百姓带来了实惠,虽然他卖的奢侈品很贵,但那是赚有钱人的钱,与百姓没啥大的关系。 郑家工坊待遇不错,而且没什么门槛,又能赚些银钱贴补家用,百姓们农闲很喜欢去帮工,而且吃喝也不错。 虽然百姓们开始的时候很担心,郑家工坊的纺织机会给百姓带来冲击,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这些机器织出来的布都运往了北方,据说运到很远的地方。工坊需要大量的纱锭,甚至可以拿纱锭换取布匹。 百姓很会计算,纱锭机器可以很快纺出纱来,然后换取布匹缴纳赋税,多余的纱锭可以换取银钱,似乎比种地来钱快些。 女人们觉得这钱容易了不少,闲暇时间也多了些。 后来发现,种桑养蚕纺丝来钱更快些,小日子也会更红火。 男人们喜欢去郑家工坊帮工,这样每个月都有固定的银钱,加上地里的收成,日子在不停的蒸蒸日上。 如今,郑家开什么新工坊,会让百姓们第一时间关注。 而郑元礼的新工坊开工了,但却让百姓们有些诧异,不识字的不要? 新产品是靴子和鞋子,还卖鞋底子,这种鞋底子很新鲜,不怕水泡还耐磨。 郑元礼并不是盯紧工坊,他还关注着宫里的一切。 当王晞大人被发配到军器坊的时候,他便去见了王晞大人,使了些小手段,让军器坊的大人对这位王晞王大人特殊照顾。 当王家兄弟到达邺城,见到了悠哉悠哉的爷爷。 王晞很惨,头发被弄了个不伦不类的鬼剃头,但他听从郑元礼的建议,就这么坦然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爷爷……” “你们俩小子不跟着四公子殿下,跑回来就为了哭给爷爷看?赶紧滚回去。” “爷爷?您……” “爷爷过得很好,多亏了郑元礼大人,一面镜子就能让老夫如此逍遥,恐怕皇上都没想到,老夫居然如此不值钱。” 王子宜好奇道:“您现在再军器坊什么地位?” 王子冲好奇道:“多大的一面镜子?” 王晞脸上一乐:“库管监工巡视,其实就是坐这里喝茶,看着这帮工匠即可。至于镜子么,三尺吧。” 王家兄弟脸上有些纠结,看着正在喝茶的王晞低声说道:“那镜子皇上当初买了三面,花了六千银铤,还是便宜……” “噗……” 一口茶水全喷在俩孙子脸上。 “爷爷。” 王家兄弟幽怨的瞧了一眼爷爷,拿袖子抹着脸上的茶渍低声感叹道:“四公子殿下不止让我们回来打点,还给崔大人和河南王写了求情的信,让他们帮爷爷说话呢。只怕郑大人那边,也是四公子殿下安排好了的。” 王晞明白了过来,郑元礼念着旧,这可是不遗余力的在帮着自己。俩孙子也没白交好四公子,若非因为孙子的关系,四公子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咱王家不能白白欠了四公子的恩,你们俩要好好跟着四公子学,来了这里接触工匠和良人百姓才知道,四公子的口碑在百姓中极好,没有人会赞颂,但却都在他们心中。但凡提到四公子,百姓都会露出笑容。” 王晞看着两个孙子,笑着问道:“知道为什么吗?” 王子宜和王子冲齐齐点头道:“为民办了很多好事呗。” 王晞笑着摇头道:“他为朝廷办了好事,就算是为民,但无人否认他是为朝廷,他只是为民带来了实惠和便利,你们都小看了四公子,老夫也小看了四公子。你们俩要好好辅佐四公子,老夫很期待你们俩小子能帮助四公子实现他的梦想。” 王家兄弟撇撇嘴,什么梦想?那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罢了,他们听到尉相愿大哥所说的一切,他们当时便震惊的无法言喻。后来他们还知道,尉相愿大哥也只是知道一小部分,四公子殿下还有更多更大的梦想。 一番闲谈,王家兄弟放心了不少,可这也算是王家遭了祸事,平白无故的丢了官。 王晞倒是看得开,起初他也很怄火,但经过郑元礼的劝慰,他也算是看明白了些。 “老夫被罢了官免了职,这未尝不是好事,可以看明白谁在落难的时候帮咱们,谁在这个时候远离而去,此话是郑大人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四公子也说了同样的话,爷爷如今没事就好,孙儿这就返回瀛洲。” 王子宜和王子冲离开了军器坊,打算即刻去送完信笺后便离开邺城。 高孝瓘原本打算将二人放在邺城,好管理新的橡胶工坊,但兄弟俩似乎并不愿因为家事留在邺城。 二人拜会郑元礼,可郑元礼哪有时间理会,他正忙着开办鞋子工坊的事,招收工匠和工人,以及置办鞋匠工具。 男鞋与女鞋一个方头一个圆头,不止制作上麻烦,设计上也很麻烦,好在有芸娘以及工匠们支招,否则一个他大老爷们还真不知道如何下手。 见王家兄弟说明来意,郑元礼很庆幸走在了前头,先将王晞大人的事给办了。 对两个晚辈,他只是好言劝慰一番。 王家兄弟见郑大人忙的不可开交,匆匆拜会便告辞离去。 他们俩还有送家书的责任,毕竟同去的十几个人都是邺城人。 这些也算是邺城系,经过这次一系列事件,大家纷纷对皇上和晋阳系有些失望。 王家兄弟想回瀛洲,但送完家书人家家人还得回一封家书,等十几封家书拿到手,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第429章高孝瓘受贿 深秋,秋高气爽的九月,高孝瓘制造的收割机在田里忙碌。 高孝瓘很开心,虽然会掉落一些高粱穗,但收割的速度确实极快。 一些百姓家的小孩喜欢到军田里捡拾这些高粱穗,看着衣着破旧的这些孩子,高孝瓘不许军卒们责难,任由她们捡拾。 孩童们对收割的机械很好奇,木头做的大家伙,几头牛这么拉着在地里穿梭,比人力收割的快了无数倍。 士卒们不再呵斥这些孩子,也让孩子们觉得,这些年轻的官员们,不像大人们传闻那般凶狠。甚至有大胆的孩子来问话,想明白那些大木头架子是如何运转的。 高孝瓘很耐心的告诉他们其中原理,但也仅仅是各种部件。 同时勉励这些孩子开动脑筋去想,尝试去学习,就算家中条件不允许,但也不要失去一颗向往学习的心。每年冬季府衙都会开办孰馆,旁听是不需要银钱的,若是有时间得去学文识字。 交谈中高孝瓘也了解到,虽说朝廷规定的事三十取一的赋税,但地方上会巧立名目,最终会到十五取一,甚至在战事紧张的时候会到十取一。再则粮商们压价厉害,收购粮食价格也很低,让农户们一年到头收入并不多。 似乎整个大齐都是如此,不仅是如今,就算是后世,也听到过这种事。 对此高孝瓘暂时没有办法,他管不了瀛洲府衙,就算做到刺史的位置,也只能让这一地有所改变,但大齐那么多的州郡,他只能感慨一声。 高孝瓘还发现,大一些的孩子都在帮助家里收割,大部分一家七八口人那种,家里四十亩地甚至更多一些,收割起来热火朝天,很多孩子都受不了这种强度的劳作,但又不得不和老天抢时间。 回到军营,高孝瓘发动军卒们帮助收割,但也仅限于一家农户派去一什人,而且不得吃喝农户的食物,至于水还是可以喝。 跟随高孝瓘的尉相愿等人,也切实理解了百姓的辛苦。 军营里有着不同的声音,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派出军卒去帮助农户。 有一半的武官认为,军卒有着自己的任务,那便是时刻备战,为何要去给百姓收割庄稼?那简直是不务正业。 一些士卒们也有怨言,朝廷减少了军饷,还要去给农户收割。 有人理解也有人不理解,大多数士卒很理解,毕竟大家都是农户出身,也知道跟老天抢时间对农户们有多重要。 甚至军中有些传言,传说都督大人得了好处,才滥用权力不务正业。 军营大堂之中,大家正聊着,却听见帐外军卒前来禀报。 “都督大人,夫人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 “她倒是懂规矩,让她快进来吧。” 见淡青色男装长袍的郑子歆走了进来,身后两位侍女更显抢眼,许多未见过的将军们一愣,但转念一想,女子喜好穿男装并无不妥,为了骑马方便,这一习俗早在大魏王朝就很风靡。 以尉相愿为首的护卫们齐齐拱手一揖:“见过国公夫人。” “诸位大人免礼!”郑子歆微微伸手划过身前,华贵身份尽显。 “子歆怎么来了?有何要紧的事不能等回去再说?” 郑子歆莞尔一笑,她只是想来看看夫君办公的地方,借口有事罢了,但确实也是有事。 “夫君常说的那个傻大个,差人送来了马匹和外国钱,数目上多了些。” “他给,你便收就是,想必他是要求什么,可有信函?” “有,夫君请过目。” 高孝瓘一看就知道,郑子歆的脸刚才有些微醺的桃红,那自然不是因为热的,而是起了什么小心思。想必是借口来玩,又怕被戳穿而有些不好意思。 高孝瓘微微一笑,接过已经被打开过的信函仔细看。 大逻便的要求是需要一批鞋子,而且最好是能帮助他建立一座工坊,另外还要求一些工匠。 看完并不难懂的信函,高孝瓘挑眉看向郑子歆,这一眼让郑子歆不禁羞涩一笑。 “此事确实很要紧,回府。” “唉?” 郑子歆呡嘴轻言道:“妾身刚出来。” “所以?”高孝瓘意外的看着她,心道,果然是寻了借口出来玩的。 “夫君不是曾说,教妾身骑马么?” 见到郑子歆希翼光芒闪烁的眼睛,两根食指轻碰点点。 这是郑子歆的习惯小动作,一旦有什么害怕被拒绝,她便会纠结的对手指。 她担心夫君不让,毕竟那样会让他想起元小青,会让他心底不安,郑子歆怕他生气。 高孝瓘并未生气,只是一脸地原来如此,脸上更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拿上本都督的腰牌,可以任选一匹战马,不过最好不要选性子太烈的战马,让燕飞燕婉陪你去便是。” 郑子歆很开心的离去,若非是身份尊贵且身边有人,她非得欢呼雀跃一番。 过了好一会儿,忙完公事的高孝瓘无意间一愣,心中一阵腹诽。 这丫头不会去骑红尘吧?那战马对元小青和郑子歆倒是亲近,但却不知道会不会不愿被驾驭,想来郑子歆这丫头定然会驭马狂奔,不会被甩下踢踹到吧? 担心郑子歆的高孝瓘急急忙忙离去,尉相愿一伙纷纷跟随,大帐堂内只剩下一干参军副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刚才对话可被人听了个清楚。 待都督大人离去,这些参军副将以及军主嘀咕起来。 “大家刚才听见没有?有人给都督大人送了战马和银钱。” “说是外国钱,远的不说就拿西边的来说事,人家的钱可不像咱们大齐钱这么不值钱,实打实的足额钱币,咱们私铸的五铢钱那也能叫五铢钱?整个小了官钱一圈,朝廷也睁一眼闭一眼,受损失的还是咱们良人百姓。” “不可能是西边的,若是西边的还送战马?那不是里通外国嘛,就是西边的五铢钱也不可能,依我看很可能是金铤银铤。” “最近传闻很多,如今送钱送到了都督府,看来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哼……” 周姓军主阴阳怪气道:“表面上做得大义凛然,实际上私底下都是如此,你们这些家伙官卑职小,不知道青州赈灾的案子,据说钦差大人揪了好多这样的家伙。不过咱们在人手底下,这位都督来头不小,咱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第430章阳士深上奏 听了周姓军主的话,大多数人纷纷闭嘴不言,少数人微微摇头苦笑。 “我等都有弹劾的权利,朝廷给了这个权利,不就是为了震慑胆大妄为之徒?即便是皇亲国戚又如何?” “阳士深,你胆子不小。你小子想试试?” 周姓军主诧异的瞧了他一眼,眼睛微眯转瞬玩笑般的笑着道:“还是别试了,真要试试啊,还是别署名。” 大家纷纷不再言语,精明点的都明白,一共就十来个参军,就算不署名还是很容易查到。再说这位都督年轻的很,听说还真是皇亲,你给皇亲上眼药,真能扳倒人家不成?看人家来的架势,护卫就带了十来个,这种皇亲说不重视都是假的,早晚人家还得上位,要弄死一个九品芝麻小官,不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阳士深可不这么想,他还是打算参一本,匿名算什么英雄,就是要光明正大的参核。 二人之间并无恩怨纠缠,阳士深只是认为,前任都督可朱浑道元只管军事,一再强调军事乃瀛洲军之根本,令行禁止之下一片肃杀之气象。而如今的都督一来,尽干些不务正业的事,如今更是狐狸尾巴露了出来,公然捞起了金银钱财。 更何况此都督一来,便带着十余随扈,还带了家眷前来上任,谁不知道非朝廷允许,不可私自带家眷,带这么多随扈前来,更有结党营私之嫌。 入伍方两年多的阳士深拿定主意,提笔便写下弹劾的奏折,也不言语便利用职务之便将奏折发送了出去。 校场之内。 郑子歆还偏偏选的红尘,至于红尘为何亲近她,只怕高孝瓘根本想不到。 爱屋及乌的郑子歆,在高孝瓘上朝或乘坐马车的时候,亲自给红尘喂过好多次,久而久之红尘每次见了她都很开心。 比起元小青来,郑子歆学的更快,再者红尘善解人意,而且经历过多次战斗,跑动起来非常平稳。 学骑术的郑子歆很认真,在燕家姐妹的指点下飞快进步。 郑子歆显然并不想止步于此,她想先学骑马,再学骑射和马槊。 如今的她学的很认真,照着燕家姐妹的指点飞快疾驰,跑动中宛如绿野上的一株香兰。 高孝瓘笑着摇头:“这匹红尘多少人都不能驯服,如今却变幻了性子,难道此驹也看人长相?” 林建笑言:“恐怕还有些好吃,谁给好处便会跟谁,也不枉夫人精心侍弄。” 高孝瓘这才明白过来,看着红尘调侃道:“那岂不是一把青草就能骗走?没点良心的东西。” 众人闻言轻笑,却都往下接着话茬说下去。 “夫人真的是头一次骑马?那镫里藏身简直如同飞燕。” “看,侧身倒挂,这招可难了,骑射用这招防不胜防,与敌过招专刺敌腋下,即便兵器占劣势也能一举杀死敌人。” 看着英姿飒爽的郑子歆,高孝瓘尽量不去想元小青,毕竟斯人已逝,伊人已然香消玉殒,死过一次高孝瓘明白,活着的人更重要一些。 乐此不疲的郑子歆一直玩到了傍晚,意犹未尽的她半卧在马车里,不停的揉着大腿。 高孝瓘有心笑话她,忍了很久还未出声,却听见郑子歆趴在窗棂边,弯着月牙般的眼睛笑眯眯道:“红尘乖哦,子歆明儿再陪你玩。” “腿胯不难受吗?” 郑子歆脸上一红,却不与夫君对视,只是看着红尘马回道:“难受也要骑,学会了有何不好。” “好,自然是好。” 高孝瓘一愣,只能连连说好。 “子歆,与你讲个故事呗,太后奶奶和阿爹的事。” “嗯!”郑子歆一脸期待的笑着。 “当年阿爷兴兵的时候,也被大魏朝廷的兵马追着跑,奶奶骑着牛带着大长公主姑姑和我阿爹,那时候阿爹年纪小,老被牛给颠下来,后有大魏追兵只隔着几里地,阿爷担心阿爹拖累大军,几次三番想拿弓射死阿爹……” “不会吧,阿爷只是想吓唬一下吧?” 见郑子歆瞪大眼睛轻掩小口,高孝瓘忍不住一乐道:“谁知道呢,许是吓唬一下罢了。” “那太后奶奶岂不是着急?后来呢,应该是只吓唬一下罢了,否则又如何会有现如今的夫君呢。” “是我阿爷救了文襄帝。”段德恒冷不丁的回答,言语之中透着得意。 “表兄喜好听人私话?”高孝瓘看向马车对面的段德恒。 “这光天化日之下,无墙无门亦无遮蔽,何来私话一说。”段德恒有些不好意思,狡辩一番又道:“好奇都督大人说故事而已。” 早习惯了表兄如此,高孝瓘瞬间兴趣索然,突然眉梢一挑。 “表兄与我年纪相当,小时候经常在一起切磋,好久没与表兄……” “表叔啊,您看看,您儿子又要欺负侄儿,说着切磋都是往死里揍侄儿啊。”段德恒悲戚的仰天长叹,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郑子歆一脸疑惑的透过窗帘看着段德恒,再扭脸看向得意的夫君。 “咯咯……” 郑子歆的笑声让大家心中一阵舒畅,当听见段德恒大声指责的时候,她笑的更欢畅了些。 “夫人怕是不知道吧,这位看着秀气如士子的夫君,当初可是北宫小霸王。他……” 段德恒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之后文襄帝遇刺之后,他的地位一落千丈,与当初小时候他的性子不无关系。 “还有高孝琬,号称一文一武,其实就是两个小霸王,北宫霸府里的哼哈二将。” 高孝瓘很腼腆的一乐,人畜无害的眼神看向段德恒。 看见这眼神,段德恒忍不住别过脸去,双腿一夹马腹,快速驱马向前。 临了还不忘怨声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这眼神就是在打表兄我的主意,打不过你还不能躲么。” 郑子歆第一次听说夫君小时候的另一面,虽然听家父郑元礼说过一些,但那都是聪明好学,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能说会道更会狡辩。不过,段德恒和家父郑元礼说的有一点很相同,高孝瓘和高孝琬兄弟二人,经常一唱一和。 第431章美目巧顾兮 一路上,郑子歆就这么微眯着美目瞧着自个的夫君,却什么话也不说,直看得高孝瓘不知道如何是好。 问她吧,郑子歆只是微微摇头,带着笑意倚在窗棂上看着,似想要看透他一般。 郑子歆看到过夫君霸气的一面,温柔的一面,听过调皮的一面,今天听到了却是不止调皮,隐约还有一种坏坏的腹黑那一面。 ‘要在一起长相厮守,今天又知道了一些夫君的过往,喜怒哀乐愁。’ 女人的心思猜不透,高孝瓘自然想不到,郑子歆不过和所有女子一般,想要了解她嫁的爱的那个男人罢了。各种性格就如贴图,将眼前这个男人充实起来。 被这样看得久了,高孝瓘不能指责郑子歆花痴,却只能尴尬的笑着时不时看她一眼。 这样一来,让郑子歆更加欢欣,又见到了夫君的另一面,他也会尴尬。 高孝瓘终于没话找话寻到了新话题,好转移这尴尬的场面,但效果并不好。 “那送信的人呢?” “说是送来了货,得去货栈交货。” 郑子歆依旧趴在窗棂上,笑眯眯的瞧着他。 “以后若是再有此事,子歆一口回绝便是,这科技必须分级,但凡未出新的换代科技之前,旧有科技不得售卖,必须保持高上一代以上的科技优势。但凡与军事相关的科技,看都不给看。” “嗯!” “……” 高孝瓘无语的瞧着她,只能打破这尴尬道:“嗯,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呀?” “嗯!” 正当高孝瓘再次无语的时候,郑子歆莞尔一笑,姿势却依旧那样,柔声重复一遍。 “古人常言不藏拙,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但子歆却知道,我大齐铸剑之术却不外传,夫君所言自然有道理。” 赶着马车的燕家姐妹不时偷笑,对这对小夫妻的感情不能理解,但心中隐隐有些羡慕。 回到都督府,却见大门前停着一辆双架马车。 单从车子的外观上看,便能认出来这是胡商的座驾,但却不知道是哪位胡商,虽然货栈已经交给了高孝瓘,但很少有人知道高孝瓘是幕后主事。 车子窗帘一卷,一张白净的大脸露了出来,那双独一无二的蓝眼,不是阿史那大逻便还能是谁。 “还真是等的辛苦,早知道贤弟公务繁忙,愚兄就晚一些再来便是。” “兄台不在北方筹谋,怎么有此闲情来小弟此处,请进!” 大逻便出了马车,抬眼瞧见侍女护卫着的郑子歆,当初的小姑娘长大了不少,个儿高挑了些,臻首娥眉眉眼清秀,恰到好处的婴儿肥如同似开未开的牡丹。举手投足都透着贵气,举止得体且大方。 “想必这位就是国公夫人,当初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大逻便微微欠身,毕竟此女如今与当初身份大不相同,而且高孝瓘还卡着一些货物,他不得不将身份放低一些。 “贤弟的另一位夫人呢?” “在南方遇到了意外,香消玉殒了,唉!” 见高孝瓘面露难色,大逻便低声赔礼道:“没想到啊,贤弟节哀。” 大逻便此行有两个目的,信里说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要求加大入货量。 众人把酒言欢,为给这位合作伙伴接风洗尘,酒过三巡笑谈当初往事。 尉相愿聊起当初,从邺城的那场较量,到一路北行的艰辛,前有围堵后有追兵,到了大草原,见识到了南国未见的风光。 阿史那大逻便一再摇头轻笑,不时给高孝瓘赔礼道歉。 言谈并无不欢,谁也没有介意当初的事,毕竟双方并未以取对方的性命为目的。 尉相愿和林建没有离开,二人对当初在突厥被这位王子为难的事还耿耿于怀,再说这位王子还带着两名狼卫,这些狼卫经常做些僭越礼数的事,而且他们有此传统,不得不一对一看着点。 一盏茶下肚,高孝瓘先开口道:“阿史那兄的信函,愚弟已经看过,不过这技术却是不能出售,要货倒是可以,但如今的产量也不够大,合作建立靴子工坊可以,但由我方提供鞋底。” “不能网开一面?” “不能,保持技术垄断对我大齐有好处,对你我联盟也有好处。” “这理由有些牵强,不过是靴子罢了。” “假如,阿史那兄将靴子配给给突厥大军,那必然在跋山涉水上胜出我大齐军队一筹,这对愚弟而言不利,但愚弟想,这恐怕也是阿史那兄的目的之一。” 阿史那大逻便没有否认,这确实是他的目的,若是能成功的话,会给他带来不少加分,在争夺继承人位置上,可以获得不少的支持。若是他的出身好些,他根本不用来谈此事,虽然他并不报希望。 “那么,贤弟可以供给多少?” “一万双,阿史那兄先装备自己的部落吧,万一养肥了狼,自个反而成了羊。所以阿史那兄别嫌少,愚弟也是想着你我在同一条船上。” 阿史那大逻便得意一乐,这些他早就想到了,倒是这位妖孽般的四皇子,和自个想到了一处。他有一个高孝瓘不具备的优势,他不必顾忌太多,甚至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将这位妖孽拉进大草原,来辅佐自己一统天下。 “这事不劳贤弟操心,只是愚兄有个疑问,难道大齐军未定制这种皮靴?” “没有。” “为何?” “既然大家都在同一条线上,为何要去触碰军营这条线,那么多人盯着,愚弟我避之不及,还去插手这事岂不是自寻不快。若是北方突厥大军装备,相信有人会提醒朝廷,那岂不是既可以避嫌,本公子也可以装作很意外?” 大逻便闻言心中直鄙视,这小子果然是属狐狸的。 “不过,我相信此事大家会心照不宣的,设备不会给阿史那兄你的,万一不小心西边的宇文周也得到了此物,小弟可会被人安上不好的罪名,到时候什么远大前程,什么富甲一方都是空谈。” 大逻便忍不住拿白眼瞧他,这小狐狸虽然说的在理,但不必说的如此直白。 第432章大逻便到访 阿史那大逻便不是没想过这些,他自然是希望能拿到作坊的全部,甚至他还希望这位贤弟走投无路投奔突厥,投奔到自己的帐下。 但转念一想却又不大可能,这位堪比小狐狸的贤弟,恐怕就算逃去西边或者南边,再不济逃亡海外,以图东山再起也不会投奔北方,但也不是不可能,一定的几率还是有的。 说起来,大逻便还是抱着一些目的而来,他需要确认一下,这位小狐狸般的合作伙伴是如何想的,小狐狸还有些什么样的新手段,他赚那么多财富究竟打算做什么?真的只是打算富甲一方? 高孝瓘回答的滴水不漏,这让大逻便失去了最后一丝侥幸。 “好吧,就按贤弟的说法,一万双鞋底,另外需要一些工匠,贤弟是否愿意割爱?” “突厥的工匠并不差,不如阿史那兄派工匠来学习好了,这些没什么技术含量。” 新鲜的词汇,阿史那大逻便敏锐的察觉到,这词汇的来源,或许与这奇怪的橡胶有关系,他们或许来自同一地方,派出工匠也好,可以查一下这些所谓的技术来自何处。 “好吧,大约可以派遣百人来大齐。愚兄希望得到贤弟一个承诺,若是贤弟说的‘出货量’提高,得优先给愚兄。” “可以,假如突厥与大齐不爆发战争的话。” 高孝瓘微微点头,做出了一个带条件的口头承诺。 这承诺是个威胁性的承诺,大逻便无法阻止战争的发生,一旦发生战争,那恐怕会贸易断绝。但他想得到,大的战争恐怕不会发生,一旦发生便会让从北到南整个贸易线断开,这样的损失是巨大的,影响的不止一国一地,而是从遥远的西方到东方,无数个王朝。 “阿史那兄不会只是为了这一件事而来吧?或者是想来大齐观光?愚弟倒是羡慕兄台如此自由。” “贤弟说笑了,哪有那个闲情逸致,此番前来是为了贸易货物,主要是南方陈朝的蔗糖,刺绣,茶叶等等,这些东西你们朝廷限制了数量,即便是提高价格也不能获得更多,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高孝瓘哑然失笑道:“这些东西都是南边的东西,糖、茶、瓷器产量限制,在说大齐也需要这些。” “那为何私购的这些会被官府查没?没有官府的大印便属走私,这倒是新鲜规矩,出关又不是不给银钱。” 这馊主意还真是高孝瓘出的,按古代官办互市买卖马匹的办法,将进出口贸易货物以此来卡住商人,别看这些东西不如战马重要,但可以收缴数倍于往昔的关税,这让朝廷尝到了甜头。 按高孝瓘奏折里所言,那便是进出口额度,能拿到配额的商家得有实力,还得与其余商行竞争拍卖此配额。当初这份奏折解决了高洋的难题,让朝廷各方大佬自个去斗,去争夺这些额度。 “南方的陈霸先与宇文毓也有贸易线路,阿史那兄不要忘了那边。” 阿史那大逻便眉头微皱,他不明白为何小狐狸会提北周,两边水火不容不说,若是贸易转移到了北周,对齐人来说那是灭顶之灾,齐陈两朝那么大的贸易量,齐人能全部吃掉不成? 但也只是若是如此,事实上自从齐陈双方签订了和约,南陈的货物只能供应给北齐,再则北周与南陈关系紧张,双方因为北周支持的后梁还在打仗,也只有少数商人走这条线路。 另外是北周在蜀地也有丝绸和茶叶,出于保护大肆打压南陈的商品,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不说,还收取巨额的赋税,使得走这条线路的商人如今几乎没有多少。 “贤弟存心的是吧?不说这些,听闻那出使南方的人是贤弟,想必贤弟还是有些门路能多给些货物。” “不如这样,阿史那兄去邺城,看看朝廷的意思。” 大逻便无奈一笑道:“听说如今朝廷你六叔说了算,看来只能去见见这位老朋友啦,或许还真有转机也不一定。” “愚兄这就告辞,回来的时候再来拜访贤弟。” “这种事修书一封即可,想必兄台突厥王子的名头,应该会引起朝廷重视。” 阿史那大逻便微微一笑,并未再说什么。 走到都督府大门口的时候,阿史那大逻便突然说道:“易思蓓很想来看看你,只是她如今还太小,父汗母后也不放心,因此未能成行,似乎还不开心了好几天,最近正努力修习汉文字。” 听见此话,高孝瓘脑海里晃过那个可爱的洋娃娃。 “代愚弟问公主好。” “一定,告辞!” 大逻便露出一个很诡异的笑容,在高孝瓘看来,至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成分。 高孝瓘不由得腹诽。 ‘幸灾乐祸你妹啊,公主是你妹,跟哥有屁的关系,就算联姻也是皇帝太子,哥可不惦记。瞧这货的德性,似乎哥吃不你妹,是哥一生中最大的悲哀一样。’ 狼卫驾着马车离开,高孝瓘转身走进府邸。 不远处,阳士深看着那豪华的马车嗤之以鼻,都督府门前有商人的马车,都督还亲自送此商人,不用说自然是来送财物的,难道商人还与掌管军权的都督有故交不成。 阳士深也是将门之后,虽然家中长辈官品不高,却知道军中之人不会与商人有纠葛。若是有往来,那便是有收受贿赂之嫌。 提着酒肉熟食的阳士深转过街角,走进老参将的家中。 这位老参将是阳士深爷爷的老部下,在瀛洲刚退下来,也算是解甲归田。 阳士深经常来看望这位老将,只是最近忙的不可开交,实在没有什么机会来看他。 “爷爷,士深来看您来了。明天不出操,您受伤的腿一到阴雨天就疼,士深给您带了块皮子做的护腿。” 看着一脸阳光的阳士深,身子骨极硬朗的高壮老人笑脸相迎。 “士深,有些日子没来了,你这么忙还记得老头子就好,你们倒是为瀛洲干了不小的好事,想必你也忙的不可开交,外头无人不称赞瀛洲军。” 阳士深哪里知道,身在军营之中的他根本不知道外面如何,这些好事在百姓之中传遍了,而军中却斥为不务正业。 第433章被朝廷免职 送走突厥王子的时候,对方的身份可不低,作为国公夫人的郑子歆可不会出面,但她得跟随夫君,即便是远远的也是礼数。 最后她恰好听见了突厥王子的话,提到了突厥公主,话里话外的意思是那么不善。 合着这位公主似乎想万里重重来大齐,目的只是为了见夫君?还为此专门学汉文? 郑子歆好奇了,开始了旁敲侧击。 高孝瓘不由得好笑起来,那位叫阿史那易思蓓的突厥小公主,只是个很小的孩子。 可郑子歆起初不这么认为,即便对方只是八岁小姑娘。 但……确实是个孩子。 然后,郑子歆释然了,只是她的私心却对此有些在意。 经过高孝瓘好一阵安慰,郑子歆才算释然了些,不再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公主纠结。 可是高孝瓘的低姿态,也让郑子歆的地位飞涨了起来,以至于气质信心都变得更高,同时变强的,还有那份独占爱情的心。 休息几日之后,军中的良田开始深耕,翻整之后便要播种小麦。 瀛洲诸民众听说瀛洲军里有奇怪的东西,耕地如同神仙的神牛下凡,一日可耕数百亩,更有传言说数千亩地,一夜之间便被耕耘妥当。 趁着赶集的空档,百姓们纷纷来看热闹。 高孝瓘见孩子们稀奇这些,便与他们讲述《齐民要术》的重要性,旁敲侧击举例说明了识字的重要性,鼓励百姓让孩子在冬季去瀛洲各郡府旁听习字。 这本书正是高家开创基业时期,大力扶植农桑,由贾思勰编撰而成。高孝瓘还是存在一些私心,自然不遗余力的宣传,也是让百姓对大齐的高家增加好感。 正当高孝瓘忍受着嗓子冒烟的痛苦,不厌其烦的宣扬时,朝廷派来的人到了瀛洲。 “都督大人,朝廷宣旨官到了,请都督回去接旨。” “卢大人亲自跑来?不过你的脸色不大好啊。” “有人参了您一本,说大人您收受财物,朝廷宣旨官的意思是,要罢您的官。” 高孝瓘闻言一愣道:“谁这么恶意中伤本都督?” 卢军主道:“那您确实没有收受贿赂,也就不怕有人无中生有。” 高孝瓘仔细想了想:“不是贿赂,是朋友送来了银钱,拿突厥人的银钱岂有不收理,再说那小子有的是财宝,反正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卢军主想了想,低声提醒道:“阳士深带头弹劾的您,只怕他也是被人当枪使。” “哦?”高孝瓘有些诧异。 “不知道您是否记得天保七年十一月,皇上下旨裁撤合并了郡县一事?” 高孝瓘记得当时朝廷的理由,包括公示天下的诏书。 ‘魏末,豪杰纠合乡里,因缘请托,各立州郡,离大合小,公私烦费,丁口减于畴日,守令倍于昔时。百室之邑,遽立州名,三户之民,空张郡目。 于是便有了天保七年(556年)十一月,文宣帝高洋下诏精简州郡县,并省三州、一百五十三郡、五百八十九县与二镇二十六戍。 这一次是打击地方豪强的运动,高家历经三任,经历了二十年,才将地方豪强彻底按了下去。大大削弱了部曲强大的封、高、羊、毕、张等家族在地方上的势力。其中的高家,也是如今皇室的同宗同族。 “记得,但那时候本都督尚且在宫中,并无任何官职。”高孝瓘随口答道,而他那时候并不再宫里,而是跟随高阳王去了突厥。 “张、羊二位军主,也参与了弹劾之事。” “哦。随他们吧,清者自清。就算是罢了官,本都督一样可以逍遥快活。” 高孝瓘的回答很随意,这也让卢军主高看了一线,能做到如此洒脱,没有城府可做不到。换作自己的话,至少也会暴跳如雷。 回到大营之中跪拜接旨。 朝廷的旨意很含糊,但内容大家都很明白,这位都督在这儿待不下去了,至于是否收受贿赂财物,得去跟皇上自个儿说清楚,对朝廷有个交代。 朝廷的旨意很奇怪,将举报的几位大名都公之于众,这让有心人一眼便能看出来,这几位平常就和这位都督不对付。 但大家都很奇怪,阳士深这小子到底是义愤填膺呢,还是豪强家族的跟班,怎么就和这位都督不对付,居然上了折子越级参奏。 原本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阳士深如今也很懊悔,前几日听了老副将的话,他明白这位都督真是好人,他也没敢说参奏了这位都督,而且他那天也不后悔。他只是怕老副将着急上火,担心他的前程。今天的旨意一颁布,只怕很快就会传的满城皆知,老副将骂一顿都是轻的。 接了旨意的高孝瓘没有说什么,尉相愿第一个不干了,连带着那帮护卫也不干了。 王家兄弟正打算开骂,还未开口便看见尉相愿和贺拔伏恩等人如同老虎,转身往身后的那帮军主扑了过去。 “住手。” 高孝瓘大喝一声,一身霸气滚滚而出,声音更是震的整个大营内众人一阵战栗。 “此乃瀛洲大营,身为军卒站立不稳,成何体统?” 大家噤若寒蝉,那股天生上位者的气息,使得他们不敢妄动。 “宣旨大人见谅,本公这就卸任交接,然后启程回邺城,那个,咱们是跟您一块走呢,还是……” 宣旨的太监心里一沉,心道:您开国公背后有太后,您那帮护卫猫起来,老奴还想活多几年,坚决不能跟您一块走。 “咱家先行,都督俗务定然需要时间处理,在月底回邺城即可,只要不超过时限,这卸任交接的事都由开国公您说了算。” 此言一出,轮到那几位军主一系的不淡定了。 这位公公的意思是,这名字也透露了,时间也给了,开国公您大可以公报私仇,该怎么报复就别客气。 张仲尊咧嘴笑了,陪着那急于离开的太监,还给了些润口费。 太监也很开心,这位太后重视的殿下果然很懂得人情世故,回去只字不提便是。 送走宣旨太监,刘文殊看着那几位军主一乐:“兄弟们,刚才宣旨官在不能随意,现在诸位请随意些,揍这帮忘八端的家伙。” 第434章无官一身轻 尉相愿看着辕门外跑得飞快的宣旨太监,顿时明白了过来。 狞笑着的尉相愿和贺拔伏恩等人,一步步的逼了过去,让几位军主的脸色一变。 “你们这是要犯上作乱,本将可高尔等一级。”张军主阴沉着脸,看着进逼上前的几位护卫。 双拳难敌四手,而其余将官两不相帮。 小将们更是低头直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朝廷这哪是要打压这位开国公,这是让这位开国公有仇报仇,报完仇抬脚开溜,果然人家的身份不凡,只是太过年轻,被人揪了小辫子,受受委屈也是好的。 “停手,都是我大齐将官,内斗也不嫌丢人。” 沉声闷喝让众人心中一惊,但声音柔和非之前那般严厉,高孝瓘环视之下,众人皆不敢言。 他继续看着诸位军主又道:“本都督没有收受过贿赂,收受他人的钱财之事确有,本都督的位置,在朝廷未指派新任都督之前,暂由卢将军接替。” 诸军主心中五味杂陈,这都督的位置被军主卢元忠暂代,若是这位开国公洗刷了冤屈,再由他推举一番,这加官晋级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卢元忠恭敬的躬身拱手一揖道:“谢开国公提拔。” 说完他轻蔑的瞥了一眼举报的几人,若是不出所料,这几位恐怕不出一个月,便会调离瀛洲军,至于上哪儿,恐怕长城边戍会给他们留下位置,若是有人想要他们死,战死是最好的选择。 高孝瓘将官印留给了卢军主,不,这会儿是卢代都督。 四大门阀之中,这卢家高孝瓘原本打算抽空去拜会,如今只能先与这位卢将军打好关系,至于以后牵线搭桥的事,相信这位卢将军会知恩图报。 卢将军先前提醒,也是对这位都督的试探,旁敲侧击说明了卢家的难处,也指出此番参奏背后的深意。 如今得到了代都督职位,卢将军知道这是开国公投桃报李。 卢家确实落了下乘,在贸易上没有插手,也是因为家族内部不同的声音。 这位卢军主身在瀛洲,也了解一些货栈的事,他敏锐的察觉到,郑、崔、王家都在这货栈里出货,而这货栈背后看似郑家,实则是朝廷里的某位郡王,至于是谁便不得而知。 而在这小小的瀛洲,来了位开国县公的皇亲,并且这货栈的管事老往都督府里跑,都督夫人又是出自名门之后的郑家。这便不言而喻的说明,这货栈与这位都督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说不定就是幕后的主子。 卢家如今的打算,是看一步走一步,他们不想掺和朝廷的事,但并不会因此和钱过不去,朝廷一系列的变革,隐隐约约有打通丝绸之路的意思,这让卢家中兴一派想未雨绸缪打算一番。 但大齐在几年前打压地方豪强的事,还是让卢家保守派坚持,毕竟树大招风,朝廷还盯着这些门阀大族,太过招摇只会给自家带来祸事。 “开国公还有什么吩咐在下?”卢将军拱手问道。 “这麦子要浇水了,士卒们多练习弩射,好好干,举荐信本公给你向朝廷写了,至于朝廷是否恩准,这得看朝廷的意思。即便花落旁家,卢大人也不要气馁,如今无官一身轻,回去收拾收拾便返回邺城。” “谨记开国公之教诲。”卢将军再次一揖。 高孝瓘看了他一眼,招手让他附耳过来。 “教诲倒是谈不上,卢勒叉是你卢家人吧,切勿学此人溜须。” 卢将军一愣,卢勒叉官居中常侍,乃皇上的幸臣,有些玩伴的意思。确实得了不少赏赐,但也一直都是中常侍,并没有加官进爵。此人在族中行事颇为风光,也善于阿谀奉承,卢家不少人厌恶此人。 若是开国公也厌恶此人,那么这位开国公代表着皇室的哪一派?是不是可以说,这位开国公对卢家的忠告,也是对卢家的要求呢? 猜不透此话意思的卢将军低声道:“谨记开国公教诲,开国公回邺城之前,不如去卢家坐坐,好让卢家尽地主之谊。” 高孝瓘微微一笑道:“上次开挖河渠已经拜访过卢家,本公相信以后还有机会,到时候免不了会多劳烦你卢大人。” 委婉的拒绝让卢将军有些遗憾,但这话似乎也不是客套话,似乎话里话外透露着别的意思,或许以后有大事要寻卢家合作。 高孝瓘带着一干护卫们走了,留下唏嘘不已的诸将,以及前来送行的诸军卒。 正在训练的士卒们纷纷停了下来,整齐列队看着这位卸任的都督离开。 百姓们可不管那些流言,这位都督来到瀛洲,搭桥修路兴建水利,这可都是积德行善的事,这可都是看得见的真事,更不用说这位都督体恤士卒,为士卒家人看病救治,为困难的士卒家庭耕种收割,有几个将军能做到如此地步? 回到都督府的高孝瓘还未开口,这次确实让他有些不知道如何说,被勒令卸任回京待查,就像被炒了鱿鱼一样,既没里子也没面子。 郑子歆很好奇:“夫君为何这么早便回了家?还好未安排今日午膳,妾身这便吩咐厨房去。” “嗯,好。”高孝瓘勉强一笑。 “怎么看着诸君的面色都如此难堪,难道是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 “被朝廷停职待查,收拾一下咱们回邺城。” 她轻声问道:“夫君,这事因何而起?” 高孝瓘也不好隐瞒,只好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郑子歆自然明白定然哪里出了差错,还是因为突厥王子送来的财物,引起了误会。 “夫君回邺城说清楚便是,这财物本就是夫君该得之物。夫君不是一向想为民谋福么,即便不为官,不是也开办工坊,让更多百姓获得了工作,也养活了更多的人。夫君不是常说塞翁失马,如今卸任也许并非坏事。” “确实并非坏事,无官一身轻,也正好去各地工坊看看。” 高孝瓘很满意郑子歆的开导,只是他想带兵的目的不可告人,如今的弹劾处置,让他的另一布局完全泡汤。 第435章暗藏的底牌 高孝瓘很低调的离开了瀛洲,来送行的百姓依然不少。 被鸡蛋吓怕了的郑子歆很忐忑,只是这次事发突然,百姓们来得不多,鸡蛋自然也不多。但还是装了小半车,各种竹筐挂在车顶及两侧,让这辆华贵的马车不伦不类。 反正时间还多,高孝瓘带着护卫们走走停停。 他的计划是先一路向南到了沧州,再沿着清河来到了清河郡,再到阳平郡拜会崔大人的哥哥,最后一站才是回到邺城。 计划再途中三地各停留了三日,在工坊之中视察并改进了工艺。 其中有工匠们的建议,也有郑家管事的建议,不止让工作提高了效率,也让百姓们见证到了高孝瓘当初的承诺。 他要亲自对有效的建议进行奖励,虽然只是五贯钱,却也抵得上普通农户一年的剩余,这算是不小的奖励。 实打实的财物,也调动了百姓们学习和思考的热潮。 然而,这些都不是高孝瓘此行的目的。 他的目的是来检验护卫工坊的那些坊勇,这些坊勇和后世民兵一样,半工作半巡逻,不止保护工坊的安全,还获得了当地官府联防认可,以一种非部曲一般的存在。 他们没有甲胄,却有工坊分发的衣袍,他们的武器很简单,只有加装了望角和望门的弩箭,以及一支不算长的长矛。 高孝瓘的要求很简单,让所有人必须以最快速度瞄准并发射弩箭。 另外则是这些坊勇,需经常背着五十斤的沙袋跑上二十里地,这让坊勇们觉得不难,而且还有额外的银钱拿。 但这位置也不是一成不变,不合格的会被淘汰掉,这让坊勇们不得不认真对待。 郑家人主管经常与这些坊勇们聊天谈心,提倡忆苦思甜,灌输艰苦奋斗的思想,也灌输主家高孝瓘的好,这种洗脑工作效果还算不错。 他们对这位恩人的到来,如同后世人民子弟兵面见首长一般激动。 高孝瓘更激动,这些才是他真正的本钱。 尉相愿发现,这一路经过五处工坊,每处工坊都不小,这种护卫工坊的坊勇不多不少都是三百人,而且他们的编制很奇怪,每十人为一班,三个班为一个小队,三个小队为一个中队,三个中队为一大队。 尉相愿还发现,他们训练的大纲是高孝瓘亲自编撰,训练方式与作战方式完全不同于大齐任何一部。他们只是要求服从命令,重复来回走路占多数时间,直到这些护卫们听见口令便不由自主的执行。 但尉相愿并未继续多想,满打满算一千五百人,就算公子殿下的全部工坊加起来,也不过五六千坊勇护卫,恐怕也不足以和一军重甲步卒相比。 贺拔伏恩对这些坊勇们的教学大纲很感兴趣,里面提到了许多战例,却又是完全陌生的战例,就像是胡编乱造的一般。 回邺城的路上,贺拔伏恩终于忍不住了,乘着驿馆休息的空档,凑上前去憨笑着。 “公子殿下,属下瞧着好几处工坊的坊勇,他们都学的一样的兵法,还有郑家的管事专门讲解,其中好些地名属下闻所未闻。” 高孝瓘好奇的看着他答道:“只是教他们识字罢了,也教他们一些打悍匪的路数。” “可是属下确实看见了不一样的范例,还有许多生僻的新战法,诸如运动战,阵地战,攻坚战,围剿战,突围战,快速穿插迂回战法,以及围点打援战法,为何公子殿下不教给属下们?” 见大家都围了过来,高孝瓘欣然一乐。 “此战法需要新的武器,却非刀剑利器,也非战马重甲,正如轻骑淘汰了轻甲步军,弓骑淘汰了密集阵,重甲步卒淘汰了车骑,最终形成了重甲骑兵,弓骑和重甲步卒联合作战的场面。” 尉相愿想起了四公子曾经的话,他迟疑道:“公子的新战法是为了配合新的兵器,从而完成公子所说的,克制重甲步卒和重甲铁骑?”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能克制重甲铁骑,非破甲飞矢不可,但唯独重弩可行,想起在瀛洲试验的那种霹雳飞矢,确实可以克制,但如何能实现各种战斗? 高孝瓘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但诸位所需要学习的,是如何利用地形指挥千军作战,将来两军交战并不需要接触,不会出现刀光剑影,那些教材你们自己先琢磨,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不需要接触?这话带来的震撼比之前的更大。 高孝瓘将未来战争的设想一一说了出来,构建完整的后勤,保障大军的作战需求。 构建营、团、师、军上下级参谋体系,以及作战指挥体系,以便形成独立又完整的协同作战制度。 “战争的策略万变不离其宗,孙子兵法足以应付,即便是千变万化,也可以因地制宜化繁为简。不可死读书读死书,要做好合格的指挥官,必须合理布置军团的防卫范围,左中右各部可以快速驰援,这些诸位带兵打仗都了解,也无需本公子多讲。” 众人纷纷点头,王家兄弟和刘文殊等人眼前一亮,这便意味着,他们一介文士也可以带兵打仗,逞匹夫之勇的时代似乎马上就会过去。 “其实,主要还是协同作战,作为优秀的指挥官,必须学会各兵种的协同能力,诸如骑兵的快速驰援能力,重甲铁骑的突防能力,重甲步卒的防卫能力,懂得调用他们的能力再进行匹配,才是你们要学的东西。” 尉相愿拱手期待道:“公子对我等寄予厚望,尉某定当好好辅佐公子。” 诸人几乎要弹冠相庆,这位公子殿下果然非同一般,这构想一旦成功,无疑是大齐一统天下的时刻。到时候大家都是大齐功臣,到时候不说位高权重,至少可以永载史册光宗耀祖。 “此地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到邺城我等再详谈一二。” “对对,公子殿下说的有道理,隔墙有耳,若是有人诬陷公子殿下,得不偿失。” 贺拔伏恩咧嘴憨笑,让大家一脸不悦,明知道如此还这么大的嗓门,生怕隔墙无耳。 隔壁确实有人,郑子歆和二位侍女燕家姐妹。 第436章崔家的选择 这些对话郑子歆听的清清楚楚,她的心底却泛起了疑问。 ‘夫君有如此良策,却不告知朝廷,反而藏着掖着,那坊勇训练颇为诡异,而且那些教材更贴近兵法,只是写的通俗易懂,让识字不多的人也能明白。难道夫君在忌讳着高家的同族?或者是……真的打算造反?’ 燕家姐妹不关心这些,她们对教材上的故事很感兴趣,对战斗的方式觉得匪夷所思。 世上能如此作战的方法不多,但都是极为笨重的武器,诸如重弩以及砲车。 俩姐妹联想到,如果大军使用这两种武器作战,那场面确实很震撼。 郑子歆并不担心燕家姐妹会泄密,燕家姐妹也直言不讳的告知过郑子歆。 她们姐妹二人是高家苍头奴,即便是良人身份,也会为保护高家人而终身不渝。她们要保护的人只有郑子歆,只要她还是高家媳妇一日,那便会竭尽全力的保护一日,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除此之外,她们只受命高家家主娄昭君,燕家姐妹不会向除了家主以外的第三人透露消息。 当然,姐妹俩也不会主动向家主报告,除非家主娄昭君亲自问起,她们才会如实回禀。 即便是娄昭君派了人来,即便是有懿旨,她们俩姐妹也不会回答一个字。 三女子最终认为,这是高孝瓘为了自保,而作出的冒险举措。这一举措其实还算很高明,化整为零的隐藏实力,看似不堪一击的坊勇,站在任何一个角度来揣摩,其都没有实力和能力造反,也让人无从查起。 高孝瓘的设想很大,他要秘密培养一批指导参谋,不止是让他们起到身先士卒的作用,还要有一定的知识和正义感,能谋划作战战略,能坚持做到爱民如子和爱兵如手足,必要的时候对同袍进行开导指引,引领他们树立正确的使命感,和爱国爱民如爱家的责任感。 而这些人,正在由郑家和王家兴办的孰馆培养着,他们必然会对郑家和王家感恩,也必然对高孝瓘感恩,毕竟孰馆的名义有他的一部分。 正对自己的大构想得意时,驿馆官差进来禀报。 “阳平郡郡守大人前来拜会开国公大人。” “崔叔瓒大人?快请他进来。” 高孝瓘惊喜道:“不用了,还是本公去亲自迎接。” 崔叔瓒已然恢复了往日神采,幞头帽子之下,隐约还是看见花白斑秃,有些地方的头发可能永远都生不出来。 “开国公殿下路过阳平郡,若是叔赞视而不见,岂不是过于失礼?” 见崔叔瓒有心开玩笑,高孝瓘很高兴崔大人已经恢复了信心。 “哪里哪里,如今在下只是无官职之人,再则崔大人想必公务繁忙,一来为了行事低调些,二来是怕打搅了崔大人。” 崔叔瓒也明白,这是四公子殿下怕给他惹来祸事,所以才会说的如此委婉。 “开国公的好意本官心领,只是此次前来,是私事而非公事。” “愿闻其详。” “崔家在清河、南赵、博陵、长乐、赵、常山诸郡与开国公都有合作,如今家主想在这阳平郡也开办一处工坊,依旧按开国公的意思,另外,崔家愿意效仿郑王二家,一切唯开国公马首是瞻。” 高孝瓘一愣,这崔家的胃口不小,但却也打算靠拢过来。 “如此甚好,工坊事宜还是由在下岳丈大人出面,还是按之前的份额计算股份。” “崔家家主有一封信,还请开国公亲启,看信不着急。倒是开国公帮助本官解决了一个大难题,那些失地良人也算能养家糊口。” 崔叔瓒递上火漆封口的信笺,言外之意确是勿要现在就看。 高孝瓘很配合的收进胸口口袋,吩咐众人备茶备酒,要与崔叔瓒大人畅谈一番。 夜晚,送别了崔叔瓒大人之后,高孝瓘摸出那封密信。 信中,崔家家主很客气的表示,可以效仿郑王两家,为高孝瓘办些事,包括以联合的名义,从利润之中提取一部分钱财,以慈善的名目来开办孰馆,培养一些士子,这些人将来会对高孝瓘感恩戴德。 崔家家主为了表示诚意,客观的分析了一下周齐陈三方的形式。 先说在励精图治的宇文毓带领之下,傀儡的后梁已然实质成为北周的一部,国力在急速提升,再经过司马消难的反叛,北周炼钢技术也获得了长足的进步,但其内部却有些不协调,宇文护独揽军事大权,这将步邺城晋阳争斗的后尘。 再说南陈,在陈霸先的励精图治下,双方的贸易也让陈霸先暂时占了巨大的优势,也牵制着周边诸侯的利益。但各路军阀还是不服,以王琳为首,时时刻刻威胁着健康的陈霸先,也使得陈霸先不得不投入到备战,而减缓民生恢复。 后说大齐,皇上虽然不理朝政,但朝廷依旧运转正常,但皇室三分而互相掣肘,以至于晋阳做大,邺城军政也非铁板一块,一旦内讧引发混战,则大齐分崩离析不久,因此,亟待需要一位能扭转乾坤之能人。 高孝瓘看着大致的意思,这些分析极为透彻,想必是崔家在三朝的官员回报,崔家所作出的总结。 最后一页写的很简单,高孝瓘不得不深感佩服。 ‘综上所述,北周关系最为简单,无非是宇文毓和宇文护谁先死。其次是南陈陈霸先,假以时日平定周边军阀,南北隔江对峙也将恢复如魏晋时代,但已然失去蜀地的南陈,无疑在地势上最弱。’ ‘战力以大齐最强,北周其次,南陈最弱。然大齐三面皆敌,三面虽都得好处,却不会坐视大齐强大,他日必有一战在所难免。’ ‘身为齐地一族,以上句句肺腑之言。’ 高孝瓘喃喃自语道:“这么说,崔家最终也是选择了本公?老狐狸是怕大齐没了,齐地门阀被排挤才对。” 郑子歆瞪着桃花眼无奈道:“想来我郑家亦是如此,无论是周或是陈,一旦大齐没了,齐地之内的门阀必然会被打压排挤。但夫君只猜对了一半,门阀向来不怕排挤,否则如何屹立千年。” 第437章崔家的评价 高孝瓘并不会避讳郑子歆分享这密信,他很想听听这位系出名门,郑家宗室闺秀的意见。 “夫人可有见教?” 听见夫君的调侃,郑子歆桃花眼一瞥娇嗔道:“夫君又在打趣妾身,恐怕夫君也明白,这是郑家的投石问路,他要看看夫君的意思。若是夫君真有雄心壮志,真有一统天下之才能,他崔家即便是散尽家财,最后依然会获得超凡的回报,最终依旧傲立于门阀之巅。” “如若不能呢?又或者夫君我会卸磨杀驴呢?” “如若不能自然会另寻高枝,至于夫君卸磨杀驴,却是不可能,门阀世家与一般名门望族不同,并不会参与到宫闱之争,这是门阀世家的处世之道,可以一人之下,不可君临天下,否则将是世家没落之时。” “那么,有没有例外呢?”高孝瓘好奇道。 郑子歆微微敏思回道:“有,旁支一脉为了出人头地,也会力争一二,捷径便是君临天下,譬如南朝萧氏。” 高孝瓘自然想起了陇西李氏,但如今的陇西李氏不过是二流世家,他们也不过是五大门阀赵郡李氏的旁支一脉,若是按郑子歆的说法,那么也确实如此。 “嘿,果然是吃定了本公子,老狐狸……” 瞧着噘嘴的郑子歆,高孝瓘连连讪笑解释道:“老狐狸特指崔家,别多想,夫君说谁也不敢说你家老祖宗不是。” 郑子歆一乐:“崔家老祖宗确实是成精的老狐狸,只怕这信里还有深意,试探夫君是否有反意,或者可以说,老狐狸在撩拨夫君谋反。” 说到这里,郑子歆免不了有些忧郁,门阀的支持之下,确实会让不少人去考虑,但谋反毕竟是大事,如若失败将诛九族。 高孝瓘想也不想的笑道:“本公子的主,岂是他能做得了的?他若是想,那便让他想去吧,爱妻还请笔墨伺候,本公子要回书一封。” 郑子歆“噗嗤”一笑,轻挽衣袖研磨香墨。 “崔翁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可谓高瞻远瞩,晚辈佩服之至。晚辈见崔翁之条理,顿感焦虑万分,奈何如今晚辈身无一官半职,只能兴叹。育人之事,也深感赞同崔翁之提议,晚辈愿出万贯银钱,唯今只能为大齐培养栋梁。” “夫君不怕崔家老祖宗说你愚昧迟钝?” 看着笑眼如弯月的郑子歆,高孝瓘微微一笑。 “不会,崔家老祖宗知道这是推脱之词,也知道如今该做什么。只要外人看不懂就行,免得落下把柄而已。” 郑子歆诧异的拿起书信,倒是看不出一丝纰漏。 次日一早,郑子歆将密信送到了崔叔瓒手中,先由崔叔瓒过目之后,再以火漆封印。 高孝瓘为了避嫌,并未亲自向崔叔瓒辞行,而是由郑子歆代为辞行。 送走郑子歆之后,崔叔瓒便进入后衙。 崔家老祖宗看着密信,起初有些诧异,浑浊的眼眸不停穿梭一阵,伴随着笑容满意的点点头。 “爷爷为何如此开心?” “明知故问。” “此子心思比其父阿慧更高一筹,也会懂得隐忍之道,只怕霸道更是不遑多让。” 崔家老祖赞同的连连微微颔首。 “此子作为不止如此啊,无论是奇思妙想,还是对工农商以及军事的精通,绝对是治国之栋梁,一个柱国可浪费了此子的才能。老夫不会看错人,此子还有藏拙之处,只怕他的构想能倾覆世人的观念,老夫很期待。” 不止崔家几位老人,崔叔瓒听了此评价更加期待,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位公子殿下早已生出反心。 临近邺城,高孝瓘不得不加快了速度。 九月底已无几日,立冬也近在眼前。 高孝瓘得在最后期限之前赶回邺城,接受朝廷询问,更是惦记着宫里的母后。 回到开国公府,高孝瓘不急不慢的先休息了一日。 一大早早朝也没有去,而是在早朝之后,才慢慢悠悠的进了太极殿。 如今的皇上高洋根本不早朝,即便早朝难得一见,也是呼呼大睡,根本不理会面面相觑的群臣。 反正一切公文和圣旨都是常山王高演草拟,皇上不过是瞥一眼盖个大印。 即便罢免高孝瓘的那卷圣旨,也是只草草的扫了一眼,似乎根本不介意,也没有去想着询问一番。 “臣叩见皇上。” “你小子不在瀛洲,为何私自回到了邺城?” 打着哈欠的高洋先愣住了,瞪着牛眼诧异的看着这位高壮的侄儿。 这回轮到高孝瓘想骂娘了,若非一卷圣旨,老子怎么会放着带兵的机会不要,跑回来接受狗屁的调查? “阿叔,您一纸圣旨裁撤了侄儿的官职,让侄儿回来解释的啊。” “有这种事?算了,朕好像是干过这么件事,那长恭你解释一下吧,为何朕要裁撤你的官职?” “有人弹劾侄儿受了别人的钱财。” “那你收受了没有?” “收了。” “充公,回去歇着,等朕再考虑给你安排个别的去处。” 高孝瓘几乎要吐血,这样就完了?合着我丢了官职不说,自个的钱财也保不住。 “皇上为何不问这是谁给的钱财,又是什么钱财。不分青红皂白便充公,这对侄儿岂不是很不公平,也助长了构陷者的气焰。” 高洋打着哈欠疑惑道:“似乎有理,那你说说看。” “侄儿这钱财是阿史那大逻便给的辛苦钱,当初出使为他建造了酒坊,酿造了一种名为威士酒的佳酿,这钱财本就是侄儿的分红利钱,无论如何也算不得不当得利。” 高洋听说佳酿,眼睛里一阵光芒闪过。 “威士酒为何物?拿来朕瞧瞧。” “皇上,先给侄儿评理。” 高洋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也不知道如何断定,如今他真的烦了朝堂之事。 “你小子也变的无趣了,此事你还是去寻你六叔吧,都是他一手操办。崔南风,去给朕寻些威士酒来,朕尝尝这突厥酒的味道。” 高孝瓘狐疑的看着二叔,看得出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打理须发,面颊无血色隐约有些青黑,黑眼圈如同熊猫。 第438章高演的失策 皇上除了疲惫与颓废,还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亢奋状态。 疲惫与亢奋如此悖理却能共存,这让高孝瓘隐约觉得,皇上如此精神状态,恐怕不止是因为酒的关系。 高孝瓘踏进太极殿的偏殿,见一干大臣正在批阅奏折,而常山王正拿着朱笔在仔细批示。 朱笔意味着只有皇上才能使用,如今六叔却在代皇上批阅,他欠缺的只是那枚国玺。 “侄儿参见六叔。” “长恭回来啦,你去见了皇上吗?” “见了,皇上不知道此事,让侄儿来找六叔。” 杨愔等大臣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与震惊,齐齐看向正埋头批阅的常山王高演。 高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停下手中的朱笔缓缓叹道:“皇上好酒如命,只怕是又喝醉了才会让你来寻六叔。长话短说吧,有人弹劾你收受财物,你可有解释?” “回六叔,收受财物不假,此财物乃阿史那大逻便所给,也是当初在牙帐酒坊的协议酬劳,并非不义之财,此事可以询问诸多证人,亦可以询问阿史那大逻便本人,侄儿还有当初签署的协议亦可佐证。” “六叔倒是记得此事,实乃六叔失察,因为你是皇亲,此事六叔做不得主,所以便呈报给了皇上,未曾想皇上便一纸圣旨招了你回来。唉,六叔就说喝酒误事,不行,六叔还得去劝劝皇上。” 高孝瓘突然感觉,这些似乎都是六叔一人自导自演而成,但他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 高演去了太极殿,不久便传出高演痛哭流涕的劝诫,那声音似发至肺腑一般感人至深。 而不时传来高洋不耐烦的呵斥声,但很快又传来崔南风的声音。 “皇上起驾……” 整个太极殿安静了下来,高孝瓘却懒得理会,他慢慢走近高演的书案,看着高演朱批的字迹,这字迹让他想起了圣旨上的字迹。 ‘果然,圣旨上的字是出自六叔之手。六叔此举究竟意欲何为?不想本公子带兵?还是想安插他的人去瀛洲大营?那说不得要先下手,先举荐卢元忠再说。’ 不一会儿,抹着眼泪的高演回到了偏殿。 高湛鄙夷的瞧了一眼这位六哥,很快又低下了头,继续翻阅奏折。 杨愔等人眼神之中带着些许敌意,但又带着一丝悲戚,同样飞快的看了一眼高演,也低头继续批阅奏折。 “六叔一片赤诚之心,希望二叔能恢复往日雄心壮志。” 高孝瓘先恭维一番,接着便拱手说道:“如今这官职也撤了,再回去侄儿也没这脸面,那些官员只怕也会担心报复,于军心不稳,于大营不利。不如侄儿先悠闲一段时日,六叔您看如何?” “唔,也好。”高演一愣,微微颔首以示同意。 “侄儿觉得可举荐一人,卢元忠将军身为瀛洲大营军主将军,尽忠职守乃一良将,还望六叔及诸位大人考量一二。” 高孝瓘提高声音,引得众人的关注。 这卢元忠的名字倒是不陌生,而且似乎也和这位开国公没有什么关系,杨愔自然不想让常山王插手安排门人进去。 “开国公倒是明事理,此人似乎可用,诸位觉得呢?” “本官亦觉得可用。” 众人纷纷附和,高湛倒是不表态,只是冷眼旁观看好戏。 高演有些惊讶,如此一来他便无法安插门人进瀛洲大营,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就放着这位侄儿在瀛洲大营,到头来谁都没讨到好处。 “那便如此好了,长恭,很久未去给太后奶奶请安了吧,去吧。”高演虽无奈,却隐藏的极好,很合适宜地岔开话题。 “长恭,你在瀛洲口碑不错,跟九叔说说,你是如何想的?”高湛微微一笑打岔。 “回九叔,这几年我大齐天灾,外加年年征战,士卒们的兵饷也减少了很多,六叔也劝皇上休养生息,侄儿这两年跑下来,深感六叔此言确实正确。但大齐的负担不能转嫁与百姓,只能改革各军,让各军屯田戍卫,这不仅可以减轻朝廷负担,还能造福百姓,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若是九叔来做,想必比侄儿做的更好。” 高孝瓘溜须的高演和高湛心中一阵舒畅,就连杨愔等大臣也佩服这位开国公,识大局知民生,不声不响的便开了改革的先河。 “唉!九叔可做不到如此,还是长恭你心中只有大齐,才能做出如此非常之事。你在瀛洲被下属弹劾,那恐怕是你的武功不足服众,这样吧,年后洛州夺取柏谷城之役,你也参与一下。” 高湛摆着手笑着反驳,说完看向高演问道:“六哥你看如何?这一次长恭做的如此好事,又被人冤枉了一番,不拨乱反正实在说不过去。” 杨愔等人纷纷附和:“开国公一心为朝廷分忧,如此作为理当封赏。” 高演瞬间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这回又得跟皇上汇报,再拟一份圣旨,这回要封赏什么好呢?长恭这小子,还真的有些滑不留手。 “封赏是应该的,但这过场还得走,除了长恭需提供凭据,还需向突厥王子证实此事,得做到公平公正才能服众。这样做对那些诬陷长恭的人,也好做出处理,该降级的需降级,该罚奉的罚奉,否则此风一涨,这朝廷之中还有没有秩序可言?诸位大人?” “确实如此。” 杨愔等人纷纷附和,心中却有些嗤之以鼻,此风本就没有停止过,拿几个军主开刀,效果恐怕根本不大。 高孝瓘不卑不亢的正色道:“降职罚奉倒是不必,原本将官的日子也不算好,为首的改打军棍好了,再说几个六品将官小题大做,也改变不了这一风气。” 此话一出,让高演觉得这位侄儿并非是在拉拢那些人,倒是让他觉得,这位侄儿确实是忧国忧民。 不止是他,高湛等人也有此感觉。 “那小侄就此回去,六叔派人去寻突厥王子证实便是。” 高演看着转身离去的高孝瓘,他知道突厥王子就在邺城,而且他也知道高孝瓘是被诬陷,如今他觉得似乎可以拉拢一番这位侄儿。 第439章深层的原因 高演忌讳大哥的几个儿子,特别是身为嫡长孙的高孝琬。 其二便是身为长孙的高孝瑜,此子自幼在娄昭君的府邸长大,即便如今进入别宫宣训殿也无需通禀,是高家最宠爱的孙辈。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至长期都在邺城,掌管直隶一省军政大权。 其三便是在静德皇后膝下长大的高孝瓘,锋芒毕露做事很有一手,手段也极其老道不逊于其父,背后的太后也有意培养他,一旦此子羽翼丰满,若再得到晋阳军权,在朝中的威慑力会高过皇上。 此子的母亲究竟是谁,百官之中知道的不超过一手之数。 高家对这孩子的生世忌讳莫深,不能在太后和静德皇后当面提起,否则会引来怒斥。 甚至有传言说,这位也是静德皇后的儿子,只因为一胞双子恐有龙争虎斗之嫌,对外则告知此子之母另有其人,实则是分主次,免得发生不好的祸事。君不见静德皇后视如己出,何时分过亲疏? 其实,这事高家还真没几个人清楚,就连身为长孙的高孝瑜也不清楚,毕竟他并未住在晋阳霸府,而是与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直到有一天在邺城北宫之中,他突然发现多了两个弟弟。 高孝瑜不清楚,高湛和高演更不清楚。 高演忌讳高孝瓘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担心大哥的几个儿子联合起来。 与高演相比较,高湛却不担心。 高孝瑜与他一同在霸府长大,而且这个大侄子对他是言听计从。 他很了解高孝瑜的脾气,除了爱玩之外,根本没有心思去干大事。更别提会像大哥那般,大哥有的胆识和智慧,这位大侄子一点都没有。 他更了解身为嫡孙的高孝琬,身为皇上的二哥都将他作为闲王赋闲在家,虽然给了他百名护卫,但何尝不是装装样子。这位的身份摆在那儿,但凡觊觎那太极殿宝座的,谁都会忌讳他的存在。 至于四侄儿高孝瓘,如今根本翻不起风浪,要权无权要势无势,除了爱好钱财商道之外,似乎并不热衷于争权夺势。但不得不说,此子为大齐做的事很妥善,甚至不惜得罪权贵也会做得极好。这种人,与权势无缘。 如今的高湛倒是乐于帮助六哥上位,但同时也不忘建立自己的党羽,毕竟按照鲜卑传统,哥哥死了弟弟上位,比让儿子上位更容易一些。谁让侄儿都太年轻,能扛得起大齐天下重担的除了六哥,还能有谁? 兄弟俩的心思各不相同,但都在思考如何让这位侄儿为己所用。 上一次宴请这位侄儿,言谈之中只是客气,这位侄儿并未表态,但缓和了双方的关系也是进步。 杨愔等人也想拉拢这位,但如今这位开国公权还不够重,能让此子更上一层楼那才是最好,再则他们也有些担心,若是此子别有用心,转而扶持高家的嫡孙高孝琬,只怕会成为第二个高演,那样会对太子形成威胁。 身为臣子的邺城大臣们忧心忡忡,他们要确定的事情太多,其一是谁会重用邺城系官员,至少可以肯定,太子对邺城系官员很看重。其二是如何阻止高演的野心,其三是如何让皇上重新振作。 或许,长广王提议的建立武功是个不错的选择,明年将在洛州用兵,或许是该让这位开国公展现一下,一旦这位四公子亲近太子,能成为太子的助力,那么将会制衡住常山王高演的野心。 退一万步来说,这位四公子亲近邺城汉人一系官员,也比背地里亲近晋阳军的高演要强。 但这位四公子毕竟是高家人,万一他更亲近高演和高湛呢? 几位大臣眼神交流片刻,纷纷继续批阅奏折,对此事暂且不做理会。 高孝瓘并不知道二位叔叔的心思,也不知道杨愔等大臣的心思,他这会儿正要前往宣训宫。其实他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任何人的拉拢,他都不会理会,他有自己的计划和步骤,若是别人要白给好处,那倒是可以笑纳。 别宫宫门前,一袭鹅黄锦袍的郑子歆正笑看着高孝瓘。 “走吧,先去给太后奶奶请安。” “嗯!” 郑子歆并未问公事如何,她知道不当问的不问。 高孝瓘也未多言,如今无官一身轻,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在一个人的时候,他不停的演算着一切布局,其中的千变万化让他有些怀疑,将来会不会一举成功,若是不成功将连累发妻郑子歆,包括很多很多的人。若不成功,那又该如何去做? 曾经好几次,高孝瓘想对郑子歆和盘托出,但终于还是沉住气未说。 “夫君可有心事?” “家事一言难尽啊,先去看看太后奶奶,再陪着母后说说话。” “夫君是指皇上……还是几位叔叔?” “哼……” 高孝瓘嘴角带着冷笑道:“别管他们,让他们去血流成河吧。” 郑子歆脸色微微变色,微蹙眉道:“夫君何出此言?”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万事有夫君在,不用担心什么。”高孝瓘面色一冷,瞬息之间却又变得极其无奈。 熟读史书的郑子歆明白,帝王深宫之中的血流成河意味着什么,即便将来发生在自己身边,她也不会觉得突然。有了那一句承诺便已足够,这句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只要有夫君的这句话,管它天崩地陷还是什么。 照例是给奶奶和母后请安,照例打了一天的麻将。 娄昭君和元仲华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都没有说什么,她们对高孝瓘在瀛洲的所作所为很满意,只是不满意居然有臣子如此忤逆。 她们不愿意去掺和朝廷的事,但并不代表她们不关注朝廷。 同时,娄昭君还关注着高演的所作所为,这一次她要看看,这个儿子如何处置高孝瓘的事,至少召回高孝瓘让娄昭君很不满意。 当然她对高孝瓘也颇有微词,军队屯田倒是减轻了朝廷负担,但终究是不务正业的举动。军队由民供养,若是大军都去屯田,军户恐怕会有很大的意见,而军户全部集中在晋阳,十七万晋阳大军一旦动荡,大齐朝廷将会很被动。 第440章闲暇做实验 被朝廷调查的高孝瓘很得闲,赋闲在家的他一头钻进了实验室鼓捣。 这一次他要用大逻便送来的黄铜造铜线,他要造第一台发电机和变压器。 高孝瓘一直认为,在条件允许之下,从最高的起步点起步最好,既然有最好的选择,何必从原始的东西开始。 离开实验室的他开始摊开纸张,从铜线直径开始计算,直到计算出需要的匝数,以保证其温度始终在控制温度以内。 最终计算的结果惊人,需要的黄铜数量达到百斤以上,拉丝需要数千米之多。 图纸上的计算很符合设计要求,一台一千五百千瓦的发电机,以蒸汽为动力,这将是革命性的试验,若是此物一旦发电成功,那么将可以开始真正的工业化进程。 高孝瓘拿着图纸仔细掰着手指念叨:“铜,漆,硅钢,锰钢,锡,石墨,焦煤,钢这东西还真是难办呢,先秘密去买一些铁锅自己炼吧。” “夫君,这硅钢和锰钢是什么?” 看着一脸好奇的郑子歆,高孝瓘耐心解释道:“硅钢就是在钢铁里添加了硅,锰钢也是一样,不过锰钢更坚硬一些,用来做滚珠轴承。不过经过子歆你这么一问,为夫倒是觉得钨钢更合适一些。” “那夫君所说的钨钢,是不是钢里面添加了钨这种东西?” “子歆聪明。” 高孝瓘毫不吝啬的给出一个赞赏,换来郑子歆俏皮一笑。 穆梓快步跑了过来,一脸欣喜道:“公子,夫人,李穆叔师傅回来了。” “太好了,本公子这就去迎接穆叔师傅。” “哈哈,不用开国公大人迎接,穆叔可受不起呀。” “唉……穆叔师傅见外了不是,何谈受不受得起呢,师傅在上,小徒恭迎师傅。” 李穆叔很高兴,现如今这位已然是开国公的殿下还能礼贤下士,已经是他的福气,他很中意这位四公子的人品。 “四公子殿下,贫道这次跟着綦毋怀文大师,了解了炼钢的步骤,更说动綦毋怀文大师,它日若是需要,定然会帮助公子。另外綦毋怀文大师很好奇公子的理论,希望能与公子论证一番。” “辛苦穆叔师傅信州之行,小子感激不尽。” 李穆叔一路风尘仆仆,这会儿看见一摞图纸,好奇的翻阅着。 如同鬼画符般的公式数字他一窍不通,而那图示他看的并不是很明白,只能理解为是一个会转动的东西。 “这是什么?听说公子殿下设计了不少新玩意,有耕地的犁耙,由牛牵引能收割庄稼的机器,但这个看起来都不像。” “这个是能产生电,进而让光存在玻璃灯泡里的东西。这个东西很重要,涉及到炼钢等技术。” “哦?”李穆叔的眼睛亮了,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将颠覆一切认知。 高孝瓘试探的问道:“您需要歇息么?若是需要,我这就让穆梓安排。” 李穆叔连连摆手,他对这能产生电的东西更好奇,既然涉及钢铁技术,此行不正是为此而来么? “无需休息,这是綦毋怀文大师亲自撰写的,其中包括炼钢炉的设计图。” 高孝瓘满怀欣喜的接了过来,这种钢炉并不先进,但也让高孝瓘明白了其原理。 一通百通,一个新的构想很快在脑中成型,高孝瓘要设计一种新的炼钢炉。 比起木炭炼钢炉,焦煤明显更占据优势,温度也能提升不少,这对炼制合金钢的构想得以实现,诸如炼制锰钢和钨钢。 有了钨钢就能切削钢材,包括制造车床的刀具。 锰钢的硬度极高,可以制造关键部位的滚珠轴承,虽然完整轴承还不能精细完成,但可以制成轴承瓦,再以螺丝铆接。 还有镍钢合金,后世的钱币不就是这些合金么,貌似将来可以借鉴。 高孝瓘急急忙忙的拿来炭笔,开始了新的计算,一幅幅图纸跃然纸上。 石墨坩埚为核心,炉子的通风口有两个,一个是燃料通风口,另一个则是位于坩埚的上方,一旦鼓入大量空气,将使坩埚内的钢水发生剧烈的氧化反应,从而达到脱碳目的,至于脱硫的办法,高孝瓘想到了中和反应法。 钢炉建立在实验室的院子一侧,屋顶被加高,炉子和墙壁都使用了石墨黏土耐火砖,坩埚很小但也足以炼制成吨的钢铁。 焦煤的生产则在阿都沁领地外的水泥厂,这种烧制焦煤的方式让李穆叔好奇至极。 土法炼焦的生产周期长达十天,但在现有的技术下,高孝瓘没有办法制造出更好的干馏焦炭锅炉,只能暂时用这种办法来进行炼制。 钢炉点火开始熔炼生铁制成的铁锅,当大量的新鲜空气随着叶片的转动鼓入坩埚上方,沸腾的铁水如同礼花。 高孝瓘和李穆叔带着瓶底般的墨镜,一脸兴奋的看着钢水。 “成了!” “嗯,成了,还要多谢穆叔师傅带回来的手稿。” “下一步做什么?” “硅钢铸造发电机外壳、定子、转子以及转子叶片,变压器外壳和铁芯,然后再炼制锰钢铸造锅炉和管道,没有焊接技术,只能一次成型。” 李穆叔一脸兴奋道:“可以叫工匠们过来了吧?” 铁链钩住坩埚,大家站在高台上小心翼翼的慢慢操作,将吊着的坩埚慢慢移动出炼钢炉,再慢慢倾倒入固定好的黏土模具。 一阵令人窒息的操作,呼吸中的空气似乎都要烧灼起来,所有人的脸上冒出汗珠,衣服被汗湿浸透,却又在瞬间被烘干。 钢炉最后的残渣被丢弃,这些虽然有着特殊作用,但目前的技术不足以使用它们。 紧接着一块块铜锭被丢进坩埚,这次将要炼制黄铜,与炼钢不同的是,坩埚倾斜成一定角度,可以引出铜水穿过定制件的小孔,再匀速拉成铜丝,这些铜丝将作为绕线,绕在发电机的转子和定子上。 经过冷却池的铜线被水车匀速拉出,粗细一般的黄橙橙铜丝让高孝瓘心安。 ‘终于离目标又近了一步,下一步该熔炼钨丝,真空抽气有些麻烦,不如使用其他方法试试,貌似还需要制造大量红磷……’ 第441章来自于天书 历时一个多月,经过数百道复杂工序之后,高孝瓘的构想终于实现。 一套低压蒸汽轮发电机开始缓慢运转,一支试验用的电灯泡在红磷的燃烧下,瞬间将灯泡内的氧气耗尽,电灯丝发出灿烂的光芒。 李穆叔的眼睛里闪动着激动的光辉,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但他亲眼看见了全部。 尉相愿等人更震撼,这由媒烧水,带动大铁疙瘩转动,铜线连接着奇怪的铁盒子,最后再连接到这个玻璃管子中,它居然能发出光芒,持续不断的发出光芒,好亮,堪比太阳一般的亮度…… 郑子歆觉得这东西好神奇,她甚至想用手去触摸。 但夫君告诫过,这名为灯泡的东西,会很烫手千万别摸。 “大家看归看,千万不要作死去摸那些铜线,那里面可是电,能电死人的,被电死的人跟被烧死没什么区别。” 高孝瓘的告诫让李穆叔一愣。 “和天上的雷电一样?被雷电劈中也会如同烧灼过一般,道门之中称为渡劫。” “确实是一回事,但是这个更稳定一些,天空之中的雷霆与此物发出的电力想必,强大何止千万倍,简直无法估量。” 李穆叔震惊到激动:“此物果然是仙界之物,公子殿下不愧是神仙看中之人。” 在场诸人闻言大哗。 ‘仙界之物’ ‘神仙看中之人’ “穆叔师傅此事当真?” “四公子殿下,穆叔师傅所言,可有何来历?” 面对刘文殊等人的疑问,高孝瓘高深莫测的笑笑,看着李穆叔点点头。 “穆叔师傅,还是您来解开他们的疑问吧。” 李穆叔很激动,看看这些靠得住的护卫和家仆们,慢声细语的说起了往事。 当然,李穆叔也添油加醋,将他所观星象算乾坤卖弄一番,再将高孝瓘得了神仙梦中指点,才造出一系列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物件。 “霹雳弹!” “收割机!水泥!” “玻璃镜!墨镜!橡胶!” “蒸汽发电机!” 元家二位侍女抢答道:“名门闺秀,香皂,香精油,香水,护肤霜……” 燕家姐妹纠正道:“夫人说‘名门闺秀’是品牌。” 大家纷纷轻笑,这些东西确实匪夷所思,若非是天上之物,人间如何会想到这些。 大家甚至想起了那看不懂的公式和符号,听说天上的天书晦涩难懂,那些东西该不会就是天书吧,似乎大家都曾经大吐苦水过,声言那些书籍为天书。 高孝瓘并不想过多解释,而且他也无法去解释,这些来自未来之物,并不是什么神仙的东西,只怕越解释越乱,索性便由着大家胡乱猜测。 再说李穆叔可真的事权威,毕竟他乃一介修道之人,这些后辈对他深信不疑。 其实这样迷信和盲目崇拜,让高孝瓘省了很多心。 “好了,大家不用再说什么,但大家要保密,这些东西都是出自那些书籍,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天书,学好这些书,你们也能造出这些东西。还有,那书里可包含了更加意想不到的知识,你们可有兴趣?” “唉……” 众人齐齐叹息摇头,就连勤奋好学的王家兄弟以及刘文殊等人,才学完了基本数学,初等数学如今只学了三成便卡了壳,其他人,只能呵呵看着书本傻笑。 “咱不认识它,它倒是认识咱们。” 贺拔伏恩瓮声瓮气的大倒苦水,引来众人的一致赞同。 高孝瓘指着贺拔伏恩的鼻子威胁道:“基本数学必须学会,年末本公子出题,十大类一百分,六十分及格,若是不及格的话,将来的先进武器没你的份。” “公子……”贺拔伏恩可怜巴巴的瞪目结舌。 众人再次哄笑,但大家更期待,公子下一次会弄出什么样的新玩意出来。 其实,大家的心底是震撼的,这位公子的聪明众所周知,除了几个心怀感恩的死心塌地外,其余人还会为自己做些打算,至少不会跟着干掉脑袋的事,就算是跟着干,也会先权衡一二才会决定。 但如今却完全不同,这位公子是神仙庇佑之人,就算是公子会造反,那也定然是神仙的意思,死心塌地的跟着公子干便是,将来还怕不跟着公子得道么。 跟着高孝瓘的王家兄弟、刘文殊、慕容士肃等人,说起来都是文武双全。 但在高孝瓘看来,武倒是名副其实,都是练家子,拳脚刀剑功夫没得说,文章也作得极好,相当于大学文科生的水平,但理科实在只能相当于初小水平。 高孝瓘的府邸内,一群年轻人每日绞尽脑汁的学习着。 郑子歆居然能当他们的先生,因为高孝瓘没空。 高孝瓘画了许多设计图,甚至还做了不少模型,其中包括车床模型,蒸汽机模型,冷锻机模型,这对理工科班出身的他来说,这并非什么难事。 要想富先修路,铁路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不管是否能实现,至少有这个理想。 开挖铁矿和煤矿,也需要机器,仅凭着如今的人力,那可无法实现大工业化进程,蒸汽动力的机器。 如果说矿产是工业粮食,那冷热锻机都是设想中大工业化的骨骼。 有了骨骼和粮食,无论是工业还是农业以及商业,都会飞一般的发展。甚至制造钢铁远洋大船,开拓大洋彼岸的市场。 想要铸剑为犁,那就得在如今群雄环抱中夺取天下,精锻机车床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如今,高孝瓘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发展顺利,第一部分是坊勇,第二部分则是郑王崔三家培养的少年士子。 默默培养的少年士子在一年之后会陆续毕业,全部达到初一水准,这些孩子将接受更高等一阶的教育,他们是未来中华的娇子,他们中的一部分,将成为中华的科技脊梁。 现在,高孝瓘在编写百年计划,其中分成五册,每册又分为四部分。 这些计划不能面世,至少在两年之内内不能。 高孝瓘缓缓合上这五本书册,将它们摞起来,只见蓝色扉页上《中华帝国四五计划第一卷》隽秀的字迹。 第442章远离了朝堂 冬月的雪纷纷飞飞,高孝瓘一直在鼓捣着钨钢合金。 小院的门一直关闭着,即便是郑子歆来了几次,高孝瓘也只是应了几声,但并未开门。 郑子歆穿着紫貂大氅,看着紧闭的大门上字条发愣。 “非请勿进?” 尉相愿嘀咕着:“我们硬闯不算请吧?” 门内传来高孝瓘的大喊:“尉相愿,你小子别玩花样,本公子如今到了关键时刻,若是再搞坏了,可没东西进行下一次试验。” 尉相愿连忙辩解道:“属下有要事相告,王昕大人被皇上所杀,王子宜和王子冲俩兄弟前来告假。” 高孝瓘沉默了片刻才说道:“王昕大人乃王晞大人的兄长,你们若是能帮上忙,也一同去吧,让穆梓带些银钱过去,我迟些时候亲自过去。” “都好几天了,罢了,咱们先回吧。”尉相愿讪讪地说着,扭头他低声问道:“郑夫人不走吗?” 郑子歆微微摇头,莞尔一笑道:“诸位先去忙吧。” 其实大家都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试验会让公子沉迷其中,就连吃睡都在实验室里。 再则大家已经探听到了消息,高孝瓘的三叔和七叔关押在宗正寺,但无论是谁想探监都不行,而且有消息传出,皇上打算放了二人。 门突然开了,眼睛里满是血丝的高孝瓘走了出来。 他看着王家兄弟问道:“节哀,原本此事我当亲自过府吊唁,迟些时候不管怎样我都会去吊唁一番。” “大爷爷被皇上斩首弃市,我兄弟特来向开国公辞行。” “你们俩兄弟孝心一片,好吧,不过王昕大人究竟犯了什么罪?还是……皇上又想杀人取乐?” 兄弟俩悲戚的一五一十的说着。 直叫高孝瓘一阵冒火,这简直就是皇上为了出气,而乱发一通脾气,这种刷小性子如何像一代明君所为? “只是王昕大人不愿参与宴会,借口身体抱恙,皇上派禁卫去查看究竟,治王大人了一个欺君的罪名?这也太过儿戏了些。” 听闻开国公的打抱不平,王家兄弟一阵感激,心底却极悲伤,忍不住抹泪道:“都是郑颐那厮,他给大爷爷下套,又在皇上耳边进言,说大爷爷将皇上比作纣王。” “文人相轻啊,这是邺城朝廷的悲哀。”高孝瓘叹息一声:“你们兄弟回府好好打理王昕大人的后事,如有所需尽可向穆梓索取。” “谢过开国公。”王家兄弟伏地一拜。 高孝瓘陷入沉思,这邺城一系并非铁板一块,如今郑颐和王昕之间的文人相轻,便是分裂局面的开始,且不说以后如何,至少是皇上用人上出现了失误,为了一时之气,而将一位直言臣子斩杀。 大家都走后,郑子歆和几位婢女还站在回廊上。 高孝瓘看了一眼她们,白色的袜子只穿着软底小鞋,外面纷飞的大雪,只怕她们受不了这寒气。 “进来吧,里面暖和一些。” “你们先去吧,将这食盒拿回去厨房,在府里不用时刻跟随。” 郑子歆将里面吃完的食盒取来,交给身后的婢女们,打发她们离开。 里面何止是暖和,简直是热浪逼人,奇怪的炉子只见耀眼的光芒却不见火焰,还伴随着奇怪的嗡嗡声。 高孝瓘掩上门问道:“王昕王大人被杀的事,王士良大人如何说?” “夫君让妾身询问此事,除了表面上郑颖背后下套的事,其实还有更深一层的内幕。而郑颖大人下套,不过是得到了皇上的授意。郑家已然知道,郑颖行事都是皇上所托,这事也不能全怪郑颖。若是皇上如此做,那便是有意要杀王昕王大人。” 郑子歆的话让高孝瓘难以理解,这意味着什么呢? ‘北海王氏的王昕虽然是王家分支,但也与本家的太原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二叔这么做,是要挑起王郑两家的分歧?’ 高孝瓘看了一眼郑子歆,却未看见她脸上的担心,想来她应该还有话说。 果然郑子歆又道:“王大人位高权重,乃辅国之才,对皇上亲近小人幸臣极为反对,更是对习惯鲜卑打扮的诸人讥讽。” “谁都知道几位叔辈亲近晋阳鲜卑军团,刚才所言这不是理由,皇上自断臂膀,不过子歆你的话让我想到了六叔,王大人若是在太子和六叔之间,他会倒向谁呢?” “不好说,王昕大人与常山王私下关系不错,但他王大人毕竟是太子师。” “我猜,皇上判断王大人会倒向六叔。”高孝瓘斩钉截铁道。 郑子歆明白了,但她却只能微微叹息一声,嫁过来这两年,朝堂上总有大臣会死,她有些担心自己的夫君。 “崔暹崔大人病故了,皇上去吊唁,却杀了他的元配崔李氏。” 高孝瓘一愣,咬牙切齿愤怒道:“这个王八蛋,是想逼死乐安公主么?” 郑子歆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她自然知道夫君骂得是谁,好在刚才支走了婢女,若是传了出去那还了得? “他越是如此,所有人越是诅咒他早死。连带着远离他的儿子,他认为如此弹压四大门阀能如愿?只怕到时候太子登基时无人可用。他不是很牛么?打压他的两个弟弟便是,也能保住他儿子的皇位。” “夫君切勿说此话,只怕隔墙有耳。” 看着低眉顺眼的郑子歆,那温柔的声音让高孝瓘冷静下来。 一阵沉默无声。 郑子歆看着地上碎裂的短棒好奇道:“先前听见敲击声,夫君在试验何物?” “就是你看见的这些东西,是用碳钨粉和碳钛粉高温压制成型,最终烧结定型,此物名为钨钛合金,为了掩人耳目称之为钨钢。其坚硬程度仅次于钻石,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金刚石,为这世上人造最坚硬之物,用作切削和削铣。” 郑子歆不懂,但还是好奇:“夫君如此重视,此物应该很重要。” “确实重要,有工业雕刻刀之称,有了此物才能削铣出各种精密机器部件,但夫君我第一个要拿来造的,却是杀人的武器。” 高孝瓘的声音很沉重,没有一丝喜悦感。 第443章质问崔达拏 郑子歆很惊讶,她不懂为何夫君会造杀人的武器,若是刀剑弓弩,想来是不需要此物。 看着书案上记录的数据,每一组数据下方都有失败总结。 一次次的配比调整,一次次烧制时间的调整,一次次碎裂总结,可以看出碎片越来越小,离成功越来越近。 高孝瓘关闭电闸,一瞬间那嗡嗡的声音停了下来。 二人打开门,看着院子中飘落的雪花,无声的落在腊梅上,闻着淡淡的清香。 去年这个时候,夫君还捏过一个极小的雪人送给自己。 想起这些回忆,郑子歆嘴角生出两个酒窝,望着天空的雪不禁期待,再下的大些。 郑子歆很喜欢这个时候,身边有夫君陪着,没有其他人来打搅。 看着他拿着铁钳子,将那根黑乎乎的棍子从炉子里取出,搁在铁砧子上。 “嘭……嘭” 小铁锤敲打着,一大片的东西直掉,摔在地面上碎成了更小的碎片。 郑子歆心底一紧,难道又失败了吗? 好像不是,碎的只是外面的壳子,中心是一根黑色的细棍子,而且很长,目测超过二尺。 “嗤……” 丢进水槽的细棍冒出一阵白色水汽,碰撞到水槽的底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高孝瓘将那根棍子捞起来,拿在手中仔细的看着,转身又放在书案上,拿了根尺子仔细的比对。 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直到这个时候,高孝瓘才露出一点笑容。 “好像是成了,不过还得试试才行,是骡子是马拉出了溜溜。” 高孝瓘边嘀咕,边将这根细棍子安装在简陋的车床上。 四角夹固定着那根细棍,对面是一根尺许长的铁棒,模样倒是和一般粗细的擀面杖差不多,约莫有一寸粗细,同样被四角夹固定着。 摇着大轮子手柄,轮子中心连着一个小齿轮,小齿轮带动大齿轮,大齿轮上的细棍缓慢转动,两端的距离也在缓缓变化。 高孝瓘摇的满头是汗,看着不断掉落的铁屑,不由得咧嘴大乐。 取下那根钻了小孔的钢管,高孝瓘取乐般的透过小孔看着郑子歆,咧着嘴笑着。 “真的成了,0.17寸大约是5.67毫米。” “为何不用1.7分,或者用17厘。不过,这么小的差别,如何能精确到呢?” 北齐的营造尺只有后世的30.9厘米,后世三尺原本为一米,但如今却只差了一点。 高孝瓘一拍额头,这才想起来古代的尺子有些短,但肉眼还真没分辨出来。 “这个不难,营造尺的刻度我仔细划分过,用这个齿轮可以轻松的制造钢尺,就连这个游标卡尺也是专门制造出来的,以后就以此来为标准,将来全世界都用咱们的度量衡。不行,衡得改革成十进制。” 郑子歆接过那称为游标卡尺的东西,上面细密的刻度让她惊叹。 “此度量实在精细,但衡怕是不好改,没读过书的良人百姓分物,十六分远比十分来的容易简单。一分为二,再分为四,还分为八,最后得十六,每份正好一两。” “这不是理由,即便是方便也非百姓们方便,还是方便了那些商人,得改一改。” 郑子歆闻言轻笑,却不再计较什么。 她看着那根钢管,浅笑道:“这是何物?杀人的武器么?模样倒是奇怪的很。” “还早的很吶,不过这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好了,收拾一下去吊唁崔大人和王大人。” 高孝瓘笑容渐消,他在为那苦命的妹妹担心。之前因为她的一句无心之言,使得崔暹的妾室丧命,如今崔暹的元配也死在皇上手中,崔达拏痛失亲人,难免不会仇视二叔,就算他不敢造反,但一定会仇视乐安公主。 洗漱之后,高孝瓘乘着马车前往崔暹府邸。 冷清的府邸挂着白绫孝布,除了很少的家仆,来吊唁的人也不多。 听闻高孝瓘的到来,一身素服的乐安公主难得的露出笑容。 崔达拏显然不想见到高家人,但也不得不装装样子,走出灵堂来迎接。 看着全程冷脸的崔达拏,高孝瓘不由得叹息一声。 跪拜焚香时,高孝瓘低头哀叹道:“崔暹大人追随太祖起兵,我父也委以心腹重任,如今,您有何冤屈,去寻阿爷及阿爹申雪。” 崔达拏陪同跪拜,此话让他落泪。 一声故意的咳嗽声自门外传来。 “吭……” “崔大人想必是同意在下的话。”插上香,高孝瓘转头看着崔季舒。 “什么话,本官什么都没听见,本官只是来祭奠族兄,来看看我的这位侄儿。” “当初二位崔大人为高家立下汗马功劳,得我爷爷及我阿爹重用,但我阿爹尸骨未寒,二叔便为了拉拢打压二位,如今又接着我那不谙世事的妹妹之口,再次打压崔家,崔季舒大人你是没气,我却是怒发冲冠。” 崔季舒微微摇头叹息:“唉,气又如何?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崔达拏如何听不懂,就算之前被气得有些糊涂,但今天却是被点拨的通透。 乐安公主想起最近家变,想想崔达拏那不冷不热的态度,若是说之前相敬如宾,如今真的当自己是客,甚至连面都不愿见。 此刻,她终于再次忍不住,嘤嘤抽泣着。 “可怜。”高孝瓘走近乐安公主轻轻叹息,随即却看着门外太极殿的位置愤恨道:“可恨。” 崔达拏呆了,他何尝不想如此大骂,如今的四公子却如此做了。 “你觉得我妹妹可怜吗?你觉得我二叔可恨吗?” 崔达拏看着走到面前质问自己的高孝瓘,他不敢回答,但心底确实震惊。 “我二叔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打压你崔家,就连我这不谙世事的妹妹,一个无知活泼的少女都能利用,是不是可恨?我妹妹,一个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公主,在你家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她甚至为了你的家人,敢去阻拦起了杀心的皇上,但这却是徒劳,她是不是可怜?” “我……” 崔达拏看着泪人般的乐安公主,他曾经很恨她,恨高家的每一个人,但如今他在高孝瓘的质问中迷茫了。 第444章皇城宗正寺 高孝瓘安慰叮嘱乐安公主几句,与郑子歆一同离开了崔府。 他不是不想从中调解,但如今还不是时候,乐安公主如今要做的便是过苦日子,好好的为她那句无心之言恕罪。 虽然高孝瓘很想让崔达拏明白,他母亲的死是无妄之灾,但自己的妹妹并未说错话,错的只是有心杀他崔家锐气的皇上。 崔达拏心底很清楚,因为皇上登基时要打压齐王的心腹,崔季舒和崔暹都被遭遇无妄之灾,为此母亲很不喜欢高家人,就连这位高家的公主也不大喜欢。 “他的母亲并不知道朝堂上的那些龌龊事,作为一个并非出自书香门第的女子,又母凭子贵的心理在其中,也没把这位公主放在心上,但祸事也就出在这里。崔大人掌中书令,官居要职直言不讳,直言进谏的大臣都没讨到好啊。” “夫君猜测不无道理,妾身也未想过这些,看来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马车之中,高孝瓘与郑子歆低声叹着,对崔家的家变,说着不同的看法。 转眼之间,马车来到了王家。 这里高孝瓘记忆深刻,当初跟王家兄弟可谓是不打不相识,还跟着娥永乐也打了一场。 进门,吊唁。 来吊唁的大臣不少,但也不多,毕竟王昕大人是惹了皇上不高兴,趋利避害的原因,很多大臣们不敢来。 杨愔等人自然要来,他们已经熟知这其中的猫腻所在,位高权重又是死心塌地的辅佐太子之人,皇上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当他们看见高孝瓘出现的时候,这些老狐狸觉得,此子确实可以拉拢一番。 王昕大人并无子嗣,王家兄弟披麻戴孝,尽着他们的孝道。 高孝瓘低声询问道:“若有所需,尽可知会穆梓,你们俩的事就是我高孝瓘的事。” “谢开国公!” 王家兄弟感动的稀里哗啦,不停的感谢点头。 头顶的头发还有些参差不齐的王晞也很感动,老泪纵横的弓箭一揖。 “老朽也感谢开国公,大恩不言谢,老朽记在心中。” “王晞大人也请节哀。” 几位老大臣走了过来,高孝瓘自然也要恭敬客气一番,但也仅仅是客气。 这种场合实在是不好邀约,杨愔等人也不好邀请高孝瓘过府一叙,这会让皇上忌讳。 高孝瓘也没这心思,毕竟几位老臣都是高洋的人,而且杨愔不止是在阿爹死后立刻投靠了高洋,而且据说三叔高浚也与他有关,是他将高浚与他会面的事告知了高洋,才引得高洋一怒之下下令捉拿高浚。 很快,高孝瓘离开了王家府邸,临走时叮嘱手下那帮小子,让他们好好帮助王家兄弟,以便处理好王昕大人的后事。 路过皇宫北城边的宗正寺,高孝瓘想去看看二位叔叔,但却被禁军阻拦。 “开国公请回,如无皇上旨意,我等无权放人进入宗正寺探视。” “请问,二位郡王在里面还好吗?” “职责所在,此事恕下官无可奉告,还望开国公见谅。” 面对禁军客气的回答,高孝瓘还真不知道如何说,他想了想,还是得去找皇上。 “林建,你驾着马车回府,我去寻皇上谈些事情。” “公子要不多穿一件大氅?”林建看着天空的大雪,这会儿越下越大了些。 “不了,走走便热了,晚些时候我自会回府。” 高孝瓘转身向着宫门走去,郑子歆透过车窗看着他的背影,那宽阔的肩膀,壮实的腰背,给她一种很安全的感觉。 太极殿偏殿的矮榻上,高洋总是那么喜欢躺着,手中似乎永远也离不开那只酒壶。 最近一年,他这样躺着的日子越来越多,脸上也不见了当初的威严,转而变得多疑与颓废。 “吾皇万岁万万岁。” “长恭啊,你不在瀛洲好好呆着,跑回邺城做什么?” “回二叔,侄儿已经回来好几个月了,是一道圣旨将侄儿召回,如今侄儿赋闲在家。” 高洋眼皮猛抬起,只是一瞬间狐疑,便又恢复了先前的颓废,他轻轻拍着额头道:“是有这么回事,你是来看二叔?” 高孝瓘看着高洋道:“侄儿想看看三叔和七叔,这下雪了,看一眼也好。” 高洋凌厉的眼神看了过来,那眼神里透着杀气。 “唔?只是看一眼?” 高孝瓘不卑不亢的看着高洋道:“昨儿晚上侄儿梦到了阿爹,他说想三叔和七叔,他还说让孩儿去看看二位叔叔,以后怕是看不到了。侄儿不明觉厉,想来是已经很久未梦到阿爹,既然阿爹如此吩咐,也算是为了家事来求二叔,只看一眼了了阿爹的愿。侄儿看见这雪,觉得是不是天冷了,二位叔叔怕是没有寒衣,既然阿爹让孩儿去看看,孩儿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你阿爹还说了什么?” “没了,醒来就记得这么点。” 见高孝瓘那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惊慌,高洋摆摆手道:“高归彦带你去吧。” 一路上,二人坐在马车里却无言。 临近宗正寺门前,见到了正在门前哀求的三叔家管家。 跳下马车的高归彦喝问道:“怎么回事?” 那管家一脸忧伤的躬身一拜道:“平秦王,这已然飞雪,牢里的二位还未送进去过一件寒衣,您开开恩吧。” “给我便是,一会儿给二位叔叔带进去。”高孝瓘上前一步,接过那御寒的棉袍。 高归彦斜眼瞧着高孝瓘,却并未阻止。 禁卫却拦阻道:“职责所在,宗正寺内送进去的都需检查,还请开国公将此物让我等检查一下。” “你们检查完只怕也穿不了,不就是一件御寒的棉衣?你们是怕藏着凶器还是毒药?人若是想寻死,一根裤腰带都能吊死,若是想里应外合脱狱,那你们难道是摆设?我高家的家事几时轮到你们这些家伙操心?让开。” 高家的家事,是啊,这宗正寺专管高家的家事,但也只是高家人管自家事。 禁卫不再言语,他看了一眼不说话的高归彦,这位禁军统领都没说话,自己一个小小禁卫多什么言? 第445章宗正寺空房 照例先要拜会大宗正寺卿,时任此职位的是宗亲高德正。 高德正身为高洋一手提拔起来的宗室亲属,一直为高洋出谋划策,而且不少大计出自他之手。 听闻高孝瓘的到来,高德正有些意外。 高兴的是还真有侄儿来探望阿叔们,意外的是这孩子难道不怕引起皇上的猜忌? “侄儿高长恭拜见大宗正寺卿。” “快快请起。” “侄儿请奏了皇上,得以来探视三叔和七叔,方才在门外见到了三叔家的管家,顺便将二位叔叔的寒衣带了进来。” 高德正无奈的微微颔首,这堪比城堡天牢一般的宗正寺内,如无旨意任何人也别想进来,天牢还能使钱送些吃食衣物进去,而这里根本不行,毕竟这里的犯人不比天牢的死囚。天牢里得罪朝廷的人居多,这里无一例外都是得罪皇上的人。 “去吧,看看阿叔们也好。”高德正背过身去,忍着眼睛里的泪水轻轻挥动手臂。 高大的院墙,称其为夹墙也可以,墙内有无数个小窗,每一个窗子后面都是一名禁军,手持弩弓虎视眈眈,若是有人想从这宗正寺里劫狱,只怕连外围的院子都进不去。 三层回字形的高大夹墙中心,才是关押宗室皇亲的地方,几个小院看着倒是别致,而且名称也很普通,名曰‘空房’,但却是一个恐怖的地方。 空房的每一间都很小,时间关的久了,会有鸟儿在笼子里的感觉,不过这是犯了小错的人才有的待遇。不会缺了吃喝,但也不会很丰盛,每日除了背诵家训,便是抄写经文,偶尔会在院子内走上两刻钟,就当是放风时间。 至于大错之人,则会关在地下的‘空房’之中,那里才是牢房。 只是牢房却不在地面上,而是在一处小院的地下。 步入不起眼的院子,接连推开两道厚重的铜皮木门,一条宽阔的地道出现在眼前。 石质台阶很长,每隔三十步便有一处拐弯,这样拐了四次,大约深入地下五丈有余,再次推开厚重的铜皮木门,眼前出现一处大厅,三面还有三道大门。 透过未关的大门可以瞧见三处大厅,内里都有一处一丈见方的铁笼子,想必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铁笼子里。 高孝瓘走了过去,一副床板上蜷缩着二人,正是许久未见的二位叔叔。 他们还穿着以前的衣服,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一股馊味,头发散乱不堪,胡须也是支棱着,紧紧地闭着眼睛瑟瑟发抖。 听见脚步声,二人微微睁开眼睛,很快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 “孝瓘?平秦王高归彦?二位是带来了皇上的旨意么?是要送我们上路还是放我们出去?我们是被冤枉的。” 高孝瓘眼神流露出悲戚,侧身对着高归彦一揖道:“阿叔,侄儿说了只是来看看,这寒衣还麻烦阿叔递给三叔和七叔。” 高归彦本欲推迟,见躬身不起的高孝瓘坚持,他便接过寒衣走近跟前。 “二位不要猜测,长恭是求了皇上才得以恩准来探视二位,皇上能恩准也证明心中还是念及兄弟情义。这是御寒的冬衣,二位穿上吧。” 高浚和高涣忍不住流泪跪拜道:“谢皇上,谢过平秦王,还望平秦王多多美言几句,我等真是被冤枉的,我等也是为了皇上为了朝廷。” 高孝瓘很不愿意看到这一幕,二位疆场驰骋的大将,如今为了苟活而摇尾乞怜。 他也不愿意看到,高家人自相残杀,最终落得自断臂膀的局面。 自始至终高孝瓘没有向二位叔叔说话,只是就这样看着二位,走近铁笼子跟前,对着二位阿叔躬身一揖转身离去。 “长恭,在二哥面前帮阿叔说说好话啊。” “长恭啊,不要忘了啊。” 身后传来高浚和高涣的喊声,这让高孝瓘的心情难以平复。 他知道这二位叔叔将难以离开此地,他也知道六叔和九叔不会为他们喊冤,他们要避嫌不让皇上抓住把柄,他们不落井下石才真是阿弥陀佛。 高归彦一直看着这一切,脸上总是一片冷冰,他知道这二人能出去的机会极其渺茫。 冷眼旁观的他也看着高孝瓘,这孩子的心性让他无法对比出更像谁,若是牵强一些,倒是有些别具一格。 出了宗正寺的大门,高归彦忍不住问道:“你去何处?” 高孝瓘恭敬一揖道:“晚辈就不去打搅皇上了,此心愿已了,再说高家的家事也不是晚辈能参与的,不过晚辈还是想说一句,这事儿若是办的不好,皇上与其说是给太子铺路,不如说是给六叔铺路。” 高归彦眼睛微眯,一缕精光闪烁而过,他很惊讶此子有此见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晚辈告退!” 高孝瓘离开宗正寺独自回府,他不想再去见高洋,惹祸上身的事不能去干。 高归彦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愿意走路的贵胄少之又少,但这孩子似乎很爱行走于风雪之中,混迹于穿梭如织的百姓之中,街边的小玩意和小食总是能吸引他的目光。 “堂弟,那小子已经走远。” “德政兄,请上车,方才之事还得回禀皇上。” 二人来到太极殿偏殿,高洋此刻又换了个姿势坐着喝酒,见二人进来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 “高长恭在宗正寺门前遇到了高浚府上的管事,帮高浚和高涣带了两件御寒的冬衣,冬衣还是臣下转交给二人,自始至终高长恭未说一句话。” “他可有说什么?” “离开宗正寺时,他说……这件家务事您若是处理的不好,与其说是给太子铺路,不如说是给高演铺路。” “家务事?”高洋冷眼瞧着高归彦,他不相信高长恭会无端端说出这句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高长恭说此事非他一个晚辈能掺和,就这么没头没脑的话,臣下也觉得不可思议。” 高洋有些疑惑的看着二人,却一言不发。 高德政拱手道:“此子确实说了此乃家事,想来此子不忍看着家人如此。” “家事,国事!” 高洋低声嘀咕着,却突然之间大笑起来。 第446章金庸城备战 良久之后,高洋这才看向二人。 “高长恭此子,你们二位如何看待?” “可用之人,无论是出使和谈,增加南北贸易,还是整顿吏治,以及剿匪拿贼都是一击便中,但也因此得罪了朝中无数大臣。” “当初都以为此子好钱财,现如今倒是解决了不少流民问题,他让地方府衙与地方豪强互相制衡又互相利益联系,不止让地方和朝廷都得了好处,也让地方府衙在百姓之中获得了不小的威望。虽然他是得了利,但也得罪了朝中大多数人。” 高洋闻言微微点头,这小子的鬼点子倒是不少,看似旁门左道,却为朝廷解决了极大的难题。但此子得罪的大臣太多,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而且这一次似乎还坏了高演的好事。 “二位爱卿,朕有意让他去跟着明月,参与明年开春夺回柏谷城之役,你们看如何?” 高归彦拿不准皇上的心思,沉吟道:“皇上是要他建立武功?” 高德政道:“高长恭若是能成为太子臂膀,相信太子会有建树。” 高洋抬眼看了二人道:“高归彦,你去代朕问问高长恭,朕不同意他所言之家事,朕倒是以为此乃国事,看他如何作答。” 很快,高归彦去而复返。 “皇上,高长恭答,皇上说是国事便是国事,那只是皇上不愿将此事待如家事。” 高洋闻言看着高归彦问道:“你可懂其中含义有何不同?” 高归彦不懂,他只是一介武夫,他也只能一脸懵逼的摇头。 当高归彦离去,殿中只剩下高德政和高洋。 “皇上,此子看的透彻,望皇上三思。” “罢了,你也退下吧,朕不想说此事。” 高洋心中很抵触,他明白二位兄弟并非真的有罪,但二人皆是一方大将,手中也有不少兵马,特别是高浚与高演交好。 而且最不可容忍的是,高浚高涣皆是讨高澄喜爱之人,一直对高澄之死的东柏棠事件上,对他耿耿于怀且有所怀疑。 高洋不能容忍二人对他的敌视,或许他们会因此倒向高演,又或许会倒向侄儿,有他们在虎视眈眈,高家的正统嫡长孙会威胁到高殷的地位。 一想到这些,高洋便觉得心烦意乱。 “崔南风,代朕起草圣旨,让高长恭滚去洛州,筹备攻打柏谷城之役。瀛洲治军有功,加封仪同三司。” “请问皇上,让开国公何时启程?” 高洋想了想又道:“让他去金庸城统领一部,官职依旧是都督之职,能要到多少兵马看他的本事。” 开国公府中,天空中雪舞纷飞,院中幽香阵阵,高孝瓘正难得的悠闲,品着热茶与郑子歆看着雪花。 郎情妾意温馨无比,这个时候一声大喊传来。 “乐城县开国公高长恭接旨!” “崔南风怎么跑来了?去看看。” 摆香案焚香接旨,这一次的圣旨让高孝瓘很无语,倒是让郑子歆一喜。 她喜的是洛州距离荥阳郑家不远,这一次可以回到郑家过一次很热闹的春节。 高孝瓘无语的是,仪同三司不过是个看起来冠冕堂皇的虚衔,也就是待遇提升到三公一条线,出行仪仗礼仪上也与之三公相同,实际上没有什么狗屁用处,属于面子挺大但实际里子却依旧。 只是虚加了个散官的仪同三司称号,还被赶出了邺城不说,这会儿还得撅着屁股谢主隆恩,外加屁颠屁颠的给崔南风塞好处。 不能陪着嫡母过年,这得让母后多不开心。 崔南风倒是不敢拿这位小四爷的银钱,他的主子高洋喝酒多了不清醒,但他可是清醒的很,这位小四爷朝堂上怼了那么多的大臣元老,也没见他少一根头发,特别今天高归彦传的那些话,崔南风终于明白,这位小四爷其实看得比谁都透彻。 甚至于崔南风认为,这位小四爷或许已经明白,将来大齐的主子是谁。 但他不会说什么,崔南风只是负责照顾皇上,他不会掺和高家的家事里去。 谁做皇帝都动摇不了他大总管的位置,无非是太极殿换一位大总管,邺城皇宫三大殿、北宫、东宫、西宫,甚至是晋阳霸府宫殿都需要大总管。 今天,此时此刻的崔南风突然变得恭敬起来。 “皇上说了,小四爷您去金庸城要兵就成,至于能要到多少兵马,就得小四爷您多费费心思,不过老奴跟小四爷出一个招,您去了也别客气,圣旨一晃而过,再让金庸城都督与您一同出战,再哄他去京畿大营军帐,让明月看着他,这金庸城的兵马自然都到了小四爷手里。” 高孝瓘惊的直眨巴眼睛,这位崔南风崔大总管是不是吃错药了?这称呼都改了个。不过这馊主意倒是可行,一切都是行云流水般顺畅,谁叫咱拿了圣旨呢,谁叫斛律光大人是咱师傅呢,谁叫官大一级压死人呢。 “承蒙崔大总管出谋划策,小子自然听从。” “皇上还说了,七日内拿了肆州都督的金银去金庸城备战,好,以后少不得会常见,老奴就此告辞,小四爷请留步。” “……” 高孝瓘倒是真的无语,身上似乎被刺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这位崔大总管肯定是吃错了药。 “恭送崔总管。” 郑子歆那脆生生的声音很及时,也让崔南风很是受用。 待崔大总管走后,高孝瓘突然觉得很不对劲。 ‘这拿了肆州的金印去指挥金庸城的兵马?这金印千万不能露面,否则调动个屁的兵马,难不成从肆州调动兵马过来?二叔玩的什么花样?’ 高孝瓘百思不得其解,倒是郑子歆和婢女们笑靥如花,不停的嘀咕着调侃。 “公子殿下是小四爷,那位总管大人好好笑。” “不过,小四爷倒是挺好听的,一听就是贵胄。” “咯咯……夫君如此年轻,若是素未谋面的听了,只怕会认为是个中年男子。” “小四爷我有那么老么?都去收拾行装,再采买些特产。子歆与夫君进宫,得向母后辞行,说好了今年陪着母后过年,只怕又要食言。” 第447章临行前入宫 在静德皇后面前,高孝瓘没敢说是去打仗,只说是去洛州辅助斛律光将军。 但静德皇后哪里不明白,大军粮草运送并不需要一位都督来负责,若是都督到了洛州,那被北周占去的柏谷城自然得打,可是柏谷城若是那么好打,也不会双方每次都派上精兵强将。 静德皇后强颜欢笑,眉头却微微皱起,她实在无法想象那惨烈的战斗场面。 她很欣慰儿子欺骗自己,孩子是怕她太过担心,这孝心让她稍稍有些觉得,孩子长大了懂事了。 晚膳过后,倚着殿门的静德皇后有些失落,看着远去的孩子们,她总觉得失去了太多,没用看着孩子长大,那是一种无法弥补的缺憾。 娄太后很清楚孩子来的目的,虽然高孝瓘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去洛州上任,但她何尝不明白,孩子去就是指挥大军作战,说不定还得身先士卒。 娄太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的听着,一副微微笑的模样。 听孙儿说在瀛洲的事,说最近的奇思妙想,说有机会带太后奶奶看装在玻璃里的光。 相合觉得这小子在胡诌,却不好上前点破。 郑子歆偷偷拐了他一下,让高孝瓘似乎觉得说错了什么,赶紧嬉笑打岔。 娄昭君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诧异,她明白这古怪出在哪里,自个的手下全部变节,都被这小孙子给收买了,只怕这人心一变,有些话便不会轻易的传到这宣训殿来。 娄昭君看了一眼门外的燕家姐妹,心中倒是有了主意。 “孝瓘,你也长久未去承乾殿了吧,你带子歆去瞧瞧,你们俩就别跟着去了。” 高孝瓘一瞧便知道,这会儿肯定是要探自己的老底,但岂能阻止得了?这位可是太后奶奶。 好在太后奶奶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这倒是让高孝瓘心中一轻。 前脚高孝瓘带着子歆刚走,转眼娄昭君的脸色一变,一双美目瞧着燕家姐妹,释放这冷厉的气势。 “说吧,方才我那小孙子有几分是为了哄哀家开心?” “……” 燕家姐妹不知道如何作答,这让娄昭君有些不满,这二女居然敢不吭声。 “怎么?哀家的话也不好使了吗?” “家主息怒,方才您问的奴婢不知如何作答,小四爷哄家主开心那岂不是天经地义?若是说有几分,奴婢倒是以为是用了十分的心。” 娄昭君哑然失笑,这倒是说的极有道理。 “那,你们告诉哀家,我那孙儿说的可有假话?” 燕家姐妹毫不犹豫道:“小四爷所说并无虚言。” 这回轮到娄昭君惊讶了,不过细想之下却又有些好笑道:“如你们俩所言,那装在玻璃里的光也是真的喽?” “确实是真,奴婢有幸亲眼见过。” 娄昭君瞪着眼睛,觉得此事有些不可思议,但这俩姐妹实在有些可恶,问一句她才答一句,不会多言半分,也不会含糊其辞。 娄昭君起初以为只是简单的奇淫技巧,但很快她便一个眼神,让相合将殿中所有人都驱赶远离,不得靠近大殿百步之内。 越问倒是越多惊奇,娄昭君感觉这一切已经超过她的认知。 整个开国公府没有全部装上这名为灯泡的东西,是因为工匠还在生产电线和开关,另外还有许多的零件,最缺的东西是铜。 除此之外,这位孙子还真的不简单,能从老神仙那儿得到天书。 娄昭君脸色一变,厉声低喝道:“哀家问你们姐妹,此事还有谁知道?” “府邸所有人都知道。” 娄昭君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这小东西倒是大张旗鼓的会吹嘘,不闹得天下皆知是不舒服吧? 沉默好一阵之后,娄昭君终于缓过神来。 “哀家问你们,哀家那小孙儿可有反心?” “小四爷一心为了朝廷,为了大齐百姓,只有一颗效忠之心,如何会生得出反心呢。” 娄昭君眉梢微微一挑,冷冰的鄙夷道:“还真是被哀家那小孙子收买了呢,先前惜字如金,如今倒是不吝言辞替他辩解,罢了,你们俩姐妹起来吧。” 承乾殿内。 大雪不停的落下,承乾殿承载了高孝瓘太多的回忆,他的心情有些落寞。 洁白无人进出的小院,就像失去了主人一般,往年都是元小青在打扫进出的走道,但如今元小青真的再也无法打扫这条小道。 高孝瓘脱下靴子,取过回廊上的软底小鞋,习惯性的将靴子整齐靠着墙角放置。 他总是千方百计的不让小青多操心,总是想让她过的无忧无虑。 而她那一离开此地,便再无法回来看看,失去了女主人的宅子,就像失去了它的灵性。 雪花纷飞的小院一片萧索之意,虽然也有些幽香,也还有一些青绿之色,却没有与郑子歆看雪的感觉。 只让高孝瓘感觉说不出的凄凉之意,无言的他心情沉重。 郑子歆也默不作声的跟着,她知道这里是小青姐姐和夫君曾经的住所,她知道夫君又在想小青姐姐,但那一切根源在于她不懂事…… 看着房间里简单的陈设,一切井井有条的摆放着,可以看出小青姐姐是个狠能干的女子。 高孝瓘手指触摸过每一件物品,这里留着元小青的气息,回忆不停的在眼前晃过,一颦一笑仿佛就是昨天。 高孝瓘走向紧挨着卧房的房间,这里是元小青曾经住的地方。 她珍爱的小物件都被带走,那些东西都在府里她的卧房,但那里远没有这里的回忆多。 在元小青的房间里,一件青色的男装挂在屏风前,那是第一次和元小青出宫时穿的衣袍,曾经元小青很想带走,但被高孝瓘所劝给留了下来,。 而如今,却成了高孝瓘的念想之一,也是最深刻难忘的念想,这是每次溜出宫去,都会穿着这件衣袍。 回忆起那一天的点点滴滴,和王家兄弟打架,在巡城司渡过了一夜…… 郑子歆很羡慕小青姐姐,若是那次死去的是她自己,夫君会不会也如此缅怀?但这只是个很傻的问题,她知道夫君是个重情义之人。 第448章再次到洛州 离开皇宫回到府邸,高孝瓘拿着官印直挠头。 拿着肆州大营的金印去指挥洛州大营的兵卒,这不是开玩笑么?总不能跟人家解释,皇上喝多了给错了大印。 当得知要前往洛州,大家的第一反应便是要打仗,一个个兴奋却又不敢笑。 高孝瓘瞧着他们的模样,再次指指点点的告诫。 “都给我记好了啊,喜欢战争的没脑子,忘却战争的没良心。” “小四爷,王家兄弟扶灵柩去了北海郡,按例二人得丁忧二十七个月。不过他们俩兄弟说,王家大伯会在灵前丁忧,他们俩最迟年前可以赶到洛州。” 高孝瓘微微点头道:“不用那么着急,年后到洛州也行,明年开春之前不会开战。赶紧都收拾一下,若是要携带家眷的,可以让她们随行到洛州,在前往荥阳郑家。” 所有人纷纷一喜,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大队车马出行,高孝瓘并未要那华而不实的仪仗队伍,倒是苦了尉相愿几人,得冒着风雪骑马前行。 经过改装的马车很舒适,但是还稍稍有些硬。 郑子歆觉得挺好,至少不用那般颠簸,外面虽然寒风伴着雪花,但车里有暖炉及熏香,倒是挺暖和。 虽然此次带来的全是白炭,也就是宫廷御用的银霜炭,高孝瓘还是会每隔一会儿让大家看看马车,若是觉得头晕赶紧开窗。 就这样走走停停,一行人缓缓来到了洛州。 众人先到观音庵给众师太送上香火钱,再祭奠元小青的陵墓,郑子歆虔诚的念诵经文。 武将们与自家娘子孩儿自然一阵不舍,眼巴巴的看着女眷们掉头往东,前往百里外的荥阳郑家。 “腊月二十八前一定要到哩,妾身等着夫君过腊八节。” “一定,就算夫君我拖沓,那边的那些家伙恐怕也会催促,瞧他们那缠绵样儿。” 听着夫君的调侃,郑子歆脸上一片霞飞。 高孝瓘说完,朝着郑元礼和芸娘一揖道:“恭送岳丈岳母。” 郑元礼点点头道:“回吧,有洛州军护送,也不担心有什么事。” 看着马车队伍离去,高孝瓘翻身上马,看着不远处的金庸城。 “去寻咱们的大军去。” 李穆叔忍不住问道:“四公子殿下,这次攻城得用上霹雳弹吧?” “柏谷城易守难攻,位置又极为险要,此城筑于石壁之巅,守着要道峪口,此城不拔除我大齐如鲠在喉,届时不止能威胁洛州,可经过禹门口渡河北进,也可以沿着黄河东进再掉头北上直逼邺城,一旦周军全力攻占汾州,则南北遥相呼应,那可不是一城一地之失。我大齐士卒也是人,若是强攻定然死伤惨重,用霹雳弹炸开城门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李穆叔惦记这霹雳弹很久了,好几次都错过了机会,今日他得好好看看。 高孝瓘见李穆叔两眼冒着精光,立刻给他泼了一瓢凉水。 “穆叔师傅,咱们还是先解决兵马问题,否则我这都督无一兵一卒,就算有心也无能为力,难不成本都督光杆司令去上阵?” 李穆叔笑了,笑的胸有成竹。 “嘿嘿,难道穆叔师傅有锦囊妙计?” “洛州刺史乃段思文,不过他归独孤永业管,四公子该明白了吧?” 高孝瓘连连摇头道:“河阳道行台的独孤大人,去管洛州道行台的洛州,不大合理吧?” “非也,河阳道行台地盘随小,却督管四道大军,管人他管不了,但接管金庸城的士卒倒是可以。” 高孝瓘一直惦记着崔南风的话,这会儿才想起来,独孤永业已然卸任洛州刺史,如今是河洛道左丞。 “路过建州时穆叔师傅为何不提?” 看着高孝瓘埋怨的目光,李穆叔讪笑道:“刚刚才想起来,不如再跑一趟?” “段德恒,你跑一趟洛州,先跟段思文聊聊,你的本家好寻话题一些。” “得令,末将这就前往。” “刘文殊,张仲尊,慕容士肃,你们三人先去洛州刺史府,按照这些字条上东西买,不要搞错了斤两,一定要干燥的,不可被奸商所骗。” “末将得令。” “穆叔师傅也别去了吧,毕竟这风雪挺大。” 高孝瓘看了一眼正打算跟上的李穆叔,对方眼里似乎根本没有留下的意思,只好大声命令道:“其余诸位随我去建州,尽量三日内赶回来。” 九匹骏马很快掩在茫茫飞雪中,留下段德恒四人看着洛州直发呆。 起初倒不是四人都发呆,当段德恒让三位兄弟先帮他说服段思文,这让刘文殊三人很为难,只好一齐望着洛州发呆。 大家关系那么好,也不好意思驳回段德恒的要求。 但人家刺史兼金庸城大军领军,官品比四人高出好几品,见面就得作揖拜见,无形之中便矮了几头,跟人家从三品大员要兵马?那不是热脸贴冷屁股么。 人家给不给好脸色看都难说,搞不好还会直接被轰出去,那先不说自个的面子往哪搁,就连小四爷殿下的面子也被丢得干干净净。 良久,四人身上飘满一层雪花,一齐长长的叹了口气。 “走吧,这事儿表弟交给我,那是对我段德恒的信任,就算被轰出来也得去试试,大不了抬出我阿爹。”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在小四爷的面子上,段思文应该没有那么笨,话说这段思文不是你们段家的人么?” 张仲尊的话让段德恒细想一阵,很快微微摇头。 “是我段部不假,关系也有一些,算起来也是远亲,只是我那阿爹的性子……” 段德恒给了个无奈的眼神,大家顿时明白过来。 段韶段大将军吝啬,怕是拿了好处才给这位远亲筹谋到这个职位,但经过四公子在这河洛两道一闹腾,只怕这位刚到任却不敢捞取好处,而且这里又有好多人盯着,除了卸任职位不高官品却不小的独孤大人,还有荥阳郑家,等这位段刺史明白过来,心中指不定有什么怨气。 “先去跟这位段大人聊聊再说,若是这回立了功,他段大人自然也有好处。” 慕容士肃一句话提醒了大家,如今也只能先去试探口风。 第449章巧遇孤独罗 段德恒心情忐忑的进了刺史府,刚开口提战事,段思文眼睛亮了。 “堂弟啊,这战事紧锣密鼓,斛律光将军已经调集了精兵强将前来,这洛州只负责钱粮运送,除此之外一点功勋也捞不着,堂弟能不能给堂兄带些好消息?” 被年纪一大把的本家称兄道弟,段德恒也有些傻眼。 好在张仲尊的反应快,一脸笑意的恬着脸道:“您是段兄堂兄,都不是外人,好事自然得想着自家人不是?” 段思文的眼睛登时更加光亮,笑得嘴也咧开了不少。 “诸位都是自家人,都是本官的弟弟,这次能有多大的功勋?” 张仲尊低声耳语道:“拿下柏谷城的功勋,其余的功勋我们小四爷殿下说了,权当送给斛律光大将军,照顾一下他老人家的面子。” “当真?” “当真!” “绝无戏言?” “绝无戏言!” “是要我这金庸城的兵马吧,这可有些为难。”段思文眼珠一转,一脸苦相却掩盖不住笑眯眯的嘴脸,看着十分诡异。 “不是段某不调兵遣将与小四爷殿下,只要拿到调兵的手令,段某二话不说。” “倒是有圣旨,不过在小四爷那儿。”段德恒不知道这位老堂兄卖的什么药,只好先掀出一张底牌。 “那就行了,不过本官得镇守洛州,这建功立业的战功,如何能算到你堂兄我的头上呢?”段思文瞧着段德恒问道。 张仲尊笑眯眯道:“那还不简单么,咱们小四爷又不是要战功,到时候奏折上您的大名与小四爷并列,那还不是顺理成章?您说是不是啊?” 一阵大笑在后堂里回荡,个个笑得心情舒畅。 “一言为定,但诸位怕是做不得小四爷殿下的主,但是没关系,今儿晚上咱们一齐去乐呵乐呵,也好让我这位堂兄尽尽地主之谊。” “呵呵……”段德恒很开心,笑得也极欢畅。 这事儿就这么成了一半,一切等四公子殿下回来,答应了这位便宜堂兄便可。 雪中疾奔的高孝瓘一行,这会儿可不敢慢下来,独孤将军那儿必须去一趟,而且还得尽快拿到调兵手令。 这时候他又想起了师傅斛律光,只怕这一去一回又耽搁了时日,保不齐会被训斥一顿。 冬月的黄河已经封河,只是需小心再小心的渡过去,之前渡河便是如此,女眷们总担心冰层碎裂,但小孩子却开心不已。 牵着战马走在冰上的高孝瓘一行,此时此刻并不知道,段德恒几人正兴高采烈的和段思文喝酒吃肉,怀里更搂着舞姬喜笑颜开。 洛州到建州不过三百多里地,晚上便能到达。 当高孝瓘一行到达之时,已然傍晚闭门之时,跟着最后一波进城之后,九人直奔独孤永业的府邸。 独孤家的管家前头带路,这宅子不算小,而且还算是挺雅致。 “乐城公请,我家家主正在会客,倒也不是要紧的事。” “我等来的唐突,若是有客我等稍等一会儿便是。” 高孝瓘的谦卑让管家有些过意不去,急忙解释道:“也不是什么贵客,只是家主的一位远房亲戚,乐城公晚上风尘仆仆而来,定然是有要事,这边请。” 临近后堂,透过虚掩的大门,独孤永业似乎在安慰晚辈,还有杀父之仇无法报云云。 隐隐约约听见后堂对话之声,高孝瓘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进了门之后,独孤永业见到高孝瓘也是一愣。 高孝瓘躬身一揖道:“打搅独孤大人会客,若是不方便,长恭愿意在外等候,或者明日再来也行。” “没事,这位是我侄儿,给我送些土产罢了。而且我们已经谈完了事,阿罗,你先回去吧。” 高孝瓘打量着这位孔武有力的青年男子,浓眉大眼倒是一副好面相,但那眼神之中却透着沧桑之感。 “小侄告退,这位大人见谅。” 那青年男子靠着门边走着,门外尉相愿等人站立之处,他都不敢抬眼瞧。 “你是独孤罗?” 那年轻男子身形一滞,低着头却不答言,好一会儿才转身朝着高孝瓘一揖道:“正是在下。” “四公子是为了他而来?”独孤永业有些不悦。 “不是,只是想证实一下。”高孝瓘看着独孤永业微微摇头,很快他扭头看向独孤罗问道:“听说你日子过的不容易。” “承蒙阿叔关照,如今还算过得去。”独孤罗不敢抬头。 “你爹死了,你想报仇?不如跟随我吧,将来是否能手刃仇人,是否能光宗耀祖重夺你父辈荣耀,都取决于你。” 高孝瓘的直言让独孤永业一惊,也让独孤罗抬起头来看着这位年轻人。 独孤罗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虽然父亲被宇文护逼死,但独孤部的根基还在北周,虽然他未见过父亲,却也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想建功立业,但齐人软禁他一家二十年,更不可能给他从军的机会。 如今这位年轻人却敢说,这是真的给机会让自己出人头地? “你不必立刻答复本公子,毕竟打仗就会死人,你可以先考虑一下吧,若是愿意可以随时来寻我,独孤大人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四公子此言可当真?” “你看本公子像开玩笑吗?” 独孤罗的眼中闪烁着精光,他拱手一揖道:“待我安顿好了妻儿便来追随公子。” “也好,若是无法安置,可以接妻儿老小到邺城,本公子这就与你写一封书信,你的家人持此书信到本公子府上,自然有人会安顿好你的家人。” 独孤永业喜道:“阿罗,还不快叩谢乐城公大恩。” “叩谢不必,以后能否建功立业都靠你自己,旁人帮不得你,在你未能成为合格的将官之前,你得向他们学习。” 高孝瓘一一介绍,尉相愿等人自然不敢怠慢,毕竟这位是公子殿下看中的人,能入公子眼的都不是普通人。 独孤罗很感动,除了自家人外,少有外人能如此待他。 独孤永业摸不准高孝瓘到底想干什么,独孤罗倒是有些学识,虽然被扣押为人质,却也识得字习过武,但身体总不比那些底子强的武将,只怕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再说如今朝廷无钱,打仗只怕是不可能,照着皇上如此赏赐无度,只怕双方只能如此对峙着,小规模的战斗常有,举国攻伐却断无可能。 第450章大汉的后裔 当即书信一封,信中只写了一句话,妥善安置独孤罗公子家眷,满足一切要求。 高孝瓘与独孤罗相对一揖,让独孤罗感动的久久无言。 看着独孤罗离去,高孝瓘才恭敬对着独孤永业一拜。 “这么晚了来叨扰大人,实在是为了一件事,小侄希望独孤大人出具公文,好让小侄调动金庸城的兵马。” “你要调动兵马,可有圣旨或外兵曹公文?”独孤永业眉头一皱,小心翼翼的询问。 “圣旨倒是有,独孤大人请过目,小侄也很头疼啊。” 独孤永业看着圣旨,皱着眉头疑惑不解道:“皇上酒后性情,这也真是难为乐城公。” “协助讨伐周贼,兵卒自行讨要。”高孝瓘指着圣旨上最后一段话,很诚恳的打趣道:“小侄思来想去,只好来麻烦独孤大人您了,您总不能让小侄两手空空的去讨伐周贼,单枪匹马的打下那柏谷城吧?” 听了高孝瓘的苦闷直言,独孤永业倒是很爽快,答应了明日一早便前往道行台衙门写一份调兵手令。 高孝瓘这会儿开心的直乐,调令一旦拿到手,这一下子就能有上万士卒,金庸城的精兵可不差。 “可否问一问乐城公,让独孤罗从戎是为何?此事恐怕皇上不会答应。” “皇上会答应的,他虽然有兄弟在西边,但他的兄弟恐怕不会待见他,毕竟他是正妻所出的嫡子,就如太子不待见我三哥一样,而且只怕更甚一筹。” “乐城公说他的兄弟不待见他,此言下结论尚且过早,此子性情宽厚,就算兄弟不待见他,他也会忍气吞声。皇上又如何会相信?再说若是他从戎,皇上还会担心他投奔西边的周贼。只怕仅仅因为这个,便会断送他的小命。” 高孝瓘沉吟道:“确实如此,倒是如何打消皇上的疑虑呢?不过独孤大人说他性情宽厚,今日看来倒也是如此,想必被人不待见所致,如今得帮他恢复信心。再怎么说他也是独孤部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此这样下去,就算大人您愿意他平庸一生,只怕他的心里也会有些芥蒂,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独孤永业很疑惑的看着高孝瓘,他期待能得到答案。 “独孤大人想必是疑惑,小侄想着不出几年,大齐国力应该会恢复,西边必须得拿下,否则蜀地让周贼恢复,再等北方突厥人一旦强大,大齐将不得不凿冰以阻强敌。而独孤罗身为独孤部嫡出正统,能起很关键的作用。” 独孤永业很想说乐城公多虑了,但他觉得此言确实有道理,而且他也不是没有想过。 “难啊,皇上恐怕没有此心,玉璧城、潼关、函谷关这三关,太祖与文襄帝攻打了数次都未能攻破。” “玉璧城围之即可,只要防着他背后阻断粮草道路,潼关攻下便可直捣长安,函谷关可绕行而过。不过若是玉璧城不打,只怕谁也没这个胆子单打潼关。” 听了高孝瓘的话,独孤永业忍不住鄙视一眼。 “潼关的形势非常险要,南有秦岭。东南有禁谷,谷南又有连城数座;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华岳。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中通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谓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亦不为过。” 高孝瓘赞同却又不赞同,山高路险倒是真的,一字排开的潼关城墙仅余一道城门,黄河不断带来的泥土能让函谷关失去大用,这潼关也非当初那般无懈可击,一旦轰开这道关隘将使得北周无险可守。 但长长的峡谷险路则是宇文老贼最后的依仗,若是不能一鼓作气通过潼关,就算轰开城墙依旧只能止步于此。 高孝瓘不会说出有霹雳弹,独孤永业认为大齐如今没有攻城略地的条件,总之就算继续讨论下去,还是无法说服对方。 俩人的谈话也止到此处。 独孤罗并未离开,他要等到第二天天明时开城门。 高孝瓘在独孤永业的建议下,前往客房小院再详谈一次。 见到高孝瓘的到来,独孤罗有些诧异,恭敬一揖将这位乐城公请进首位就坐。 高孝瓘很随意的坐在蒲团上,但他却未想好如何说此时来意。 短暂的冷场之后,高孝瓘开口问道:“素闻独孤姓氏出生高贵,乃大汉光武帝之后?” 此言一出,独孤罗脸上很自然的露出微笑,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血脉荣耀感。 独孤微微欠身回道:“独孤姓出自刘姓,起源于北魏时代北鲜卑部落,是汉光武帝刘秀的后代以独孤为氏。刘秀之子刘辅的裔孙刘进伯官度辽将军,在攻打匈奴时失败被俘,囚禁于独山之下,他的后代有尸利单于,为谷蠡王,号独孤部,传至六世孙罗辰时,随北魏孝文帝迁居洛阳,遂为河南人,以其部落名命姓,称为独孤氏。” “大汉!”高孝瓘看着独孤罗微微点头,眼睛里满是赞许和尊重。 独孤罗感激的再次微微欠身,但他却不明白,这位乐城公为何要提此事。 “独孤兄可知道,大汉有句气吞山河的话,叫做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听见高孝瓘此问,独孤罗正色道:“此乃西汉名将甘延寿和陈汤,在攻灭匈奴郅支单于对汉宣帝的上疏中所说,此语确实气吞山河。” 说完,独孤罗的心情好了很多。 高孝瓘看着独孤罗,言语诚恳道:“独孤兄既然乃贵胄之后,想必血脉里流淌着大汉不屈的血性,如今北方的突厥将成为第二个匈奴,他们还勾结独孤兄你的杀父仇人,我想让独孤兄走一趟长安,即便是独孤兄不想再回大齐也没关系。” 惊讶的表情凝固在独孤罗的脸上,他甚至有些害怕。 独孤罗当然想去长安,但此时此刻他被这位乐城公的言辞给吓到了,这位乐城公是不是在试探自己,如果是,那么自己将死期不远。 想到自己嗷嗷待哺的孩儿,家中的娇妻。 独孤罗害怕极了,以至于缓缓匍匐在地叩首抽泣。 第451章这不算试探 高孝瓘愕然一愣,很快明白了独孤罗在害怕。 “独孤兄不必害怕,我也并非是在试探于你,让独孤兄去长安是有事拜托。你的妻儿我会妥善照顾,即便是独孤兄不再回来。再说只是征求独孤兄你的意见,若是你不愿去长安也便罢了,就当我没说过好了,你不必如此。” 独孤罗不敢不答应,也不敢答应,他也不敢起身。 高孝瓘无奈的探身扶起独孤罗,心中暗叹:似乎操之过急了些。 “独孤兄请起,你大可不必如此介怀,只是送一封宇文护家母的书信,顺便你可以去吊唁一下独孤信大人。” “此话当真?” “当真!” 见乐城公回答的很诚恳,独孤罗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这样,独孤兄先去安顿妻儿,相信无人敢为难他们母子,到了邺城之后,自然会有圣旨让独孤兄去办此差事。” “谢乐城公。” 独孤罗的回答很勉强,他并不知道此行是福是祸,他明白一个道理,皇上不会放虎归山。 “此番让独孤兄去送信,就是为了让你去看看杀父仇人长什么样。独孤兄,你我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希望你我能促膝长谈。” 高孝瓘的话让独孤罗半信半疑,他还是不相信,高家人会让自己回到独孤部。 高孝瓘走了,独孤罗失眠了,他不知道该如何与娇妻解释,这次是送母子俩去乐城公府当人质。 其实,高孝瓘还真没这么想。 他的想法有些冒险,但却有理有据,他相信这位独孤罗最终会回到邺城。 这独孤罗是嫡长子,是独孤部的正统继承人。 但他继承不了独孤部,他的兄弟不会愿意,一个齐国归来的人,莫名其妙的接管独孤部? 高孝瓘的想法很简单,让这位去趟一趟这权利的旋涡,让他明白自己的定位,也让他清楚的认识到家的位置。他更需要这位独孤罗能发挥大用,但依旧不是现在。 独孤罗是不是会得到认可,他会不会在长安不再回来,这些高孝瓘并不关心,独孤罗回来更好,若是不回来,则对他来说再无大用。 至于如何向皇上交代,高孝瓘根本就没想过,只是将此事推给十一叔,有了十一叔的糊弄,皇上不会太过为难自己。 夜已经深了,高孝瓘给十一叔写了一封信,直言让独孤罗送信的事,但只是列出其中两条理由,其一是让独孤罗去搅一搅西边独孤家的事,其二则是派一个人过去,看看如今西边周朝的局势。 他相信以十一叔的口舌,能让二叔轻易答应此事。 次日一早,高孝瓘让林建将此信送回邺城。 临走之前叮嘱道:“林建,此次你将此信交给十一叔后,便在邺城等着十一叔的召见,若是拿到圣旨之后,你便与独孤罗一同前往长安,然后你可以将家人带到大齐来,但要记住低调行事。” “谢公子殿下成全,林建定然不辱使命。” 林建很感动,这对他来说是个日思夜想的好消息。 寒风大雪,想起了家中透风的土墙茅屋,柴火熏黑的墙壁,能呛出鼻涕眼泪的青烟。 想起了雪地里寻菜根的老母和妹妹,老麻棉布旧衣袍的家人,往年父母见到这等严冬时节,只能岣嵝着腰身望天兴叹。 想到这些,林建的泪花不停打转,他巴不得生出一双翅膀,能飞越千里,顷刻之间到达长安家中,将父母妹妹接回来享福。 林建一骑绝尘而去,他高兴的甚至忘了给妻儿写信,如今他只想快些到邺城,拿到圣旨后与独孤罗快些去长安,去接回自己的父母妹妹。 想想父母妹妹还在受苦,而且还不知道自己的音讯,林建除了开心更多的是愧疚。他只能默默念叨不停:很快就能再见,再苦上几日便好!不孝孩儿回来了…… 送别独孤罗的时候,高孝瓘很没架子的与之行了平辈礼,言语之中也透着真诚,这让独孤罗也稍稍安心了些。 独孤罗已然拿定了主意,回到独孤部若是一切都好,那完全可以从长计议,想必大齐皇帝就算再如何嗜杀,也不会为难一对母子,就像自己和母亲当初一样,虽然苦了些累了些,但毕竟还好好活着不是。 高孝瓘并未多言,他看见独孤罗有些愧疚的眼神,便明白此人的打算,于情于理做出此选择并无错,毕竟那边有他的亲人。 “独孤兄一切放心,请!” “不敢劳烦乐城公大驾,请!” “也好,独孤兄往北,本公子往南,后会有期!” 独孤罗坐进马车,他如今更加愧疚,此次回去安顿,一别妻儿不知道何时还能再见。 高孝瓘可没工夫继续想林建和独孤罗的事,他得快些拿到调兵手令,再去仔细侦查一下柏谷城一带的地形,毕竟在这双方前线,两军地盘犬牙交错,不止有骑兵巡逻队,在不惊动周兵的情况下,这可是耗费时间的活,而且还很危险。 刨去过年正月的几天,满打满算不足两个月,兵马粮草如今还是未知数,这如何不让高孝瓘着急。 独孤永业大人倒是特事特办,一大早便将调令写好并盖上大印。 高孝瓘接过调令,飞快的看了一眼便郑重地收入怀中,恭敬的朝着独孤永业一揖。 想到这位乐城公昨夜的言论,独孤永业心底有些不放心,略作思量正色道:“柏谷城易守难攻,乐城公切勿贪功冒进,还是辅助斛律光将军的好。” “谢独孤大人提点,相信有斛律光大人在,敌军定然闻风丧胆不战自溃。” 看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高孝瓘,独孤永业也被逗乐了,连连指点着他却只是大笑。 “在下告辞,大人请留步。” ‘希望这小子不止会溜须拍马,相信斛律光会看着这小子。’ 独孤永业看着高孝瓘的背影,他倒是很期待这一战将周军赶回到宜阳以西。 拿到调令的一行马不停蹄地往洛阳赶路,大雪依旧未停,顶着寒风赶路让几人苦不堪言。 再次战战兢兢的渡过黄河,天黑之前赶到了洛州。 第452章比预想中好 洛州刺史段思文的表现让大家大跌眼镜,接过独孤大人出具的调令,他一脸轻松地爽快移交兵权,临了跟段德恒眉来眼去,暗示这位堂弟不要忘了约定。 疑惑的高孝瓘很快明白了来龙去脉,也爽快的答应了段思文。 刺史将一干军主召集起来,简短的交接仪式之后,这位刺史拍拍屁股走了。 哑然失笑的高孝瓘看着诸军主,开始琢磨如何进行安排。 很快,军主们将金庸城大营的情况一一汇报上来。 金庸城内是守卫洛州的军事重地,此城方圆约十里,城坚固且有大魏时期的旧宫殿,平常驻守一万有余的精兵于此,。 此城与东边百里外的虎牢关遥相呼应,是两座控制着北上邺城通路的堡垒。 兵粮倒是不缺,骑兵也有三千,只是并非重甲铁骑,其余全是精锐步卒,披挂着重甲的那种,列队行进犹如墙壁。 听完各军主将军们的汇报,这比想象之中要顺利的多。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想必诸位早已做好了收复柏谷城的准备,那么本都督下令备战。刘文殊、张仲尊,立刻按图纸打造飞矢。” “末将得令!” “其余诸位军主,安排一些可靠的人手,去茅坑的墙壁上刮些白硝,越多越好。” “末将得令。”面面相觑地军主们回答的有些勉强。 高孝瓘摆摆手示意大家散去,突然又想到了不熟悉地形。 “对了,诸位将军请再安排几位斥候过来听候调遣,最好是身手好且熟悉柏谷城一带地形的。” “这个不难,属下立刻抽调人手过来。” 军主们不明白这位都督打算做什么,想必是要了解柏谷城周围的情况。 如果他们知道这位都督打算亲自前往敌军地盘,他们也不敢真抽调人手过来。 “木炭硫磺硝石准备的如何?” “回都督大人,已然准备妥当。”段德恒答道。 高孝瓘很满意段德恒的表现,这位表兄私底下大大咧咧,但在军营大帐里却不同,不过若是左右无人,他还是会直呼高孝瓘其名。 “何时开始配置?”段德恒又试探询问。 “配置之事现在不着急,当务之急是勘探地形,将敌我双方的地形及其路线都精准的画下来,无论是将来军用还是民用,都会有用处。” 大家一听便明白,这是要出去,但这种天气之下,只怕很容易暴露。 高孝瓘也没有办法,就算大家换上白衣,可战马有红有黑就是没有白马,周军又不是瞎子,不可能看不到那么大的战马。 大家很想阻止,但都明白阻拦无用。 这位都督大人一旦决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得了。 尉相愿是最清楚这位公子殿下的脾气,而且这位对作战之事,要求之高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其一便是对着地形图的要求,其二是对军卒的要求。 但危险的便是其一,虽然经过公子教导,大家都会画精确地形图,但这次恐怕还得由公子身先士卒。 “属下这便先行准备。” 皮信见尉相愿离开,忍不住站出来劝阻道:“小四爷一定要去吗?不如让属下等人代劳就是。” 高孝瓘看了一眼大家,搓着手安慰道:“这次并不会接近柏谷城,只是勘察周围的地形罢了,再说这么大的风雪,周军也不愿意外出巡逻。” 这话大家都不相信,兵卒哪有不巡逻的道理,再说了,您小四爷脑袋一热,半路要往柏谷城看看,谁还阻拦得了不成? 见大家欲言又止,高孝瓘轻声吩咐道:“天色已晚,大家都饿了吧?先去住处安顿下来填饱肚子,晚上再商量一下明日启程的事。” 刚出了大帐,来了十位身着明光铠的队正。 “我等奉命前来,听候都督大人调遣。” “你们都是斥候?有没有熟悉河洛一带地形的?” “我等皆是本地人,河洛一带地形极为熟悉。” “那好,诸位随本都督来,咱们边走边谈。” 一干人等步入金庸城内的大魏行宫,这是前朝留下的诸多行宫之一,如今前殿为洛州府衙,后殿则是贵胄高官的临时住所。 南侧的大院内,斛律光看着院中纷飞的雪花正很不爽,这位徒弟来了洛州却不见踪影,也不派个人来通禀一声,这会儿夺了段思文的兵权,还不来给师傅请安? “兰芙蓉,去把乐城公叫来,这小子来了居然一声不吭。” “属下遵命。” 早几日便得知这位乐城公要来,而且还会再度并肩作战,兰芙蓉倒是很高兴。 没有这位乐城公,也就没有他们三兄弟的今天。 当初不待见这位纨绔子弟,没想到却是为深藏不露的人才。 “叫上秦旭和张寿,顺便让厨子们备宴。”斛律武都叫住正欲出门的兰芙蓉,低声叮嘱几句。 “属下明白,这便让人去办就是。” 斛律武都就盼着高孝瓘来,他打什么主意别人可不清楚,却瞒不过生养他的老子。 自从与高孝瓘合伙办了工坊,高车部的日子过得还不错,这个儿子有着高官厚禄和公主儿媳的俸禄,小日子还算红火。 斛律家虽然节俭,但最近确实不缺银钱,这个儿子爱财都是装装样子。 当然也就不是银钱的事,若是真为了银钱的事,儿子不可能不嘀咕什么,那么肯定是为了公事。 想到这些,斛律光有意冷哼道:“你们俩个小兔崽子倒是挺投脾气。” “确实挺投脾气,但您没瞧出来,您的那位徒儿还真是真人不露相,这次得让他再露一手,若是孩儿没有说错,他定然会去啃柏谷城这块骨头,您就等着直逼宜阳吧。” 听见儿子这么一说,斛律光自作主张的虎着脸道:“哦?那可得让这小子立下个军令状,否则还真丢了我这师傅的脸面。” 斛律武都想看看霹雳弹攻城的威力,这一幕他盼了很久,就等着打仗的时候拉上高孝瓘。 而斛律光猜测,儿子知道他不知道的事,而且他也盼着这位徒儿给自个儿长脸。 父子俩一齐笑了,好像挖好了坑让高孝瓘跳一样。 高孝瓘这会儿哪知道这出,若是知道保准得跳脚大骂。 第453章再见斛律光 刚进入北边宫殿,高孝瓘还张罗着安顿大家,兰芙蓉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兰芙蓉拜见乐城公殿下。” “兰将军请起,哎呀,我师父是不是脸色难看?” 兰芙蓉大乐道:“拉得挺长,说是乐城公殿下来了好几日也不去拜会,这若是大将军升帐而不到,得挨他一顿鞭子抽了再说。” “没那么狠吧?这不是还未上任么。”高孝瓘打趣几句。 “大将军设宴,有请乐城公殿下前往南宫行辕。” “你们吩咐厨房自行吃喝,别怠慢了自己,这几位斥候大人就拜托你们。”高孝瓘笑呵呵的吩咐尉相愿,扭头看向十位斥候:“诸位不要拿自个儿当外人,该吃该喝随意些,明儿一早咱们再商议。” “请兰将军前头带路。” “不敢,乐城公请!” 高孝瓘的客气让兰芙蓉受宠若惊,虽然他知道这位公子殿下一向修养极好,但他可是在军中成长,斛律光大将军的麾下,没有不挨骂的,两相比较之下,兰芙蓉还真想跟着这位四公子殿下。 一如高孝瓘所想那般,跟斛律光这位师傅吃饭实在无趣,没有歌舞音乐,只有一帮正襟危坐的武将。 盔明甲亮的诸将军,一个个如临大敌一般,跪坐如同雕像,站着如同门神。 而且这些武将没有一丝笑容,高孝瓘有种进入庙堂的感觉,若是配上“威武”之声,他会有种立刻溜出去的冲动。 正厅上首端坐着斛律光,依旧是一身铠甲,不怒自威的表情一成不变。 “徒儿拜见师傅。” “如今你是乐城公官拜都督将军,就不要叫我师傅,哪有来了几日都不先拜见师傅,还得师傅去请的徒弟。” 佯弩的斛律光一席话,高孝瓘顺着杆儿往上爬,抬头笑呵呵的瞧着他。 “师傅既然恼了,那就依师傅的意思,改尊大将军。” “咳……” 被高孝瓘如此一说,斛律光瞬间没了话,这么一句话就丢了一个徒弟。 “其实是这么回事,皇上虽然派了我来,但并未给一兵一卒,这不是还得知会刺史大人及道行台,不得不两边跑,师傅衣不卸甲,乃大齐诸军之表率,徒儿自然也得公事为先,否则还真不敢自称您的徒儿。” 斛律光的心里好受了些,再说这几句溜须的奉承他听着舒坦。 “算你小子蒙过去了,来,入座。” 高孝瓘与斛律武都伴随左右而坐,酒香四溢之下,气氛陡然活跃起来,全然没有了先前肃杀之气。 武将们敞开了肚皮的你来我往,高孝瓘自然来者不拒。 酒过三巡,斛律光开始琢磨如何让这个徒儿去啃硬骨头。 “长恭啊,此番征讨宇文逆贼,本将军打算速战速决。以后你在人前就称呼为师大将军的好,将来一旦封了郡王,如此怕是不妥。” 高孝瓘明白,有了三叔高浚的前车之鉴,斛律光也有些担忧。 “师傅说的在理,那就尊大将军命。如今朝廷需要修生养息,速战速决确实是良策,长恭愿听大将军调遣。” 斛律光微微点头道:“本将军打算让你去攻打柏谷城,其余大军长驱直入直抵宜阳。” 高孝瓘心中一惊,地图上从洛州到宜阳,乃是长长的一道山谷,若是柏谷城无法攻下,敌军会随时威胁到进攻宜阳的大军,就算无法直接威胁,但只要他们死守,随时可以派遣小股精骑袭击粮草队伍。 “您亲自带军深入?” 见高孝瓘惊讶的表情,斛律光盯着他一字一顿:“速战速决,本将军打算只带七日粮草随军而行。” 此言一出,高孝瓘便明白,斛律光只给了自己七日时间拿下柏谷城。 这下高孝瓘反而放心了很多,仔细想了想回道:“好,七日内定然拿下柏谷城。” “不,本将军只需要你围困住柏谷城,在大军动身前三日便围困住此城,待大军拿下宜阳之后,再回师拿下柏谷城。” 斛律光这么一说,反而让高孝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然大将军如此安排,那末将从命便是。” “你也可以自行拿下此城,但不能放任此城守军自断崖上攻击大军,否则本将军要军法处置,你可明白?” “明白。” 高孝瓘完全糊涂了,但却没有继续问下去。 斛律光微微一笑,他相信这位徒儿很快就能真明白。 而一旁的斛律武都连连皱眉,他眼神里透出一丝怜悯的光芒。 ‘三日时间攻下柏谷城?老爹这是想揍徒弟想疯了吧,不过想来想去也对,以后可能揍不着了,这位早晚都是郡王,老爹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军法处置一位郡王,其实吧开国公也不能揍。’ 想到这里,斛律武都又很释然一乐,脸上微微带着点幸灾乐祸。 高孝瓘自然瞥见了斛律武都的表情,正狐疑的瞧着他,心中不停琢磨着。 ‘这家伙肯定知道什么,瞧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八成里面有不得了的阴谋。不过还是不问了,问也是白问,但肯定和柏谷城有关。’ 斛律光瞧着左右,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徒儿,不禁对高孝瓘微微赞许。 ‘这小子还真沉得住气,看样子已经猜到了什么。今日未在酒宴上说死此事,也是留有余地,若三日此子攻不下柏谷城,看来还得本将亲自出马。’ 余下的时间大家不再提战事,似乎大家都有意避谈柏谷城之事。 瞧见兰芙蓉、张寿和秦旭,高孝瓘举起酒盏,分别与三位喝了几盏。 三人既恭敬又高兴,相隔的较远,三人也无法多言表示谢意,只能回敬一盏。 武将们不乏好酒之徒,但都深知高孝瓘的酒量惊人,好在斛律光前所未有的敞开了供应米酒,也让这些武将们难得一祭五脏庙。 这一次,没有谁想灌倒这位乐城公,一群男人酒到兴致头上,纷纷拿出乐器弹唱高歌。 大家最想听的,还是斛律光大将军的敕勒歌。 斛律光自然也不藏拙,趁着酒兴放开歌喉高歌一曲。 第454章初闻柏谷城 与上次一样,天快亮的时候,大家都倒了,一直到了临近中午才纷纷醒了过来。 辞别大将军与众将,高孝瓘揉着太阳穴回到了金庸城北宫。 见到高孝瓘归来,大家却并未聚拢过来,早先曾经去南宫问过,知道酒宴是早上才散的,却并非真的散了,而是都醉倒了。 ‘妾身铺垫了被褥,夫君还是歇息一会。’ ‘妾身备好了姜茶,先喝一盏暖暖肠胃。’ 高孝瓘的脑袋还有些晕,不知道为什么,他无端想起了元小青和郑子歆。 “公子先歇会?” 尉相愿的声音传来,似乎很不合时宜,也让高孝瓘的头疼好了很多。 “不了,去叫他们过来吧,我有事要问他们。” 见公子揉着太阳穴,尉相愿本想劝上几句,但这位公子何时听过劝? 很快,大家纷纷聚拢到厅堂之中。 高孝瓘看了一眼大家,缓缓的看着每一个人。 “柏谷城此地如何?斛律光将军的意思,让咱们三日之内攻下来。” 随高孝瓘而来的尉相愿等人不明所以,但他们并不怕打仗,围城强攻便是,一鼓作气打下来不需要三日。 而那十位斥候却面色一变,带着惊诧低声私语。 “三日?” “这次不知道要死多少兄弟。” 高孝瓘眉梢微挑面带不悦,这还没开始打仗就一惊一乍,这金庸城的众精锐是假的吧? 尉相愿不满的呵斥道:“我等身为大齐兵将,怎能还未开打便计算死伤?” 斥候们也知道失言在先,但面对柏谷城,他们不得不失态。 见这些人面带难色,高孝瓘开口问道:“柏谷城让我大齐精锐失态,说来听听吧,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末将失态,还望都督大人恕罪,还请听我等细细道来。”自知失态的斥候伏地一拜。 “宜阳以南柏谷之中,峪口东西山对峙,入峪口百步,山回涧曲,加固之石城便是这柏谷城,东岩仰出构筑此城,新城奇岩,风雨矢石俱不能及。” 这是记载在官府典籍之中的描述,高孝瓘还是有些不明白。 宜阳以南?但宜阳就在洛州西南。 另一位斥候补充道:“洛阳到宜阳不足百里,北靠邙山,南有熊耳山,西有晞山与熊耳山相夹,两山之间有洛河且山陡路险,柏谷正是必经之路,峪口险地如同悬空,可拦阻通往宜阳之路。” 这下高孝瓘可算是听明白了,如果真如二人所描述的那般,那么此城还真是易守难攻。 “如何能上去?” “有一羊肠小道可上,要攻下此城非拿命填不可。” 高孝瓘明白,若是要让一位精锐将军说出这种话,恐怕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你告诉本都督,他们在柏谷城,就能堵住整个通往宜阳的路,对是不对?” “是。” 众斥候纷纷低头,不敢再直视都督大人。 “徂徕山也是如此,并非无法攻破,不要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如今兵马未动便吝惜生命,此战只怕不用打了。”尉相愿忿忿不平。 斥候们抬头倔强道:“我等并非吝惜生命,此战若打,我大齐必胜。” “此一时彼一时,尉将军不要为难诸位将军,为将者当吝惜同袍之性命。”高孝瓘开口制止双方的争吵,他从斥候们的眼睛里看不到害怕退缩,反而是一股逢战必胜的死志。 久久地安静中,双方看着高孝瓘,高孝瓘也看着他们。 “去看看咱们要打的地方,风雨飞矢皆不能及?那本都督便请来天上霹雳收拾他们。” 随行众人一听,纷纷咧嘴大乐,这回可有戏看了。 斥候们不知所以,但见大家的兴奋样,似乎这位都督真的会作法。 尉相愿上前一步低语道:“今日怕是不合适吧?公子还是先休息好再去。” 高孝瓘揉着太阳穴无奈道:“那明天吧,先备好战马战甲。” 慕容士肃劝阻道:“公子殿下还是就在金庸城等候,我等已经学会了画图,定然能将柏谷城地形分毫不差的画出。” 高孝瓘很欣慰的看着二人:“还是亲眼看看的好,再说此次时间并不多,咱们还要探查很多地方。” 斥候们的耳朵好使,听闻都督大人要充当斥候,纷纷脸上微微变色。 既然不打算立刻出发,高孝瓘很乐于知道柏谷城一带的地形,在询问之下,脸色越来越凝重了许多。 洛水,窄道,高山,峭壁。 山高百丈,壁如刀削,狭窄的两山夹道之间,山腹之处却生了那么一块突出之地,扼守着洛水与河滩窄道。 可以想象得出,若是大军无论沿着洛水还是窄道西进,都会在这一块突出之地柏谷城的视线之下,如雨一般的箭矢之下,山崩般的滚石檑木,大齐数万大军将会在这里付出惨重代价,恐怕死伤将士将层层叠叠堆积如山。 柏谷城定然不会与那徂徕山相比,军令之下必定会枕戈待旦,巡查军士也定然瞪大眼睛,想偷偷潜入几乎不可能。 几乎而已,也不算是没有一点可能。 高孝瓘脑子里不停的计算,估算着每一点可能,包括天上地下各种可能攻击的办法。 见到表情凝重的公子殿下,尉相愿等人明白,这回怕是柏谷城在劫难逃。 ‘这回,不知道小四爷会弄出什么稀奇玩意?’ ‘记得重弩么?有那玩意,什么险关隘口,都不在话下。’ 几人纷纷挤眉弄眼暗自欣喜,手里偷偷比划着。 斥候们不明白,但开始觉得这些护卫颇不上道,主子还在纠结,他们反而越发乐呵。 “收敛些,说一千道一万也无用,还是去看看这柏谷城才能拿出攻打之策。” “重弩加霹雳弹,无所不克。”段德恒嬉笑着。 高孝瓘哪里不知道这位表兄的心思,天寒地冻他准是不想出门。 见到高孝瓘戏谑地表情,段德恒忍不住解释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是本将军怕这天寒地冻啊,只是觉得那重弩飞矢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即便它柏谷城在半空,也定然能教它坠落于尘埃。” 听说有新鲜玩意,贺拔伏恩等人纷纷好奇。 第455章看不见的城 次日一早,天寒地冻却未再降雪。 披挂整齐的一行出城往西南而去,远处几座大山巍峨耸立,平地生长出来的崇山峻岭,远看是如此雄浑壮观。 越是接近却发现不是几座,而是连绵不绝的一道道屏障。 不难想象,这一道道拔地而起的山岗如同树叶,若是从天空看来,沟壑便如同叶片上的脉络一般。 这种地方树木林立,人马穿行困难,许多地方除了开山炸石别无他法。不过倒是可以行走于水道之上,但在柏谷城所守之险境,水路曲折迂回,这但凡经过此处的船只,必然会减慢其速,如此一来水路也无法行得通。 抱着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心态,高孝瓘出了城便开始计算着距离,三人一组各自拿着马槊做标杆,用测距法测算大致的距离。 十位斥候觉得新鲜,在高孝瓘的要求下,他们倒是学的挺认真。 离开洛州越远,高孝瓘的心也越没底,晞山与熊耳山如同八字,从开阔到收窄,从二十里到二里,也不过离洛州二十里罢了。 山势从平望到仰望,高孝瓘估计着高度,只怕山势均在百丈以上,有些甚至更高。 高孝瓘没有想到,除了拿着障刀使着蛮力的贺拔伏恩,韩骨胡这几个小子爬山倒是一把好手,但峭壁他们爬不了,稍陡些的高山也爬不了,倒是那几位斥候挺能干,若非他们几个,只怕地图还真难以完成。 洛河水逐渐湍急,山势如同夹壁般,山涧之中山风呼啸。 “前面就是柏谷,山势陡峭且九曲八弯,洛河水也深不见底。” “柏谷城离此不远?”高孝瓘勒住战马,抬手止住大家前进的脚步。 “回都督大人,前方转弯便是,柏谷城就在上方,但此地看不到,即便是走在城下,也只能看见城壁一段,无法窥探其整个面目。” 听了斥候的话,高孝瓘觉得,这柏谷城所在位置比想象的更险要。 如今不能继续前进,一旦转弯进入柏谷,那么大家都将暴露在哨卡弓矢射程之内。 眉头紧皱的高孝瓘看向脚下,一串马蹄脚印印在雪地上,证明至少有一队巡逻周兵曾经来回巡逻,但马蹄脚印也只到拐弯处,由此证明上方照应最远距离也是拐弯处。 再看两侧高山峭壁,除了零星的崖柏之外,恐怕就连猴子也攀爬不上去。 这一段,一边是洛河,一边是河滩古道,而能看见的尽头就是拐弯之处。 “退回去再说吧,先绕到后面山林看看。” 高孝瓘想了想,调转马头轻声吩咐,立刻引来斥候的回答。 “这一带乃嵩山与熊耳山交汇之地,算是比较低矮的山地,无论往东或是往西,都是连绵不绝地高大山岭,怪石嶙峋断壁奇多,大军除了此路绕不过去。” 高孝瓘微微皱眉道:“既然如此,那更要去看看,无险不成峰,兵亦然可行险招。” 一行策马调转,沿着山谷行走才发现,根本无路可行,怪石嶙峋战马无法奔跑,就算烧了密林也无济于事,山林里野兽众多,这一把火烧起来,柏谷城会安然无恙不说,只怕还会多背业债。 一路艰难的行进了十里有余,处处都是山岩陡坡,贺拔伏恩等人下马砍伐入山的荆棘,如今已然光着膀子,身上热气蒸腾。 高孝瓘看着近在眼前,却又如同墙磊一般的高山,灰白巨石头上零星崖柏,战马是万万上不去的,只怕除了壁虎,想上去只能生出一对羽翼。 他指着两个方向叹道:“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天色不早了,先回转洛阳城内,明日轻装步行,每五人一组前往不同方向,分成四组人马,两组洛河以南,两组前往洛河以北。” 尉相愿劝阻道:“五人一组少了些吧?万一遇到周军骑兵,那岂不是没有策应之人?” “切勿惊动敌军,只探地形则可,如同上次在天柱山一般。” 尉相愿心中有了底,希望这次和在天柱山一样顺利。 原路返回的时候,大家不敢大意,毕竟此地在双方交战的真空地带,任何一方都可能出现,也很容易发现对方留在雪地上的马蹄印。 斥候们来回探路,小心翼翼地按原路快速策马奔跑。 他们之中不乏本地猎户出身的兵卒,做斥候可不是随便指使的,他们很熟悉这一片地方,也会在这山林间寻找道路,能从蛛丝马迹之中寻找到敌人的动向。 很快,他们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前方百步外的马蹄印有些模糊,与那清晰的一段比较起来,就如隔了一夜那般,很显然有人扫动过这些印记,那一定是为了掩盖后来的足迹。 止步不前的斥候们互相看看对方,从同袍战友的脸上,他们看见了凝重之色。 不声不响地抬手示意后退,战马乖巧地调转,缓缓的远离来时路。 见到斥候们如临大敌般全撤了回来,高孝瓘便明白,前方定然有埋伏。 这山路崎岖,战马定然无法快速奔跑,对方即便不是步卒,也定然埋伏了弓弩手。 此地离柏谷城不过数里,但离洛阳郡却有二十多里,一旦被围困则只有奋力突围。 “改换道路前行,可有其他的路?”高孝瓘当机立断小声下令。 “有,穿过这片山谷往南迂回十余里,有洢水支流,沿着此河往东北方向,可以回到洛阳城。”斥候想了想肯定道。 一路披荆斩棘,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众人还是没有看见尹河的影子。 虽说这山比西边的要低矮,但巨石确实不少,不少地方需下马行走,就怕战马崴了脚。 见识过太行山的绝壁天堑,这熊耳山却又是另一种难行,看似有路却无路。 看着这些拔地而起的巨大山脉,能想象得到,一万年前大自然发出了何等的毁天灭地之威。 “前方出去便是洢水,回到洛阳只怕是半夜。” “回去之后都洗个澡,顺便总结一下今日得失。” 听了都督大人的话,大家纷纷沉默下来,倒不是反对什么,今天确实太过大意了些。 第456章再探柏谷城 回到金庸城已经半夜,巡城士卒仔细瞧了才敢开启城门。 二十几个大男人边泡在池子里边总结,一致认为太过大意,此行目的乃探查,完全忘了掩盖行踪,不止暴露了意图,更可能加大之后探查的难度。 高孝瓘并非要责罚他们,只是要让大家养成习惯,在学习中进步,在挫折中学习。 次日一早,高孝瓘却未让大家出发,而是命令弄来了泥沙。 一座惟妙惟肖的沙盘,根据所画的地图布置了出来。 高孝瓘看着金庸城和洛阳郡这一片平原,而西边的熊耳山则只有一点点,其余皆未布置出来,但也能看出险要之地的大致模样。 “我们昨儿从这儿进的熊耳山,是从这边绕了出来,可以看出来,周军巡逻范围并非柏谷一段,偶尔他们也会出来看看。如今,不得庐山真面目的地方,还是柏谷之内,无论如何都要大致摸清楚。” 事关战事,段德恒难得正经一回。 “根据记载来看,古往今来这里都是兵家必争之地,相传这柏谷之下,每一寸土地都埋着兵卒的尸骨。除了强攻,别无他法。” “今天大家都休息,明儿一早开始出发,两什人分两队,从洢水前往柏谷,自此峰背面协助到达峰顶,无论如何也要获得柏谷城所在,若非必要,最好不要打草惊蛇。余下的人随本都督前往洛水北面山峰。”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众人自然明白,都督要去的山峰,乃柏谷城对面山峰。 “那山峰如同顽石般太过陡峭,就连崖柏也无几株,都督大人万万不可。” “本公子想去试试,或许背面容易攀登也不一定。” 大家纷纷看着斥候,但山背面的情况这些斥候也不清楚。 侧面看来都是一座座孤峰,想必南北两面应该一样,再说若是容易攀爬,宇文逆贼怎么可能不在那孤峰上建立驻守点。 “如今正值冬季,北面迎风湿滑,都督大人还请三思。” “就这么办吧,命令兵甲坊打造带孔的鸟嘴钢钉百枚,长三寸即可,另外速速备上三十丈绳索。”高孝瓘抬手拦阻,并画出一枚奇怪的钢钉模样。 斥候们领命离开,他们对这位身先士卒的都督很有好感,但万一有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 高孝瓘在沉思,他还从未遇到过这种难题,什么天险隘口,在后世都不是事。 托腮思考的他,手中的炭笔无意之中勾勒出两件东西。 李穆叔仔细瞧着,这不是一张蜻蜓模样的东西嘛?另一个就是个球,椭圆形的球下吊着个篮子。 “这是?” 高孝瓘看来一眼李穆叔,见他眼里的疑惑,顺着目光看向笔下,才发现无意之中自己作了两幅图画。 没有回应的高孝瓘仔细想了想,回过神来将蜻蜓模样的图纸推开。 “大号孔明灯。” 听到高孝瓘的回应,无所事事地众人赶紧聚拢过来。 “孔明灯?飞上天的那种?” “小四爷打算如何用这东西?” 高孝瓘见大家聚拢,思量了一会儿说道:“孔明灯大家都不陌生,这是一个大号的孔明灯,当这东西做的足够大,载人上天便不成问题。” 大家兴致盎然,高孝瓘却开始摇头否定。 “此物造的要大,直径超过三丈才能载人升空,需要大量的油布以及丝线缝制,稍有不慎便会出现人财两失的情况,实在是一桩耗费财力的工程。” 轻描淡写的话让大家更加好奇,纷纷看着高孝瓘,希望这位小四爷能说的明白些。 高孝瓘皱眉说道:“其一,这油布并不耐火,倒是可以在喷火口覆盖粘贴皮子解决,其二,此物无法控制飞向方向,其三,太过劳民伤财,油布和丝线的用量巨大。” 其实,高孝瓘并未完全说明白,他觉得最难解决的是喷火系统,越是到了高处风越大,也更容易熄灭。火油加热后容易失控,一旦焚毁将发生不可预料的后果。 但大家的兴致一旦被撩拨起来,岂是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就算劳民伤财,他们也想看看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划时代的东西。 “小四爷,何不试试?” 贺拔伏恩一开口,其余众人皆一脸期盼的望着高孝瓘直乐。 高孝瓘被贺拔伏恩给气乐了,说了这么多,他们几个还不死心。 “没事干了是吧?你们自个做孔明灯玩去。” 大家被抢白两句,纷纷热情不减,倒是也识趣不再言语。 “孝瓘啊,贫道从未想过,利用这孔明灯的办法载人,你不止是聪明。” “穆叔师傅,其实很多奇思妙想都来自周遭,有时候大家只是缺少灵光一现罢了。” “那此物造还是不造?” “要造,但不是现在,将来此物有大用处,先要将人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来考虑,如今还有一事,这柏谷城只怕比想象之中还难攻打,之前配置火药的材料需加倍,这要劳烦穆叔师傅牵头,张仲尊、刘文殊配合您。” “好,此事交给贫道。” 很快,话题重新回到了探柏谷路线的商讨之下,大致上定了下来。 次日一早,打制的鸟嘴钉送了过来。 高孝瓘在墙壁的缝隙中试了试,倒是很牢固,只要不是向外受力到一定角度,它能卡在缝隙里不动。 这一次大家没有穿铠甲,全穿着一身布袍,模样与寻常猎户并无多大区别。 每个人都背着弓矢,长短刀剑外,还背着一卷绳索。 出了金庸城,高孝瓘带着尉相愿和吴义,外加一位斥候,直奔洛河以北的目的地。 一路上完全是在巨石上跳跃,偶尔能有些许好走的山沟。 这里,秦岭末端,熊耳山东连邙山,隋唐多少帝王开山为陵,山上山下全是石头。 高孝瓘对这龙脉并无兴趣,他只是想着如何到达那片山峰,如何攀爬上去一窥柏谷城之全貌,如何让大齐的将士少受死伤。 远处一山比肩一山高,连绵不绝的高山,在高孝瓘的想想之中,丝毫不像北方应有的那般,反倒是有些像南方的大山名川。 终于到了正午,那耸立着的孤峰也近在眼前。 第457章柏谷城全貌 正是应了那首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数座高不可攀的孤峰连成一片,又形成了一座独一无二的孤峰,就像数位巨人合抱站立,有高有矮有胖有瘦。 在山谷之中转悠了小半个时辰,高孝瓘仰望着这片孤峰,心底由衷的敬佩起大自然来。 “鬼斧神工,不知道柏谷城所在是哪位先人发现的,我问候他十八辈祖宗。” “公子殿下骂娘也无用,即便是此处可上去,也无法对柏谷城构成威胁,先不说神臂弓射不到,就算看清楚柏谷城,也是枉然。” 尉相愿乐呵呵的仰头看着高峰,心中感慨,只怕只有猿猴才能来去自如。 高孝瓘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不少,这一面陡坡虽高,但接近七十度的山坡,还有零星的崖柏和突起的山石,只要小心一些倒是可以到达第二峰。 “此处上吧,这座山峰峰顶有处歇脚之地,临近主峰峰顶还有十丈,想必可以不用上到顶峰,便能一窥柏谷城全貌。” “公子殿下,还是属下先上。”吴义自告奋勇摩擦手掌,纵身一跃如同燕雀般跳上山石。 “你们二人在下看着,上到高处视野有局限,你们便要指挥往何处移动。” “公子殿下,还是尉某上去的好。” “没事,再说你的功夫还不及本公子,若是上不去,本公子自然会知难而退。” 高孝瓘看着孤峰,心中顿时起了征服之心,他很想站在峰顶四下张望,感受那种脚踏江山俯览天下的感觉。 攀爬很艰难,即便是吴义有不错的轻功,湿滑的山石也很难落脚,大多数时候都是手脚并用。 让斥候惊掉下巴的是,这位年轻的都督大人,武功底子确实不错,甚至不比那位护卫差多少。而且他发现,他们穿的靴子更适合攀登。 用了近一个时辰,二人先后到达第二峰顶。 隔着洛水看过去,高孝瓘目光里满是凝重。 对面的峭壁环绕着洛水,山腹约有一处长六十丈,高三丈到十五丈不等的天然空隙,部分地方如同露台般挑出一截。 柏谷城便是利用这天然的岩洞而建,死死扼守着柏谷的峪口。 “公子殿下,还用继续上吗?” “看不见柏谷城西段,若是上去可窥探其全貌,恐怕连柏谷峪都能一览无余,若是运气不错,能看见远处的宜阳郡。” “还是属下先上。” “等等,上之前做好准备,保命的绳索不可缺,每上一段记得将此鸟嘴钉砸进岩石缝隙,安全第一,若是无路可上,则反身退下。” 吴义微微一笑,很听话的绑好绳索,这绳索绑缚方式很诡异,不打扣结却能卡的很牢。 看着吴义缓慢往上攀爬,高孝瓘则开始快速素描,将对面柏谷城大部分给速写下来。 他全然不在意对面身着黑袍的周兵,眼睛里只有柏谷城的每一处布置。 画完这一切,高孝瓘仔细看着落脚之处,这片倾斜的山岩不大,方圆不过三五丈,但却正对着柏谷城大部分地方,或许可以好好利用。 高处的绳索不再晃动,抬眼一看吴义,此人已然登顶。 高孝瓘拉了拉绳索,迅速往上攀爬,很快便站在了顶峰孤石之上。 这是一片床榻大小的巨石,四周山峦林立皆在眼下,大有登顶揽群山的意境。 先速写四周山峦,再仔细目测周围,一副不算精确,但在这个时代,也比肩神作的军用地图就此出炉,可以行走的线路在图纸上一目了然。 吴义不明白,这地图上为何会如同水波纹,毕竟他未读过书,在高孝瓘教画地图的时候,他还在府里学习识字。 高孝瓘告知,那是等高线,以此来区别山峰的高度和形状,无论是修路还是开山,都能一目了然。 “公子,他们也登上了峰顶。” 高孝瓘顺着吴义手指方向,看见大块头的贺拔伏恩。 “勿要声张,周军虽无法奈何我等,却可以迅速绕到峰后断其退路,那里,想必便是昨日打算伏击我等之地。不到此峰确实无法看出,这条路确实扼守着通往宜阳郡唯一通道,而宇文大军可自潼关发兵,屯兵于弘农,经宜阳而取洛阳,另一条路则攻轵关,进逼洛阳并威胁邺城。” “公子能在此指划江山,吴义不懂,但却也有茅塞顿开之感悟。” 双方隔着一里地互相看见对方,但都没有出言喊叫,各自作画完成地图,转身按着原路返回。 回到金庸城已然天黑,高孝瓘及众人摊开地图,迅速在沙盘上布置起来。 沟壑、断崖、绝岭、陡坡不计其数。 “沿着洛水,诸位请看这柏谷城,山路五道弯且狭窄,柏谷城不止山腹内的洞穴,更在绝壁上修建了栈道,将整个柏谷防线拉伸至五十丈,且布满了檑木滚石,只怕将此城强攻而下,下方我军尸首也是层层叠叠。以万人死伤换取千人之城,实在不合算。” “可是,这柏谷城高悬半空足有三十多丈,又有石头墙磊,即便是露出之地,也是一片石台,即便是火箭也无法射入。” “全是石头,即便是挖也挖不下去。” 贺拔伏恩等人抱着胳膊,冥思苦想却越来越着急。 打过仗的这帮人,只会凭着一股勇猛,但也会用些脑子。 “不如,吊些精锐猛士,从悬崖顶部下去。” “还是皮老弟脑子好使,这法子不错,用吊篮载上人,本将军亲自带队。” 贺拔伏恩大咧咧一乐,引来了高孝瓘的鄙夷。 “没瞧见悬崖上枯藤间的刀刃?就是为了防有人偷营,不过你们还真瞧不见,若非本都督在对面看见刀刃的寒光,只怕还真不知道。” 见大家闻言苦脸,高孝瓘点点头继续说:“确实是条路子,还是那句老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一齐想办法,古法有云,兵不厌诈嘛。” 一时间,气氛迅速好转,大家纷纷畅所欲言。 有说乘着雾气进攻,有说翻过悬崖绝壁,绕道柏谷之后再反向顺着栈道攻击,还有建议火攻此城。 第458章人心皆惶惶 为了保密起见,高孝瓘并未说出最后的作战计划,只是勉励众人,并告知这是作战需要。 余下的时间似乎与作战无关,查看过兵营,改造过弓弩,改进了修补战甲工艺。 用改装过的弹弓弩教将士们射矢,必须十射十中才算合格。 更多的是到处转悠,将附近十里八乡的地形图全给重新画了一遍。 就这么一忙,直到腊月二十五。 邺城,发生了一件大事,高孝瓘得知的时候,只是轻轻哀叹一声。 “皇上杀了七叔和三叔,因为九叔说,猛虎焉能出笼。” “公子殿下节哀。” “并不哀伤,穆叔师傅,杀高家亲属,杀股肱大臣,杀门阀功臣,这是自断臂膀的作法,只是有些……不知道如何说,大齐北修长城,南攻萧梁,短短数年已然死伤近二十万,大部分都是为了巩固帝王之位而为,这样有意义吗?修建长城的民夫有何罪?两淮良人百姓有何罪?” “公子殿下心系百姓,乃百姓之福。只怕,高家的血还会继续流淌。” “对自家人,下不了手。”高孝瓘默默摇头。 李穆叔微微一笑道:“公子殿下心善,您不会却不代表其他人不会,公子殿下还是勿要太过善心。当血流成河之时,便是您……” 李穆叔的话还未说完,却听见尉相愿的脚步声。 “公子殿下,已然准备妥当,今日便可以前往荥阳。” “好,叫上那帮小子们,咱们出发荥阳。” 一片叫好之声,十几个年轻人带着李穆叔,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金庸城。 洛州大营的斛律光得知此事,胡子都给气歪了。 “这小子先斩后奏,人都跑了才送来公文,算了,皇上如今一心礼佛,也顾不得这些。” “阿爹,这公文交代的清楚,您还真打算告到皇上那去?” 斛律光还真拿这小子没辙,他带领的是邺城军,高孝瓘则带领的是洛州军,名义上洛州军辅助邺城军,但并非听候调遣,双方不属于隶属关系。 斛律武都很想跟高孝瓘商量一下,但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思来想去也没拿定主意,这下可好,这小子跑去荥阳团聚去了,开不开口都没有办法。 高元海此人乃五品散骑侍郎,他来这里便是很奇怪的事,若说他代天子督战,可他却没有圣旨。 听说如今朝中诸事都是常山王在打理,这高元海来了便与父亲斛律光密会,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事。但父亲自与此人密会之后,便有些沉默寡言。 斛律武都不敢询问,仅凭高元海的只言片语看来,他并非皇上委派而来。 “高元海究竟何时走?此人究竟是为了公事还是为了私事?他为了皇上太子,还是为了常山王?又或者是为了长广王?” “无论公私之事,都不要管便是,高家的事勿要掺和。” 斛律光看了一眼儿子,微微垂眉转过身躯。 斛律武都如何不懂,自己的老爹心中挣扎,他口上说着不掺和,但只怕是抵挡不住。 “那爷爷怎么说?” 斛律光闻言愕然,转身看着斛律武都低声说道:“你阿爷常说,我虽然未读过多少书,但却也懂得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道理,也知道忠心必得忠名。” 斛律武都不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纠结。 “你可知道,皇上几次三番欲拿马槊刺你阿爷?你阿爷巍然不动,面无惧色强忍悲愤才使得皇上作罢。” 如今斛律武都这才明白,皇上已经昏庸到了如此地步,这个皇上真的不值得效忠。 “你阿爷一生光明磊落,跟着太祖大人南征北战,北拒柔然、库莫西、突厥,东拒宇文逆贼,对大齐对高家忠心耿耿,你看如今呢?先有清河王高岳,后有高浚高涣,还有……” 斛律光没有再说下去,斛律武都明白,这其中忠心耿耿的人不计其数,父亲只提高家人,言外之意便是,皇上连高家人都容不下,如何能容得下旁人? 斛律武都并不想牵扯进高家的事,如今明白了原委,他更不想牵涉其中。 高元海此时正在享乐,他根本不关心朝廷里乱七八糟的事,就算眼瞧着高孝瓘一行东去,他也丝毫不关心。只要有酒有肉有女人,什么天下事都不关他的事。 高孝瓘看着伎坊窗边的男人,貌似觉得很眼熟,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此人是谁。 “公子殿下,刚才好像看见了高元海。” 听见慕容士肃的话,高孝瓘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亲戚。 “就是那个在林虑山里修行了两年,却耐不住寂寞回来做官的家伙?此人一天到晚没几句实话,跑这里来做什么?” 李穆叔倒是来了兴趣,好奇的驱马上前询问。 “他修行的如何?” 高孝瓘诡异一乐:“修行?他见皇上性情大变,身为散骑侍郎却又不得不接近皇上,他只是怜惜自己的小命,怕不知道何时会一命呜呼,才鬼扯有神仙指教,请了旨意前往林虑山修行,那何尝不是皇上看出他的心思,让他不得离开林虑山,后来死乞白赖的求他阿叔,才回来要了一官半职。” 慕容士肃纠正道:“不是高思好大人,是常山王殿下帮的忙,似乎还有长广王也出过力。” “咦?六叔和九叔?那不是害了高元海嘛,怪不得他跑来洛州。来督战还是军中效力?改日去问问他。” “原来如此,贫道还当他也是爱修行之人。” 高孝瓘脑子里似乎闪过什么念头,这高元海似乎和三位叔叔之间,他或许知道一些什么事,但被李穆叔一打岔,却是一点也没有抓住。 “他修行的是酒肉道,据说憋了两年没女人的日子,回来官复原职的第一天,便是去了伎坊寻了一房小妾,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高孝瓘前边刚说完,慕容士肃接着附和道:“确有此事,虽然与其共事仅数月,但同僚都怕了此人,隔三差五就得去贺喜。曾经有人送上皇上赐的红丸,却被此人嗤之以鼻,当然并非当面,不过还是得罪了送此物的同僚。” 第459章荥阳的春节 众人一阵喧哗大笑,若非慕容士肃提起,高孝瓘都忘记了红丸的事,他突然想起来自个儿还有这么一粒。 ‘难道高元海知道些什么?’ “士肃兄,你与这高元海共事几年?” “有三年吧,其间他辞官两年。” “那他与我的二位叔叔关系如何?” “似乎很平常,与公子殿下比不得,但与我等相比,毕竟他是皇亲一族。” 慕容士肃很奇怪公子殿下的问题,但碍于身份不得追问。 “这便有些奇怪了,算了,还是速速赶路,想必你们都心急如焚吧。” 高孝瓘的一句打趣,引来段德恒的大笑。 “小四爷难道就不心急如焚?静德皇后可盼着报孙子呢。” 大家齐声轻笑,在大齐十四嫁入,十五当娘并不稀奇,但凡人丁单薄的家户,都会被人耻笑讥讽。 高孝瓘倒是真无言以对,只能跟着干笑两声。 好在大家还真不敢拿他开玩笑,也就段德恒胆子大那么一点。 “今年还想看烟花,公子今年还造烟花吗?” 尉相愿大声询问,引来大家一阵兴奋。 “造,那大家伙可得快马加鞭。” 高孝瓘大声回答,一行人的速度再次提高了一些。 郑家一派过年的喜庆气象,红男绿女穿梭往来,到了荥阳就如同进了家门。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郑子歆,正握着书卷出神,她盼着夫君的到来,更想着,那年的烟花在夜空绽放,夫君的胸膛是那么温暖。 “唷,小女郎在想什么?如此出神,不会是如那戏文里,盼郎归吧。” “青姨又在打趣子歆。” 被点破了心思,郑子歆不禁脸上飞霞掠过,抬眼低声嗔怪。 “不止小女郎在盼着呢,老祖宗们也盼着呢,看样子今年迎接的礼数不小。不过青姨来不是为了这个,小女郎吩咐的干竹筒送来了,这是打算做什么的?” 郑子歆心中一喜,赶紧起身去看送来的干竹筒是否合格。 正说着,便有人通报开国公到了。 郑家老小齐齐出动,来迎接这位开国公。 长辈们多的数不清,也分不清叫什么,那阵仗不比百官临朝差多少,满街满院的都是白发翁,身着官袍的更是多到数不清,不少排在前面迎接的还是同朝重臣。 高孝瓘笑得嘴角麻木,点头还礼如同蚱蜢。 开国公就这么来了,没有半点架子,也没有仪同三司那么大的阵仗,多少叫准备多日的郑家有些遗憾。 但他们很高兴,这位开国公真没拿郑家当外人。 这位郑家女婿到了荥阳,就像到了自己家,该有的礼数一点不少。 郑家小辈们还眼巴巴的想看看,仪同三司究竟是何等壮观的礼仪,却见到了一位很接地气的郑家女婿,一位俊美如玉的公子哥。 高孝瓘体会到了应酬也很累,与郑家长辈们闲聊家常,谈论当今局势。 郑家并不缺少来自朝廷的消息,只是没话找话说说罢了,今日此阵仗,不过是让这位开国公见到郑家所有的人脉,也是交一个底,给出一个态度。 这些人,都可以成为助力,也希望开国公能用得上他们。 这些人知道,家族里如今给出了态度,一切以开国公马首是瞻。 虽然未明言,但大家都明白,将来郑家与开国公是一条船上的人。 好容易回到了后院,郑子歆迎来了日夜期盼的夫君,二人相对无言一笑,却胜似千言万语。 “妾身恭迎夫君。” “无需多礼。” 小院外冒出好多小娃娃的脑袋,一个个粉雕玉琢的模样,嬉笑着好奇的看着这位开国公。 高孝瓘好奇的回望,小娃娃们中有胆大不怕生的作鬼脸回应,引来郑子歆噗嗤一乐。 “他们好奇烟花的模样,也好奇开国公是何方神圣。” “准备齐全倒是可以做,夫君也是为此专程赶早了两日回来。” 闻听此言,郑子歆美目流转着期盼和掩饰不住的兴奋。 “按去年在济州的单子,妾身早早的命人采买了回来……” “安排一间单独的屋子,此物不可近火,这两日闲暇时间便做出来,好赶在除夕夜热闹一回。” 高孝瓘一一吩咐着:“穆叔师傅一直想看此物如何配置,吴义,去请穆叔师傅。” 李穆叔这会儿正和郑元礼下棋,二人正低声说着什么。 对郑家今日的阵仗,并非是郑元礼所为,二人猜测可能是高孝瓘为郑家带来了不小的收益,让郑家决定如此。 另外一件事,高孝瓘一直没有给出日期,这让二老不知道如今该做什么。 虽然李穆叔能掐会算,但他还真算不了准确的时间,只能掐算到就在这两年。 吴义说明来意,李穆叔欣喜地跳了起来,也顾不得继续对弈。 看见偏院旧屋里的硫磺、硝石、木炭。 对李穆叔来说都不陌生,曾经他的同僚炼丹,他看见过比这些多许多的原料。 来看稀奇的人很多,高孝瓘倒也不藏拙,拿起纸笔画了一副简图,让大家明白二踢脚烟花的两极装药原理,烟花与推进火药颗粒不同,会爆开什么样的花火。 小小的烟花藏着大学问,郑家人懂了,高孝瓘身边的人,也懂了。 趁热打铁,高孝瓘列举了很多,比如蒸汽和火药,它们有共同之处,那便是热的能力。 李穆叔轻笑,这位公子殿下可算是委婉非常,让大家不要将大把的时光,浪费在吟诗作赋上,浪费在风花雪月造人大业上,真正需要的是造就人才,要从身边的生活来观察每一件事。 不过,高孝瓘还是浪费了感情,大家只是好奇而已,真正对此有兴趣的人并不多,千年根深蒂固的儒学思想,以武立国以文治国的思想,让愿意从仕的郑家子弟认定了一条路,那便是读书做官。 在他们看来,这烟花之中的火药,或许有什么大用,但如今只是奇淫技巧罢了。 他们却不知道,此物曾经在攻克天柱山营垒大战之中,发挥过大用。 他们也不知道,此物将在柏谷城一役大放光彩,而非是停留在除夕天空中那一抹亮丽。 第460章长安除夕夜 除夕夜,天空之中一朵朵绽开的烟花惊动了荥阳百姓,大家纷纷抬眼惊讶的看着天空之中,那有如春雷般的声音,似在向上苍禀告。 郑子歆满足的小脸仰望着天空,她依旧如同表情包一般,拿着一炷香,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惊一讶、都让人眼前一亮。 高孝瓘看着直乐,提笔画出一幅幅卡通可爱的图画,更是让众人忍俊不禁。 长安。 经过长途跋涉,扮作商人的林建和独孤罗到达了长安。 林建急匆匆的拉着独孤罗就走,他要快些完成任务,好与家人团聚。 独孤罗甩手冷声道:“林兄何必如此着急?匆匆忙忙是如此想递交了书信便返回大齐吗?” “是。”林建懒得与他废话,二人自邺城出发便话不投机。 “可我独孤罗还有父亲坟茔需要祭拜,还有弟弟妹妹叔伯需探望,难道公子殿下就这么不近人情?还是说,你林建不近人情?” “你说我林建也便罢了,你怎敢说公子殿下的不是?送完书信之后,拿到回信之前,林某有要事要办,至于你独孤罗是否回大齐,那跟林某无关,公子殿下原话便是,到达长安之后,是走是留一切随你。” 看着独孤罗愤怒的眼神,林建有些诧异。 又道:“是我林建错了,但林某确实有不便透露的理由,还请独孤公子随林某走一趟。” 独孤罗何尝不想与家人团聚,今日大年三十,普天之下都在团圆,偌大的长安街上甚至空无一人。 “此言当真?” “骗你作甚?” 林建鄙夷地瞧了一眼独孤罗,其实公子原话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只是林建觉得太过通俗,与公子殿下的气质不符,才直白的翻译了一番。 二人叩响了大丞相府,得知齐国来人带来了家书,宇文护急急忙忙连跑带奔。 宇文家人从未见过大冢宰如此慌张,纷纷惊讶的跟着奔跑。 “信,信呢?” 宇文护一把揪住独孤罗的衣襟,眼睛里充满了期盼和怒火。 “在这里,大冢宰请勿太过激动。” 林建呈递上家书,宇文护哆哆嗦嗦的接过,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化为悲哀。 那家书并不厚实,可它承载着太多寄思,承载着太多的眼泪。 此家书便是后世有名的阎姬家书,洋洋洒洒近千字,满载着母子分离却不得见的感人之情。 宇文护老泪纵横,他哭的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哽咽着,根本没有在意四周还有外人。 他虽然能呼风唤雨,他能把持一朝之政,他麾下千军万马。 但他没有一点办法,他的母亲依旧在大齐的晋阳,被软禁在敌人的城池之中。 此家书在大年三十送至,是高贼开恩?真是笑话。 “感谢二位送来家母的家书,二位远道而来,那就请稍待几日。” 林建拱手一揖道:“不急,我等还是不便打扰大冢宰,这位独孤罗乃独孤信之子,还请大冢宰允许我等前往祭拜。” 林建不得不拉上独孤罗,他担心这宇文老贼不放自己出府,那么他来长安的目的将无法达到,那时候近在咫尺的家,也无法回去看看,更不用说带领家人投奔大齐。 “哦?”宇文护眉梢一挑,耐人寻味的看着独孤罗。 此子确实与独孤信很像,一样的英俊潇洒,但此子的眼睛里却有着一丝愤怒。 他确实打算软禁这二人,但如今听说独孤信的遗子到来,他似乎看见了某种希望。 “你就是独孤大人被高贼扣押软禁的长子?确实该去祭拜一下独孤大人。你受苦了,传本王命令,护送二人前往独孤大人府邸。” “谢过大冢宰。”二人齐声回应。 林建想着如何摆脱护卫们,他自然不会当面推诿,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此事,他要回家的事。 独孤罗见到了杀父仇人,但他看见恸哭的宇文护,他却恨不起来。 虽然心中有声音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他终究放下了此时此刻拼命的念头。 也因为此念头,他和林建的小命得以保存。 被一队护卫保护着离开了宇文护府邸,刚转过街口,林建便跳下马车。 “诸位,独孤兄,你回家团聚,咱们就此别过。” 护卫质问道:“你去何处?” “我本是商人,此次也是受人之托,自然是回客栈,改日便要往东,毕竟还有生意要做,家小需养家糊口度日。” “难道你不等大冢宰的回信?” 林建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解的问道:“这位将军,小人只是受人之托与这位独孤公子同行,其余之事并无小人相干,小人就此别过,告辞。” 如此说辞让护卫们不明所以,但却不好干涉,只好派了两名护卫护送其回客栈。 林建很不愿意有人监视,他只想快快出城,与家人见面。 好容易才到了客栈,那俩名护卫也调转马头回去交差,林建赶紧收拾东西,换了一身胡服,外面裹着毛皮袍子,赶着毛驴直奔城门。 稀疏的人群,几乎都是胡人,百姓们在除夕几乎不会出门。 沿着记忆中的路一直往南,林建巴不得小毛驴跑的再快些,快些和家人见面。 五十里的路,远处的终南山,林建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近在眼前,却总感觉远在天边。 不知道走了多久,林建终于见到了熟悉的山沟,见到了熟悉的村头大树,眼里的泪花开始不停地打转。 熟悉的篱笆,熏黑的土墙,门口那颗熟悉的榆钱,树后是不剩多少的小麦草垛,有些烟气的烟囱让林建一喜,家里还有人。 土墙,茅屋,欲倒的院墙,满是缝隙的门板。 站在门口的林建安静倾听,很安静,没什么声音,不像大齐农户家,至少有鸡鸭的叫声,以及犬吠的声音。 “嘭嘭嘭……” 林建轻轻叩响大门,尽管他很轻的出手,但那破了木门依旧发出极大的声音。 “谁呀?” 院子里传来女子的声音,紧接着是走来的声音。 “门掩着,没有关上。” “娘!” 推开门的林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此时此刻再也忍不住,不要钱的往下流淌。 第461章备战金庸城 正月底的时候,林建回到了邺城,也带回了他的家人,安顿好了家人,他立刻赶到了洛州金庸城。 高孝瓘可以想象,林建在除夕被老爹和弟弟暴打,全因为当他是鬼。 当明白他不是鬼之后,看着他的穿戴,又想想他的本事,定然是为了过着如此舒心,去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然后,在其父的号召之下,父子俩再次暴打了他一顿。 母子,父子,弟弟妹妹,总之一家人抱在一起痛哭了一顿。 顶着个乌眼鸡似的眼眶,林建傻笑着,和一家人渡过了一个难忘的除夕。 当得知他并非当了山贼,也没有干伤天害理的事,大家的心才安定下来。 当得知他在齐国当官,一家人如招雷劈。 爹娘手足无措一阵,很快都镇定下来,让他赶紧离开,即刻回到大齐,逢年过节朝着长安一拜即可,只要他一家子过得好,林家也算是祖宗显灵。 在大家哄笑和叹息声中,林建一脸的劫后余生。 “大家不知道,此行真的是千辛万苦,好在老天有眼,经历了官府的跟踪,最后还是宇文护善心大发,许是那封家书让他感慨,最终允许我林建带着家人归齐。” 高孝瓘拍拍他的肩膀,无言之中也带着祝福。 林建挪动身子,朝着高孝瓘跪拜道:“公子殿下大恩大德,林建永生难忘。” “你父亲有大义,至少怕你走弯路才打你,好好孝顺父母。”高孝瓘语重心长,话锋一转却调侃道:“对了,你那西域媳妇妮哈还算让你家人满意吗?有没有觉得你这个儿子很了不起?” 大家再次哄笑,这让林建很不好意思。 “哪能不满意,父母都夸赞,说是我林建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你可要好好待妮哈,你的家乡长安究竟如何?” “长安倒是繁华,至于出了长安,诸位不知道啊,穷到了什么地步,连只看家的狗都养不起,虽然背靠着终南山,但山间的野兽是长安城诸王游猎之地,寻常良人百姓不许猎杀,就连祸害庄稼的野猪也不行,一般人家谁敢轰赶野猪?山间药草不得去采,饿极了也去采些野菜,一言难尽。” “有些权利确实该关进笼子里,人治终究不如法治。” 高孝瓘意味深长的低语,抬眼看了看众人道:“如今,大家要加紧备战,不日就会开始攻打柏谷城。” 张仲尊回复道:“弓弩望门望角木托,已然全部加装,如今飞矢射中标靶达九成。” 尉相愿回复道:“都督大人要改装的两台重弩已然改装完毕,拣选了四人正操练快速装填,每五息可以射出一支箭矢。另外,三百支霹雳弹箭矢已然全部准备好,随时可以用于作战。” 李穆叔很想试试霹雳弹的威力,他全程参与了制造,这配比方法不过是比那烟花多了些火硝,但烟花不过是看着震撼,谁知道威力究竟如何? “四公子,贫道一事不解。” “穆叔师傅请说。” “这掺了火硝的火药,为何会威力提升一倍?不过是颜色变化了而已。” 高孝瓘解释道:“这种火硝当它燃烧的时候,会放出大量的氧,而火焰燃烧的主要条件便是空气中的氧,若是氧耗尽了,火焰也便灭了。说白了,氧越多也会让燃烧更剧烈。” 李穆叔一知半解,他自然看过高孝瓘写出的一些天书,但很多还是不明白。 高孝瓘继续说道:“不如,用试验来说话。取一截蜡烛在水面点燃,用玻璃杯盖住,这样水能做到完美的封闭,当随着蜡烛燃烧到熄灭,证明里面的氧气被耗尽,而氧气的体积则取决于被吸入玻璃杯的水的体积。” 众人看着这个简单的试验,一个个赫然茅塞顿开。 李穆叔突发奇想:“四公子,若是在竹筒的一端放上石子,而固定住竹筒,会不会将石子给嘣出去?” 高孝瓘咧嘴乐道:“会,假如不炸膛的话,石子能飞快的飞出,比那箭矢还快。” 话题到此为止,高孝瓘还要巡视军营,另外要选拔一批能翻山越岭的壮士,好来个突袭柏谷城。 李穆叔却呆坐原地,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军营他挺熟悉,又打着办差的旗号,到了兵甲坊内,让工匠们造一支铜管。 其实这并非他的创意,最初是高孝瓘打算做连珠烟花,只是时间上来不及而作罢,不过也仅仅是一个设想,倒是李穆叔试了试,做出了拿在手中玩的火树银花。 工匠们倒是很快便用失蜡法,造了一支精美的铜管出来,其中一端还特别按李穆叔的嘱托,留下了一个孔洞。 李穆叔如获至宝,拿回去试验了几次之后,一阵放声大笑之后,他跑到了校场。 在众兵丁好奇的目光中,“呯”的一声脆响,弹丸飞了出去。 很快,他发现了很多不足之处,无法瞄准不说,射程似乎也不及角张弩。 惯性思维之下,加粗加长这根管子,似乎可以发射更大的弹丸。 李穆叔决定给高孝瓘一个惊喜,按照他的设想,此物完全可以叫做炮,攻城的时候投石砲车将不会再成为主角。 李穆叔可不会计算什么膨胀系数,也不会计算材料硬度和抛物线,他只能凭着自己的想法去揣摩。 当大家回营的时候,李穆叔正在改进他的火炮。 高孝瓘眼睛一亮,这确实是最初大炮的雏形,而且一直沿用了数千年之久。 即便是李穆叔设计出来,高孝瓘依旧不打算用这个东西,射程不远不说,太过消耗铜材。 不过高孝瓘不会打击李穆叔,就算这个大炮不符合自己的要求,也会起一个很好的作用,让军工开始起步,让更多人看到李穆叔的态度,对军工研究的态度。 “您这个想法很好,不过,首先需要计算材料能承受最大的爆炸强度,以免出现炸膛事故,另外就是弹丸质量,装药质量,这些和射程息息相关。” 李穆叔愕然,这些他都没有想过,他只是想到了一个好点子,他只会慢慢的去试验,一步步用最原始的办法试验,直到达到最合理的结果。 第462章大家的兴致 高孝瓘给了一些简单的公式,用于计算铜所能承受的形变能力,以及用于计算弹丸抛物线。 李穆叔觉得有道理,但计算公式他却不懂,不得不寻高孝瓘讲解。 大家对炮很感兴趣,但却对计算很不感兴趣,纷纷去看李穆叔造的铜管,却无人来听高孝瓘讲解。 迅速讲解完毕,高孝瓘瞧着大家一顿鄙视。 “一听数学公式就跑,那本公子便让你们有些兴趣。” “这天书实在太难。” 众人见走过来的高孝瓘如此一说,很不好意思的笑笑。 高孝瓘拿起铜管,比了个弩箭的姿势说道:“你们看,此物若是加个托把,再加上望门和望角。” 比起弩箭少了两侧的弓臂,大家脑子里出现一个枪的雏形。 “此物发射会发出巨大的声响,战马最怕声响,此物可以使战马受惊,从而让骑兵的阵型无法保持。” 大家纷纷琢磨,言语附和道:“公子说的有道理。” 高孝瓘见目的已然达到,将铜管丢弃在案台上,看着众人轻笑道:“你们琢磨琢磨,若是能琢磨出好办法,本公子有赏。” “赏多少?”段德恒的眼睛亮了。 高孝瓘没声好气的鄙夷道:“百两银铤,不要嫌少,本公子相信,工坊里的工匠为了这百两银铤,能比你想出更好的办法来。你还别不信,要不你们几位和兵甲坊里的工匠们比试比试?” 这群出身高贵的家伙,最怕就是人比人,既然公子说的这么笃定,那怎么也不能被工匠们比下去,人家还没读过书,大家可都是满腹经纶,文武双全之人。 “他们那帮下人怎么可能比得过咱们?” 段德恒先要将大家伙拉下水,再说公子刚才的言语之间,就已经很明白的包括了所有人。 “那好,先给你们三个月时间,三个月之后,本公子寻一批工匠来与你们比试。” 大家不知道公子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输赢并无什么关系,但是若输了,很可能以后会被公子宣扬笑话,这口气不能忍。 李穆叔笑着摇头,走过来插言道:“此物远射不及弓弩,发射时机过长,实属鸡肋之物。若要惊动战马,不如烟花爆竹。” 高孝瓘想也不想便纠正道:“那便将之改进到想发便发,远射比之弓弩更甚。” 李穆叔不明白为何公子会反驳,难道公子早有此意?或者是有更好更成熟的办法? 不止是李穆叔,大家都愣着看着高孝瓘。 “诸位,这东西作用于军中潜力无限,本公子不参与,本公子只想让诸位知道,一旦此物是弓矢不能及,战马骑兵无用之时,那整个战争的规则都会发生改变,让诸位研究此物,也是让诸位自己想办法去适应新的战争规则,制造新的战法。” 见大家不能理解,高孝瓘解释道:“自春秋战国以来,排兵布阵两军对垒,战车对步卒,弓矢对战车,重甲步槊对轻骑战马,汉末开始重甲铁骑为王,被淘汰的武器有戈、战车。从三军列阵互相攻伐,到埋伏突袭,从布甲、皮甲、木甲、铜甲再到铁甲乃至今日的钢甲,从青铜到铁器再到钢刀,这一切的变化,是因为武器的变化,才改变了战争的进程,也改变了战争的方式。” 段德恒辩解道:“现在依旧是重甲铁骑为王,想那大燕有慕容铁骑,我大齐有百保鲜卑。” 大家都曾经一睹百保鲜卑之风采,高大的战马,宛如铁塔一般的猛士,从人到战马都是钢甲包裹,刀矢具不能破其甲,以一挡百不在话下。 “那为何没有拿下玉璧城?没有拿下长安?”高孝瓘故作沉思自言自语。 段德恒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屁来,百保鲜卑并非万能,若是遇到强弩能破其甲,挖好了陷马坑则破其阵,遇到坚固城池,只能望洋兴叹。 “对了,你说,没了战马,百保鲜卑能跑得过一介布衣百姓吗?” 段德恒瞧着这位表弟,没声好气的回答:“要不都督穿上铠甲,表兄我在前面跑,你在后面追的看看。” “若是跌倒,只怕爬都爬不起来,君不见重甲步卒何时狂奔过?”慕容士肃打趣道:“都督大人话里有话,不妨直说了吧。” 高孝瓘神秘兮兮的环视众人道:“此物将终结重甲铁骑,看看诸位能挖掘出此物的多少潜力,诸位研究吧。” 段德恒忍不住插言道:“可是宇文叛逆,陈霸先,突厥皆无重甲铁骑。” “那就假想对抗百保鲜卑,如今他们没有,早晚他们也会有。” 高孝瓘的话大家并不惊讶,但若是要拿本国精锐当做敌人,倒是个很无法想象的事。 尉相愿低声说道:“尉某与公子曾经出使突厥,见到了突厥大可汗的狼卫大军,确实如公子说的那般,只要锻出百炼钢,相信他们能组织一支重甲铁骑来。” 闻言,众人皆沉默。 既然公子说此物堪用,那必然有道理,想必公子的心中早有了打算,但为何不告诉大家? 张仲尊摇头试探道:“看来小四爷打算考咱们。” 高孝瓘咧嘴一乐:“张仲尊,你还真说对了,好吧,我就说说要求,你们给我想办法,让此物在与弹弓弩相同的距离内,就定在一百步,太远对箭矢不算公平,只要射的比弹弓弩要快要准,至少要能击穿五层钢甲甲片,那便算是合格。” 说完,高孝瓘自顾自的去翻阅公文,留下这帮小子任由他们自己琢磨。 这群小子们愕然,他们不得不惊讶,高孝瓘说能击穿五层钢甲,那么必然是可以击穿。而击穿五层才只算合格,那么说来此物潜力不止如此。 对于高孝瓘来说,这些人根本没有入门,他们需要自行琢磨其中的原理,当明白这是划时代的武器之后,指挥作战的体系自然会做出改变。一味的灌输新式作战理念,并不容易被这些武将所接受,让他们自己琢磨,反而会更简单一些。 自从布置了新的任务,大家很快分成两派,一派跟着李穆叔鼓捣大炮,一派跟着段德恒鼓捣铜管。 第463章进逼柏谷城 惊蛰已过便是二月初,眼见着黄河即将解冻,高孝瓘估计也该开始进攻柏谷宜阳一线。 原本高孝瓘以为斛律光会趁着结冰攻打宜阳一线,这样渡过洛水根本无需战船。如今想来是斛律光怕攻打要地,会引来周兵的增援。 看着洛阳城里官衙异动,高孝瓘知道粮草队伍要准备先行。 “都督大人,大将军有请。” “请兰将军先回,本都督马上就到。” 高孝瓘看着来传令的兰芙蓉,整了整官服立刻出营。 刚到金庸城城外校场,便听见升帐鼓响,高孝瓘猜测大战可能迫在眉睫。 进入大帐之中,一干将官已然到齐。 “洛州军都督何在?” “长恭见过大将军。” “当日你我相见,曾经说三日保大军通过柏谷,可还记得此事?” “长恭记得。” “可有难处?” “并无难处。” “给你三日时间,军中无戏言,你可明白?” 高孝瓘无奈道:“大将军的意思,不过是三日打下柏谷城,长恭早已知道。” “真有把握便去吧,本将军等着你的好消息。” 斛律光挥挥手,示意高孝瓘自行去准备,他还要和其他将军商议作战事宜。 大家都明白,柏谷城迟早会被拿下,若是一万洛州精锐都无法拿下,那么这个徒儿还是不认也罢,免得败坏了斛律光的名声,而且,四公子的柱国也不用再想,武将生涯估计也到此为止。 回到大营的高孝瓘,见两拨人正争论不休,似乎为装药和别的什么激烈讨论。 不止是跟随自己的幕府护卫,就连金庸城里的各军主和幢主,也在参与其中,大家都对火药有着新的认识,毕竟亲眼看见重弩的试验,那股震撼让他们觉得,战争会被改变。 “很好,不过诸位请先停下来,大将军军令,命令我等三日内取柏谷城。” “请都督大人示下。”众人纷纷转身拱手一揖。 高孝瓘看着众人,主座上坐定喝道:“升帐!” 鼓声一起,伴随着参军雄厚的大喊:“都督大人升帐喽……” 诸军诸将纷纷看向校场营帐,这鼓声预示着战争。 三通升帐鼓后,各级将领各自就位,齐齐单膝跪地。 “诸将请起,来看沙盘。” 高孝瓘站起身来,招呼诸将围着沙盘,拿着木棍指向柏谷峪口。 “调集五千精锐囤积于峪口,对柏谷城周军形成佯攻压迫,另派五百精锐随斥候绕到柏谷城上方,携带大量绳索,拆除绝壁上的刀刃,以爆炸声未信号,用霹雳弹突袭敌军,一旦本都督在对面孤峰上给出进攻的号旗,五百精锐步卒立刻顺着绳索进入柏谷城。” “是否要毁其栈道?” “不必毁其栈道,若是毁了柏谷城的栈道,他们少了一条逃跑的路,会死守柏谷城,这样对我军不利。打的他们闻风而逃,这样会更好一些。常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记得不要杀俘虏,若是周人缴械,那便留他们性命。” “末将遵命。” 大军出发了,不过仅有两千重甲步卒,三千的精骑,这些精骑是金庸城的全部。 被留下的数千大军纷纷羡慕,这预示着此番军功与他们无缘。 精骑在前,旌旗林立,伴随着金庸城低沉的号角声,脚步如同闷雷一般,大齐精锐列队前进。宛如火红的巨龙,队伍朝着西边的熊耳山前进。 与此同时,一骑快马飞快的顺着峡谷而行,再顺着栈道直奔峭壁上的柏谷城。 栈道很高很陡,连接着一块又一块的巨石,一直连接到半空中的山腹,那块突出的巨大石台,以及石台后空旷的石洞。 “禀告主帅,齐军动了,近万大军朝着我柏谷而来。” 身为主帅的守将薛禹生一惊:“可是斛律光那老贼?” 禀报的斥候沉默,他走的太过匆忙,根本没看究竟是谁的旗帜。 “再探!”主帅不耐烦的挥挥手。 原本就被齐军吓破了胆,但军令不得不从,拱手一拜立刻退出石窟,朝着洛州方向直奔而去。 齐军的动向立刻被柏谷城将士所知,如今还未开打便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薛禹生何尝不是胆战心惊,斛律光此人兵法高明,其属下精锐更是如狼似虎,甲厚刀锐装备精良,与这一支大军作战,怎么可能能胜利?关键是对方带来了数万精骑,而且还不包括金庸城里数万大军。 万一通往宜阳的路断了,那么柏谷城将孤立无援。 薛禹生一闭上眼就会出现,满山谷的火红服饰士卒,攻打着柏谷城,数千人的柏谷城被一片火红淹没。 “来人,速速去宜阳郡,请求曹回公大人派出增援。” “属下这就去请求曹大人出兵。” 薛禹生踱来踱去,他在想能坚守几日,曹回公的大军何时才能到此。 他很清楚,斛律光到了洛州,那么首当其冲的柏谷城,他斛律光是势在必得。 柏谷城曾经两易其手,当初此城争夺之惨烈历历在目,若非齐人守将怕被司马消难所累,此城如今依旧在齐人手中。 自从他来接手此城,他便日夜担心,齐军,那群悍不畏死兵强马壮的家伙们,如今,该来总算是来了,只是不知道最后的命运如何。 “齐贼三千余骑,重甲步卒二千余,领军旗帜上书一个高字,离柏谷还有二十里……” “齐贼离柏谷还有五里……” 斥候不断的来回报信,让柏谷城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报,齐贼已然到达柏谷峪口,他们停止了前进,他们军中……有百保鲜卑。” 薛禹生感觉天塌地陷,联想到之前领军旗帜,一定是齐贼皇族充当先锋来了,除此之外不可能会有百保鲜卑。 “全营将士戒备,杀他一个皇族子弟不亏,若是拿到此贼人头,朝廷重赏。” “齐人送了皇族来送死?若是死了,齐人皇帝岂不是要哭死?咱们岂不是人人有重赏?” “射死他,拿油烫死他,拿滚石檑木砸死他……” “那边煮大便的兄弟,能不能远一点?” 整个大营沸腾着,纷纷行动起来,烧热的热油、金汁秽液,准备好的滚石檑木,箭矢弓弩统统对准了脚下的深渊。 第464章夜袭柏谷城 高孝瓘的大军在柏谷城峪口外停了下来,架起了重弩和拒马桩,前哨有骑兵和重甲步卒巡逻。后面则让伙夫们埋锅造饭,似乎会随时出发的样子。 这一下让所有人摸不着头脑。 齐军以为吃过饭就会进攻,纷纷当做最后一顿饭,吃得饱饱的。 周兵时不时溜出峪口,匆匆忙忙看一眼便退了回去,跑慢了会挨重弩的攻击。 高孝瓘在等,等待着天黑。 尉相愿和吴义二人,带着五十名士卒轻装上阵,他们背着简化的重弩和上百枚飞矢,坐船横渡洛水,顺着上次攀登的线路,要在黄昏之前到达孤峰平台。 而另一边,贺拔伏恩和斥候们,则带领着五百精锐步卒,向着柏谷城背后的山坡迂回,他们的战甲很重,路上很多地方难以攀爬,但他们领了军令状,在黄昏之前,必须到达柏谷城峰顶。 时间慢慢流逝,齐军之中一片肃静。 高孝瓘看着天空逐渐西移的太阳,他在估算着,尉相愿和贺拔伏恩到了什么位置。 洛州军们不问何时出发,他们等待着军令,他们知道,在都督未下令之前,大家就这样站着,随时准备进攻,无形之中也加剧了紧张的气氛。 柏谷城的周兵们很紧张,他们等待着齐军的出现,他们需要军功,有了军功可以回家,也可以加官进爵。 薛禹生沉不住气,不停的命令探子来回探查,他不明白齐军为何不动? “斛律光此寮便带来了一万精骑,洛州三千精骑,七千步卒,此先锋按兵不动,是在等斛律光的大军?还是说此军打算等到天黑,偷偷的从柏谷经过,直逼曹大人驻防的宜阳郡?” 参军:“大人,末将以为后者可能更大一些,三国时期便有曹操用过马裹足口衔枚,不若我们在谷中堆积木柴,让他们无所遁形。” “好,立刻抛下木柴,待天黑之后抛下火把,让齐人无法实施此阴谋。” 传令声一起,周兵们再次忙碌起来。 在洛州大营,斛律光听着斥候的奏报。 “长恭都督的大军,停留在柏谷峪口外已经两个时辰,既没有安营扎寨,也没有就地修整,似乎打算趁夜攻击。” “哦?周兵一身皂袍,黑夜对我军不利,这一点长恭不会不清楚,继续探。” 斥候离开之后,斛律光也不明白这个徒弟要干什么。 从山顶奇袭,这无异议痴人说梦,想那绝壁上临近柏谷城的地方,都插有利刃木桩,再则从上往下滑落,下方可以立即发现,在弓弩之下藏无可藏躲无可躲,与活靶子无异。 趁着天黑从柏谷经过,周人不是傻子,定然会点起篝火,马裹足口衔枚之法不可能得逞。 他想了几个作战方案,都被他一一否决。 除了点起烟火,趁着烟雾弥漫之际,架起云梯强攻之外别无他法。 斛律光很不满,若是如此对峙下去,不出一天时间,那宜阳郡的军队来增援柏谷城,那将是一场苦战,即便是金庸城内数万大军,都可能会陷入这攻防战之中,到时候柏谷城真的要拿无数将士的性命来堆。 再说宜阳郡,搬救兵的斥候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宜阳郡府衙,前后不过一个时辰。 “报,启禀大人,柏谷城都尉有紧急军情求见大人。” “快传。” “小的奉薛大人令,请求曹大人立刻出兵柏谷城。”那斥候快步跑了进来,气还未喘匀。 曹回公本就预感不好,一听果然如此,但出于谨慎也不得不多问两句。 “你仔细说来。” “齐军先锋已于晌午到达柏谷,末将离开的时候他们正打算攻城。” “有多少齐军?何人领军?” “精骑三千,步卒不少于两千,领军旗帜上书一个高字,只是不知道是何人,似乎还有数量不多的百保鲜卑,由此可见此人非皇族莫属。” 一听见“百保鲜卑”四个字,曹回公的脑袋炸了,这是死神的代名词,是所有领军不愿听到的名字,与百保鲜卑作战的下场只有一个,会死很多人。 踱来踱去的曹回公思量利弊,若是柏谷城有失,那么宜阳城将被围,若无驰援将必败无疑,想来那斛律光定然会围城猛攻,到时候真的会孤立无援。若是能保柏谷城不失,还能在柏谷阻击齐军,让齐军进退维谷,无法对宜阳形成威胁。 “来人,速速给老夫备甲,击鼓升帐。” 半个时辰之后,曹回公率领大军离开了宜阳,向着柏谷城赶去。 他只希望薛禹生能坚持的久些,他会在天黑之后赶到。 与此同时,尉相愿已经到达了孤峰平台处,在百来平米的石台上,弩手们正在抓紧时间组合重弩。 山里天黑的总是很早,特别是西边的山峰比较高,天黑的更早。 看着一道黑影逐渐浓郁,从峪口向着东方蔓延,就像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黑纱,那也预示着山脚下已然天黑。 尉相愿盯着对面的山顶,他焦急的等待着贺拔伏恩等人的出现,若是他们耽搁了时间,可能会使公子的进攻计划化为泡影。 “尉大人,重弩组装完成,目测此处距离柏谷城一百丈,若是要射中目标,需调整到最大仰角。” “先调整,等待命令。” 这边的准备完成,日头也在高山的顶峰发出橘红的光芒,也预示着柏谷即将被黑暗淹没。此时此刻的尉相愿更是心急如焚,公子殿下希望在敌军增援到来之前,趁乱突击入柏谷城,一旦错过时机,那将会付出更沉重的代价。 “这群臭小子,怎么还未到达山顶?” 尉相愿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骂道,他恨不得飞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而耽搁了。 “尉大人,看信号旗。” 见到对面挥舞两面旗帜,向这边打着旗语,尉相愿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五位什长,按训练时都督大人指示的那般,轮流发射。” “上弦……装弹……放” 五架重弩,五个指挥官,各自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那短矛一般的怪异飞矢,被轮流飞射而出。 第465章弃城的主将 重弩的准头在百丈距离并不算高,而且还有山涧强风的作用,起先的几枚随着风往上飘,全轰在了石窟的绝壁上,倒是将上方卡在石缝里的刀刃毁了不少。 对面的贺拔伏恩听见爆炸声,急急忙忙打算放下绳索,但见落弹点在洞窟之上,立刻跳起来拿着信号旗挥舞。 “知道歪了,看见了,迅速调整角度。” 尉相愿眉头一皱,立刻下达指令。 柏谷城内正严阵以待的周兵不禁有些嘀咕,这齐人究竟来不来进攻? 听说大人已经去搬救兵,周兵的心情好了不少,只要坚持到宜阳大军的到来,这齐人数千兵马铁定过不了柏谷。 正当大家心情稍稍懈怠之时,却听见了惊天动地的霹雳声,还伴随着火光四溅。 “这究竟是何物?”周兵不明所以,纷纷抬头张望。 “外面是什么声音?不像是炸雷的声音。”大帐之中的薛禹生被惊醒,睁开眼睛四处瞧着,试图寻找炸雷的来源。 正当周军议论纷纷,薛禹生出来查看的时候,一阵呼啸声传来,紧接着一片火花爆开,伴随着炸雷的声音。 一阵哀嚎声四起,有人重伤倒地。 古人对雷很忌讳,无外乎是不孝,不仁不义者被雷劈,这表示天罚,也预示着不被上天所承认,所祝福。 雷声没有停止,在周兵目瞪口呆中,伴随着怪声一个个火花有节奏的炸开,并且有规律的移动,似乎要劈开这柏谷城一般。 周兵齐齐后退,惊恐的看着被炸过的地方,倒地哀嚎的同伴,在那刺眼的强光之下,这些人无一例外浑身冒着黑烟,身上一片焦黑,甚至有些人肠穿肚烂惨不忍睹。 贺拔伏恩瞧了一眼下方,确认这些箭矢不会炸着自己人,看着身后下令道:“释放霹雳弹的随我来,其余人等,只要爆炸声一停,立刻顺着绳索滑落,一齐冲杀进去。” 五十人身上挂满了香瓜一样的霹雳弹,这些霹雳弹很原始,需要使用火折子点火。 落下的时候很小心,悬崖上不止有利刃断矛,还有不少木桩竹筒。 锋利的宿铁刀对付利刃不在话下,能斩断的则斩断,不能斩断的则磕掉,插的不紧的可以拔除。 很快,五十人便在数十丈宽的峭壁上到达了洞窟上方。 被霹雳弹炸懵的周兵不停躲避,甚至引燃了热油,洞窟里不少地方一片火海。 他们根本没有发现洞窟的顶部滑下来了人,直到劈头盖脑的圆球从天而降,但很快,巨大的声响和经久不散弥漫的烟雾,让周兵看不清周遭的一切,甚至在一丈以内无法分辨敌我,更不用说去拿弓弩瞄准。 峪口外的齐军好奇的看着柏谷内,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断闪耀的火光,不断持续的轰轰声,就像春雷一般响个不停。 “是战鼓还是打雷?” “不像战鼓,也不像打雷。” 自听见第一声爆炸,高孝瓘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心窝里,只要爆炸声一停,精骑便可以冲进柏谷,直接从敌方后路的栈道杀上去,从而一举夺回柏谷城,即便对方增援来到也不怕。 其实,高孝瓘还真没想到,那些周兵如今已经怕了,起初以为是天罚,如今被炸懵之后,已经完全不知道这是何物。 迷信的古人认为,既然被天罚如此轰击,那么定然是柏谷城不受天恩,既然被天神所不喜,那还留在此处遭雷劈吗? 周军里不少人夺路狂奔,就连主将薛禹生也不例外。 他被弹片和碎石伤了手,脸上也一片漆黑,还多了几道不算严重的伤口。 薛禹生顾不得组织反击,到处都是呛人的烟雾,里面还夹杂着硫磺的气息,他退回到大帐之中,顺便将门也给掩上,生怕霹雳劈了进来。 爆炸一直持续了两刻钟,周兵死伤惨重,很多人在伏地跪拜中,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还有不少人逃跑,整个柏谷城如今已经没有多少站着的士卒。 也怪不得这些逃兵,主将都不知去向,参军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们一群小卒子而已,何必还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爆炸声一停,薛禹生赶紧拉开房门,偷偷的往外面瞄着。 烟雾稍稍散去了一些,突然,他发现噩梦中那可怕的事实现了。一个个青黑色铠甲,绯红战袍的齐军从天而降,而且数量越来越多,外面传来的惨叫声是那么渗人。 薛禹生跑了,趁着烟雾还算浓郁,他对柏谷城的熟悉,他抛下了兵卒跑了。 薛禹生跑的很快,跑的也很干脆,他也很庆幸自己跑的及时。 因为他跑出栈道的时候,往后面瞥了一眼,他的三魂七魄差点不得附体。 话说爆炸声刚停,高孝瓘默默数了五个数,立刻大声呼喝道:“金庸城精骑将士听令,上马,拿下柏谷城。” 一阵唯唯诺诺之声中,高孝瓘抓起巨大的睚眦面罩头盔套在头上,翻身上马并拔起地上的马槊。 “都督大人?”众将士皆惊。 “大齐勇士们,随我来。”高孝瓘大喝一声。 红尘前蹄高高扬起,两侧士卒纷纷让道,一道红色闪电风驰而出,身后跟着同样犹如铁塔般的几名护卫,紧随着他左右的是吴义和慕容士肃。 眼见都督亲自跃马当前,金庸城精骑们心中一震,顿时士气大涨。 如雷般的马蹄声,潮水般涌进了狭窄的山谷。 一马当先的高孝瓘听见山谷上方并不激烈的打斗声,也没有遇到滚石檑木,更没有遇到如雨的箭矢,他知道这一战已经十拿九稳。 山谷里虽然强风阵阵,但还是弥漫着烟花的硝石气味。 半空之中的柏谷城内火光不小,可以预见周兵的狼狈。 越是往前冲,柏谷城内不时传来齐兵的吼声,“伏地不杀”之声回荡在山涧里。 不远处的栈道逐渐清晰,高孝瓘也顾不得追击逃跑的周兵,他的任务只是拿下柏谷城,这里才是至关重要的位置。 “前军、中军堵住此路,谨防周兵增援,后军即刻攻上柏谷城。” 三千精骑迅速分流,前军中军继续前进,寻找开阔地防备来自宜阳的增援。 第466章此战局已定 高孝瓘率领的精骑一路顺着栈道往上,很快进入了柏谷城。 路上倒是捅死了几个到处奔逃的周兵,因为太过拥挤,导致自己这边的几匹战马踏空,白白损失了几位骑兵。 五百精锐步卒已经控制了狭长的柏谷城大部分区域,在骑兵的配合下,开始了清理残余和救火的行列。 战损的人多事摔落悬崖而死,其中步卒多一些,高孝瓘命人即刻寻找到尸首,妥善带回金庸城安葬。 投降的周兵不少,被炸死的也有三成,其余都是趁乱先行逃跑,或是见到齐军从天而降时,见领军逃跑时,军心涣散也跟着跑了。 柏谷城很容易的被拿下,余下的步卒迅速开进柏谷城,开始了筑城防备任务。 齐军一动,斛律光立刻得到了消息。 “报,乐城公已经拿下了柏谷城。” “什么?” “高长恭都督大人,已经拿下了柏谷城,此刻正在重新加固城池。” “传令,升帐。” “大将军升帐……”伴随着鼓声,一声接一声的传令响彻了整个军营。 “全军即刻披挂,准备出征。” 一通鼓声未落,斛律光发布第二道命令。 他猜想,此刻宜阳增援可能还在柏谷,他们定然会想方设法抢回柏谷城,既然攻城不易,正好凭借精骑的数量击溃宜阳周兵。 斛律光很满意,但他并未亲眼看见高孝瓘如何用兵。 他只是在做假设,若是高孝瓘聪明,在拿下柏谷城之后,利用精骑的优势,在柏谷城以西一处山谷河滩摆开骑兵,充分利用精骑的优势,阻滞宜阳增援,拖延到柏谷城修复是为上策。 若是这小子不够聪明,用兵保守的话,那便用精锐步卒全力死守柏谷城。 无论是激进还是保守,只要自己的邺城军一到,周兵必然溃败无疑,到时候可以轻取宜阳,相信到时候宜阳已然无多少兵马。 柏谷。 逃跑的薛禹生那惊鸿一瞥,自峪口冲进来的果然是百保鲜卑,虽然从未见识过,但那从人到马披挂的青黑钢甲还是听说过,狰狞的面具宛如恶鬼,见了一次便会永生难忘。 假如要用言语来形容,那便是一只青黑浴血而出的恶鬼,正坐在另一头青黑色的恶鬼身上,如烟如魅如魇一般风驰而来。 听了薛禹生的话,曹回公恨不得给他一鞭子。 自从二人在柏谷相遇,曹回公便明白,柏谷城失守了,宜阳郡也就成了前线。 虽然宜阳郡可以沿着洛水后退至义川郡,北面越过山谷可以到达中州,但宜阳郡却万万失不得,它守着柏谷出口,一旦宜阳失守,那将威胁到北面的中州,西面的义川郡。 这义川郡西面还有洛州,都是由着洛水相连,而再往西不远便是长安。 薛禹生不敢说自己被吓懵了,见到死伤惨重便跑了。 他也不敢说自己雷劈了,若是如此便会让人误以为他无道,那他恐怕还真的是死定了。 “齐军不知道使了什么招数,总之是邪魔之术,其声如恶魔咆哮,宛如传说之中地火鬼门大开,对了,确实有硫磺味,弄的柏谷城死伤惨重,还山摇地动。” 曹回公呵斥道:“闭嘴,再敢胡说八道动摇军心,本将军便立刻将你正法。” 薛禹生不敢正视,毕竟这位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也不敢强辩,万一曹回公真的怒了,他的小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你可知道,你丢了柏谷城,后果会是如何?” “属下也是出于无奈,齐军势大,上万人一齐涌入,末将千余人确实难保柏谷城之危。而这仅仅是前军先锋,想那斛律光是势在必得,数万精骑末将确实无法抵挡。” 曹回公心中一惊,他此刻也是骑虎难下。 夺回柏谷城吧,此城已经落入齐军之手,还不知道斛律光的精骑如今在何处。 回去吧,心中又有些不甘,实在指望这家伙能多顶一会,但从残兵败将来看,此人所言确实不假。 正纠结之中,一个斥候飞奔而回,身上和马屁股上还插着箭矢。 “大将军,前方山谷齐军精骑数千,我等兄弟一个照面便仅余小的一人。” “究竟有多少?” “不少于两军人马,具是精骑。” 曹回公回头一看,自己虽然带来了数万人,但七成是步卒,倘若是狭窄之地还能歼灭那些精骑,但前方是难得的开阔地,堵住那里明显是不让自己去增援柏谷城。 而齐军的另一个目的,则是在等待后续大军到来,一旦斛律光的重甲铁骑到来,这万把人根本不够看。 “撤,回宜阳,后军变前军,前军殿后。” 大军传令很快,但山谷狭窄,整支队伍传令完毕,后军开始转向掉头。 步卒在后,行动自然比前军精骑要慢许多,即便是在各军都尉的催促下,速度依旧很慢。 而这个时候,斛律光已经率领大军出发。 清一色的精骑,其中甚至还有一千重甲铁骑,这些才是真正的百保鲜卑,但其中真正鲜卑血统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汉人勇者,只是其号称百保鲜卑,寓意为以一挡百。 石头修葺的大帐还算完好,高孝瓘正在柏谷城内端坐,两侧诸将很开心的站着。 “这一战,诸位是不是觉得莫名其妙的就这么赢了?” “嗯!”众人掩饰不住喜悦:“都督大人英明。” “别溜须拍马,这一战大家都不要多言,本都督也不想多说什么,此事万万不可让周人知道,也不可让陈人知道,更不可让突厥人知道,若是此事泄露出去,只怕将来他们会拿此物对付我们大齐,所以,大家就说此乃天意,天降神罚乃是周人不义。” 大家齐齐哄笑,却也明白其中道理,齐齐拱手道:“末将等谨遵都督之言。” “报,邺城军万骑,已经向柏谷开来。” “命令让出道路,让大将军的精骑快速通过。” 那传令兵迅速退下,去安排让路事宜。 高孝瓘示意大家坐下:“如今大局已定,我等只等着明月大将军的好消息吧,此番与诸位同僚携手作战,是本公子的容幸,待尘埃落定,本公子为诸位请功。” 这话是说给洛州军听的,拉拢一下人心也是好的。 第467章再次加封号 不久之后,前方战报传来,北周开府仪同大将军曹回公战死,宜阳城北围困。 很快,再次传来捷报,宜阳郡被破,斛律光率领大军攻占了宜阳。 洛州军派遣两千兵卒,驻守柏谷城,高孝瓘回到金庸城犒赏三军将士。 无论有无出征的将士,皆被高孝瓘所勉励,攻城有功的将士更是得到了朝廷奖赏,战死士卒也得到了朝廷抚恤,高孝瓘甚至还为这些将士追悼,场面让洛阳军心中一暖。 更让将士们感动的是,朝廷奖赏给这位都督的财物,被他悉数分给了阵亡将士家属。 当然,高孝瓘并不在意几百匹布匹丝绢,拿此物换取人心更为合适,也是难得的机会。 再说,拿下这柏谷城,所受死伤如此之小,也让金庸城的洛州军信心大增,他们希望这位都督留下,毕竟一位用兵如神的都督在,可提振军心加强士气,即便是遇到困局也不会担心。 高孝瓘走了,带着护卫们前往肆州赴任。 因为这一战,朝廷看见伤亡数字不敢相信,高洋亲自过问之后,着高孝瓘赴任之前前往晋阳。 “诏,封乐城县公高孝瓘上仪同三司,行肆州事,钦此。” 高孝瓘撅着屁股拜谢,这次倒是捞到了个实在的官职,只是这行事官职颇为拗口。 在高孝瓘看来,行事与刺史一般无二,官职品级和职能并无区别,这可能与娄仲远本为肆州刺史,在上月封了郡王之后要调任有关。也可能与自己年纪过小有关,无非是先行试用做出功绩再行转正。 看样子得去肆州与这位外戚王叔交接,高孝瓘拿着圣旨,幽幽的叹气,其实他最想的是开府,可是这次却给了个最高的帽子,上仪同三司,此帽子倒是华丽,但是不实用,县官哪里有现管来的好。 原本打算有了开府之名,让小子们摆脱护卫之名,好名正言顺的带兵。 那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扩充府兵,虽然人数上被限制的很死,但也是一支助力。 但打算还是落了空,显然皇上不会随意增加开府的封号。 去肆州并不打算带上郑子歆,而今郑子歆也搬到了晋阳的大宅子里。 郑子歆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宅院,宅院之大出乎了她的想象,内里院子之多,大小花园之中花草繁多也让她欣喜。 得知不能随同前往肆州,郑子歆颇有些不乐意。 “肆州与晋阳并不远,为何妾身需在这晋阳城中?” “就是因为两地不远,才让你在这晋阳城内,今年恐有巨变,夫君不能在家,子歆还要多多担待家中之事,有空去邺城别宫多陪陪母后。” 郑子歆很好奇是何巨变,但见夫君言辞闪烁,也不好继续追问。 辞别了郑子歆,高孝瓘一行往北。 肆州治所九原城,离晋阳城不过一百三四十里,所行皆是宽阔的官道,众人快马加鞭也就一个半时辰。 到达九原城后,娄仲远正在指挥着家奴收拾物件,看样子是打算回到邺城。 “侄儿拜见表伯。” “长恭啊,快快请起。” 对于这位侄儿,娄仲远并未摆谱,这位可是嫡亲的侄儿,乃是娄家太后的亲孙子,跟别人可以摆摆郡王的架子,但跟这位前程远大的侄儿不能疏远。 虽然话是如此,但娄仲远还是有些心里打鼓,这位小侄才十八有九,来镇守此要地太过年轻,虽然北方还有朔州道行台,但过去的数年里,北方各族都是绕过朔州,直接攻打过雁门郡。 “长恭啊,这回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肆州可是要地,辖地一郡六县:雁门郡和秀容、石城、广武、平寇、驴夷、阳曲六县,其中广武县的雁门关依山傍险,自古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侄儿亦知责任重大,不过还请表伯放心。” 娄仲远微微点头不置可否,但他也听闻过这位侄儿的种种表现,特别是几日前柏谷城的攻伐战,一举闻名于武将圈子。 在详细介绍了肆州所管辖的范围,再谈及其职权之内的农耕、水利、军队、治安、刑狱、户籍、税收之后,娄仲远为高孝瓘接风洗尘。 高孝瓘很开心,这回虽然不是山高皇帝远,但也是一州的山大王。 如今拿着肆州的官印,调兵遣将的虎符,高孝瓘才不管背后不远的晋阳。 再说,二叔高洋在晋阳见最后一面时,就明确告知打算去甘露寺坐禅,除了军事一概不闻不问。 对于坐禅,高孝瓘一点也不会相信二叔有此心意。 只怕是二叔念不了三日经文,便会又重回十一叔那儿。 娄仲远走了,高孝瓘亲自带领官员送行。 这位表伯很仔细的将官员们一一介绍给高孝瓘,并将六部门事物一一交代,对此高孝瓘很是感激。 地广人稀的肆州,四面八方山脉纵横,民风倒是很彪悍,而且还有边关军营,但高孝瓘要治理的并非边军,单单琐碎的民生之事便数不胜数。 手下突然有三百多在籍的官员需管辖,这还不算边军武官在内。 而不入流的差役班头更多,当然这些人无需他来指手画脚。 既然为民父母官,自然从民生入手,高孝瓘详细查看了农业和水利,发现需要修建水库的地方众多,很多地方因为多年北方威胁,使得水利灌溉也很荒废。 去年几段长城的完工,使得肆州安定了下来,高孝瓘也打算从民生入手,先将灌溉水利纳入头等大事。 很快,在张仲尊几人的协助下,郡县官员们得到了新的任务,那便是大力修建水库。 高孝瓘打算将水泥真正运用到民生,修建小水坝是个不错的试验。而且还能名正言顺的扩建工坊,就算偷偷的弄个钢铁工坊,只要不大且藏在工坊之中,相信可以暂时隐瞒。 其实,高孝瓘很早便想来肆州,这里有铁矿和煤矿。 早些时候,高孝瓘便拜托郑元礼在这里建了工坊,并圈定了一大片的地,反正有亲戚当大官好办事,再说娄仲远也挺愿意卖这个面子。 如今坐在刺史的位置上,想掩人耳目做点私事,还不是手到擒来?想到这些,提笔给郑元礼写信,要求调派人员和钱财。 第468章新官三把火 新官上任,高孝瓘先带着护卫和官员转了一圈。 测绘地图是其一,也是为了水库蓄水做准备。 了解民生是其二,百姓之间不和,其主要还是因为水资源,毕竟田地庄稼是一家人的命根子,没有水灌溉田地,那便是绝了一家人的生路。 调解百姓之间的矛盾,合理听取百姓们的意见,了解山地走势,规划水渠都需要实地办公。 起初对这位年轻的乐城公有成见的官员们纷纷闭嘴,但偶尔还是能找些事出来,比如衙门没钱什么的,去年刚修过长城,若是再发动百姓修建水库,百姓徭役过重,定然怨声载道难以为续。 高孝瓘打算启奏朝廷,一部分朝廷拨款,一部分自行掏钱,水库必须得修。 这样,那些官员们才纷纷闭嘴。 原本还想打主意捞一笔的官员们,听说其中有这位乐城公自掏的银子,他们也不敢再生贪腐之念,青州齐州之事他们就算官卑职小,但也有所耳闻。 根据良人百姓们的话来看,肆州的山里到处都是宝,山崩露出的黑色石头可以烧,很容易便能点着,另外,山里还有非常坚硬且有些光泽的石头。 高孝瓘自然认得,看过之后一阵乐呵,煤,而且还是可以炼焦的煤,而铁矿石的含铁量也不低,更是寻到了石墨矿以及白云石。 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似乎肆州九原城北边还有不得了的金属,但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 这让高孝瓘的脸色有些难看,似乎患上了记忆衰退,但却并非真正的记忆衰退。 安顿完民生事宜,高孝瓘决定去看看边军。 肆州之地山地过多,适合种植的良田不多,原本高孝瓘打算按瀛洲那般军垦,在水利灌溉网未修建完成之前,还是先按部就班。 肆州兵力不少,隶属晋阳军的近三万大军在此操练。 进入军营,几位都督立刻殷勤来见,毕竟高孝瓘这会儿是大都督身份。 并介绍了此地大军的来历,其目的无外乎是套近乎亲近一些,毕竟都是跟着高家起事的六镇边军。 在闲聊之中得知,如今大齐兵力调配不同几年前,西边北边一线全是晋阳军,防备周、突厥、库莫西、契丹以及高句丽。南方是两淮军防备陈国,京畿守备则是邺城军。 北方乃至朔州、恒州、幽州、燕州一线防备着突厥,六镇晋阳一部。 东北方向的安州、营州一线,是六镇另一部晋阳军,防备着库莫西和契丹以及高句丽。 单肆州而言,北方有雁门关需驰援,西北有社平戍,西南有三堆戍。 肆州既要防备北方,又要防备着西方,还得驰援更雁门关外的朔州。 酒水加点心之下,很容易拉近关系,言谈之中三位都督大倒苦水,但也说的很婉转。 “乐城公大人,咱们这肆州防务又重,皇上不止是减少了军饷,咱们倒是没什么,下面的士卒们可得养家糊口。” “皇上减少军饷之事大臣们也劝过,但敢于直言进谏的,唉……大家都是军户,一家老小都靠着那点军饷过日子,有怨言也是正常,诸位有没有想过什么办法?馊主意也可以出,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高孝瓘这么笑呵呵的一开口,几位都督反而不敢说话,谁知道这位大都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说,之前晋阳军大佬们被整的忒惨。 尉相愿白了他们一眼说道:“磨叽。” 段德恒也鄙视道:“对,磨叽。” 三位都督可知道,这二位也是出自六镇,家族里同样是晋阳军方大佬,但这二位可不同,有小道消息说,有几位大佬跟着皇亲可分了不少,貌似不会是这位乐城公吧? 高孝瓘自然不会浪费这种拉拢的机会,故作深沉轻松安慰。 “好啦,馊主意还是别出了,咱们身为武将,但也有个义字不是,所谓君子爱财,那便有君子的取财之道。士卒们都是保家卫国的栋梁,切不可因为军饷而懈怠了操练,贴补家用的钱财咱们来想办法。” “乐城公心系将士,我等感激不尽。”三位都督一听,急忙拱手称谢。 高孝瓘略微一琢磨,如数家珍的掰着手指。 “我看先开个酒坊,再建个石灰窑,另外还可以建个牧场,有了羊毛就能纺织,所得七成尽归军中,余下的我等皆占股份。” 见三位都督面色发苦,高孝瓘知道他们在愁钱的事,暗自给了尉相愿一个眼神。 尉相愿心领神会道:“没银钱。” 高孝瓘笑呵呵的随手一挥:“没事,这银钱本公子先出了,赚了钱再还给本公子好了,也不用一次还,来日方长慢慢还,利钱本公子可以不要。” 段德恒好奇道:“尉相愿,每年那纺织坊分你那么多的银钱,你还说没银钱?” 尉相愿白了他一眼,实在无言以对。 段德恒一本正经的理直气壮道:“那我也没钱,算不算我一份?” 众人皆喷,不过此时此刻大都督的回答才是关键,大家都不敢多言,一个个屏息凝神的盯着高孝瓘。 “算,在座诸位都算,不要你们先掏银钱,以后跟着本公子,发财机会多。” 三位都督心中一喜,想溜须又怕说错话,想献殷勤又不知道该如何做。 “这水利民生算是落实了,这军务就有劳诸位,本公子这就安排工坊事宜,不出一季便有进项,希望咱们肆州军成为六镇军之首,无论是宇文老贼也好,还是拿突厥狗也罢,杀他个落花流水,那样本都督要的面子也就有了。” 拉拢了三位都督倒是其次,拉拢下级官员才是重中之重,各军主、幢主们也被召集起来喝酒,高孝瓘很低调的宣布了计划。 巡视检阅大军之时,别出心裁的高孝瓘还宣布,全军每年将进行比武,分成两拨进行对抗,赢的多发半年军饷。 这可不是小数目,但对高孝瓘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军营里顿时一下子沸腾起来,被克扣了军饷的士卒们原本怨声载道,但都督答应会想办法恢复军饷,更有奖金可拿,这对将士们来说算是不小的诱惑。 全军比武的规则很快下发,冲杀,越野,奔袭,射箭,搏击等等项目。 这些并不考个人武力,而是整体队伍,一两个人凶悍是无法左右最终的成果,更体现出了团队合作的重要,以及武将的带兵能力。 第469章北周的乱象 工坊很快圈定了一处山坳,位置算是比较隐蔽,甚至还专门修建了道路。 外面是纺织坊掩人耳目,四周还种植了桑树养殖丝蚕,山坳外更有绵羊羊圈。 李穆叔则拿着高孝瓘给的图纸,开始参与了练焦坊和炼钢坊的建设。 高孝瓘这边倒是过的轻松惬意,北周那边却有些异动。 起因还是从柏谷城开始,接连丢失了战略要地,手握兵权的宇文护很是头疼。 听到柏谷城和宜阳郡失守的消息,身为天王的宇文毓也很头疼,大周军权一直在堂兄手中,使得他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他在考虑若是改换称谓,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帝之后,这位堂兄是否买账同意交出军权? 宇文护头疼的不是怕齐人攻打长安,如今就算丢了长安,还可以往蜀地退却,丢了整个北方并无关系,大不了学刘备和诸葛亮,在蜀地以求东山再起,原本北方就十分贫瘠,而且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敌人。 他是对薛禹生的话很头疼,齐人会法术? 起初以为是薛禹生胡说八道推卸责任,但其部下也是如此说,更有那些败退的士卒也是这么说,更有来自洛州的消息,洛州军里也有此传言。 若真的是如此,那即便是退到蜀地也没有用,天下有几个天险能如柏谷城这般? 宇文护打算派出细作探查此事,若是属实便派出刺客,实在不行还可以派出细作。 派到洛阳的人查了那次大战之事,但是汇报却语焉不详。 不过倒也是,洛阳郡的官军自然不会透露此事,怀着对周兵的敌意,但凡有人问起此事,几乎众口一词说是天罚。 派去的细作自然也不好直言,难道按齐人的原话“宇文老贼无道,活该遭天谴”?那回到长安还不得被大人们给小鞋穿? 宇文护注意到,所有的证据表明,这此作战的先锋都督,乃是乐城公高长恭。 “乐城公,高长恭?”宇文护喃喃自语。 “此子确实人才,当初出使突厥的人便有他,隔年出使陈朝,与陈霸先达成协议,即便今年年初在我们的斡旋之下,候瑱发兵烧了合州齐军战船,而齐人却一声不吭,皆因为双方贸易量巨大。” 宇文护微微摇头道:“舰船并非齐人所有,实质乃梁人王琳所有,齐人才会闷不啃声。说说这个齐人乐城公,有如此作为为何以前并未听说?” “此子年纪尚小,比四公子还年少两岁。” 宇文护眼睛微微一动,流露出一丝惊讶,年纪比宇文至还小,怪不得没有听说过。 “此子,乃高澄第四子。” 宇文护有些动容,高澄的本事他不是没有领教过,无论是智谋还是兵法,皆不俗。 宇文至自从突厥那次惨败之后,便一直在朝中,如今他正闷闷不乐,他倒是想有一番作为,但堂兄宇文毓故意压着他,说他能力却不及几位兄长。 自从年初宇文毓亲政以来,父亲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他没有回府,想想诸事不顺,而年纪轻轻的堂弟却平步青云,宇文至很是懊恼。 堂弟宇文邕已然是大将军,如今又加封了鲁国公及大司空,最近几日兴高采烈,说是请御医给他的夫人诊脉,是儿郎的喜脉。 看见堂弟,他便会想起那个齐国小子,那个坏了他好几次好事的小子,打不死的小子,叫做高长恭的小子。 恨恨的踏入晋国公府,埋头正苦恼着,突然听见有人提到了“高长恭”三个字。 宇文至不在焉的心霍然收了回来,快走两步打算听个清楚。 “杵着也不言语,没规没矩。”宇文护见儿子默不作声,既不请安也不作揖,忍不住出言呵斥。 “孩儿拜见父亲,见过杨大人。” 见宇文至急忙请安,宇文护这才脸色好了些。 宇文至想继续听,但他的出现,使得杨荐不再继续话题,毕竟上次突厥之事,让这位四公子很没面子,而且还差点丢了性命。 宇文护也突然想起来,这个儿子在突厥拦截过齐人,但被打的丢盔弃甲损兵折将。 “可有事?” “孩儿并无事,只是过来给爹爹母亲请安。” 宇文护点点头道:“那你去吧,早些回府。” 宇文至见绕不开,只得再次问道:“适才父亲似乎提到了高长恭?可是伪齐高澄之子?” 宇文护知道自己的儿子想什么,冷冷的斥责道:“不要老是记挂着此人,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就是太过于执着于此,才会一落千丈心神不宁。” “此子将来必成我大周大患。” 宇文护并不反驳,但他不愿意看着儿子太过纠结,而沉沦于魔障之中。 那双严厉的眼睛透着不容拒绝的光芒,宇文至知道再说下去也无益,他也明白父亲已经默认了自己的话是对的。 “孩儿告退。” “你的话并没有错,若是想要与此子决一胜负,以后还有机会。不要纠结一时胜负,眼睛里、心里要看到整个河东和江淮,否则,你便不用再进一步。” “孩儿谨记爹爹教诲。” 宇文至很怕看见父亲严厉的眼神,字字句句虽很轻,但那口气却是警告。 退出后堂的宇文至依然很惦记高长恭,他觉得这小子就是心里的魔障,不除去便会时不时的想起,让他没有心思去做别的事。而父亲的警告,让他尝试放下,即便是无法做到也要试试。 “至儿聪颖好学,就是太过自我骄傲,自幼便熟读兵法,通晓四书五经。也是一路太过平坦,反而遇上那高长恭之后一败再败,如此也好,让这小子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四公子其实已经做的很好,据说那高长恭不按常理,擅长声东击西,好几次都是夜袭偷袭,恐怕也上不得大场面。” 宇文护微微抬手摆了摆,摇头道:“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此子几次作战都得弄清楚。晴天霹雳不会假的话,那定然是有秘术,但绝对不会是法术,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未见识过真正的法术,派人去查探清楚再详细汇报。” “这就增派人手,想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第470章妖术或武器 高孝瓘并不知道,攻下柏谷城让北周鸡飞狗跳。 大齐倒是没什么,毕竟斛律光只知道,高孝瓘中午便发兵,傍晚强攻而下。只是这阵亡的将士数目有些诡异,少的几乎让大齐所有将军都闭目苦思而不得其解。 甚至连高洋和高演都想不通,高湛更是直呼,高长恭这小子谎报阵亡人数。 但是最终为了拉拢,三兄弟不约而同的没有声张,也没有追究下去,甚至还弹压了大将军的弹劾。 被高家几位郡王压住,但并不代表这些军中大佬就此作罢,他们也派人暗中查了,确实只阵亡百余人,有花名册可查,而且攻击时间之短,战事结束之快,让大佬们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这下大佬们想扳回一城的指望没有了,再查下去说不定还会让这位乐城公平步青云。 高洋也不是不想查,但他并不寄希望,就算隐瞒了阵亡人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本该封郡公郡王,结果却根本没有论功行赏,只是在出行排场上增加了一些,也算是给了个交代。 不过,以上这些高孝瓘并不知情,也不在乎什么论功行赏。 总而言之,高孝瓘只是一句话,二叔忒小气。 柏谷城的残兵败将们被暗地询问,一番恐吓之后,让北周的文武们不那么淡定了。 两刻钟便丢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柏谷城,而且是被不知道什么玩意,在城里连烧带炸,让周兵防不胜防的死伤惨重。 经过激烈的讨论之后,满朝文武分成了两派,一派鬼神论,一致认定齐人之中有会妖术的妖人作怪。 一派则认为,这是齐人寻到的新武器。 争论之下谁都奈何不了谁,谁也说服不了谁,差点在宇文毓的面前开骂起来。 宇文护见侄儿着急上火,他反倒默不作声,也不偏向谁帮衬谁。 直到火烧到了他的头上。 “大冢宰,此事必然会有定论,微臣以为齐人定然有类似火油的东西。” “火油谁未见过?何时见过火油能炸开,发出雷霆之声?大冢宰也是军中之主,见多识广,伪齐必定有妖人作怪。” “诸位臣公,齐人有妖人相助,我大周当如何?若是新武器,那我大周又当如何?若是齐人有此助力,只怕已经乘胜追击,顺着洛水打到了长安。” 宇文护一句话让满朝文武哑口无言,纷纷思想对策。 “既然候瑱火烧合州战船齐人并未回击,此次攻下柏谷城和宜阳便撤军,想必是后劲不足所致。此事勿要再争论,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 宇文护言辞并不激烈,但却是不容置疑。 “大冢宰所言极是。” 满朝文武都明白,此事万万不可传到民间,一旦传到民间,那定然会被百姓唾骂,毕竟宇文家夺了大魏的江山。很可能还会让百姓拿宇文家和高家比较,也会拿伪齐的蝗灾说事,一旦民心背离,这接下来的仗可就难打了。 宇文毓很不爽,他要说的话都被这位堂兄说了,俨然没有将他这个天王放在眼里。 得不到消息的宇文护其实很着急,探子们也不敢太过张扬,怕引起怀疑。 洛州军的士卒也说不上来,那玩意究竟是什么东西。 知情的都不会开口,不知情的只会乱说,什么宇文老贼遭天谴,死了爹接着死儿子,说不定现在这个儿子也会快死了。说什么的都有,说宇文老贼掩耳盗铃,说是当天王,实际上老百姓谁不知道,就是篡位的皇帝。 北周的探子很尴尬,好几次都忍不住主动暴露,想想肩负重要任务,只能忍气吞声。 在大军操练之地绑人,这些探子不敢,只能慢慢的探听。 没有实质性的消息传来,但所有证据都指向齐国皇族乐城公。 宇文护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或许这个人能帮自己弄明白,这位乐城公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这个人便是独孤罗,如今的独孤罗住在独孤府,但日子过的并不好。 独孤罗忍耐贯了,他也不在乎同父异母弟弟妹妹们的白眼,他住在一处小院子里,大部分房间都堆着杂物,偶尔只有七妹来寻他玩,让他讲讲齐国的故事,听到悲哀处和这位大哥一同流泪,听到稀奇处眼睛里闪动着希翼。 虽然是嫡长子,但独孤罗当做人质扣押在晋阳,家产自然被高洋没收了干净,要想养活自己就得劳作,母亲纺织贴补家用。 与宇文护的母亲一族不同,一个是朝廷供养着,一个得自食其力。 其实,独孤罗母子不必劳作也行,朝廷自然不会为难他们,只是独孤罗的母亲倔强,不愿吃那白白得来的食物,结果很早便驾鹤西去,留下独孤罗一人。 说起大齐,独孤罗很恨。 说起大周,独孤罗也恨,恨自己的弟弟妹妹们没血性,居然对杀父仇人感恩戴德。 本来以为来到了大周会有家的温暖,如今却如同一个投靠富亲的穷人,那是一种寄人篱下的滋味,让他想念大齐的家人。 独孤家根本不承认他嫡子的身份,若是承认那便会是个笑话,其余独孤家的弟弟妹妹们,统统都会变成庶子,这是独孤家的孩子们不愿意看到的。 而独孤罗坚持要将母亲的灵位与父亲放在一起,毕竟他的母亲是明媒正娶的发妻。 于是,独孤家的儿郎们,连一声大哥的遵称都不愿意叫喊,只当独孤罗不存在。 宇文护并不知道此事,他还琢磨着,如何让这位独孤罗和高长恭联系,不动声色的套出那晴天霹雳烟火的秘密。 之前他还担心独孤罗心向着齐人,来大周刺探,但根据独孤家的汇报来看,这位独孤罗很满意独孤家,甚至想为大周奉献,希望离开长安报效大周。 可现在,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独孤罗不愿意与齐人有联系。 想着想着,宇文护很后悔当初放过了林建,至少应该扣一个亲人在身边,让那个叛徒为大周传递些消息才对。 “去独孤府。” 闭目苦思的宇文护心里很乱,拿定主意之后,命令车夫掉头。 第471章独孤罗回归 听闻大冢宰的到来,独孤府上一片忙碌,纷纷出来迎接大冢宰宇文护。 毕竟当初是大冢宰开恩,死了爹一个,幸福了全家人,独孤一家也因此逃过灭门大劫。 “你们的大哥呢?”宇文护好奇道。 独孤家的人纷纷疑惑,大哥?这不是在这儿嘛? 很快,这些人想了起来,他们确实还有一个大哥,一个从来当他不存在的大哥,大年三十莫名其妙出现的大哥。 “大哥在后花园散心,大冢宰请稍候片刻,在下立刻亲自去请。” “你们兄弟还真是感情深厚,让人羡慕啊。”宇文护真的很羡慕,他的大哥是有名的孝子,因为母亲拒绝离开祖地,大哥甘愿冒着身死也要护着家。 见宇文护和颜悦色,独孤家众人明白过来,这位大冢宰真的是为了那个独孤罗而来。 急匆匆的寻来了独孤罗,一身锦袍的独孤罗很有礼貌的参见了大冢宰。 因为没有人教导,君臣之礼独孤罗并不很标准,不过一向严厉的大冢宰也未在意。 一通家常里短之后,话题逐渐引向高齐的皇族。 宇文护不动声色的便套出了想要的话,这位独孤罗还真认识高长恭,而不必从独孤永业那里拐弯抹角的得到消息。 不善交际的独孤罗并不傻,他从宇文护微微动容的眼睛里,看见了回到大齐的希望。 宇文护本想让这位独孤罗继承他父亲的爵位,但独孤家似乎并不支持,宇文护只好想办法去说服堂弟,让天王堂弟给这位独孤家的嫡长子一个爵位,好用来牵制住他。 按捺住想报仇的心思,独孤罗木讷的问道:“大冢宰可是有为难之处?小人愿意被大冢宰驱使。” “倒也不是为难之处,你方才说那高长恭并无特别之处,身边也无会妖术的妖人,那你可知道此人用兵如何?” “用兵颇为厉害,伪齐大将军斛律光便是他的师傅,独孤永业也与之交好,段韶是其表伯。” “……” 宇文护有些无语,这些人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大周将领无一不是谈其名则色变。 有了这样的师傅,教出来的徒弟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曾经的高澄,之后的高洋,高家如今又出了这么一个人物。 “若是大冢宰想知道的更多些,小人愿意亲自走一趟大齐,此子一直对小人有招揽之心。想必若是此子身边有妖人,小人定然会知道是谁,伪齐高洋最忌妖人,若是得当,不仅可以瓦解此妖人,还能让高家更乱一些。” 宇文护的眼睛亮了,他的希望自然是如此。 如此大事自然不是一拍大腿就开始实施的,宇文护自然得谋划一二,口中说着从长计议,但很快便离开了独孤府,对独孤罗也是相当的客气。 独孤罗心中很是失望,他巴不得立刻就走,但宇文护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他不能表现出要立刻回大齐的愿望,若是让这老贼发现了意图,只怕是再也回不去大齐,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见妻儿。 宇文护确实有些疑惑,这位独孤罗无端端的来投亲,而对自己所表现的殷勤要多过畏惧,似乎表现的比独孤家的其他小子更期盼建功立业。 不过转念一想,此子在齐人那边吃尽了苦头,最终身无分文前来投亲,想做点什么那也是自然,至于不畏惧,想必此子对其父独孤信没什么感情吧,也未经历过官场,颇有些初生牛犊不畏虎。 宇文护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应,只是他隐隐感觉,这小子心底似乎隐藏着什么。 独孤罗在宇文护离开之后,其再次受到弟弟的责难,礼数上没有周全丢了独孤家的脸面,但仅仅也是责难两句,毕竟这位‘大哥’受到了大冢宰的礼遇,似乎大冢宰有事有求于这位大哥。 独孤罗很不高兴,但脸色并未表现出不悦,只是懒得与这帮不成器的弟弟们计较。 他很想呵斥反驳弟弟们,那个老狐狸可是逼死父亲的家伙。 但他理解弟弟妹妹们,毕竟独孤家还有很多人,那是一大家子人,表现出愤恨只能让一大家子人头不保。 回到小院的独孤罗整理行装,他并没有什么东西,也就一个小包袱。 他安静的打着包,思量着今天的对话,仔细的回忆有没有说错话,若是被宇文护发现纰漏,那将会被继续软禁在独孤府里。 “大哥,要走吗?” “七妹,大哥也有家人,有你嫂嫂和可爱的侄儿。” 独孤伽罗很想见到大哥口中的贤惠嫂子,也想看看可爱的侄儿,可是他们都在河东齐地。 “大哥,我们也是一家人,还望大哥勿要生哥哥们的气。” 看见独孤伽罗难过,独孤罗轻轻叹气一声:“怎么会呢,我们当然是一家人,你的哥哥们也有难言之隐。” 闻言,独孤伽罗莞尔一笑道:“大哥会不会接嫂嫂和小侄来长安?” 独孤罗认真的想了想,一本正经的答道:“那位公子曾经答应过大哥,有朝一日一定会来长安,大哥相信会有这一天。” “那位公子?” “嗯,是大哥的一位朋友,不过现在还在很远的地方。” “哦?若是来了长安,那一定要引荐给妹妹瞧瞧。” 三日之后,独孤罗离开了长安,这件事几乎无人知晓,独孤家在宇文护的命令下,不得再提起此事。 宇文护给了独孤罗一个官职,不过这都是虚的,另外还亲口许诺,事成之后都会赐予爵位。 按捺住心底喜悦的独孤罗出了长安,一路跟随商队渡过黄河,在晋阳他亲手递上了宇文护的家书,并说明了迟滞长安的原因,朝廷并未为难他,再说也没拿他当回事。 从晋州经晋阳回到了邺城,一路风尘仆仆。 当他进入开国公府的时候,见到了过的很好的妻子和儿子。 而宇文护接到探子的消息,突然有种放虎归山的感觉。 ‘此子确实城府极深,独孤罗送信到长安,就是此子一手谋划……’ 原来宇文护并不放心,专程派出了探子跟着独孤罗,在探子们的打探之下,很快便弄清楚了独孤罗妻儿的去向,原来,在独孤罗离开大齐,便被乐城公高长恭将他的妻儿接进了府邸。 第472章护卫独孤罗 既然乐城公如此守信,独孤罗自然也没有一丝包袱。 在与妻儿团圆的两天里,他知道了这开国公府里很多事,府里没有真正的仆人,大多是被去了奴籍的良人。 独孤罗不敢相信,这些曾经的奴婢被抬了籍,而他们却对开国公一家更忠心,没有人愿意离开。 更不敢相信的还在后面,这些仆人居然还有银钱薪金可拿,还有假期可以回去看望亲人。 即便现如今开国公府里的主子和主母不在府中,一切依然井井有条,没有任何人偷懒,根本无需二管家去安排。 以前,独孤罗只觉得这位公子殿下与众不同,今日,他不仅看到了公子的诚信,还惊叹公子的大度与魄力。 辞别贺若氏,独孤罗骑上战马直奔晋阳。 星夜兼程的他先到了晋阳,在晋阳拜见了郑子歆,一是感谢乐城公及夫人的照顾妻儿,二是询问乐城公如今在何处,毕竟高孝瓘的行程家中仆人并不清楚,而且也为了保密起见,他们对外人一向很警惕。 在得到乐城公在肆州的消息,独孤罗星夜兼程再次上路。 第二天清晨,城门一开他便进了城,直奔九原城刺史府。 “小四爷,府外有位自称独孤罗的人前来投奔。” 听见贺拔伏恩咋咋呼呼,高孝瓘高兴的问道:“人呢?快请进来,算了,还是本公子亲自去迎接。” 贺拔伏恩惊奇的跟在高孝瓘身后,他不明白这位叫独孤罗的家伙为何如此受公子礼遇。 独孤罗见一身绯红官袍的高孝瓘,立刻跪拜道:“谢乐城公成全独孤罗一生念想,如今独孤罗已经代母完成心愿,特来投奔乐城公殿下,还望乐城公收留在下。” “独孤兄,快快请起。” 看着这位年纪不算大的乐城公,独孤罗算是心服口服。 高孝瓘见他似乎还有话说,顺着他的目光环视众人道:“这里都不是外人,都是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看你的样子似乎没好好休息,不如先休息,待休息好了,我来一一介绍给你认识。” 独孤罗见高孝瓘很客气,也不打算避开众人。 “倒是见到了宇文护那老贼,想我不能报杀父之仇,心中甚是遗憾。” 高孝瓘看着他宽慰道:“来日方长,总有一日你能为父报仇。” “此番能回来,也是托了乐城公您的福,若非您一举拿下了柏谷城,让那边朝廷炸开了锅,罗仁(独孤罗)也无法归来,还会被他们软禁在独孤家。” “哦?此话怎讲?” 独孤罗将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了高孝瓘,虽然他只知道大概,但能在两刻钟不到的时间便攻下柏谷城,北周朝廷确实震惊了一把,不亚于强烈地震。 众人闻言纷纷哄笑,倒也好好的嘲笑了一把北周的宇文朝廷。 “宇文老贼能放罗仁归齐,就是让罗仁探听乐城公殿下身边的妖人,究竟会什么样的法术,并且想方设法拉拢并为他宇文老贼所用,若是不能则杀之。” 高孝瓘连连摇头轻笑着调侃道:“宇文老贼开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打动本公子呢?诸位说说看,咱们讹他老贼一笔。” “自然是宇文老贼的长安城。” 张仲尊笑言:“贺拔兄此言差矣,咱们四公子才不屑他那长安一城,咱们四公子心胸广阔,可装的是整个天下。” 独孤罗闻言一惊,胸怀天下吗?那这位乐城公当真没有开玩笑,他曾说会打到长安去。 “罗仁不会听从宇文老贼的话,不过由此可见,那宇文老贼恐怕会对公子不利。” 高孝瓘欣慰的看着独孤罗道:“多谢独孤兄关心,这里是大齐,他万万不会出此昏招,他能派刺客来,那么大齐就能派刺客去。” 诸将闻言纷纷担心道:“小四爷,不可掉以轻心啊。” 高孝瓘心中一阵感动,看着众人拱手一揖道:“有诸位在,本公子有何可怕?一切还拜托诸位。” 众人心中一暖,这位四公子可是在托付性命。 “我等就算拼了性命,也定要保护公子周全。” 独孤罗再次感谢道:“罗仁替贺若及犬子感谢四公子。” “她们过的还好吧,你儿还年幼,此次子歆去晋阳便未带她们同去。” “还好,许是过的太过舒心长胖了些,贺若还打趣,如今主母不在,她被伺候的如那豪门家的娘子一般,颇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可不行,若是独孤兄日后战功卓著,自然也会飞黄腾达,还是早早的习惯些好。再说我那府里人丁少,多些人也热闹些。” 林建劝慰道:“四公子说的在理,原本在下也打算接了家人便搬出去,夫人也极力挽留了一番,一是担心家人初来乍到不熟悉邺城,二是孩子才刚出生。就如四公子所言,人多也热闹些。” 听了高孝瓘和林建的话,独孤罗也不好再说什么,再说妻儿住在开国公府,也比单独住着要安全些,还不用操心很多琐碎的事。 独孤罗听话的去休息了,与高孝瓘在一起他没有了之前的拘束。 身边的人年纪相差不算太大,这让独孤罗很容易感到心安,也感觉这些人并不在意出身。 不过独孤罗察觉到,似乎大家都觉得,跟着四公子会完成心中的梦想。那个梦想,独孤罗还不知道,但他有感觉,那定然是林建和他在去长安的路上所言那般,天下人所有人都能安居乐业。 “安得广厦千万间,天下寒士俱欢颜吗?还真是个了不起的殿下呢。” 躺在矮榻上,地板上都是暖烘烘的,让一天一夜未合眼的他更睏。 长安。 眉头紧皱的宇文护踱来踱去,他在想,是否再派出人去探查呢?肆州可是军事重镇,安插口音不同的人进去很快便能被发现。可惜,千里楼的人在伪齐已经被连根拔起,如今就算能驱使,也不过是大周的残余。 “这帮家伙还真的很顽固。”宇文护无奈的愤恨道。 “大冢宰不如派出刺客,一了百了。” 宇文护看了一眼杨荐,微微摇头道:“不可,我等若是能派出刺客,那高洋就能派出刺客。” 杨荐低声道:“不一定要派,江湖上的游侠就是专干此事。” 第473章分配新任务 时间过的很快,在肆州可以算是高孝瓘最舒心的日子,也算是最忙碌的日子。 出门便是护卫成群前呼后拥,最少也有七八人跟着,而且出入还不定时间,这让眼红赏金的游侠们很头疼,他们观察了很久,根本不知道这位大都督几时会出刺史府。 再说邺城,高洋果然念了不到半个月的经文,便丢掉了木鱼经书,一拍屁股离开了甘露寺回到了宫中。 高洋的离开,让群臣心中一紧,大家都战战兢兢的在想,可能又有人要倒霉了。 第一个倒霉的是胶东刺史杜弼,被高洋以贪赃枉法派人所杀。 杜弼可是清廉的好官,一辈子忠心耿耿,却因为醉酒的皇上一时气愤,事后虽派快马去追赶传旨官,但并未能追上,对此高洋也很懊悔,对其予以厚葬。 大臣们突然觉得,即便不在皇上身边,即便是外放为官,也不一定逃得出这位疯子的毒手,谁知道这个疯子是否假借醉酒而真杀人呢。 高孝瓘得知此消息连连叹息,但却也无法做些什么。 再说他现在也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事,当水利工程和工坊进展顺利,他反而闲了下来。 他心中记挂着上次柏谷城作战之时,受重伤最终死去的将士。 “去将金疮医们都叫来,对了,让他们带些金疮药来。” “公子哪里受伤了么?”诸将紧张的关心道。 “没有,只是对军中疗伤药的效果不满,去叫他们来便是。” 军中金疮医的外科倒是很厉害,毕竟每次作战都是练手的机会,他们也不将人当人医治,在那种情况之下,也是没办法的事。 很快得到召集的金疮医们都到了,人数倒是不少,有近百人之多,其中不乏既给人治病又给战马治病的兽医。 “诸位,治人的请上前一步,治战马的请先回。” 话音一落,呼啦啦的走了九成,还剩下十几个人。 高孝瓘只觉得头疼,这十几位还真熟悉,都是专门给将官瞧病的金疮医。 “不知大都督哪里不舒服?” “没有,叫大家来是有个问题想问。” “大都督请问,我等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孝瓘伸手客气道:“诸位请坐,我想问,咱们这金疮药如何?” “算是好的。” “但凡使用了此药都不会死?若是重伤,可能用此药救活?” 众金疮医对视一眼,齐齐拱手道:“不能,若是重伤只有一死,若是刀剑所伤且不伤筋动骨,除了缝合以外,敷以金疮药粉,倒是没有大碍,也有感染伤寒或者发痈,一旦发热便很危险,能救活的也就五六成。” 高孝瓘有些无言,这样看来战损还是很高的,特别是突厥人的箭矢歹毒。 “诸位之中医术最高的是哪几位?” 很快众金疮医便推举了几位,这几位倒是常年在军中效力,而且都是祖辈传下来的本事。 当其余金疮医离开之后,这三位便有些忐忑起来。 除了大都督的亲信外,这里便没有什么外人,而且似乎大都督还示意护卫们确定左右无人。 ‘难道是大都督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 ‘那岂不是会性命不保?’ “三位,本官有件极为重要的任务交与三位大人去做,自今日起三位便不用再去军中。本官相信三位,不会透露这件重要的事吧?” “不知大都督所谓何事?我等听从便是,而且也不会乱说话。”一听这话,三人心中一惊,但还是得答应。 “这是一种能救命的药,但并非熬制出来,大致的步骤在这里,你们拿去看,自今日起,你们三人便来刺史府,给你们专门腾出了院子,若是家人问起,便说调离了军营来了刺史府公干。” 三人狐疑的接过那张纸,上面居然是寻找长霉的东西,而且还有培养字样。 “这?长霉之物如何救命?” “有蛇之处必有救命草药,这便是相克相生,此物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们先按此步骤去做,另外本官会为你们安排好所需物品。若是成功,你们将扬名于天下,本官还会重用。” “谨遵大都督令。” 三人半信半疑,眼瞧着这位大都督确实不是拿人寻开心,三人还是决定试试。 高孝瓘带着他们前往小院,推开院门一看,里面窗明几净,不止有无数个小瓷碟子,还有玻璃制作的奇怪杯子。 “此物不是一两天能制造得出的,诸位切勿心焦气躁。此事一定要保密,另外三位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但是在这里面有些规矩,必须穿戴整齐。另外,三位军饷照拿,本官还另外会给三位三倍军饷。” 三位金疮医一听,这等好事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连连喜出望外的拱手一揖。 “多谢大都督。” “好了,本官没别的话,再三叮嘱的只有一件事,保密,切记。” 连接说了几次要保密,三位金疮医自然也明白此事很重要。 当高孝瓘离开之后,三位金疮医有些纳闷,他们实在想不通此物究竟有何用处,谁都知道长霉的东西便是坏了,吃了要出问题的,这位公子居然说是救命的东西。 反正有钱拿,还只是按着那纸片上的步骤试验便是,但有着悬壶济世之心的三位依旧觉得,若是万一不做出来,那便会亏欠了大都督。 三人仔仔细细的研究着纸片上的东西,看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有了个大概的理解。 “似乎大都督打算将此霉中的某种东西分离出来。” “确实如此,如此繁琐的分离之法,那便是过滤再过滤,只是不明白为何要如此细致。” “不止是水,这蒸馏水是什么?想必只有大都督清楚,还有油,更有酸……酸是醋吗?” “那我等先试试,大都督不是说了嘛,不明白或者需要什么,都请示大都督即可。” 三位老军医从第一件物品开始,就是寻找发霉的霉,似乎这东西草里、旧衣、烂果子、碎肉、角落里的面饼也有,但是谁会暴殄天物浪费粮食呢。 离开刺史府的三位老军医去寻找长霉的东西去了,而且还不是所有的霉,颜色上也有规定,这倒是让三位有些头大,平常这也长霉那也长霉,如今要找的时候遍寻不着。 第474章奉旨炼钢铁 高孝瓘只是一个人,他不可能事事亲自去办,他只能安排认为最合适的人去办。 他还在想着另外一种药物,那便是磺胺。 这东西倒是可以用方程式来计算,用化学的方法制造,这才是他的强项。 但他依旧没有时间,只能先根据其名称来穷举,再以化学方程式来计算,最终确定流程好进行试验。至于什么时候开始试验,那得等有空闲的时候。 工坊的烟囱开始冒烟,四周还有围墙和栅栏,并且有肆州军在外围操练,平民百姓还真难得进去。即便是被召进去工作的良人百姓,都是有里正作保,还发有奇怪的厚纸片,其上更有姓名和地址。 几个工坊虽然都在一个围墙内,但并不准随意的前往其余工坊参观,随时有坊勇们盯着。特别是靠山谷的工坊,坊勇来回巡视以及操练的更多。 原本几个江湖游侠见这位大都督经常进出工坊,他们便想了个办法混了进去,结果才发现里面更难得出手。 而且他们还发现,原本以为这位大都督是滥用职权增加徭役,结果发现这里的薪资不止是不低,而且远处的工人还有吃有住。这样一来,几位游侠深思起来,仔细打探后发现,这位都督口碑极好,至少在良人之中口碑极好。 于是,一些游侠放弃了这次获得不菲报酬的机会,继续去闯荡江湖。而还有一些眼睛里只有银钱的游侠,也陆续结伴离开了工坊,继续在九原城内寻找机会。 石墨坩埚被造了出来,这是失败了七次才成功的产品。 “公子殿下,终于按殿下的要求造了出来,这次可以试试炼造殿下所说的那种合金。” “此合金一旦造出,那必定能造出轻薄坚硬的铠甲。” 看见激动的李穆叔,高孝瓘仔细摸索着石墨坩埚,心中同样欣喜。 “此乃试验多次之后得来的矿石配比,这其中的时间和投料时间都要严格掌控,穆叔师傅还请多看着点,一定要多叮嘱注意安全。” 高孝瓘郑重的说着,看着身边的晋阳府邸管家交代:“赵贵,此地就拜托你与穆叔师傅了,这些工匠都是可信奈之人,不可有一丁点的闪失,若是步骤出错可以重新炼制,但人才是最重要的。” 工匠们都听的清楚,纷纷感动的一塌糊涂,废掉一炉钢铁那可是无数的银钱,但主家却不认为这些重要。 在这个时代人命真的不值什么钱,修长城死伤不少,打仗死伤更多,但这位家主却不同,家主曾经说过,人的生命是无价的,这些技术工匠的生命更是给座金山都换。 最初大家并不清楚这么大的坩埚是何物,但心中隐隐约约有些感觉,只怕和那些铁矿石不无关系。 回府的路上,大家纷纷不言不语,表情也很凝重。 直到晚膳的时候,段德恒终于忍不住了。 “不知道那么大的漆黑大锅是何物,大都督打算做什么用?” 大家纷纷看着高孝瓘,也瞧着段德恒,毕竟段德恒的言语似乎有些不善。 “炼钢,新的炼钢方法,乃大齐最先进的技术。” 高孝瓘风轻云淡的说着,贺拔伏恩等人的筷子差点掉落,只有尉相愿和林建依旧淡定。 段德恒很惊讶也疑惑,这位表弟真的太过大胆,居然敢私自建造钢铁坊。 调整心情之后,段德恒轻声问道:“表弟打算造反?” “暂时没有,只是想打造大齐最强军队罢了。如果被逼到造反的份上,也许会吧。怎么,表兄你怕了?要不,表兄去皇上那儿告状也行。” 段德恒微微摇头苦笑道:“你这是要害死大家伙啊?这工坊之事一旦泄了出去,大家都脱不了干系。即便是皇上昏庸,也不能这样,我等能成什么事呢?” 其余人等惊惧之后,也实在没辙,只能看看高孝瓘和段德恒,然后埋头吃饭。 段德恒见无人附和,也无奈的端起碗来发狠,大口大口的扒拉着饭粒。 张仲尊率先吃完放下饭碗,恭恭敬敬的走到大厅中央跪拜道:“无论公子殿下做什么,张仲尊自当跟随,为今之计先要瞒天过海,不可让他人知晓工坊的存在。” 高孝瓘轻笑道:“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可要想好。” 张仲尊伏地一拜不再说话,很快便起身回到自己的小饭桌前坐定,风轻云淡的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但眉宇间却又一股深信不疑的神色。 “怕了你了,算我一份好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段德恒下定决心,心一横决定跟着这位表弟折腾。 慕容士肃同样不以为然道:“我这条命本就是公子的。” “看样子大家都打算跟着本公子造反?有没有想参一本的?没关系,本公子一个人扛下来便是。” 高孝瓘严肃的说着,见大家的目光都如此视死如归,突然变脸笑嘻嘻的瞧着众人道:“圣旨,不过是密旨,鉴于你们都如此可靠,给你们看吧。” 段德恒手脚并用爬了过来,接过那纸折子打开一看,脸上露出了惊吓后的诡异笑容。 “你小子真的吓死我了,我还在想,若是在战场上遇到我阿爹,他会怎么打死我。” 众人皆笑,纷纷凑了过来,看那密旨上的东西。 密旨是十一叔高湜差人送来的,有了这个东西,钢铁坊就算名正言顺。 至于此物如何而来,高孝瓘猜测可能是十一叔趁着二叔醉酒时弄的。至于二叔是不是酒醉心灵,那便不关高孝瓘的事,大不了可以推给十一叔。还可以推给皇上,反正这东西不作假,最坏的结果便是拆了这坊。 大家也没再说什么,就算四公子心存试探,但这确实是密旨,既然连密旨都给大家看了,四公子也真拿大家当自己人,无论今后如何,自今天起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其实,方才说出造反的话,大家心底隐约还有些快意。造昏君的反,那可是名正言顺。 但是话说回来,真造反的话,先要打晋阳,那晋阳可号称十五万大军精锐,就算分散在晋州、并州、肆州、朔州、恒州五地,但并州的晋阳绝对不少于七万大军,且不说可能被朔州大军前后夹击,就肆州三万人马如何对抗? 第475章日食和刺客 转眼便到了五月二十五,炎炎仲夏的上午,天生异象让大地陡然一黑。 时值一众人刚从工坊之中出来,天色宛如夜幕降临般迅速昏暗,抬头仰望星空,刚才还好好的太阳居然昏暗无比,肉眼可见缺了那么一块。 “天狗食日,这必定有大事发生。”李穆叔掐着手指微微摇头。 “不过是普通的日食罢了,难得一见大家多瞧瞧,这才不过是日偏食,比那日全食要亮堂的多,还有日环食才叫好看。其实就是太阳和地球之间,被月亮运行到中间给挡住了光芒,并非太阳被吃了。”高孝瓘忍不住卖弄一下天文知识。 “此天狗食日不过是说法,穆叔师傅所言另有所指。四公子所言,汉代张衡便已然阐述过其中道理。”大家鄙夷的看了一眼高孝瓘。 高孝瓘只能接受鄙视,不过是些玩笑罢了,当不得真。 大街上很快暗了下来,如同那初一的夜晚,目光不能远及。 一阵大风刮过,飞沙走石如同妖魔过境一般,让人冷不丁的起鸡皮疙瘩。 红尘无端端的嘶鸣一声,前蹄更是高高抬起,冷不防的换了个移动了个位置。 高孝瓘突然被吓了一跳,正打算安抚战马,却听见异样的声音。 “叮”的一声,有金铁击中石头之声。 熟悉这种声音,这是弓矢射偏了,击中了脚下的石头发出的声音。 除了这个声音很明显外,还有一个微弱的亮点一闪即逝,高孝瓘条件反射的挥动腰间的佩剑,感觉到一股震动,似乎挡住了什么东西。 “有刺客,保护大都督。” 吴义大喝一声,身子在一瞬间跳离了马背,循着声音的方向攻了过去。 大家迅速驱马围住高孝瓘,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锵……” 宿铁刀出鞘声不绝于耳。 路边灌木丛里再次听到“咯吱”声,那是弓矢张开的声音,但天色太黑,似乎那人还未寻找到要刺杀之人的位置。 尉相愿想也不想便将怀中的障刀拔出,一把当做飞刀投掷过去,伴随着一声惨叫,算是击中了一个。 日食最黑也不过一分钟多点,陡然快速变黑还让大家很不适应,无论是刺客还是高孝瓘的护卫,皆是如此。 黑暗之中人无法视物,而战马却是可以。 听见战刀出鞘之声,战马迅速寻找有敌意的刺客,而战马的特性便是,哪里人多便会往哪里靠拢。 “小心,勿要伤到百姓。” “战马认得兵刃寒光,自会寻找敌人,驾……” 段德恒的话虽有道理,高孝瓘还是有些担心,虽说战马有灵性,万一错伤了百姓可不好交代。 吴义那边已经打了起来,黑暗之中只看见两道身影不停的变换位置,不时的出现刀刃格挡而出现的火星,那刺客且战且退,全然不是吴义的对手。那刺客突然虚晃一招丢了一枚飞刀,趁着吴义躲避的瞬间逃进了树林。 只是那人还未再次施展轻身功法,慕容士肃便挽着神臂弓张弛,瞬间将那人的胸膛射穿。 刺客们错失了最好的时机,如今也只能趁着黑暗迅速逃走。 天空渐渐亮起,段德恒等人迅速查看周围,很快发现死掉的四人衣着皆不同。 吴义翻看死了的刺客,一个大汉用的是双手剑,一身江湖卖艺的打扮。 其余两个倒是普通剑,射飞矢的都是猎户打扮。 还有一人书生打扮,腰间一柄君子剑,还有一把奇怪的铁骨扇子。 “这些是游侠,专接一些悬赏花红的活计。他们的兵刃各有不同,大多数并不使用直刀,而是使用剑,此事还是交给属下去查好了。” “也好,不过要小心一些,得饶人处且饶人。” 吴义拱手一揖后翻身上马,朝着晋阳的方向直奔而去。 他想起了公子曾经说过,有些时候来自民间的愤怒,也能让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吏收敛。 吴义明白公子殿下话的意思,悬红得查个水落石出。但一些江湖上的规矩,比如某些委托还是可以存在。 想必经过此次之后,江湖之中会改变一些规矩。 段德恒想不明白,他斩杀了一人,因为那大汉直奔而来脚步太重,双手剑的寒光太过明显。尉相愿用障刀杀死了树丛里猎户打扮的刺客,吴义和慕容士肃杀死的是另一精壮男子,同样是猎户打扮,但这个书生打扮的是怎么死的? “不用看了,那书生是第一个死的,穆叔师傅亲自出手,他也该瞑目了。” 高孝瓘一脸的阴沉,对这些刺客根本没有一丝好感,自然也谈不上尊重。 “段家小子,将那木簪还给老夫。” 段德恒很疑惑,顺着李穆叔的目光看过去,再翻过那书生的躯体,其耳后插着一支乌木簪子,已然没入头颅只剩下不足半寸露出。 惊奇的段德恒很听话,将簪子拔出擦拭干净,也顾不得被喷了满脸的鲜血,毕恭毕敬的递还给李穆叔。 李穆叔也不嫌弃,接过簪子便插在头上。 “那柄扇子颇有些歹毒,不止是暗器还喂了毒。你等千万别乱摸,若是伤了自己便无药可解。若是没有看错,此人应该是蜀人。” 说完,李穆叔也有些庆幸,这位公子的反应速度极快,凭着刀鞘挡开了那枚暗器。 大家心中愤怒,恨不得找出幕后主使,立刻杀之而后快。 “此物有毒?何种毒药?”段德恒在红尘的蹄下,找到了一根青翠的钢钎子。 “铁可是这种颜色?”李穆叔先是反问,但他并非是爱卖关子的人,他看着段德恒认真答道:“是数种蛇毒混合起来浸泡此物,才会变成这种颜色。” 拿着铁签子的段德恒脸色一变,赶紧将那根铁针般的东西丢弃。 高孝瓘安慰道:“没事,只要不见血,蛇毒不会渗透入体。此物你们收着,直接投进炼钢炉里融化掉。” “看来是宇文老贼派来的人。” “也就这么几个刺客,还尽是些三脚猫功夫的家伙,看来宇文老贼也舍不得请高手。” 高孝瓘的调侃让大家一阵哄笑,紧绷的心也缓和了不少。 大家也明白,这些刺客并非埋伏于此,他们似乎一直跟着,若非日食突然出现,他们也不会仓促出手。 今日之事已经足够众护卫反思,这些人似乎经常出现,但谁也没有警惕。 第476章皇上很不安 日食的范围很大,大到周、齐、陈都能看见。 就在高孝瓘的护卫们发动大军捉拿刺客的时候,那些动心的刺客们非常后悔,早知今日悔不当初,银钱越多也越烫手,只怕不会再有性命继续此任务。 长安…… 突然的黑暗,让勤政的宇文毓无法批阅奏折,不明所以的他走了出来,却看见了天狗食日。 宇文毓看着天空,全然不顾宫外宫内到处都是敲锣打鼓的声音,他心中一震,面色也有些悲戚。 天狗食日并非好兆头,百姓们会议论纷纷,会同情元氏一族,这会让新生的大周置于危险境地。而且甚至可能传出流言,他为了天王之位而害死了自己的弟弟。他相信,他的堂兄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大臣们纷纷对着日头跪拜,久久伏地不起。 宇文毓没有办法,只能跟着跪拜。他自忖没有做错什么,但如此天象不得不做出表率。 “自明日起,偏殿理政上朝,一切从简。” “天王,您还得昭告天下,祭天并向天告罪。” “你等安排便是,本天王照办,继续批阅奏折吧。”宇文毓很无奈,这是无妄之灾。 宇文护也看着天空,那黑暗中一点光芒在他看来甚是有趣。 “传说天狗食日乃天子无道之表现,天定会收他性命改朝换代,不知是否灵验?高洋正值壮年,倒是陈霸先老了,另外一个如此年轻……” 喃喃自语的宇文护一下子点出了三位天子,他的眼睛之中有光芒闪动。 “父亲,是否要推波助澜?毕竟人言可畏。” “无需如此,只怕那天子位上的人比你我更加心焦。”宇文护低声慢语拒绝道。 宇文至不再言语,只是安静的垂手而立,站在其父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邺城…… 皇上会死,这是老天的预兆,与天文无关。 高洋很不舒服,天空中黑的如同墨一般,他也很恐惧,这是天在看,苍天表示对他的不满,他心中有一股气想要撒出去。 过去的一切都在高洋脑海之中回放,当初雄心壮志,当初泰山之巅高人的箴言,时间似乎越来越少,三个十,如今已然是在位十年,离十月十日已不足半载。 大臣们不敢说话,敢说皇上不是的人都掉了脑袋,如今这日食让大臣们看见了一丝曙光,就如日食刚开的光芒重回大地一般。 若是换了新皇,那便不用再提心吊胆,至少太子高殷不是嗜杀之人。 高洋却不这么想,他越看着天空越心惊,似乎满天下的人都在指责他,所有人都要他去死,所有人都有造反嫌疑。 ‘太子太过软弱,大齐迟早会毁在他的手中,高家……’ 此时此刻高洋突然觉得,高家如何并不关他的事,他心中浮现出貌美的发妻,自己的皇后和儿子们。孤儿寡母谁来照顾?一阵悲哀袭来,高洋脸色凄苦。 良久,他转身扫视众大臣,心中不停的质疑着每一位。 ‘我夺了大魏的天下,元氏尚存,而这些大臣会否亲近元氏?吾儿太过懦弱,必然不是对手,也镇不住这些老臣。还有那些觊觎我后宫的人,皇后会如何?六弟是否可信?’ 见到皇上扫视,大臣们纷纷低头伏地不言,他们甚至不敢提醒皇上跪拜,对天叩首谢罪。 “元韶,汉光武为何中兴?” 元韶不明其意,只得老实回答道:“皆因诛除刘氏未尽,故而东汉光武中兴。” 高洋不置可否,转身回到了大殿之内。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即便是那阳光复现,也未能改变这一切。 “臣启奏,今日起,当除旧布新。” 听了太史的话,高洋依旧未啃声,只是看了一眼太史。 良久才挥手道:“都退下吧,朕要想想。” 群臣很疑惑,但却都不敢多言,这老天突然日食,人力如何能主导?只怕谁家又要倒霉。 高演和高湛同在殿上,今日突如其来的日食让他们吓了一跳,看着郁闷苦涩的二哥,二人的心情无端好了许多。 ‘难道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吗?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兄弟二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处,也不约而同地的看向了元韶,眼神之中却没有一丝怜悯。他们知道,二哥不会无缘无故的问什么。 作为长孙的高孝瑜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好奇的看着天空,天狗食日不过是件稀罕事物。 自从皇上二叔从甘露寺归来,他便从并州尚书省调任到了晋州道行台,虽然位置依旧是州牧,但怎比在晋阳那等繁华之地过的舒心,而且他这个州牧的权利并不大,军政都非他能左右,爱慕虚荣奢侈的他自然也落的清净。 原本就不怎么在意的他,也不在乎什么官职,只是心中微微有些不乐意,认为二叔太过防范族亲。 其实高孝瑜哪里知道,高洋确实很想问他,那红丸为何会让人上瘾,为何能让人服用后身心愉悦出现幻觉,让人无法静心念经打坐修禅。 高洋还是离不开红丸,为了知道此物的底细,高孝瑜的一个护卫送去红丸之后,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但此事并未追究到谁的头上。高孝瑜都不清楚的事,就连高演也不清楚,一个小小的护卫自然也不清楚。 最终高洋并未追究下去,此事便不了了之,高孝瑜也只是被调任而已。 高阳王府,高湜看着天空被遮蔽的太阳,他的眼角有些湿润,这预兆着高家的血还得继续流淌。 他想起了死去的兄弟,想起了高孝瓘和李穆叔的预测,想起二哥高洋曾说过的十年大限。 陈,建康皇宫…… 陈霸先看着黑暗的天空面色凝重,俗话说人言可畏,想必那些不服的势力定然在幸灾乐祸,很快百姓之中会流传出天谴的言论。 这对新的陈朝来说,将意味着新一轮的战争,内患似乎不远。 他有把握平定内患,但外患呢,年初大将偷袭齐地,他也不好说什么,好在齐人并未发难。而这一切的幕后都直指北方的宇文老贼,只怕蜀地的后梁会在宇文老贼的帮助下,来对大陈发难。 想想四面皆敌,想想儿子至今还扣押在长安,莫名的惆怅让陈霸先感到心力交瘁。 第477章元氏遭尽屠 高洋的旨意被传达下去,大魏虽已不再,但元氏一族宗室仍然存在。 屠戮开始了,元氏一门七百二十一口,包括襁褓之中的婴孩无一幸免。 元氏宗亲之死震惊朝野,这对高家而言并无半点好处,反而使得朝中对大魏念旧之人更加愤恨。 甚至百姓也极惊恐,对皇帝所作所为感到厌恶,之所以如此无非是元氏一族尽被弃尸漳水,尸体又被大鱼分食,而更有传言说大鱼腹中有人的爪甲,让漳水沿岸渔民卖不出所捕之鱼,百姓也不敢买鱼煮食。 元仲华不停的哭泣,她无法想象高洋究竟疯魔到了什么程度,就连娄太后都没有一点办法,她一个女子又能如何? 高孝瓘很痛心,即便是元氏一族在,只要大齐富足且民心所向,元氏一族又能如何中兴? 他也想到了嫡母会悲痛,便写了一封家书,让郑子歆进宫小住,陪伴嫡母并安慰。 刺史府中的小院,高孝瓘与众人已经无话不谈,彼此之间建立的信任很牢固。 段德恒仗着消息灵通,也有些揣摩之意,率先将话题拉开。 “大都督还在为元氏一门忧心?听闻常山王妃为了保命,已经请旨求改高姓。” “我明白表兄的意思,但嫡母绝对不会改变姓氏,皇上也不敢对嫡母如何。再说六叔的王妃改姓,恐怕是六叔的意思,皇上好几次为难于六叔,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还有一事,您的二哥广宁王教训了您的五弟,结果被皇上削了爵位。” 高孝瓘一愣,五弟他是知道,小胖子不学好,整天尽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在楼上拉屎让楼下的人接着,还有蒸肉里混上大粪,谁吃的多赏赐就多。 “二哥揍了他一顿?打的好。” “没有,只是斥责了几句,参奏了安德王一本,谁料到皇上居然罚了广宁王。” 此事让大家都想不通,若是皇上维护安德王到这个地步也无可厚非,原本皇上就将这小子当亲儿子养,但这样做确实有些太过,为了一件小事而捋夺了郡王爵位,让广宁王的面子往哪里搁? “还有谁被贬了?”高孝瓘继续问道。 “倒是有几个,都是凡了小错而被贬,但皆是贬三级留用。” 高孝瓘点点头了然道:“看来皇上在为太子做准备,十一叔如今也是尚书令,虽然职轻但权力甚大,想必陆陆续续很多人会被贬。” 众人不解道:“为何如此?” 李穆叔插言道:“当日皇上初登基之时,曾携李皇后登上泰山,与岱庙的天贶殿问卦,答曰‘三十’,解曰‘十年十月十日’。如今已然夏末,是与不是诸君看着便好,再说,是与不是都于我等无关。” 确实与大家无关,死了也就死了,不过是换个新天子罢了。 高孝瓘看着李穆叔问道:“蒸汽冲床新近完成,切记让工人们小心些。” 李穆叔闻言眼睛一亮,喜悦道:“那东西还真是快,铠甲片咔嚓一声就出来一片,一个个一般大小,再按公子殿下所言,将之铆接在皮甲之上,既牢固又美观。” 段德恒问道:“那被刺穿如何替换?” 李穆叔解释道:“普通箭矢根本无法射穿此钢板,当然,马槊不行,破甲矢虽不行,但是可以阻挡。” “那有何用?”段德恒有些诧异。 “恐怕穆叔师傅的意思是,这只是普通士卒的铠甲,而且这种速度下来,重甲铁骑很容易便能实现。” 段德恒笑道:“士肃兄说的太过天真,以大齐之国力,如何不能配备如此多的铠甲?一名重甲骑兵便有二百斤,再加上人马具装铠甲百斤,关键是战马。” 高孝瓘淡淡的答道:“大家都知道这铠甲轻便,即便是再加上锁子甲内忖,也比现如今的铠甲轻三成,精骑可以全部换装重骑,唯独你没有往心里去。” 段德恒无奈的挠挠头,似乎在工坊确实说过,但他没往心里去。 大家在轻笑,李穆叔却注意到高孝瓘在考虑什么。 “公子殿下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波斯和突厥打起来了,也怪突厥人心太黑,和我大齐交易的货物,从中加了数倍的利润,另外还垄断了商道,波斯不止是看着眼红,更因为被卡了钱财来路,被杀了商人劫掠了货物,不顾盟约也要抢夺河东要道布哈拉。” “那,公子有何忧心?” 众人哪里知道这个消息,再说此河东远在西方万里之外,别人打仗关大齐何事? “我大齐如今很多赋税靠出口贸易,此一地不畅则南北东西商路皆不畅,大齐无非消化如此大的贸易量,有些西边的货物也无法得到,希望突厥和波斯的冲突不要旷日持久,这样对大家都不利。” 工坊的货物大多运往西方,据说便要经过这布哈拉,也使得这布哈拉的富庶非同一般。 对于经济,所有人无法理解,但若是工坊货物堆积,那便无法让工坊继续运转下去,一旦工匠们无所事事,一旦他们生计困难,那么流民便会重新出现,以前所做的一切都将白费,大齐会出现不安定。 高孝瓘在思考,似乎可以拉动内需。 “如今纺织工坊众多,与突厥贸易量极大,但如今突厥失了布哈拉,商队定然减少。为保持产量,那必定只能内销,而布匹一旦降价,那必然与民争利,缴纳赋税和当银钱都是布帛,在大齐的国民没有脱离自行织造布帛之前,还不能随意降价。” “公子殿下倒是心系大齐子民。” “以后与你们说说这贸易之事,别小看贸易,它甚至可以挑起大战,可左右一国兴衰。” 最终,高孝瓘决定降低产量,转而对皮革、橡胶、玻璃等新兴工坊增加投入,让这些工坊的产出来弥补纺织工坊的利润。 不得不说,这一决定让所有人无法理解,至少纺织工坊数量最多,即便是薄利多销也能让大齐全部消化,无端的削减产量,让工匠们少干活却一样拿钱,这等于变相的增加了薪酬。 无论是几大门阀,还是诸贵胄,都没有说什么,毕竟这是四公子的决定。 在段德恒几人的家书中,高孝瓘的想法很快便被门阀贵胄们知晓,这才让诸位家主明白公子此举用意,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睿智,更渴望知道,如何能让贸易左右一国兴衰。 第478章封存试验坊 解决了突厥可能减少贸易量的事后,高孝瓘开始加紧了对各种车床的研究。 毕竟一个兵工厂需要的车床超出了想象,不光只是切削的铣床,还有钻孔的钻床,以及镗床和锻床,最需要解决的是高速同步精锻机。 用失蜡法铸造部件倒是极快,钢坊蒸汽带动的轧辊车间,可以一次成型并调整钢板厚度,这一成功不仅让工业化成为可能,也让诸人感到新奇。 铠甲的设计交给了贺拔伏恩几人,也只有武夫才能更了解铠甲,与性命攸关的事,他们自然不会马虎。再说公子也交代过,新制的铠甲得被百支箭矢直射,当然是穿在贺拔伏恩身上。 当听见公子轻描淡写的提出时,大家很想笑,但却又不敢,他们怕贺拔伏恩揍人,如今这位大个子壮的跟牛一样,护卫里没有比他耐揍的,穿上铠甲后的他更耐揍,而且力气还大的惊人,只要比拳脚功夫,一半人奈何不了他。 见参与的人多,高孝瓘让他们想办法,铠甲甲片必须可以很容易替换。 这下大家纷纷不再帮助贺拔伏恩,气的黑大个寻高孝瓘撂挑子。 “小四爷还是处罚属下吧,这铠甲之事,属下还真造不出来。” “难道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想过?” “想过,还画了很多甲片的图,但是……小四爷请过目。” 接过那些甲片的图,倒是可以看出来,贺拔伏恩确实费了些心思,只是也确实无法衔接。 想着需大量制造,甲片种类过多则对后勤和制造机械是个麻烦,而贺拔伏恩构图不少,都是各部件形状各异,与高孝瓘所期望不符。 “全部长方形甲片,以平头螺丝铆钉或者暗扣钢丝卡衔接,皮质为中层,内层以三厘厚的薄钢片为衬,外层是一分厚的钢甲片。如此一来,整个铠甲只要三四种部件即可。” “多谢小四爷,属下这就去拿给穆叔师傅。”贺拔伏恩一喜,拿着图纸转身就跑。 “本公子觉得,还是平头铆钉加上钢丝卡好些,两枚铜钱都能拆开,至于哪种更好,你去和穆叔师傅商议,若是那几个小子有兴趣,可以让他们参与,至于你是如何让他们参与,这个随你高兴。” 贺拔伏恩笑着揉揉拳头,高兴的嘿嘿直乐。 高孝瓘可没工夫与他讨论这个,他正拿着以前的枪械草图构思,这原本是一个大概,但记忆的消逝让他一知半解,凭着草图他只能明白其中原理。 这是一副简单的旋转拉栓式步枪,而后面的几副更加复杂,而且模样非常怪异。 高孝瓘很后悔当初,为了保密起见,只是草草的构思了图片和部件,而且大部分部件还没有尺寸,如今只能慢慢琢磨。 经过几天的琢磨,高孝瓘终于用蜡制成了各种部件,似乎套在一起还是可行,只是不知道真的造出来会如何。 拿着自制的卡尺,慢慢的一点点量,一点点根据数据计算。 高孝瓘决定先造一把枪,一把拉栓式步枪,如果成功了,那便将数据留下,随时可以批量生产出来便是。 蒸汽机带动的各种车床,火星四溅之下,枪匣枪机被铣削出来。 同步精锻机不停的敲打,虽然并非高速锻打,也勉强敲打出带膛线的枪管。 但子弹也需要造,几个冲压机将弹壳和弹头冲制成功,再装入不同剂量的火药。 这种火药尉相愿没有见过,他只知道这些是工坊里的东西,在公子好几天闭门鼓捣几日后才弄出来的东西。他只知道这是秘密,叫做雷汞和硝化火药,配方就算被人知道也无法制造出来,其中的奇怪字母都是天书上的东西。 被组装完成的枪械模样怪异,试射的声音如同炮仗,这让尉相愿等人很是好奇。 “这不就是公子殿下让我等琢磨的管子吗?” 高孝瓘看着远处说道:“此物暂且不说是何物,先说说人的眼睛,在八里远的距离视物只能看清大概,一个人在两里外时,能很清楚的看到是一个人。那么,我们便来看看,此物能不能击穿一里外的铠甲。” 此言一出便让护卫们炸开了锅,但他们不敢反驳公子大言不惭。 “一里以外?” 高孝瓘指着对面的山顶道:“尉相愿,挂一件铠甲过去。” 随着五声枪响,每一次都会久久的回荡在山谷,每响一次尉相愿都会挥舞旗帜示意。 五发之后,尉相愿带着铠甲回到高孝瓘身边。 调校之后的枪械倒是很准,五发五中之中,装药七分最为合适,可洞穿铠甲的护心镜。 看着破碎的护心镜,一干小子心中震惊之余,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公子殿下,这便是您所言的那种能射杀一里外敌人的武器?” “都不要外传,此物作为样品封存,工坊机器也封存起来,另外派信得过的人日夜巡视,不得让任何人接近那工坊。” “是,谨遵大都督令。” “还有,即便是爹娘也不要透露,此物若是泄露,我等都会被责难,只怕到时候谁都想得到此物,不止是皇上,常山王,长广王,周人,陈人,突厥人以及心怀叵测的人,还有本公子得罪的人。” “楚人无罪,怀璧其罪。我等明白公子殿下所担心的,公子请放心。”李穆叔声音虽低,却很有说服性。 “公子请放心,但是属下不明白,有了此物大齐便可轻松征服天下。” 高孝瓘看着慕容士肃,再环视众人道:“兔死狗烹,此物一出我等便会被留在邺城,只怕与军中再无缘,也会被时刻监视,你们明白了吧?” 众人心中一惊,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又好像哪里不对。 仔细想想,若是离开了四公子,那大家还有个什么劲?如今的一切都是拜四公子所赐,如若四公子真的被软禁,那这个大齐还有何可保? “我等明白,公子殿下如若因此有个闪失,我等难以心安。” 在尉相愿的带领下,贺拔伏恩、段德恒、皮信、慕容士肃等人纷纷表示,不会泄露此事只言片语。 尉相愿等人心底直乐,只是不能与人分享太过窝心,他们其实很想告诉天下人,公子能带领他们征服天下。 第479章南陈新皇帝 高孝瓘回到刺史府,却得到了一个来自江南的消息。 夏季还未完时,陈霸先没有挺过去,在南陈的不安定之中撒手人寰。 “有意思,陈霸先居然死了?这天狗食日还真灵。”高孝瓘调侃着,突然惊奇道:“居然是陈倩登基?尉相愿,我记得陈霸先有儿子吧?” “有一个,叫……陈昌,不过好像在长安做人质吧,被宇文护的人抓去的。” “宇文护肯定会让这小子回去当皇帝,你们说说,陈倩愿不愿意让位?” 大家纷纷猜测,反正又不关自己什么事,自然也意见不一。 “公子殿下,您觉得呢?” 尉相愿发问,大家纷纷止住争论,正好听听公子的高论。 “陈倩此人面相倒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也是一副忠臣的相貌,不过就怕他也无法阻挡住权利的诱惑,若是他有此心,陈昌小命难保。再说,也无需他亲自动手,总有人会在某种暗示之下担当恶人。” “公子殿下的意思,这陈霸先的儿子是死定了?” 高孝瓘欣然一笑道:“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有高家的种种,宇文家的种种前车之鉴,想必天下乌鸦一般黑,这若是陈倩不也跟着来一手,多不合群是不是。” 大家哄笑一阵,为公子殿下的言辞感到幽默,但他们万万不敢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天下帝王皆可调侃,所以本公子觉得,帝王如若不想被人调侃,那便要修身养性谨言慎行。” 高孝瓘的话茬虽然在理,但无人敢接。 正在气氛尴尬时,吴义风尘仆仆的进了院门。 “四爷,吴义回来了。” “黑了,瘦了,坐吧,喝茶。”高孝瓘轻笑着。 “四爷,此次刺客追查到了,是宇文至悬红要公子的性命。” “宇文至乃手下败将,无妨,那次失利之后便再未见到刺客,搜捕中还斩杀了几个刺客同党,想必也不敢再来。” 高孝瓘很轻松的说着,但大家却不敢大意。 “其实,还是跑了一个,吴义一路追着他,最终还是让他跑了。吴义无能,请四爷责罚。” “不必如此,想必那人也有过人之处,那次也多亏了有你相助。” 吴义可不这么想,跟着小四爷的人个个不凡,即便是王家兄弟和刘文殊这样文绉绉的人,也在军中磨炼的能征善战,碰上那些一般的刺客根本不惧。 “谢四爷不罪之恩,不过吴义顺着线索去了周地,与那边的人约战一场,最终了结了此事,其实他们也知道不该介入。对了,还探听到一个消息,陈霸先死了,他的儿子陈昌准备离开长安。” 高孝瓘感激的看着吴义,微微点头道:“方才正说起此事。” 吴义继续说道:“另外一件事,都在传宇文毓打算称帝。” 尉相愿看了一眼高孝瓘道:“公子又说对了,当日在突厥时,公子和穆叔师傅便说此人有帝王之相,还说他活不了多久。” 高孝瓘疑惑道:“是吗?不记得了。似乎还有个小子,叫什么宇文邕吧?那小子应该是下一任皇帝。” 吴义诡异一乐道:“宇文邕得了个儿子,公子好像比他年长吧?” ‘人家那么小就当爹了。’ 大家纷纷看过来,一脸调侃和期待的表情。 高孝瓘笑骂:“都看着本公子做什么?本公子这么忙,哪里能和那些无所事事的毛孩子比,都没事了是吧,去想想如何运用新战法,攻坚、野战、山地、平原。还有测距,今天我们所站位置和尉相愿所站位置,距离多少,何人能答?” “二百。” 有了张仲尊带头,其余人纷纷附和:“二百丈。” 张仲尊慢悠悠的接着说道:“三十丈。” 高孝瓘鄙夷的看着众人道:“二百三十丈,都给我重新去练,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众人正欲反驳抵赖,但一想到那支神秘的武器,若是不认真练习,恐怕将来没有机会。 被林建拉着走的吴义不明觉厉,大家去练也不会让他闲着。 见大家都离开了,李穆叔瞧着左右无人低声问道:“公子可给那射出箭头的武器命名?” “就叫铳吧。” “那公子殿下所言的炮,可是此物的放大?” 高孝瓘点点头道:“确实是,但是如今还无法造,越大越复杂,而且其材质要高很多。再说真的造了,只怕藏不住。” “公子将弹弓弩加装木托,原来便是为了此物打算?贫道还真的看走了眼,没想到公子看的如此之远,想必公子已然有所打算。” “穆叔师傅谬赞,现如今朝廷之中传来消息,皇上气色不好,似乎还呕血,只怕是喝酒坏了肠胃,朝廷内最近倒是按部就班,一切都是六叔和九叔在主导。太子处理政务还不错,会是个好皇帝。” 李穆叔想着如何继续话题,至今依然不知道公子打算何时起兵,但没有批量造铠甲和火铳之前,是没有一点胜算,但如今不同。刚打算劝,却听公子如此一说,他还以为公子改了主意。 “难道公子不再有那打算?” “穆叔师傅,您给算算太子的命,还有六叔的命。”高孝瓘笑着,笑得李穆叔有些莫名其妙。 “那老道得走一趟晋阳,如今太子和常山王都在晋阳。” 高孝瓘不置可否,毕竟李穆叔的名声在外,即便是反对道家的高洋也不曾为难于他。 见李穆叔考虑着,高孝瓘轻语道:“其实穆叔师傅不去也行,您不是说过吗,天命自有定数,命数不强则压不住那龙气。” 李穆叔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但贫道觉得该为公子做点什么。方才公子一言确实点醒了贫道,或许贫道该去看看皇上。” 高孝瓘刚打算出言阻拦,李穆叔微微一笑道:“公子殿下不必担心,贫道当初与你父亲极好,只是他未听从我所言,千防万防没有防着身边人,你二叔当日也招揽于我,只是贫道不愿随他罢了。” 高孝瓘很想让李穆叔算算是否能成事,他并不希望出现纰漏,但想想李穆叔曾经自嘲靠蒙,也就没有开口。 李穆叔算不了一个有大气运的人,他无法以常理来推算,而且皇族子嗣的八字都极隐秘,记录更是复杂如密码,再说高孝瓘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八字。 第480章李穆叔觐见 以仲秋的名义,李穆叔带着高孝瓘准备的礼物离开了肆州,这些礼物会送到晋阳的府邸,然后他还要去晋阳宫中见见皇上。 他并不打算以公子的名义去请太子和常山王来府邸,一是麻烦了公子夫人和郑家,二是公子不打算和他们太过亲近,特别是常山王,在他离开肆州的时候,公子曾经明言不想有什么瓜葛。 郑子歆并不在府邸之中,她还在邺城皇宫里陪着静德皇后。 李穆叔来到晋阳的开国公府,带着一部分礼物便打算进晋阳宫。 听说高孝瓘所派来人,高洋微微一愣,心中有些疑惑,这李穆叔何时与自己的侄儿搅到了一起? “宣。” 在崔南风的带领下,李穆叔很快来到了偏殿,见到高洋山呼万岁跪拜行礼。 皇上的脸色阴沉发黑,脸上没有一丝反光,反而乌青发暗。脸颊也消瘦了不少,两眼更是无神且眼袋极大,眼白布满了血丝,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许久未见穆叔,为何投奔朕的小侄?” “不算投奔,只是云游五台山时碰巧遇到,他能解穆叔之惑,颇为投缘而已。” “哦?朕的这位小侄解穆叔什么疑惑?” “穆叔在云游之时,那日在山下凉亭歇脚,偶然听闻一句‘灭高者黑衣也’,未曾想皇上那侄儿竟开口便答曰‘周兵’,如此穆叔才豁然明白。也是因为这次偶遇,穆叔才不至于盘缠用尽流落街头。” 高洋面色难堪,呼吸更是一滞。 “难道你就为算过?” 李穆叔奇怪道:“这等小事为何要算?泄露天机之事万万不可多言,折寿。” “当日你曾经说出箴言,大齐二十七年龙气。高家人少有能过不惑之年,今日此言还能应验?” “当日草民还说,替魏者十载之期。” 高洋叹息道:“如今呢?” “还余不足百日。” “你不怕朕杀了你吗?那你算算你李穆叔今日是否能活着走出晋阳宫。” 李穆叔微微摇头道:“皇上想杀谁便可杀谁,草民的性命在天子面前不过是草芥,草民今日来并非送死,而是来替皇上解惑。” “那你可知朕心中所想?” 李穆叔看着高洋,一步步走近道:“太子,常山王。” 高洋眼中精光一现,看着走近的李穆叔微眯双眼道:“错了,拖下去斩了。” ‘真是愧对公子殿下委以重任,出师未捷身先死,难道连自己的性命都算不准了吗?’ 李穆叔心中咯噔一下,看着高洋叹息一声负手而立。 “你不说些什么?”高洋好奇的看着李穆叔,他心中也很震惊,这二人确实是他心中所念想,也是放心不下的。 “您不爱听,草民说了依旧是死,不如不说。” 高洋挥手驱散了禁卫,走近李穆叔跟前低声问道:“朕得知道,还想知道可有解法?” “为了慎重起见,草民需先观相貌,再测八字方可。” “好,朕答应你。”高洋说完呼喊道:“崔南风,传太子和常山王来。” 李穆叔此时近距离的观察高洋,似乎是中了毒的表现,但毒并不算强,只是日积月累便让人亏空了精气,又在酒精的作用下,体内脏器开始衰竭。至少从其呼吸判断,其肝和肠胃都不行了,只怕肾脏也不行了。 太子高殷到来,有些结结巴巴战战兢兢的山呼万岁。 高洋气不打一处来,但李穆叔在旁不好发作,只是叮咛几句便让其离开。 过了一会儿,高演也来见驾,当他看见李穆叔时,微微一愣却想不起此人是谁。 高洋也问过奏折之事,便将高演给打法了出去。 偏殿里再次只剩下高洋和李穆叔二人,这次高洋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李穆叔。 “从面相上看,二人皆不大好,都有帝王之相却不得长久,还劳烦皇上请出二位贵胄生辰八字,李穆叔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朕便答应你。” 看着李穆叔不停掐算,眉头逐渐紧皱,似乎越来越不好的时候,李穆叔却轻轻叹息一声。 “草民今日不该来,不该与皇上说这么多。” “说吧,朕要知道,朕免你不死。” 李穆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二人皆是一年的帝王命,夺江山者必害二人性命。” “何人所夺?” “草民只能算到太子和常山王,其他草民无法回答皇上。” “可有解?” “忠肝义胆可解。” 高洋疑惑了,李穆叔来此是何目的?难道是为了高长恭而来?若是忠肝义胆之人,想必也不怕人夺取江山,但高长恭如今还是个小子,他能指望吗? 否定了高孝瓘的高洋考虑能保护太子皇位之人,他赫然发现,身边没有可靠的人,一些大将不是被他贬的不带兵,就是被他给杀了。 “你先下去,不要离开晋阳宫,朕要好好想想再召见你。” “草民告退。” 李穆叔山呼万岁退出了偏殿,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滴,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全是被高洋给吓得。 高洋想将事情理顺,李穆叔的话实在有些蹊跷,他得好好的琢磨琢磨。 ‘二人皆有一年帝王命?夺江山者必害二人性命?到底是夺了江山便害人性命,还是两年后夺江山的人害死二人?六弟要杀朕的儿子?还是二人皆被人所杀?此人究竟是谁?朝中还有何人有异心?斛律光?斛律羡?段韶?独孤永业?高元海?高德政?’ 高洋唯独没有想到高湛,这个被他揍得一见他便发抖的弟弟。 ‘高德政这家伙,撺掇大哥和朕篡位的是他,手中有兵权的也是他,他是否有觊觎龙椅之心?如今非但不听朕的召见,还说什么身体抱恙只求礼佛坐禅。我大齐二十七载,若非高家人,焉能继统大齐?唯有高氏族人才可。’ 高洋想到这些,更加笃定高德政有能力也有血统可以谋反,他决定找杨愔来问问。 “高德政身体抱恙,你可看过他?” “他不过是托辞罢了,皇上若是许他个刺史,他的病痛定然好转。” 杨愔本就与高德政不对付,但他哪里知道高洋要找谋反之人。 于是,在阴差阳错之下,跟随传旨小太监身后的高洋亲眼看见,高德政一听去做翼州刺史,高兴的抛飞经书一跃而起。 第481章皇上的忌讳 这下可把高洋气得半死,这家伙若是到了翼州,刺史所辖制的兵马也不少,若是私自暗地征召部曲,只要有那财力,定然可以篡位成功。 高洋阴沉着脸出现在小太监身后,盯着高德政一言不发。 高德政突然发现高洋在,才想起了自己是装病,急忙战战兢兢地辩解。 “老臣一时得了皇上圣眷,突然间便觉得病好了很多。” “那朕便再给你扎上一扎,看看朕是否会瞧病。” 胡言乱语的高德政让高洋怒火中烧,拔出小匕首一刀刺了过去。 高德政哪里敢动弹,只能任那血往下流淌,如今他只能坐以待毙,怕来怕去最终屠刀还是落在自己身上。 “刘桃枝,杀了他,你若是不杀他,朕便杀你。” 刘桃枝心一横,举起宿铁刀便斩,高德政吓的连连后退,却被斩到了脚趾。 高洋更是大怒,这刘桃枝身为苍头奴,居然也害怕高德政? “将高德政关入天牢,你若是抗旨便叫你人头落地。” 刘桃枝心里苦啊,跟着高德政收了不少好处,如今万一这高德政抖落出去,大家的脑袋都得搬家。 高德政被皇上抓了,而且还关进了大牢,消息瞬间在晋阳蔓延开去。 连连喊叫冤枉的高德政其实很担心,杜弼被杀就是借口其贪腐,如今自己却是真的贪腐。 那帮与他有关系的朝臣也很担心,纷纷不顾杀头的进宫为他说好话,但也一个个说的及其委婉,无非借口高德政年事已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 高洋觉得是不是真的冤枉了这老家伙,再则刘桃枝也在为高德政说好话,这让高洋选择相信这位苍头奴。 “放了吧。” “皇上真要放了高德政?”刘桃枝急忙确定一下,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放了吧,派辆马车送他回去。” 刘桃枝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吩咐禁卫备上马车,亲自背着高德政将其安置在马车内。 “真是无妄之灾啊,刘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桃枝哪里知道皇上的心思,他不过是保护皇上的苍头奴,只有临朝和出门的时候才跟着。 他思前想后也不明白,皇上几时杀人还要理由? 见高德政问起,便随口答道:“切勿让皇上抓住把柄,只要皇上不抓住把柄,你就安心在家养病即可,切记。” 高德政回到家中,家里的老妻正哭的那叫一个震撼,哭天抢地老远都能听见。 一见高德政被搀扶回来,脚上包着棉纱,身上到处是血。 “别嚎了,赶紧去找大夫去。” “相公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难道真的疯魔了不成?” “别嚎了,差点和王昕大人一样。”一身冷汗的高德政急忙示意婆娘不要乱说话。 高德政哪里知道怎么回事,无非是装病被皇上瞧出来了呗,就像上次王昕一样,不过王昕确实是死了。 刘桃枝走了,高德政被大夫悉心诊治过,换上了上好的伤药。 “去看看门外还有没有人,若是有便让他们都远些。” “没人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皇上为何要害你?” “皇上杀人还需什么理由不成?也怪我不小心罢了,你赶紧收拾家中财物,明儿一早便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家中奴仆也少留一些,穿的也要简朴些。” 高德政的府邸之中忙碌起来,偌大的一间屋子,铺满了各种财物,金铤银铤好几大箱子,玉器宝石更是不少,就连铜钱都好几石,除此之外的绫罗绸缎堆的足有一人高,铺满了一张矮榻。 大清早,高德政家便张罗着雇佣大车,还不能是那种没有凉棚的大车,但载人的大车哪里那么好雇,不是被人预先定了便是早早的走了,再说一辆两辆自然不行,没个十辆八辆一次运不完。 好死不死的正在这时候,高洋突然来到了高德政的府邸。 高洋原本就心情不好,心情不好自然就会喝酒,也好边喝边想事,思前想后觉得高德政还真没造反的胆子,另一个高归彦似乎有谋反之心却无胆,相比起来高德政反而没那么大的嫌疑,就是既无心也无胆的家伙。 想明白了的高洋清早酒醒,想再去看看高德政受伤如何。 满目都是珍宝玉器,黄金白银绫罗绸缎,堆积如山如同库房一般,高洋愤怒了。 ‘狗东西整天哭穷,在宫里教司坊将宫中罪奴弄出去赚钱,老子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罢了,这么多钱财武装数万人绰绰有余。’ “高德政,给朕滚出来,生平朕最恨有人欺瞒,指不定在背后干出什么事。” 高洋的一声大吼,高德政的身子如同筛糠一般抖个不停,这哪里是叫骂,这是黑面阎王催命来了。 被禁卫倒着拖出来的高德政面如死灰,不停的念叨:“罪臣死罪。” “说,这都是哪里来的?朕的皇宫都没有这么宝物。”高洋怒气冲冲眉毛倒竖。 “元氏之贿赂,罪臣正打算献给皇上。” “斩!” 杀了高德政还不解恨,又命令禁卫斩杀了其妻及其子。 那些宝物自然全被禁卫拉进了皇宫,高洋突然觉得,似乎心中放下了什么。 回到宫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来李穆叔,问:“是否已然化解劫难?” 李穆叔不明所以,但还是掐指一算,联想起昨日沸沸扬扬的高德政之事。 “此劫乃天意,皇上却不是应劫之人,自然也无法化解。得寻一个应劫之人,此人本可置身事外,却又能遇劫化解之,如若找到此人,那便能化解此番劫难,但此劫一旦天成,唯有那人气运可使之变化,有五成把握可破生死劫。” 字字句句不离劫,又是天地又是气运,似乎很凶险,高洋瞬间懵了,毕竟高洋也是肉体凡胎,这事事关他的儿子。 “其实草民不敢说,此次劫难比预想的严重。” “嗯?有多严重?说。” “此劫还关系到李皇后的清白,也关系到皇上子嗣性命及皇后的荣华。一切皆因皇上所为触怒了祖宗仙威,草民不敢再说。” “报应吗?” 高洋彻底崩溃跪倒,两眼无奈的看着天空,试图寻找成仙的祖宗乞求原谅。 第482章是不是报应 高洋离开了皇宫,但依旧禁止李穆叔离开,而且这次他并未出言威胁。 高洋不愿意相信李穆叔的话,他需要更多的佐证来证明,李穆叔是个骗子,纯粹是胡说八道。 皇家大庄严佛寺中有几位不得了的大师,释仙便是其中一位,而另一位高孝瓘也见过,法号天元大师,以及另外一位鼎鼎大名的慧文大师。 今日不苟言笑的高洋到来,让众大师们暗自揣摩,既然能来必然有事。 “诸位大师可知朕的来意?” “有因必有果,想来皇上是遇到了难题,只是冥冥之中乃是定数,却也有着变数,如今变数已现,也唯有皇上才可做此决定。” “朕明白了,朕只想知道,若是朕错了,真的会报应到儿孙身上?” “阿弥陀佛……” 三位大师同时双手合十,闭目高颂佛号,那模样倒是像在默哀。 “可有解?” 三位大师一脸为难,皆双手合十不啃声,一旁走来的法常高颂佛号。 “阿弥陀佛,皇上请恕老衲直言,已经有人泄露了天机,指引了皇上,何须老衲等再泄露天机?即便是告知了皇上,也与那人所言无出其右。” “谢国师指点。” 高洋此时眼中满是虔诚,似乎应了那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别人死了也就死了,不过是一滩血肉罢了,即便是自己要死了,也不过是投身西方极乐,或者是下到火海地狱,但妻儿她们无罪,她们那么善良,老天不公啊。 高洋觉得长长的宫道很长,长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正阳宫的,见到美若天仙的李皇后,二话不说便熊抱上去。 李祖娥流下眼泪,她清楚的记得,上一次这样抱着他的皇上,那时还不是皇上。 那一天大伯高澄死了,皇上要挑起整个高家的担子。 那一天也是这样,一句话也不说,但那一次皇上很有信心,而今天,皇上哭了。 良久,高洋转身离开了正阳宫,就像那天一样,一句话都没有说。 李祖娥明白,皇上心里装着大事,他不说但却会将事办好。 高洋来到后宫一处小院,李穆叔正悠闲的翻看着魏书,时不时的皱眉摇头。 “穆叔,那个应劫之人是谁?” 李穆叔抬头一看,匆匆跪拜山呼万岁。 “免了,立刻告诉朕,那应劫之人是谁,如何才能应劫?” “不知道哇。” 高洋差点一口老血喷出:“说应劫的是你李穆叔,怎么你会不知道?” 李穆叔一脸无辜道:“草民确实不知道,但可以找出此人,需要一些时间罢了。” “你给朕立刻找,只要找到此人,嗯……先找到此人,再告诉朕如何做就行。” “哦,找到此人之后,皇上让他谁造反便杀谁,就这么简单。”李穆叔说完,开始向皇上要东西:“草民要所有带兵武将的生辰八字和名讳。” 高洋心中一惊,带兵武将若是从队正算起,那何止几千? “也不是全部,军主以上的武将即可。” 高洋略略放心下来,他突然想到了一事,便开口问道:“那能算出逆贼?” “能,但需要时间,皇上还是慢慢等待的好,这本是泄露天机之事,异常的耗费精力,只怕每算两刻钟便要休息一个时辰,为了皇上,草民定当尽心竭力在所不辞。” “朕便等着你,不过还请穆叔多注意身体,免得还未寻到此人便无法算下去。” 有了双保险,高洋的心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他希望快些出结果,最好李穆叔的运气好到爆棚,随手一拿便能找出应劫之人与那叛逆之人。 皇上的命令一下,五兵尚书曹迅速行动起来,数匹快马直奔各地州府,毕竟花名册虽有,却非实时更改,为了防止遗漏和八字不全,必须派遣人马前去核对。至于有些连自己生辰八字都不清楚的,那就没有办法。 李穆叔看着五兵尚书草送来的花名册,一阵头皮发麻,但心中甚是欢喜,越是多则越是能往后拖延。 一开始高洋还守着,不一会儿多了一壶酒,然后多了一坛酒,再后来多了几个宫妃。 吞食过红丸的高洋兴致勃勃,李穆叔听着娇喘声再无法伪装,干脆躺倒大睡,但如何睡得着。 靡靡之音不绝于耳,眯着眼的李穆叔偷瞧,发现这一点也不正常。 但他怕被皇上发现,干脆闭眼继续装睡。 李穆叔心烦意乱,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若是一想便会浮现旖旎春光,急忙默念静心咒。 似乎这样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又或者持续了一个时辰,高洋衣不蔽体就这样倒下睡了,若非还有微弱的起伏,就和死了没有两样。 似乎太过透支体力,高洋睡了很久,醒来之后感觉浑身上下都疼。 “皇上,您在这儿让草民无法静心,也无法掐算。” “哦?为何。”高洋大惑不解。 “草民本欲出去,但皇上在大门口做那寻欢之事,草民坐卧不安,如何能静心掐算。” 高洋这才醒悟过来,他也颇为疑惑道:“朕以为那只是一场春梦罢了,原来是真的。” 李穆叔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只要皇上不在这里,他就能很悠闲的拖延推辞。 高洋走了,他也知道守在这里无用,看李穆叔的测算速度,这些花名册要全部测算至少得三个月。 再说他也不能全凭借测算,若是没有等到测算结果便去了呢。 他打算继续托付后事,至少要选择能够辅佐太子的元老,也要有保卫太子安全的禁宫大将军。 ‘杨愔、燕子献、郑颐皆是可靠之人,也都是随高祖起兵的元老旧臣。高归彦……此人究竟可用还是不可用?娥永乐倒是不错,只是太过年轻,唉,临时抱佛脚,将其往上提一提吧,希望他能保护太子。’ 高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高归彦身为禁军大将军,若是如今调换他只怕也来不及,更没有能服众的人选。 “娥永乐上前听封,禁军领左右大将军,钦此。” “臣,娥永乐领旨谢恩。” 娥永乐欣喜的接过圣旨,他的官职从五品直上青云,如今突然变成了从三品,如何教他不欣喜万分。 第483章再见阳士深 这一天,长安发生一件喜庆的事,但寻常百姓之关心这一天是否会颁布大赦令。 这一天,宇文毓登基称帝,正式该天王为皇帝,改元武成。 高孝瓘得知轻笑道:“遮遮掩掩好几年,终于扯下了最后的遮羞布,还不如大齐来的坦荡,早知道要裸奔,直接奔便是。” “元氏一族凶矣,宇文逆贼不会斩草除根吧?”张仲尊担心道。 “不会,不过话说回来,天平似乎在向本公子倾斜呢。” 高孝瓘无端端的一句话让大家琢磨不透,但他不说大家也不会问,不过听着似乎是好事。 赵贵送来的信里说,李穆叔去了晋阳宫便没有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皇上软禁,但高孝瓘想起李穆叔先前的话,算准了不会有一点劫难,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赵贵的信里还说,主母郑子歆要来肆州,而且时间就在仲秋之后。 高孝瓘原本打算回信,但一看出发日期,恐怕信到了,人也从邺城出发了,而且郑子歆算计的极好,这一次是去西山(邺城西北磁县)祭拜先帝高澄,再经过晋阳前往九原城,而且还是静德皇后銮凤驾一同出行,这样一来高孝瓘更没有阻拦的理由。 “尉相愿,速速带人迎接静德皇后鸾凤驾,不要穿官服,也不要太多人,百余精锐即可,路过晋阳不要进城,更不要让人看出携带了兵刃。” “大都督,只怕不妥吧?” 尉相愿很不明白,既然是鸾凤驾,自然有禁卫跟随,若是随意调动士卒,恐怕又落人口实,一旦传了出去,只怕轻则丢官罢职,重则便不好说了。 高孝瓘也自觉不妥,只是有些担心罢了,再说赵贵的信中一笔带过,鸾凤驾的安排都没有说明,依着二叔软禁母后来看,这次出宫只怕是太后的安排。 “那算了,大约还有两日到晋阳,届时你与王当万,带领一军精骑以作训的名义,前往边界处去迎接。” “末将得令。” 尉相愿抱拳答道:“对了,还有一事需禀报都督,外兵曹调派来的参将和军主到了,是否让他们来见都督?” “刚到吗?风尘仆仆的先歇歇,明日校场见也是一样。” “他们就在刺史府外。” “那便让他们进来。” 原本调派的将官到来之时会做登记,这些事主簿都能处理,就算军主的上司也不过是都督,根本无需面见大都督,作为顶头上司的高孝瓘也很忙。 “末将卢昌斯叩见大都督。” “末将阳士深叩见大都督。” 高孝瓘瞧着二人,阳士深倒是见过,卢昌斯也见过,当初在瀛洲军他还是幢主,这次调任成为了军主,其中不乏自己的举荐。 “请坐,瀛洲如今如何?”高孝瓘微微一笑,轻轻抬手示意。 二人跪坐高孝瓘身前,阳士深的脸色不大好看,相比卢昌斯的喜悦来说,他就像如坐针毡。 “公事说完便可随意一些,本都督并不计较这个。” “属下这样挺好,属下来求见大都督,是为了感谢大都督的提携之恩,另外堂兄让属下带来些特产,还望大都督勿要嫌弃。”卢昌斯可不敢随意,虽然并非第一次与这位大都督接触。 一篮子金丝枣,个个红的透亮,想必是经过挑选。 “多谢卢将军,此物本都督便笑纳了,尉相愿,来取上一半,分与府里的诸将士。” “几十号人一人一把么?”尉相愿笑嘻嘻的想全部拿走。 高孝瓘岂能不知尉相愿的心思,这金丝小枣甜如蜜糖,吃了还想吃。 “若非母后要来,你全拿去也无妨,不如你留下一碗,其余都拿走便是。” “那还是不要分了,公子孝心一片……” “叫你拿你拿便是,什么时候如此磨叽?” 一听这话,尉相愿还真寻了个海碗,满满当当的装了一大碗,其余的全部被他提走。 卢昌斯看着目瞪口呆,现在大都督让他们俩也尝尝,他却真的不敢。看着大都督品尝赞赏,卢昌斯后悔没用多带些来。 “不如属下让家人再送些来。” 高孝瓘轻声拒绝道:“卢将军这话可不对,你这一篮子金丝小枣,叫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本都督让大家都品尝,那叫借花献佛,有如久旱逢甘霖,乃是一大喜庆。若是为了口腹之欲专程送来,那其中那份情义则有些变了。” 卢昌斯明白了,这位大都督果然非寻常人能比。 聊了一会儿瀛洲军营和百姓,对高孝瓘的溜须也让他很受用,但这些都是事实,修桥铺路挖渠建塘开工坊,这让百姓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实惠,自然也让百姓惦记。 相反,阳士深很是忐忑不安,他知道自己做了件愚蠢的事。 瞧着阳士深那阴的冒汗的脸,高孝瓘看着他问道:“阳参军不舒服?” 阳士深伏地一拜:“属下错怪了大都督,属下该当受罚。” “无心之失罢了,你也是心系大齐,罚你师出无名。” “若是不罚属下,属下心中难安。” 高孝瓘接连三次拒绝处罚,但阳士深似乎很固执,依旧不愿起身。 “起来吧,赶明儿你办错一件事,那才有罚你的理由,若是现在便罚你,那大家如何看本都督?那岂不是要说本都督公报私仇,再说你也没有犯错,那士卒们如何想?本都督还要不要带兵?” 这些话让阳士深无法辩解,只得起身看着大都督。 “其实本都督很好奇,你为何会被调到这里?若是本都督猜测无错,是有人想让你来我肆州军,而且给你安排了接近本都督的位置。” “大都督的话,属下不明白,只是上次参奏大都督的同僚都被调走,一些甚至解甲归田,而属下也是心中忐忑,没想到如今被调到了大都督帐下听命。” 有些诧异的阳士深并不明白,但都督不会无的放矢。 “不久你便会明白,是本都督的几位阿叔不放心,但手又伸不到肆州军里来。好了,二位鞍马劳顿一路辛苦,晚上就在府里用个便饭。” 卢昌斯心中一喜,阳士深却高兴不起来,方才进来之前,便被几位护卫认出,没怎么给好脸色看。 第484章高湛的手下 在高孝瓘的干预下,护卫们并没有为难阳士深,但确实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比起北方的朔州道的朔州和恒州来,肆州军年轻人居多,而且有朔州军在,肆州军经历了十几年的和平,大部分士卒还没有打过仗。 这些年轻人渴望获得战功,好晋升官职光宗耀祖。 当得知几年内没有大战时,军士们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 高孝瓘倒是经常与军中几位都督和军主、幢主以及队正们谈心,如今趁着没有战争,如果不能练到兵强马壮,一旦强敌来袭,那恐怕雁门关都难以守住。如此一来,年轻人们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肆州军更换铠甲片在慢慢进行,新式铠甲比旧式铠甲要轻一些,但防护力度却稍强了些,一部分精骑的战马也披上了具装铠,使得重甲铁骑成为可能,这也让肆州军的军心为之一震。 高孝瓘并不打算大批量生产并换装,虽然皇上最近忙着布局身后事,为太子登基铺路,还暂时盯不到肆州的小动作,但万一被几位叔叔刻意阻拦,再派出心腹假借圣旨来查,那工坊的事便露了陷。 阳士深到来的第一天上任,便有人送来宴请的请柬。 “赫连辅玄?此人我并不认识啊。”阳士深仔细回忆,确实不认识这个人。 但请柬上明明白白写着他阳士深的大名,这让阳士深不知道是否该去,而且身边又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商量,可谓是孤家寡人一个。 最终阳士深决定去会会这位叫赫连辅玄的家伙。 来到九原城内最好的酒楼,在雅间内见到了这位赫连辅玄。 看着有些胡人血统,一身锦袍难掩其魁梧身材,这让阳士深想了起来,当日在九原城见过此人,此人负责城内防卫。 偌大的雅间内并无其他人,宽大的案几也就一张,显然是人数极少。 见到阳士深一脸纳闷,赫连辅玄抱拳拱手:“阳参军大人请坐。” “我与大人素不相识,不知大人请我来所为何事?” “今日不就认识了吗?参军大人请入席。”见阳士深不肯坐,赫连辅玄拉着他进门,并掩上了雅间的移门。 阳士深更加疑惑,按理说他是肆州军,属于外兵曹节制,而这位赫连辅玄属地方巡城军,只能管理城内诸事,属于督兵曹所辖,其实也就是部曲差不多的存在,但装备比部曲强一些,比不上外兵曹所辖的精锐,日子过得比较舒服。 “无功不受禄,再说我与大人也非同一军。” 阳士深的推诿让赫连辅玄很恼火,他可看不上阳士深,若非是主子的安排,他才懒得跟这个不上道的家伙来往。 “这有何干系?本官知道,阳将军昨日刚到,今日便挨了二十军棍,赫连这是看将军受了委屈,今日咱们不谈这些,只喝酒吃肉可好?” 阳士深很好奇,当时大都督为了顾全他的面子,让人在校场大营内,而且只是装装样子,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人是巡城军,他是如何知道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 “自然有人告诉本官,阳兄啊,你这刚来肆州便挨打,是不是跟谁有仇啊?” 阳士深看着赫连辅玄闪烁的目光,便知道此人有事瞒着自己,他是有备而来,这不禁让阳士深想起了昨日大都督的话。 “没有,初来乍到如何会与人结仇,确实是本官遗漏了文书。” 阳士深胡扯了一回,并非遗漏了文书,而是他新到了校场不熟悉中午迟到所致。 “遗漏了文书再转回去拿便是,乐城公公报私仇实在不该,老哥替你不值啊,来,咱们喝酒,一醉解千愁。” “好,干。” 阳士深心中一惊,此人果然有备而来,我并未说是与大都督有旧怨,他便能说是大都督,难道被调来此地也是如大都督所言那般? “还真没看出来乐城公是个记仇的人,以后老弟你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本官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来来去去还是被调到了乐城公手下。”阳士深摇着头叹息,端起酒盏道:“小弟借花献佛,赫连将军请。” 一来二去,赫连辅玄和阳士深话渐渐多了起来,只是阳士深并没有赫连辅玄能喝,很快阳士深便有些晕,反而他的话也少了起来,赫连辅玄则开始胡吹猛侃,却与阳士深想知道的无关。 “不,不能再喝,喝了,明日还得……操练,小弟告辞。”阳士深觉得不能喝了,再喝会误事的。 赫连辅玄正喝到兴头上,想拉着阳士深继续喝,没想到一拉却将他拉翻在地。 胃里正翻江倒海的阳士深一翻,更是如同喷泉吐了一口。 赫连辅玄飞快跳开,无奈道:“士深兄酒量还真是不行,那要不为兄送你回去?” 阳士深见他不再阻拦,连连爬起来摆手道:“恕小弟不能陪赫连兄尽兴,小弟还是能走回去,告辞。” 阳士深前脚刚走,赫连辅玄后脚也离开了酒楼,却是往伎坊而去。 躺在床上的阳士深仔细回忆。 赫连辅玄的话里似乎透露出他有靠山,才会被安排到肆州来,只是不知道何故,居然也被大都督拒绝,所以没有进入肆州军,而被安排进了巡城营。 但从赫连辅玄的话里来判断,只是拂了他主子的面子,他本身倒是很乐意做个五百人的统领,只要不打仗便轻松快活。 次日一早,阳士深便小声的向高孝瓘汇报了这事。 “赫连辅玄?此人没有功勋,初到肆州军便与诸将不和,寻了个没有位置的借口调离此人,此人最是喜欢骂人一钱汉,你阳士深让他刮目相看,倒是有些稀奇。” 高孝瓘的调侃让阳士深紧皱眉头,也让他明白,此人确实有些目的。 “不管此人目的如何,能弄走他的办法多的是,比如他贪墨巡城营士卒兵饷一事,便可以立刻让他滚蛋。但如此一来,本都督也得罪了他的主子,虽然还不能确定他的主子到底是哪一位。” 阳士深这才知道,大都督并非不知道,只是有些时候,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第485章大都督很忙 高孝瓘开始撰写军中的保密条例,另外还有内务条例。 虽然作为精锐的晋阳军确实军纪严明,但还是有些不足。 要让一支大军敢打敢冲,他们能做到,但是若让他们与后世军队比,还是要差上一些。 至少在军队保密上就不行,这些家伙每逢旬假必然到处乱逛,喝醉酒打架的事也不少,在外面吹牛的更不少,对外界而言,肆州校场内没有秘密。 思想工作也要做,学过哲学的高孝瓘很能移花接木,灌输爱国主义那是手到擒来。 这些思想的目的在于,统一肆州军营上下的思想,乃至将来所有人的思想,第一步,为了新生活过上好日子,干倒一切敌人。 再说一边灌输还一边画饼,只要给士卒们看见利益,再灌输以这些美好随时可能实现的未来。这便是实用主义哲学和科学哲学,理论上是可以实现,也实实在在的看得见进步,但是过一百年也可能还是初级阶段。 高孝瓘从各队正手下抽调一名识字的什长,而且这些士卒必须优秀,先忽悠这些人玩命的学自己的理论,当然这理论很高深,前面都是简单实在的东西,但是以等数级别开始翻倍变化,深奥之处常人无法理解琢磨。 三百多人被提拔,职务就是教育和监督每队的士卒,官职介于什长和队正之间,美名其曰为队副,也就是候补副队正,无法上报给外兵曹还是比较尴尬。 虽然如此,但这个积极性却极好,很多士卒和什长纷纷羡慕不已。 仅次于什长的优秀士卒则被冠以伍长,也就是副什长,都是识字的人优先提拔。 这样一来,不学习无法升官,学习班座无虚席,比最初大都督开办识字班的时候更积极。 而且这一天的课程中,大都督亲自来各营房留下几个大字: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阳士深知道,这位大都督又要和当初在瀛洲一样,而瀛洲兵营的风气确实变了很多。 阳士深总是很懊悔当初的冲动,但如今视乎冥冥之中有着天意,转来转去又来到了大都督身边。大都督写的书他看过,民强民富民心与国强国富,人民百姓始终在第一位置,但后面的看不懂。 高孝瓘很镇定的告诉他,以后就能看懂,看不懂那是还没有实现,得靠下一代人去努力实现。当然,高孝瓘也是如此告诉那些士卒。 但潜意识之中也有另一个意思,鬼晓得最后什么时候实现,几百年之后吧。 秋高气爽之际,高孝瓘想着该将营房改建一下,砖石墙壁土炕,白纸糊的窗子,也要比冷床板暖和,但在贺拔伏恩等人的反对下只好作罢,毕竟士卒们都是来准备打仗的,而不是来兵营享受的。 住的适当改善即可,但吃的一定要改善,这是高孝瓘自来此地半年内,办的几件大事中的一件。 原本高孝瓘早些时候还想到了麸氨酸钠这种调味品,但从突厥回来之后,他记不大清楚具体步骤,只大概记得提纯时太过复杂。 倒是经过两次不算太成功的试验后,高孝瓘决定暂时搁置,毕竟那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仅仅起到欺骗舌头的作用,而且若是大剂量食用,可能会让人对食物失去兴趣,再说肉类里本来就有这种物质,多吃肉即可。 高孝瓘要操心的事太多,虽然并非事无巨细都要过问,但肆州军的吃穿住行以及操练他都得心中有数。 除此之外,还要编撰士兵操典,要策划新的军队作战体系,新的作战制度。 高孝瓘想了很久,凡事得分轻重缓急,他很担心军官的作战理念无法改变。 正在沉思的他突然被尉相愿打断,与尉相愿一同进来的是王当万。 “大都督,静德皇后的鸾凤驾已经到了晋阳,似乎不打算停留,直奔肆州而来。” “唉?怎么会提前了呢?” “属下派出的斥候回报,有旅贲卫保护,也许是静德皇后娘娘思子心切,所以才未在晋阳逗留。” “那你等随我出城三十里迎驾。”高孝瓘急匆匆的站起来吩咐二人。 “点齐兵马,诸官员随大都督出城三十里,迎静德皇后鸾凤驾。”王当万大喊一声,让原本不知道的诸将官一惊。 “咋呼什么,带一队精骑,少些将官即可。不必太过张扬,都打起精神来。”高孝瓘白了他一眼,继续吩咐道:“张仲尊,吩咐刺史府的厨房,按最高的礼制造饭做菜。” 听说迎接皇后大驾,将官们纷纷想去凑热闹,一是给大都督撑场面,二是见识一下皇后的凤仪,毕竟还从未见过。 一个个整理衣袍骑上战马,精神抖擞的来到辕门口。 高孝瓘看着部下有些头疼,这些人都以为好玩呐? 一百披挂整齐的新精骑迅速到来,卷起的灰尘让段德恒好一阵训斥。 “队形给我整齐一些。” 尉相愿呵斥众人道:“你们别到时候失仪给大都督丢人,跪拜需三跪九叩,前后距离隔开些,切勿惊了战马冲撞了娘娘,到时候只怕九族的脑袋都不保。还有,这位静德皇后是大都督的母后,乃是先皇文襄帝的皇后,别说错话掉了脑袋。” 众人皆惊,静德皇后是文襄帝的元配大家知道,但这位大都督是文襄帝的儿子大家却不大清楚,皆以为大都督不过是哪个郡王之子。 其实这也不怪他们,谁都知道文襄帝的儿子都是郡王,就连排行第五的都是安德王,这位才只是一位县公,再往上还有郡公和郡王,也只有郡王的子嗣才封的这么低,他们如何能想得到这位是皇后之子。 回想当初初次见面,封了濮阳郡王的刺史娄大人,怪不得对这位大都督礼遇有加,甚至亲自为其撑场面,做大都督的坚实后盾,原来是亲的不得了侄儿。 想到朝廷种种,大家纷纷腹诽,这昏君也太过防范了吧,自个大哥的亲儿子,高家的嫡孙如此防备打压,居然连爵位都不舍得晋升,是怕咱们的大都督夺了他的位置吗?咱们大都督如此大度贤明,不当皇上还真是可惜。 第486章迎接鸾凤驾 一路快马加鞭,离城三十里的一片空地上,高孝瓘翻身下马眺望远处。 斥候不停的跑来跑去,报告静德皇后凤銮驾的位置。 “报,离此地还有二十里。” “怎么会走的如此快?” “大都督心急了些,一个时辰才走了二十多里,其实不算快。” 高孝瓘算了算时间,这若是到九原城,就算不停也要两个半时辰,只怕得吃晚饭才行。 “派人回转到二十里驿站,让他们准备好饭菜,至少备上二百人的饭菜,肉食不可少,另外可派人去城内的酒楼,雇些厨子并少弄些新鲜的蔬菜,蔬菜得嫩些的菜心,特别是做素食的厨子一定要找到。该给多少银钱,不能少给一个铜子。” 高孝瓘丢给他钱袋,安排妥当稳坐在马札上,无所事事的他很快陷入了回忆之中。 元仲华吃食有些讲究,荤素搭配的极好,但吃的并不多,多数时候都是高孝瓘和高孝琬二人一卷而空。并非兄弟二人喜欢,而是元仲华不准二人浪费。 回想当初小时候,颇有些填鸭式的风格,吃完之后,元仲华还会摸摸二人圆鼓鼓的小肚皮,确认吃饱了才行。 “公子在笑什么?”看着似笑非笑的高孝瓘,尉相愿百无聊奈的好奇道。 “想起小时候的事,每天都吃撑,不爱吃青菜可不行,会被母亲斥责。” “……” “后来我阿爹死了,二叔当了皇上,便搬到了别宫之中,失了靠山之后,宫里的小太监都欺负过我,也有好多年没有见到母亲,七年啦。” “……” 高孝瓘的声音很轻,大家却纷纷为他抱不平,但不敢说出来,毕竟那是皇家的事。 宫里的事不会流传到外面,皇室存在的时候,任何与皇室有关的话题都是禁忌,谁也不会嫌命长不是,除非那个皇室不存在了,这等秘密才会流传,但很多都是半真半假添油加醋的杜撰。 尉相愿并不知道这些,他初认识四公子的时候,四公子可谓是宫里的小霸王,连几位叔叔都怕他犯浑的角色。 诸将如今听到这些皇室密辛惊诧莫名,这皇室还不如寻常百姓家,为了家产居然如此狠心,对嫡孙如此置之不理,那昏君绝对做得出来,传闻当初先帝之死很不寻常,刺客居然就是现今皇上指派的护卫。 高孝瓘可没想到会这样,他可没想让部下们同情和抱不平。 其实很多事情高孝瓘并不清楚,若非那日王士良耿耿于怀,以及郑元礼的暗示,他一直都不知道此事,他也知道这事将无人清楚,也不可能追究责任,更不可能掀开家丑。即便是最清楚的二叔,恐怕只会将那日的秘密带进棺材。 高孝瓘很多话不会随意说出来,母后很多年没有祭拜过父亲的陵墓,身在宫里如同被软禁了一般。 当初的北宫他去不了,太子喜欢夜游北宫,却不让几兄弟去,因为那是父亲遇刺之地。 高孝瓘很想反驳太子,虽然北宫确实是父亲遇刺之地,但那曾经是齐王府,是几位兄弟出生并成长的家。自那以后,虽然与太子书信往来不间断,却再也没有当初那种亲如手足的感觉。 阳士深没有想到这位大都督还有如此经历,他从护卫们的脸上能瞧出来,护卫们同样很惊讶大都督的过去。 高孝瓘回过神来,望着围在身边的护卫们尴尬道:“不知道怎么了,一安静下来想起了很多事,跟你们说了些恼人的往事。不知道驿站的饭菜是否开始准备了没有,有一会功夫了吧?” “近半个时辰了,估摸着应该是妥当了。” “想必鸾凤驾也快到了,属下这就去看看。”尉相愿抱拳说道。 “大都督,派去请厨子的斥候回来了。” 斥候飞快的翻身下马抱拳道:“大都督,已经办妥了,厨子找了五位,一位素食厨子是给五台山置办过佛诞的大厨,想必应该能让大都督满意。” “辛苦了。” 能被大都督道一声辛苦,那简直是无比的荣耀。斥候兴奋的拱手回礼道:“这是属下该做的。” 尉相愿翻身上马,朝着晋阳方向奔去。 很快尉相愿便远远看见一支队伍,清道二人高举肃静回避,青衣宫女六人紧随其后,偏扇、团扇、方扇各十六人,只看十六面斿车旗便知道,二马驾的翟车乃皇后座驾,后面还有数辆马车装着行障(屏风)及坐障,更后面则是随车前行的十六位宫女,六十旅贲卫则跟在最后面。 猛醒过神来的尉相愿调转马头得跑,若是近了那还得了,非得被旅贲卫给戏弄一顿。就算不戏弄也无法报信,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旅贲卫后面。 旅贲卫们觉得奇怪,怎么老有探子远远的瞧一眼便掉头就跑,只怕是肆州的官员得了风声,赶着来接驾了吧。 队伍不徐不疾快步走着,离高孝瓘已经不足三里地。 “公子殿下,鸾凤驾就在坡后,离此不足三里地。”尉相愿翻身下马喜道。 “终于到了吗!”高孝瓘赶紧站起身来,惦着脚眺望远处。 禁卫力士开道牌高举,四十八力士高举大扇,青衣宫女们衣袂飘飘,披帛随风而动,动作如一宛如仙女一般向前飘动,但肃然的表情却如那不食人间烟火冰冷仙子,更增加了队伍的庄重气势。 当诸将看着宫女们喜笑颜开时,看见十六斿车旗,华贵马车惊叹时,最后出现在眼中的却是重甲铁骑,那一身肃然的杀气,让人瞬间如堕冰窟。 “闲人,回避!” 渐渐近了,高孝瓘掀开袍角跪倒在地,整了整官袍等待开道停下。 “儿臣恭迎母后,母后千岁千千岁。” “臣等恭迎静德皇后圣驾,娘娘千岁千千岁。” 声音很洪亮,也传出去很远,正纳闷仪仗为何停止前进的静德皇后心中一喜。 “母后,是夫君来迎您来了。”郑子歆开心道。 “只怕还有三十里才能到九原城,这里该是肆州与并州交界之处,我儿孝瓘有心了,出城三十里相迎。快,随母后看看我儿去。” 郑子歆莞尔一笑,她也许久未见夫君,甚是想念。 第487章率真元仲华 掀开车帘的静德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快步走向最前方。 最前方一身绯红官袍,以头杵地恭敬跪拜着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儿子。 “众将军平身。”元仲华轻轻抬手缓缓一拂而过,声音柔美却不失威严。 “谢娘娘!”众将军及士卒纷纷起身,让开道路垂手立于一旁。 “孝瓘,让母后好好看看。”元仲华拉着高孝瓘抬头仰望,眼睛里满是温柔,和蔼的轻笑道:“半年未见,似乎比你阿爹还要高了些。” “阿爹似乎很高,小时候感觉如山那般高。” 高孝瓘仰头比划着,逗得静德皇后一乐:“小时候便是这般,看着你如今懂事了真好。” “母后,如今已经是晌午,孩儿安排二十里驿馆准备了饭食,不如去前边歇歇脚。” “还是我儿细心,你可要陪在为娘身边,陪着为娘说说话儿。” “孩儿遵命,请母后登上翟车。”高孝瓘拱手一揖,朝着郑子歆歉意一笑。 静德皇后哪里不知道小俩口的意思,只怪思儿心切,没能让小俩口说上话。 “将士们听令,前方护卫开道,十里外驿馆出发。” 高孝瓘骑着战马在翟车旁随行,说话自然不行,马蹄声阵阵,要大声些才能听清,这有失母后的凤仪,要说话只能到了刺史府再说。 十里地不到三刻钟便到了,看见了如此阵势的仪仗,吓得驿馆小吏赶紧呼喝所有人来跪拜迎接,也明白了为何要做如此多的饭菜。 母子俩许久未在一同用膳,加上郑子歆一起,倒也其乐融融。 “都是哀家不好,你们俩见了面也未能说上话,子歆可有一肚子的话呢。” 听见静德皇后打趣,郑子歆反而很不好意思,立刻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怕若是说错,又会被母后笑话。 “夫君托南边商贾寻的东西,父亲已经送来了,据说是滇黔之地的小米椒,另一种则是名做辣角,又名辣火,当地人以此来当药代盐,已然发芽开花,开的是白色的小花,叶子倒是相似,唯独高矮不同。” 高孝瓘很高兴能找到此物,连连追问:“种在邺城府里?有没有交代穆梓,记得收集其种子?一点要记得红透了才行。此物堪比烈酒,南方湿气重,此物与花椒必不可少,做出的食物才叫美味。” “夫君交代莫不敢忘,自然悉心交代穆梓。”看着夫君一副馋猫样,郑子歆不禁莞尔。 “母后此番来九原城专程看望孩儿?” 元仲华点头道:“看望我儿是真,去那管涔山行宫是假。宫中待着烦闷,哀家向太后说了,说久未祭拜你阿爹,想来管涔山为你们兄弟俩祈福,太后也就准了。” “不如母后先在刺史府住上几日,让孩儿好好侍奉您,再去那管涔山祁连天池看看可好?” “好!”元仲华笑脸洋溢着幸福,柔和的眼神满是和蔼。 元仲华好久没有如此自由,出了宫便觉得心情愉快,去不去管涔山行宫都没关系,似乎还可以滥用一下权利,比如发几道懿旨什么的。 想到这些,元仲华如小女孩一般得意的轻笑起来。 “哀家命你,陪同哀家前往管涔山祁连天池,不得抗旨,或许我儿也能得到天赐祥瑞之物呐。” “现在吗?”高孝瓘有些诧异。 “过几日吧,先去九原城瞧瞧我儿是否治理有方。”高兴的元仲华说完,一手托着下巴望天愤愤道:“真想快些到九原城,若是没有仪驾跟随,快马仅需一刻钟多点。” 高孝瓘感觉这不是自己的嫡母,这位肯定是妖精变的,记忆中唯有许多许多年以前,才会有这样的真性情流露。 “母后会骑马?”郑子歆弱弱的问道。 “会呀,拓跋氏家的孩子天生就会骑马。”元仲华笑眯眯的瞧着郑子歆,似乎很得意的样子。 元仲华的话音一落,高孝瓘想起了元小青,当初她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郑子歆崇拜的看着元仲华,正跃跃欲试打算说什么,似乎打算真的一齐骑马前往九原城。 “别说骑马去,身份可摆在这儿呢,若是微服私访倒是没什么,可不能丢下仪驾。子歆你可别让我给猜中了。” 郑子歆一脸惊奇的瞧着高孝瓘,她正打算出这个馊主意来着,居然被夫君洞悉了计划。 “母后,坐车挺舒服的,子歆陪您说说话,很快就到了九原城。” 元仲华笑着看向二人俏皮道:“那,就听我儿的,走吧。” “皇后仪驾起驾九原城……” 吃饱喝足的队伍再次启程,向着九原城浩浩荡荡的前进。 “闲人,回避。” 整支队伍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除了开道的二位时不时喊叫两声。 一般人老远看见如此阵仗,便知道来了不得了的人物,至于是什么样不得了的人物,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无论士农工商都得跪拜。 就这样到了九原城,城内的官员们得到消息,火急火燎的跑到城门口,一看架势之威武再看仪仗之庞大,怎么看都觉得不对,不是皇上御驾仪仗,也非三司郡王仪仗。再仔细一看翟车,这才明白是先皇后来了。 肆州官员们纷纷腹诽,这代刺史大人也真是,如此大的事为何不通气,事先告诉大家也不用如此急急忙忙。 “臣等不知静德皇后仪驾到来,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平身,哀家只是来探望我儿,尔等并无罪过。” 城里官员百姓皆惊,原来这位大都督便是先帝子嗣。 老百姓纷纷心忖,这下又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可惜没看见皇后仪容,也不敢抬头观望,否则更有吹牛的资本,不过那声音确实好听,又还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不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仪驾顺着长街缓缓来到刺史府,除了保卫元仲华安全的旅贲卫守着内苑,高孝瓘还调派了精锐守着外面。 终于没了人看着,元仲华兴奋极了,踢掉绣花鞋满屋子跑,如同看稀奇一般,将所有的移门都拉开,绕着回廊看遍了每一处房间。就像高孝瓘和高孝琬俩兄弟小时候一样,对新的地方充满了好奇。 第488章其家乐融融 看着母后孩子气般的另一面,高孝瓘觉得母后真不容易。 作为大魏长公主,还在懵懂的年纪便嫁给了阿爹,豆蔻般花样年华便承担起哺育儿女的责任,甚至对自己都视如己出不偏袒亲子。 似乎在元氏宗室被诛杀之后,母后终于不用担心这些,正如母后一遍遍的念着般若心经那般,为她的亲人祈祷超度,希望在极乐世界之中没有杀戮。 “子歆,这是孝瓘所写?文字倒是直白,内容却晦涩难懂。为了中华崛起而读书,是在鞭策他自个儿么?” “母后,这应该是箴言,夫君心中有一个梦想,那梦想堪比秦汉,让天下百姓皆读书,可不止是寒士。” 元仲华微微颔首以示赞同,脸色也很满足,至少这孩子有这个梦想不是,先不说能不能实现,至少胸有大志。 当再拿起一副字,元仲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咯咯……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养猪?孝瓘这孩子可真是,良人百姓多怕老无所依,才会多养些孩子。良人不容易,孩子早夭的,战乱横死的,若是天下太平……唉!” 郑子歆还真没想到,静德皇后虽然不出宫,却知道很多关于百姓的事,只不过孩子早夭和战乱,这也是常态罢了。 “去,叫我儿孝瓘来,为娘想听故事。” 郑子歆寻到高孝瓘,一听母后想听故事,高孝瓘有些傻眼。 闹了半天才明白,是高孝瓘以前讲给郑子歆听过的故事,来自波斯的一千零一夜。 当初不是看在郑子歆还小嘛,搜肠刮肚寻了这天方夜谭的小故事。 当初不是吹牛么,一千零一夜便是一千零一个故事,这郑子歆也就听过十几个,剩下的自然得由高孝瓘来讲。 这故事高孝瓘哪还记得,先前还有十几岁后世零星记忆,现在全部灰飞烟灭一般,就连自个儿写的书,还在重新学习中呢。 “母后,孩儿觉得这天方夜谭没什么意思,不若给您说一回三国群英传,又或者是西游记,再不然给您讲聊斋志异或者梁祝,再么,给您奏一曲梁祝?” 元仲华眼睛一亮喜道:“好久未听我儿奏乐,先来一曲梁祝,再说故事吧。” 元仲华后来才知道,这故事好长好长,但从孝瓘的口中讲出来,叫评书又曰说书,夹杂着奇怪的词汇,故事跌宕起伏,能让人捧腹大笑,能让人扼腕叹息,能让人深思垂泪。 抱起琵琶的高孝瓘手指一动,一曲相思诉衷肠的梁祝铮铮而出…… 听罢了,元仲华眼眶含烟似那天池碧波,盈而不落。 “好一曲梁祝,好哀伤,好美的残缺。不知何人所作?” 高孝瓘不好回答,何人?此何人还未生,只能胡说八道的蒙混过关。 “佚名所做,但只有半首,孩儿也是无意之中听那南人在花舫弹奏,似续不下去,孩儿便即兴续上。” “南人倒是有才气,听闻江南山川秀美,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去看看。” “孩儿为了母后此愿,定当尽心竭力,只是母后得好好的等到哪一天。” “好,我儿孝瓘有此孝心比什么都好,为娘想听我儿讲故事,就从三国群英传开始,西游记、聊斋志异梁祝什么的,都要听。” 高孝瓘狡黠一乐道:“先给道开胃小菜吧,母后可知诸葛亮为何一曲便退了司马懿十五万大军?” 元仲华哪里不知道这孩子,故意摇头轻笑看着他。 “话说司马懿带着十五万大军将那西城团团围住,只见诸葛亮独自一人怀抱古琴,不急不缓不慌不忙的端坐高台,一旁书童掌扇,另一小童生烟,一时间看得魏兵一呆。接着一曲绕梁三日不绝,听得魏军如痴如醉。” 元仲华有了兴致,而恰好这个时候,这孩子居然端起茶盏润口。 正当二人想催促时,高孝瓘突然轻轻一拍手掌道:“诸葛孔明望着下方诸大军拱手喊道:多谢诸位捧场欣赏,每人门票银钱二百。” “噗……”元仲华怎么也没有想到,怎么会无端端出现这句话。 “十五万魏军大惊,顷刻之间,宛如潮水一般哗啦啦退去。” “咯咯……” “怎么听着像那邺城街头杂耍卖艺的?咯咯……” 元仲华和郑子歆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献丑,献丑。咱们来听第一回,桃园三结义,话说那刘备刘玄德本不是大耳,而且个儿肯定比张飞关羽要矮,否则咋会被揪耳朵呢,一般人都是抓肩膀,现在咱开始言归正传,话说刘备背着草鞋望着天,心底是拔凉拔凉的,为啥……” 元仲华可没想到自个的儿子会歪解和调侃三国,但却又阐述了事实,添油加醋的说出来让人忍俊不禁。 早晨一睁眼,梳洗打扮的时候,第一件事必然是吩咐宫女:“去请我儿来给哀家说书。” “母后,夫君已然出门忙公务去了。” “子歆,不如我们将昨儿孝瓘所说记载下来如何?” “唉?”郑子歆惊讶,这上下嘴皮一碰,吧啦吧啦说一堆,但写着可就慢了唉。 “咱们俩一起写呀。” “尊母后懿旨。” 白天,静德皇后和郑子歆便书写昨儿的故事,可是一天几万字可哪有那么好写? 黄昏时分,高孝瓘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接着讲故事。 只是高孝瓘发现,听故事的人多了不少,好多靖德宫里的宫女们都来了。高孝瓘倒是无所谓,一两个人是听,十个人也是听。 她们的任务则是听,在静德皇后累了的时候,手腕酸软的时候代笔。 静德皇后分的很细致,歪解的部分让几位宫女来书写,正史部分让大部分来书写,反正不用动脑子,照猫画虎即可。 一部如同史诗级的三国群英传,在静德皇后的带领下,每天以三万字的速度在增加着,其中的情节虽然添油加醋,却更加的合情合理,心理揣摩也很细致,每个人物性格各异各有特色。 在郑子歆的建议之下,首次用到了标点符号,只要识字的人都能看懂。 一家人其乐融融,而静德皇后已然将此行的第二目的地,祁连天池抛之脑后。 第489章提拔阳士深 第490章冥冥之天意 一路上,贺拔伏恩几人没少观照赫连辅玄,谁叫这家伙那么嚣张,胆敢威胁众人和小四爷,没被打死都算轻的。 见他一个小将官敢不将四公子放在眼里,慕容士肃下手很重,打折了他的腿。 最终赫连辅玄老实了,出城不到十里地便老实了,他挨了打之后才明白,若是真的被交给了皇上,恐怕死的不止他一个人,而是好多人。 按着高孝瓘的交代,将他交给了五兵曹,而非是交给皇上。 几年之后高孝瓘很后悔当初的决定,而赫连辅玄也最终没落到好下场。 晋阳宫里。 李穆叔翻看着花名册,大致的慢慢翻看假意推算。 在花名册之中,最后一次比较大的变动还是高洋所为,明确了各部的防线范围。 李穆叔试图从花名册中找出不寻常的东西,这其中有些是常山王的家臣,还有一些是长广王的家臣,但这些人并不多,寻找这些人担任的职务即可,很容易晋升的位置是不可缺少的条件。 最终,李穆叔发现双方都在各州军之中安插了门人家臣,而长广王的家臣有十几位,人数数倍于常山王高演的家臣,双方多以邺城中领军为主。 这让李穆叔有些疑惑,难道常山王并不打算多安插家臣?如今中领军都被二王插手,只怕这禁军统领高归彦已经靠不住了,但话说回来,禁军将校调职升迁他高归彦说了不算,那么只能是几位军中元老和高家几位郡王联手所致。 李穆叔似乎看见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在无尽烟沙之中,焦黑的土地燃烧的旷野,在乌云压城城欲摧的剑拔弩张下,那是无尽的大齐精锐,对垒苍龙旗的四公子。而四周山峦之上,大河对岸,草原深处,还有黑压压的旗帜,那分别是大周精锐,大陈兵马,突厥铁骑虎视眈眈。 ‘四公子殿下还真是孤军奋战啊,这天难道还不够黑么?天劫雷霆之下,苍龙一搏只为傲视九天之下,谁胜?谁负?’ 李穆叔微微叹息一声,他几乎没有心思再看下去。 高洋则期盼着结果,心急却吃不得热豆腐,他很想知道,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谋害高家,他希望从武将之中寻找到此人。 而他每次亲自前往,都只得到李穆叔否定的回答,他也只能安静的等待。 这连续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高洋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糟。 他急切的想知道答案,而李穆叔默不作声的看着皇上,指着还有一半的花名册说道:“草民恳请皇上随意抽一本,若是皇上龙气所指,此人定与劫有关。” 高洋默不作声的随意抽出一本递给李穆叔。 “草民再恳请皇上,指定一个页数,草民想着,既然皇上是九五至尊,那么也冥冥之中有着天意。” 高洋拔出宿铁刀插进花名册之中,就这么一翻。 李穆叔的手吓得一抖,花名册差点掉在地上,倒是让高洋一阵大笑,似乎这样能吓到人很开心。 看见名字,李穆叔赶紧按着生辰八字掐算,脸色却越来越紧绷。 一炷香之后,李穆叔面色一喜跪拜道:“草民恭喜皇上,还是皇上的龙气所指,九五至尊帝王之命令,此人还真的出现了。皇上请过目。” 趴在地上的李穆叔手捧花名册,这让高洋不得不俯身,仔细一瞧惊诧道:“长恭?” “正是那应劫之人,只是应劫力弱了些,保太子稳坐太极殿怕是有心无力,或许可保太子及高家人性命。” 高洋不置可否,他淡淡的说道:“继续寻找。” 高洋有些失落,太子上位恐怕母后会不高兴,母后一直想让六弟高演登基,若是母后支持之下,太子必然退位…… 高洋不愿意往下继续想,但他却又不得不想。 但是谁会夺了六弟之位呢,高氏一门都会死么?难道不是六弟杀害吾儿高殷和高绍德,是另有其人吗,觊觎皇后的美色之徒。 “高长恭,还真是天意啊!”喃喃自语的高洋仰天看去,秋雨落在脸颊上很凉,但心里更凉。 高洋没有怀疑自己的九五至尊龙气,他也没有怀疑李穆叔作假。 此后的半个月里,高洋不断的来催促李穆叔,每天都来查问结果。 “看完了花名册,可否告知朕,这逆贼究竟是何人?” “回皇上,花名册上没有此人。” “你敢欺瞒朕?” “草民不敢欺瞒皇上,如果大齐武将全记载于此,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此人并非武将。” 高洋心中一怔,他还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武将,那么嫌疑大的人多了去了。文官能调遣武将的,刺史便是其一,郡王便是其二。 ‘若是九弟高湛,那不可能,九弟不会如此狠心,不会谋害六弟。即便是他登基,也不会流尽高家的血,母后断然不会让他如此。高家宗族但凡有兵马的宗亲都死在朕手,就连一父所出的兄弟也死于朕手。这人会是谁?’ 高洋脸色不断变化,本就气弱血亏的脸色更加难看。 “你告诉朕,还有谁是应劫之人?” 李穆叔俯身跪拜久久不语。 “你告诉朕,还有谁能救高家?”高洋此时此刻的声音很无奈,也饱含着悲哀。 李穆叔抬头轻轻摇头道:“没了。” 高洋无力的踉跄倒退,眼中含泪喃喃自语道:“作孽啊,朕,法常大师曾言,若是此劫不改,高家一门无一能活过不惑之年。” “长恭大人有五成希望,若是他也不能,只能顺天意。” 高洋没有答言,如同醉酒一般迈入细雨之中,那背影也不如之前那么挺拔。 李穆叔依旧不能出宫,但他也没有接到圣上的任何口谕,没有让他继续掐算下去。 可能皇上已经不再打算寻找,也可能皇上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不愁吃喝的李穆叔难得清闲,虽然不能四处走动,活动范围仅限于这处小院,但李穆叔并非无事可做,至少没事的时候,还能随时让太监寻些典藏古籍来打法时间。 宫里也是有求必应,只要李穆叔开口,太监们立刻去办,甚至从邺城快马加鞭的送来了典籍。 第491章高洋的密诏 高洋并未忘记关注着李穆叔,李穆叔一举一动他都要太监们详细汇报,特别是书信往来。 但李穆叔似乎并不想与外界联系,只是要了很多道家的典籍。 高洋感觉很烦恼,一烦恼便想喝酒,不到十天里,喝酒必定呕吐,呕吐必定喷血。 哪怕是一盏酒入喉,也会呕吐带血。 “朕,只怕时日不多了,传高演来见朕。” 高洋已然有气无力,这十日他很痛苦,他发现身上到处都很疼痛,那红丸吞服之后能缓解,但呕吐之后身上更疼的厉害,不止是皮肉筋骨,甚至五脏六腑都疼的厉害。 呕吐带血的事被严格的隐瞒了下来,宫里服侍的太监也越来越少,剩下的都是心腹。 “臣弟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平身,过来坐。” 高洋声音很低沉,他的脸色极差。 “六弟,二哥待你如何?过去种种不是,不要怀恨在心,二哥为了大齐和高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皇上,臣弟从未怀恨在心。”高演急忙跪地。 高洋抬手搀扶,示意高演起身坐下。 “二哥不对,你我兄弟一场,怕是要走到头了,吾儿高殷的怕是掌控不了朝廷,你若是想取尽可以取去,只是要答应二哥,切不可伤他性命,他是个听话的孩子,也是个孝顺的孩子,更是个性格懦弱不愿生事的孩子。” 高演听着这些话,看着二哥的脸色,那眼神之中没有狠辣,只有无奈和柔和。 二哥高洋的生命似乎真的要走到了尽头,他真的是如此打算?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二哥,皇上,您可不能说这种话,您才三十出头,我大齐正是如日中天之时。” “二哥不想说九弟什么,你比二哥更了解九弟。”高洋微微摇头笑道:“罢了,一场兄弟,二哥没有亏待你们二人。去罢。” 高演战战兢兢地跪拜离去,虽然二哥今日慈眉善目,但心中依旧恐惧非常。 他实在想不通,今天二哥说这些,是不是已经预见了什么,难道自己的机会真的来了? 从第二日起,高洋便无法进食,吃什么吐什么,喉咙里难受至极。 “传高归彦来见朕。” 身为禁军大将军,皇宫之中他得随时待命,高归彦很快来了。 “朕给你一道密诏,若是长广王高湛夺位,你便奉旨诛杀。去传赵道德来见朕。” 高归彦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是要保太子登基?六王的可能也比九王要大,为何不诛杀六王反而诛杀九王? 赵道德也得了一份密旨,其内容却是:辅佐奉旨造反之人。 这事让赵道德莫名其妙,但身为高家苍头奴,其忠心耿耿自然也在被相信之列,他也自然不会对家主以外的人透露半分。 还有一份与赵道德相同的密诏,也被送了出去,此人便是身在朔州的大都督高思好。 忙完这一切,已然近黄昏,崔南风端来小米粥。 高洋依旧是无法下咽,呕吐依旧是血,而且还有血块,脸色也越来越差。 “崔南风,你去传高长恭速来见朕,不得让任何人瞧见。” 崔南风哭了,这是让他亲自去办,但自己离开了,谁能靠得住呢?谁来伺候皇上? “速去,让他连夜赶来见朕。” 崔南风快马加鞭的出了皇宫,对外什么也没有说。 得知皇上要见自己,高孝瓘很纳闷,却也没说什么,按着崔南风的吩咐,孤身一人奔往晋阳。 到了晋阳城门口,却是十一叔高湜迎接的自己。 “什么都不要说,随阿叔来。” 二人步入月色笼罩的晋阳宫,黑漆漆的阴影完美的遮掩了二人的行踪,一路上没有禁卫也没有太监,如同行走在鬼城之中。 “为何没有禁卫值守?” “为了保密起见,勿要多言。” 进入后宫之中,来到皇上独自居住的大殿,高洋没有休息,他似乎在等着谁。 高洋声音很弱,如同蚊蝇般细小,他抬起的手也显得很无力。 “不要参拜,过来二叔这。” 高孝瓘走进身前疑惑道:“二叔召见侄儿所为何事?” “二叔要死了,你可知道?” “不知道,二叔现在只是病了,若是侄儿让二叔生气,二叔干脆让侄儿成为庶民,将侄儿逐出高家也行。” 高洋很诧异,逐出高家成为庶民?这小子已经知道了什么不成? “为何如此说?” 高孝瓘跪地答道:“权势会蒙蔽人的眼睛,看不见亲情,侄儿向往那世外桃源,没有纷争和战火之地,望二叔成全。” 高洋微微摇头道:“你可知道,你若无权无势将一无所有。只要你还是高家人,那便逃不过高家的因果轮回。” 高湜也摇头问道:“难道你小子看不出么?你一出生便注定了这一切。” “二叔和十一叔所言,侄儿都知道,侄儿不想认命。十一叔你不是也想离开这宫墙么?为何你会说这种话?” 高湜叹息道:“看不见的宫墙在心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阿叔去门口看着,记住,你是高家人。” 高洋知道,十一弟和这位侄儿都想远离朝堂,原来他们背后有李穆叔,看来李穆叔早已看透了这些。如今看来,十一弟是为了高家才留下,以他的聪明才智,远离自己这个皇帝是可以做到的。 “朕给你一纸密诏,若是太子横死,你便起兵奉旨造反,高思好的朔州大军由你节制,高归彦的禁军也由你节制,还有赵道德会助你。” 高孝瓘后退一步连连摇头道:“高家人不能自相残杀,大齐一乱,则四面八方都会虎视眈眈。” 高洋叹息一声道:“帝王之心,朕没有。拿上密诏退下吧,勿要让人瞧见你。” 高孝瓘好奇的看着密诏,最后一句让他震惊的无以复加。 高湜并未问密诏内容,也没有一点想看的意思,他似乎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 高湜送走了高孝瓘,很快回到了高洋身边。 “朕感觉到了,这孩子身上有苍龙之气,十一弟你带李穆叔来见朕。朕想问问他,他还有话未对朕说。” 李穆叔与高洋说到天亮时才离开,至于说了什么,高湜一点也不知道。 第492章有多少密诏 李穆叔并不知道密诏的事,密诏很隐秘,得到密诏的几人都不敢让别人知道。 赵道德很疑惑,他看着密诏上的字,他明白,得到密诏的不止他一人,他只需要将来辅佐那人即可,此人不难猜测,皇上的儿子们,嫡长孙高孝琬也有可能,但是谁会杀了太子呢?能杀太子的人,岂不是就是造反之人? 高归彦很头疼,奉旨造反还不是给别人做嫁衣?有什么好处? 朔州大营中,高思好觉得皇上在跟自己开玩笑,谁会拿着密诏起兵?就算有,起兵的理由呢?看着盖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的传国玺大印,他又不敢不将此密诏当一回事。 高孝瓘拿着盒子将密诏装起来,又寻了个大点的箱子,每一个盒子都拿火漆封好,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郑子歆揉着朦胧的睡眼呢喃道:“夫君?” 高孝瓘瞧着郑子歆,沉思片刻抱着小箱子蹲在她身边,就这么怔怔的瞧着。 被瞧得怪不好意思,郑子歆的睡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夫君为何如此看着妾身?” “还想瞌睡吗?” 郑子歆闻言点点头,柔声问道:“夫君可有事?” “此物里装着不得了的东西,丢失不得,若是丢失则我们一家子性命不保,此物得藏起来看好了,夫君问你,当藏在何处为好?” 郑子歆闻言一怔,什么样不得了的东西会关系到一家人的性命? “放在当眼处随时瞧着,睡觉当枕头,想必是丢不了。再不然,放在家中隔墙密室之中,也可保不失,若是想万无一失,那放在母后的宫里,谁也不会偷了去。” ‘宫里虽然安全,但难保不丢东西,再说万一母后好奇查看,那岂不是让母后着急?’ 想到这些,高孝瓘点头叮咛道:“如今也只能天天看着,何时回到家中,再放进隔墙密室,那样也好保证此物万全。” 郑子歆闻言微微颔首,瞧着盒子万分好奇道:“这里面装着何物?” “密诏,不能给人瞧的东西,将来有用。但不能被六叔和九叔知道,总之不可让人瞧见,否则他们定然会生事。” 郑子歆还想问,但既然是密诏,那可不是随意能开得了口听得入耳的,夫君以诚相待直言此物乃密诏,已然是最大的信任。 “过几年就能知道此密诏之内容,现在安静睡觉。”瞧着郑子歆可爱的模样,高孝瓘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她那小而可爱的鼻子。 “夫君想必也未歇息好,被子里还暖和着……”郑子歆脸上一红,接下来的话细不可闻,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眼瞧着天便要亮了,一会儿该起来去校场瞧瞧,今日想必公务不多,早些回来便是,昨夜出门一事勿要声张,母后那边也不要说。” “嗯,夫君还是歇息一会吧,片刻也好呀。” 郑子歆有些心疼夫君,每日都要操心很多事,不止是兵营的军务,还有边关军务,更有各郡县的事物和民生,经常要去下面郡县监督视察,肆州三面都是崇山峻岭,来去极为耗费时间,每次都是风尘仆仆。 高孝瓘睡不着,他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六叔和九叔篡位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完全无法想象揣摩。 看着身边安静可爱的妻子,想想母后,他可不想郑子歆和母后一样,年纪轻轻便独守空房,唯独只能盼着儿孙来时常来看看,但阿叔们怕这个嫡长孙获得太后奶奶青睐,身为嫡长孙的三哥并不能随意出入别宫。 安静的房间里,静下心来的高孝瓘仔细揣摩二叔的意图,二叔也许并非留下一份密诏,或许三位哥哥手中,都有一份与自己相同但名字不同的密诏。 二叔担心太后奶奶插手帝位,若是如此一来,太后奶奶拿自己的亲孙子该如何呢?寻二叔算账吗?可二叔已经死了,自己的亲孙子们起兵反自己的亲儿子,那该是怎么样的一种场面?让晋阳军不插手?还是让晋阳军去平叛? 脑海之中景象闪烁,高孝瓘似乎看到了高家人血流成河,看到了大齐分崩离析,看到了三面大军攻城略地。 暗自叹息一声的高孝瓘继续审时度势,从赫连辅玄看来,六叔和九叔觊觎皇位已然很久,他们会如何政变?政变不可能和平,会死多少大臣? 虽然皇上很昏庸,但不可否认大臣们很有能力。皇上不思朝政的数年里,几位大臣立下了汗马功劳,若非皇上胡乱赏赐幸臣,大齐国库充盈,根本不会到现今的削减军饷以节省开支。 谁会死去?会死多少人?高孝瓘想着位列首辅的那几位,他们可都是能臣功臣。 在高孝瓘的印象之中,朝堂之上有派系,邺城一系在首辅杨愔等人的高压之下,贪赃枉法的不多,如今恐怕有一些已然倒向了六叔,还有一些倒向了九叔,如今还有晋阳一系在六叔和九叔的扶植之下,开始将手伸向了百姓,青州便是最好的例子。 若是六叔九叔要登基,必然会依靠他们,六叔和九叔没有二叔的手段,也压不住晋阳系那些嚣张的功臣,他们插手大齐政务是必然。 大齐若是上来一班墙头草般昏庸无能的大臣,若是位列朝班的事一些鱼肉百姓的幸臣,那大齐真的完了。 想到这些,高孝瓘又是一阵悲哀。 轻轻推开房门,看着东方最亮的那颗星,天就要亮了,心情却是那么的惆怅。 高孝瓘的晋阳府邸笼罩在冬日的浓雾中。李穆叔牵着小毛驴,跟赵贵道别。 “记得将信送到乐城公手中,信不要给别人瞧见了,另外你告诉乐城公,穆叔会回来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管家赵贵躬身一拜,看着李穆叔走远,才骑上马往北城门跑去。 赵贵想不明白,李穆叔为何走西门,往东或往南才是回邺城的路,之前李穆叔来的时候,明明说了要去邺城,如今却一声不吭,往西那是去西汾州,再往西过了黄河便是北周的地界,难道李穆叔要去北周? 第493章齐宣帝驾崩 李穆叔的信里只有几段文字,将事情的大致意思讲述了一番。 皇上知道了许多事,是穆叔告知的,皇上大限已到,应皇上的要求,李穆叔得避一避风头,毕竟他进宫掐算的事是藏不住的,所以李穆叔也觉得,该避一避风头,至于去哪里,他没有想过。 信的末尾写着,借一下高孝瓘的‘运气’,也就是那头小毛驴,小毛驴往哪里走,李穆叔便由着它带着走。 高孝瓘哑然失笑,看样子李穆叔师傅什么时候回来,得看这头名叫‘运气’的小毛驴什么时候想回家。 次日清晨,晋阳宫之中传来崔南风的哀嚎。 “皇上驾崩了……” 邺城禁军数百骑一身素衣奔出城门,向着四个方向疾驰而去。 杨愔、高归彦等人手捧圣旨看着高殷说道:“文宣帝遗诏,着太子高殷继齐国皇帝位。” 高殷在抽泣,跪地叩首后接过遗诏。 他怕父皇,但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他恨父皇,父亲太过嗜杀,满朝文武只怕没有不恨不怕的。 他爱父皇,父亲并不常体罚,只是那一次实在无法下手。 他怨父皇,不过刚到壮年便抛下了母子,这叫他以后该如何去做? “有老臣们在,陛下放心吧,如今先昭告天下,为大行皇帝守丧。按遗诏来办,大行皇帝已然准备好了后事。” “一切就按杨大人的话来办吧,该如何做,得提醒朕。” 听了姑父杨愔大人的话,高殷含泪点点头。 肆州距离晋阳不远,禁卫一路快马加鞭仅需不到一个时辰。 值日的正是尉相愿,风风火火的跑进偏院,隔着门轻声低语。 “四公子,宫里的禁卫一身素衣,怕是出了什么事,这会儿正在刺史府大堂上等着呢。” “哦?让禁卫稍待片刻。” 高孝瓘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皇上,前天夜半入宫,二叔的气色确实不好。 无法确定的高孝瓘急急忙忙穿上官袍,快步步入前院大堂,一瞧禁卫一身的装束,一身麻布短袍,他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乐城公殿下,皇上今早丑时末,驾崩了,这是遗诏拓本。” “凡诸凶事一依俭约。三年之丧,虽曰达礼,汉文革创,通行自昔,义有存焉,同之可也,丧月之断限以三十六日。嗣主、百僚、内外遐迩奉制割情,悉从公除。” 高孝瓘看着这一份遗诏对禁卫说道:“此遗诏本官立刻着人写成告示,即刻张贴肆州全境。” 禁卫拱手一拜道:“末将还有要事在身,乐城公一切按大礼办就是,告辞。” 送走禁卫,高孝瓘看了看没有星月的天空,呼出的气息隐隐带着白气。 “只怕是要下雪了,尉相愿叫大家速来,此遗诏抄写之后盖上大印,送往一郡六县。赶制千件麻布衣,为大行皇帝守丧,另外派人去告知阳士深,让他通知全城,守丧其间不得有礼乐歌舞。” “属下这就去办。” 高孝瓘安排好这些事,觉得还是应该告诉母后一声。 ‘皇上这一归天,只怕大齐朝臣都会松口气,只怕他们心中都在窃喜,无论是太子还是六叔,他们不会像二叔那般嗜杀,若是有人偏向六叔而非太子,只怕他们会失望的吧?’ 边走边想着,高孝瓘连连摇头,很快来到了后院。 “孩儿求见母后。” “孝瓘为何如此早?莫不是有什么事?” “二叔死了。” 高孝瓘说的很直白,静德皇后闻言却未出声,只是隐隐听见一阵轻笑声,那种阴恻恻的笑声,笑过之后却又是隐约的抽泣声。 “母后,您没事吧?” “死的好,看他到了阴间,如何与夫君和阿爹交代。” 听见静德皇后咬牙切齿的低斥声,高孝瓘默不作声,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房间里的灯盏亮起,静德皇后隔着门轻声说道:“你阿爹的死,与你二叔脱不了干系,恩怨就让他自己与你阿爹去了解罢,如今死了也算是诛杀元家的报应。” 高孝瓘这才明白,母后耿耿于怀的是阿爹的死。也亏了母后善良,受辱与灭门却看淡了。 “太子即将继位,母后与孩儿一道走么?” 静德皇后叹息一声:“唉,原本这位置应该是你阿爹的,再传到你们兄弟手中,哀家实在不想回到宫里,良人百姓多叫人羡慕。” 母子俩再次陷入沉默之中,良久才又传出元仲华的声音:“也许高殷这孩子,会让孝琬能经常看哀家呢?今日便走吗?” “回母后,今日不急,公务还得先办着。母后还是先歇息,天还未大亮呢,孩儿告退。” 听见高孝瓘远去的脚步声,元仲华心情也阴郁了下来。 元仲华并不想回到邺城,无论是晋阳还是邺城,那都是一座鸟笼子,只能看着高墙的天空,如今高洋死了,但结果便会改变吗?嫡长孙又有着大魏皇族血脉,宫里的那些人只怕依旧会如防贼一般防着。 孝瓘这孩子虽不是亲生骨肉,但也是当做亲生骨肉一般看待,若是夫君在世,这孩子如此出众,只怕会登上大宝之位。即便是嫡长孙登基,这孩子天性良善,定然会是出色的柱国之才。 元仲华并不想继续歇息,她对着镜子轻轻挽弄着青丝,拿起梳子却又放下,她的眼神却不在镜子之上,而心中想着高孝瓘曾经说过的话。 ‘发兵攻梁,惨败而归,如今根本就不是攻梁的时候……’ ‘元家还有劫难,二叔会召报应……’ ‘六叔九叔对那太极殿觊觎已久,道貌岸然只是表象……’ ‘搬弄是非九叔最为拿手,太后奶奶也会偏袒偏心,看着吧,高家就他最是无情……’ 想到高家将步元家后尘,元仲华忍不住叹息一声,却又有些觉得哪里不对,这孩子似乎所言俱都如他说的那般,一一实现分毫不差。 ‘三哥切勿强出头,免得九叔不喜……’ 想到高孝瓘的这句话,元仲华心中无由来的一紧。 此时此刻,高孝瓘也再想着母后的事,既然母后不愿回到皇宫,不如就让母后留在祁连天池行宫的好,只怕太后奶奶不会答应。 第494章风雨之欲来 皇上驾崩的消息传到了大齐各地,被他祸害的人多,得了他恩惠的人也多,终究害怕他的人太多,大家听到此讣告的时候,心底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 高演心中一惊,去邺城给母亲报丧之事,得他亲自去跑一趟。 ‘二哥居然将帝王之位传给了高殷,若是母后出面,定然能颠倒乾坤,这是最后的机会。’ 他不是不能调动一部分晋阳军,但如此做势必会让天下人看笑话,会让文武百官不服。 再说高洋余威尚在,没有各军中大佬的支持,他高演也不敢贸然行事,军中大佬们势必也不会担下着谋逆的名声。 高演急急忙忙的快马加鞭往邺城赶去,只要获得太后首肯,拿到懿旨定然能调动军中诸将。 杨愔等人如何不知道常山王的心思,若是他真的没有觊觎之心,他大可不必亲自前往邺城,他常山王如此匆忙,连护卫也未多带,只怕是想寻太后首肯,指望逆转乾坤。 面色凝重的杨愔冷眼瞧着绝尘而去的高演,看着身边诸位轻言道:“诸位皆是大行皇帝任命的顾命大臣,请随我来有事相商。” 大家的面色同样凝重,燕子献、郑颐、高归彦等五人纷纷跟随。 朝廷如今就像烧开的油锅,若是不管不顾,不久就会冒烟,一旦揭开锅盖,那便是大火升腾,到时候还能盖得住吗? 朝廷又像一只肥羊,都在盯着虎视眈眈。 “如今朝廷难的不是没银钱,而是大行皇帝的二位兄弟,只怕太后也有这个心啦。” “杨大人,您是太后的女婿,您的话太后一定会听。” “是啊,杨大人,二位王爷不得不防着,但如今紧要的事是先稳住太后。” 可朱浑天和愤然道:“内,国库虚空无钱,外有周、陈、突厥、库莫西、契丹虎视眈眈,尽然还都盯着太极殿的位置。” 大家沉默不语,似乎也只有杨愔能一解此忧。 “若是太后执意,诸位大人同我杨愔一起谏言吧。” 气氛很阴沉,如同将要飘雪的天空。 邺城,长广王府。 接到皇上驾崩的消息,高湛哭了,这是压抑太久太久的喜悦。 陆令萱跪坐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高湛。 和士开傻笑劝慰道:“没想到大王如此性情,对先皇帝如此情深义重。” 听了他的话,高湛止住了哭泣,转而哈哈大笑道“论心计和知我心者,士开你比不上陆令萱啊。不过,你这话真的是太好笑了。” 和士开闻言看向陆令萱,瞧见陆令萱眼中的鄙视,傻笑两声尴尬的摸摸头,这会儿他也算明白了过来,大王乃是高兴,日盼夜盼,蹲着茅坑不拉屎的高洋终于死了。 “大王开心就好,样子应该装一装,若是奴猜测没有错,您的六哥会亲自给太后报丧,以寻求太后助他登上大宝之位。” 高湛不笑了,一脸阴险的端起酒盏不再言语,他知道陆令萱会继续说下去。 “即便太后有心,常山王也不会如此快便上位,高殷那小儿依旧会如期登基。” 和士开心中虽然不赞同,但他已经不止一次被这个女人折服,这个女人如今的地位,在整个王府之中,比那胡姬还要高上一些。 “义母的意思是,太后如今说话不能作数?高殷那小儿把持了军权?只有中领军而已。” “军权依旧在太后手中,区区中领军并不算什么,但别小看中领军的禁卫,有了禁卫便能控制京畿,九城一闭排除异己则天下大定,纵有晋阳大军,远水救不了近火也是枉然。但高殷小儿没有这种魄力,杨愔等人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陆令萱娓娓道来,让高湛甚是信服。 “太后依旧说话当数,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孙子,她老人家会帮谁呢?虽然她很期望儿子能有作为,但天下人都在看着,顾命大臣们都会站在高殷小儿那边。” 和士开脸色狠辣道:“不如先下手为强。” 陆令萱鄙夷道:“那岂不是置大王于不义之境地,再说六王还未出手,大王又何必为他人做嫁衣,而自己却背上骂名?” “如此说来,六哥是没机会了?”高湛冷冷地说道。 “机会需等待,高殷小儿必将犯错,杨愔等人也非神仙,到时候大王推波助澜即可。一击便可置那些顾命大臣于死地,高殷小儿并不可怕。” 高湛讨厌等待,这让他很不舒服,盼了那么久,手段用了那么多才等到今日。 陆令萱看着高湛的脸色便知道他心中所想,缓缓劝慰道:“大王,不用一年便会有机会,顾命大臣忌讳大王和六王的存在,六王想必会先寻您商议,您只需安心等待送上门的机会便是。” “今天是个好日子,第一场雪也来的正是时候。” 高湛舒展腰肢,走到门口猛推开大门,天空之中开始飘下零星的雪花。 陆令萱微微一笑,伸出手臂置于和士开眼前,似要起身却又不动。 和士开急忙伸出手搀扶,一脸的谄媚之色。 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想着,这大齐的天下,就如这场雪,一旦下下来便会掩盖住整个天下。 高演催马疾奔,他需要得到太后的支持,但他的心随着战马的上下颠簸也极忐忑。 他知道,杨愔等顾命大臣很古板,父位子继,遗诏乃圣喻是万古不变。 杨愔这群顾命大臣很有能力,太后即便想让自己上位,也不得不征求这些顾命大臣的意见。 一旦顾命大臣坚持,则尘埃落定,太后会一锤定音支持太子继位。 他在想如何说动太后放弃汉人皇室传统,改由鲜卑传统,皇上死了则兄弟继承。 他在想立刻政变,但这打算仅仅一瞬间便放弃了,即便是太子妥协,顾命大臣也不会妥协,他知道如此做会落下骂名,会让他这皇位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这一路上,高演的心情越来越沮丧,他想有一番作为,但无奈老天不给机会。 ‘如今,最后的希望也只有太后,太后若是有心,想必会给自己机会,断然不可让高家的天下旁落他人之手。’ 第495章未雨先绸缪 高演还未到邺城,一封书信便送进了宣训宫,这封书信是杨愔所书。 杨愔只是如实告知皇上驾崩的消息,另外写了皇上遗诏,告知丧事从简乃遗诏所示。 之后是诸顾命大臣联合上表,表示会如辅佐高欢、高澄和高洋兄弟一样,努力辅佐第三代的高殷。 娄昭君确实有让六子高演继位的心思,如今一见到此信,也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高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直奔宣训宫,但他并未获得娄昭君的支持,他得知杨愔已经事先派人送来了信后,哭的更加厉害。 “哀家知道吾儿孝顺,亦知你兄弟情深,母后痛失两位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我高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母后请节哀,母后哭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母子抱头痛哭,旁人无不默然垂泪。 肆州刺史府。 高孝瓘想着如何让母后安全一些,毕竟接下来可能会是血腥的政变。 若是不让母后回邺城,那必然会被大臣及皇室弹劾,更会让人怀疑。 “夫君有心事?” “太子即将继位,母后又不得不回宫,恐怕朝中那帮大臣不会放任母后悠然在外,即便大臣们不说,二位叔叔也不是省油的灯。” “夫君不如回邺城讨个差事。” “……” 高孝瓘看着一脸天真的郑子歆无言以对。 肆州好容易才打开了局面,如今一走便会将这些人给推出去,若是朝廷再派个人来接手,只怕…… “夫君难道不想吗?” “怎么会不想呢,如今只怕就算夫君不想,几位顾命大臣也会如此想,高家人可比外人可怕。倒是子歆提醒的对,是该早做打算。” 豁然开朗的高孝瓘微微一笑,若非郑子歆无意之中的话,他还想不到这一层。 原本高孝瓘也在想着,毕竟有遗诏指定了太子登基,他便是大齐的皇帝。就算太后奶奶看不惯太子文弱,但有那帮能力出众的大臣们在,大齐必然会蒸蒸日上,那二位叔叔如何篡位,太后奶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支持他们。 除非,大臣们要太子削番,让诸位高家皇子都回到邺城。每一位能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皇子,无论是叔叔们,还是自己的兄弟们。 也只有这样,若非不是逼迫的太紧,二位叔叔才能名正言顺的请出太后奶奶, 如今只能未雨绸缪,先把持住肆州军再说。 正当郑子歆莫名其妙时,高孝瓘已然起身往外走去。 “尉相愿,叫上他们去城外校场。” “大都督不去晋阳?” “不着急一时,三日内动身不迟。先办眼前的事,你看肆州谁值得提拔到大都督的位置?” “您不就是身兼两职么?朝廷来了旨意不成?” “我想应该快了,不是年前就是年后,若是不动则更好。只怕有人不愿意呀,先未雨绸缪再说吧。” 尉相愿如今懒得去思考,既然四公子殿下如此说,那必然会发生。 备上战马,十来人簇拥着高孝瓘直奔城外大营。 三通鼓响过,三位都督在左右站立,高孝瓘走到三人面前仔细的看着他们。 ‘程哲,兖州司马程兴之子,三位之中最为年轻,行事颇成熟稳重,一家世代将门,其忠心日月可鉴。’ ‘綦连猛,少年投军初始追随尔朱荣,后追随爷爷高欢,力大无穷挽弓十二石,行事直来直去嫉恶如仇,因为曾经被父亲重用,一直在二叔手下被打压,如今不过是一介都督。’ ‘可朱浑长威,扶风王可朱浑元之次子,当今顾命大臣可朱浑道元侄儿,论将才乃是一等一的智将。三位都督都很不错,肆州军在三位手中也算是难得的清廉。’ “诸位大人,如今国丧其间,作为高家子嗣不得不放下军务,但军中不能没有统帅,军情谁也无法预料,所以在下拜托三位管理好军中诸事,三位意下如何?” “大人折煞我等,若是大人有托,我等定不负众望。” “三位之中那位愿意担此重任?” 三人抱拳拱手,各自报出心中所想名字,自然是互相推举。 高孝瓘满意的点点头,抱拳向着三人以示感谢。 “綦连猛将军就不要谦虚,治军还是得从严,你推举长威将军也有道理,但长威将军和程将军都推举了你,这证明二位将军都信任你,那就暂代大都督之职,管理这肆州军中要务。” “这……本将定然不负大都督嘱托。” 高孝瓘看着诸位军主道:“封辅相、赵穆、王当万、韩阿各奴、袁洪、杜明达、卢昌斯诸将,自现在起便要尊代大都督綦连猛将军命令,国丧其间要谨言慎行。” “末将明白。” “即便我不在肆州其间,工坊内的银钱一样会按时送来,让肆州军能征善战,才是我等需共同努力的目标,大家只要练好兵,带出好兵就行。现在本都督便写一份奏折,举荐綦连猛将军暂代大都督一职之事,还请二位都督联名。” 一番说辞让众人安心,有钱有时间,练出好兵还不简单吗。 “谢乐城公殿下成全。”綦连猛一激动,连称谓都改了。 “将军乃大齐之栋梁,如今这雁门关便托付给将军。”高孝瓘没有说肆州,转而用雁门关代替,雁门关的重要性无人不知,这代表着大齐的半壁江山。 安顿好了兵营事物,留下肆州兵马大印,并写了一份奏折,推荐了綦连猛为代大都督。 无论是高演还是杨愔,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位綦连猛将军确实多年未升迁,而且能力卓越,再如此压着也不合适。 再说高孝瓘这乃是公事公办,毕竟奏折上面还有其余二位都督的联名举荐,另外綦连猛是晋阳军,如今高洋一死,正是大洗牌的时候,双方都要千方百计的拉拢晋阳六镇老将,于公于私都得同意。 离开肆州大营,余下的便是安顿好衙门内的事情,只要这两个地方用到自己人,肆州便可以长久经营。 对于肆州,高孝瓘打算将货栈扩大一些,只要有利益在,肆州官府上下都会对自己客气。 第496章陪少帝守丧 三天后,高孝瓘护送静德皇后回邺城,但得经过晋阳。 静德皇后只对当初的霸府有兴趣,也就是高孝瓘如今在晋阳的宅子。 至于大行皇帝,她不会去祭拜,即便是皇帝又如何,即便天下人说三道四又如何,高孝瓘也不会去理会,静德皇后更不会去理会。 与来时不同,回去的时候鸾凤驾皆是一身素服,这让静德皇后很不喜。 但高孝瓘可没有办法,这是礼制也是规矩,国丧其间从官到民皆是素服,不得穿大红大绿的喜色华服。 静德皇后在晋阳霸府小住了几日,她很喜欢晋阳的繁华,甚至跟着郑子歆一身平常百姓打扮,偷偷的溜了出去,只是国丧其间让她略略失望,她并未见到郑子歆所说的画舫游船,也未听见丝竹管乐。 久未逛街的静德皇后和郑子歆倒也收获颇丰,流连在无数店铺之中,选购了不少小物件。 婆媳俩还一致商议对策,何如瞒过高孝瓘,这让高孝瓘知道后很无语。 高孝瓘则先行动身,护送静德皇后回邺城,再赶在灵柩起运前回到晋阳。 如此来回折腾,离原定时间还剩下半个月,高孝瓘也终于闲了下来。 听说高孝瓘回到晋阳,便时不时被少帝高殷召进宫询问农商之事,顺便陪着高殷守灵。 高殷少有玩伴,高绍德的年纪太小,年少且身体不够壮实,连续守灵数日让他苦不堪言。好在他能传召高孝瓘和高延宗,三人倒是在没人的时候有说有笑。 大齐境内的诸皇亲、各州刺史陆续赶到晋阳,等着护送灵柩前往邺城。 在高洋的遗诏之下,丧事办的比较节俭。 高孝瓘从崔南风那儿得知,二叔最后那几日无法进食,也嗑不了红丸,最终他在很清醒的情况下死去,他明白国库里没钱,但他已经没有办法。 一个月时间里,高孝瓘不算很忙,但大家很难找到他。 他得送静德皇后回邺城,得去工坊看看, 他还得和王士良、崔季舒、郑元礼等大人见面,地点就在王士良的宅子中。 崔季舒很好奇被邀请,当他看见王士良大人的时候,很快明白了过来,原来王士良虽然赋闲在家,却并未忘记过去的旧主高澄。 王士良虽然不喜崔季舒,但如今高洋已经驾崩,过去的一切可以抛到一边。 当王士良、崔季舒和郑元礼三人谈论了好一阵,高孝瓘才姗姗来迟。 高孝瓘并未说起密诏之事,此消息万一泄露出去,将对很多人不利,也会引来杀身之祸。 向着三位前辈作揖,并说起转交公务一事。 “肆州新任大都督,朝廷已经同意由晚辈举荐的綦连猛来接任,虽然说是国丧其间暂时如此安排,但晚辈认为这是要将晚辈调离肆州的前兆。虽然国之大事都是六叔在处理,想必这是六叔和顾命大臣博弈后的结果。” 高孝瓘将未雨绸缪肆州之事告知,三位大人沉默片刻一齐点头。 王士良和崔季舒明白,只要先动了根基不深的孝字辈,那么离高演和高湛也不会远。 王士良颔首道:“你这般谋划倒是也好,杨愔年事已高,他若是着急巩固新帝的地位,必然会如此做,但高家就是凭着六镇军才打下的江山,若是没有可靠的人来领军,太后只怕不会同意。” 崔季舒轻轻摇头道:“如此一来,高演和高湛必然不会坐以待毙,若是让他们去了军权,那么将再与皇位无缘,看来宫里要变天了。” 郑元礼道:“最近常山王高演在四处拜访旧臣,也曾经来拜访过老夫,老夫以不愿为官推辞了。” 王士良微微一笑道:“他也来拜会过老夫,老夫打算答应,元礼兄也应该答应,能获知朝廷风吹草动。” 崔季舒觉得没有白来,若是没有与二位大人谈论,他想不到宫里会发生大事。 如今的他更加高看高孝瓘,这小子简直就是成了精的小家伙,只是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小家伙。 “孝瓘啊,其实杨愔和你六叔都不可怕,在后面挑事的另有其人。” “崔大人说的是九叔吧,三叔和七叔的死就是他从中挑唆,虽然三叔和六叔关系极好,七叔对三哥极好,但他们俩不会做那谋逆的事,有他们坐镇,高家反而更加安稳,九叔就是要让皇上自断其臂。” “你若是不做大齐国柱,还真是天理难容,你阿爹的聪慧都给了你吧?果然是高澄最喜爱的儿子。”崔季舒笑了,原本他只是想提醒,却没想到这小子已经知道了。 聊着聊着便聊到了遗诏上。 王士良小声避讳道:“遗诏中丧事一切从简,也难得有清醒的时候,据说最后几日水米不能进,活活给饿死的。” 郑元礼道:“没有喝酒便使人清醒。” 崔季舒摇头道:“先帝无酒不欢,而且酒量惊人,极少醉酒而不知做了何事,在下略懂医道,先帝倒是像中毒。” 郑元礼和王士良诧异的看着崔季舒,但崔季舒却不再多言。 “崔大人是不是也觉得那红丸有问题?” 崔季舒面色凝重的不置可否,只是瞧着高孝瓘不做声。 沉默半晌,崔季舒才挤出一句话:“你是如何猜到的?” “有人告诉我的,这并非什么秘密,每次红丸入腹便会出现幻觉,情绪会极度亢奋,会让人不由得想行那情欲之事,如此看来,其中必然含有阿芙蓉一类的致幻药,还有淫羊藿此类草药。” 崔季舒摇头:“其余倒是不错,但却不是阿芙蓉,也非火麻。此乃太医院的几位御医所鉴,料想是不会出错,但是是何物却不得而知,想必也许你大哥知道。” “还是另想办法吧,若是贸然问大哥,只怕会引来不快。” 一听涉及到大哥高孝瑜,高孝瓘不大淡定了,如是去问定然不会给好脸色瞧,说不定还会引起大哥的怀疑,难道真是大哥在帮九叔? 王士良和郑元礼也不赞同,毕竟高孝瑜和高孝瓘是兄弟,若是贸然生了嫌隙,以后还如何见面。 四人聊了半日,直到傍晚时分才散去。 第497章高湜的礼物 与郑元礼一同回到府中,却听见赵贵说十一叔来访。 高孝瓘快步步入前厅,对着正在品茶的高湜一揖。 “小侄给十一叔请安,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你大哥找到了我,问起了你二叔最后几日,阿叔觉得你大哥可能怀疑什么,但他欲言又止。”高湜神神秘秘小声说着,突然话锋一转笑道:“不过这并非阿叔找你的目的,阿叔来找你是想与你喝酒。” “阿叔觉得我大哥想说什么?或者想做什么?” “这我哪知道,别问阿叔不知道的事。”高湜浑不在意的摆摆手。 这样的回答让高孝瓘很无语,十一叔就是这样,弄的神神秘秘撩拨别人的好奇心,然后跟没事的人一样,你越是纠结他便越乐呵。 跟随高湜来的还有三个歌姬,高孝瓘未曾谋面,王家兄弟却是认识。 歌姬很会跳舞,胡旋舞跳的极其明快,配上婀娜的身段,让人赏心悦目。 似乎高湜来此的目的就如他所言那般,只是吃喝而已,并未再提其他什么事。 原本大家还有些惊慌,毕竟这是国丧其间,禁止一切酒宴歌舞,但在深深的霸府以内,谁又能听得到?再说又有几个人敢来查这皇亲府邸? 郑元礼担忧道:“如今如此做不大好吧,毕竟是国丧之期……” 高湜轻笑道:“本王就是在做二哥欢喜之事,歌舞鼓乐天下太平,都是二哥所期。” “紫兰、葡萄、美酒、夜光杯。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高孝瓘也懒得理会大家的担忧,随口一句诗词将大家的兴致带动起来。 “但使琼浆能醉客,今时此处温柔乡。” “妙,张仲尊此句接的甚妙。本王也接上一段,佳人相伴人自醉,酒不醉人何须归。” 这群人大多是文人,诗词歌赋信手掂来,歌姬也颇有素养,时不时还能与众人作对吟诵。 有了才色皆全的美女相伴,气氛瞬间直线飙升,大家很快将担心抛之脑后。 直到半夜三更时分,高湜才觉得尽兴,起身打算离开。 “本王最近总自觉心神不宁,虽说你二叔去了以后,阿叔应该如释重负才对,可还是觉得得先将事理顺一二。” “阿叔多虑了才是,如今您只要等新皇登基之后,去讨要个外放的差事,或者在府里当个闲王,该吃吃该喝喝,心情自然是好了。” 听见高孝瓘的劝慰,高湜自是高兴的一笑。 “也就你小子会宽慰人,阿叔也没什么好求的了,无牵无挂的挺好,今儿来寻你便是将这三位歌姬托付给你,她们俩会告诉你很多意想不到的事,若是有用尽管差遣她们便是,她们俩会知无不言。” 高孝瓘纳闷了,这十一叔今儿不是吃错了药,脑袋发烧吧? 但转念一想,十一叔本有个幼子,但夭折了,恐怕对他的打击很大。 高湜走了,留下了俩位歌姬。 送别十一叔之后,回到偏院之中,却见郑子歆瞧着歌姬不说话。 歌姬见高孝瓘进来,一齐灿烂一笑,欠身万福道:“奴给主家请安。” “三位自报家门吧,十一叔说三位知之甚多,但不知道如何安置三位。” 歌姬们莞尔一笑,各自报上名字,金兰姬,白兰姬,玉兰姬。 为首那少女托着一支黑漆木盒,万福一礼道:“这里面装着乃晋阳、邺城、洛阳三地伎坊各一座的文书,高阳王殿下让我等转呈与殿下。奴家专为高阳王殿下查探官员言行,以及一些传闻说法。” “十一叔就好这个,难道这岚贵坊不赚钱?”高孝瓘喃喃自语,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地契等文书。 “岚贵坊日进斗金,但高阳王殿下觉得殿下需要,便吩咐我等姐妹三人追随殿下。” 高孝瓘看着三人,等着三人继续说明白。 “我等三人管理这三座伎坊,为高阳王殿下收集一些有趣的事。高阳王对奴家姐妹来说乃是恩人,如今我等跟着公子殿下自当如对高阳王那般。” “好,你们有何诉求都可以直言,还你们自由之身都可以。” “奴家本已经是自由身,这都亏了高阳王殿下大恩大德。” 听见三位歌姬如此一说,高孝瓘尴尬的一笑。 “原来如此,还是那句话,有诉求尽管说便是。以往你们记载的这些有用,以后要记录和调查所到坊中之人的关系,这将会是很繁复庞大的关系网,恐怕不止是士族和官员。三处产业依旧由你们打理,以前与高阳王如何,现如今还是老规矩。” 歌姬们莞尔一笑道:“素闻公子殿下专管奴仆终身大事,不知是否能了了姐妹心愿?” 高孝瓘愕然一笑:“三位可中意何人?这点诉求一定满足,还有其他诉求吗?” “暂时还没有呢!既然殿下答应了,姐妹们努力寻便是,另外还能多给些脂粉银钱吗?” 瞧着歌姬天真的样子,高孝瓘再次轻笑,一番询问之后才明白,高湜只是让她们打理伎坊,但忘了给三人开支薪酬,三位歌姬有时候还得亲自去给客人奏乐。当然此处的岚贵坊并非做那种营生,而是以歌舞为主,客人与舞姬之间完全是你情我愿,但一般客人不多砸银钱还真只能听曲观舞。 “以后这样办,三处所赚钱财你们留下五成,以便为坊中添置衣裳香脂水粉和所有人日常吃喝。另一成作为你们日用零花,还有一成是你们三人的薪酬,再留下一成作为日后岚贵坊修葺装潢费用,最后两成作为所有姐妹养老钱,以后可每月支取一定数额。” 三位歌姬聪明的很,一下子便听了个明白,这位殿下所言,让坊里每位姐妹到死都不用再愁生计。 “奴家感谢公子殿下。”三人开心的盈盈一拜。 郑子歆一直当空气般坐在一旁,她对着三位能歌善舞,媚眼如丝的女子时不时放电很是警惕。 她也终于明白,那是一种后天培养的妩媚,她想学,想用在夫君身上。但似乎又不大适合,似乎只能学她们打扮,学她们描唇红画腮红,贴可爱的钿花。 第498章高阳王之殇 好在府邸里院子众多,高孝瓘给她们安顿了住处,让府里的赵贵和穆梓都见了三位少女,并告知她们可随时来府邸,若是有汇总的情报,可以交给二人,至于洛州的情报,交与荥阳郑家老宅的郑贵。 如同情报系统,高孝瓘的脑子里甚至想到了电报和情报分析系统。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晋阳的大行皇帝棺椁上路了,文宣帝将葬入邺城西山祖坟,新帝也将在下葬后正式登基,京畿五品以上文武百官都得觐见新帝。 高孝瓘没有想到,那日十一叔所言尽然真的成真。 送葬的路上,队伍浩浩荡荡前行,负责引路的高阳王居然一反常态敲起了欢快的节奏。 “皇上啊,臣弟知道你最喜欢开心,您曾经告诉臣弟,你若是死了,怕是文武百官都会高兴,唯独我高家亲近之人悲伤,您还告诉臣弟,叫臣弟不要悲伤,要快快乐乐的送您去西方极乐……” “这,高阳王为何如此?” 高孝瓘远远的听到目瞪口呆,这高阳王到底是玩的哪一出? 群臣更是纷纷装哭的更加厉害,若是不哭岂不是如这位高阳王所言那般?皇上死了大家都开心?就算开心也不能表露在脸上。 棺椁一路不停,一直从晋阳到邺城,围着邺城转了一圈才重新前往城北的西山。 棺椁前脚下葬,大臣们和诸皇亲便齐聚宣训宫,太后可气不打一处来,联想到儿子不思朝政的几年都是与高湜一起,自己的儿子死了,这个高湜却一点事也没有,如今送葬却如此念叨了一路…… 看着众大臣和皇亲,娄太后下令重罚高湜。 高阳王高湜被打了,一百多杀威棍打下去,高湜已经无法行走。 被送回到高阳王府,声音微弱的他吩咐高阳王张王妃,将高孝瓘给请了过来。 高孝瓘看见那血衣,再看见已经奄奄一息的十一叔,急急忙忙要进宫请御医。 张王妃拦住他道:“不必请了,只怕挨不过明日。你十一叔知道,才请你过来。” 高湜也只有手能动弹,看着高孝瓘艰难一笑道:“太后早晚会要了阿叔的性命,那红丸有问题,与二哥整日饮酒作乐不止一人,所有人都无事,唯独二哥有事,红丸数量不多,二哥几乎不赏赐他人。” 高孝瓘连连点头:“都怀疑那红丸有问题,只是此事怕只能不了了之。” “红丸里是来自波斯的恰特草,你小心你大哥,只怕他如今也有心思……” 高湜没有说完便去了,高阳王府中一阵悲伤的哭声四起。 “乐城公,如今夫君去了,遵照夫君所嘱托,一切股份与产业皆赠与乐城公。” “这怎么可以?就算您与阿叔没有后人,但阿叔也要为您着想,这些侄儿万万不能接受。” 听了张王妃所言,高孝瓘惊讶的连连拒绝。 张王妃垂泪委婉道:“乐城公不必担心,夫君为妾身留下了宅子和一处庄子,千亩土地也能无忧无虑,再说妾身还有外命告身,也不担心什么。夫君如此交代自然有夫君的道理,还请乐城公勿要推辞。” 张罗十一叔丧事,高孝瓘自然义不容辞。 三叔如此,七叔如此,如今十一叔也是如此。 高孝瓘突然明白了过来,这些人太后若是想保全,不可能保全不了。 他如今突然对太后,自己的亲奶奶失去了好感,这位真正掌控着大齐六镇鲜卑军的领民族长,她的一句话足以让朝廷震荡,也能够挽救任何一个人的生命。 曾经,太后奶奶还很年轻,高家还很穷,爷爷那时候还没什么权势,为了爷爷高欢能出人头地,奶奶为高家做了很多让步,甚至放弃嫡妻的身份让爷爷迎娶柔然公主,她对爷爷的儿子们非常好,亲手为没一位叔叔缝制衣裳。 但这都是曾经,如今的高家没有了和睦,如今的高家有了天下,如今的太后奶奶不能容忍有两个太后,不能容忍嫡子对庶子跪拜,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受到伤害,哪怕是一点点也不行。 “阿叔之中,唯有十一叔对侄儿最好,侄儿愿为阿叔丁忧守孝,求婶婶成全。” “……” 张氏泪眼朦胧的看着高孝瓘,这位比她小不了几岁的侄儿倒是懂事,若是无人为高阳王披麻戴孝,恐怕是她一生最大的憾事。 “可是,今日新君登基,这可如何是好?” “侄儿就算犯那大不敬,也要去为阿叔要来谥号。”高孝瓘横眉冷眼瞧着门外,一脸的愤恨。 张王妃自然知道这位乐城公愤恨什么,她何尝不恨不愤怒。但她还是很担心,这位乐城公万一恼怒起来顶撞了新君,顶撞了太后,那可如何是好? 高孝瓘已经着随从吴义去准备大孝,他要披麻戴孝进入太极殿,去讨要谥号。 吴义也极震惊,已经不能用讶异来表达心情,新帝登基之日,一身大孝去砸场子么? 很快,高孝瓘一身麻衣大孝出发了,直奔金銮殿。 金銮殿内,文武百官皆着素服。 娄昭君端坐金銮殿上,隔着幕帘之看得清模糊的模样,她的身边坐着李祖娥。 文武百官都到了,除了在家养伤的高阳王高湜外,唯独高孝瓘未到。 相合微微皱眉,如此场合唯独他一人未到,他的位置一直空着,让人一目了然,太后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只怕免不了要呵斥一通。 “吉时到,新帝加冕,百官跪拜……” 随着高殷一身衮服,一步步的步入龙椅,当他坐定那位置,群臣齐声山呼万岁。 虽然有人不情不愿,高演和高湛便是之一,不管他们愿不愿意,群臣都跪拜了,他们也只能跪拜这个十七岁的侄儿,这一跪拜,便是承认了新帝。 杨愔等人眼角余光看见六王和九王跪拜,心中一阵得意,嘴角也露出了微笑。 “吾皇万岁万万岁……” 接着是封娄昭君为太皇太后,李祖娥为皇太后…… 正封完各种封号,一身麻衣大孝的高孝瓘出现在太极殿之中,瞬间太极殿内鸦雀无声,齐齐看着这位乐城公发呆。 第499章高阳康穆王 高演心忖‘这小子玩哪一出?这是对高殷不满吗?且看你如何让高殷下不来台。’ 高湛心忖‘有意思,没想到第一个发难的居然是这小子,有戏看了。’ 其余大臣纷纷迷惑,各种心思都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娄昭君的脸都黑了,这小东西是要来造反吗? 高孝瑜、高孝珩、高孝琬和高延宗一齐冷汗直流,这小子真是疯了,这是来表忠心呢?还是来干什么来了? 高殷懵了,我爹死了,四哥你比我这个亲儿子还孝顺啊? “皇上,乐城公如此穿着实在失礼。”杨愔怒气冲冲的跪拜道,说完转身指着正走进来的高孝瓘喝道:“乐城公如此穿着究竟是何意?今日可是新帝登基,请皇上吩咐禁卫,将乐城公拦下。” 高孝瓘走近前跪拜道:“吾皇万岁万万岁,今日新帝登基臣莫不敢忘,只是臣穿成这样也事出有因。” 杨愔见高孝瓘跪拜,也山呼万岁称臣,这下倒是心里好受了许多,但是如此晦气之事,若是不能说个子丑寅卯来,待会不止是弹劾那么简单。 高孝瓘跪拜称臣,大家纷纷明白过来,原来不是来砸场子的,但穿成这样就是来砸场子的呀,难道还变着花样的砸么?有趣了,拭目以待。 高殷可没有想那么多,他如今更加好奇。 “四哥请讲。” “高阳王今日一刻钟前,薨逝了。高阳王无子嗣,长恭与十一叔亲,愿为十一叔守孝,故而如此穿着,还请皇上赐予谥号。” 大家一震,大殿之中一阵议论纷纷。 说人死为大,称赞高孝瓘大义的有之。 有主张按礼法该弹劾处置的有之。 亦同情高孝瓘和高阳王的有之。 还有看热闹冷眼旁观,甚至幸灾乐祸的亦有之。 高演和高湛没有想到,这小子居然有这么顾亲情,居然甘愿冒着顶上大不敬之罪,冲撞新君大典也要来为高阳王要谥号。 娄昭君愣住了,她没想到高湜居然死了。 “哀家恐怕你不成才,才打你,谁想到你带着创伤死去了!” 太后话音之中带着悲伤,隐约听见泣声不止,众大臣纷纷不敢再争论。 高殷稍稍思量后说道:“高阳王谥号康穆,赠假黄钺,追封太师、司徒、录尚书事。四哥,你有此心甚好,十一叔的后事就全拜托四哥你了。” 高孝瓘山呼万岁,三跪九叩拜谢皇上。 高孝瑜、高孝珩、高孝琬、高延宗几兄弟目瞪口呆,心底却自问做不到如此。 尤其是高孝琬,他发自肺腑叹服,若是静德皇后仙逝,即便是自己母亲死了,他自问不敢在今日这种场合,穿着大孝上朝讨要谥号。 高孝瓘并非是心血来潮,高湜对他如何他很清楚,不止为自己铺路,还将产业和情报都留给了自己,更在最后提醒,只是高孝瓘始终不明白,十一叔要自己小心大哥什么呢? 领了十一叔的谥号圣旨,高孝瓘便先行离开了大殿。 来到别宫之中,未进靖德宫,高孝瓘隔着宫门,先给母后娄昭君请安报丧。 看见一身孝服的高孝瓘,静德皇后很诧异。 当得知这孩子是为了高阳王如此,静德皇后很欣慰这孩子懂事,也为高阳王飞来横祸感到痛心,若是说太后没有迁怒于高阳王,那恐怕静德皇后也不会相信。 静德皇后轻叹一声道:“但说太后想置之于死地却也是无意。” 高孝瓘摇头低声愤然道:“究其原因还是太后亲自监视受罚,而那些太监不得不真打。太后奶奶不会不知道这一百多棍能打死人,别说一百多杀威棍,宫里每年打死那么多人,哪个不是六十棍下去便一命呜呼的。” 静德皇后无言以对,可这孩子似乎很明白。 散朝之后,朝廷中顾命大臣们和高殷开始商讨。 “皇上,今日做的极好,无论是大赦天下,还是颁布圣旨革新也极好,此次试行科举,让寒门仕子有了一些盼头,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开春之前,还是以常山王为摄政王,主持朝廷政务。” “杨爱卿,朕遵照诸位大人的意思,此次只是直隶一省试行科举,虽然朕想着大齐一视同仁。但诸位爱卿也说的有道理,原本这就需要时间,寒门仕子远非豪门仕子可比,且先看看再说吧。” 杨愔等人本对寒门仕子不报什么希望,辛苦劳作不说,哪有时间来攻读,就算开了恩科,还不是为豪门仕子做嫁衣。再说,此计策乃高孝瓘所出,杨愔也想不明白,那小子为何会出这种得罪人的计策,特别是得罪门阀豪门。 那小子虽然聪明,但毕竟是先帝的儿子,就算他不是嫡子,可他的母亲也非一般人。顾命大臣之中,也唯独杨愔一人知道这等隐秘之事,如今整个朝廷知道此事的只剩下两个人,另一人是崔季舒。 今天那小子一身大孝直上太极殿讨要谥号,虽然其心向孝,其行值得称道,但很是晦气。 想到这些的杨愔微微皱眉,他可不管先帝说过什么,这小子实在可恶。 “皇上,以臣下看来,乐城公孝心一片,不如如了他的愿,让他去为高家守陵。” “父皇交代过,四哥的肆州位置不可动。”高殷诧异的看着杨愔。 杨愔纳闷道:“先皇有没有说明,为何不可动?” “父皇只是叮嘱再三,却未说明缘由。”高殷摇头也是一脸疑惑。 杨愔想不通,他知道皇上懦弱,只怕在先皇面前不敢问罢了,若是敢问,想必先皇会明确告知缘由。 高归彦冷声不屑道:“今日高长恭此举便是大不敬,不罚不足以震慑,让他去守陵已经是网开一面。” 可朱浑天和本欲支持高殷,但转念一想道:“若是乐城公离开肆州更好,皇上可安排值得信奈的人前往肆州担任刺史。如此一来,可为以后少走上一步棋。” 杨愔与燕子献眼睛一亮,非常赞同此话。 高归彦却有些疑惑,以后走什么棋?这可朱浑天和又想到了什么?还是他们几个人私下商议却未告知? 第500章明升实暗降 高孝瓘为十一叔的丧事尽心竭力,虽然这位十一叔仅仅大他四五岁而已。 高殷亲自去祭拜十一叔,身为新君他必须做出表率,在百官之中,在天下人面前树立德孝义典范。 只是这个孝和义字,被一卷圣旨,让天下人广为传播的却是高孝瓘。 “圣喻:乐城县开国公高长恭孝义可嘉,今封领左右大将军,增邑一千户,守护西山帝陵一年,钦此。” “谢皇上万岁万万岁。” 高孝瓘送走相合,不由得嗤笑一声,一个领军府的中领军属下官职,顶头上司还有领军将军,封的这个领左右大将军,其实不过是三品禁卫小统领罢了。 看似朝廷为了表彰忠义孝而升了官职,实际上与那肆州军大都督比起来,其实是降了官职,原本是代行肆州事的职务,大都督那可是实打实的正三品。 不过,很快高孝瓘的思想又快速活跃起来,帝王陵是个好地方,有皇家猎场可以狩猎。 不对,高孝瓘摇摇头甩开狩猎,现在不是想着玩乐的时候。其实那地方没人才是真的,如果要寻找别人不注意的地方,这西山帝王陵无疑是灯下黑的绝佳之地。 高孝瓘的思想活络起来,这去守陵既然是禁卫,那是肯定要带上一批禁卫去守陵,这些人该自己去选呢,还是皇上指派?又或者说是高家指派? 如今摄政的是六叔和九叔,若是他们安排,定然不会安排自己的人去,换句话说,高殷也不会安排自己人去。 守陵军第一需对高家忠心耿耿,但又不是那种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贴心臣子,那便形成了一个悖论,守陵军既被高家看重,但却又不是很贴心。 高孝瓘笑了,除了苍头奴一支以外,他想不出什么理由,能做到既忠心耿耿又不被看重。 得知高孝瓘去守陵,郑子歆有些不满,静德皇后也很不满,太后更加不满。 明升暗降是人都看得出来,好在圣旨上只有一年,大家也未说什么。 肆州军随着高孝瓘的卸任,顾命大臣集团、高演高湛集团、晋阳六镇军方都将目光瞄准了肆州大营。 晋阳六镇军方眼里看中的是银钱,反正肆州大营如今的三位都督,都是六镇出身的二代,但听说自乐城公领导之下,肆州军风生水起不缺银钱,单给乐城公的工坊提供保护这一项,每年就能拿到不菲的银钱,这不得不让其余军团眼红,也让那些为带兵发愁的老将们眼红。 顾命大臣和二王倒不是看中了银钱,他们要的是军权,安插自己的人进去,牢牢控制住肆州军。 原本认命之事无非是皇上一句话而已,如今新皇根基不稳,不得不启用繁琐的流程。 原本如今主事的是摄政王高演,他自然不会举荐和同意顾命大臣的门人,而他的人也不会被顾命大臣所同意。 晋阳军方也想换人,于是便举荐了他们认为合适的人选。 一时间,高孝瓘还没走,朝堂上为了肆州军大都督闹的谁也不同意谁,于是便僵持着。 三方都各执一词,都列举自家推荐的人选最好,群臣也分成三派。 三方都在较劲,唯独忘记了太皇太后娄昭君的存在。 太皇太后原本就在为高殷目光短浅不满,如今她倒是乐于冷眼旁观,反正她知道结果,也就懒得去管这茬破事。 高殷无法下旨,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皇帝当的很憋屈,不知道与谁倾述的他,只好去寻求母后李祖娥的安慰。 李祖娥得知高殷的来意,很是诧异的瞧着儿子道:“儿啊,你为何不听你父皇的话?你父皇为你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你收拢群臣,可你却自毁城墙。” 高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说父亲有话自然是与母亲说,如何会与自己说呢? “你可知你父亲用意?削职降爵那都是为了让你施恩,你父亲可曾说过,兖州、肆州、朔州只可升不可降?” 高殷低头沉默,良久才喃喃道:“父皇曾三次叮嘱孩儿,不可动。” 李祖娥无言,只是慈爱的看着儿子,眼神里有些怜爱,她实在不忍责备这孩子。 “可是为何呢?朕如今是皇帝,难道四哥和(高)思好叔的忠心不会变吗?” “那皇上你要派谁去肆州呢?”李祖娥面上略带冰霜反问道。 “娥永乐便可担此大任。” “那皇上身边又有谁来保护?退一步,娥永乐能担此大任,他可懂得带领三万大军作战?” 高殷无言以对,娥永乐有武力,也跟随父皇征战过,但也仅仅只能带领千人作战,这是父皇给予的评价,担任禁卫中领军便是极好的位置。 “母后如何就能判定,四哥能统领三万大军?” “你父皇曾经说过,柏谷城一役,两刻钟不到便拿下,无论是从战前准备,还是发兵运筹帷幄,直到算准时机一举攻伐,皆无懈可击,若有孝瓘在肆州,晋阳那帮人便会如刃抵肋。” 高殷终于明白了父亲的用意,有了肆州和朔州亲近的人,晋阳军的那些人断然不敢轻举妄动,他的皇位也会非常稳当,一旦肆州交与他人,朔州便无法与肆州合流,肆州的雁门关也就成了监视朔州的第一城。 “儿呀,高思好之忠心日月可鉴,但肆州领军大都督一旦换将,无论是交与谁,朔州大都督高思好都不敢贸然相信这些外人。即便是发生政变,高思好也不敢轻易的挥师南下勤王救驾。再说孝瓘这孩子,其忠孝之心人尽皆知。” “孩儿这就下旨收回成命。” “君无戏言,岂能出尔反尔?好在你下旨也仅有一年而已。” “那孩儿当如何去做?” “你父亲降了孝珩的爵位,其实便是指望你施恩,不如一同将他们兄弟俩的爵位都提一提,哀家知道杨愔忌讳你大伯的几个儿子,但有些人大可不必忌讳,当以诚相待。” 高殷很感激母亲的开导,自从父亲宾天之后,他都没有问过母亲,如今他有些后悔,若是早些沟通,也不至于出这么多的事。 这一年春节没有烟花,但匪夷所思的事情还是时有发生,肆州之事不做变动,似乎也预示着,这个位置依旧是留给高孝瓘。 第501章提醒小皇帝 高孝瓘得知此消息微微摇头,他等不到那一天,新帝高殷也等不到那一天。 他知道高殷心地善良,但缺乏决绝果断,这是他等不到自己回归肆州大营的主要原因。 在高殷来高阳王府祭拜的时候,高孝瓘作为孝子还礼。 二人终于在无人的情况下,再次谈论了片刻。 “皇上万忙之中来祭拜阿叔,臣感激之至,还请皇上偏厅用茶歇息片刻。” 高殷看向高孝瓘那真诚的眼睛,拦住禁卫娥永乐,独自跟随高孝瓘走进偏厅。 “四哥似乎有话要说?” “臣确实有话要说,臣相信皇上能让大齐国强民富,臣只想说,皇上要果决一些,特别是遇到大事的时候。” “四哥这是何意?” “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皇上明白臣想说什么,臣很愿意辅佐皇上建功立业,臣这一去西山便是十个月,这十个月里,皇上千万要把控住朝中局势,一旦有人虎视眈眈,皇上千万要果断一些。” “四哥所指,可是六叔和九叔?” 沉默的高孝瓘跪拜一揖伏地不起。 高殷明白,这位四哥已经说的很清楚,他不再啃声是因为六叔九叔也是他的长辈,于情于理不该说道长辈的不是,更别说二位长辈有谋反之心。 “四哥大忠,大孝,大义,愚弟明白了。” 高殷说完看着高孝瓘,但这位四哥并未起身也未动,他只能叹息一声离开。 高殷和娥永乐无话不谈,自然也包括方才之事。 娥永乐很惊讶,他将高殷送入宫门之后,向高殷请假返回高阳王府。 高孝瓘见到娥永乐便知道他来的原因。 “不知乐城公可否借一步说话?”娥永乐毕恭毕敬的拱手揖礼。 “娥将军稳重多了,请。” “今日前来是为了皇上担忧,皇上太过仁慈,请乐城公指点在下。” 高孝瓘瞥了他一眼,能看出娥永乐的忧心忡忡。 “娥将军敢舍得一身剐吗?” “……” 娥永乐诧异的看着高孝瓘,这小子还是当初和自己打架的小子吗?问他指点之事,为何开口却是这一句? 高孝瓘见他无语,接着解释道:“这便是本公子的指点。” “娥永乐愚钝,请乐城公详示。” “你又不傻,皇上那时真的仁慈不假,但多是优柔寡断所致,到时候一着急只怕话都不会说,你也别管那么多,上去便三下五除二都解决了,完了,请回。” “然后呢?”惊诧莫名的娥永乐目瞪口呆,没想到讨来这么个计策。 “然后皇上便稳了,你我还有把酒言欢的机会。”高孝瓘被迂腐的娥永乐给气得够呛。 娥永乐被高孝瓘不由分说的轰走,他也不知道还能问什么。 高孝瓘也没空搭理他,停了两个月的棺椁就要前往西山,他要张罗的事还很多。 西山陵墓刚刚完工,谁也没有想到过,高阳王年纪轻轻便会死,就连陵墓也是急急忙忙修建完成。 首先是送走贺拔伏恩五人,高孝瓘还得感谢高殷搁置肆州军,这样他还是名义上代行肆州事,有肆州军五品以下的任免权,再说如今他又成了众派系拉拢的对象,安排几个属下军官做变动易如反掌。 贺拔伏恩、皮信、韩骨胡、阿甘子、卫菩萨、独孤罗调任幢主之职。 六人感动的稀里哗啦,这跟着小四爷混就是升官快,一不小心便升了幢主。 “交给你们六人任务,悄悄的备战,到时候本公子回来之时,你们得将精骑瞬间变为重甲铁骑,有没有信心?” “有……” 六人齐声大喊,喜悦的表情更是洋溢四射,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重甲铁骑啊。 “训练的时候你们懂得,增加骑战能力以及负重能力,另外此事不可声张,包括你们的媳妇和家人,此乃皇上交代的事。” “保密条例我等一定遵守,请小四爷放心。” 六人高兴的嘴咧开老大,只是不能吹牛太过窝心,否则让王家小子们羡慕死,让段德恒那犟驴郁闷死,那该多有趣。 “这是文书印信,滚蛋吧,哈哈!” 亲自送走六人,高孝瓘也很高兴,这些人如今算是极为可靠的家臣。 接下来便是王家兄弟和刘文殊,三人被安排到九原城,他们的位置是协调州府衙门与肆州军的联络,另外一项则是后勤,为大军供给粮草事宜。 拿到印信的三人也极感激,如今算是真的踏上了仕途。 如今唯一让高孝瓘犯难的是表兄段德恒,他的位置有些不好安排。 肆州军他不愿去,散骑侍郎他也不干,宁愿跟着高孝瓘去守陵,这让高孝瓘很想不通。 召集余下的众人,高孝瓘继续安顿诸人。 “张仲尊依旧在府里,林建辅助你处理诸事,你们俩的事万万不可马虎。” “我等必遵从四公子吩咐。” 张仲尊很高兴,林建也很谨慎,他们俩的事并不复杂,但关系到坊勇。这等隐秘之事也唯独他们俩知晓,从中协调诸事的是林建,他的担子不比张仲尊轻多少。 “其余诸位随我去西山,对了,表兄,你在朝中为官不好吗?” “别想抛下我啊,李穆叔说了,跟着乐城公才能出人头地,为了吃香喝辣跟定你了,对了,表弟为啥老排挤表兄我呢?” 看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段德恒,高孝瓘笑着无言以对。 “据说西山倒是好地方,只是条件不怎么好,那边的日子都过的清苦。再说这一去,朝中之事我等如何知道?本来是打算让表兄盯着朝堂,我怕会有变故。” “原来如此?那好办,我与大哥多书信来往便是。” 大大咧咧的段德恒根本不在乎,倒也不是他不以为然,只是他根本没有想过会发生什么大事。 高孝瓘也清楚,只怕不止是这位表兄想不到,其他人也想不到。 “段德恒、慕容士肃、尉相愿、吴义随本都督前往西山,明日早晨出发。另外本公子还将徐文博、刘思维、裴炎卿也调到了西山,想必不日便能见到他们。” “听说那边确实缺少金疮医,公子殿下想的周到。” 商议完毕之后,各自回到府邸,次日一早便会前往西山。 第502章西山帝王陵 西山陵园是块风水宝地,可高孝瓘对此很怀疑,大齐自爷爷埋骨在此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死儿子。 西山很大,往西连接着太行山,后世曾经有中部贺兰山之称。 西山皇家陵园也很大,延绵十里之广,与皇家狩猎场相接。 送殡的队伍一路往北,出城不远便到了西山狩猎场边缘,继续往前行走三十里,群山环抱之中的平原,便是西山皇家陵园。 高孝瓘不懂什么风水,据说要讲究夺自然之势,顺势而为,高山仰止,溪流环抱,草木茂盛,山涧草木林立,百兽兴旺,山间常有雾气环绕,气托山脉。据说当年皇家御用风水大师,指出这里是什么龙穴,什么什么龙兴之地。 高孝瓘觉得眼前皇家陵墓,不过是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要吃的可以打猎,可以种些瓜果蔬菜,确实是能养家糊口的地方。但是说出个什么龙穴,什么龙腾之势来,他却一点也不关心。 大路一拐便进入了群山谷口,山边有座祠堂般的大殿群,高孝瓘曾经不止一次来过,这里是祭奠祖宗牌位的地方。 将高阳康穆王陵墓封闭,封土祭拜之后,高孝瓘重新回到祠堂。 不远处山坡的背后便是一处小村庄,守陵军的一些家眷住在这里。 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守陵军的存在,而且守陵军的数量不多,也就一幢人马而已。但相对于仅有三千人的禁卫军来说,这等规模也不算是小。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里的生活很悠闲也很单调,单调的像与世隔绝一般。 高孝瓘的到来守陵军已经知道,他们得到的密令是四公子要来,而非什么领左右将军。 守陵军一穿着与禁卫大不相同,皆是一身青衣袍服,就连铠甲也是青色,倒也是极为威武。 个个皆是高壮不凡,看着身高皆接近一米九的个头。为首那人面相威严,鹰眼,扬眉,薄唇,刀削脸,看似三十多岁。 那人雷厉风行般一揽袍角跪拜道:“奴刘桃棒见过四公子殿下。” 其余众将皆如此,那声势可比一般大营里的震撼许多。 “刘桃棒?”高孝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为首那人疑惑道。 “奴在。” “诸位请起。”自知失言的高孝瓘一愣,连忙伸手去扶。 “那个,我记得白建师傅说,刘桃枝很厉害,可是您方才说您叫刘桃棒?白建师傅是不是记错了?” “白建大人没有记错,奴乃刘桃枝的兄长。” 高孝瓘挺尴尬,他如此说只是岔开话题,刘桃枝他自然听说过,但没有想到这里会遇到第一御用杀手的兄弟。 “你们都是忠心耿耿,这里生活如何?有什么不满尽管说便是,有什么需要改进的也可以说,需要什么物件都可以直说。” “奴等没有不满。” 刻板的刘桃棒让高孝瓘觉得,这位还真适合守陵。 “请刘将军带我等前往住处,如今你我都是守陵人,如果有什么交代,请务必言无不尽。” 刘桃棒倒是公事公办,一路上毕恭毕敬也不多说什么。 与其说是村庄,不如说是小型城池,只是城墙并不高,倒是有些像简单的行宫,有专供皇室成员祭祀小住之地,也有衙门大堂,还有被街道分割的无数个小院,应该是苍头奴的家。 到了住处之后,开始交代守陵军事宜,大部分没有高孝瓘什么事。 站岗巡视都有苍头奴去做,高孝瓘可以自由的玩耍,没有谁敢说他,也没有人会打小报告。但是不能带外面的女子来此地,若是有女子来,也只能从村庄的围墙小门带入,不得进入围墙范围之外。 高孝瓘很尴尬的听着,他定然不会带乱七八糟的女子来此,毕竟这是规矩,而且刘桃棒也不是单单说给他一人听。 待到傍晚时分,高孝瓘却突然有些不习惯起来,这里本就黑的早,外面没有一点灯火。 起初没有一点声音,就连打更声都没有,但自月亮一出现,偶尔听见猫叫春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开始热闹起来,接着狗也跟着凑热闹,一时间吵闹的让人无法安心睡觉。 次日一早,街面上传来鼓声,让疲惫不堪刚睡着的高孝瓘睁开眼睛。 这鼓声高孝瓘很熟悉,不是开门鼓,而是点卯鼓。 慕容士肃几人跟着高孝瓘日子已久,自然听得出这是点卯鼓,纷纷顶着黑眼圈手忙脚乱。 五人人口脸未洗,急匆匆穿衣穿靴直奔门外,进入衙门一瞧,所有守陵军都在。 高孝瓘有些纳闷,昨日没有听说点卯的事,今儿突然闹这么一出,还好及时赶到。 然后,高孝瓘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了大堂内的主位。 接下来却让他大跌眼镜,诸将齐刷刷的跪拜,刘桃棒禀报实到人数,然后……解散了。 “刘将军,这就完了?” “例行点卯,殿下请回。” “哦。”一脸懵逼的高孝瓘反正也没睡醒,转身便按刘桃棒所言回到了行宫。 高孝瓘并不知道,这例行点卯每日如此,以至于后来听见鼓声也就知道了时辰。 刘桃棒对这位四公子很满意,也对这位四公子有了好奇之心,按理说,若非孝子不至于来守陵,要么是犯了皇上忌讳之事。 除了点卯之外,一天也就真没别的事,吃住都无需操心,就是饭菜素了些。 这让段德恒有些苦闷,摩挲着弓矢想去打猎,这里毕竟是高家的陵园,没有高孝瓘发话,他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私自偷猎。 无所事事的高孝瓘带着护卫到处转悠,村庄空地不少,种了不少青菜。 高孝瓘看过苍头奴的家,家家户户也少有野味腊肉,想必他们也不大出去打猎,至于缘由倒是可以理解,只怕是担心坏了风水。 对于高孝瓘来说,他就不相信什么风水,自然也不会顾忌什么打猎杀生之事。 出了村庄,却没有看见田地,也没有小路。 越往西山越高,山脉起伏也越大,山间小溪奔腾曲折环绕,最终会向东南汇入清漳水。 初春二月的天还很寒冷,山上更为寒冷一些,一些小兽已经出现,与那刚抽出嫩芽的草木相得益彰,一副生机勃勃的画面。 第503章憨直的家奴 打了几只兔子和黄羊,回来被刘桃棒给训斥了一顿。 刘桃棒当然不敢训斥皇室高孝瓘,但其他人他还是敢训斥。 苍头奴只对高家负责,再说段德恒表现的最张扬,刘桃棒自然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训斥一顿,等高孝瓘前来解释的时候,他便改口称此乃家主训示,让高孝瓘无言以对。 段德恒气的牙痒痒,他没有办法顶嘴,谁叫这是太皇太后的训示呢,没见四公子都无言以对么。 刘桃棒倒是也直言道:“也并非不能狩猎,但也仅有冬猎的时候那三日。” “难道刘将军就不为大家着想,这无肉食用,体力也跟不上。” “公子殿下见笑,直呼奴的名讳即可。平日里倒是可以买一些肉,每个月军中也会送来一些,自从去年减少了俸禄,便买的少了些,平日里也没什么体力活,倒也没什么不习惯,如今的伙食较之当初打仗好了太多。” 高孝瓘点点头道:“倒也非你们一支如此,整个大齐如今都是如此,军士兵饷被减发确实影响不小,肉食之事就由我来解决。” “公子切勿去狩猎,即便是偷偷的也不行,只怕家主知道了不喜。” 见刘桃棒面露忧色,高孝瓘摇摇头:“不是狩猎,本公子在林虑山有产业,让他们按时送来便是,你们都是高家最忠心之人,亏待了谁也不能亏待你们。” 刘桃棒是那种喜怒皆不行于色之人,难得听他说笑,即便是说笑,他那表情配上一成不变的声音,也让人顿感无趣,还稍稍有些冷,不过倒是适合说冷笑话。 “奴替众苍头奴谢过四公子。” 高孝瓘很好奇,这些人都是年富力强,而且非常精壮,比较那些百保鲜卑和旅贲卫来,更加健硕且有杀气。 “以前并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多精锐,为何舍得将精锐调遣来守卫此地?” 高孝瓘尽量说的委婉一些,但转念一想,还有什么比起帝王祖坟更值得精锐守卫呢? “此地乃高家龙兴之所,让奴等守卫也是重任,再则奴等不贪心,家主认为奴等成不了大事,带不了大军。” 刘桃棒回答的也很委婉,高孝瓘明白为何不重用他们。 这些人完成任务倒是一流,但是不善于取悦家主和下属,带兵没有钱谁会卖命?唯独这些人会。所以这些只会执行却不会带兵的家奴,也就只好来这里守卫皇陵。既不用升迁也不用带兵。 与刘桃棒聊了一会,高孝瓘觉得此人实在无趣,始终都是规规矩矩。 带着想戏弄一番的心情,高孝瓘突然发问:“刘将军,您是听我奶奶的话,还是听皇上的话?” 刘桃棒不明其意,疑惑的看着高孝瓘答道:“自然是家主的话。” “难道当初二叔的话也不行?” 刘桃棒想也不想便摇头。 “那我阿爹的话呢?” 刘桃棒愣住了,想了半天微微点头,又微微摇头。 “您这是何意?是听呢,还是不听?” “听,又不听。” “还有区分吗?愿闻其详。” “老家主高欢大人去世之后,家主之位便传与阿慧大人,但阿慧大人并未命令我等便遇刺宾天,守陵一事乃主母所命。” “明白了,然后我阿爹死了,家主之位又回到了奶奶手里,但为何奶奶不传给二叔呢?” 听闻此言,刘桃棒一副忌讳莫深的表情看着高孝瓘。 “那您说说,奶奶会将家主之位传给六叔么?或者是九叔?还是当今皇上?” 刘桃棒仔细的想了想回答:“奴不知,但极有可能传给嫡长孙,第二人选要么是长孙,却绝不会是当今少帝。” 高孝瓘无言的看着刘桃棒,愣了半晌才站起来。 “不跟你聊了,阿叔们听见还不气得跳脚?” “恭送四公子殿下。” 高孝瓘可没空听刘桃棒的臆测,家主之位传给嫡长孙?虽然规矩是这样,那也是民间的规矩,皇室里哪有这样的规矩,为了一个皇位还打的血流成河呢。 一旦奶奶有此心意,那么定然还会死更多的人,除非奶奶能掌控局面,但高孝瓘根本不相信,六叔和九叔会眼巴巴的看着家主之位旁落,说不定还能将奶奶给气死,那也正好遂了他们的愿。 刘桃棒只是实话实说,他认为会是如此,家主和主母皆来自民间,这家主之位自然也按民间的传统。汉人传统乃嫡长孙来继承,鲜卑传统主事人由父亲兄弟之间继承,但尊贵之位还是不可替代的由嫡长孙继承。 回到行宫,段德恒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高孝瓘调侃道:“早说让你留着邺城,非得来跟着,肉都没得吃,后悔吧?” 段德恒点点头道:“没肉吃后悔,但跟着四公子不后悔,我等相信四公子不会亏待这里的将士。” “你和吴义跑一趟邺城,让阿都沁按时送些牛羊肉和鱼来,按三百人的分量,人均每日一斤来计算,快去快回。” 还未等高孝瓘说完,段德恒高兴的往外跑,吴义不得不跟着他。 高孝瓘在后面大喊:“如今春季,鱼可少,牛羊等肉食多些。” “只怕段德恒会胡说八道,指不定会让人每样每天送来三百斤,这里也就千余口子,就算顿顿吃肉也吃不下。” 听了慕容士肃一说,高孝瓘脸色一黑。 “真拿本公子的银钱是大风刮来的?你赶紧去追他们,若是段德恒胡说八道,每天多余下来的肉让他一个人吃。” 慕容士肃乐呵呵的追段德恒去了,留下高孝瓘一人无所事事,只能翻看带来的书籍。 “四公子殿下,来了三位武官,说是被征调而来。” “是三位金疮医,请他们进来。” 三人风尘仆仆,正是肆州军医官刘思维、裴炎卿和徐文博。 照例是一番客套,三人初来时还真吓了一跳,这些禁卫的面相也太严肃了些。 高孝瓘正盼着三人的到来,据说试验有了一点成绩,但效果并不算很理想。 三人经过这一系列的试验,突然发现这简直颠覆了他们以前所学,他们也很想急切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504章邺城的暗流 高孝瓘这边无所事事的时候,无论是北齐的邺城,还是北周的长安,以及南陈的建康,都有一股暗流涌动。 邺城。 每每早朝时分,高殷端坐于龙椅之上,如今他虽亲政,但那只是名义上的亲政,实际批阅奏折的还是大臣们,做决定的还是高演,高殷不过是如他爹一样,按个大印罢了。 很多时候,高演觉得没有必要让高殷过目的奏折,无论是多么的重要,高殷是无法看到也无法提出不同的意见。 杨愔开始盘算着,皇上登基以来已然改为乾明,但朝中摄政的依旧是六王高演。如今六王始终是个威胁,如何让六王闲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杨愔需要一个契机,这个契机恰巧就这么出现了,让杨愔一干老臣喜出望外。 “报,六百里加急军报,王琳军大败,军士溺死者十之二三,余皆弃船登岸,为陈军所杀殆尽。大齐步军在西岸者,自相蹂践,并陷于芦荻泥淖中;精骑皆弃马脱走,得免者仅十之二三。领军刘伯球、慕容子会二位将军阵亡,所领大军阵亡近两万,被夺鲁山县一城。王琳如今只带着家眷,一共二十余人投奔大齐。” 军中信使的报告引得朝廷之中一片震惊,这是朝廷在对南方陈朝作战又一次失败,而且还损失了两员大将,战马近万匹,更丢了一座城池。 杨愔寒声说道:“朝廷好不容易才与南陈谈妥和约,先帝也不赞成对南方用兵,此次恐怕会影响双方贸易不说,更可能使南陈与北周联合,还有消息称,宇文毓已经放陈霸先之子陈昌归陈,恐怕双方联合已成定局。” 高演默不作声,支持王琳是他的主意,也是他力排众议所做的决定,但如今只怕有人要借题发挥。 “如今皇上居丧期已过,还请皇上亲政。” 杨愔此言一出,众大臣纷纷附和。 高演心中很失落,他很想建功立业,但奈何皇上并不是他,如今要还政于高殷,只怕很快便会成为一介闲王。 大臣们的附和让高演很尴尬,只能做出违心的决定。 “臣也赞同杨大人之提议,皇上既然已经过了居丧期,自当亲政处理国事。” 高殷心底高兴,看着众大臣说道:“即日起,众爱卿有要事便在偏殿奏报,无需再去东馆。” 大臣们心中明白,东馆乃新帝居丧其间,高演办公之地,也是原大臣们批阅奏折之地,如今换回了偏殿,那么很快高演也会搬出去,毕竟这是宫里,是皇上的地方。 杨愔继续启奏道:“皇上,自前年蝗灾水患时起,国库便亏空没有存银,虽然先帝减少了百官俸禄,但此力度依然不够,臣自请撤去加封的开府及王爵。” 此言一出朝廷百官震惊,接着几位顾命大臣纷纷表示。 “臣燕子献,自请撤去开府及王爵封号。” “臣等自请削去开府及爵位封号。” 高殷一脸感动道:“诸位大人心系大齐,削减最高封爵即可,朕感谢诸位大人。” 朝廷之上百官纷纷面色一寒,如果削减封号爵位,那意味着会减少俸禄,而且这份俸禄可不算少。再说如此削减下来,异姓王将不复存在,这与削藩有何区别? 但顾命大臣已经提请了,皇上也恩准了,若是不跟着自请削藩,只怕会被顾命大臣打压。 事情似乎出奇的顺利,这让杨愔抹了把冷汗。 退朝之后,大人们纷纷快步离开了朝堂,一个个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六位顾命大臣齐聚在偏殿,开始商议下一步开源节流,裁撤亢余的朝廷机构。 高殷很高兴,今日拿回了亲政的权利,更减少了朝廷的开支。 “杨大人,传召高孝珩与高孝瓘回京。” 杨愔点点头道:“确实应该为这二位进爵,但却得有分寸,不可如六王和九王一样指染军权。” 另一边,朝廷诸大臣三五成群小聚。 “王晞大人,此番你能重回朝班,可是托了六王的福。” “确实如此,老夫差些丢了性命,若非托了几位的福,只怕早已和我那兄长一样。” “如今几位顾命大臣如此咄咄逼人,只怕很快六王便要失了朝廷权势,咱们平日与六王亲近之人,只怕也会受到排挤。今日他们贸然自请削爵,也未事先与同僚们商议,只怕下一步便是以减负为名罢官。” 王晞自然知道这些同僚担心什么,他们想让自己去做什么,无非是瞧见六王高演与自己交好,而六王高演又对外称自己与之是忘年交,这些不甘心的同僚想支持常山王,以期将失去的再重新弄回来。 王晞也知道朝廷内外交困,但杨愔这几位顾命大臣也太过急躁,这发难、夺权、削藩接二连三,万一真如大家所言那般,接下来便是排挤裁撤,只怕会引起诸多不满。 他断然不会去挑唆生事,但是还可以探探口风。 “自遭遇那次劫难以来,老夫如今也看得开了,常山王最近也颇劳累,暂时让他休息一下。” 众官员见王晞推脱,但却又没有说不管此事,也纷纷不再起心思,只能和王大人所言一般,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高演很不舒服,王琳战败是他未想到的,没想到还连累了大齐军队。 但他又突发奇想,想用王琳稳定两淮,毕竟两淮是南梁几百年的地盘,以王琳在两淮拉起一支力量来,完全可以控制在自己手里,那么又会多一分力量。 但要实现这一梦想,首先得有权势,如今朝政已然归还,除非重新获得滔天的权势,才能实现控制两淮。 看着东馆中熟悉的一切,坐在批阅奏折的案几前,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那种天子般的感觉,真好啊。 “军国之政,皆申晋阳,禀大丞相规算。” 高演喃喃自语,重复这那道诏书,脸上满是笑容却在顷刻之间消失殆尽。缓缓的收拾起包裹,高演不禁有些怀念,还有些灰心丧气。 回想起一个月前,他与九弟高湛一同被召回邺城,他便知道新帝在猜忌,他也知道迟早有这么一日,会归还摄政大权,但他的心中,隐隐有些不甘心。 第505章徐州兰陵王 崔南风的突然到来,让高孝瓘很是惊喜意外。 “老奴给乐城公道喜,此番送来圣旨,是皇上召乐城公回邺城,只怕又要进爵了。” “您可折煞了我了,劳烦您亲自送来圣旨。” 高孝瓘很客气,崔南风很受用,嘻嘻哈哈一阵一同前往邺城。 听说朝堂上发生的事,高孝瓘暗自叹息。 “四公子似乎有心事?是皇上办错了事?还是办得太过急促?” “确实是急促了些,削藩本就是大忌,若是没有强力的手段,只怕适得其反。原本新帝登基亲政,大家都想着捞好处,如今好处没捞到,却一人挨了一巴掌,搁谁谁心里不堵得慌?若是再出个裁撤亢余官员,只怕立刻会引来反弹,那些官员士族都会倒向常山王和长广王,若是有事,您可千万别出头。” 崔南风吓了一跳,连连惊慌的问道:“那咱家该如何是好?” “您老人家对我这么好,那您向相合学呗。” 崔南风恍然大悟道:“四公子的意思是,跟着太皇太后?” 次日早朝时分。 百官面前,两卷圣旨。 高孝珩恢复封号‘朔州广宁郡王’。 “诏,高孝瓘加封‘徐州兰陵郡王’,食邑一千户,钦此。” 兰陵王高孝瓘和兰陵王妃郑子歆,再次接受那繁琐的仪式。 身着行龙衮服的高孝瓘,与一身大红象服的郑子歆前往社稷坛,三步一停五步一拜,一顿一叩首,依然不记得磕了多少个头,才取得了白茅草包裹的五色土。 这天很热闹,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多是各士族和得了高孝瓘好处的,当然也有嗤之以鼻的,别人皆降爵,这位却进爵。 王家兄弟不能到来,却是王晞亲自登门道贺,其一是感谢对孙子的照顾提拔,其二是当初郑元礼的照顾,才让他轻轻松松地熬过了那两年。 如今五兄弟皆封了郡王,这让高演感觉很有压力,也让高湛有些眼热。 若是五兄弟齐心,只怕这以后大齐的江山,非大哥的五子其一不可。 二人如今看见高孝瓘府上高朋满座,这才仔细思量,是不是该真正用心的去拉拢。 高演如今突然觉得自己成了孤家寡人,身边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 闲下来的高演仔细回想,他与这位少不更事的侄儿斗来斗去,似乎这位侄儿根本没有将自己当过对手,从这位侄儿出仕以来,尽管给自己添过不少堵,但这位侄儿都是在为大齐着想。 从晋州之战,到出使突厥,再到出使南梁,蝗灾水患,军营改革,攻占柏谷城。 建立武功是其一,铁面无私是其二,为大齐开拓商路是其三,解决粮草改革军队,为百姓申冤昭雪,解决百姓流民的生计等等。 这位侄儿从不怕得罪人,他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百姓,也增强了大齐国力。 高演觉得自己傻,为何此子如此多的优点没有看见,却时时刻刻想着如何防备? 如今的分封郡王爵,让高殷抢了先,若是自己早一些,或许这份恩德会使这位侄儿偏向自己。 高演苦笑着,身在迷局看不清,如今置身事外却是看得清了,可似乎错过了太多。 长广王高湛府邸。 陆令萱看着喝闷酒的高湛柔声说道:“大王为何不去贺喜兰陵王进爵?” “此子不知好歹,赫连辅玄便是被他给打了回来,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得看主人,本王为何要去奉承这不着调的东西?”高湛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陆令萱。 “那岂不是正是说明他铁面无私,如此有能力之人,无论是在高殷小儿左右,还是六王殿下左右,都将会忠心耿耿。高殷小儿当初拿着宝贝当石头,如今看来是幡然悔悟,若是一年期满,此子必将得到重用。” “你不是说,高殷那小儿不得长久么?” “确实如此,六王当初也不待见高长恭,那是身在局中不明方向,否则也不会出那支持王琳的昏招。如今他倒是闲了,只怕很快便会想明白。据说,高长恭这小子早就看透了南陈局势,当年攻梁机会一旦错失,便再无机会攻梁。” “哦?你的意思是说,六哥会看上这小子,一旦重用这小子,会给他出不得了的点子?但本王既不想招揽他,也不想他为六哥和高殷所用。” “大王何必意气用事,此子乃柱国之才,可保大齐基业稳固。若是大王不想与此子太过亲近,大可以让高孝瑜去亲近他,二人是亲兄弟,总会有些情感。如此一来便可以作出他倒向大王的假象,无论是高殷还是六王,都会将他按在西山。” 高湛微微摇头问道:“若是太后不满呢?” 陆令萱笑言:“太后指望他当柱国,自然要遂了她老人家的愿,太皇太后一旦过世,高长恭何去何从,还不是大王您的一句话而已么?再说不是也可以试探一下太皇太后的心意,顺便试探高长恭是否真的忠心不二。” 高湛很高兴,陆令萱所言‘一句话而已’,也只有皇上才能一句话便解决问题。 “好吧,本王便与我那大侄儿一同去道贺吧。” 陆令萱微微一笑欠身一礼。 靖德宫内。 静德皇后开心的双手合十,向着西山方向连连空拜,既高兴的笑着却又不失虔诚。 “夫君,吾儿高孝瓘今日封了兰陵王,这孩子生的隽秀,如今这个郡王之名倒也贴切,妾身一直视如己出。求夫君在冥冥之中保佑几个儿子,让他们平平安安的就好。” “你也算有心啊,不如同哀家一齐去看看这小东西,你那视如己出的好儿子。” 听见轻笑的和蔼之声,静德皇后忙转身一拜,笑容洋溢在脸上。 “元仲华给母亲请安,母亲大人笑话孩子了。” “阿慧的几个儿子都挺成器,唯独小胖子尽干些缺德事,好的不学非得皮痒欠揍,打一顿才会老实。” 元仲华并不知道,几日前,高家家奴赵道德亲自前往定州,将这位小胖子高延宗给狠狠的打了一百鞭子,途中因为这小子不老实,气的赵道德多打了他几十鞭子。 第506章建康的暗流 封爵之后的高孝瓘还得回去守陵,但府邸却改成了兰陵王府。 暗流涌动的邺城,高孝瓘一点也不知情,而且他似乎也不太关心这些。 只是大哥高孝瑜突然殷勤了不少,一向沉浸棋艺的大哥与自己之间,书信往来突然多了不少。 投其所好之下,高孝瓘不得不研究棋艺,兄弟俩谈论棋艺之下,书信往来更加频繁,而大哥也似乎对自己的好感直线飙升,好几次来到陵园切磋小住。 高孝瓘这才发现,大哥原来还真是位棋痴,一下棋便忘记了时间。 高孝瑜也才发现,四弟的棋艺并不差,大多数时候都是心不在焉,当下棋是打发时间的工具。如此不严谨的态度,让高孝瑜很是教训了一通。 随着切磋时日渐多,俩兄弟也无话不聊,高孝瑜也很自责,没有多亲近兄弟们。 南陈,建康同样暗流涌动。 在高孝瓘封郡王的时候,陈倩很头疼,北方齐国伙同王琳贼心不死,虽然这一次大战胜利了,但两方的交易量却直线下降。 另外一件事,陈昌回来了,这位堂弟乃叔叔的亲儿子,是回来继承皇位的。 侯安都侍奉在他左右,自然看出皇上心焦气躁。 “皇上忧心之事可是陈昌殿下?” “当初,江陵陷落的时候,世子陈昌及中书侍郎陈顼都陷落在长安。武帝即皇位后,多次请求北周人把他们放回来,北周人口头上答应却不放人。直到武帝去世后,北周人才把陈昌放回来了,但是因为王琳占据长江中流挑起战端,通往建康的路受阻,陈昌只好暂住安陆。” 陈倩娓娓道来,但他只说了一部分便闭口不言。 王琳兵败后,陈昌从安陆出发,将要渡江时,写了一封信给陈文帝,信里言辞颇傲慢不逊。 “皇上打算如何做?” “太子将要回来就位了,我得另外求得一块封国作为归老的地方。” 侯安都毕恭毕敬的躬身一礼道:“自古以来,哪有什么被代替的天子!臣下很愚昧,不敢接受这个诏令。臣请求去迎接太子殿下。” 陈倩看了一眼侯安都,却只看见了侯安都脸上的镇定,他不知道侯安都会如何去做,但隐隐约约感觉到,侯安都会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君臣之间无言沉默,好一会儿,陈倩才点点头道:“去吧,拜托你了。” 侯安都点齐了亲信随扈,什么话也未说便一路赶往郢州。 他盘算着时间,陈昌自安陆郡出发,一路顺着涢水进入长江,速度上却是极快。但这里涢水乃三国交汇之处,若是被人知晓陈昌的身份,只怕齐军不会坐视不管,只能趁夜安排了官船迅速迎接渡江。 陈昌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到达鲁山便等候使者迎接,毕竟他是陈国太子,起初在北周受气不说还被冷眼,倒是父亲称帝之后,周人的态度转变了不少,待遇也增加为贵宾,但当初憋了一肚子气的陈昌还是见谁怼谁,包括他的那位堂兄。 一想到回到建康便是皇帝,心底美滋滋的别提多高兴。眼瞧着来迎接的朝廷使者就要到了,陈昌的腰杆子也挺的直了,甚至还做起了后宫佳丽三千人的春梦。 陈昌并非一人归来,当初荆州陷落之时,与他一同被俘的何止千人,但是回来的却只有那么几个。 陈昌并没有考虑过被俘子民,即便他们给周人为奴为婢,也不是他能关心得了的,再说做着皇帝梦的他就没有想过,自家子民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侯安都紧赶慢赶,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了郢州。 一众官员、舍人、护卫夹道相迎,给足了陈昌这位太子的面子。 看着太子趾高气昂不理不睬的样子,侯安都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请太子殿下登船,我等速速渡江,再走陆路前往建康。” “为何不走水路?” “齐人在一个月前吃了大亏,恐会再次对我陈国不利,太子殿下还是走陆路安全的多。” 陈昌登基心切,但又惧怕齐人势大,只好听从侯安都的建议。 登船很顺利,江船顺流而下,侯安都决定将陈昌骗到甲板上。 “太子殿下可觉得烦闷?江上倒是别样风景,夜晚天黑之时敌我难辨,可以趁机看看齐人的城池。” “船舱之中臭气熏天,正好本殿也想透透气。” 侯安都的话正和陈昌之意,却也让侯安都觉得太过顺利,连原本想好的话都给憋了回去。 江面上在明月的照耀下闪烁着凌凌波光,江岸边的城池隐隐约约有些灯火之光。 正当陈昌远眺之时,侯安都左右细看确定无人之时,不声不响的走到其身后。 弯腰,抱住陈昌的双腿,猛的往上一抽。 江水流淌的声音掩盖了陈昌惊惧的叫喊,很快一个黑点沉浮几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侯安都急急忙忙跑到船尾大喊:“快转舵,前方有暗礁。” 舵手心里一惊,赶紧扳动船舵,船身猛的颠簸倾斜,快速打了个弧线,但却撞在靠江滩的暗礁上,一阵剧烈的震动伴随着牙酸的声音,还有木头碎裂声。 “赶紧检查船身是否完好无损,快去。” 船上众水手船工纷纷奔跑检查,不停的查看可能受损之处,好在船有水密舱,就算外壳稍有破损也无大碍。 “快看看太子是否受惊!”侯安都一拍脑门,大声喊叫吩咐诸护卫。 “启禀侯大人,太,太子不见了。” 听见护卫急急忙忙的报告,侯安都怒气冲冲的喊叫:“都给我找,把船翻过来也要找到太子。” 船上炸开了锅,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奔跑声和喊叫声。 战战兢兢的船工提醒道:“大人,莫不是刚才触礁的时候,太子殿下落入江中了吧?” 侯安都怒骂道:“那还不快去江里寻找?” 船工们纷纷跪地求饶,一个个不停地磕头。 “夜晚行船本就艰难,再说此船老旧不堪,也不怪你们,若是落水如何能找到?” “前方百里之外水流缓慢,且有弯折河曲,若是死了只能在那里找到。” 侯安都松了口气,此行只要将尸首送回去,任务便完满完成,但样子还得继续装,这次真的是意外不是。 第507章长安的暗流 长安。 宇文护喃喃自语,看着天空之中的太阳道:“去年天狗食日,天谴了陈霸先和高洋,三位皇上死了俩位,再死一位才算是真的灵验。” 自从前年还政于宇文毓,如今宇文毓还惦记着军权,并且想方设法的架空自己。 宇文护很想和这位堂弟谈一谈,能不能保全一家人的性命,但刚试探两句,宇文毓便眼中带着杀意,不冷不热的提到了宇文觉。 知道一旦军权交出便会灭门的宇文护很担心,也不得不再狠辣一些。 毕竟这位堂弟是位有作为的皇帝,大周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一方面宇文护很想化干戈为玉帛,一方面却又不得不做准备。 看着皇宫的位置,宇文护想起了往日种种。 孤身一人跟着叔父宇文泰打天下,那时候是多么的艰难,宇文并非大部,仅仅是鲜卑一百零八部落之中的小部。 六镇之一的沃野镇全是新军,其战斗力根本无法与高欢所率武川镇老牌军相提并论。 高欢步步紧逼,夺了最为富庶的河东、河南、河北。关东、两淮最终尽落高家之手。 而自己跟着阿叔宇文泰,步步为营步步后退才站稳了关西,但关陇之地大部分都是一片荒凉,几乎除了潼关之外无险可守。就算最终站稳脚跟,同是六镇沃野系的柱国将军,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 遵守当初起事承诺的叔父不敢丢了仁义,不去杀他们,但我宇文护不怕,他们不死我宇文家便会遭遇灭顶之灾。宇文毓他懂什么?他至今还为逼死他岳父耿耿于怀,恨不得置我宇文护于死地。 想到无法与堂弟沟通,宇文护深感无奈。 他不知道堂弟如何想的,这几位堂弟如此有才能,为何偏信偏听,为何总觉得岳父才是依仗?而不是宇文家独揽大权? “与其依靠他人,不如靠自己么?” 宇文护再次低声自语,眼睛里迸放出一丝狠辣的光芒。 宇文护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他收买的厨子,烧得一手好菜。 拿定主意的宇文护往袖兜里塞了个瓶子,便快步往外走去。 皇宫,御膳房转角。 “奴见过大冢宰。” “李安,此物交给你,你可知道如何去做?” 李安的手在颤抖,捧着大冢宰硬塞来的瓷瓶很惊恐,大冢宰的意思他如何不明白,这里面不用猜都知道,十拿九稳是毒药。 “大,大冢宰,您饶了小的吧,奴上有老下有小……” 宇文护眼睛里迸出凌厉的光芒,恶狠狠的斥责道:“让你办你就办便是,再胡说八道今天便剥了你的皮。” 李安很恐惧,嘴唇也不停的哆嗦,杀人的事他未干过,更别提是杀皇上。 “百两金铤,事成之后还有封赏,万一漏了马脚,你就等着死吧。” 欲哭无泪的李安不敢再说什么,这一去不知道生死,但百两金铤也够安家费了,除了大将之外,还没有什么人能拿到如此多的安家费。 豁出去的李安转身离去,那瓷瓶也被他揣进怀里,想了想他又转身过来。 “奴只求大冢宰保奴一家老小的性命。” “本公答应你便是。”见李安犹豫,宇文护低声说道:“宇文护对长生天发誓,定然保你李安一家老小,任何人皆不能伤害他们。” 李安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奴在此谢过大冢宰。” 而此时此刻。 宇文毓正在勤勉的批阅奏折,陈霸先的死,高洋的死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而今他要做的便是励精图治,更要改革大军。 将原先的府兵制度扩大化,改成二十四军,提升乡勇的训练和应战能力,这样做不止是扩军,更重要的是可以掌握一部分多出来的大军在手,无形之中增加了宇文家的实力,更削减了堂兄宇文护把持军权的绝对地位。 最近堂兄似乎在示弱,但杀弟之仇岂能就这么算了? 他想到了很多,齐国在励精图治,虽然高洋死了,但高家并未乱成一锅粥。齐国的国力依旧如日中天,齐国的精锐依旧虎视眈眈。 二十四军还未到能作战的地步,如今不过是刚刚成型,想要重铠步军,想要重甲铁骑,想要的实在太多,但齐人都不缺。 宇文毓愤怒的心情逐渐平复,继续埋头批阅奏折,他要在最快的速度建设大周,让大周不再担心齐国的觊觎,让大周不必每年都开凿黄河冰层。 觉得时间不够用的宇文毓停下手中的朱笔,他在想是不是先将堂兄的军权骗到手,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堂兄也尝尝独孤信大人被逼无奈上吊自尽的滋味。 如此做似乎还不够解恨,上吊也太过便宜了宇文护,他之一门当尽数诛除才是。 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 侍女手持红漆托盘,其上盛着一碗银耳莲子羹。 “皇上,这是御厨房新炖的银耳莲子羹,还请皇上趁热吃了吧。” 宇文毓吃了两口,眉头微微一皱,头也不抬的问道:“这是李安所煮的羹?” “回皇上,确实是李安所煮,锅里还有一些,他还亲口尝过呢。” 宇文毓是个节俭的人,他并不会浪费一丁点粮食。 “味道尚且不错,只是有些稍苦的味掺杂,想必是莲心未剔除。” “奴婢会告知李安,让他下回注意一些。”侍女收了小碗,轻盈盈的离开了大殿。 三个时辰之后,宇文毓腹痛如刀绞一般,独孤皇后急急忙忙传御医来此为皇上诊治。 皇上中毒了,皇宫如临大敌。 李安跑了,但很快死了,不知被何人所杀。 宇文毓开始呕血,他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他知道是谁在幕后下手。 他要为宇文家打算,他很舍不得死,娇妻还很年轻,幼子还很小,一旦立了幼子为帝,那大权将重新回到堂兄宇文护手中。 自觉大限将至的宇文毓急召国柱们进宫,当面断断续续的口述遗诏。 “朕子年幼,未堪当国。鲁公,朕之介弟,宽仁大度,海内共闻;能弘我周家,必此子也。” 话音一落,宇文毓也成为天狗食日的最后一个应验。 宫中一片哭嚎之声,宇文护气的半死,没想到这位堂弟好死不死,居然还有力气传遗诏。 第508章政变风云一 大哥高孝瑜三天两头往帝陵跑,每次来了便是对弈,这让高孝瓘很奇怪。 “大哥,难道你不用回晋州道?” “回个屁,杨愔那帮老家伙防贼似得防着咱们高家人,如今大哥无事可做,挂了个闲职但管不了事。如今就和老三一样,看吧,迟早老二也会如此。” 高孝瓘琢磨着,如今还没有绝对把握,肆州虽然钢铁坊乃奉密旨建造,如今杨愔已经派人去过问了,想必被收回是早晚的事,一旦钢铁工坊被派驻了顾命大臣的人,说不定其余毗邻工坊都会被探查一番,那些奇怪的机器如何解释呢? “四弟也如此认同?先是明升暗降罢了你的职,安排你到这里来守陵,这不是排挤是什么。他们连你都防着,这高家人他们还有谁不防的?” 高孝瓘轻轻一笑而不作答,他在想如何蒙混过去,或者将工坊内的机器搬走。 高孝瑜见他心不在焉,好奇的问道:“四弟有心事?” 高孝瓘摇头调侃道:“没有,朝廷需要小弟在哪里,小弟便去哪里,小弟人畜无害,随他们高兴吧。” 高孝瑜被气乐了,连连摇头笑言:“你这小子倒是看得开。” 高孝瑜今日下棋似乎老是出错,好几次让高孝瓘看着直皱眉。 “大哥似乎有心事?” “一点烦闷事罢了。” “棋随心,心境不平则棋乱,这还是大哥教给小弟的呢。” “你还说,大哥这点心得在你小子面前根本无用,你当称得上棋界鬼才。” “当初随意落子没少被大哥训斥。” “你这才叫真的参悟透了随心随性,自幼你便是如此,这么多年难得没有变。当初是大哥没有参悟透彻,如今似乎又多了些。” “那期待大哥更上一层楼。” 兄弟俩聊的很开心,一盘对弈往往会持续一个时辰。 直到次日一早,高孝瑜才离开了帝陵行宫。 “最近几日大哥便不来了,过几日若是还能见面,咱们兄弟俩再切磋。” “弟弟恭送大哥!” 高孝瓘从字里行间听出来了,大哥可能会参与大事,不用想也知道,六叔和九叔按捺不住要逼宫。 邺城,常山王府。 阳修之已经不是一次吃闭门羹了,他很无奈的看着大门紧闭的常山王府,想了想,决定去见见王晞大人。 进了王晞府邸,阳修之开门见山道:“王大人,您劝劝常山王殿下。” “阳大人,您要知道,这郡王与臣子结交乃忌讳之事。” “这老臣知道,可即便是公事也不见,真是不知道常山王如何想,您还是去劝劝。过去周公早上读一百篇书,晚上会见七十个士,还恐怕做得不够。录王避什么嫌疑,竟这样拒绝宾客?” 王晞点点头道:“阳大人说的有理,那老夫便走一趟吧。” 高演很为难,他既想避嫌又不想坐以待毙,如今的职权已然有名无实,专负责一些繁琐的朝廷外务,只怕再这样下去,便会和几个侄儿一样,变成彻彻底底的闲王。 高演对王晞说道:“皇上现在亲自执政了,我们也能托福保住优闲的日子了。皇上宽和施仁,真是能继承基业、光大教化的良主啊。” 王晞:“先帝时,东宫太子那儿还曾委派一个胡人康虎儿,去辅导保护当今皇上呢。现在皇上年龄还小,骤然承担起处理纷繁的军国大事的重任,殿下正是得早晚陪在他身边,亲自听取皇上的言语圣旨。如果放任外姓之人去传递诏命,国家大权必然会旁落,那时殿下虽然想守住自己的藩国,还能如愿吗?即使您能如愿以偿,急流勇退,但请想想,高家的国祚还能够千秋万代永在吗?” 高演听了,默不作声,想了很久,才问:“那我该怎样自处呢?” 王晞进言道:“过去周公曾抱着成王摄政七年,然后才把政权归还成王,明确表示自身引退,希望殿下好好想想!” 高演:“我怎么敢自比为周公呢!” 王晞:“以殿下今日的地位声望而言,你想不当周公,能行吗?” 高演听了没有应声。 王晞觉得,这事儿得让常山王自己想明白,躬身一揖离开了常山王府。 那一句:‘放任外姓之人去传递诏命,国家大权必然会旁落。’深深的刺激着高演的神经,这些顾命大臣削藩目的何为?他们自请革去爵位,只怕是做戏吧。 高演仔细的想着,若是效仿周公,那将是另一段佳话,到时候高殷成长起来,大齐也国富民强不再担心,至于那时候的皇上,应该会知道本王一片苦心吧。 “来人,备马,本王要出去。” 属下护卫惊讶道:“凶猛的鸷鸟一旦离开窝巢,鸟蛋就有被掏的危险。在如今这种形势之下,常山王您怎么可以经常外出呢?” “你去送信给本王九弟,另外去请河南王高孝瑜,邀约他们与本王一同去西山狩猎。” 护卫很快回来:“长广王已经请到,但河南王并未在府邸,据说是去了帝陵。” 高演一抖缰绳,带着护卫直奔邺城北门。 高湛整理着衣袍不屑道:“还有心情狩猎?六哥什么时候也如此优柔寡断?” 陆令萱帮高湛整理腰带,笑盈盈的回道:“只怕今日事就会定下来。” “哦?为何?” “狩猎者刀兵弓矢也,具是带着杀气,看来六王是想明白了。” 高湛眼睛一亮,笑盈盈的说道:“若是如此,本王重重有赏。” 陆令萱微微一笑道:“谢大王,不过即便是定了下来,若是不扳倒那帮顾命大臣,只怕还会后患无穷。” 高湛皱眉略思,这确实得除掉,这几个老家伙一心辅佐高殷,如果任由这些老家伙这么存在于朝中,只怕还会东山再起。 “奴得到了可靠信息,几位顾命大臣想让二位大王去做刺史。” 高湛炸毛了一般怒吼道:“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李皇后的同宗同门李昌仪透露了一点,但此事尚在杨愔等人的策划之中。” 高湛愤怒,他也知道,若是被调派出了朝廷,给一个光秃秃的刺史,那便会再也没有起事的机会。 第509章政变风云二 高湛觉得这惊天的消息得告诉六哥,就算六哥退缩,也要将六哥拉下水。 高湛很聪明,他听到此消息便明白,杨愔防备的是自己,被调离架空权利的肯定是自己。而六哥高演,杨愔定然会留在朝廷内,就能力上来说,六哥还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若是被杨愔计谋得逞,那他将永远无缘于太极殿的位置。 这会儿高湛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心态,他巴不得马上让六哥实施政变。 “大王,您安心去与六王会面,奴婢会准备妥帖。” “那如何与本王的六哥说?” 陆令萱莞尔一笑道:“无需多言,六王比您更急,晚上回来定然会让六王下定决心。” “你办事,本王放心。” 高湛的心情好了很多,带着随从直奔城北。 帝陵回到邺城的路上。 高孝瑜终于下定决心,他琢磨此事了很久,若是被姑父杨愔一干人等霸占了朝廷,那高家将会是下一个元氏,他决定对六叔和九叔进行劝解,让他们带头遏制杨愔等顾命大臣的专权跋扈。 正快马加鞭的赶路,却远远瞧见一位护卫。 “河南王殿下,常山王殿下邀约您西山狩猎,这会儿正在西山脚下。” “前头带路。” 高孝瑜暗自打着腹稿,若是见到六叔,该如何劝解呢? 还未等他想好,已经远远的看见了六叔的队伍。 “孝瑜,你这是打哪来?” “回六叔,侄儿与长恭对弈了一晚,心中颇有些明悟。” “咦?孝瓘那小子还会棋道?看你所言有所明悟,只怕孝瓘的棋艺不低吧,以前怎么老听你训斥他。” 说起围棋之道,高孝瑜的心便跟着跑了,听见六叔如此调侃,他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太执着于心境,太过于按部就班,孝瓘当得起棋道鬼才,看似杂乱无章随意随心而落子,实则棋盘就在心中,一时间不慎便会被他杀的落花流水,他的棋道暗合星辰,但又不是我等所言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而是漫天星辰皆可变化。” 高演眼中一亮:“看来你是棋逢对手,有机会本王也会会孝瓘。对了,你觉得孝瓘如何?” “不是侄儿吹捧兄弟,四弟确实乃人才,而且对高家忠心耿耿。他的心境波澜不惊,即便是此次被贬也毫无怨言,反而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随性,名利对他而言似乎并没是诱惑,侄儿与四弟相比实在汗颜。” “不,你这位四弟可很有钱,他能与士卒同甘共苦,本王的护卫们都不愿意吃那军营的饭食,他却能吃的津津有味,这孩子不容易。” 高孝瑜点头同意,当年他也曾经去军中视察过,那饭食确实无法入口。 正当高孝瑜打算改口劝解时,高演看着远处一笑:“你九叔来了,一会儿有要事与你们商谈,事关机密切勿泄露。” 高孝瑜心中一喜,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高湛带着十名护卫飞奔而至,远远便看见了六哥高演,其身边站着的却是大侄子高孝瑜。 “咱们进山。” 高演带头催马向前,而高孝瑜连弓矢都没有带。 高湛心中焦急,几次想与六哥摊牌,但高演却一直往山顶上跑。 到达一处山巅开阔之地,高演终于停了下来,他眼望着西山奇峰一副悠然的样子。 “你们都去狩猎,另外把守四周,勿要让人接近此山。” “六哥,你有心事?” 高演依旧望着群山道:“这是咱大齐的江山,有人告诫本王,放任外姓之人去传递诏命,国家大权必然会旁落。是时候得让这些外姓人缩缩手,不要将手伸到我高家来,我高家不是前朝元氏。” “侄儿也是有此担忧,正打算劝解二位叔叔。” “既然六哥已然决定,小弟愿以六哥马首是瞻,为六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高湛心里那个喜呀,若是无人在左右,他一定会跳起来。 三人开始商议,如何拿下杨愔等人,但三人还有分歧。 顾命大臣的生死,高演和高孝瑜并不打算夺取,他们确实很有能力,若是杀死几位大臣,那与自断臂膀没有区别,二人主张,压制他们的权利即可。 三人各执一词,高演和高孝瑜为了大局着想,还是打算留下顾命大臣的性命。 高湛则认为养虎为患,若是那些顾命大臣不死,定然会在背后翻起风浪。 但这点被高演和高孝瑜否决,只要有了太后的支持,任何人都翻不起风浪。 高湛没有争论过二人,但他的心中却升起一个念头,位高权重的他们若是不死,自己的人无法安插进朝廷,混乱之下杀死人实在简单。 高湛的小心思并未让二人注意,再说此时此刻讨论大事,暂时也顾不得小细节。 高演和高孝瑜心底还是没底,政变这事可大可小,但也得寻一个合理的由头不是?师出无名乃是大忌,可以直接关系到三人的名节,若是被人扣上一个作乱谋反的罪名,那恐怕皇位从此无缘。 高湛很想说出陆令萱透露的消息,但终究他还是忍住了。 他不知道陆令萱将事情办得如何,也不知道办得是否有破绽,但他很相信这女子的能力和心计,办起事来天衣无缝。 高湛眼珠子一转提醒道:“这样下去只怕我高家儿郎都会被架空权利,到时候要人无人要兵无兵,你们说,高归彦也是我高家人,他会不会也在担心?” “九弟此言有理,若是高归彦也站在咱们一边,想必会容易的多。” “除非他们对太皇太后奶奶动心思,否则都是师出无名。” 高孝瑜的话让二王沉默。 “不过,既然顾命大臣先打算让我等做闲王,那我们同样有理由去告诉太皇太后奶娘,扣他们一个大的罪名。” 高演连连赞同道:“此计可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孝瑜你先进宫见太皇太后,你奶奶可是最疼爱你的,你的话太后一定会听。” “六哥,孝瑜,此事还得再议,晚上就到本王府上,详细的参议一下此事。” 三人在西山猎场,就这么定下了政变事宜,但高演一再强调,他只是效仿周公辅佐成王。 第510章政变风云三 自打高湛离开之后,陆令萱也拿着宫牌出了门,她的宫牌可是高湛给弄的高规格货,可以去后宫看望她的儿子。 后宫里除了三大殿,基本上没有她去不了的地方,这也就给了她便利。 李昌仪原本是高仲密的发妻,当年因为高澄精虫上脑,霸王硬上弓了这位,结果高仲密一气之下投奔了宇文泰,双方在邙山引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东西魏大战。 当年高仲密投奔了宇文泰,但他的妻子李昌仪被关入了宫里,从此便成为了罪奴。 陆令萱当年在宫里待过,李昌仪的事她一清二楚。 对陆令萱来说,她看不起李昌仪,此女虽然貌美,但却是个挑拨是非的女人。 二人密会,李昌仪很羡慕陆令萱。 “姐姐如今过的好了,妹妹真是羡慕。” “你我都是苦命之人,如今再等等便能让儿子恢复自由,洗刷那罪奴之身。” 李昌仪听见罪奴二字,忍不住的眼泪直往下流。 虽然她在高仲密叛逃之后跟了高澄,但依旧是罪奴的身份。 她看见李皇后,她很不甘心,为何同门同宗的李祖娥能做到皇后的位置,那该死的高澄却那么早死。 见李昌仪闷闷不乐,陆令萱连连道歉:“妹妹,姐姐的无心之失,请妹妹不要往心里去。” “是妹妹命苦啊,曾经拜托过李皇后,但似乎并无下文,何时才能出了宫?” 陆令萱心中冷笑,你李昌仪乃罪奴,若非是因为你,也不会打那场大战。就算皇后她同情你,娄昭君那老太婆怎么可能放过你? “皇后李祖娥指望不上,但几位郡王却是可以指望,他们毕竟是太皇太后的亲儿子,若是他们一句话,妹妹定然会恢复良人身份,妹妹不会想在宫里住一辈子吧?” “谁会想着困在这宫里?出去又能如何?没有家当产业,恐怕连自个都养不活。” “妹妹若是想出去,姐姐会给你安排个庄子,仆人佃户应有尽有,每日躺着吃喝就成。” 李昌仪何等的聪明,她知道这话里定然有猫腻,至少要办一件与那庄子等价的活。 “此话当真?” “当真,而且还是太皇太后赏赐你的。” 李昌仪不相信,娄昭君那个老太婆恨得自己牙痒痒,怎么会赏赐宅子? 陆令萱附耳低声嘀咕道:“你只需将李皇后看过的折子,添油加醋的告知太皇太后,事成之后自然会让你得着该得的东西。” “那该说什么?” “素闻你的书法不错,最擅长模仿笔迹,太皇太后最怕什么,你就写什么便是。” 李昌仪心动了,娄昭君那个老太婆最怕没了掌控之力,她也最怕去北宫,那是他大儿子死的地方。 陆令萱看着李昌仪偷来了皇后那儿的奏折,几笔下去便多了几个字。 看见李昌仪去了宣训宫,陆令萱等着听李昌仪继续带回什么消息。 娄昭君很沉得住气,她没有说什么,她只是让李昌仪详细的将经过说了一遍。 李昌仪自然添油加醋的说了,甚至还说大臣们起了以绝后患的心思。 李昌仪不愧是才女,一个“去”字用的极好,让人不明白究竟是除去,还是弃之不用? 而她也一口咬定,此言乃可朱浑天和所说,那这个‘去’字究竟是何意,也只有可朱浑天和才知道。 在娄昭君的审问之下,她一再强调,只是为了脱去罪奴之身,更强调对高澄有感情。 娄昭君思量着,她必须得确定此事是否真实,按理说这李昌仪乃是李祖娥的姑姑,此女子如此做是何深意?据说李祖娥待她不错,越想越是看不起李昌仪,此女子就是个祸水,如此恩将仇报已经不是良禽择木而栖那么简单。 娄昭君听见李昌仪提起高澄,恨不得将此女子弄死才好。 思来想去,娄昭君还是决定给李昌仪一条活路,却得等到事情了了之后再答应她的要求。她知道宫里很多秘密,像她这种没有名分的侍妾,娄昭君不会让她流落在外。但依然警告她,若是胡言乱语小命不保。 李昌仪有些怕了,她担心这辈子可能都出不了皇宫。 陆令萱并未等到李昌仪归来,却看见相合离开了皇宫。 ‘若是娄昭君那老太婆担心走漏了风声,那必然会将李昌仪留在宣训宫,只怕李昌仪会凶多吉少。万一李昌仪改口怎么办?不,不会的,那样李昌仪唯有一死,她不会放弃能获得活命的机会。’ 陆令萱转身离开了皇宫,临走之前吩咐儿子:“骆提婆,注意太皇太后宫里的动静,必要的时候去威胁一下李昌仪。若是此事一成,不出一年你必将步入仕途。” 骆提婆对母亲言听计从,但即将到来的自由让他有些期待,却又很失落。 他是个没有男根的太监,即便是做到了权倾朝野那又如何? 陆令萱没有理会儿子,冷着脸转身离开,她并非不心疼儿子,但她一个女子能到今日,已经是很不容易,她忍了很多年,再忍上一阵完成目标的时候,就能让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们另眼相待。 她还有一件事要做,得去与高归彦见面,若是此人识时务,那么长广王的大业可期。 有骆提婆在宫里,寻找高归彦很简单。 当高归彦见到陆令萱的时候,他很疑惑这位女子为何来找他。 “可是长广王要寻老夫?” “赋闲在家的长广王殿下最近很烦闷,所以奴婢自作主张的来寻平秦王殿下,再怎么说平秦王与长广王都是高家宗亲,想必能劝慰一二。” “不就是赋闲在家么?倒是难得清闲,不如劝长广王多走动走动,散散心也好。” “殿下很担心被皇上派往苦寒之地,奴婢这就告退。” “多余的担心,怎么可能会让太皇太后的亲子远离邺城。” 高归彦懒得与这陆令萱多言,此女就算在高湛眼里是宝,其实在他人眼里不过是个贱婢罪奴罢了。 陆令萱也在琢磨高归彦的话,难道高归彦还不知道杨愔等人的计划?看来事情变得有趣多了。 第511章政变风云四 相合无功而返,高演和高湛都不在府邸。 直到下午,高演、高湛和高孝瑜才回到邺城。 高孝瑜事先进宫,他得向娄昭君说道说道,至少要将事情说的严重一些。 但没想到他看见奏折,顿时大惊失色,这可就坐实了外臣夺权的理由。 “这些人好大的胆子,尽然想着让太皇太后奶奶让出位置,还想让李太后来垂帘听政,他们是想夺了我高家的江山么?” “杨愔、可朱浑天和,他们都是哀家的女婿,他们断然没有此心,但其余几人,居然胆敢想谋害哀家的儿子,其心可诛。” 高演和高湛也进了宣训宫,唯独高湛能猜到,恐怕已然事成。 此时此刻他很感激陆令萱,不止要重重的赏赐,还要重用此女,有此女出谋划策以来,简直是顺风顺水。 高演看了书信也极为震惊,再听到高孝瑜所言,顿时恨不得现在就拿下这帮逆臣贼子。 “此事确实属实?” 面对高演细心谨慎,高湛很不满意。 “白纸黑字,还能抵赖不成?难不成还是伪造的?” “杨愔、可朱浑天和的字迹,哀家还是认得的,这不是伪造之物,你们三个说说,哀家该如何办吧?” “奶奶,孙儿觉得,可以效仿周公辅佐成王,六叔一定能担此大任。” 高孝瑜的话让娄昭君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高演很感激这位大侄儿,他的话一定能让太皇太后答应下来。 高湛很不满,效仿个屁的周公,六哥若是不登大宝,本王如何登上大宝之位? “如此甚好,你们去商议个计策,瓦解这帮逆臣贼子。若是需要,哀家自会出面。” “儿臣这就回去商议,请母后恩准段韶与斛律光二人进宫。” 高演拿定主意,这一次一定要彻底的逼宫。 高湛知道,若是对峙将戳破谎言,那么得将人骗出去,杀了了事才是最好的选择。 “六哥所言儿臣附议,我等定然商议个万全之策来。” 娄昭君很相信两个儿子,其实她只是很相信高演,而高湛似乎不那么让她满意。 三人离开皇宫直奔长广王府。 在门前却意外的遇见了高归彦,高归彦一见三人,立刻迎了上来。 “三位都在,正好本王找你们有事,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 “平秦王,请!我等也有事要寻平秦王商议。” 高湛觉得今天好事都往一块赶,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高归彦乃一武夫,他又是宫中禁卫领军大将军,掌管着宫中大部分禁卫,这一次要逼宫可少不了此人。 虽然说有太皇太后在,有几位大将军在,但万一高殷那小子犯浑,宫中禁卫中的精锐可是忠心耿耿,只认皇命而不认皇亲国戚。 密室之中。 高归彦深吸了口气道:“今日杨愔告知本王,打算将二位调往外地任刺史。” 高湛:“你我都是宗室,他们如此打压我高家各王,你平秦王被削去军权也不会远。” “可不是吗,杨愔、可朱浑天和、宋游道、郑颐、燕子献这几个家伙,他们都已经商议好了,简直就是将本王排除在外,是可忍孰不可忍。” 谁都知道,这位平秦王是被杨愔等人不信任,担心他会透出风来给高演和高湛,但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其实嫌隙并非这些,当日平秦王高归彦总管禁卫军,杨宣布敕令,留下随驾的五千名精兵在晋阳,暗中准备对付非常事件。到达邺城几天后,高归彦才知道这种越权的安排,从此对杨产生了怨恨之心。 “平秦王此番能来,我等也是非常高兴,先喝茶,再等等还有人来。” 高归彦很好奇,这密室就是商议见不得光的事,如今还要等谁? 当段韶和斛律光的到来,平秦王算是明白了,这是打算让小皇帝滚蛋。 一番商议的结果被认同,无需多少兵马,八百精锐步卒足矣。 至于那五位顾命大臣,先以请客的名义骗来,再一个个的抓起来,最后一步是进宫。 段韶和斛律光默不作声,他们只听太皇太后的命令,让打谁就打谁,让杀谁便杀谁,高演和高湛不止一次的拉拢,但二人也仅仅是有些动心罢了。 密谈就这样定了下来,约定在两日后,宴请五位顾命大臣。 另一边,杨愔还在拿不定主意,和几位顾命大臣商议着。 “不如将长广王高湛调任刺史,但常山王高演确实乃人才,留在邺城能辅佐皇上,将二人分开是最好不过。” “杨大人此言有理,只要让常山王不掌控军权,皇上就能坐稳江山。” “那就如此办吧,明日我等再上奏皇上,让皇上恩准此诏书。” “皇上仁义,断不会同意此奏折,还是从长计议。” 第二天。 六位顾命大臣请奏高殷,请求让长广王高湛镇守晋阳,任命常山王高演为录尚书事。高殷也大致上同意了如此调配,并宣二王上殿受职。 圣旨发出,六位顾命大臣便收到了常山王的请柬。 郑颐疑惑的看着请柬道:“方才我问了大家,似乎除了我等几人,文武百官大都未收到此请柬,此事可能有诈。” 杨愔呵斥道:“行得正坐得端,有何可担心?我等对国家一片至诚,岂有常山王拜职而不去赴会的道理!” 郑颐无言以对,但他实在不想去,这事情透着诡异。 “要去你们几位去,本官还有其余公务。”郑颐心神不宁,他想了老半天,决定先去门下省躲一躲,看看情况再说。 杨愔不会斥责郑颐的无礼和胆小,相信自己的两个小舅子不会拿自己如何。 可朱浑天和乃武将出身,他更不会怕自己的两个小舅子。 燕子献也觉得,这事儿似乎有些诡异,但能怨谁呢,皇上太过仁慈,一个职位否决了几个月,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 一行四人出发了,却发现没有见到平秦王,这让杨愔也有些疑惑,但却没有想过,这一场宴会乃是鸿门宴。 邺城里风雨欲来之时,高孝瓘却在三十里外的帝王陵。 如今四个人正好一桌麻将,正打的不亦乐乎。 苍头奴家将们哪见过这等好玩的东西,纷纷跑来看热闹。原本闲的要死的帝王陵,如今突然的热闹了起来。 第512章政变风云五 宴会之地尚书省后室中,高湛正冷眼看着埋伏了几十个家臣。 “一会儿听见摔杯为号,你们便冲出来,斛律光等人拿谁,你们便给我狠狠的打,往死里打。” 贺拔仁、斛律金等几个人已经知道了密谋之事,自然按照娄昭君的吩咐听从二位郡王的安排。 高湛低声说道:“敬酒敬到杨等人时,我对他们每个人各劝双杯酒,他们必定起来致辞。我头一次说:‘拿酒’,第二次说:‘拿酒’,第三次说‘为什么不拿!’你们就动手把他们抓起来!” “我等明白。” 眼看着时间渐近,杨愔四人才姗姗来迟。 杨愔看着四周诸人,大多是武将,而且是以斛律光等人为首的晋阳一系。 燕子献也觉得不对,这文武百官都应该来此祝贺,为何只有寥寥十数人? 杨愔自持行的正坐得端,也便不再多想,入座之后二王便开始敬酒。 与高湛事先谋划的一样,当杨愔等人看见涌出来的家臣,才明白这确实是鸿门宴。 杨愔厉声呵斥道:“诸王造反谋逆,想杀害忠臣良将吗?我等尊奉天子,削弱诸侯,赤胆忠心为国家,有什么罪!” 常山王高演有些纳闷,想缓和一些气氛,毕竟杨愔等人的能力众所周知。 高湛吼道:“给我打。” 拳头棍棒乱打一气,杨愔四人都被打的血流满面,每人被十个人按住,一点也动弹不得。 燕子献倒是力气惊人,头发又很少,一下子挣脱,狼狈地推开众人跑出门去,但很快被斛律光追上去捉住。 燕子献长叹说:“大丈夫用计迟了一步,终于落到这步田地!” 高湛瞧着四人,冰冷的喝问道:“太子太保薛孤延,即刻带人到尚药局去抓郑颐。” 高演根本没有办法近身,他呵斥那些家臣,但那些人充耳不闻。 当他发怒的踹开高湛的家臣时,才发现几人已经被殴打的不成人形,只怕也活不了多久。 出气多进气少的可朱浑天和怒骂道:“尔等逆臣贼子,想要逼宫篡位,老天有眼看着你们。” 声音已经很微弱,高演还是听了个清楚。 高演很疑惑,这些人为何还能理直气壮地呵斥?明明要夺权的是他们。 “六哥,如今接下来便是前往昭阳宫对峙。” 高演听了高湛的话,看着不成人形的四人道:“你觉得他们还能说话吗?好了,事已至此只能带着他们进宫见皇上。” 一身戎装的高演看着皇宫,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很激动,至于为何激动他却又说不上来。 突然一阵大风刮过,这风很邪乎,直刮的飞沙走石,甚至将马车的帷幔全部刮坏。 高演的心情瞬间掉落到了谷底,这邪门的风是如此令人厌弃。 “走!” 精骑护卫着八百人的队伍缓缓移动,几位大将军在前,高演看着越来越近的皇城宫门,他的心情再次好了一些。 常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与平秦王高归彦、贺拔仁、斛律金推着杨愔等人闯入云龙门。 守卫宫门内城的都督叱利骚喝道:“来者何人?立刻放下兵刃。” “是本王,叱利骚你过来。” 叱利骚听到是长广王的声音,一脸戒备的瞧着众人喝道:“你等带着刀兵进宫,到底是有何用意?” “杀了他。”高湛似乎这时候很想见到血腥,对身边的家臣低声喝道。 一骑拍马而出,顷刻间便到了叱利骚面前。 一支马槊带着寒光闪过,叱利骚还未明白便被刺了个对穿。 禁卫中领军,开府仪同三司成休宁拔出直刀拦住宫门。 一声呵斥穿透了黑夜的宁静:“禁卫戒备,有人造反。常山王,你身为皇上的叔辈,却觊觎皇位,这是臣子该做的吗?” 随着禁卫的奔跑,双方在云龙门对峙起来。 “平秦王,这成休宁乃你的手下,你去劝劝此人。” “本王去去就回。” “成休宁,放下你的武器,让你的人退开,我等乃是奉了太皇太后的命令,前来清君侧。” “如此作为是清君侧?如今宫里只有皇上,你等带着刀兵前来,一出手便杀了忠于职守的禁卫都督叱利骚,很难让人相信不是逼宫篡位。” “你们都是本大将军带出来的兵,本大将军乃是奉太皇太后懿旨,你们都收刀入鞘站在一旁,本大将军不会为难你们。” 高归彦长期以来担任领军,军士们一向对他很敬服。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禁卫们都放下兵器让开了道路,成休宁叹息着,收刀入鞘让开了道路。 高演进了皇宫,来到昭阳殿,高湛和高归彦停在朱华门外。 皇上高殷和太皇太后、皇太后一起走出来,太皇太后坐在龙椅之上。 高殷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的很突然,突然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高演把头抵在殿砖上,边叩头边说:“臣与陛下是至亲骨肉,杨愔等人想独自垄断朝廷大权,作威作福,自王公以下的文武百官无不蹑足屏气,莫敢吱声;这帮人互相勾结,串通一气,已经成了动乱的祸根,如果不早日除掉他们,必定会成为宗庙社稷的大害。我与高湛以国家安危为重,贺拔仁、斛律金珍惜献武皇帝开创的事业,所以才共同行动,抓住了杨愔等人入宫见皇上,我们未敢崐对他们擅自施刑杀戮,现交由皇上处治。我等没有事先请示就行事,专断之罪,实在罪该万死。” 高演刚刚说完,便听见铠甲摩擦声响个不停,自宫殿回廊上出现的重甲禁卫数不胜数。 显而易见,外面八百士卒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娥永乐和刘桃枝分立左右,二人摸着宿铁刀,看着太皇太后身边的皇上高殷。 “臣领禁卫精锐二千前来护驾。” 高演觉得有一种绝望在心中蔓延,这些禁卫都是哪里来的?这不是百保鲜卑替换下来的铠甲么? 高殷此时此刻不敢说话,他完全懵了,他也不敢看向娥永乐。 娥永乐只要皇上的一句话:诛除逆臣贼子高演和高湛。 今晚的一切都将终结,无论是晋阳军还是邺城军,大齐的军权都将落在他高殷的手中。 第513章政变风云六 娄昭君此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奴才居然敢公然亮出刀兵? “都给哀家退下。” 无人动作,安静的落针可闻,娄昭君很生气,这些奴才居然不听话?她感觉背后生出一股寒意,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的儿子人头不保。 高演有些颤抖,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多的刀兵虎视眈眈,那是多么让人恐惧的事。 他甚至在想,可能下一刻,他便会被无数刀刃剁成肉酱。 “刘桃枝,你退下。” “老奴只保护皇上周全。” “哀家不会让皇上如何,你退下。” 刘桃枝收起直刀退到一旁,但其余人依旧未动,娄昭君也有些恐惧起来。 “尔等奴才胆敢不听命令,不要命了吗?还不速速退下。” 高殷没有看任何人,他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看着脚下,他知道娥永乐那焦急的目光看着他,但他不敢发出那种命令。 侍卫们纷纷收刀入鞘,转身离开了昭阳宫。 娥永乐抱头痛哭,他甚至忘了当初高孝瓘告诉他的话。 太皇太后这才发问:“杨郎现在在哪里?” 贺拔仁回答:“他一只眼睛的眼球被打出来了。” 太皇太后怆然涕下道:“杨郎能有什么反抗之力呢,留着他以待任命使唤难道不好吗?” 说完看着高殷呵斥道:“这些人心怀叛逆,想杀害我的两个儿子,接着就将要杀害我,你为什么纵容他们?” 高殷还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杨愔要谋害二位叔叔?不是刚为他们调任了吗?谁还想着谋害太皇太后奶奶? 娄昭君愤怒道:“怎么可以让我们母子受这汉人老太婆的算计呢!” “回太皇太后,杨愔大人乃您的女婿,他与二位叔叔并非不和,如何会害二位叔叔呢?更不可能会害太皇太后您。” 李祖娥赶紧跪地辩解,但娄昭君如何会听?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不拿来对质就是留她李祖娥一点颜面。 娄昭君越听越觉得烦躁:“高演并没有夺位的异志,只是想除去自身的威胁而已。” 高演在下面不断叩头。 皇太后只好对废帝说:“还不赶快安慰你叔叔!” 高殷这才说出话来:“天子也不敢为叔叔的事而惜身不前,何况这些汉人!只要给侄儿一条命,我自己下殿走开,这些人交给叔叔,由你们处治。” 原本就奄奄一息的杨愔等人,并没有入娄昭君所言那般问罪,更未与高演对质,便很快被拖出宫门外斩首。 和高孝瓘所预计的一般,禁卫之中忠于皇上的全部在桦林园斩杀。 娥永乐在死前终于明白了,当日兰陵王已经提醒的那么直白,若是时间倒转两刻钟,他定然当机立断的高喊一声“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在他死去的那一刻,一腔热血喷出老高。 那悲愤的一声“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在宫城内久久回荡,此话让人无不心惊。不知道是何等忠心之臣,才能发出这般发自肺腑的悲愤之声? 几百人的脑袋掉了,好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看见无数尸首的高演觉得很奇怪,为何会死了这么多人? 高湛在其他人埋头解决杨愔等人留下的工作时,他却将自己的人马替换了禁卫,在不声不响之中掌控了皇宫。 次日一早上朝,空气之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群臣赫然发现,顾命大臣们除了高归彦以外,已经被尽数诛杀。 皇上还是皇上,只是顾命大臣的位置被高演和高湛替代。 皇上的御座上坐着太皇太后娄昭君,这让群臣了然,若非太皇太后的支持,只怕几位大臣也不会死。 鸿胪少卿阳休之喃喃低语道:“这真是将要跋涉千里的时候,却杀掉了骐骏马而换上跛足老驴呀,真是太可悲了!” 其余大臣面露悲戚,他们与几位顾命大臣相交已久,若说这些顾命大臣犯出弑君,诛杀皇族之事,却没有一个人相信。虽然很多人觉得杨愔几位顾命大臣咄咄逼人,但他们确实很有能力,而且他们也是忠心耿耿,若是说要谋害二位王爷,恐怕只是栽赃陷害。 娄昭君看向群臣颓废的面孔,她便知道这些人心如明镜,但身在局中的娄昭君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 接下来的事让大臣们觉得,常山王高演也反复无常。 原本在太皇太后娄昭君的坚持下,亲自为杨愔主持了葬礼,甚至还为杨愔做了一粒黄金眼球,来代替那被高湛打爆的眼睛。 常山王也宣告,将不会追究五家人的责任。 但几日之后,他却出尔反尔,将五家人全部缉拿关押。 若非王晞一力劝阻,这五家人非得被灭门不可。最后,五家各被杀死了一房,就连幼儿都遭到了屠戮。 政变之事就这么告一段落。 消息很快传到了高孝瓘的耳中,他似乎根本不关心一般,只是催促段德恒快些出牌。 段德恒:“听说了没有,太皇太后还痛哭,赞叹杨愔乃忠君爱国才遭此劫难。” “假惺惺……” 高孝瓘一句话出口,让段德恒噤若寒蝉,其余等人也不敢言语,苍头奴们更是不敢出大气。 “眼睛都打爆了,可想而知是已经快被打死了,是怕人和他对质吧?太皇太后奶奶会猜不到?那杨愔是她女婿,她能不清楚杨愔的为人?你说说是谁搬弄是非?” 段德恒连连摇头,这会儿他真的想跑,这位兰陵王怕是在这里疯魔了,也不怕老祖宗们从坟墓里爬出来掐死他。 “问你也是白问,我还不如去问高殷,不,皇上。只怕其中内幕只有皇上才想的明白,外人若是知道,常山王和长广王得被骂死。” “孝瓘,又在胡言乱语。” 高孝瓘一惊,看着门口进来的人嬉笑道:“大哥,什么风将你给吹来了?” 高孝瑜恨恨道:“原本打算将你从这里弄出去,如今怕是不必了,省的你在外面乱说话。” 高孝瓘悻悻道:“其实这里不错,但是弟弟可有说错?” “哦?呵呵,那你跟大哥分析分析?你哪来说的不错?” “献丑,其一,这事儿邪性,恐怕大哥都不相信,几位顾命大臣会谋害皇室宗亲吧?就算大哥你当局者迷,但满朝文武大臣如何看?最后皇上下旨,九叔去晋阳,六叔在邺城,都算不薄吧?其二,有人在里面搬弄是非,将小事做成大事,将活人弄成死人,宫里看看谁失踪了就是谁,特别是李皇太后身边的人。顺着这根线,就能寻到幕后的主子。” 高孝瑜不能否认,四弟确实说的很有道理。 “你这小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顽皮,记住你如今的身份,乃我大齐一介兰陵郡王。” “大哥,跟你打个赌,若是此事是有预谋的,那么六叔一定会上位,但六叔的心计显然没有这么毒辣,那么六叔很可能会呜呼哀哉。” 这话给高孝瑜气得七窍生烟,连连指着高孝瓘呵斥道:“你小子一派胡言。” 拂袖而去的河南王走了,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段德恒、刘桃棒、慕容士肃、尉相愿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本王没有中邪,这里的老祖宗都比朝堂上人可靠,最复杂的是人心。”高孝瓘淡淡的说着,看着门外的天空感慨万千。 听到这些话,尉相愿几人身上不停的起鸡皮疙瘩。 而刘桃棒等苍头奴却很认同,高家的帝王们长眠于此,他们不会再参与到勾心斗角的朝堂纷争,他们也不会爬出来吓唬人。 “高殷是个好皇帝,可惜他生在乱世之中,若是盛世之中,有了杨愔等人辅佐,削藩夺权之后,定然会让大齐四海来潮,会让大齐成为东亚霸主。六叔有些工于心计,只怕他会因为一些顾虑,而不敢大胆的改革。” 高孝瓘的话让人无法接下去,他们不知道,这位兰陵王今日发了什么神经,居然如此点评皇室成员,还不顾忌讳的点评皇上,甚至直呼其名。 见刘桃棒要走,高孝瓘叫住他道:“你会将本王今日的话传给家主么?” “若是家主不问,刘桃棒不会多言,我这般老兄弟也是如此。” 高孝瓘哈哈一笑道:“家主都忘记了你们的存在了吧?改日本王回邺城的时候,跟太后奶奶将你们要过来,你们会跟着本王么?” 刘桃棒无言以对,似乎很久没有见过太皇太后,即便是来祭祀,也没有多关心这些老奴。 “若是家主首肯,奴等自然誓死追随兰陵王殿下。” 麻将继续打着,但是谁也不说话,似乎无话可说,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 高孝瑜一路上骂骂咧咧,恨不得将这个四弟揍一顿,但这小子和那些人高马大的苍头奴一般高壮,如果揍得过的话,他会毫不犹豫。 骂了一路也累了,但脑海里却不断重复着那些话。 “这小子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他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细节?不行,得再回去问问。” “不去,那小子太气人了,都不知道静德皇后是如何教导的这小子。” 气哼哼的高孝瑜止住念头,这会儿他还真不想跟四弟多言,免得又被他气到。 第514章组建情报网 守陵的高孝瓘并非每日都在皇陵之中,时不时的一身布衣,带着斗笠单骑前往邺城。 不过他倒是没有进城,没有陛下的召见,他私自回城若是被人瞧见,非得弹劾他不可。 城外素有十里杨花漳水岸,最是繁华青楼坊。 牵着战马来到岚贵坊的后门,在坊里奴仆诧异的目光下,高孝瓘拿出了牙牌。 盘龙纹的牙牌,上书徐州兰陵王几个大字,让奴仆们一惊。 “不知主家到来,您里面请。” 看着毕恭毕敬的仆人,高孝瓘低声吩咐道:“无需多礼,将战马牵至马厩,本王就在后院等。” “奴这就去请姐姐。” 听见壮男汉子称三位歌姬为姐姐,高孝瓘忍不住想笑,但终究没有笑出来,转身进入后院房间。 来的是金兰姬,一进门便跪拜请安。 “奴见过兰陵王殿下。” “免礼,你我不必如此多礼,以后见面还是称呼公子便可,最近可有宫中传闻?” “有不少,似乎还有不少内幕,但却辨不清真假,倒是有人说,是李皇后的姑姑李昌仪告密,如此有鼻子有眼儿,只怕不是空穴来风。” “李昌仪?哦,那个女人……” “公子殿下认识?” “嗯,我那混账老爹的女人,当初管不住下半身,为了这个女人,还引发了一场大战。” 金兰姬无言以对,实在不知道如何接下去这话。 “……” “还有什么?” “奴不敢说。” “没什么敢不敢,就算你说别人骂我都行,一切听到了什么就说什么,咱们只是对事而非对人。” “都说高家二王为了皇位,才无中生有,栽赃陷害了几位顾命大臣,只怕下一步就会篡位。说什么信誓旦旦效仿周公,怕是心里另有所图。” 高孝瓘微微一笑点点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那是自欺欺人罢了。” 二人聊了好一会儿,高孝瓘也对这次宫廷政变有了些许了解,大致如同看见了一般。 “公子,最近和洛阳的妹妹联系不畅,那边的情报还未及时送来。” 高孝瓘疑惑道:“这是为何?” “最近城中不少勋贵喜好养鹰,信鸽被抓死了好几只,故而联系不畅。” “原来如此,这不怪你们,我倒是有个新的办法,你将那二位召回邺城,七日之后去西山皇陵,本公子教你们新的联络方法。” 高孝瓘说完便起身欲离开。 满脸红晕的金兰姬挽留道:“公子难得来,不若奴伺候您一晚,明日再离开。” 高孝瓘摸摸她的脸颊柔声说道:“本公子可是私自回来的,如今还是多事之秋,本公子不得不小心。” 面露喜色的金兰姬点点头道:“奴恭送公子。” 实际上高孝瓘并未回到皇陵,而是回到了邺城的王府之中。 没有过多的解释,高孝瓘一头扎进了后院的实验室中。 热火朝天的几日忙碌之后,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出现了,非常原始粗糙的手工原件,分别是感应圈,硫酸铅电池,火花隙,高压电容器,高频变压器,继电打孔器……很笨重组合在一个木头盒子里。 郑子歆来了好几次,每次看见夫君在不停的工作都没敢打搅,虽然她很好奇,但她也明白夫君暂时没有功夫理自己。 几个盒子完工之后,高孝瓘出了院子第一件事便吩咐道:“穆梓,备马,另外备车,将这些东西送到皇陵。” “王爷要走?” “嗯,子歆也随本王一起去,有些事需交代一二。” 郑子歆喜色一现,赶紧吩咐燕家姐妹准备衣物。 “夫君不去北宫看望母后吗?” 高孝瓘疑惑道:“母后搬去了北宫?为何?” “似乎是母后要求的,河间王倒是经常去看望母后。” “那是我们兄弟长大的地方,这次本王是私自回来的,还是不去北宫了,免得母后训斥。本王先行一步,子歆便由护卫保护,出了城再碰面。” “也好。” 郑子歆在护卫们的保护下,乘着马车自北门出城。 高孝瓘则一身布袍,带着斗笠如同一介游侠,出城很顺利,也没有人瞧出来,这位貌不起眼的高壮男子便是兰陵王。 初夏的和风吹拂,郑子歆的心情再次好了起来。 她无法理解朝廷里的纷争,但对夫君的遭遇却同样不忿,她认为这是高家人故意打压自己的夫君。 出城十里之外,高孝瓘等着郑子歆的到来。 这队新护卫都挺不错,其中一部分是吴义寻找来的游侠,他们办事很有原则,他们的功夫也挺不错。 听说当初吴义去请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对朝廷鹰犬嗤之以鼻,但听说是四公子之后,这些人便答应了,吴义究竟与他们说了什么,许诺了什么,高孝瓘一无所知。 “诸位在王府可还习惯?” “也无所谓习惯与否,只是早先自由惯了,如今算是讨了个营生。” “本王羡慕你们能笑傲江湖,若是有你们这般身份,本王也会化身侠客,行走这天地间。” “兰陵王殿下说笑了,您得责任和担子可比咱们这些属下重得多。” “据说你们并不愿意入公门,为何?” “官官相护的公门何来干净,若非吴大哥说,殿下会让我等将来监管天下贪官……” “本王确实是说过,不止要监管天下贪官,还有不仁不义之徒,更要注意外邦奸细敌人。” 与护卫们闲聊几句,许诺让护卫们欣喜非常,扶弱济困这正是江湖豪侠的宗旨。 一路上聊着,很快便到了皇陵。 郑子歆的到来让段德恒几人很惊讶,如今兰陵王妃到来,使得几人不敢袒胸露腹招摇过市,不得不躲进各自房间,穿得规规矩矩才敢出来。 不多时,岚贵坊三姐妹也到了皇陵,见到兰陵王妃在,三人一丝玩笑都不敢开。 当高孝瓘拿出几个木头盒子,大家的目光被吸引过来,纷纷好奇的看着。 “此物可以隔千里隔空通信,如今本王便教三位使用方法,每五个长短音为一个数字,四组数字为一个字,前两个代表页码,第三位代表行数,第四位代表列数。” 高孝瓘取出几本千字文,这是小孩子启蒙必读的书,全本并不厚,但常用的字都在其中。 第515章杂事一大堆 凭着大家的聪慧,很快便明白了此物的使用方法,但大家对相隔千里有些不信。 大家也明白了,若是换上一本书,那便让人不知道其意,这倒是个保密的方法,似乎可以用在军队之中。 岚贵坊三姐妹笑盈盈对兰陵王一拜,各自抱着盒子走了,三位少女那风吹杨柳般的身姿,让皇陵村的大老爷们不禁发呆,甚至有人忍不住咽唾沫。 郑子歆鄙夷的瞧着这些男人,也包括自己的夫君。 “好看吗?” “好看,却不适合你,你也别学这种轻佻的身姿走路。” “为何?不是好看吗?” “你当学母后母仪天下,这种轻佻的走姿,母后会很不喜。” “夫君亦会不喜?” 小俩口很平和的一问一答,最终高孝瓘无言以对,只好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郑子歆还是不明白,为何又喜欢别人这么走路,却不许自己这么走路?难道关乎长相气质?可自认为自己的长相气质亦很出众,为何就不能如此呢? 帝王陵景色不错,只是想想这里埋着高家的先帝们,让郑子歆有些背脊发冷。 好在苍头奴的家眷们很喜欢这位王妃,特别是王妃的画样特好看,绣出来的东西也特漂亮,甚至王妃小小年纪,对织布提花有着独到的见解。 自从郑子歆来了之后,高孝瓘未再与大家搓麻将,而是埋头写写画画。 几天之后,高孝瓘才完成了新的企划案。 看见拿着书卷认真学习的郑子歆,高孝瓘轻声招呼道:“子歆,来看看这个。” 拿起新的企划书,郑子歆看明白了不少。 “夫君是要让工坊全力开工?可是自年初南方的战争之后,与南方的贸易几乎停滞,据说南陈皇帝陈倩派了毛喜出使北周,恐怕也是为了贸易之事。若是他们达成合约,那与南方的贸易将全面停滞,这个时候全力开工,合适吗?” “并非全部的工坊,以前不是合成橡胶,制作金属钠的时候有很多漂白粉吗,如今造纸正好用上。橡胶的产量可以扩大一些,另外一条生产线得立刻建造,不过得建在府里,这些你都得上点心。” 郑子歆看不大明白,但也知道这东西很复杂,但是个头还不大。 “另外,肆州那边的工坊开工造粗坯,此事需小心谨慎,告知王家兄弟和刘文殊,若是有探子探查,务必寻找借口遮掩。” 郑子歆认真的记住,一一回应。 对于夫君一下子安排这么多,郑子歆总觉得夫君在谋划着什么,而且还比较赶时间。对于夫君能做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郑子歆总想弄明白其中有什么魔法。 虽然她不是那么想离开夫君,但她必须得去妥善处理夫君所安排的事物。 当郑子歆离开之后,那台电报机收到了晋阳岚贵坊的信息。 瞧见那千里传音的机器运转,慕容士肃几人惊奇不已。 当长长的数字被写下来,大家帮着核对密码,不停的翻找着千字文,当文字逐渐增多,几个人都有些不淡定起来。 段德恒念着第一条:“常山王和长广王在大臣之中寻找支持,其属下正在游说诸大臣。” 慕容士肃沉声问道:“他们真的想篡位?” 吴义直言道:“二位何必明知故问,当日血溅宫廷,就是有了这个心,什么效仿周公成王?不过是扯了个由头,如今要扯下遮羞布,要我说那是迟早的事。” 二人连连暗示,不停的朝着吴义弩嘴。 “吴义说的对,当初他们起心的时候,就已经准备了篡位,你们也应该有话直说,不必顾忌本王的亲戚长辈。尉相愿,你这闷闷不乐了个把月,还在为娥永乐的事伤心?当初娥永乐的胆子大一点,也不至于如此。” “先帝滥杀,那么多的忠臣良将死于非命,如今无端端的一场逼宫,死的还是忠臣良将,这天下值得我等拼命么?兰陵王殿下为何不与他们争上一争?” 尉相愿的话音未落,段德恒低声呵斥道:“尉相愿,你不要命了?” “是啊,这高家的天下再如此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忠臣良将,愿意为之抛头颅洒热血。咱们都不是外人,若是关系一般,尉相愿还不会说出这等肺腑之言,能看得出大家都当对方是异姓兄弟。” 四人心中一暖。 “段德恒,表伯似乎没有参与这次宫里的事?” “原本太皇太后让我阿爹谋划了此事,但阿爹觉得这事儿蹊跷,最后只是留在宫里保护太皇太后,并没有露面参与此事。” 高孝瓘了然的点点头。 “你们没事是吧,将这次参与密谋的人都记下来,然后将他们分门别类,过几天考你们。” 四人一听这话,纷纷面色发苦,这还有什么好考的,不就是常山王和长广王的人么,殿下这是要刁难人。 “这也能考?考什么?先透露一下,我们也好做功课。” “就像军团作战,有主帅有军师,有先锋有主力。这次是情报,看你们分析的是否有道理,能接近当初的事情真相,还原当初逼宫之事,若是基本一致,你们便能晋升参谋。” 四人起初一愣,很快明白了过来。 “不就是幕僚么?” “参谋,高级幕僚,说了也不明白,就这样,先分析再说。” 高孝瓘三言两语糊弄着,让四人不明白究竟是什么。 其实,高孝瓘只是想看看都有哪些人和六叔九叔勾结,将来好秋后算账,而这些人里还要看能力,是否将来能用,若是能力有限便赶出朝廷。 几人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纷纷合计着,开始写下一个个名字。 事情倒是很顺利,几人很快将这些人分门别类,其中和高湛有关系的人占了多数。 这下几人有些纳闷了,这场逼宫明明是高演主导,为何却看起来是高湛在幕后推动? 高孝瓘拿到结果夸奖了四人几句,按他们的分析,这事确实是高湛在背后推波助澜,但似乎还少了关键人物,是谁与李昌仪合谋,诬告了李皇后。 四人继续挠头苦思,高孝瓘开始设计新的武器,有着电锯之称的重型机枪和迫击炮。 第516章隐秘的事情 高演和高湛的属下四处游说,越来越多的大臣明白,常山王登基是迟早的事,为了将来能不被排挤,渐渐都选择了靠边站队。 尉相愿发现兰陵王经常不见了踪影,似乎是偷偷地溜回了邺城。 反正这里似乎被人遗忘了一般,又没有人会去告密,高孝瓘在不在帝王陵,朝廷中的那些大臣都不会关心。 时间一转眼到了秋天,高演的加冕仪式定于八月初三。 新帝登基前,高孝瓘也奉旨到了晋阳。 很意外的见到了王晞大人,也极意外的被王晞请到了府中闭门闲谈。 “常山王曾经将老夫叫至密室说:近来王侯及诸位贵族每每对我进行敦促逼迫,说我违反天意而不即位,很不吉祥。恐怕这样下去会有变乱发生,我想依法治他们鼓吹篡逆之罪,你以为如何呢?” “老夫当时回答:皇上近来对亲戚非常疏远,殿下不久前仓猝间所实行的诛灭杨等人的举动,已不是为人臣的人该做的事。现在是芒刺在背,上下互相怀疑,这种局面怎么能长久。殿下谦逊退让,视国家神器为糠,其实恐怕是违背了上天的旨意,毁坏了先帝留下的基业。” “常山王说: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我要把你按国法论罪!” “老夫再答:天时人意,都没有不同,所以我才敢冒犯斧钺诛戮来进言,这怕也是神明所赞许的吧!” “常山王说:拯救国家于危难,匡扶时世,正等待圣哲出现呢,我怎么敢私下议论呢?” 听着王晞的自言自语,高孝瓘并未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 “老夫絮絮叨叨让殿下烦了吧?” “不知王大人所言何意?” “或许,当初老夫就不该劝解常山王效法周公。” 看着王晞颓废的眼神,高孝瓘却不以为然道:“这与您没有关系,没有周公之策,他们也会以此为借口,不过是既当表子又要牌坊。” 王晞眉头皱起,最后那句话简直粗鄙不堪,完全不像是温文尔雅的兰陵王口中所出。但那句话确实有道理,难道是自己老了迂腐了? “王大人不要上心,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也不要拿自己的道德去衡量他人的道德,您有德,但很多人在权利面前,缺得正是德。” 王晞一脸懊悔道:“此事最后还是老夫与诸大臣一同劝进,唉……老夫迂腐。” “那您接着懊悔,本王告辞。” 高孝瓘对王晞很失望,但也很理解他的所作所为,此人受高演的恩待不薄,而且此人相信高演是明君,再则事已至此,若是不选择队伍站边,只怕将来会被排挤。 “兰陵王殿下留步,难道殿下就不支持常山王?” “您是来当说客的?心术不正不择手段之人,本王还是守着老祖宗的坟茔,觉得心里更踏实一些。” 王晞被一顿抢白刺激的面红耳赤,他没有想到这位曾经有恩于他的兰陵王,居然如此的嫉恶如仇。 有着士族荣耀的他,如今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原本他觉得高演会成为一介明君,若是有这位一心为民办实事的兰陵王相助,大齐会蒸蒸日上,但如今他也疑惑了,他能听得懂这位兰陵王话里的意思。 高演不择手段,他成不了明君。 相比高演所做的改革,完全是高殷在前铺路,他只是将范围扩大一些。 参与了高演的登基大典,高孝瓘匆匆忙忙回到了邺城。 有了新皇登基,高孝瓘请求恩准,回邺城陪母后过中秋很快便被批准。 到了北宫之中,元仲华很高兴高孝瓘能来,也因为没有太多限制,一些消息和内幕被宫里的老人送到了北宫。 高孝瓘得知,似乎事情再一次变得诡异了起来,六叔并未如愿以偿的获得晋阳军军权,以前一分为三的军权被太后收回,六叔能调动的兵马反而越来越少。也不知道是太后已经察觉了什么,还是防着六叔对高殷不利。 “据说李祖娥如今被改成了文宣皇后,当初她当李昌仪是亲人,谁知道却被李昌仪给出卖了,有人说李昌仪是被高湛府里的罪奴唆使,才会向皇太后告密。” “李昌仪出不了宫吧?罪奴如何与她有来往?” 面对高孝瓘的疑惑,元仲华肯定道:“宫里有赐予各王府的罪奴,那么认识李昌仪便不奇怪,若是有宫牌,进宫也不是难事。当年孝瓘被人陷害一事,也是宫外送进来的东西,你倒是瞒着母后,若非明了此事的崔南风说起,母后至今还蒙在鼓里。” 提起这事高孝瓘心中便是一紧,难道真的是高湛府里的人?还真够狠毒的。 为了岔开话题,高孝瓘接着说道:“当今皇上一登基,便为功臣平反,好多人都得了谥号。还嘉奖敢于直言进谏之人。” “不过是收买人心,怕人说他篡位罢了,即便百官不说,还真当天下百姓不说?”静德皇后话锋一转:“怪不得孝瓘处处防着高湛,据说当初杀死杨愔,对高殷逼宫的时候,高演便答应了高湛,将来让他当皇太弟。” 高孝瓘惊讶道:“母后何来的消息?可否准确?” “准不准确暂时不知道,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看来高演当初便有了夺取皇位之心,太后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气得病倒,也可能因为这个才将军权抓在手中。可如今来看,高湛交好了斛律光和高睿,明显占了一筹。” 郑子歆完全听不大明白,只能在一旁不说话。 “母后看得高远,孩儿望尘莫及。孩儿求母后一件事。” “你这孩子就是会哄人,什么事还用求的?” “孩儿想让子歆跟着母后一段时间,母后教导她这些官场上的事,让她能看得透彻。若是有个风吹草动,也能及时的提醒孩儿,至少能未雨绸缪。” 元仲华看着郑子歆一笑,轻轻颔首道:“子歆倒是聪慧非常,相信一点就透,哀家也觉得怪冷清,子歆能陪哀家到过年最好。” 郑子歆只懂得家族门阀的事,毕竟那是自幼耳读目染所致。 如今却要学官场上的事,这让她微微有些抵触,但听说干系重大,她便也有了些许兴趣。 第517章高湛的愤怒 似乎所有新帝登基都逃不过文治武功,高演也不例外。 在听取了几条建议之后,他决定放弃长期对周作战,而转向驱赶过境的库莫西族人。 在群臣的欢呼恭维之中,高演册封了儿子当太子,其妻元氏为皇后。 高湛果然爆发了,一时间当初密谋之事传的沸沸扬扬。 无论是岚贵坊,还是北宫之中,高孝瓘都得到了消息,这密谋篡位之事千真万确,而且还是高演首先提出,若是高湛给予帮助,便封他为皇太弟,将来继承皇位。 高孝瑜很震惊,当初密谋他也在,但是六叔并未表现出要篡位。而是信誓旦旦,要效仿周公成王。 高孝瑜拜访了闷闷不乐的高湛,试探着打算刨根问底。 “如今外面到处都是风言风语,说当初六叔密谋篡位,还说封九叔你当皇太弟,真是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多人都听信了真。” 高湛白了他一眼:“当初六哥就是这么说的,只不过你去了宫里见太后去了,所以你没有听见。” 高孝瑜心底一震,原来自己也被骗了。 高湛喝着酒,忿忿不平的向高孝瑜倒苦水。 “如今本王被留守在邺城,散骑常侍高元海,被六哥留下来掌管军机。还任命领军库狄伏连为幽州刺史,又任命斛律羡为领军,如此一来我领军府便成了空架子。” 高孝瑜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但如今看来,自己还是真不太了解六叔。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高湛恨恨的说道,一转头他看向高孝瑜,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案几上说道:“孝瑜,皇上日理万机常常觉得力不从心,你将这红丸献给皇上,保准服用之后精神抖擞。” “这红丸何人所制?” 高湛很不满的看着高孝瑜,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连你也不愿帮阿叔。” 有些警惕的高孝瑜看着瓷瓶,当初他就怀疑此物与二叔的死可能有关,如今早不给晚不给,正当二位叔叔闹嫌隙的时候,九叔重提此事。 “此物乃波斯炼金师所制,若是你能帮阿叔办成此事,阿叔以后会重用于你。” “阿叔的事就是我孝瑜的事,我这就去寻皇上。” 高孝瑜见高湛有些不耐烦,也知道再这样下去问不出什么,但他却多了条心眼,先看看这红丸究竟有何不同。 回到府邸的高孝瑜仔细的瞧着红丸,个头与当初献给二叔的并不不同。 一粒下肚,整个人都恍恍惚惚起来,一阵似梦似幻持续不久,感觉人整个神清气爽。 次日一早,口干舌燥的高孝瑜呆坐着,一夜都很兴奋的他很是不解,这药效可比当初九叔给自己的强大了数倍。虽然确实提神,但看着书卷的时候,却似荡漾扭曲,那感觉极其诡异。 抱着怀疑的态度,也想将事情弄清楚一些,高孝瑜还是遵照吩咐,给高演送去了红丸。 高演很怀疑这红丸的来历,但他却一点也不怀疑高孝瑜。 “此物真有你所言那般?” “臣侄昨日服用,确实很提神醒脑,只是稍稍有些诡异,想必不妨碍什么。” “朕最近确实感觉时间总不够用,心力憔悴而力不从心。想到有些事交给别人又不太放心,而凡事必事必躬亲……” 高演突然话题一转,微微一笑道:“孝瓘昨儿呈递上奏折,他一年之期年后将满,朕觉得他能堪大用,打算调他入宫统领禁卫,你以为如何?” “皇上不怕被他气到就好,孝瓘有些顽劣,有时候直言不讳能气死人。” 高演笑道:“你这是夸他呀,还是损他呀?先封他个开府仪同三司吧,这守着帝王陵也不容易,我高家还没有哪位子弟去守过陵。” 高孝瑜没有插言,或许四弟回来之后,会有个人商量也好。 而此时,高孝瓘却在幸灾乐祸。 “高家曾经支持六叔的那帮子,如今却等来了和高殷对待他们时同样的手段,削藩,分权,而且盯得更死,只怕他们不会记得教训,还会倒向九叔。” “王爷的意思是,皇上将重蹈覆辙?” “你们几个都这样认为吧?恐怕六叔也是这样想,前车之鉴犹在,他如何会让他人得逞?看着吧,估摸着该露出凶狠的一面了。” 尉相愿不解道:“王爷说的是皇上御驾亲征之事?” 高孝瓘摇头道:“那是对外,但库莫西长期生活在大兴安岭,东有契丹,西有突厥,原本便在夹缝之中求生,却也不足为患,皇上御驾亲征不过是捏软柿子罢了,五兵尚书曹所建议的三年攻下北周之策他也没采纳,还不是怕大军一旦出动则皇位不保。” 几人却是知道,五兵尚书曹确实有此建议,并制定了详细的伐周计划,一举围困长安,直逼汉中断其后路,让其无法自给自足,从而完全溃败。 身为武将,哪里知道皇室的花花肠子,原本都为这计划叫好,就连皇上高演也说好,但却没有同意。 “听说皇上最近在大殿上杀人,打人,有臣子私下里说皇上和先帝没什么两样。” “最近风言风语到处传,这很正常,六叔骗了邺城那帮汉臣帮他歌功颂德助他上位,但他可放过了顾命大臣的家人?暗地里他是抬高了晋阳那帮人,打压了邺城一系汉臣,汉臣们不满还不能说说么?当然这里面也有人故意推波助澜。” 尉相愿、段德恒、慕容士肃和吴义听的目瞪口呆,他们感觉那些困惑瞬间迎刃而解,他们不明白王爷是怎么能联想到的。 “王爷见解独到,我等茅塞顿开。” “你们几个,每天跟着本王处理那么多的情报,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很容易从中看出联系,凡事不会无中生有,当你们看见几条情报反常,其必有妖。就如周人陈兵河西,那么你们便会想到其要攻伐,其实你们也知道,从其粮草征集异动开始,便能推测出周兵的规模和动向,从而能推测出战争持续时间。情报,很重要,高级参谋的重要性可以与大将军相提并论。” “我等受教。” 四人佩服的心服口服,如今他们也明白,运筹帷幄并非那么简单。 第518章情报的梳理 四人被高孝瓘带进了一个从未接触过的领域,他们听到了一些闻所未闻的新概念。 不止是涉及到保密、情报收集、反收集、分析、伪装迷惑、暗杀和反暗杀等让他们惊讶,实在是这些情报的综合,居然能左右一军的作战,甚至是一国的策略。 原本不以为意的四人这才发现,推开一扇不起眼的小门,看见了无与伦比的另一种画面。就像看着外观朴实的衡天仪,当它开始运转时,才发现这个庞然大物居然是那么的精密。 高孝瓘已经有了打算,以后会成立对外和对内两个机构,对外由慕容士肃去管理,对内则由吴义去管理。 “不如咱们先试试看,慕容士肃便以收集汇总大齐以外的情报为主,你在朝廷待过,知道哪些重要。重要的分门别类,沥青其中的关系,先边学习边总结。” “属下试试看,听王爷一说,慕容士肃还真的觉得这很重要。” “另外,吴义则负责对大齐内的情报分析与收集,无论是官还是民,国之根本在于百姓。我知道大家肯定说,国之根本在于军,事实上也没有错,兵乃国之重器,没有民心所向有兵却是枉然。” “属下明白,属下定当尽心竭力,收集了王爷要上报朝廷吗?” 高孝瓘摇摇头道:“先收集,民生百业都不要错过。只管收集了呈递上来,记得第一要务是什么?” 四人轻笑答道:“保密第一。” 段德恒和尉相愿却没有任务,这让二人有些失望。 俩人总想这帮帮慕容士肃和吴义,却被他们俩以保密为由搪塞,不过这只是玩笑话,最初收集分析,还是四人一起商量,也总结出不少经验。 高孝瓘也给四人出谋划策,建议他们做交叉树状资料记录,分别建立档案,那样更容易也更直观的查找档案,从而能圈定大致的关系网。 很快慕容士肃便预计到一项结果,北方萨珊波斯王朝背约,从而引起的波斯突厥之战并未扩大,通往西方的商路,也因为波斯人和突厥人的商队到来而繁荣。 通过这条消息,吴义倒是没有利用,却被高孝瓘给调侃了一通。 “当初,波斯夺了突厥人打下来的布哈拉,但波斯人为何要布哈拉?因为布哈拉是东西方贸易的中转枢纽,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一旦掐断了这条线没有了贸易,谁拿着都是个穷地方,吴义,如今你就不觉得此事与民生有关?” “属下一介武夫且愚钝,容属下再考虑一二。” 吴义虽然没有经商的头脑,但经过提示之后,很容易想了个明白。 “商路一通,那减产的纺织工坊可以继续开工,积压的绫、罗、绸、缎、绢、锦也可以运往西域,确实与民生有关。说起这个,属下另外还有一件事禀报,去往南方的商人说,曾经有人在建康看见了波斯人的商船。” “当初听闻王爷说,顺着海路到波斯,还嗤之以鼻当做天方夜谭,其实是尉某孤陋寡闻。” 对这条消息,高孝瓘起了点心思。 “波斯人的航海技术有可圈可点之处,但海路还是很危险,如今的船还不足以抵御大风浪,否则波斯人也不会背约拿下布哈拉,海路以后再说,将来大齐必将成海洋霸主。以后这种情报,你与慕容士肃互通即可,不可因为非己方职责范围便弃之不理。” 新鲜事物大家的兴致很高,但实际分析却很繁琐。 高孝瓘的话题很广泛,仅仅就围绕着布哈拉,从地理位置,到其周边王国的兴衰,谈论了好几个时辰。 有趣的话题总能如同故事一般引人入胜,刘桃棒等苍头奴也来倾听,他们从未想到过,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王朝,在历史之中兴衰沉沦,似乎都是利益驱使,又似乎是为了征服而征服,向世人展示强大的一面。 隆冬季节里,火墙的房间很暖和,大家无所事事也爱听故事,对战争大家并不陌生,对欧罗巴洲那片土地上的城邦战争,大家是嗤之以鼻的,觉得根本不够看的,但对动则几十万大军对峙布哈拉,却又非常好奇。 大家知道了难以逾越的天山,也知道了在天山的北方还有一条巨大的山脉阿尔泰山,也知道了阿尔泰山与阴山山脉连绵不绝,是阻隔中原与北方的巨大屏障,明白了原来还是可以从阴山关隘,有一条不算难行的路,可以连通中原和布哈拉。 总之,故事很长,这位博学的兰陵王并未说完,他们也得不出一个准确的结论,而这位兰陵王也未给出标准的答案。 慕容士肃倒是琢磨出了些许味道,这些故事一样是情报,可以归纳入战略一方面。 而吴义则津津有味的只顾着故事,似乎与他直来直去的性格有关,没有考虑更多深层的原因的习惯。 高孝瓘仔细思考之后,觉得吴义还是不适合分析情报,倒是主领行动比较好,以他的江湖阅历,及培养起来的军事素养来说,确实适合领导实地行动。 眼看着离春节将近,高孝瓘等来了朝廷的诏书。 这一次被加封了开府仪同三司,而且还增加了通南一千五百户食邑。 升任付二品中领军反倒让他有些皱眉,这次六叔和九叔之间,看样子全面开战了。 “王爷,这次圣旨加封了开府,可以名正言顺的招募幕僚,还可以养几百部曲,大家盼了好几年,只怕王子宜和黑大个几个都吵着要回来。” “他们还是留在肆州的好,将来会派上大用,这次调任也非表哥你想的那么好,慕容士肃,你可想得明白?” “回王爷,这从二品的中领军只有两人,顶头上司便是领军将军平秦王,只怕皇上是打算来接替平秦王的职位,再说宫里经过上次逼宫,其禁卫大部分是平秦王和长广王的人,皇上怕重蹈覆辙,肯定不会信赖平秦王。若是有选择,那当然是拉拢王爷,并换掉宫廷里的禁卫。” “看来慕容士肃的情报梳理越来越细致,两位叔叔明争暗斗愈演愈烈,这次的变动,会让大臣们再次选择站队,本王担心的是这个。” 第519章要当小黄雀 对大家来说,皇上和长广王谁斗得过谁,谁胜谁负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平心而论,似乎皇上高演要强那么一些,至少一些改革还算不错。 “这次加封了开府仪同三司将军,按中领军将军来算,可以挑选两千精锐充入禁卫,这些人要可靠的人,这事便交与段德恒去办。” 段德恒一愣:“为何要属下去办?这总不能去我阿爹的军中挑选吧?” 看着高孝瓘似笑非笑的眼神,段德恒总算明白了过来。 “好吧,王爷倒是好算计,平白从我阿爹那儿调走两千精锐,想必皇上也很满意。” “年后才会上任,这些人你可得挑选的仔细一些,别挑些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 送走了段德恒,高孝瓘仔细盘算。 “六叔交代,除了替换禁卫一事,还会常驻晋阳。” “也不会常在晋阳,王爷掌宫掖禁御,虽不是随驾出行,但也少不得处理邺城宫掖禁御之事,断不会只在晋阳一地。此次更换如此多的禁卫,难道是对平秦王不再信任?” 对慕容士肃的猜测,高孝瓘也拿不准。 “也许这是平秦王不想得罪长广王,而对六叔出的主意。慕容士肃,你负责编写一份情报手册,一个月后,本王给你三十人学习情报分析。但如何教导则看你的才能,可不能带出一帮庸才。” 慕容士肃惊喜的抱拳一揖,赶紧应承下来。 “尉相愿,你去各坊转转,每个坊里寻找最优秀的坊勇五名,调集他们来晋阳王府。不是要力气大壮实就行的,要头脑灵活,能服众,会识字,严格执行命令的那种。” 尉相愿也走了,慕容士肃去冥思苦想写书去了,独留下吴义眼巴巴的瞧着高孝瓘。 “四爷,我呢?” “暂时没你什么事,你帮着慕容士肃收集情报,分析还真不适合你,倒是可以教导武功什么的,以后你的担子不会比他们轻。” 吴义有些失望,分析的事他也知道确实做不来,毕竟读人脑子转的快。失望之余,兰陵王最后一句话还是给了他很大信心。 当屋里独剩下他一人,徐文博走了进来。 “恭喜兰陵王殿下。” “您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止是为了专程来恭维吧?” 徐文博笑道:“确实,我等经过一年,按殿下所言步骤,经过六十七次提纯,才达到殿下所需要求,但喂食给老鼠之后,却发现并没有起太大作用。” 高孝瓘惊喜道:“比上个月看的还纯?” “确实还纯,而且干燥之后的粉末也和殿下所言一样。只是在小碟子里功效正常,但实际服用却大打折扣,属下等实在百思不得其解,故而来问殿下。” “当日本王曾经说过,此物提纯要特别注意其酸度控制,你们试验时可曾用内脏试验?” 徐文博摇头道:“裴大人正在试,但似乎能起效。” 高孝瓘也在努力回忆着,毕竟这东西他是在几年前写的大概步骤,如今已经淡忘的很模糊。 “明白了,是胃汁……” 门外传来兴奋的声音,正是裴炎卿的喊声,伴随着脚步声很快出现在屋里。 “殿下,是胃汁让此素失去了作用。也就是说,此药只能外用。” 高孝瓘微微摇头道:“外用太过浪费,想办法,譬如说……对了,针,注射进身体,让它在身体里发挥作用。” 还记得打针的恐惧,让高孝瓘想起了注射器这玩意,还想起了吊瓶。 一番解释之后,三位金疮医如醍醐灌顶,连声称妙。 虽说大致是有了个形状和想法,但具体完成和临床应用还得靠三位金疮医的研究。 “三位大人,如今本王接了圣旨开府,三位就跟着本王去晋阳,本王府里还有一些医学上的书,还需三位大人去完善。” “属下遵从殿下吩咐,只是这里还未最后完成,能否宽缓几日,无需太久年前就好。” “不着急,也不要太过操劳,身体可比制药更重要。” 三人眼中露出惊喜之色,单这一种叫做青霉素的东西,就足以让无数无法挽救的病人起死回生,其他的那岂不是更值得期待? 但事实上,高孝瓘只按记忆默写了部分生物书,但细胞、病毒、细菌这些词汇,和产生抗体的原理,也让他们看得如痴如醉,而最让他们惊叹的则是一台显微镜原理图。 得知高孝瓘即将调任,刘桃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很公事化的行礼以示祝贺。 反正高孝瓘是不是在皇陵,根本就没人管,那些苍头奴也不会打小报告。理论上是他管着这些苍头奴,实际上在皇陵范围内确实能管,但出了皇陵范围,苍头奴们根本就不出这个范围,更别谈管理和调遣。 基本上,高孝瓘和苍头奴们就如同两个世界的人,就像大街上每天见面而又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高孝瓘一拍屁股,骑着战马直奔邺城,自从有了电报,他也懒得跑岚贵坊。 这一次直奔兰陵王府,反正是有圣旨封了开府仪同三司,圣旨上又没说什么时候才准开府,就算皇上问起,拿选禁卫就能搪塞过去。 郑子歆听见殷氏姐妹的通禀,赶紧丢下书卷匆匆迎接。 “夫君为何回来了?前两日不是说要待到腊月底吗?” “今日刚接了圣旨,封了开府和中领军,年后准备一下搬去晋阳。家中可好?我打算修书一封给泰山大人,郑家、王家、崔家培养的青年,各遣百名来晋阳。” “家中一切安好,新办的纸坊有所产出,无论是白纸还是软纸皆供不应求,崔家和王家都来信问过此事,另外濮阳王娄仲远和表伯段韶也有意参股,甚至是李家,卢家和裴家也有来拜访,妾身不敢应承,推说待到夫君回来之时。” “赵郡李家?答应他们,只要不自以为是都可以马上答应。” “以前倒是没见他们如此殷勤,倒是这北方的商路刚好转,看见了白花花的银钱。以前争抢南方配额的时候到没给好脸色看,去年还有人幸灾乐祸呢。” 高孝瓘头一次看见郑子歆如小女人般埋怨不平,瞬间觉得可爱至极,伸手揉捏她的小脸道:“和那帮土财主有什么好计较的,记得夫君交代的事,一会夫君还得出去。” 郑子歆脸上绯红一片,一时间居然忘了问高孝瓘去哪儿。 第520章济南王高殷 从王府出来,高孝瓘却进了皇宫,而且还去见了废帝高殷,这一举动让所有人摸不着头脑。 别宫,不止有承乾殿一殿,高殷如今也住在别宫,距离承乾殿一门之隔的弘义殿。 承乾殿始终留有高孝瓘的一间小院,当初高洋登基之后,承乾殿便成了高孝珩、孝琬、孝瓘三人的居所,只是两个哥哥封爵后便离开了承乾殿,实际上整个承乾殿并无其他人。 高孝瓘很少回到这里,但每次来,这里总是很干净,就像走的时候一样,他知道太后总是派人来打扫。 转了一圈,高孝瓘便直奔弘义殿。 叩开宫门,除了崔南风以外,其余几个都不认识。 见到高孝瓘的到来,崔南风很意外也很高兴。 “老奴给兰陵王请安,您这是来看望济南王?” 崔南风堵着门恭维着,却没有让开的意思。 高孝瓘知道崔南风是为了自己好,如今还与废帝亲密,只怕会受到排挤。 “崔总管客气,本王正是来看望济南王,顺便与他叙旧,如今不聊天下事,只谈诗词歌赋。” “不是老奴多心,只是这里耳目众多,兰陵王殿下前程还一片光明,莫要自毁。” “本王自有分寸,您不也是甘愿来这别宫照顾济南王吗,请带路吧。” 崔南风感激的一揖道:“殿下,请随老奴来。” 高殷并没有因为被废而沉沦,但宫中巨变也让他很受打击,当搬到这别宫之后,他才发现和软禁了没有区别。 “王,兰陵王殿下来看您来了。” 正在执棋苦思残局的高殷,丝毫没有注意到高孝瓘的到来,直到崔南风的提醒才转过头来。 “四哥……” 高殷既高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道该埋怨四哥这么久都不来看自己,还是该埋怨自己没有用。当初将四哥派去守陵的是他,四哥告诫的话也未采纳。 看着高殷眼泪盈眶,高孝瓘拍拍他的肩膀。 “坐吧,拿得起当放得下,虽然你自觉很失败,但世人会给你个公正公平的评价。” 高殷毕竟还只有十六岁,并不能那般老成的打开心结。 “愚弟终究是辜负了诸大臣。”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天下未平战乱随时将生,犹豫寡断可不行,也证明你当不了这个重担。今日不谈往昔之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高殷很想痛哭一场,但四哥说的确实有道理。 “四哥请用茶。” 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却是一身华服,年龄却极小的小女孩儿,约莫十一岁年纪。 高孝瓘颔首回礼却愣了半晌,一时想不起来此女的来历,再则宫里的侍女似乎并非如此穿着。 “李难胜,本王王妃。” “唉?” 高孝瓘这才想起来,当初太子大婚,他在戍边打仗,倒是只有郑子歆代为入宫道贺。 高殷尴尬的瞧着高孝瓘。 “失礼,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小。” “父皇母后为孩儿操办的,李难胜乃舅舅李孝贞之女。” “噗……” 高孝瓘一口茶水喷了出去,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近亲?不怕生出个傻子?” 高殷更尴尬了些,扭捏了半天也没有多说什么。 “以前四哥见你都跟你谈民生,讲天下,如今四哥不跟你谈这些,咱们谈诗词歌赋。” 高殷微微摇头,眼神里有些沮丧。 “那谈琴棋书画?” 高殷还是摇头,微微苦笑道:“四哥来宽慰愚弟,愚弟很是感激,但愚弟真的不甘心。” 高孝瓘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四哥倒是愿意帮你,当初四哥孤家寡人手无一兵一卒,当初能帮你的人是娥永乐,只要你叫喊一声,哪怕是叫声不甘,他也会为你慷慨赴死。可是他死了,他是个忠心耿耿的好人,甚至冒着灭门的风险站在你的一边。你如今一句不甘,会有多少人掉脑袋?” 高殷一脸纠结懊悔,他很痛苦。 “你可知道,那一晚死了多少人?” 听见四哥低沉却极有分量的叹息,高殷微微摇头。 “前前后后六百余人,他们有家人,有老父老母,有妻儿,甚至有的一家被诛杀,包括幼童。” 高殷惊呆了,他没有想到会死去那么多的人,他以为他的逃避会让事情很快解决,杨愔、燕子献、可朱浑天和、郑颐、宋子钦五人的死会让这事完结,如今得知真相的他全身都在颤抖,嘴唇也在哆嗦。 “若是你依旧坚持你的不甘,我想,还是会有很多人赌上性命,包括一门九族老小的性命……” “不,不可,谢,多谢四哥,以诚相待。” 高孝瓘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高殷放松些。 “我们是一家人,是兄弟,愚兄不会说话,只能用这种方式与你交谈,世上有太多不如意之事,何不放下这些负担。” “愚弟明白,四哥一片苦心。” 二人聊天文地理,聊古今传闻,却不聊大齐的现在和未来,兄弟俩很默契。 高殷也知道,大齐的现在和未来,都与他再无关系。 高孝瓘明白,聊大齐的现在和未来,都会刺激到这位废帝孱弱的心灵。 崔南风面带微笑看着这位兰陵王,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他知道先帝没有看错人。 李难胜一直乖巧的坐在一旁泡制茶汤,只是手法稍有些欠缺,但并无人计较,偶尔听到海外广阔之地的事,她也会听的入迷。 一直聊到了傍晚,高孝瓘才告辞离开。 “有时间出去走走,去四哥府上坐坐,四哥那有些高深的书籍,有兴趣可以看看。若是有人拦阻,你让崔总管去寻太后奶奶评理。” “愚弟求之不得,恭送四哥。” 临走时,瞧了一眼侍奉的那些太监宫女,一眼可以看出,这其中有高演的人,也有太后的人,高孝瓘并不怕这些传话,反而若是太后看得紧一些,高殷则会更安全一些。 没有去给太后请安,高孝瓘去了皇家校场,拜会了三位师傅便离开了皇宫。 “太后,兰陵王殿下,已经离宫而去。” “这小东西也在怨哀家吗?罢了,将那份饭食撤下吧。” 宣训宫中,一声幽幽的叹息声传来。 第521章造纸和书坊 回到府里,高孝瓘没有隐瞒去向,郑子歆没有埋怨自己的夫君去探望废帝,虽然她跟着静德皇后明白了很多侯门的黑暗手段,也知道很多的忌讳,但她不会质疑夫君的所作所为。 看着有些欲言又止,表情纠结的郑子歆,高孝瓘也知道今日所作所为实在冒险。 为了博美人一笑,高孝瓘决定临时办一座工坊。 “购置些许物品,咱们今年多做些烟花,过年陪母后一起去燃放可好?” “妾身已经准备了一些,就等夫君回来即可开工。” 看着转眼便变得雀跃的郑子歆,高孝瓘有些不太适应,这脸变得好快。 “多备一些,咱们大年三十放他一夜,羡慕死那些家伙,想玩咱们高价卖给他们。” “嘻嘻,给多少银钱也不卖。” 一开心起来的郑子歆立刻去张罗多购置些材料,却忘了该吃晚饭,等到郑子歆安排妥当,天都已经黑了。 次日一早,还未等高孝瓘携郑子歆去北宫,那些闻风而动的家主勋贵们纷纷到访。 开办工坊之事倒是容易,也无人敢和这位兰陵王讨价还价,毕竟大家都知道规矩。 如今大家眼馋的便是造纸坊,在高孝瓘的建议下,合作的书坊也开办起来,使用新式的印刷术,字迹更小更美观,叫做活字印刷术,而且还能重复使用。 书坊很多书被增加了注解,而且还增加了标点符号,这无疑是一种创新,当然这也是在高孝瓘的主导下,力排众议而成。 虽然士族对标点符号不感冒,但对注解却很上心,其中原因在于,一部分注解乃古代大家所注,而新文的部分,高孝瓘希望世家们能注解,当然会挑选出最好的注解,并且注解者的大名,会印在书的末尾,这可是一种殊荣,对世家更是一种无形的诱惑。 几大门阀对书坊的热衷程度,很快便超过了高孝瓘的想象,特别是高孝瓘提出新版说文解字几种快捷查找方式,他们更是眼睛直冒光。 一部字典的成功,那可是将声名传播到家喻户晓,高孝瓘可以不以为意,但文人们可不同,这是永载史册的机会。 好容易打法走他们,小俩口才得以前往北宫。 跪拜请安之后,高孝瓘说起这次职位调动。 静德皇后并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们卷入叔叔们的争斗中,而成为他们互相攻伐的牺牲品。 只是静德皇后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高孝琬便带着王妃赶来小聚。 这样一来,静德皇后也不好开口,再经过儿媳一阵打岔,小孙子晃晃悠悠的蹒跚熊步,这事也就没有再出口。 邺城,太极殿。 高演苦思着,今儿一大早,他得知高孝瓘私自回家,不止如此,还拜会了废帝高殷。 安插的人事无巨细禀报极为清楚,这也让高演拿不准,自己用这个侄儿究竟是对是错。 论能力,无人能出其右,论站队选边,这位侄儿从来不选。 论得罪人的本事,这位侄儿并非任何人都得罪,但得罪起来根本不留情面。 论拉拢人的本事,他就是个在商言商的商人,只有合作利益,而无什么太多的交情。 “裴泽,你如何看兰陵王?” “臣看不透。” 高演惊讶道:“何出此言?” “臣曾经听平秦王说过,文宣帝曾经也有过疑问,而那之后开始重用兰陵王。” “哦?” “平秦王代文宣帝问话,国事和家事……” 裴泽一五一十将听过的叙述一遍。 “能将国事和家事分得清楚,必是心静如水的旁观者,能身在局中却仿佛置身事外乃大智慧,所以,臣看不透兰陵王殿下。” “那你说,兰陵王会不会扶植济南王?” 裴泽一揖如实答道:“臣不知。” 高演想了想,将昨日高孝瓘与高殷会面之事,谈论的对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裴泽仔细想了想答道:“皇上不如去问一问兰陵王。” “哦?如何问?” “国事和家事。” 高演闻言一愣,随即轻笑数声:“裴泽啊,你心里跟明镜一般,你早已知道兰陵王会如何作答。是朕多心了,他见济南王是家事,在人人疏远济南王之时,他还能顾及兄弟亲情难能可贵。” 裴泽不再多言,微微躬身继续处理政务。 门外一年轻太监急匆匆赶来,跪拜禀报。 “皇上,太后病倒了。” 高演大惊失色,赶紧抬脚便往外赶。 此刻,相合派的人也到了北宫,禀告了太后病倒之事。 高孝瓘并不知道娄昭君的病,以前虽然偶然发一次,但并不严重,再说也不会通知他。 “很严重吗?宣御医瞧过没有?” “回王爷殿下,奴觉得挺严重的,寝食不安直喊疼。太医院的御医们给太后瞧过,说是心尖疼的毛病,只能慢慢的养着。” 高孝瓘淡淡的点点头:“知道了。” 静德皇后叹了口气吩咐道:“那咱们过去看看太后。” “母后和三哥你们先去,孩儿去取些药来。” 郑子歆疑惑的瞧着自己的夫君,怎么没听过夫君还会治病呢? 静德皇后也很奇怪,这孩子难道还有什么宝贝? 高孝琬道:“太医院里什么药没有?你的药能比太医院的药还好,莫不是千年赤参万年灵芝?” “不是,我去去就回,要不了两刻钟,这药太医院还真没有,一会儿回头告诉你。” 高孝瓘扭头便往外跑,北宫倒是比之前方便,作为静德皇后的儿子,在北宫纵马狂奔是特权。他得快些回到府里,将造火药的硝化甘油弄上一点。 静德皇后连连摇头,轻笑道:“咱们先行去吧,说不定老太后一见你们,立刻便精神了呢。” 郑子歆可摸不着头脑,家里还有治心尖疼的药? 高孝琬很好奇,这心尖疼的病他知道一点,几乎是无药可救,只能年纪越大越频繁。 “好像太后奶奶两个月前刚发作过吧?那次据说疼了整整半个月。” “好在有太医院的马嗣明细心调理,才让太后得以恢复,不过上次马嗣明大人便说不太乐观,这病起得急了,只能施针及中药调理。” 静德皇后的话让大家都明白,老太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疼死。 第522章神奇的药油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南宫,皇上高演正在内间与御医说着什么。 相合扫了一眼,只看见郑子歆却未见到高孝瓘,他不由得脸色沮丧了些。 ‘确实如太后所言,兰陵王殿下是在怨恨太后太过狠心,可太后也是被蒙蔽了呀。’ 太后昨儿晚上没有进食,半夜便觉得心痛难忍。今儿得知高孝瓘在北宫,相合才特意让小太监去请,希望高孝瓘能过来,也许太后瞧见了他,心尖疼会好转。 高演和马嗣明自里间出来,看到静德皇后赶紧礼待。 客气之后,他才让马嗣明在南宫候着。 “孝瓘呢?” 高演一开口,便自知失言,但大家都未察觉,还以为高孝瓘跑回来不是什么秘密。 “回皇上,孝瓘去拿药去了,说是专治这心尖疼的药。” 高演疑惑的瞧着马嗣明,既然有专治此病的药,为何没有见马嗣明用。 “马爱卿,你可知道?” “臣孤陋寡闻了,臣也很想看看兰陵王殿下的药。” 马嗣明很惊讶,他自认为医术在大齐少有出其右者,这心尖疼历来没有权威医书解释。 外间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还是传到了内里。 娄昭君一时间琢磨不清,这孩子是真有药呢?还是故意借口避而不见? 不过琢磨也只是一个恍惚,胸口的疼痛让她难以忍受,就像被什么爪子在挠一样,又像是被捏挤。 静德皇后带着小辈们进门叩头,娄昭君冒着冷汗,微微抬手示意大家起身,她都没有多少力气说话。 “太后奶奶,夫君一会儿就该到了,他说有药那必定是有,您再稍稍忍耐一会。” “太后奶奶,您洪福齐天,孙儿们还指望您长命百岁呢。” “太后奶奶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咿,呀呀……” 听见一干小辈的声音,看见重孙子牙牙学语,娄昭君的心情好了很多。 老远听见大步流星的声音,静德皇后微微一笑道:“孝瓘那孩子来了呢。” “侄儿拜见皇上,皇上……” “免了免了,说你去拿药,什么药快给阿叔瞧瞧……” 很快便又传来高演的疑惑声。 “这?” “老臣不认识此药。” 高孝瓘的声音:“没毒,要不我先吃给你们瞧瞧?” 外面半晌没了声音,接着听见大家一齐进屋的声音。 “马大人,您拿银签子送到太后的舌下,每次只能一滴,每隔一炷香再送一滴,不可吞食,只能让此药在舌下融化,大概三次之后便可以起床。切记,此物不可跌落,不可剧烈摇晃,否则很危险就是。” 高孝瓘的话让大家心头一震,这可是立刻见效的药,堪比仙丹神药。 马嗣明接过高孝瓘小心翼翼递来的瓷瓶,拿着银签子刚准备插,却又听见高孝瓘的声音。 “您小心点,慢慢的蘸出来,动作不要快,切记。” 马嗣明疑惑的看了一眼这位兰陵王,瞧着他眼中的凝重,一丝也不像是开玩笑。 一只指头般长的小瓷瓶,银签子带出来的却不是药丸,而是黄橙橙的液体。 高孝琬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想不起来何时何地见过。 郑子歆突然明白了这是何物,也明白了这东西确实能治心尖疼的病,当初夫君曾经说的时候,还当是夫君开玩笑呢,这就是夫君所说的危险之物。 在众目睽睽的见证之下,娄昭君神奇的好转过来。 而她此时正仔细品味起这奇怪的药油,味道很怪很热,稍微带点点甜味。 三滴,仅仅只是两炷香时间,娄昭君便坐了起来。 “马大人,住手。” 高孝瓘突然一惊一乍,让所有人吓了一跳。 马嗣明也呆立当场,惊诧的看着这位兰陵王,不知道他喊叫什么。 “老天保佑,您可千万不能甩这签子上的东西,要拿棉布擦拭干净,这余下的神仙油要放在阴凉干燥通风的地方,要轻拿轻放。” “此物叫神仙油?但听兰陵王的意思,此物似乎非常危险?” 马嗣明这会儿已经被彻底颠覆了认知,既然此物是高孝瓘所献,他自然认为,高孝瓘肯定知道此物的来历及为何很危险。 见大家都好奇,高孝瓘偷偷瞧了一眼太后,咧嘴乐呵呵的不再言语。 “马大人,这个东西乃世间难求之物,但此物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这心尖疼的病理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心口的血流不畅,就像被油脂堵塞一样,此神仙油就是要化开这油脂,先不说这个,您随我来,我还有个方子,您按方子配药,给太后奶奶常备着,内服外用之下定然可以药到病除。” 马嗣明觉得很有道理,但他还是纠结刚才兰陵王的那声咋呼。 “那此物究竟为何危险?” 高孝瓘鄙夷的瞧着他,拉着他往外走,后面人纷纷好奇的跟随。 “诸位请留步。”高孝瓘一扭头,不容置疑的阻拦道。 出了大殿来到院子,高孝瓘要过瓷瓶,拿着银签子蘸了一滴神仙油,也不算很用力的往外一甩。 只见一滴黄橙橙的油顺着弧线飞落在两丈之外。 落地的瞬间,“砰”的一声爆响,地面上的石砖被炸缺了一块,细碎的碎石四溅。 马嗣明目瞪口呆。 “这……” “您小心些,这瓶里虽然只有不到十滴,掉在您脚下也能让您立刻去见西方佛祖。不可高温近火,注意好好保管。另外,用川芎和冰片配药,可以内服治疗太后的病,您自个琢磨琢磨。” “老臣明白,不知何时还能请教殿下?” “以后有机会让您见识另一种特殊的医学,创始者乃华佗,不过不可随意说这事,即便是华佗也不过是推开了门,而您看见的这个神仙油,不过如同繁星般多的房间里的一种。慢走不送。” 马嗣明无奈的点点头,他心中的兴奋没有人能理解,对于一位毕生都致力于研究医学的人来说,没有比听说‘华佗是创始人’,‘一种特殊医学’,‘繁星般的知识’这些词更有诱惑力。 外面的爆炸声引得众人纷纷出来观看。 高孝瓘乐呵呵往屋里走,向大家摆摆手道:“没事,摔了一跤,踹碎了块殿砖。” 第523章气出来的病 高演很孝顺的坐在娄昭君身边,不停的询问着。 娄昭君很无奈,但这个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换了谁做皇帝不都是高家人么。 相合靠近高孝瓘低语道:“昨儿殿下没来,太后也没什么胃口,晚上便病倒了,您还是随着太后一些。” 高孝瓘微微点头道:“昨儿晚上太晚,本来这次寻了个借口私自回来的,原本也不想惊动太多人,本打算今儿中午饭后便走,这下可好,被皇上逮了个正着,一会儿还得求这太后奶奶包庇一二。” 相合有些愕然,原来不是不待见太后,是事出有因。 娄昭君这会儿心口也不疼了,感觉跟没事的人一样,也不愿在里间待着,刚出来外间便见到高孝瓘走进来。 “孙儿给太后奶奶请安。” “今儿怎么就舍得来了?”娄昭君还是有气。 “孙儿是偷偷擅离职守跑回来的,怕被皇上知道了责罚。原本昨儿准备办些私事后便返回……皇上您不会惩罚侄儿吧,要罚侄儿也认了。” 面对嬉皮笑脸的高孝瓘,高演还真拿他没辙,如今他还得看着太后的面子,原本太后就对他极恼怒,今天高孝瓘还救了太后,他更不能斥责这位侄儿。 高演还未想好如何发问,娄昭君却开口问了起来。 “那你回来都办了哪些私事?什么私事比皇命还重要?” “对呀,孙儿正是奉皇命回来筹备开府的事。至于私事,见了堂弟高殷,他前几日跟孙儿书信往来,说兄弟们都和他疏远,就连书信也无来往,说得挺凄惨的,作为兄长不能坐视不理,便开导了他一番。” “能开导才是做兄长的样子,高殷这孩子太小,才会被人摆布。” 高孝瓘和高殷说了什么,娄昭君是一清二楚,她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若说高殷太小被人摆布,但那些人也是为了高殷的位置,也是为了大齐。她何尝不明白,自己同样太过轻信,才会被俩个儿子蒙骗,否则也不至于气到心尖疼。 高演也不再计较此事,听着娄昭君的口气有些低落,赶紧岔开话题。 “开府之事筹备的如何?” “已经让段德恒去寻段韶大将军要兵去了,保护皇上乃重中之重,还是段韶大将军的兵马好些。其他的侄儿也不是很明白,先慢慢寻些看家护院的就好。” 听说段韶的兵马,高演很满意,他正在拉拢段韶,如今他觉得也就段韶值得信任。只是没想到这位侄儿倒是也很有主意,办事一点也不马虎。 娄昭君缓过神来,宣训宫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若是不明白之处,尽可以请教段韶,他倒是不止一次在哀家面前提过,他很看重你的才能。” “孙儿谢太后奶奶指点。” “皇上在哀家这里待了半天,还是回朝处理政务。你们几个,就在哀家这里用膳。” 高演被娄昭君打发走了,压抑的气氛很快变得缓和起来。 娄昭君逗弄着小重孙子,她看着高孝瓘和高孝琬,心中想着将来,这大齐的江山究竟交给谁合适。 高演离开了宣训宫,他并未回到太极殿,而是直奔太医院。 马嗣明看着角落里的小瓷瓶发呆,他仔细的看了,闻了,尝了,却根本分不清这究竟是何种药物。 “马爱卿,此神仙油是何物?” “老臣不知。” “孝瓘没有告诉你?” 马嗣明摇头道:“未曾告知,此物微甜几乎不易察觉,有灼热感,世间没有药物如此奇怪。” 高演有些哑然,早知道便直接问高孝瓘就好。 马嗣明继续说道:“兰陵王殿下似乎对医术有些研究,他告知老臣一种能治太后心尖疼的药方,老臣仔细参详过,此方极其简单却行之有效。” 高演大喜道:“好,那马爱卿速速配了给太后送去。” “老臣已经差人去取药,只是这些药往年都是和南方贸易而来,如今恐怕剩余不多。” 高演这才想起来,自从王琳投奔大齐之后,南方的贸易几乎断绝,如今就算有商队来往,那也是私底下的进行,跟朝廷一点关系都没有。来往货物也是糖茶丝棉为主,药草几乎没有多少,就算有也轮不到宫里。 “大齐应该还能寻到一些,着宫里出去采买回来。” “皇上,臣请求跟着兰陵王殿下一段时日,还望皇上恩准。” 高演疑惑的看着马嗣明,这位御医怎么也突然想跟着高孝瓘? “臣只是想与他探讨些医术上的学问,虽然臣能断人生死,能治病救人,但今日所见才知人外有人。您也知道太后上次发病,臣治了整整半个月之久,而兰陵王殿下却能药到病除,而且还告诉了臣此病的病根所在。” “原来如此,那朕答应你,不过马爱卿先将药配好再去。” 马嗣明应承下来,拱手一揖送高演离开。 高演更加疑惑,这位侄儿还会医术?那么这位侄儿还有什么不会? 此刻,宣训宫内。 高殷为了能离开别宫,也很凑巧的来到了宣训宫。 一时间难得热闹,娄昭君突然说起了上次见面,都已经过了很久,说着说着便说到了玻璃里的光。 大家一齐瞧着胡吃海塞的高孝瓘发愣,这位还有什么不会? “堂弟,你早该来看望奶奶,我就说了吧,你只要开口,奶奶肯定答应。” 高殷倒是习惯了斯文吃饭,也不会如高孝瓘这般塞的满嘴还说话,若是不仔细听,还真听不清。 文质彬彬放下筷子的高殷,慢条斯理道:“今天好容易出来,下午弟弟想去哥哥府上看看,方才奶奶所说的那种光。” “哀家一直以为那是小东西哄老太婆开心的东西,哀家也要看看,若是假话当打板子。” “不骗太后奶奶,您也确实该走动走动,这心尖疼就是富贵病……”高孝瓘自知失言,仰着脸冲太后一乐道:“一会儿让您瞧瞧,那光可比灯台亮堂的多。” 静德皇后、高孝琬、高殷还根本不知道有这事,他们更好奇,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光,难道是从哪里弄来的夜明珠? 第524章神奇的园子 浩浩荡荡的车队前往兰陵王府,在府里倒是真见到了那光。 那根本不是什么夜明珠,就是玻璃管子,里面装着奇怪的丝,一按下门口的开关,那东西还真的就亮了,不止一间房是如此,整个王府里到处都是。 娄昭君第一次来孙儿的府邸,她想象不出这是郡王的府邸,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没有名贵的家私,只有一些小俩口的字画,一切很简朴却显得很实用,空旷却不单调。 元仲华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与晋阳府邸比起来,简朴到了极致。 高殷根本没有想到过,四哥的府邸陈设居然如此简单。 高孝琬却不这么认为,他就觉得四弟很抠门,赚走了那么多的银钱,居然不舍得将府邸彻底修葺一番,但是他很羡慕四弟的花园。 “子歆,带着弟妹去采些果子来。” “唉,还不知道济南王妃如何称呼?” 听说采果子,河间王妃也来了兴趣,三女子叽叽喳喳的直奔偏院。 不多时,三位兴奋的提着篮子归来,有西瓜、香瓜、小蜜橘、葡萄、荔枝。 娄昭君笑道:“这大冬天还有这等瓜果,不会坏掉么?” 郑子歆笑嘻嘻答道:“刚采摘的,自然不会坏掉,新鲜着呢。” 娄昭君和元仲华不可思议的瞧着这些东西,再看看外面光秃秃的树…… “大冬天的,那果树还未枯死?”高殷不好问别人,却可以问李难胜。 “没有呀,姐姐府邸好大的一片透明房子,里面暖烘烘的,不止这些果树、果藤呢,还有好多牡丹和芍药,就连芙蓉花也有,还有金银花特别香。” “四哥,愚弟能去瞧瞧吗?” “行啊,这府里没什么不能瞧的,不过里面可热的很,穿着皮大氅可受不了。太后奶奶、母后若是不嫌弃,要不要也去瞧瞧?若是喜欢什么样的瓜果,说一声就行,这边让子歆给送过去。” “那哀家可得瞧瞧。”既然有如此奇观,娄昭君当仁不让得去看看。 “儿妇扶着您。” 郑子歆前面带路,静德皇后扶着娄太后,一干孙子辈在后面跟随。 转过小院夹道,眼前的小院墙壁特别高,推开那处小院的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一丈外还有一道门,两门之间是换鞋子的地方,还有挂外袍的柜子。 进到小院里,两丈高的柱子星罗棋布,纵横如同网格,顶部却是一块块的大玻璃。 修剪过的果树都不算高,却郁郁葱葱挂满了各种果子。 下方还有一排排的架子,果藤更是爬满了整个架子,大大小小的瓜果长势喜人。 “好啊,哀家还真是开了眼界,这是你们谁的主意啊?” “太后奶奶,这是孙儿和子歆一起想出来的,建造的时候还有不少难题,在工匠和家仆们集思广益之下,才有了如今的暖房。原本琢磨着冬天没什么青菜……” “噗……四弟,你当初弄这个就是为了种菜?” 高孝琬差点噎着,尴尬的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高孝瓘。 “嘿……确实如此,你也知道弟弟我就这么点志气,当初还跟二叔求着,让我去当个庶民呢。” 大家一齐发寒,但仔细一想似乎哪里不对。 高孝琬低声附耳问道:“你什么时候求过二叔?还提这等要求?” 高孝瓘同样低声回答道:“二叔宾天之前的几天。” “为何?” “不可说。”高孝瓘压低声音,刚打算闭嘴,却又一把揽住高孝琬道:“你要多小心些。” 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高孝琬一愣。 “小心谁?” “……” 高孝瓘也想不起应该防着谁,似乎这都是脑海里蹦出来的一样。张了张嘴打算回答,却见大家都疑惑的瞧着自己,这才发现说错了话。 “唉,小心无大错。” “嘁……” 高孝瓘嗤之以鼻,转念一想突然发问道:“不会是李穆叔跟你说了什么吧?” 高殷没有听说过李穆叔的名字,他就算好奇二位哥哥嘀咕的很奇怪,却也摸不着头脑。 元仲华却知道李穆叔,这人曾经在霸府有过一席之地,而且算无遗策堪称神算。 娄昭君也知道李穆叔,当年高澄待若上宾,此人凡事不会说明,但给的暗示却都一一应验,当年他曾经劝过高澄,但高澄并未听从,自此那李穆叔便离开了北宫霸府。 二人不约而同的想到:若是李穆叔所言,那么必定不是空穴来风,若是能找到此人,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但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这孩子忌讳莫深?居然宁愿冒着冲撞皇上,而要成为一介庶民? ‘没有人愿意放着勋贵不做,更何况是一介皇子,如此做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要脱离皇族,除非这孩子自认有性命之忧,否则不会如此做。’ 娄昭君与元仲华对视,彼此的眼睛里能看见对方的想法,那想法不谋而合。 园子很大,娄昭君算是看出来了,这是一间偏院拆了四周的房子,而单独重新盖起来的。 闻着花果香,角落还有一方小桌,一套茶具。 “这儿呀,挺好。哀家都想搬到你这世外桃源来。” “这不难,孙儿给您建上一间。” “唷,孝瓘这孩子还真孝顺太后奶奶您啊,我这做母后的都羡慕极了。” “那孩儿就给母后的北宫也建上一间。” 大家一齐轻笑,气氛也极和睦。 高殷好奇的问道:“四哥,这一间建下来,得多少银钱?” “也就几万银铤罢了,也不是很多。”高孝瓘胡诌了个几十倍的价格。 “几万罢了?四弟,能借点银铤么?几万就行。”高孝琬惊讶的调侃着。 高殷可不知道几万银铤是多少,不够惊讶的也就他一人。 “居然如此高的造价?还是不要建了,能看见便好。”元仲华轻声惊讶道。 “要造,孩儿给北宫和南宫各建一间,到时候王侯勋贵家要建,还不得来寻孩儿?翻倍卖给他们便是,反正别人也造不了。” 一个下午,一堂和气的一家人,在这暖房里说说笑笑。 娄昭君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几个儿子,也如这般围绕在周围出谋划策,只是儿子们似乎也没有如此和睦。 第525章热闹的北宫 皇上没有催促高孝瓘离开邺城,但高孝瓘第二天一早还是回到了皇陵。 时间过的很快,过年的时候北宫很热闹,宣训宫却有些冷清。 虽然宣训宫有皇上高演,有长广王高湛,有博陵王高济,有各自的王妃,还有太子和高玮…… 年夜饭高湛不太开心,他并不是大年三十才不开心,其实他已经不开心了好几个月。 高湛不能与太后直言告状,若是告六哥说话不算数,那岂不是摆明了说当初兄弟俩合伙欺骗太后?不过太后已经知道了此事,高湛虽然不会直说,但也不会给六哥好脸色看。 家宴的气氛很冷,高济倒是没心没肺,只顾着吃吃喝喝。 几个年幼的孩子里,太子高百年倒是斯文,高玮却没那么乖巧,边吃喝边偷偷把玩着小玩意。 夜空之中突然隐约出现一连串的锐鸣声,接着是春雷般的爆炸声。 一片五颜六色的流光绽放在天空中,一团团如花似锦,照亮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博陵王放下手中的吃食,快步跑到门口,惊讶的瞧着天空。 “母后,似乎是北宫那边,有什么东西在往天上飞。” 博陵王的喊叫刚落,高玮便爬起来跑了出去。 高百年伸长脖子好奇的张望,他也想去看看,但高演的严厉要求之下,他不得不恳求。 “父皇,孩儿能出去看看吗?” “去吧。”高演微微点头。 娄昭君伸出手,相合赶紧搀扶。 走到了大殿门前,望着天空绽放的那一抹靓丽,就像昙花一现,但留下的却是那么的惊艳,是那么的让人难忘。 娄昭君能想象到,这会儿北宫一定是欢声笑语,这天上,一定是小东西整的稀奇东西。 和娄昭君所想一样,兰陵王妃郑子歆和河间王妃,正玩的不亦乐乎。 高孝瓘和高孝琬也在不停的点着烟花,静德皇后捂着耳朵,一脸惊奇的看着天空,那叫春雷烟花的新玩意,那一抹惊艳的美虽然短暂,却是那么的让人难忘,又是那么的美。 “母后,这叫春雷一声报吉祥。” “母后,这是惊雷一阵平安到。” “啊?”元仲华没听清,刚放下捂耳朵的手,一声惊雷爆开,吓得她“呀”的叫了出来,赶紧再次紧紧捂住耳朵。 兄弟俩对视一眼,连连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天空之中接连绽放了两刻钟,这美景让邺城百姓纷纷观看,谁也未见过这奇怪的花火,但都觉得它好看,那声音也大,可比烧竹子噼啪爆响来的震撼。 夜,沉寂了下来。 “好看。”娄昭君低声赞许道。 “要不,奴去跑一趟……” “不,这样挺好。这会儿兴许是玩儿累了,这帮小东西爱闹腾,明儿一早不是还要见的么?”娄昭君柔声说道。 “是,还是太后您心疼孩子。” 听完这话,娄昭君却不走了,仔细的思想了片刻。 “相合。” “奴在。” “今夜该守岁不是?” “确实该如此。” “那去北宫。” “啊?” “哀家要看看小东西们,有没有按祖制守岁。” 相合很无语,这太后怎么就突然兴起,想着要离开宣训宫,这里才是自个的家,这里还有皇上呢。 太后突然起驾让高演、高湛、高济一阵发懵,这大年三十大半夜的,这是要去哪啊? 三人连连呼喊,可娄太后懒得理他们。 不得已,这帮儿子们纷纷拖家带口,跟在太后的凤辇后。 绕了大半个皇宫,三兄弟才发现,这不是北宫么? 内殿院子里的火树银花正在开放,元仲华站在回廊上笑着,郑子歆和河间王妃正担惊受怕的点着烟火,虽然不会爆炸,但耐不住两位郡王老喜欢吓人。 还未进入院子,便听见里面阵阵欢声笑语。 开门的太监一见是相合总管,再看他搀扶的是太后,赶紧扯开嗓子喊叫一声。 “太后驾到!” “大半夜的,谁这么开玩笑?” 正在北宫正殿的高孝瓘和高孝琬好奇的看着外面。 “小东西们都挺精神。” “呀,太后奶奶……” 倒不是郑子歆眼尖,若是那么大一阵子人都看不到,只怕真的要挨骂了。 看着跪拜的孩子们和奴婢们,娄昭君笑着挥挥手。 “罢了,都起来吧。” 高演心里有些不好受,这是破天荒的一次,大年夜从宣训宫来到这北宫,这里,曾经是大哥的府邸,多少年了,母后甚至都不愿意来看一眼。 高湛的脸色变了,他很好奇也很担心,母后来此不是一时兴起,是为了嫡长孙而来? 高济可不管这些,他就对烟花好奇,但他一见到高孝瓘就觉得屁股疼。好在高孝瓘并不打算为难这位小叔叔,甚至报以歉意一笑。 几个小家伙对烟花更有兴趣,在两王妃的指点下,很快明白了如何燃放。 天空中再次升起春雷,爆开一团团花团锦簇,照亮了邺城的天空。 “这又是孝瓘弄出的新玩意吧?” “回太后奶奶,正是四弟新弄的玩意,叫春雷烟花,说是图个吉利喜庆,还有说法呢,除夕月无光点数盏灯为新春增色,新春雷未动击一声鼓替天地扬威。” 听见高孝琬这么一说,娄昭君喜笑颜开。 “好,好一个替天地扬威。” 北宫不止有好玩的,好吃的也多,还有不少新鲜的瓜果。这可让高济大开眼界,反正他却是不管这些,娄太后去哪儿他便跟着去哪儿,再说吃大嫂宫里的东西,又不会有人说他什么,似乎那个该死的小子如今也挺友好。 原本很活泼的侍女们,如今不得不收敛些,有太后和皇上在,不能没规没矩。 不知道是北宫真的暖和些,还是娄昭君的心里暖和,她并未进到殿内,而是和元仲华一起坐在回廊边,感受着回廊地板传来一阵阵温热的暖,看着那火树银花,看着欢声笑语的孩子们,她始终微笑着,这里更像一个家。 高湛看着高孝琬,他突然觉得,一直将这个侄儿排在自己的后面,是不是计算错了? 他再看了一眼高孝瓘,高湛的脑海里浮现出大哥高澄和三哥高浚的背影,曾经,这二位哥哥也是如此要好。 第526章一堂不和气 为了缓和气氛,高孝瓘和高孝琬在静德皇后的暗示下,分别给三位叔叔敬酒。 高演瞧见高孝瓘,突然问道:“朕想让王琳在两淮募集士卒,孝瓘如何看?” 高孝瓘哑然失笑道:“大年夜皇上还操心国事,侄儿还真不想回答,但若是不回答,您还是放心不下。” 高演轻笑,看着高孝瓘期待着答案。 “先说王琳此人,很多人愿意跟着他,从他几次三番东山再起就能看出来,此人能力是有的,但是老输啊,那么结论便是,此人收买人心有一套,战略战术能力不足。这样的人不堪大用,建议皇上在斟酌一番,看看此人是否有治理能力,管个郡县为民谋福。” “难道王琳在孝瓘眼里如此难堪大用?他还是打过很多胜仗。” “小侄与他有嫌隙,再说他曾经称臣三国,怕没有谁不计较此事。若是说这次战败是天不助他,道不如说是战术失误。不过小侄也就说说罢了,皇上定然已有想法。” 高演不置可否,他只是想让王琳插手两淮,好间接控制住两淮。 “皇上忧国忧民,除了酣睡时不理国事,一年之中只要醒着便想着国事。今日普天同庆,何不也随俗一番,只管家事呢?” 高演微微一笑,反问道:“你倒是洒脱,那你可知,在其位谋其政?” “那侄儿怕是不能为六叔分忧,侄儿最大的愿望可是成为一介布衣。” 高孝瓘的话音一落,高演却惊讶起来。 高孝琬轻笑道:“六叔不必惊讶,孝瓘还真说的真真切切,他可不止一次求过二叔,十一叔说过一次,高殷说过一次。” “为何?” “人懒还需寻找理由?依侄儿看不需要理由,就是想过那种衣食无忧,想出去走走便跃马扬鞭的生活,而不用三更半夜便要准备起床,披星戴月还要办公的日子。” “那现如今呢?” “若是皇上能给侄儿写上,贬高孝瓘为庶民,那侄儿便能一觉睡到自然醒。” “如此不愿为朕分忧?”高演的脸上笑容渐失。 高孝瓘却一点都不以为意,依旧一脸笑嘻嘻的给高演斟满葡萄酒。 “每个人都有那么点私心,但能不能实现却不由己,乞丐还想着将来有一天能妻妾成群,侄儿只是不成器罢了。” 高孝琬打圆场道:“四弟你这玩笑有些过分了,君无戏言,万一皇上恼怒起来,真贬了你为庶民,你可就真得去哭。” 高湛突然觉得,这个侄儿有些意思。 “那孝瓘你愿意为谁分忧?” 听着高湛的话,高孝瓘知道他是来搅局的,高演的眼神同样凌厉起来。 “六叔方才不是说过么,在其位谋其政。为人臣子当为国分忧,上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下要对得起黎民百姓,皇上的话……得放在心中。” 一语双关的话说出来,让高孝琬放下心来。 高演无法辩驳。 高湛也找不出破绽。 “孝琬,长广王身兼数职,这尚书令一职便由你分担。方才孝瓘说的有理,这一年里头不能整日为了政事,偶尔也得多兼顾家事,今儿咱们就与民同乐。” “谢皇上隆恩。” 高孝琬一喜,如今当了太久的闲王,终于可以涉足政事。 高湛几乎要吐血,本来就分了他的兵权,如今又夺了他的尚书令一职。 高孝瓘心中一沉,高家这是风雨欲来,不知道俩位叔叔谁先下死手。 迅速的作了一些比较之后,高孝瓘认为二位叔叔相差无几。 原本晋阳系的一部兵权,名义上在九叔手里,但调动权却在六叔手里,但绝对控制权却在太后手里攥着。二人平分了曾经由高澄创建的邺城军,这些老将以斛律光为首两边不得罪,而且其中一些还对高孝瑜很亲近,实际控制上,高孝瑜却是占了最大的一份。 “六叔小时候老拿咱们哥俩开玩笑,如今不爱开玩笑了。” “嗯嗯。”高孝琬连连点头。 “小时候你们俩还天天念叨,要将你九叔的宅子夷为平地。”高演乐呵呵的调侃回应。 “呵呵,确实有这事,孝瓘的主意。”高孝琬没心没肺的干笑两声。 “那会儿不是阿爹不许奢华么,还不是见阿爹骂了大哥,然后便想学阿爹那般威风。小屁孩哪懂这些事,乱捅娄子罢了。” 高演高兴起来,神秘的看了一眼高湛。 “你们不知道吧,你们俩兄弟害得你们九叔可惨的很,被大哥狠狠揍了好几回。” “唉?”高孝琬惊的张大了嘴巴。 高孝瓘却知道,而且当时还曾经在一边鼓劲,当时就被高湛给惦记上了。 “四弟,你为何不惊奇?难道你知道?” 高湛面色铁青的站起来,一步步走近过来,脸色突然一变调侃道:“孝瓘不止知道,当初还是报数监察,还是咱们大哥,你们阿爹,大魏大丞相齐王亲封的。” 大家一愣,纷纷回头看了过来。 这种隐秘的事少有人知道,就连娄昭君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当初大儿子狠狠的揍过小九。 元仲华也不知道此事,还以为当初是高湛不听话,才被夫君狠狠的揍了一顿。 长广王妃胡姬和皇后元氏哪知道高家的这些隐秘,若非今儿高湛自己说出来,根本就不明白,为何这位长广王老和自己的侄儿过不去。 高济算是明白了,原来九哥记仇了那么多年,自己傻不拉几的跟着九哥出头,却连原因都不知道。仔细想想,这位侄儿也真够狠的,忍了那么多年。 高演自然知道那么一点,当初只是认为小屁孩儿多事,高湛记仇也是应该。 但如今他当了皇帝,却不这么想了。 他只想,身边多几个多事的高孝瓘才好,那样才能按住那帮不听话的家伙,才能让高湛只敢记仇却不敢动手。 高湛挨着高孝瓘坐在高演对面,微微一笑给众人斟酒。 “都是过去的事,前年咱们叔侄俩便说开了。今儿大年夜,家和万事兴,一家人没什么过不去的,和九叔一起敬皇上。” 高孝瓘报以一笑:“九叔说的对,家和万事兴,国泰民安乐。” “好,好一个家和万事兴,好一个国泰民安乐。” 第527章开府大将军 天一亮便热闹了起来,高家子嗣纷纷进宫请安。 在看见没有人在的宣训宫时,纷纷惊讶的目瞪口呆。 众人正犹豫是否要去北宫的时候,却见皇上和太后,还有静德皇后和几位郡王及家眷。 从这初一开始,皇宫里诸多郡王、世子、皇族公子应酬不停。 初二稍稍好一点,郑家是必须得去。 初三休息了一日,但初四一早就得跟着皇上去祭天,初五又得去太庙祭祖。 等忙的闲了下来,休息了一天又到了元宵节。 齐聚宫中的诸王公就是为了看烟花,高孝瓘的烟花一枚也没卖出去不说,还白白的摆在三台上放了一个晚上,倒是邺城的百姓看了高兴,可得着名声的是皇上,而皇上一个铜子也没出。 高孝瓘的开府总算是弄了个齐全,长史、参军、记室、军师、丞、主簿等六部幕府官员一应俱全,这也意味着由幕府转变为霸府,由幕府大将军变为霸府大将军,都只是时间问题。 一夜之间晋阳的禁卫全部更换,邺城负责内廷的禁卫也被更换。 这一次让高湛急的直跺脚,被替换的几乎都是他的人。 “大王,可别气坏了身子。” “这让本王如何不气?不止是说话不算话,将本王安插在两淮的人给调了回来,还让王琳那个废物去了两淮,不就是要将两淮抓在手里?今天他能攥住两淮,禁宫,明儿他就能将本王的干将给分化出去。后天,他就能让人接手本王的京畿大都督府。” “皇上他会这么干,如今大王只能等,只能忍。” 高湛没有说话,如今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么年轻气盛,他学会了隐忍,他还学会了背地里另一套。 “如今奴当说一句,皇上似乎对文襄帝的几位郡王颇上心,恐怕背地里有太后她老人家的影子。” “你如何就断定,我那六哥不是为了拉拢高孝瑜这小子?而拉拢高孝瓘那小子,就不是打算接手我这京畿大都督府?” “皇上并不会拉拢高孝瑜,而是太后需要高孝瑜能帮他的弟弟,那高孝瓘自然会接手京畿大都督府,您似乎唯独没有提嫡长孙。只是皇太后并没有想到,那高孝瑜对大王您的忠心,可比对他的兄弟更高。” 高湛却不这么认为,高孝瑜之所以对他那么言听计从,不过是他曾经效仿六哥的承诺,若是有一日登基,下一个能登上大宝之位的,必是他高孝瑜。否则高孝瑜如何会去乖乖的献药? “本王知道你的意思,太后对本王和六哥失望了。那你说说,本王该如何做?” “忍,文襄帝诸子并不成气候,大王尽可拉拢,若是他们成了气候,也自会为大王所用。如若不为大王所用,那便一杀了之。” 高湛眉头微皱,倒是很赞同。 高孝瓘并不知道高湛的心思,但高孝瓘打鬼门关滚了一回,便打心底不喜欢这位九叔,和这位九叔沆瀣一气那绝对不可能。 如今管着两千禁卫,府里还有五百府兵,高孝瓘那叫一个开心。 五百府兵就在林虑山,每日都在练着,思想学习、刀术、队列、体能、初级战术训练等。 这一练便是三个月,其间所有人学会了做饭,学会了打包铺盖,学会了背着五十斤的石头满山跑,还学会了听见命令就行动。 高孝瓘要的就是这样,看着分成十几个小队的府兵,他仔细的看着每一个人。 “今天起,你们要开始学习,希望你们能很快学会新的战术,成为合格的将领。将来,你们将带领最精锐的大军,横扫着方世界,这世界之大超乎你等想象,新战术和新武器,也会颠覆你等观念。” 下方鸦雀无声,但他们的心底却极为震动。 高孝瓘将他们每三个小队编为一个中队,每三个中队编成一个大队。 每个大队里抽调两个小队,一个为后勤辎重补给小队,一个为火炮小队。 所有人手一份最新编纂的步军操典,全面的讲解武器使用,三三战术,步炮协同,构筑三线纵深防御阵地等。 府卫们不明所以,但学的很认真。 没有真枪,也没有火炮,但府卫们却不会质疑一本正经的兰陵王殿下,没见兰陵王殿下教的也很认真。 每隔一个月时间,便有一批接着一批的府卫被送进府来。 时间很快便到了夏天,最初学习的五百府卫也重新回到了林虑山。 尉相愿看着新式的铳,拿着掂了掂。 “殿下,这火铳不轻啊,模样也比之前的不同。” “改进过的连发火铳,还有更厉害的重火铳,你给瞧着这帮小子,到时候每个小队选一个班,专门来操作这重火铳。” 尉相愿一喜,就连吴义也摩拳擦掌。 “大家都听好了,此物就是你们步军操典之中的火铳,从今日起,用七天时间弄明白它的构造,此火铳的零件不多,一共十七件。你们要做的就是拆开,再给它重新装上,一遍遍的拆了装装了拆,直到闭着眼睛也能拆了装装了拆。” 高孝瓘一步步的慢慢拆开,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记住步军操典里的三大切记,不可丢失,不可留给敌人,不可对着同袍。此火铳射程二百丈以上,装弹二十发,遇敌之时不要紧张,瞄准很重要,一发子弹要消灭一个敌人。” ‘二百丈射程!’ 所有人的内心是震动的,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武器,没有弓弩能达到如此射程。 高孝瓘仔细的教导着,每一个小队仔细的教,一再告诫不可野蛮拆解。 读过书的这些人学的比高孝瓘想象的要快,也很快进入了下一项,瞄准和打靶。 初次打靶让高孝瓘很不满意,这些府卫也低估了火铳的后坐力。让他们吊着砖头瞄准,打靶不合格的还被体罚,这让府卫们不得不小心应对。 段德恒打子弹跟玩似得,气得高孝瓘直骂他是败家子,直接扔了支栓动火铳给他,让段德恒觉得好无趣。 高孝瓘见他不识货,连那支栓动火铳都不想给他。 段德恒眼急了,抱着当宝贝说什么不给。 第528章邺城天子气 高孝瓘之所以这么闲,还是因为高演升他做了中领军,他又调集了新禁卫来保护高演。这给平秦王高归彦很大的压力,高归彦只好紧跟这高演以示忠心。而且高演也需要好好看看,这位侄儿是否对他忠心。 初夏还发生了一件事,让高演心神不宁,那便是再次出现了日食。 虽然这一次的日食不及二哥死的那年,但他很担心百姓们的风言风语。 日食一出,便有流言如同龙卷风般席卷着大齐境内。 “据说那天有个守城的老卒说,看见先帝站在宫墙上往后宫去了。” “还不止一个人这么说,那天朝里一个五品官员也说过此话,说看见先皇文宣帝站在三台之上,遥遥望着别宫呢。” “肯定是死不瞑目,前脚刚宾天,后脚小皇帝的皇位就给叔叔们夺了,指不定是回来理论来了嘛。” 这其中的传言都是故意放出,但究竟是何人所为,那只有查了才知道。 慕容士肃带着他的学员开始查这谣言的源头,一查之下才发现,似乎除了河南王与长广王外,还有不明身份的人专寻小孩子教童谣。 高演也对谣言气得牙痒痒,但芸芸众生之口如何封得住?只能严令不得传入宫内。 对高孝瓘练兵之事,高演还是很清楚,但却不知道究竟练的是什么兵。 “平秦王,你是说兰陵王府的府兵还穿着布甲?这朕知道,这孩子孝顺,给太后和静德皇后盖了园子,花了不少银铤。” “臣就不明白,都是兰陵王弄了那么多的银钱,府卫连武器都没配齐,还都是步卒。不过臣今日想说一件事,这事臣想了很久。” “何事?” “臣请到一位高人,此人擅长望气之术,此人明言这邺城龙气渐盛。” “哦?” “龙气就是……天子崐之气,那便是天子气极盛,龙气已然成型臣相信,大庄严佛寺的那些大师也能看出来,只要皇上有心问上一问……” “可有说,是何人有此气?” “高人说此乃天机,怕遭天谴。” 高演眉头紧锁,他的眼睛里甚至闪过一丝狠辣。 “臣还有一事,还请皇上饶恕了臣死罪,老臣才敢说。” “平秦王何罪之有?说来听听。” “文宣帝宾天之前,给了臣密诏。” 高演一惊,怔怔的瞧着高归彦。 高归彦掏出怀中的密诏,双手呈递了上去。 高演惊疑的看着高归彦,接过那密诏,双手很快开始抖了起来。 “还有何人被召见过?” “这个,臣不清楚,不过据臣所知,当日崔南风往北方去了,可能是给高思好送去了密诏。” “哦?当时,孝瓘也是在北方吧?” “是,不过应该不会给高孝瓘密诏,否则高殷不会将明升暗降,解了他的职不说,还将他弄去守卫皇陵。” 高演不置可否,不动声色的将密诏递还了回去。 高归彦哪里敢接,赶紧匍匐在地,以头杵地一动不动。 “这是我那二哥给你平秦王的密诏,朕还真不好拿着啊,朕很好奇,当日为何那人未动?” “这个,臣也不明白。想必是当日有太后之命,即便是他高思好,也不能不听从太后。” 高归彦无法,只能接过那密诏,转身便将它引燃。 高演很满意高归彦如此,但他更关心那密诏上的暗示,他也不赞同高归彦的解释,那就如同一柄利刃,随时可能对准自己挥舞下来。 在高演看来,这密诏上定然写着,扶植高殷重登帝位。 只是谁拿着那登高一呼的密诏呢?或者,这密诏不止一份呢? 甚至,还想到了高湛,九弟那么热情的撺掇自己篡位,而如今又把持着军权不愿放手,他的目的难道是要用自己的手,先废掉高殷? 很快高演又推翻了自己的揣测,高湛也曾经参与逼宫,还杀了几位顾命大臣,若是他拿出密诏登高一呼,只怕没有人会信服。 “你说说此事该如何处理?” 平秦王知道重新获得了信任,拱手一揖道:“派人盯着高思好,对济南王高殷,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以绝后患。” “不,不可如此,在太后跟前不可。” “老臣愿为皇上分忧。” 高演赞许的瞥了一眼高归彦,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一个暗示便有人去做的干干净净。 “老臣还知道皇上更忧心的事,长广王不让斛律羡和库狄伏连去幽州上任。” 高演疑惑道:“朕昨日才下旨,你是如何知道高湛不放人?” 高归彦低语道:“臣只是与那二人有些交情,二人倒是很感激皇上,但长广王攥着幽州军政大权,并不给公文官印,皇上还是拭目以待吧。” 听了此话的高演半信半疑,但也对高湛生出了些许忌惮。 “事情还是先搁一搁,需从长计议,另外切不可轻举妄动,先派人盯着高思好,另外几位郡王都要盯着,你看高孝瓘是否可以信任?” “皇上还是信一半吧,至少此子对朝廷,还是兢兢业业。倒是河南王与长广王,对外结交王公大臣极频繁。” 高演仔细想了想,高湛他很了解,也知道高湛有觊觎帝位之心,高孝瑜看似没有此心,但他自幼与高湛极好,二人若是沆瀣一气那定然会构成巨大的威胁。想到这些,高演摸摸怀中装着红丸的瓷瓶,若非请人验过,他还真不敢吃此物。 高演决定先去一趟大庄严佛寺,他要问问大师们如何说。 当高演和高归彦回到皇宫,高演的脸色很难看,高归彦也默不作声。 “天机不可泄露,岂不是敷衍朕?” “大师们不肯明言,但老臣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让那高人再看一次。” 高演不明白,这平秦王不是说高人也曾经说天机不可泄露么?再看一次又有何用? “老臣的意思是,让济南王高殷到晋阳,高人分别在邺城和晋阳看看,若是那天子崐之气随之而动,那便可以确信无疑。” 高演一喜:“那你即刻去安排,另外,让孝瓘看着高殷,再另派人盯着高睿。” 高归彦高兴的离开了皇宫,只是他并未找到那高人,于是赶紧派出人手去寻找,这一寻找便是一个月后的事。 第529章悠闲的高殷 再说废帝高殷。 自他能随意出入别宫,在高孝瓘的府邸找到了有趣的事之后,也开始随众人加入到注解古籍的行列之中。 当他瞧见了印刷的机器之后,他便很好奇的拉着李难胜,去看那只有一席之地大小,而且仅需两人便能不慌不忙操作的玩意。 他对新的印刷术很感兴趣,这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印刷术,不止可以印非常小的字,而且更加美观,那印刷的速度也非比寻常,完全不是书里那种雕版印刷,也不要人工小心翼翼的刷墨。 看见一张张都是一般大小的纸被卷进去,在巨大的滚轴里滚上几个来回,一阵阵热风很快吹干字迹,再到另一端自动的码放整齐时,就这么些过程,他和李难胜看了小半个时辰,还叽叽喳喳的研究着。 再看见工匠更换了新的铅锌雕版,他们才发现,这书页还能印反面。而工匠只需更换雕版,看见油墨不足的时候添加油墨即可。 “这么复杂的器物,是谁造出来的呀?” 工匠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兰陵王殿下,这府里稀罕物件,都是出自兰陵王殿下之手,据说是出自于天书,王妃娘娘每日爱不释手的就是天书之一。” 高殷很惊奇,他对兰陵王妃很尊敬,但男女有别,就连多说几句都不合礼数,自然不会去看兰陵王妃手里的书。 再说高殷来兰陵王府,主要是为了散心。 四哥书房多是杂记游记,这里的杂书和有趣的书还真不少,却不知道还有天书。 “你们俩个小家伙远些,小心给卷进机器里去。” 一声暴喝让高殷和李难胜吓了一条,不过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四哥兰陵王。 “你们为何不告诫他们俩个,地上的警告线以内不得站人。你们也违反了规定,机器启动之前没有离开警告线区域,不把自己的生命安全当回事,每人写一份深刻的检讨贴在墙上,不得低于五百字。” 听见呵斥的家仆赶紧离开机器三尺外,纷纷低头不敢反驳。 高殷和李难胜这才发现,机器周围三尺都是一种手掌宽的红砖铺就,与其余的青色砖石相比,确实是像一条线。 “你们俩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出来,若是头发卷进去,头皮都给你扯掉,袖子卷进去,手臂都给你搅碎。” 高殷和李难胜吓得赶紧跑了出来,站在高孝瓘面前不敢言语。 “觉得这个稀奇?”高孝瓘虎着脸瞧着二人。 “嗯,尽然如此复杂,四哥的脑子是什么做的,居然能想到如此复杂的器物?” “四哥我的梦想里,有比这个复杂千倍万倍的东西存在。这是简单的机器,但它也是危险的东西,好奇也不能不顾危险,看来得设计一个壳子罩起来才好。” “工匠说四哥有天书,是不是真的?” “有,天书入门大全,专门研究我们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东西,但这些东西却又无处不在不可或缺,当你弄明白了,却发现那只是沧海一粟。” 听见高孝瓘如此一说,高殷的兴致瞬间高涨起来。 但当他拿到数学和物理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未见过其中理论,当看见化学的时候,根本无法理解。 正当高孝瓘打算讲解时,慕容士肃求见,他只好将此事交给了郑子歆,让郑子歆教他最基本的东西,包括拼音字母和数字。 偏厅之中,慕容士肃正在等着汇报。 “兰陵王殿下,朝中有周人的奸细,很可能是被收买的。” “怎么发现的?” “前段时间有个叫许盆的太守打算投诚,朝廷也做出了答复,就在派出使者去接收前两日,那许盆却被人刺杀了,据悉乃是玉璧城刺史韦孝宽的命令。” “许盆投诚之事本王知道,知道此事的人不少,看来这个间谍还不容易查找,这也是本王一再强调,但凡军事之事,一定要保密为上的原因,你多费心尽量查找,若是找到泄密之人,让吴义去处理。” “属下明白。另外王士良大人送来情报,教童谣的人专门游走在各地,似乎很有目的性,而且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帮人,他们从边境开始传播,在往大齐之内扩散,有打扮成货郎的,也有算卦测字的,还有打扮成游方郎中的,但可以肯定都是周人,或者是周人收买的齐人。” “你瞧见没有,周人走在咱们前头,他们会利用这种手段,但很行之有效,至少现在百姓对皇上篡位一事颇有微词。你去知会崔南风,让他加派人手保护济南王,本王担心有人会对他不利,一旦翻起舆论,得益者绝对不是皇上,甚至还会影响到朝廷。” “那,那帮周人的奸细呢?” “这个不用我教你如何做,你应该知道我曾经教过你,大齐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属下明白了,一旦寻到这些人,立刻交给吴义去处理。” 二人继续交谈,高孝瓘还得知,北周派了殷不害作为使节去陈朝聘问,这似乎是周陈联合的信号。 慕容士肃对新武器很羡慕,但他带的人可没有这待遇,而且专门挑选的这些人,所学也是非常不同,不止包括发报,还包括武功修行。但这些府卫都是一起来的,两帮人遇到终会稍稍透露一些,一对比便觉得有伤害。 即便是熟识的人偷偷交流各自所学,这也让不少人挨了罚,也让府卫们见识到了触犯保密条例的严重后果,虽然并没有体罚,但是却有关禁闭,在小屋子里面壁自省,而且还会记录在案,对以后的升迁还会带来影响。 “殿下,我们的人也会练习火铳么?” “正在考虑,毕竟你的人乃是特种人才,和吴义的人一样,但本王现在没有时间来造短火铳,暂时你的人就用小手弩。不过你们放心,三年内给你们解决。” “谢四爷,属下这就去继续追查那些奸细。” 高孝瓘点点头,送走了慕容士肃,他才想起来高殷和李难胜还在学习。 当他来到书房,才发现李难胜正掰着手指计算着什么,高殷正在冥思苦想。 第530章无用的遗诏 高孝瓘发现,俩个小的似乎对算术兴趣不大,但碍于兰陵王妃亲自教导,还算在用心的思考。 “兰陵王殿下,老奴有事寻您,还请借一步说话。” 高孝瓘转身一瞧,老者正是崔南风。 “崔总管,请。” 二人来到偏厅,崔南风左右瞧了一眼,似乎放心不下,担心有人听见一般。 “这里没有别人,您尽管说便是。” “您说怕有人对济南王不利,您可能保护他?” “若是人有心害他,那将防不胜防。”高孝瓘回答的很委婉。 “唉,老奴也知道,殿下您如今也没有能拨乱反正的能力,若是当初高殷殿下不调离您离开肆州,事情也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老奴不明白,高思好大将军为何按兵不动?” 看着有些懊悔的崔南风,高孝瓘诧异道:“本王在不在肆州都不能改变什么,难道崔总管未看过密诏?” 崔南风诧异的抬头看着高孝瓘道:“既是密诏,老奴自然不会去看。” 高孝瓘想了想,从偏厅的暗格里取出密诏盒子,推到崔南风面前。 “您看看之后,或许便明白了。” 崔南风再三确定之下,才打开了遗诏的盒子,取出那卷遗诏。一看之下如雷击中一般,半晌才回过神来。 “怪不得高思好大将军不动,原来如此,老奴还是要谢殿下。” “二叔之意本王也不明白,崔总管可明白?别说本王没有这个实力,真要有此能力还不知是何年何月。” 崔南风微微点头道:“先帝的顾虑太多,当年常山王和长广王的心思,他如何看不透?先帝够狠却也未狠到对侄儿动手,一旦二王对侄儿下手,只怕会无一幸免。殿下若是有吩咐,老奴当万死不辞。” 高孝瓘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崔南风很感激这位兰陵王殿下相信自己,就连遗诏都给他过目,但崔南风却也不明白,先帝为何会留下如此遗诏。 原本崔南风还埋怨,埋怨当初二王逼宫的时候,为何南安王高思好却一动不动,还以为这高思好和高归彦一样变了节。 如今他总算明白了,除非二王铸成大错,让太后不再支持他们,否则怎么可能让太后不护犊子?这一份遗诏无疑是将这位殿下逼上绝路,逼他与太后,与二王为敌,那是一条不可能成功的路。 “殿下,还是当做没有此遗诏吧。” “崔总管,好好保护高殷,好好保护文宣皇后。其余的事您不要管,这遗诏,您就当没有见过。” 崔南风现今已经完全不再指望遗诏,只希望不会真的出事,那高演当皇上便由着他当吧。 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在皇帝身边日子久了,只知道少说话多办事。 送走崔南风,高孝瓘觉得练兵的时间不够,他们还都是寒门士子和农夫,他们也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临阵之时会不会吓尿,会不会乱了阵脚。 略一思量,高孝瓘离开了府邸,带着尉相愿和段德恒返回林虑山。 看着正在瞄准练习的府卫,高孝瓘将各队队正唤了过来。 “明日早晨,本王要看见两道简易战壕和散兵坑,余下的对练项目暂时保密,不止是考验他们,还会考验你们的能力,尚若你们没有统领大军的能力,那便是纸上谈兵。本王要的不是赵构,要的是白起、韩信、李广。你们懂了吗?下令让他们都赶紧动起来。” “属下明白。” 这些队正同时这些府卫之中学业最优秀的,但如今却不是凭着笔尖下的比拼,想必是真正的临战能力,这是他们欠缺的,也是他们所期待的。 小钢锹在这些府卫手中挥舞,高孝瓘仔细看着,是否凭借地形,是否纵横连通,是否能左右翼互相关照,这些都是考核内容。 战壕迅速延伸着,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挖好的。 尉相愿和段德恒看过新的步军操典,军事素养要比这些年轻人更高,对着战壕的挖掘颇对他们的胃口,也不得不叹服,这殿下是如何想出来的这纵深防御战壕? “这一人深的战壕,战马冲到跟前才能发现人,更别说纵横连接,如此密集将拖慢精骑的速度,只怕是真如殿下所言,精骑战术就此终结。” “几百人能成什么气候?何时有数万大军,能否扭转乾坤还仍未可知啊。” “段兄,你可打过那火铳,二十枚子弹如同流星,顷刻之间便接连而出,这打掉五匹战马不成问题吧?” “五倍之敌而已。”段德恒挤挤眼睛,继续说道:“咱们看那步军操典,不是还有炮兵吗?想必那炮兵是扭转乾坤的关键。” “原来你惦记这个,你问殿下不就好了?” 尉相愿也惦记着炮兵,而这火铳倒是见了,那炮却从未见过。 “你们俩别惦记了,暂时不会给你们瞧。你们俩没事是吧,这山包之上,炮队布置位置在何处最好?” 二人一齐指着山包最高处,却被高孝瓘鄙视了一顿。 “去问问炮队,若是回答与你们一样,让他们跑十里再回来答。” 二人面面相觑,跑到阵地上询问一番,得到的答案无一不是山包背后,无法被敌人直视之处。 当二人问了个明白,才垂头丧气的回来。 “属下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你们是最高指挥官,本王便不罚你们了,回去好好学习步军操典。以后学习的会更多,地面步军虽是主力,但决定战局的将是如何灵活配置手中的各军。” 二人心中一松。 “若是你们无法驾驭诸军之长,那便做不了出色的将官,你们好自为之,别说到时候不让你们带兵,实在要带么,新军绝对不行。” 一言出,二人脸色一变,谁不知道这新军战力超群,不是新军,那只能是部曲,谁愿意去带如同私兵的部曲? 高孝瓘也懒得理这俩小子,见阿都沁的到来微微一笑。 “阿都沁,让你的族人准备一下,明日和那帮小子们玩玩,吓唬吓唬他们。” “殿下放心,奴一定好好吓唬。”阿都沁笑呵呵的拱手一揖。 第531章府卫的不足 次日一大清早,高孝瓘巡视了一圈战壕,火力点倒是选择很好,但有些地方并不规范。 “这战壕有些问题,有些府卫没有按步军操典来挖,若是现在指出,怕有人不服,那么现在你们就各自就位,先演习一下你们最近的成果。” “战壕有问题?哪里有问题?” 不少人窃窃私语,仔细看着战壕,一人高,挡土胸墙,沟壑曲折很是清晰,有指挥所,有联络站,有交通壕。显然,这问题不在大处,那一定在小的未注意的地方。 个人隐蔽所很重要,但似乎有一部分人没有仔细挖。 高孝瓘不会给他们慢慢想的机会,就算他们中的一些人想明白了,也不会给他们改正的机会,不知道和自己的性命忧关,他们是不会留下深刻记忆。 “开始吧。” “作战准备。” 在各队队正的指挥下,府卫们纷纷快步跑向各自的阵地,两层错落有致的壕沟内,伸出一杆杆火铳。 高孝瓘稳坐在壕沟指挥站,尉相愿挥舞着小旗子。 地面开始颤抖,一片黑压压的精骑出现在远处,那阵势和气势,这些府卫哪里见过,但有道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倒也没有惊慌失措。 眼见着精骑越来越快,一阵风似得便接近了一半。 当挡土的胸墙上也开始震动,精骑的速度更快了些,眼见着便不足五十丈。 三十丈。 二十丈,已经可以看见有府卫在偷偷搽汗。 一阵箭雨从天空掠过,不止一个府卫如此想,这是来真的?这火铳里没有子弹,就这么瞄准有何用?那明晃晃的马槊,不会真的戳过来吧? 队正们只能不停的喊叫:“稳住,瞄准。” 十丈…… “全体隐蔽。” 各队队正下令,一个个府卫手忙脚乱的往壕沟里趴,战马就在几息之后,一匹接一匹的从壕沟顶部越过,下方的府卫们甚至有人吓趴在地上。 “调转火铳,瞄准敌军。”队正们吼叫,马蹄声之下却被掩盖了下去。 好在有班长传递命令,队伍迅速调转,瞄准精骑的背后。 一轮演习结束,反应却让高孝瓘不大满意。 “进退倒是听命令,却有些手忙脚乱,这些府卫所学倒是都没忘,令行禁止下达的很是时候,就是临战经验不足,让他们自己以小队开讨论会,讨论各自的不足之处,再给他们两刻钟。” 没有兰陵王盯着,这些府卫自行交流也轻松的多。 但刚才那场演习,对这些府卫来说并不轻松,近距离看见战马奔腾而来,那种恐惧和压迫感非常强烈,那临战的恐惧也因此而生,以至于手忙脚乱,而且还躲无可躲,这才明白了先前兰陵王殿下所言,战壕没有挖好。 反思之后的各队正前来汇报,很快说出了此次临战的不足,这让高孝瓘很满意,也破例给了府卫们两刻钟时间,让他们完善战壕个人隐蔽所。 一个上午,一共演练了四次。 战马奔腾而过的恐惧让府卫稍稍好了些,但那是出自人心底的恐惧,如何能在一瞬间改变? 高孝瓘将所有府卫集中过来。 “诸位,战马近在咫尺之时,害怕吧?” 众人不言,脸上露出羞愧之色。 “这很正常,本王当初初次出战,也很怕,所以说不丢人。” 听见兰陵王殿下柔声说着,府卫们发出很轻的笑声。 “跟着本王的人都知道,本王曾经说过,忘记战争的没良心,喜欢战争的没脑子。我希望诸位敬畏战争,诸位好好想想本王的话。” 让众人议论一番之后,高孝瓘再次说道:“你们只是没有信心罢了,你们知道也明白,这一千精骑根本不是火铳的对手,只是当你们发现他们近在咫尺,你们的心慌了乱了,你们还需要多进行这样的演习。另外还需要多练习瞄准,子弹会调拨与你们,你们要练到百发百中。” “属下定当竭尽全力。”府卫们纷纷拱手,声势震天。 经过高孝瓘的激励,府卫们更加认真了些。 虽然兰陵王殿下没有直言,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兰陵王殿下希望府卫能快些形成战斗力。 这些府卫们自己也着急,他们也想建功立业,至少能保兰陵王殿下的周全。原本以为火铳到手,就连精锐也非对手,但今日一来,那高头大马和铁塔般的精骑,让他们认识到,心中畏惧便能让人手忙脚乱,如何克服这种手忙脚乱,他们还没有办法。 高孝瓘没有时间让他们自行琢磨,如今他只想灌输他们基本战术,不停的演练下去,直到条件反射般迅速备战。到时候经过实战,如何进行战术组合,那便能游刃有余。 对尉相愿和段德恒叮嘱一番,让二人抓紧时间监督府卫们。 又和都波阿都沁聊了一阵,叮嘱他的精骑也不可懈怠,还要多巡视四周严防探子。 回到了府邸,在书房却未见到郑子歆给俩小的上课,而是只见到郑子歆在写着书。 “子歆,高殷没来吗?” “愚弟在此,四哥可有事?” 高孝瓘瞧着坐在书房角落的俩小家伙,一人抱着一本书瞧着,可那并非算术。 “没事,就是问问罢了。” 见到高孝瓘那询问的眼神,郑子歆报以无奈一笑,搁下毛笔站了起来。 “似乎,济南王及王妃并不爱算术,倒是对你讲的三国群英传很有兴趣。” “那由着他吧。”高孝瓘摇头微微一笑。 “四哥,这可真好看,这书里的歪解真好笑,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嗯,慢慢看,若是有错的地方,记得给标注出来,这书稿可是子歆和静德皇后所书,还想着印成了书册售卖呢。” “啊?既是静德皇后和兰陵王妃所书,定然经过数次校对,岂能有错的道理,愚弟还是慢慢看吧。” “那你们瞧吧,本王还有其他事。” 高孝瓘离开书房,前往府卫们居住的院子,这批新的府卫也要教。 有了前一批的经验,这第二批府卫比之前的进度快了很多。 他们对步军操典很好奇,与想象之中带兵打仗不同,他们完全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协同作战,完全想象不到作战还要自己运筹后勤。 第532章高湛的阵容 高演去了晋阳,高孝瓘却没有去,他得看着高殷。 只是高演每日得到的都是流水账般的记录,几时出宫去请安,几时离开宫门到兰陵王府,几时离开兰陵王府回到别宫。 高孝瓘之所以如此详细记录,是因为他知道,宫里还有高归彦的人,还有高演的人也在记录。 至于高归彦收买兰陵王府的家仆,这银钱算是白出了,高归彦低估了兰陵王府家仆的忠心,也低估了高孝瓘收集情报的本事。 在高孝瓘广布眼线之下,高湛的府邸也逐渐清晰起来。 高孝瓘这才发现,高湛所结交的人,以及他背后的智囊数目,要比高孝瓘想象的要多很多。不止如此,斛律光已经倒向了高湛,他手下的那些得力干将也效力于高湛,这是高孝瓘不希望看到的。 例行汇报中,慕容士肃带来了高湛府里的消息。 “斛律光在和长广王晋州筹备攻占翼州、白马数城时便来往密切,其中牵线者便是殿下的兄长河南王殿下,在洛州攻打柏谷城时,高元海便是去敦促此事的。另外,最近赵郡王高睿和长广王来往密切,似乎也已经投靠。” “看来,九叔的势力已然达到了顶峰,只怕他能很轻易的造反。” “原本属下猜测,长广王是靠着祖珽、和士开、高阿那肱等人出谋划策,可实际上出谋划策的是以罪奴陆令萱、高元海、家臣和士开、术士郑道谦、潘子密等人,长广王府中还有不少巫觋。” “巫觋?狗东西,当年果然是他在背后搞鬼,陆令萱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啊。想起来了,似乎李昌仪的事就是和这罪奴有关,只怕当年的小太监也是与他有关,一会儿本王问问穆梓便一清二楚,你接着说。” “皇上下旨让斛律羡和库狄伏连去幽州,一个担任领军将军,一个担任刺史,但自文宣帝调二人回邺城保驾,便被长广王的人控制了幽州大权,如今正压着不发放官印和公文。” “这二人是哪一边的?若是说二叔调他们回来保驾,但为何却未见他们动作?” “当初还是废帝不敢发号施令,再加上太后插手,以至于文宣帝的一手好棋全成了摆设。斛律羡将军是现在皇上的人,至于库狄伏连大人,则哪边都不是,他太过清正廉明,以至于在朝中没什么朋友。” 高孝瓘眼前一亮,吩咐慕容士肃:“此人记录下来,可堪大用。” “是,这个库狄伏连大人倒是有段佳话,说他妻子曾经因为家里揭不开锅,而将喂战马的豆粕取了一斛,被他训斥了一顿。” 高孝瓘纳闷道:“那是以前吧,现在应该有所改观了吧?” 慕容士肃微微摇头道:“原本应该过得去,自文宣帝减少了官员俸禄,他又有亲朋需接济,日子过的并不太好。” “他的穷亲戚也太多了吧?”高孝瓘乐道。 “不多,多是战死的属下家属。”慕容士肃肃然起敬道。 高孝瓘尴尬道:“卫国英雄的家属,大齐亏待了他们,一朝一夕不能改变,那就用五年十年来改变这一现状,英雄的血流了,不能再寒了他们家人的心,这库狄伏连确实是个不错的好官。” 这样的官员在大齐也算是不少,慕容士肃指出了一些,有些人的名字让高孝瓘很耳熟。 “你的人如今如何?觉得不错便让他们各自出去历练一番,若是不合格的及时清理掉。” “属下正有此打算,已经准备妥当,让他们两人一组离开邺城,主要目的是去各州。” “好,去办吧。” 慕容士肃离开后,高孝瓘还是比较介意高湛府邸的事,这收买的奴仆和打进去的人,都不可能一下子便将高湛府里的秘密都挖出来。 “穆梓。” “奴在,王爷有什么吩咐。” “没有,就是要问你些事。陆令萱这人,你可听说过?” “她是奴幼时宫里的玩伴,骆提婆的母亲,后来被赐给了长广王府做奴婢。” “哦,原来是这样,明白了。” 穆梓欲言又止,这些都被高孝瓘看在眼里。 “本王不是追究当年的事,只是一直不明白,现在才突然弄了个明白。这陆令萱便是当年叛将骆超之妻,想必当初带进宫的那木头小人,交给的便是其子骆提婆,说起来你父亲也是受骆超的连累。” “殿下,请告知穆梓父辈之事。” 穆梓根本不知道上一辈的事,他为何在宫里,他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是罪奴的身份,如今听见此消息,如何不教他震惊。 高孝瓘这才将那段往事娓娓道来,当初骆超见高欢身死,见侯景反叛而使得高澄自顾不暇,心中便起了些小心思。那一次反叛并没有如他所料那般,于是他所召集的部下和同谋被一网打尽,几大贵胄也纷纷划清界限,穆梓的父亲便在此列。 “你父亲乃骆超之手下,即便是反叛兵败战死,在本王看来,也是忠心耿耿并无错,有道是成者王侯败者寇,他只是个服从命令的将官,勿要介怀上一辈的恩怨。” “奴明白,多谢殿下告知,奴当年暗藏了东西在别宫,意欲栽赃陷害殿下……” “此事已经过去了很久,烂在肚子里好了,这样你便守了当初的承诺,你不亏欠谁,记得你当初的话。”高孝瓘抬手打断了他。 “奴明白了。”穆梓伏地一拜。 “另外,本王查到了你父母的名讳,本王将他们的牌位送去了洛阳观音庵,他们的坟茔就在邺城外五里的乱坟岗,那大丘坟便是,往后你便有了祭拜之处。” “谢兰陵王殿下想的如此周全。” 穆梓知道这位主子恩怨分明,而他自己何尝不是学会了恩怨分明。 当初骆超为了一己之私,让他穆梓一家送了性命,而其妻儿居然也想将他当替罪羊。 当年替那小子隐瞒,实在是不值,但方才殿下说得对,过去的便让他过去,不亏欠他骆提婆,若是此人胆敢对殿下不利,杀了他便是。 第533章高湛的惆怅 时间一转眼便到了仲秋佳节,高孝瓘接到了圣旨,护送太后奶奶前往晋阳。 高湛也接到了圣旨,护送高殷前往晋阳。 与高孝瓘的淡然不同,高湛眉头紧锁,这是让他亲自送人去晋阳,并担任刺史之位。 这是要卸下他的兵权,让他交出京畿大都督府,一旦失去了对邺城军的控制,再无法干涉五兵曹的事物,那便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踱来踱去的高湛决定寻人来问问,但他很谨慎,他不想让智囊们互相有个商议,他得将他们分开。 在高元海还没有来之前,高湛问了和士开。 “和士开,本王今天收到了平秦王送来的圣旨,你如何看?” “大王,方才平秦王跟属下说,这非他的本意,这是皇上要削藩,是要防着大王您。大王您该有所行动,但如何行动还需从长计议。” 高湛很同意这话,他也是这么琢磨的,但和士开却不能给出个计谋。 “你倒是说说,如何行动?” “属下认为,还是得再探探高归彦的口风,这家伙就是墙头草,而且他也有些不满,您的六哥表面上重用于他,但禁卫却都是高长恭的人,而且,皇上似乎还有意将大王的京畿大都督府交与高长恭,这就让高归彦什么都落到。” “本王就怕他是来探虚实的,这事便交与你,你去探探这高归彦是真心归附,还是假意归附。” 和士开领命走了,对于高归彦,他太了解了,这人就是个贪婪的家伙,当初反对高殷就是因为跟着杨愔有些不愉快,但归根结底还是捞不到好处。 杨愔当初得罪了一大批幸臣,其一是削减爵位及封号,其二是罢了很多人的官,并追缴了很多赏赐。而这些人,也是倒向了高演和高湛,这其中就包括高归彦等高家皇亲。他们原本指望着高演的登基,会给他们带来往日的荣光,但却未想到,高演根本如忘记了一般。 如今,这些人将目光盯在了高湛身上,那高归彦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高湛见的第二人,是陆令萱。 “如今本王的皇兄送来了圣旨,本王要如何应对?” “一个月前,皇上任命领军代郡人库狄伏连为幽州刺史,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为领军,以此来分散大王您的兵权。大王不是留下库狄伏连,不让他到幽州去上任,也不让斛律羡去执行领军的职务。” “所以皇兄便下了这道圣旨,要彻底的拿走本王的京畿大都督府。” “是,但也证明皇上没有办法拿您如何,只要有太后在,您尽管可以拖下去。如今看来,皇上大可能会对废帝下手,太后她老人家会如何做,奴婢还未想通,请大王容奴婢三思之后再行告知。” 高湛依旧没有得到答案,但他也只能等下去。 在高湛身边,他还有一个人要问,而这个人最近出的点子一向不错。 “一个月前,本王将斛律羡和库狄伏连的大印和公文都按而不发,如今这圣旨是要夺本王的权,只怕本王去了晋阳,就连性命都没有了。” 高元海谄媚道:“皇太后健康长寿,福泽绵长,皇上异常地孝顺友爱,殿下不必有什么异样的考虑。” 高湛听了不高兴,道:“这难道就是本王信任你,对你推诚相待的本意吗?” 高元海一惊:“这,还是容我先回去思量,再给长广王带回良策。” “你今日就留着本王府后堂,这圣旨已然有了两日,本王怕是无法再拖下去。” 身为宗亲的高元海虽然年长不少,但他却很怕高湛,一来高湛的权势滔天,二来这位长广王是出了名的爱报复。 一直到东方微亮,毫无睡意的高元海,焦躁不安的不停绕着床缓缓踱步。 而高湛也无法入睡,他太了解自己的六哥,看似温文尔雅,但一旦他下定心思,必然会不顾一切的保住皇位,别说太后不许杀废帝高殷,若是真的杀了废帝,那多杀自己一个就真不算什么事。 计算时间的夜漏还没有滴完,高湛突然推门进来,见床榻上一动未动,而高元海的眼睛里还有血丝,很是满意这家伙真的用了心。 “你神机妙算的怎么样?” 高元海回答说:“有三条计策,只是恐怕不中用罢了。请殿下效法汉朝梁孝王的故事,带着几个随从到晋阳去,先去拜见太后,求她哀怜,随后再去求见皇上,请皇上削去你的兵权,一直到死也不再干预朝政,这样必定能使殿下安如泰山,这是上策。如果上策不行,那就应该上表,申述因为自己威权太盛,恐怕遭到众口的毁谤,请求任命自己为青、齐二州刺史,沉默安静地住在那儿,这样做必定不会招来议论。这是中策。” 这二策一出口,高湛便很不满意。 当初若非是担心失去权势,也不会密谋篡位,如今转了那么一大圈,狗屁都没捞着不说,这不是又回到了当初么? “那下策呢?” 高元海回答说:“我说出来怕遭到灭族的灾祸。” “你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说。” 高元海这才低语道:“济南王是先帝的嫡子,主上假托太后的命令夺了他的帝位。现在你不妨把文武大臣召集起来,把皇上征召济南王去晋阳的敕令拿出来让他们看,把斛律羡抓起来,把高归彦斩首,尊立济南王为帝,号令天下,以顺讨逆,这是万世一时的大好机会。” 高湛听了这下策,非常高兴道:“此策甚是高明,但还得仔细商议。你先去酝酿一番,看看哪些人可用。” 高元海知道高湛善疑,恐怕不做好万全之策,到时候还得麻烦自己。 高湛也确实有这个心思,他需要在召集人来商讨,确定之后再占卜一番。只要天时地利与人和皆利于起事,他才会孤注一掷的投入到其中。 “此策暂时不可公开,长广王还是先拖着,一定要寻到可靠之人商议方可。” 高湛连连点头道:“本王这就召集可靠之人,远的近的大约两日便能聚齐。” 而此时,高孝瓘也未走,高殷不走他得看着,这是皇上的旨意。 第534章高湛的对策 高孝瓘并不知道这些,他很纳闷的看着慕容士肃。 慕容士肃要禀报长广王府的异动,而且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高归彦似乎还到了长广王府传旨,据说是要将济南王送到晋阳去。但长广王似乎在拖延此事,另外之前的斛律羡和库狄伏连上任之事,也是拖到了现在。这几天长广王似乎有些焦急,召集了不少人在府中商议。” “要送济南王去晋阳?那怕是凶多吉少。” “兰陵王殿下说的极是,还有一件事,这长广王的属下和士开,最近与高归彦接触非常频繁,而且还密谋了些什么,似乎有倒向长广王的架势。另外和士开与胡姬有些私情,您大哥与和士开有些不合,似乎就是因为此事。” 高孝瓘一乐:“有点意思,能探听到他们密谋了什么吗?” 慕容士肃微微摇头道:“他们很小心,但听说他们会在今晚到长广王,与诸多人一起商议大事。” “记得记录名单,还有他们会面时的详细情况,以及谈了多久,最好是能知道他们详谈的内容。此事怕是和高殷有关,现如今六叔也在走高殷的老路,九叔只怕是想再来一次逼宫,当然也有可能九叔觉得皇上对他不利,想先发制人。” “是,属下这就安排下去。” 高孝瓘只能凭着有限的东西来猜测,但综合信息庞大,也不难猜测两位叔叔的动作。 如今高湛的权势已经很大,大到逛伎坊的官员们,十句话中便有一句话是谈到这长广王。 不止是邺城岚贵坊传来的消息,如今慕容士肃还汇总晋阳岚贵坊的消息,晋阳宫里也传出来不少消息,可以佐证的便是禁卫的变动,除了被高孝瓘派来的二千禁卫外,其余原本属于高归彦的禁卫被晋阳军替换。 听到这些消息,高孝瓘觉得高归彦留在邺城,而且还在与高湛的人接触,那就更有些意思,只怕这次商议的事很大。 高归彦原本就不受待见,这也让高归彦很有危机感。 他不得不未雨绸缪,他也仔细想过,当初跟着高殷,好歹也是顾命大臣,也是朝中诸多大臣巴结的对象。虽然在逼宫事后也是权倾朝野,但并没有往上更进一步,反而有被踢到一边的迹象。 如今,他好不容易才表明了心迹,和士开也带着他面见了长广王。 长广王似乎有所企图,虽然并未表露,但俨然很不满皇上卸磨杀驴的做法。而今天晚上,会在长广王府密谈一次。 高归彦先到了高湛的府邸,他已经琢磨好了如何劝解,最好是挑拨起高湛的怒气来。 人倒是一个个的都来了,高孝瑜、高元海、和士开、郑道谦、潘子密、高阿那肱等人。 但这一次,没有斛律光。 高归彦见没有斛律光,便知道是因为太子高百年新娶了斛律光的长女,被皇上所拉拢,也被高湛所猜忌。 闭门之宴并无侍女们参与,他们具体谈论了什么,旁人一无所知。 高孝瓘也在等,他与慕容士肃等着高湛府送来的消息。 “只看名单,倒是他长广王的几位谋臣,没想到大哥也参与其中。这里面,掌管着兵马的有,本王的大哥、高阿那肱、高归彦、出谋划策的有和士开、陆令萱、郑道谦、潘子密、苟子溢等人,其余这几个是跳大神的巫觋?” “殿下所言正是,但他们名为宴请,却不许任何人接近后堂,看来确实如殿下所预料的那般,在密谋什么大事。” 时间慢慢的过去,二人依然在等待着,高孝瓘不时的写写画画。 “殿下不如先去歇息,等吴义回来,属下与他将偷听到的汇总,明儿一早给您送过去。” “本王总感觉这时间紧迫,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有些事要处理,不如再等等吧。” 直到四更天过半,吴义才回到了兰陵王府。 “属下回来太迟,还请兰陵王殿下恕罪。” “外面挺冷的受冻了吧,先喝些热茶,去将湿透的衣裳换了再来。” 吴义确实被冻的不轻,他趴在房顶上,听着下方的密谋,这仲秋寒风就不说了,还下起了蒙蒙细雨。 “原本他们商议了一个时辰,但王府戒备实在森严,属下只好借着四更天换岗的空档才得以离开。” “以吴兄草上飞的身手都不敢轻举妄动,戒备有多森严?”慕容士肃很诧异。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每隔一炷香还有府卫绕着后堂巡逻,这些收买的奴仆没有说,想必也是事先并不知晓。属下当时潜入进去,看见增加的府卫便猜测,这次密谋肯定不简单,果然是密谋大事。” 高孝瓘也有些惊讶,若是吴义都这般慎重,那想必是造反咯。 “先是高元海说了三条计策,第一条便是求太后出面,让长广王当个闲王。第二条便是让长广王自行请命调往青、济二州,来向皇上示弱。而第三条便是揭露当初皇上假借太后懿旨,登上皇位的丑事,好来个恢复正统。” 高孝瓘飞快的思考着。 “长广王当初和六叔费尽心思,如今落到做闲王的田地,他肯定不会去选择。就算其他人这么想,他也要打碎其他人的想法,逼迫他们和他一样,选择第三条。至于第二条,那更不用提,青州济州有盐有铁,当初三叔高浚就是在那被二叔猜忌。他长广王不会想不到,他更不会去选。” 吴义微微一笑,很佩服的瞧着高孝瓘。 “殿下可真神了,他们正是如此说的,当时长广王便哭穷,说什么若是选了第一条计策,接着便是河南王与平秦王,以及那淮阴郡公。再经过平秦王的一番现身说法,便都不再选择这第一计。” 吴义慢慢的说着,高孝瓘也在脑海里将密谋给补了个齐全。 “最后都觉得第三计可行,于是便让巫觋作法占卜,不知道是巫觋害怕了还是怎么,几个巫觋都认为不起事为好,时机还未到。倒是那潘子密说,天象有异变,长广王当有天子之像。” 高孝瓘奇怪道:“这人难道是位高人?” 第535章密谋的背后 当高孝瓘提到高人,大家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李穆叔,只是不知道如今的李穆叔在何处 。 吴义轻轻摇头道:“属下观察,似乎是河南王给了暗示。” 高孝瓘疑惑的看着吴义,他不明白这句话,为何自己的大哥会给这个叫潘子密的家伙暗示。 “属下也不明白,但似乎河南王殿下不止给了此人暗示,甚至还给了巫觋某种暗示。” “本王的大哥,给了这些人暗示?长广王是个很迷信巫觋和占卜的人,自然也会按占卜结果来做。” “长广王命令河南王带领百余精骑,护送济南王前往晋阳,还暗示了献给皇上的东西不要忘记。之后便商议到其他皇上所言之事,依旧压着不给办。商议完之后,他们便开始了宴会,其间河南王与平秦王私下聊过几句,瞧着似乎打算密会。” 高孝瓘有些不大明白了,这次送走高殷的是大哥,为何大哥会暗示巫觋?他与平秦王之间又有什么密谋? “天也快亮了,你们都各自去休息。若是高殷前往晋阳,咱们也跟着动身。” “那殿下您也休息,您可是一夜没有休息。” 突然之间,高孝瓘感觉这次会在晋阳常驻,若是高殷出了什么事,那将如何是好?还是将家眷接到晋阳的好。 决定下来的高孝瓘叫来了穆梓,让他知会郑元礼,准备好离开邺城。至于去何处,高孝瓘想了想还是让郑元礼决定。 再说长广王府。 一夜的密谋之后,高孝瑜便接受了高湛的命令,打算先行回去准备一番,再带着济南王高殷前往晋阳。 高归彦与他一同离开,高归彦有他的想法,他知道高演已然动了杀心,如今犹豫不决是否杀死高殷。而高湛似乎并不相信他,虽然这次看似当做自己人密谋,但何尝不是在利用自己,看今日未出席密谋的斛律光便知道,高湛此人极为谨慎。 想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好是大丞相之位,而皇上,最好是个只顾享乐,又很相信自己的人,纵观高家诸人,也就这高孝瑜合适,以他长孙的身份,压过那嫡长孙的高孝琬很容易。 而高湛此时也醒了,他送别了众人之后,却以验证预言为由,将潘子密给留了下来。 和士开低声耳语道:“大王,那高孝瑜给了巫觋们暗示。” “本王知道,虽然不知道高孝瑜为何如此,但本王还需他给本王卖命。” “高归彦和高孝瑜似乎有非同寻常的交情,万一这二人耍些手段,万一他们得了太后的支持……” 高湛瞪着和士开,眼神很凶狠。 “所以,先前奴并不赞同第三计,再说也难保高殷不生出怨恨之心,毕竟当初密谋的时候,大王您也参与其中,高元海不清楚,但太后却是一清二楚。若是再逼宫,恐怕高孝瑜的机会都比您大一些。” 高湛明白和士开的意思,若是太后要追究起来,根本无需那第三计的多此一举。只怕就算进行了第三计,到时候太后一句话,登基的便可能是高孝瑜或者高孝琬。 看着高湛那欲杀人的眼神,和士开不再言语。只要高湛对高孝瑜心生嫌隙即可,将来大王登上大宝,这个碍眼的高孝瑜还不滚蛋?不就是跟胡姬那啥,大王都不管,关你高孝瑜屁事? “士开啊,你真乃忠臣。那你给本王好好想想,想一个万全之策来。” “臣一定想个万全之策,还请大王给奴几日时间。” 面对高湛感激的赞许,和士开心满意足的回去休息,他原本打算让高湛留下潘子密,再让潘子密黑上高孝瑜一把,结果根本没有用到,三言两语便让高湛对自己言听计从。 高孝瑜根本没心思与高归彦多聊什么,高归彦思前想后也没有开口。 在高归彦眼里,这高孝瑜虽然如扶不起的阿斗一般,空有满腹的文才,但却甘愿鞍前马后的效忠于高湛,若是劝他取而代之,只怕适得其反。 而在高孝瑜看来,他出了那么多的力,将来就算自己不登大宝,至少也会权倾朝野。反而这高归彦,有如三姓家奴一般,最是看不起的墙头草。 话不投机半句多,二人没聊几句便各奔东西。 高归彦得去兰陵王府,他还有事得交代,兰陵王负责看着高殷,既然高殷去了晋阳,他也得去。 另外高归彦还有其他事得办,那便是在高殷离开之后,让那术士再看看邺城的龙气。 不过这一次只是个笑话,拿来哄骗高演的话。 高归彦想将高演逼上绝路,一旦高演失德,那必然会改朝换代。 一步步的策划,似乎都按着高归彦的设想在进行着,不管兰陵王是否会代替他的职位也好,还是接下来兰陵王代替高湛的职位也好,那些都不重要,兰陵王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子,只怕他兰陵王还未得到高湛的位置,高湛已经登基做了皇帝。 对高归彦的上门,高孝瓘并不奇怪,只是很公事化的寒暄几句,接到了前往晋阳的命令。 高孝瓘也明白,高归彦没有想着拉拢自己,那是因为自己还不够格。他很高兴被人轻视,那便证明自己的实力并未暴露。 接到命令的高孝瓘指挥着家中仆人,随行数人带着府卫们,浩浩荡荡准备启程前往晋阳。 “慕容士肃,你留着邺城,不止是居中联络,有什么事电报联系。” “林建,府里的子弹生产不要停,一个月生产十万枚子弹必须完成。” “尉相愿、段德恒,你们二人好好练兵,这些新府卫交与你们,另外调集三百府卫随本王前往晋阳。” “吴义、穆梓,随我一起前往晋阳。” 调集的府卫们很兴奋,这可算是完成了长达半年之多的训练,如今要跟随兰陵王殿下前往晋阳。而没有被选中的府卫很羡慕,毕竟选中的都是佼佼者。 与此同时,高孝瑜也带着骑兵,带着高殷离开了别宫。 在这两拨人走了一个时辰之后,高归彦也打算启程。 “大师,去了晋阳可知道如何同皇上说吧?” “草民明白。这邺城天子崑之气……”大师笑着回头看了一眼邺城,眼里却露出震惊之色:“没了?” “走,出发晋阳。”高归彦满意的点点头。 第536章高殷的终点 晋阳到邺城,两地要绕很大的一个弯,这六百里地得跑上两日。 高孝瓘和高孝瑜在驿馆相见,高殷见到高孝瓘很高兴,原本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高孝瑜也没说什么,总之能与自己的弟弟同行还是挺高兴。 一路上,高孝瓘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高孝瑜,倒也不是防着大哥会对高殷不利,高孝瓘总觉得有事会发生。 一直到了晋阳,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三人一同到了晋阳宫,高孝瑜带着高殷复命,而高孝瓘则是例行觐见。 高殷虽然有些战兢,却也不怕高演,毕竟太后曾经保证过。 高孝瓘在后面瞧着,很快发现大哥此行的目的不是护送那么简单,他来似乎为了进献什么东西,但是隔得远,似乎是瓷瓶。而皇上高演得到此物,似乎还挺高兴。 联想起瓷瓶的样式,高孝瓘觉得自己好像也有这么一个瓷瓶。 “高殷,去看看太后,这次来晋阳,也是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退下吧。” 高殷可不会相信这话,此次到晋阳,他便觉得是六叔信不过自己,好将自己放在身边监视起来。 “臣也告退。”高孝瑜淡然道。 当二人离开之后,高孝瓘才进入大殿。 “孝瓘,此番让你回来,你就专负责晋阳宫外的禁卫,这晋阳宫就全交给你了。” “臣受宠若惊。” 高孝瓘口头说着,心底却是呵呵冷笑,这晋阳宫外的防务,又非内廷禁卫之事,这六叔还是只拿自己当半个自己人,但自己的才能,并非在这宫廷禁卫上。高演如此安排,只是为了让自己跟在皇上身边,没办法帮自己的兄弟罢了。 “孝瓘,朕问问你,你觉得让高睿去京畿大都督府如何?” “颍川郡公确实忠肝义胆,定然能胜任京畿大都督府之重任。” “嗯,此事容朕再考虑一番。” 高演连连点头,他还要细细思量,京畿大都督府若是要拿下来,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高湛在其中经营,关键的位置都是他的人。单凭着高睿一人还不行,若是加上孝瓘,那便能彻底的将京畿大都督府抓在手里,还能让二人互相牵制着。 高演对九弟很头疼,他现在要先处理掉最迫切的事,那就是高归彦所说的天子之气。 高孝瓘离开了晋阳宫,他对大哥进献的东西很有兴趣。 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翻箱倒柜的寻找那个瓷瓶。 郑子歆好奇的看着他,但是没有过多的询问,只是惦着脚瞧着。 “我去见见大哥,晚上回来。” “妾身明白。” 高孝瓘出了门,大哥家就在隔壁,倒也没几步路远,而且不比自个的府邸小。 虽大体格局差不多,但大哥的家可富丽堂皇的多。 高孝瑜很高兴四弟能来串门。 “什么风把我这位弟弟给吹来了?在邺城一天到晚不知道忙什么,大哥几次三番寻你下棋都难以找到你。” “大哥也知道四弟刚开府,这不是寻了一些土包子府卫,那群家伙那个笨咯,这都狠狠的练了他们八个月,才有那么点模样。” “也真难为你了,不如学大哥,直接去要些兵卒来,省得自己练,不过你也是对的,自己找的人靠得住。大哥看了,确实很有精锐的模样,四弟带出来的兵,应该是没得说。今天既然来了,可得陪大哥对弈几盘。” 这一次高孝瓘的棋路中规中矩,这让高孝瑜觉得不太过瘾。 “似乎有心事啊?” “大哥也瞧出来了?” “你就看你那眼睛,前天早上就觉得你没休息好,注意身体。” “倒是想来着,大哥也知道,四弟如今都不敢去北宫,一去吧,嫡母便问什么时候再抱个孙子。” “哈哈……大哥也刚想问。” “十一叔以前在二叔那弄了些红丸,倒是也给了我一些,但如今就剩下这么一粒。” 高孝瓘拿出瓷瓶,高孝瑜的眼神一凝。 “此物,不要服用。” “大哥的话,四弟一定听。此物一服用便云里雾里,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大哥知道是何物如此令人愉悦?” 高孝瑜微微摇头,很肯定道:“不知道此物之名,但绝对是波斯之物。” 高孝瓘没有继续问,他已经听明白了,既然是大哥都不清楚的东西,那这红丸必定是九叔搞出来的,至少,大哥知道一点,这红丸吃不得,但他为何要进献给皇上呢。 兄弟俩把酒言欢,高孝瓘在晚宴之后才离开。 “切记,此物不可酒后服用,总之无论是否饮酒,都不要服用此物,至于为何你也别问,为兄也觉得很蹊跷。” “大哥的话,四弟一定铭记在心。” “大哥明日一早便会回邺城一趟,过几日再见,咱们俩兄弟再对弈。” “大哥还要回邺城?” 高孝瑜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办法呢,还得去催促一下九叔,大哥觉得你还是应该早向九叔表示一下,大哥会帮你美言几句。” “再说吧,谢大哥关心。” 拜别大哥高孝瑜,高孝瓘无奈一笑,九叔不止一次示好,但总觉得九叔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虽然高孝瓘自认为不是那么记仇,但总觉得自己心里有道坎无法逾越,对九叔实在没什么好感。 晋阳宫。 灯火通明的大殿内,高归彦带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站在高演面前。 “这位便是臣带来的高人,善望气之术。” “草民来时,邺城天子崑之气已然移动,如今就在这晋阳之内。” 高归彦很满意,高演的脸色很不好。 高归彦看着高演,他拱手一揖道:“皇上,您得下旨解决此事。” 高演面色阴沉,几度想开口却还是没有说出。 高归彦的催促让高演很心烦。 踱来踱去的高演左右思量一阵,眼见着已经半夜,下定决心的高演对高归彦说道:“送鸠酒给济南王。朕有些头痛,需休息片刻。” 高殷拒绝喝下鸠酒,他吵闹着要见皇上,要见太后。 高归彦知道,若是让高殷见到皇上和太后,皇上一旦心软,那么高殷不会死,若是太后知道了,那死的绝对是自己,太后绝对不会容忍自己撺掇皇上杀死高殷,甚至这皇位也会立刻换人。 第537章风云再变一 高殷终究是死了,被高归彦给掐死了。 这个当口,高孝瓘的府邸来了个人,不,应该说是回来了一个人和一头小毛驴。 “启禀兰陵王殿下,李穆叔师傅回来了。” “啊?快请,本王这就起身。” 高孝瓘快快的穿着衣裳,倒是将睡在一旁的郑子歆给吵醒了,小俩口虽然睡在一起,但各自有各自的铺盖,并没有真的行那夫妻之实。 见到李穆叔,高孝瓘深深一揖。 “兰陵王殿下如此礼遇,李穆叔实在担待不起。” “穆叔师傅当受得起此拜,只是这大半夜的,穆叔师傅是如何进的城?” “傍晚便进了城,只是去了我本家看了看,方才见天空之中一颗帝星陨落,才别了家人过来。” “本王不懂星象。” “高殷死了。” 李穆叔的话让高孝瓘一惊,看李穆叔的表情,也不像是说着开玩笑的话。 “本王这就去看看。” “慢,若是属实,兰陵王殿下当如何做?是按遗诏来办?还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句话将高孝瓘给问住了,是啊,若是高殷死了,就那么大喊一声造反吗? 自己此时此刻能问谁呢?问李穆叔吗?他想必不会给自己答案。 “本王先去新城,若是高殷真的被杀,那么本王回来与您从长计议。” 李穆叔郑重的点点头。 高孝瓘带着吴义出了门,直奔新城别宫。 禁卫们不敢阻拦这位顶头上司,只能让这位兰陵王直奔别宫内。高殷仅剩的两名护卫在哭泣,高殷的尸体已经摆在了矮榻上,看见兰陵王的到来,他们很简短的讲述了事情经过。 无能为力的高孝瓘离开了别宫,压抑的他满是愤恨。 高孝瓘很失望,高殷已经放弃了复辟,但六叔为何要赶尽杀绝?他强抢了皇位也就罢了,还杀了一个没有能力,没有权势的废帝,他能对高殷下手,那么便能对自己的兄弟下手。 回到王府,李穆叔见到高孝瓘的表情便知道,高殷确实死了。 “如今不是殿下哀伤的时候,您打算如何做?” “本王结交的人不多,如今也不知道该相信谁,就算有遗诏在手,拼的还是实力,其一是皇上,其二是九叔,先调集部曲集结。” “皇上的命,也似乎不久矣。天上帝星一双,本就摇摇欲坠,如今已然坠落一颗,另一颗也就在眼前。” 李穆叔的话让高孝瓘很摸不着头脑,仔细想了想道:“那还是先调集府卫来晋阳,晋阳本是重地,太后又在此坐镇,就怕太后支持九叔。要不,我先去求见太后,将高殷的事给捅出来,看太后奶奶的心思。” “也好。” “吴义,立刻发报邺城,命令所有府卫集结到晋阳,各地坊勇集结于肆州。府中子弹坊全力开工,肆州兵器坊全力开工。另外,命令府中之人,携带家眷全部来晋阳,邺城以防万一不要留有家眷,邺城子弹生产线拆除运送过来。” 李穆叔明白了,兰陵王殿下准备按遗诏反了。 高孝瓘命令完这一切,只身出了府邸,直奔新城南宫。 正在睡觉的慕容士肃突然被府卫吵醒。 “殿下紧急电报,请慕容大人过目。” 慕容士肃瞧了一眼沙漏,这还是四更天,这么早发的什么紧急电报? 一瞧之下不打紧,这命令简直就是要打仗,府卫两千人全部调集往晋阳,这坊勇和仆人可不少,这一下子集结于肆州,足足有两万人之多。而且全部人都要去,邺城一个人也不留,这是要干嘛呢。 快马直奔林虑山,尉相愿和段德恒还做梦呢,便被慕容士肃派来的人给吵醒了。 “兰陵王殿下命令,所有府卫即刻启程,前往晋阳。另外,二位大人的家眷,将随兰陵王府的护卫们一同前往晋阳。” “这是搞什么鬼?立刻叫那帮小子们起来。” 一时间短哨的声音不停响着,府卫们迅速集结起来,在尉相愿的吩咐下,辎重武器全部装车,一千五百府卫浩浩荡荡的骑上战马,往晋阳的方向直奔而去。 林建还得等到天亮,各地的工坊虽然派了人,也有电报互相联络,但并非一天十二时辰都有人值守,只能在一天约定的时间开机两次。 天边的启明星闪烁,高孝瓘已经在寒风中跪了很久。 鸡叫三遍,娄昭君才睡醒了,慢慢悠悠的起了身。 “太后,兰陵王殿下四更天便跪在外面,这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为何不早说,这孩子可有事?” “他不肯说,您还是先更衣再见他吧。” 娄昭君点点头道:“让他先在殿内候着,哀家一会儿便过去,想必是要紧的事,你们都麻利些。” 而这个时候,高演也醒了。 “兰陵王殿下昨日半夜去了别宫。” “他半夜三更的去别宫做什么?” “那个济南王不是被赐死了么,他去发了一通脾气,然后去了南宫。” 听太监这么一说,高演很自然的想到了太后娄昭君,他不敢想象太后得知高殷死后的怒火,只怕这怒火会让他失去皇位。 “什么?你们为何不早报?” “奴不敢打搅皇上,奴也不敢阻拦兰陵王殿下。” 高演此时很后悔,他也有些六神无主,他懊悔自己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下旨杀掉高殷。 “奴觉得,还是暂时避开太后的好,等太后气性过了,这事也就能大事化小,您到时候再认个错,想必太后她老人家不会为难皇上。” “对,对,你说的对,去打猎,太后责难下来,朕便推说不知此事。” 听见此话的高归彦脸都黑了,这事皇上是让他背定了黑锅。高归彦怎么也没想到,这高孝瓘就怎么那么巧,前脚高殷刚死,他便找上了门?然后一点情面不留的去太后那儿告状。 他隐隐约约觉得,高孝瓘怕是有什么秘密。 高归彦此时也未多想下去,他得进行下一步,最好是让皇上被吓死才好。 “臣陪皇上去狩猎,这件事臣也要暂避一下。” 高演嫌弃的看了一眼高归彦,心中甚是恼怒,若非此人叨叨个不停,自己怎么会下那种圣旨? 第538章风云再变二 南宫之中,娄昭君不高兴的看着高孝瓘,这一大早的便苦着一张脸,请安也不是这么个请法。 “济南王高殷死了,被六叔赐死了,高归彦灌他毒酒,他不喝,高归彦便掐死了他。高殷一无官职二无权势,他心性良善,若是连他都容不下……” 娄昭君的脑袋嗡的一声,眼前更是天旋地转,她不知道高孝瓘后面说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喘不上气来。眼泪也无声无息的滚落了下来,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让那逆子滚来见哀家。” 娄昭君那一字一顿的话,就像从牙关里迸出来的一样,谁都能听得出这话里的愤怒。 高孝瓘爬起来就跑,他并非要去寻皇上,他只是要告诉太后这个消息,至于后面如何,他才懒得去管。难道就为了高殷,太后还能打死自个的儿子不成?那还真不可能。 宫里的人都瞧着兰陵王,大家都认为这位是去传懿旨,可都没想到,这位根本就没打算去传旨。 高孝瓘直奔家中,而高殷的死谁也不知道。 “皇上带着禁卫出了城,去了西边的猎场。” “吴义,是否派人跟着?” “派了两个远远的跟着,禁卫里还有您的人,皇上为何突然要去狩猎?” 吴义很疑惑,虽然他知道昨天夜里有事发生,但为何大家都变得这么怪? 高孝瓘也不好说什么,他只能等着府卫们到来,他需要时间。 上午很容易混过去,高孝瓘安静的坐着,他在思量该如何做,晋阳乃军事重地,这里的晋阳军有五万之众,十五万大军的三分之一都在晋阳,而且都是以骑兵为主,好在他们大部分都在城外。 城内的粮仓,军力布置,如何一举拿下?拿肆州军来替换他们,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样一来便可以将晋阳先捏在手中,有了晋阳就可以登基,再拿下邺城。 但这并非高枕无忧,各地的刺史,高家的郡王,外姓郡王公侯勋贵,说不定就会借此来兴风作浪,别按下了葫芦起了瓢,那便只能疲于奔命的不停镇压,一旦如此便会让大齐伤筋动骨。 高孝瓘有个计划,但如今条件还不成熟,他得等,等一个契机。 中午的时候,这个契机来了。 吴义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咋咋呼呼道:“殿下,皇上落马重伤,被抬回了宫里。” 高孝瓘正一筹莫展,听见此消息望了一眼李穆叔,眼睛里满是震撼。 “怎么回事?” “对外说是皇上狩猎时,突然蹿出一只兔子惊了马,皇上受了很重的内伤。咱们的人说,皇上服了丹丸恍恍惚惚,是高归彦故意而为。” “李穆叔,随本王去看看皇上。” “殿下,还是让崔季舒崔大人和马嗣明大人陪您去最好,另外,您得早做准备。” 高孝瓘明白时间紧迫,但他得去先看看情况。 马嗣明就在高孝瓘的府里,他正在研究那青霉素的奇异之处,更对高孝瓘所言的疫苗预防理论非常感兴趣,还有阐述了病毒和细菌的寥寥数语,用抗生素和干扰素分别治疗的理论,这完全颠覆了他所知的医术。 崔季舒如今就是一闲人,虽有官职在身,却并不愿意为谁效命,一直在家鼓捣着医书。 对高孝瓘的到来,他倒是很惊奇。 高孝瓘也懒得说那么多,拉着他们就往皇宫奔。 “皇上落马受伤,据说是很严重,您去看看就行,只要说有救还是没救,让本王心中有数便好。” “你问御医不就行了么?” 见高孝瓘不容置疑的眼神,崔季舒只好悻悻的闭嘴。 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和御医都在,他们的脸色不大好看。 听说崔季舒的到来,高演倒是不大想见,但听说马嗣明的到来,三人很容易的见到了高演。 高演的腹部已经肿胀了起来,肋部明显看见青紫一片,稍稍动弹都不行,而且还不能动,一旦翻身便爆汗直流。 马嗣明和崔季舒分别为他号脉,但脸色却很凝重。 “皇上只怕过不了三日。”马嗣明低声说道,那便是一锤定音。 崔季舒漠然的点点头,也不开口说话。 如遭雷击的高演漠然垂泪。 “报应啊。” 大殿之中无声,高孝瓘看着时日不多的六叔,心中感触颇多。 “高睿,传旨,免去高百年太子之位,朕宾天之后,着朕之九弟高湛继位。” 高睿领旨下去了,他要即刻前往邺城,若是能巴结一下新皇,那将来或许能更上一层楼。 “皇上,不知道高归彦现在何处?” 高孝瓘的话让高演迷茫,高归彦去了哪里?他似乎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正当高孝瓘打算和盘托出高归彦与高湛密谋之事时,外面传来一声喊声。 “太后驾到。” 娄昭君来了,她很不悦的看了一眼高孝瓘,这孩子一去不返。 “高殷在何处?” 高演闭目不答,也不知道是疼痛所致还是无法开口回答,他的嘴角在微微抽搐。 “高殷现在何处?” 高演不敢瞧自己的母亲,也不敢睁眼直面太后的愤怒。 “你将那孩子弄死了吧?你这是活该,孽子。” 愤怒的太后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她站立不稳,全身气的直抖,在相合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转身离去。 高孝瓘暗示着马嗣明和崔季舒,跟着太后一同离开了大殿。 “奶奶,这事蹊跷,据孙儿所知,高归彦参与了所有的事,恐怕高殷和皇上出事,都是高归彦在其中煽风点火,孙儿觉得他可能另有图谋。” “他难道还想造反不成?哀家看他也没这个能耐。” 娄昭君气不打一处来,如今看谁都不那么顺眼。 “据禁卫禀报,皇上坠马和平秦王有关,如今平秦王已经出了城,似乎往邺城去了。可皇上刚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要跟哀家提这个逆子,他这是活该。” 面对太后的咆哮,高孝瓘无言以对,如今只能等着太后先消气,等事情理顺了再说。 “相合,扶哀家去别宫看看高殷那孩子。” 泪眼婆娑的太后很后悔,她后悔没用将这孙子放在眼前,好好的看着。 第539章风云再变三 太后执意要带着高殷回到邺城,原本打算让高孝瓘一起,但思前想后还是没有开口。 高孝瓘回到府邸,立刻询问马嗣明。 “皇上只有三日可活?就没有办法延长几日?” “今日太后这么一骂,怕两日都难以为续。断裂的肋骨插破了肝脾,除了大罗神仙,无药可救。” “哦,那本王就放心了。” “唉?”大家闻言一愣。 “没什么,马大人还请先去休息。崔大人请移步,有事需与崔大人商议。” 崔季舒不知道高孝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必是有趣的事。 内堂密室,李穆叔和高孝瓘以及崔季舒三人互相瞧着。 “崔大人请看。” “这……有意思,需要崔某做什么?”崔季舒先是惊呆,很快轻松了不少。 “八大门阀,八大贵胄,八大豪门,七日之后请他们来本王府做客,不要透露此遗诏。”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若是有人不来呢?” “不来也没什么,如今门槛低,将来门槛可高了。” “七日时间短了点吧,单说那山东的张、羊、毕,以及两淮的三个名门望族,就不是七日能赶到的。” “让他们尽快一些,两淮还是很重要的,那就一个月时间。”高孝瓘沉吟道。 “那现在呢?”李穆叔好奇道。 “等。” 崔季舒觉得一点都不靠谱,这么大的事,就这么干等着? 高孝瓘看了二人一眼,崔季舒和李穆叔明白过来。 “那我们二人这就写帖子,差人立刻送出去。” 高孝瓘也随即起身一揖道:“此事就拜托二位负责,本王这三日很忙,有事寻穆梓即可,他会告知本王在何处。” 宫里传来消息,高演有些神志不清,也无法下达什么命令。 高孝瓘指挥旅贲卫前往四城门,严密监视外来人员,禁卫也被他调集到粮库和晋阳宫之外,反而让晋阳宫内有些空虚。 他还去了一趟肆州,将阳士深调回到肆州军。 肆州先行聚积的坊勇们有两千之众,被高孝瓘按三个班为一个排来整编,三个排为一个连,三个连整编为一个营,由府卫们带领的三三制新军成立。 “你们的时间不多,七日之内,让他们打得准,能打仗。” 这些府卫心里没底,他们没有接触过坊勇,自然也不知道这些坊勇训练的时间比他们更长。 “他们所学与你们一样,只是没有学过带兵的战术,也没有学过战略,但个人战术还是很过硬,不要小看他们,他们各种练习不比你们少,一旦有学习的机会,他们之中有些人甚至可能超越你们。” 百名府卫分别成为了排长,连长和营长,连级还有一个基层的连部指挥机构,虽然仅仅是三人组成,但却灵活了很多。而营级则有参谋和参谋长,构建出一个完整的指挥所,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的炮兵连。 府卫们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新军,三个连加一个炮连,构成一个完整的营。 每个班都有一支重火铳,那是一种一旦扣动扳机,子弹便会发出类似撕布的声音,合抱不下的树,在子弹泼洒下很快被拦腰切断。 而百人的炮连,也见识到了真正叫做炮的东西,也就胳膊长而已,还有个很重的三脚架,炮弹从炮口装进去,“嗵”的一声便飞了出去。炮连的连长都是兰陵王殿下亲自挑选,测距和观测极快,脑子里算的更快。 高孝瓘在肆州待了一天,纠正了很多小问题。 诸如坊勇们枪托抵肩不够紧,扣动扳机震伤了肩膀。 坊勇们不注意点射,重火铳会随着枪口跳跃而散布范围过大。 迫击炮演练的速度不够迅速,架设组装时间微微有些长。 经过纠正,高孝瓘大致满意了,这些坊勇之前拿弹弓弩演练,如今已经习惯了瞄准,只要指挥得当,习惯了火铳的瞄准,很快便能形成战斗力。 高孝瓘离开肆州之前,会见了肆州军的军官们,告知当初高殷被逼宫的一些内幕。 就像是随口一说,这让綦连猛等人不明其意,却也只能恭敬的送走这位殿下。 綦连猛很在意工坊后山的那些怪声,但高孝瓘让他们不要去管,这让綦连猛很疑惑却很听话,毕竟兰陵王殿下是领军府的中领军将军,皇宫内的事谁能过问,谁又敢过问禁卫的事? 高孝瓘回到晋阳,他很关心高归彦如今在何处。 若是拿下此人,那么高湛与之密谋造反的事便能公之于众,下一步也会更加的名正言顺。 “吴义,查到了高归彦的去向吗?” “慕容士肃在来晋阳的路上遇到过,此人应该已经回到了邺城。” “带上人,去盯着他,若是有必要,将他抓到晋阳来。” “是,属下这就去办。对了,太后突然折返,并未前往邺城。” “唉?”高孝瓘疑惑的摆摆手:“你先去邺城,盯着高归彦。” 太后没有走,那这事便不大好办了,一旦太后插手起来,那岂不是还真的要大打出手?跟晋阳大军干上一仗,肆州的兵马也靠不住,自己的实力将大打折扣。 高孝瓘突然觉得,自己想在太后反应过来之前,将大局给敲定下来的谋划完全失效。 除非拿到足够的证据,或者是让太后不插手,但这怎么可能,太后肯定会偏向她的儿子高湛。一旦高湛名正言顺的继位,那么将再没有机会。 如今,若是得不到太后的支持,那将面临大齐分崩离析的局面,自己带的队伍也可能出现一些逃兵,就算有先进的武器,也只能占领一部分城池,难道真的要打持久战? 若是占据一地,那往哪里去?肆州?还是徐州? 高孝瓘不得不仔细谋划后路,若是能在高湛到晋阳登基拿下他,并取而代之成功,那么晋阳的这些老家伙被收复,可得花一点心思。若是失败,则占据晋阳和肆州,只要有三个月时间,坊勇们全部更换武器,则可以摧枯拉朽。 时间不多,高孝瓘立刻派人告知刘文殊,肆州的钱粮看紧些,另外还秘密命令,肆州军也要看紧些,一旦有异动,立刻让新军镇压。 第540章风云再变四 听见皇上传旨,这让高湛高兴的跳了起来。 谨慎的他没有高兴很久,他不是不相信高睿的话,也不是不相信高归彦的话,他怕自己一旦去晋阳继位,那位六哥若是没死,死的可就是自己。 “六哥真的下旨杀了高殷?” “确实如此。” “六哥出此昏招,还真是天助我也。高睿,本王问你,你来的时候,六哥怎么样了?” “马嗣明大人说活不过三日,当时已经弥留,在下是专程给大王您传旨的。” 高湛听见高睿的溜须,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见他毕恭毕敬,高湛感觉很受用。 谨慎小心的高湛还是担心有诈,他让和士开好好招待高睿,最好能套出一些话来,他要安静的等待,若是真的活不过三日,那么还会有传旨官来。 时间在谨慎中慢慢流过,高演并没有挺过三日。 传旨太监在事发第三日便到了邺城,一路上风尘仆仆,而且马不停蹄地赶来。 收到遗诏的高湛,立刻将密谋的手下全聚积起来。 “万一,马嗣明和六哥合伙骗本王呢?不得不防啊,哪位愿意去晋阳探探虚实?” 高孝瑜一笑:“侄儿替九叔跑一趟。” “好,还是孝瑜好啊,若是六哥真的不行了,将宫里的禁卫给换了,你会妥当办的吧?” 高湛的意思大家很明白,宫里的禁卫都是高孝瓘在负责,高湛并不相信这位侄儿,而今高归彦又不方便露面,那么凭着高孝瑜是高孝瓘大哥的身份,替换禁卫好说话些,也是检验高孝瓘的态度。 高孝瑜点点头,他有把握说服自己的弟弟,毕竟这是一次表示忠心的机会。就算高孝瓘不同意,他还能去请太后出面,但是事情便会有些麻烦。 和士开不失时机的说道:“大王,您还是另外再派一人,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属实,万一有诈,您可是金贵之躯。” “那你就代本王去好好看看,记得一定要看仔细了。” 谄媚一笑的和士开抱拳一揖,转身向着高孝瑜离开的方向冷笑。 而此时此刻的晋阳。 高孝瓘派出了更多的府卫去接手肆州的坊勇,如此大量的坊勇到达肆州,让肆州官员们很好奇,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这些坊勇是有路引的,而且有领军府开具的文书,来肆州修建禁卫营地。 虽然以前也有修建长城,数目上比这些人可多得多,但这次感觉很怪异。 如今皇上驾崩,肆州府衙呈递的奏折还在王家兄弟手中便被替换,也让近在咫尺的肆州如同三不管地区。再说这种密报,最终也会到高孝瓘的领军府,其他人就算发现了猫腻,也不敢贸然去查。 崔季舒很关心这位兰陵王殿下,也不知道这位殿下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信函倒是全发了出去,近处的几大家族倒是很快能赶到,但远处的还要等。这位殿下究竟想跟这些门阀贵胄们说什么?是遗诏的事吗? 但这位兰陵王似乎没干什么,发了几个命令,让整个晋阳城气氛紧张了些,仔细盘查人员以外,便没了什么动静,他真的是要遗诏来办? 思前想后,崔季舒还是决定去找这位殿下。 “殿下,能不能透露一二,寻这些门阀贵胄来打算如何?” “一起发财。” 崔季舒懵了,就为了一起发财? “你崔家不是已经尝到了甜头么?但这次不一样,这一次是更大的市场,不止是丝绸之路,不止是一两个工坊。” “能否说的详细一些?” “文化传播,经济传播,资源的和平掠夺,基础建设,世界很大,资源很多,一个人吃不下,一家也吃不下,得大家一起来才行。” 崔季舒懵了,他不懂这位殿下心中的世界有多大,是不是包括西边的伪周和南边的伪陈? “比如说?” “横贯东西南北的路,一天从两淮的徐州到幽州,也能一天从青州到晋州,这可以使很多劳力获得工作,他们拿了银钱,再购买所需的物品,便能让更多的工坊存活。本王只是打个比方,这条路的修建,其目的其实是为了,让兵卒迅速从一个地方,到达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地方。” 崔季舒更懵了,但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难道崔大人没有发现,本王的府邸里没有灯台?那晚上再看吧。” 崔季舒疑惑的环顾四周,确实未见到烛台。 “在下还是去找马大人,听说殿下给他制了两个小玩意。” “一个是听诊器,一个是显微镜,只是还不算成熟,有您这位将作大匠在,说不定能解决马嗣明大人的疑惑。” 崔季舒觉得这位殿下讲述太过深奥,根本无法弄明白殿下想做什么,又或者说,殿下原本就没打算说清楚,一切还是等崔家家主来了之后再说。 至于到了小院之后,崔季舒就没有再出来。 他见识到了新的药物,见识到了新的显微镜,虽然是个不算很复杂的仪器,但也足够颠覆他对医学的观念。五个医者讨论起了新药,这东西在显微镜下,可以直观的看见这种所谓的霉,是如何抑制细菌的。 崔季舒不敢相信,这些都是出自不会医学的殿下所述,他并不知道,后世一本简单到极致的生物书上,很详细的阐明了这些基本。 说起医学,崔季舒并不如几位医者,他只是对中医药有兴趣罢了。 但对那显微镜,崔季舒可比几位医者强了太多,他拿着图纸研究,很快便明白了其中原理,再死皮赖脸的跟着高孝瓘磨叽一阵,终于更深刻的明白了,玻璃在这仪器之中的决定地位,也明白了透镜与放大倍数的关系,这让他有些想完善显微镜,让这显微镜能看见更小的物体。 好容易才解释明白,当崔季舒看见一拉电闸便明亮非常的灯泡时,他终于有些明白,这位殿下确实要做一番大事。 高孝瓘可不想和崔季舒感慨,也不想继续跟他解释,若是每个问题都要解释,那自己还做不做事了? 高孝瓘希望能多一些时间,最好能有三个月,哪怕是一个月也好。 第541章风云再变五 高殷死的第五天,六叔高演死的第三天。 高孝瑜连夜赶到了晋阳,紧随其后的是和士开。 高孝瑜并不知道和士开跟着他,他直奔皇宫,得知六叔确实驾崩,立刻着手更换禁卫。 但更换禁卫的事得通过领军府,京畿大都督府可没这权限,就算高湛亲自来,也得通过高孝瓘才行。 “殿下,河南王殿下前来拜访。” “快请。” 高孝瓘不知道大哥来的意图,但很快便明白了过来,大哥是来当说客的,让自己投靠向九叔。 “更换禁卫是吧,没问题,大哥调遣人去就行,原本的禁卫,让他们负责太后别宫的周全即可。还有一部分嘛,让他们暂时先负责晋阳城的安全。这次六叔是犯了众怒,只怕二叔的那些旧臣不服,还是谨慎些好。” “这样就对了嘛,大哥还担心你会不同意,如今皇上的遗诏让九叔登基,太后她老人家肯定会支持,若是还跟九叔对着干,只怕以后会赋闲在家。就这么说定了,大哥先回邺城调集人马过来。” 高孝瑜走了,但他并未回邺城,而是去了晋阳宫见了太后。 然后又私会了太后身边的婢女,二人苟且了一次。 再说和士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开了棺椁,仔细拿手指探了探,确认棺椁之中的皇上已经冰凉,才满意的准备回去复命。 他的做法被高孝瑜很凑巧的瞧见,自然很愤怒的训斥了一通。 这次回去高孝瑜并不那么着急,先是在府邸美美的睡了一觉,才在下午时分启程。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晋阳,只是俩人间隔时间有些长,也让和士开恨得牙痒痒,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颜面扫地,禁卫太监们都没说什么,他高孝瑜居然狗拿耗子。 ‘此乃大不敬之罪,随时能叫你人头落地。’ 和士开在回去的路上开始琢磨,如何弄死这个碍事的高孝瑜。 只是碍于高湛太过信任高孝瑜,这一次得想个万全之策,那么高湛最怕什么? 高湛听到和士开的汇报很开心,打算即刻启程前往晋阳继位。 高孝瑜进言道:“您应该再等上几日,先是让侄儿将晋阳安排妥当,要确保万无一失才行,这次六叔是犯了众怒,只怕二叔的那些旧臣不服,还是谨慎些好。另外,何不效仿六叔来个再三推脱,那等太后奶奶发话,九叔也高枕无忧啊。” “此言有理。”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王还是早日去晋阳的好。” 高睿的话让高湛有些拿不准,究竟是该听谁的。 “正是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才会让那些大臣们着急,不信便看着吧,邺城晋阳都会哭求九叔登基。” 高湛相信了,他决定再等等。 和士开几乎要喜出望外,这几乎是送上门的机会,若是这机会都把握不住,他便不是和士开。 ‘高孝瑜,这是你自己寻死。’ 不止和士开不满,高睿同样不满,就公事而言,高湛登基的事可比耍小性子要来的重要。 和士开暗地里暗示高湛,高孝瑜是别有用心,高睿自然也是敲边鼓,认为高孝瑜此举意在为其兄弟。 高湛命令陆令萱去查,看看太后是不是有意要立嫡长孙。 在和士开的花言巧语之下,陆令萱也觉得嫡长孙对大王是个威胁。 而宫里传来的消息,太后还在为新皇登基拿不定主意,而且似乎有意倾向于嫡长孙和长孙。 但群臣也在不断的进言,国不可一日无君,让太后早做决断。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直到第十五天,高湛终于等来了太后的懿旨。 高孝瓘突然收到了邺城的电报,他面无表情的呆坐着,大哥死了,高湛果然和高演一样。 第二天,高孝瓘再次接到电报,高孝琬也死了,这让高孝瓘出离的愤怒。 “立刻给本王调查,高湛身边的所有人,是谁杀了我大哥和三哥,查到了亲自来汇报。” “殿下,节哀。电报还说,高湛已经离开了邺城,正在前来晋阳的路上。” “高归彦呢?” “没有随行。” “告诉吴义,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要将高归彦绑来,本王要他活着对质。” “属下这就去办。” “慕容士肃留在晋阳,本王去肆州一趟,另外,你将高湛派来的人都抓起来,要不动声色的抓起来。” 段德恒和尉相愿皱着眉,看向高孝瓘。 “如今也不瞒你们,一会儿随本王去肆州,去了你们便明白。” 二人点点头,长久的相处,让二人懂得信任,就算这一次是打算造反。 三人快马加鞭的直奔肆州,在肆州工坊的基地,这里有近九千人在训练,空旷的矿山地带给了这九千人极好的掩护。 “现在命令,更换肆州军军服,以营为单位,前往晋阳新城兵营驻扎,这是关防文牒凭证,即刻换装出发。” 军官们纷纷快速行动起来,更换肆州军的军装。 段德恒疑惑道:“这不合规矩吧?城内不是禁卫主持防务么?” “合规矩,如今本王还是中领军府将军,前几日能调集邺城军换了禁卫,这让肆州军进入新城兵营有何不妥?” “殿下,你不是要给河南王和河间王报仇,而要弑君吧?”段德恒最后几个字压的声音很低。 “怎么?表兄怕了?” 段德恒脖子一梗,豪气的说道:“怎么可能怕?但是父子战场上相见,有些担心。罢了,这长广王真不是东西,表兄这条命就交给殿下你了。” “殿下心意已定,尉某唯您马首是瞻。” 高孝瓘拍拍二人的肩膀道:“好,咱们去肆州军营。各自带上一百人,一会儿谁若是不服,杀了。” 浩浩荡荡的人马进了九原城刺史府,却没有如大家预想那般。 高孝瓘只是借了刺史府的内院,召集自己的属下。 王子宜、王子冲、刘文殊、贺拔伏恩、韩骨胡、独孤罗等十几人围坐两侧。 “大家看看这个。”高孝瓘取出遗诏,让大家传看。 “我等听从殿下调遣。” 大家表态极快,这让高孝瓘打算试探落了空。 “好,我要说的是,你们就控制住肆州军,若是明日失败,则要将肆州控制住即可。” 第542章风云再变六 肆州一关两戍,北方雁门关很重要,但却没有防备并州的关隘。 高孝瓘得拿下晋阳,才能将并州和肆州连成一片,北方可以抵御朔州,南边可以抵御晋州。 只是一旦撕破了脸皮,那么全部心血将荡然无存,弹药的供应也就只剩下并州和肆州几个州郡的十来处工坊,而且大部分的棉花也在肆州,肆州万万丢不得。 会议一直持续到了夜晚,高孝瓘才下令,前往肆州大营。 尉相愿和段德恒埋伏在外,独留下高孝瓘和贺拔伏恩进入大堂。 高孝瓘命令贺拔伏恩击打升帐鼓,肆州军主幢主们纷纷疑惑的来到军帐。 “不知殿下可有军令?”綦连猛恭敬的问道。 “没有,不过有份遗诏,等将军们到齐了再说吧。” 当三位都督极其属下全数到齐,这才一齐看向兰陵王。 “这里有份遗诏,大家看看再说话。” 一番传看之后,綦连猛率先开口道:“此物臣要验明真伪,还请殿下稍待片刻。” 綦连猛取出验印册,那透明如纱的册子里,便有那传国玉玺的印鉴,蒙在圣旨的大印上仔细比对。 很快,綦连猛收起验印册,跪地一拜道:“肆州军听候调遣。” 众人一听便明白,此遗诏怕是真的不能再真了,纷纷拜倒在地。 “臣等听候调遣。” “可都是真心实意?” “臣等绝无二心。” “好,精骑即刻准备换新铠甲,诸位,尔等都是大齐脊梁。” 所有人的心思是沉重的,但先帝的遗诏不能不服从,而且废帝确实很冤,如今死的更冤。 一车车的铠甲从工坊拉出,这让肆州军眼前一亮。 那泛着青悠悠光泽的铠甲,一眼便能看出是精钢所造,而且重量比之前的铠甲要轻,头盔更是有皮绳内忖,戴着更加舒适。更让他们惊喜的是,战马的具装铠也一应俱全,这让肆州精骑直接升格为重甲铁骑。 綦连猛等将军顾不得欣喜,他们知道这次换装必然有战事。 高孝瓘还不能完全信任这些人,毕竟他只是在这里待了一年,若是有人走漏了消息,那很可能功亏一篑。 “你们就等着好了,若是有事,会有人送来消息。不过,本王要带走五千重骑。” “为了防止并州精骑,臣觉得殿下应该多带一些。” 高孝瓘很感激綦连猛的建议,但他并不担心并州精骑,他只要有精骑能肃清晋阳城内不听话的军队就行。 天色渐亮,尉相愿送来消息。 “吴义已经拿下了高归彦,正连夜送来的路上,中午可以送到晋阳。昨晚高湛已经到了晋阳外十里铺,不出意外上午将到达晋阳。” “新城兵营呢?” “新城兵营已经入驻,慕容士肃也完成了您交予的任务,高湛心腹家臣全部拿下,一切都按部就班。” “命令,慕容士肃拿着本王的手令,将禁卫全部更换,将邺城调集来的兵卒派往西城外。” 綦连猛觉得奇怪,这尉相愿跑来跑去,一会儿功夫他能跑去晋阳? “綦连将军不必太过疑惑,有那么一种东西,可以在千里之外互相联络。” “能否让末将一观?” “可以,请诸位将军随本王来。” 晋阳。 慕容士肃披盔掼甲,带着两千原本禁宫禁卫来到晋阳宫。 “来者何人,止步。” “中领军府左右将军,奉领军府中领军兰陵王殿下之命,特来调防禁宫禁卫。” 邺城京畿大都督府的士卒不明觉厉,但如今他们已经被高孝瑜交给了中领军高孝瓘,不听从命令自然不行,但被调派到西门外的佛寺驻扎,这让他们觉得很奇怪。 “兰陵王殿下说了,这次大法事会在蒙山佛寺,关系到长广王的安全,兰陵王实在找不到可靠的人,便让将军带着亲随前往探查,长广王也放心一些,这事也是长广王的意思,只是没有手谕。” “既然如此,那末将这就集合禁卫出发。” 慕容士肃收回手令,吩咐禁卫们即刻与之换防。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慕容士肃看着远去的京畿大都督府士卒,深深的松了口气。 “即刻回王府,告知殿下已经控制住了皇宫。” 天色渐亮,开门鼓阵阵响起。 高湛出了驿馆,他疑惑的瞧着晋阳,昨儿晚上居然没有一个家臣来汇报,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 看着不远处晋阳高耸的城池,他已经能感受到晋阳宫那龙椅的温度。 他讨厌穿着一身素服,若非为了皇位,他才懒得穿着这么一身出现。 晋阳,因为国丧其间,听不到熟悉的乐曲之声,显得那么的萧条。 队伍行进在晋阳的道路上,满眼都是素色,让高湛觉得很无趣。 进宫的车队停了下来,高湛慢慢的走下车,眼前便是晋阳宫,他嘴角挂着微笑,多少次看见这晋阳宫,却从未如今日一般觉得它好看。 他突然侧头看向禁卫,却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只是感觉少了些什么。 相合快步走来,恭恭敬敬一揖。 “长广王殿下,太后还在崇德殿等着殿下。” “走吧。” 与此同时,肆州。 “高湛已经入宫。” “那走吧。” 一阵阵战马的嘶鸣声,高孝瓘领着五千重甲铁骑,还有二百府卫,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肆州。 娄昭君很恼火,高孝瓘居然又不在。 如此众多的大臣都在,唯独他不在,不止是他,他的大哥高孝瑜,三哥高孝琬也不在。 焚香沐浴之后,是一番繁琐的仪式,高湛终于加冕为皇帝,坐在了龙椅之上。 山呼万岁之声传遍了晋阳宫,高孝瓘却带着二百府卫长驱直入,直达崇德殿外。 一个身影出现在崇德殿大门口,全身披挂整齐,身后还跟着武器怪异的府卫。 “高孝瓘,你怎敢带着人私闯大殿?来人,给朕将他拿下……” “朕,狗屁的朕,崔季舒,揍他。揍完了记得叫他谢谢你崔大人。” 高孝瓘死死的盯着高湛,一步步的往前走着,一字一句的掷地有声。 众大臣哗然,纷纷怒斥高孝瓘。 崔季舒却哈哈大笑起来,边走边挽起袖子。 第543章风云再变七 斛律金身为大丞相,自然得要维护朝堂秩序。 “崔季舒,你怎么敢对皇上无理。兰陵王身为臣子,是要造反么?” “斛律金,你老糊涂了是么?你先给本王闭嘴,这是我们高家的家事,完事之后本王会给你个交代。” “大胆奴才崔季舒,你还不给哀家退下。你是要满门抄斩吗?”娄昭君愤然道。 “崔季舒不敢。”崔季舒一怔,垂手站到了一旁。 高孝瓘招招手道:“太后吓唬你,有我在,没事。来帮我念念这遗诏,然后本王跟那个狗脚朕算算家事的账。” 崔季舒面色一凝,快步跑了过来。 “诏,朕时日已无多,吾子高殷良善,恐被朕之弟夺其位,又恐其被害命,若是如此,吾大齐江山定然落入禽兽之手,大齐之哀高氏之哀,朕思想而不得解,唯有留下此诏,若有此一日,吾高氏高澄第四子高孝瓘继大齐皇帝位,着高思好、高归彦、赵道德协助其登基。” 大殿内落针可闻,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高孝瓘冷冷的瞧着诸大臣,再盯着龙椅上的高湛。 “遗诏真假难辨,还是太后的懿旨说了算,我等尊太后懿旨即可。” “新帝都已经加冕,岂能说换就换?” 一些大臣纷纷附和,高思好也不知道该如何,但这遗诏确实是有。 “老臣说一句,这遗诏确有其事,今日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还请太后定夺。” 高孝瓘一身龙气蒸腾而起,指着左右诸大臣吼道。 “闭嘴,听见没有?” 太后的眉头都拧到了一处,这孩子能带着人进来,那足以表明这禁宫都是他的人,他要做出什么,还真没人拿得住他。 “跟你们说了,这是我高家的家事,一会儿完事之后,随便你们谁爱当皇帝。” 大殿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步落稽,我大哥和三哥的尸首,你埋哪了?谁下的手,交人。” 大殿再次爆发出哗然声,娄昭君更是如遭雷击。 高孝瓘不耐烦的怒吼道:“都给我安静,否则都给我滚出去。” 高湛怕了,那种气势就像大哥站在那,那是自幼心底最深的恐惧。 “没,没有……” “忘八端的玩意还敢撒谎?” “不,不是,不知道埋在哪儿……” “尉相愿,段德恒。” “在。” “将高湛给我拿下。” “奴才,你们敢?”娄昭君大喝一声。 “杀了他。”高孝瓘冷冷的吩咐道。 “砰……” 一声爆鸣回荡在大殿中,高湛被一粒子弹击中心脏,抽搐了两下便没有了呼吸。 “高孝瓘……” “太后奶奶,您为了您的六儿登基,可算是煞费苦心,结果呢?您的孙儿死了,您追究了么?没有,您的九儿便有样学样,不止杀了您的长孙,还杀了您的嫡长孙,您还打算袒护他?今日他不死,我便会死,连带着会有更多的人死。” “你……” “原本您若是不管,九叔会在宗正寺圈禁到死,他能活着,但现在他不能。大哥高孝瑜一直以高湛马首是瞻,居然被灌了三十七盏酒,最后被娄子彦毒杀,还伪造他失足落水溺亡的假象,娄子彦必须死。” 高孝瓘深吸了口气,眼睛里满是哀伤。 “我那三哥高孝琬,高家的嫡长孙,跟那高殷有什么区别?没有权势的一个闲王,他得罪了谁?您的九儿将他髌骨打折,活活的疼死不说还抛尸荒野,您那九儿该不该死?我阿爹是个混蛋,他何时对自家人下过死手?二叔是个混蛋,他有杀您的六儿还是九儿?” 娄昭君无语的看着高孝瓘,她眼中看见的不是这孩子,而是那个让他操碎心的高澄,果断,决绝,但还是留了那么一线余地,只是自己没有把握住。 群臣在咄咄逼人的高孝瓘环视之下。 “现在又没有皇帝了,大齐一日不可无君,诸位,你们怎么不喊不嚎了?你们都是哑巴吗?” 没有人敢出声,斛律光不敢,段韶也不敢。 “吾皇万岁万万岁。”崔季舒拜倒在地。 “吾皇万岁万万岁。”赵道德和高思好拜倒在地。 “即日起就在晋阳办公,让文武百官都来晋阳,叛乱尔等不纠,皆削一级爵位。首要之事便是改组朝廷,如今的办事效率实在太低,六曹改组为六部,京畿大都督府、骑兵省与外兵省、领军府统归兵部管理,地方刺史不再兼任军务,地方领军保辖地剿匪戡乱之事,不得干涉地方政务。尔等三日内拿出改革方案,另外,取消军户并给予耕地,编入民户之中。但凡因为战事掠来的奴仆,全部编入民户成自由人,如有愿意回家的,给予银钱让他们回家。” 没有人敢反驳,高湛的尸体还在龙椅上呢,只是削爵狠了些,整个朝廷没有一个王。 六部制快速的被制定出来,六部各一正二副加六卿共二十四位官员,组成了第一届内阁。 高孝瓘的昭告一条接着一条,而制钱的方案也被他丢给了户部。 按照高孝瓘的设计,制钱币的机器很快被造了出来,这是一台快速冲压机,新造的钱币很美观,没有按重量计算,而是按文来计算。钱币很怪,外圈为黄铜内圈为白铜,上有奇怪的花纹,还有极小极清晰的小字,若是要伪造则根本不可能。 事情很多,多到高孝瓘突然感觉到,皇帝这么累不当也罢。 高湛的家臣们被陆续抓获,凡是参与谋害皇亲的都被诛杀,而深挖之下,红丸终于被高孝瓘搞明白了。 当这些人送到太后那儿,太后盛怒之下气得再次病倒。 有救心丸和神仙油,太后很快又恢复了建康。只是自此之后,她便不再管朝廷之事,高家家族之位也传给了高孝瓘。 虽然高孝瓘做着皇帝的事,但却没有正式登基。老臣们都挺怕他,而且又挺忙,但还是得有人提,一下子这事便又到了太后那儿。 娄昭君也很为难,和这孙儿闹的挺僵,而且这小东西自那日之后也不来请安。 她哪里知道,高孝瓘是忙的没办法来请安,要一改朝廷弊习,必须全盘改革。 思前想后,娄昭君还是觉得要请元仲华来才行。 第544章利益大捆绑 邺城百官纷纷迁居晋阳,元仲华没有想离开,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她哪里也不想去。 接到太后的懿旨,元仲华收拾了一下,非常不舍的离开了北宫。其实在北宫她更伤心,这里太多的回忆,包括几个孩子长大的回忆,去年还一起过年热热闹闹,今年便阴阳两隔。 来到晋阳见到了太后,她并不知道为何会让她来。 “你得劝劝孝瓘,百官们不敢多言,还是让他登基的好。” “他若登基,百官只怕会拿他非嫡出说事,否则何来的不敢多言?当初可没见谁不敢直言进谏的,杀了那么多依旧有人敢。” 娄昭君仔细一思量,确实是在理。 “你是他母后,你说他是嫡子,谁敢说他不是?哀家也会如此说,看谁敢多言个不字。外面不是流言,他与孝琬乃一奶双胞,犯了克才改口。” “也好。” 半个月一晃而过,这一天也是高孝瓘约了八大门阀,八大贵胄和八大豪族会面的日子。 傍晚,在高孝瓘的潜邸之中,众人一齐入宴。 郑家自然是首座,郑子歆如今已经板上钉钉的皇后,但今日她不会出现。 十八家的家主和继任者齐聚一堂,高孝瓘环视众人。 “今天,不要将我看做皇帝,我也不将诸位看做子民,我们就是代表十九家个家族,各自代表各家的利益,今天不会拿权势压人,事后也不会跟诸位算账,若是同意的话,一会儿咱们谈,若是不同意,也可以当做没有听过。” 众人面面相觑,这位皇上可真说得出,但谁敢不当您是皇上。 “这里有四个五年计划,大家看一看,若是有疑问可以问。” 计划很长,但核心只有一个,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计划涵盖了基础建设,工业发展,金融,商业,农业,运输,传播,电力,能源,矿产等。 “皇上,这与我等有何关系呢?” “关系很大,我需要诸位的让步,但作为让步的代价,大家可以参股进来,比如朕要推行将人头税摊到田地里,这便需要诸位的让步,朕知道这样会让诸位增加税赋,但朕保证六十年后,会取消农业税赋。” 这一开口,诸位家主纷纷摇头轻叹,这若是从田地里缴纳赋税,那么将是很大一笔支出,对于士绅来说,几乎就没有缴纳过赋税,而范阳卢家的田地更是广阔,他一家的粮食能养一支大军。 “诸位家主积极性似乎被朕打击到了,朕很想说服你们,这么一点小的让步,会利国利民,朕还想只能朝廷收购粮食,天有点黑了,还是开灯吧。” 高孝瓘拉下开关,整个屋子里瞬间亮堂一片。 所有人好奇的看着那明亮的灯,感觉这东西没有火苗,不知道是如何发光的。 “朕算了一下,若是用这个电灯,一年下来不会比用蜡烛贵,也就和灯油的价格差不多。按道理算起来,大齐的百姓若是收入翻两番,家家户户也能用得起。至于工业化,那便要诸位一起来,只是朝廷得占九成……” 高孝瓘从电力到工业,最后还是讲到了运输上,海运,陆运。这些家主们终于意识到,那确实是很壮阔的钱景。 “朕要你们答应三个让步,第一是田地赋税,第二是兵权交归朝廷,第三是开恩科,让寒门仕子乃至良人百姓的孩子,都能通过科举为大齐效力。” 家主们并不反对,也没有办法反对,既然已经将大家的利益绑在了一起,自然也无法去反对。之前是为了各自的小心思,但现在若是妨碍其他人的利益,只怕会被踢出去。 “咱们既然同在一条船上,那便叫同舟共济会吧,将来大齐的未来,就由咱们这些人决定,现在选一个七人元老,五个席位为常任,两席每五年轮流更换一次,每年大家出提案,大家商议之后投票决定,七人元老组半数同意即为通过。” 大家这才明白,只有五个席位最牛,但没有办法,只能先挤进去再说,只要有了投票权,自然也有了更多的话语权。 十八个名门世家,占了朝廷三分之一的官员席位。 家主们在高孝瓘的协约上签名,这个以高家为首,共十九家门阀勋贵为集团的幕后势力,便正式成立。 娄昭君的弟弟,十九门阀之一的娄家家主,详细的禀告一番,让这位太皇太后久久无语。 高孝瓘的农业赋税改革很容易的推行下去,这让中小地主们傻了,但没有办法,豪强门阀都同意了。寺院也傻了,他们的产业本不缴纳赋税,但被朝廷一视同仁。 军权被收归了兵部,所有的大将军全部被调回了晋阳,大军虽然还是同以往一样操练,但管军的却没有都督。年龄偏大的低级将官被并入刑部,作为独立于衙门之外,但又属于地方官管理的治安管理部门。 大齐境内盛传,但凡能经过乡试、县试、郡试、州试的,分别给予称号。 最终在会试中名列前茅者,将入昭文馆和弘文馆学习,成为候补官员。 皇榜一出,举国沸腾起来,大家纷纷奔走相告,只要三代身家清白的皆可去考。 皇榜不止一份,每天都有皇榜,每一张都关系着民生,税赋少了,户籍不再分三六九等,匠人们可以自由的寻找工作,农闲的时候农户也可以去自由寻找工作。 户部出了帝国银行,下面各县衙出了钱庄,存钱还给利息,拿着一张特制的大钱,可以在任何州郡的钱庄都可以兑换成银币或者铜币。这种丝布帛的纸花花绿绿,还有奇特的数字,面额更是多种多样,小的有一两,大的百两,让很多商人趋之若鹜, 朝廷内部的官员们纷纷不解,为何如此重大的改革一改便能获得支持?朝廷大佬们居然会放弃对自己不利的提议? 面对朝中越来越大的反弹,高孝瓘再次提出高薪养廉方案,将各级官员的俸禄提高了三倍,年底还有不菲的养廉银,一招祭出,反弹之声顿时偃旗息鼓。 五六一年冬月,高孝瓘登基为大齐皇帝,年号建武,娄昭君成了太皇太后,而元仲华则成了静德皇太后。 第545章新的六部制 高孝瓘的改革按部就班,完全按照后世的搞法。 户部被一分为三也最为庞大,一边管赋税的收入,土地造册勘察,粮库的建设,专营粮食收购。一边管财政的预算支出,其余各部需要钱,得先制定详细的报告,一边管制造钱币和监管下属的钱庄,若是个人要开钱庄,那必须得经过户部的审查,才能拿到执照。 吏部管的很多,管官员的任免和调查,甚至传言其中还有一支特务机构,专门调查各级官员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之事,据说连不入流的小吏都属于监察范围之内,他们归御史台管,但现在御史台归皇上直属,而且御史台还换了几个活阎王当大佬,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礼部管大齐的教育,新的书本课程,皇上下了死命令,大齐孩童必须人人开蒙,不管是不是奴仆或良人,都无需缴纳任何钱财便可进入孰馆学习,而且还得管这些孩童两顿饭,老百姓们倒是乐见其成,农闲的时候还不用养孩子,节约了不少米粮。 不止如此,礼部还掌管着朝廷喉舌的作用,正民雅音都是由他们管,高孝瓘琢磨着是不是该让广播普及,到时候更好的宣传国家政策。 工部被高孝瓘很看重,新进的好多官员都是工匠出身,他们要负责各种设计,道路是重中之重,一是公路,二是铁路,还有重工业的工坊,大型电厂,重型机械,一时间这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图纸让工匠们大开眼界。 肆州的工坊被迅速扩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大着,工匠们集思广益,他们其中很多人来自第一线,他们明白工坊最需要什么,他们也明白皇上要什么,在崔季舒的带领下,一切按照标准化开始生产。 从开挖煤炭和矿石速度开始,新型的机械被改良,矿工们也体会到了机械的力量,而伴随着知识的积累,高孝瓘停留在图纸上的内燃机,也正式被制造出来,煤炭炼油迅速被扩大了生产,其他行业也被工业带动,飞速的快步前进。 路和铁路齐头并进,高孝瓘设想的纵横路网,每天都在向着大齐四个方向延伸,最终会形成间隔二百里的大三角,这无数个大三角便构成一个个城市群。而城市群之间,便是一个个乡镇,那时候才会真正的富民强国。 工部只负责勘验和出资,下属建设的却是十九门阀共同完成。 工部还负责研究和制造,但凡最新的技术,都被首先运用到军事,只有军事上出现了更新的技术,淘汰的技术才会被民用。 电弧焊的研究成果,新型的大铁船也被提上日程,这让高孝瓘很激动,若是能经得住风浪,那么南可到林奕、天竺,往北在夏季沿着百令海峡的大陆桥,可以到达美洲,那边的农作物将能解决将来的大问题。 这也是高孝瓘政策推行如此顺利的原因。百姓还发现,如今修路架桥不需要服徭役,不止朝廷会派出官员,还有很多奇怪的机器。至于力工则就近寻找,反而是给很多工钱请人来干活,若是肯干活,便能进入朝廷专门建立的什么司,专门去开动那些奇怪的机器,据说还有旬假可休息,还能如吃兵饷一样一辈子有了着落。 百姓还得知,最初这些人里面,就是一些被免了奴婢身份,却无地的百姓,还有一些是军营里退下来的老兵,他们得到了工作机会,而且还有分发的房屋,据说老了不做事,朝廷都承诺给钱。 在见到官员们肯定的答复后,而且还得知,这司并非一个,而是很多很多个,矿业司、路桥司、建筑司、造船司、河运海运司等等,但也并非人人都能得到如此好的工作,至少得会识字。总之,这一举措让朝廷的改革在民间口碑极好。 刑部也被分为掌刑法、囚徒、复审、缉捕、户籍等事,在缉捕复审和户籍上隶属于地方衙门。而囚徒与刑法编撰,则直接隶属于刑部,地方衙门无权过问。 差役们并入刑部,地方上除了捕头,还有刑讼官员,这些官员则直属于大理寺。 这一改革减轻了地方官员的负担,但也增加了地方官员,原本各自开府的家臣,也被高孝瓘以缺人为名,让吏部给收了编,再暗示大佬们一下,取消了所有的开府封号,办公场所也由自行开府而全部搬入晋阳宫,每日各部到各自的院落办公,有事互相自行协调。 九寺也被裁撤了三寺,司农、太仆、太府三寺并入了六部和内务府。 最重要的最高法院大理寺、外交部鸿胪寺、京畿禁卫卫尉寺都增加了人手,也抬高了他们的品级。 而这五部都在宫里,相距也不远,独独兵部不与他们在一起。 邺城文官们乐了,如今晋阳那帮大佬终于不再掺和政事,但邺城军的同僚也掺和不了政事,这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内阁几位大臣,兵部的三位大臣每次朝见皇上,都没什么话要说?广宁王,您位高权重,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的意思是,文官得让大齐百姓富起来,武将保家卫国,兵部这次调整很大,和大家没有关系。不过,皇上还说诸位的机会来了,族中有优秀子弟的,可以参与皇家科学院。皇家医学院、翰林院的考试。当然,武将的子弟也有机会,皇家陆军学院也要开校,但年纪限制的很严格,十八岁到二十岁。” 高孝珩的话让大家一愣,这可是个好机会,但这年纪为何要限制的这么死? 大臣们不明所以,但高孝珩很明白,一系列的改革让很多世家增加了税赋,唯独那些门阀愿意妥协,因为他们得了更多的好处,而小世家没有,朝廷大多数官员被家族的牢骚烦不胜烦,也有些懈怠之意,而这一次的考试招生,则是皇上做出的又一个让步。 原本举贤不避亲,这一次的圣旨便是强调了举贤不避亲,很大方的让诸位官员不要藏着掖着,将家族里的能人后辈都举荐出来,先大家一齐突击学习,再进行考试。 这本就是十拿九稳的事,只要用心去读书,一年之后考试及格就行。 数千年轻子弟来到晋阳,高孝瓘和郑子歆亲自给他们发书,但书本的知识乃官员们见所未见,当他们见到族里后辈拿到的书,算术、物理、化学。一个个有些懵了,听说皇上皇后亲自当老师,这些官员们感激涕零。 改革终于告一段落,高孝瓘从诸军之中抽调年轻军官,开始补充入皇家陆军学院。 全新的课程,全新的军服,不再是绛红之色,而是黄绿颜色,那是一种看起来很帅气很贴身的军服,抛弃了铠甲和马槊。 皇上在校是校长,也是教官。 皇上的讲述是步军操典,这里面全部是全新的理念,不再依靠强悍的力量,而是靠最快最佳的指挥方式。 无人能理解,没有防御的铠甲,没有战马和马槊,那与送死有何区别。 一通狂风骤雨般的弹雨之下,在炮击之后寸草不生的靶场,高孝瓘在让这些观念陈旧的武将们明白,任何铠甲和战马,快不过也防不住弹幕火海。 作为第一批被皇上选中的陆军精英,他们服气了。 肆州军第一批被更换了装备,兵役也被立法,大齐开始了三年一批士兵的新规则。 经过三个月的严格培养训练,新兵便能形成战斗力,经过半年的训练,这支大军便能完成基本作战需要。 高孝瓘要替换掉二十五万大军,至少要替换掉其中的十五万。 在六部内阁的计算之下,用三年时间,每年征召五万新兵,另外将所有的府卫派出去,训练年纪较轻的士卒,可以在一年内训练出三万精锐。 士兵不再在本地当兵,而是在本地登记造册,前往异地军营驻扎,每个军营的士兵来自五湖四海,即便是老乡也就百人,在这庞大的军营之中,根本无法形成集体。这一招釜底抽薪,将地方豪强的小心思彻底断绝,也杜绝了新军阀的根源。 军队的保密极高,新的军种被藏进了广袤的山里,虽然修了路,但却是一片军事禁地,百里内没有人烟,而且还有骑兵巡逻。不认识路和外地人根本不能进入,即便是误入禁区也会被赶出去。以至于旁人都以为大齐在裁军,也唯独兵部才明白,大齐的军力依旧强大,若是再用两年,大齐将完全蜕变成最强。 高孝瓘需要太多的人才,也需要太多的工匠,但大齐的工匠虽多,却不能跟上需求。 户部成立了新的部门,专门对外贸易并设置门槛,其中的税赋施行浮动,不允许出售有关工业和军事方面的最新机械和技术。 鸿胪寺也收到了高孝瓘特别关照,保证对外贸易的谈判,保证不与任何一方出卖大齐的利益,各国之间原则上是平等的,但若是欺负到头上来,那么能解决的立刻解决,不能解决的先记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546章齐国的钱币 就在大齐如火如荼建设的时候,宇文护也得到了消息。 如今的宇文护大权在握,宇文邕沦为了傀儡皇帝。 宇文邕知道自己没有实力斗得过自己的堂兄,他只能等待时机。他为了迎合堂兄,甚至连梁躁公侯莫陈崇也逼死,以表示绝对听话的意思。 宇文护觊觎那皇帝的位置,如今大权在手,只是差了那么点武功建树。 他总是在想,若是能拿下晋阳,那么便能赶小皇帝下台。就算不能拿下晋阳,拿下河南两淮,也能达成所愿。 只是北方的盟友要他再等等,这让宇文护很是心焦。 长安皇宫偏殿,一干武将聚拢在宇文护身前。 “韦大人,最近伪齐那边的书信越来越少,甚至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消息,齐人高演宾天,高湛继位却被其侄子所杀,还诛杀了一干党羽,便再无下文?” “臣也觉得颇有些奇怪,想必是接连两次逼宫,诛杀的大臣之多,伪齐朝廷正忙着重新调集官员,如今人心惶惶有些混乱也实属正常。臣听说自高洋减少了兵饷,如今的伪齐皇帝正在裁撤兵卒。” 其余十一位大将军纷纷点头,这种传闻满世界都是,但凡东边来的商人都这么说,这些并非什么秘密。 宇文护问道:“如今是个好时机。” 韦孝宽附和道:“确实是个好时机,但即便如此,伪齐依旧强盛我大周数倍。若是无突厥人的帮助,拿不下晋阳这一重镇。” “陈倩自去年与我大周和解,并将黔贵一部山区献给我大周,那么他们有没有进攻伪齐的意愿?” “回晋国公,陈倩怕是乐见于我北方纷争,黔贵一部山区对他来说如同鸡肋,如今南陈朝中诸侯各自为政,他将此包袱甩给我们,以回缩精兵力压其他诸侯,让他来协助我大周进攻,只怕会适得其反。” 此言一出,诸人皆沉默不语。 宇文护思前想后,他很想有所建树,但时机还未成熟,只怕还要再等等。 “今天请诸位来此,除了此事之外,是要商议另外一件事。” 大家纷纷抬起头来,看着宇文护,只要不说打仗的事,其他什么都好说。 宇文护摸出数枚钱币,大孔的钱币大家很熟悉,但其中几枚外黄内白的钱币却见所未见。 “这些钱币分别是我大周五铢钱,南陈新铸五铢钱,伪齐新铸的通宝钱。此物乃韦孝宽大人所获,齐人的钱虽然小,但却最为精致。” 众人传看着钱币,齐国的通宝钱花纹繁复,浮雕着栩栩如生的牡丹,另一面则是个大大的数字‘1’,数字的两侧书有‘壹文通宝’二字。两面都有小字,一面是‘中华帝国银行’,一面是‘562年大齐户部制’。就连侧面,也有一段段的刻痕,看起来极为精致。 “齐人钱币居然可以做到如此精致,只怕是数量极少吧?”杨荐惊讶道。 他是武将会议之中为数不多的文官,这位鸿胪寺卿专门负责出使,大多与外国使节打交道。钱币他见的多,如此精致的钱币,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武将们纷纷意外道:“杨大人何出此言?” 宇文护也很想知道,他虽是大冢宰,但他并不了解制钱之事,再说身为高官勋贵,精致的玩意见得多了。 “要知道这制钱不比其他,五铢钱用量之大亦不是全铜,多是三成铜七成铅,铅多了字迹模糊不清,铅少了则铸造的铜用量多,除非有大量的铜来制钱,而且铸造到如此精致,那铸模更换极为频繁,用的蜡和模数量就不说了,单单这废弃的钱就高达半数以上。” 宇文护看了一眼韦孝宽,他并不清楚这些钱的来历,若是真如杨荐所言,那这些钱的来历,应该是少数人持有。 韦孝宽明白宇文护瞧他的意思,这一疑问也只有他能回答。 “这钱似乎并非少量,河东商人都是拿此钱买卖货物,甚至很多商人不收五铢钱,皆因为五铢钱造假厉害,而且臣还听说,伪齐银行钱庄在收市面上的五铢钱,无论是哪个朝代的钱币,只要不被磁石吸引的钱币,都按一换一兑换。” 韦孝宽的意思很明显,齐人的钱币并非是少量铸造,而是大量铸造,而且数量之大令人咋舌。 “哼,齐人也就爱搞些花里胡哨不实用的东西罢,他们铜多吗?那就多换些来。” “大冢宰此言甚是有理,让他伪齐无铜可用。” 韦孝宽却不觉得,若是齐人只是为了没有假钱而如此铸造,那也情有可原,但也不至于将此钱币造得如此之美。他甚至觉得,这小小的钱币里面,似乎藏着某种阴谋,但他却想不明白。 另一位与他有着相同困惑的人便是杨荐,他应大冢宰之命去了突厥,但是突厥人并未表现出南进的意图,而他无功而返,却对突厥人的意图一无所知。 如今,齐人的钱币精美超过了他的想象,他更感兴趣的是这钱币上的数字和文字,两国之间对立而无交流,也阻碍了他对伪齐朝廷的了解。以他的见识来看,伪齐如此铸造巨量钱币,要么是其国力强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要么是拼尽全力而极尽奢华。 “臣有一言,齐人哪里来的如此巨量铜矿?要知道,齐人在高洋继位初倒是铸造了大量五铢钱,但很快因为造假而使得没有继续铸造,之后伪齐朝廷不得不以布帛和粮食来支付官员的俸禄,如今再次铸造钱币,想必这等精美钱币无法制假,由此看来,齐人的革新应该从这钱币开始。” 宇文护疑惑道:“那杨大人的意思?” “那就铸造巨量的假钱,去和齐人交换铜币,如此一来,齐人的革新自然无疾而终。” 宇文护仔细想了想,似乎是个办法,只是这钱币要到齐人那边,还得通过一定的手段。 “那就按杨大人所言去办吧,铸造的钱币后续之事,杨大人与韦大人商议。” 韦孝宽并不乐意接此差事,但不得不说,这个办法确实可行,但也仅仅是理论上可行。 第547章南陈的示好 在三个月之前,韦孝宽曾经接到来自京兆本家的书信,让他考虑投诚于大齐。 他曾经几次三番退却齐人,还让高欢饮恨玉璧城,投靠只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此事他还未考虑清楚,就如今而言,他自认为在大周比较有建树,也更有前途一些。 韦孝宽自然不会与宇文护说这些,但如今来自河东的消息越来越少,让他感觉齐人朝廷的动作非比寻常,只是在未收到确切消息之前,他是不会向宇文护禀告。 就在宇文护关心齐人朝廷的时候,陈倩也在关心着齐人朝廷。 “诸位爱卿,前不久周人杨荐给朕来信,希望我大陈与之联合,趁着齐人新皇根基不稳,一同出兵,我大陈拿回两淮之地。但以朕看来,这无异议与虎谋皮,一旦齐人倒了,下一个倒的便是我大陈。” “皇上圣明。”大臣纷纷附和。 “今日让诸位臣公来,一是为了商议与齐人和谈之事,与齐人的贸易,自前年中断以来,我大陈出口之贸易每况愈下,与周人的合作并不顺利。二是商议齐人钱币之事,出使之时务必要看看齐人如何生产钱币。” 齐人的钱币在大臣们手中传看,这精美的钱币让大臣们咋舌。 “齐人乃蛮夷族胡人,却以中华自居,真乃笑话。” “以西汉汉平帝元年纪年,这是什么意思?蛮夷也要继汉?” “何意?是在讽刺大汉无人,汉平帝不就是被那王莽所篡?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一帮杂胡罢了。” 大多数却不赞成这气话,谁都知道当今高氏乃正宗的汉人,所篡之位也是胡人拓跋氏之位,用恢复汉人天下虽不是很恰当,但也算是挨了那么一点边。当今周人皇帝宇文氏都以神农氏后裔自居,更何况有史可考的渤海高氏。 “诸位臣公,咱们就事论事而言,这钱币比我大陈五铢钱美观的多,最主要的是,它难以仿照。而齐人的新币一经推出,便迅速的流通起来,其手段却不为人所知。诸位可知道其中的秘密?” 陈倩的话让大臣们安静下来,大家都知道这钱币的重要性,历朝历代皆为这仿照假钱头疼不已,就连那么嗜杀的高洋,也对这假钱手足无措,最终只能以物易物,齐国虽然富饶,但却不得不以原始的手段进行经济贸易。 两边虽然是甜蜜了那么两年,但之后陈国将领先烧了齐国战船,后因为齐人助王琳出兵,再之后双方一如水火,不止是贸易断绝,更让大战一触即发,却对齐人朝廷所经历之事一无所知。 “皇上,不如还是先修一封国书,试探一下齐国皇帝的反应,若是他们也有心讲和,自然会遣使者前来,如此我大陈也占据一分主动。” 陈倩听了王周所言,连连点头道:“如此也好,听闻齐人新皇便是当年出使的高长恭,想必此子你们也颇有印象,那便以恭祝其登基为名吧,此信朕亲笔修书。” 晋阳,皇宫。 高孝瓘看着商队的报表,听着郑元礼和慕容士肃的报告。 “自开春以来,突厥来的商队数目翻了番。而且还有不少波斯商队,更有极少的拜占庭商队前来。据悉,波斯人、拜占庭和突厥人签订了和约,大齐北方贸易再次繁荣,大有供不应求之势,而我大齐也从中获得了不菲的赋税和利润。” “郑大人辛苦了,如今不适合再增加产量,以如今的工坊已经足够供应西方市场,他们也只是为了防备战争才大量囤积货物,一旦贸易趋于饱和,那么接下来的萧条,会使得我大齐诸多工坊失去工作,要做好细水长流的准备,另外,在海路商运未发展起来,没有开拓新商路之前,也不要扩大产业规模。既是要开拓,也要防止萧条的发生,在国内能消化的前提下扩大规模。” 郑元礼点点头道:“明白了。” 高孝瓘继续问道:“慕容大人,柔然人如今如何?” “秉皇上,柔然人与厌哒人被波斯萨珊王朝和突厥人联合击败,如今退却到了高加索山脉、伏尔加河以及贝萨比例地区,建立了阿瓦尔帝国。只是如今他们的商队极少,且不敢以柔然语示人。” 高孝瓘想了想,若是在高加索山脉,那么便和拜占庭毗邻,对东南的突厥也构成压力。 “联络他们,让他们看看拉栓式步枪的威力。另外让他们看看,火药铁炮的威力。” 慕容士肃诧异道:“圣上不是说过,不可出售武器吗?” “说过,只是被减少了威力的枪械,也不能连发,只是为了换取黄金和白银。突厥人如今有什么动作?若是他们太过贪心,也少不得去联络一下波斯人才好。” “木杆可汗的叔叔阿史那室密点自立为可汗,在高昌国以北号称西突厥。” 高孝瓘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看着慕容士肃是否还有什么新奇事。 “新罗商人说,倭人在新罗的据点被击毁。” “倭人还在新罗有据点城池?”高孝瓘有些诧异,看来倭人惦记大陆历史悠久。 不止是高孝瓘很诧异,朝廷诸大臣也很诧异,倭国只闻其名,据说是个很小的东夷蛮族所建立的岛国。 “诸位还有什么事?没事就散了吧,都各自去办公。”高孝瓘环视众大臣,这么每次在大殿开会很累,大殿很大,说话得靠吼,否则后面的官员得支棱着耳朵听。 “臣有本启奏,自皇上下令推行银行以来,不止是俸禄和赋税用铜钱结算,就连收购粮食也是铜钱结算,朝廷制造的铜钱很快便流通全国,如今与周边贸易也是铜钱结算,不少制假的钱币也流入我朝,长此以往下去,受损的是朝廷。另外,朝廷的铜料有些不足。” “继续收,但是对外商贸口岸可设立兑换处,以兑换新币一钱(百文)币为主。假钱以十当一,铁钱一概不要。另外严打私铸,一旦发现立刻抄家,无论是什么样的势力,即便是在大齐以外,也要严查不怠。” 第548章齐武帝灭佛 高孝瓘的这一手让宇文护没有想到,让他造假的铜跟所获得的铜钱不成比例。 他没想到齐人居然出了一个铜钱,上书大大的数字1和钱字,中心是杏花一般的白银,外圈是红铜,一枚和杏子差不多大小,这一枚可以换取一百文,也可以换取相同大小的十个10文大铜钱。 而且还让周人没有想到的是,齐人的钱没有假货,这也使得齐人的钱在民间流行起来。 特别是两朝交界之地,很多商人不敢收五铢钱,但见到齐人的钱却二话不说收起来。 齐人的钱如此受欢迎,也让大齐朝廷很为难,铜的用量太大,让朝廷有些捉襟见肘,而且即便是金矿中的铜矿不停被采掘,即便是含银钱币,银币和金币的铸造,也无法弥补巨量的需求。 高孝瓘很头疼,百姓的文化程度很低,发行两文和五文很难被百姓接受,只怕还会被百姓们排斥,出现拿着钱买不到东西的情况。 “穆梓,去传李穆叔来。” 身为皇上身边的大总管,穆梓俨然一介红人,李穆叔一见他的到来,便知道定然有大事。 “穆叔师傅,朕也知道你很忙,但朕有件事亟待解决。” “臣还没感谢皇上立道教为国教呢,皇上是要收拾那帮和尚吧?” “朕想来想去,还是借个由头吧,就借末法时代来整治那些和尚,如此也名正言顺一些,如今只是需要,穆叔师傅长久以来收集的罪证。” “臣已经收集了很多,大多数寺庙都多少参与了不法之事,更有甚者还参与截杀商贾夺取钱财,那坑蒙善男信女,放高利贷强取豪夺的就更多了,大齐数万寺庙,二十万沙门,已经到了不治理不可的地步。” “朕也知道,其中不乏一些地方豪强,贵胄放纵所致,更有包庇恶人,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难道人治能抵得过法治?沙门岂是躲避作奸犯科最后的庇护所?如今身家不清白连军队都不让进,更何况这些想避入沙门躲过制裁之人?” 李穆叔很是赞同,自高洋执政以来,一味的抬高沙门的地位,还将沙门的赋税免去,使得很多贵胄将财务放入沙门放高利贷,也使得一些豪强控制沙门,还将土地也划了进去,以躲避朝廷的赋税。 更有甚者,打着沙门的旗号,行着蝇营狗苟的勾当,其中甚多为了避免数倍的赋税,而干着皮肉生意。正是这样的存在多了,沙门也变得乌烟瘴气。 “传朕旨意,将您收集的证据交与大理寺,让大理寺联合刑部,将作奸犯科的寺院查封,让无罪之人还俗,将有罪之人公开审判,每郡县不得超过两座寺院,释、道、巫联合成立以天道教、大庄严寺和太常寺司巫为首的宗教司,严格控制沙门人数,寺院剃度必须有度牒。” 灭佛运动一夜之间在大齐境内展开,如同雷霆一般横扫,其力度之大,范围之广让人没有一丝反应余地,无数沙门内的新旧账被翻出,其中揪出不少作奸犯科之事。 至于李穆叔收集的‘罪证’之中,有没有那些道士出身人故意栽赃,这高孝瓘可不管,反正是一棒子先打下去,然后木已成舟,再翻案平反也很简单,但被拆除的沙门寺庙想重建起来,那不可能。 李穆叔自然知道这位皇上打的什么主意,仅仅是缺铜和黄金罢了,那些佛像不就是纯铜和真金么。 高孝瓘不需要愚民,不需要那些胡乱放生些蛇、狐狸啊什么的,而实在是害人的‘善男信女’,他需要的是有血性,正直且知书达理的百姓。 最终,许许多多的寺庙被一夜之间拆除,拿去修路和兴建了工坊,被还俗的一些沙门也被妥善安置,一些人甚至还被分到了田地,更有一些则被衙门安排入了工坊,一些高僧则被州府大寺院所收留,而作奸犯科遁入沙门躲避的匪徒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经过朝廷这么一闹,沙门确实是臭了,但高孝瓘还是很大度的颁布了开恩令,罪虽不及沙门众,他们仅仅是犯了知情不报,并无大错,但求神念佛不能只求心安理得,不度众生何以成佛。 反正民众们不大明白的明白了,沙门和尚们翻了小错误,但对于佛门来说是原则性错误,他们已经不适合修佛,还俗也是最好不过。 大庄严寺的主持和高僧们无言以对,但也只能默认皇上的所作所为,好在名山大川的佛寺都被保留,而且皇上也没有刻意的打压,依旧将释家的地位放在与道和巫一致的地位。 不知是皇上刻意为之,但凡国祭家祀都是巫祝的工作,而天文历书都是出自钦天监道家的手笔,唯独一年只有一天,才会去大庄严寺祈福。 对老百姓来说,还是四季各种祭祀最好看,巫女们很漂亮,衣裳也好看,舞姿更是妙曼。 天文历书设计精美,而且家家户户不可或缺,门神对联也极漂亮。 大和尚们的日子不大好过,在大庄严寺大法师们的妥协下,将田产都交还给朝廷,换取固定的钱粮拨给,高孝瓘也很大度,多拨给了那么一成,另外将寺院内所开垦的田地不收赋税,还一视同仁的拨了修葺费用。 短短一个月时间,大齐的寺院减少了九成,达数千座各类寺院,只剩下数百座大型寺院。 但道家也没有因此而飞速发展,仅仅是州郡恢复了一座,并没有如民众所想那般扩张。 这并非高孝瓘不扶植,只是释家和道家博弈的结果,高孝瓘也乐见其成,他并不会参与其中。这一点,李穆叔很清楚,大法师们也很清楚。而巫祝们根本不屑参与其中,真的求雨却是求不来的,他们不过是做做样子。 被巧立名目运到晋阳的铜佛金佛,都最终进了户部的炉子,变成了无数的铜币和金币。 刚解决了钱币的事,南陈皇帝的亲笔信到了晋阳,到了高孝瓘的手中。 信中首先是祝贺高孝瓘登基,再旧事重提当初在建康见面之事,还提到了千里楼这么点小交情。 第549章做皇帝很难 看着陈倩的信,高孝瓘眼前浮现出当初讨价还价的一幕。 “皇上,何时如此发笑?” “林建,还记得咱们在建康的时候,和陈倩讨价还价吗?” “臣记得,当时四爷可气得陈倩吹胡子瞪眼呢,谁能想到如今他是南陈皇帝呢。” “如今他想重新与我大齐通商修好,你觉得呢?” “臣说不好,四爷定然有主意。” 高孝瓘不满的瞧着林建道:“有何说不好?朕一直想将你外派出去治理郡县,将来成为封疆大吏,成为朕的股肱大臣,难道跟着朕这么多年,还没有一点见识?” “臣惶恐,四爷要小的说,那臣便说了,陈人无信偷袭烧毁我大齐战船,不得不防备他们,但陈人水兵强悍,如今也不是对战的时候,不如趁着机会重新贸易,也可以借机发展我大齐,甚至可以招揽一些造船的工匠。” 高孝瓘点点头道:“陈人不足为患,他们比我们更渴望和平,他们内部可以说是一团糟。但你说一点没错,陈人造船和航海技术要强于大齐,另外陈地的一些特产,譬如糖和南方特有的草药。” 林建不好意思的一笑,如今他还不是很愿意离开四爷,但他也很想去地方为官,为朝廷为百姓办些实事。 “近日卢潜上书,王琳多次想南进攻打南陈,卢潜认为时机未到,而朕也很认同,朕打算将王琳调回到晋阳,让卢潜接替其位置,你去扬州梁郡上任,好好的发展梁郡经济,另外看着点两淮的那些家伙,有些人总是还有地主的思维,若是私建部曲,你便知会卢潜,少不得多敲打一下那些家伙。” 林建接过圣旨,跪拜领旨谢恩。 “出去的时候让鸿胪寺卿来见朕。” 林建唯唯诺诺的离开了,他得依照皇上的口谕去请鸿胪寺卿,睿亲王高湝。 “睿亲王到。” “十皇叔免礼,朕有件事要请十皇叔去做。” 高湝轻笑道:“鸿胪寺还真没什么事要做,臣正在考虑,是不是得向皇上另讨个差事。” “十皇叔说笑了,鸿胪寺可是大齐最重要的外交部门,可是兵法上策与中策之利器,别国来了什么级别的使者,鸿胪寺派出相同级别的官吏去迎接,不和亲、不出卖大齐的利益,也是让堂堂亲王的十皇叔坐镇原因。要不,您和五皇叔换换,去宗正寺任寺卿?” “臣惶恐,还不知道皇上有此深意。宗正寺更闲,还是不要去的好。” “大齐如今虽然国力强盛,但皇叔定然也知道,如今三面皆敌,他们无时不刻的想联手对我大齐一击,养精蓄锐是大齐国策,直到我们能以一敌三而毫不变色。侄儿这里有一封陈倩的书信,皇叔拿去看看。” 高湝看着那封信,很快明白了南陈皇帝的意图。 “皇上说三面皆敌,如今便少了一面,这是陈倩伸来的和谈之手,皇上如今不是要养精蓄锐吗,倒是可以握上一握。” “数年前正是朕出使了南梁,那会儿与这陈倩唇枪舌剑,为了一文钱争得脸红脖子粗,记忆犹新啦。南方很多特产是北方所欠缺,但百姓又不可或缺的,倒是可以贸易,此事便拜托十皇叔。” “为了以示诚意,还是臣亲自走一趟吧。皇上也回一封信,和那陈倩追忆一番当日种种,这样臣也好抓他的不是,适时的压低些价码。” 高湝和高孝瓘一同笑了,这正是高孝瓘所想,能让老百姓得到实惠才是最好。 “其实,朕的本意是想让五皇叔去刑部,您给推举一位德高望重的族中长辈,去宗正寺能震慑不听话的族人。” “孝亲王高孝珩是个不错的人选,再加上赵道德,宗正寺便是高家人最怕的地方。” “十皇叔所言极是,朕这就下旨。” 礼亲王高浟开心了,这下不用在宗正寺碌碌无为,自从宗正寺成了高家家法执行之所,犯事的贵胄外戚都被送到了天牢,宗正寺便彻底的空了,每天除了逗鸟还真没什么事。 孝亲王高孝珩很郁闷,原本在工部任尚书,无缘无故让他做什么宗正寺卿。 一路小跑到了大殿,见到正在批阅奏折的皇上。 “皇上,是臣做得不好吗?为何让臣去宗正寺?” 高孝瓘一愣:“皇兄不愿意去宗正寺?让皇兄兼任二职确实不妥,只是宗正寺也没什么大事,时不时去瞧瞧就行。” “兼任?这十皇叔没有说兼任。” “不兼任,朕去哪儿找工部尚书?皇兄还是辛苦一下。工部如今任务很重,铁路要注意路基的建设,切不可偷工减料,派家奴们去盯着最好,一旦发现有贪腐之人,立刻移送刑部严查。” “铁路的建设一直按皇上设想在铺设,只是调度系统还在测试完善中,如今的计时还不够标准,皇上所设想的时钟也在着司宝司造办,相信很快便能解决,这些臣一直在催促,另外太后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皇上若是有时间,该去瞧瞧的好。” 高孝瓘停下手中朱笔,微微叹了口气。 “二哥这会儿若是不忙,与朕一同去趟宣训宫吧。” “太后奶奶以为皇上是记恨她偏袒,可臣知道,皇上实在是太忙,相信皇上若是去了她老人家跟前,她老人家定然很高兴。” 二人边走边聊着,高孝瓘有些懊恼,没有时间多陪家人。 “都说皇上好做,朕却知道大齐太多的不足之处,有时候真有如履薄冰的感觉。” “皇上已经做得很好,想朝夕之间扭转大齐的颓势,何其难也。臣以为自己很开明,却未想到皇上才是开明之君,愚兄服气。” 见到高孝瓘的到来,娄昭君很高兴,但她的脸色并不太好。 大礼跪拜的高孝瓘明白,太后奶奶已经病入膏肓,如今的医疗手段不足以治愈她的疾病。 虽然不再插手朝廷,娄昭君也知道孙儿所做的一切,她不得不佩服,也不得不赞叹,这孩子以匪夷所思的手段,将大齐的门阀拿捏在手中,用利益将他们与高家捆绑到了一处,拿下了王公大臣的兵权,束缚了军中大佬,让大齐再无内困之忧。 第550章不孝者有三 娄昭君唯一遗憾的事,也是元仲华很盼望的事,更是郑子歆一直牵挂的事。 皇上如今没有一儿半女,这让大臣们也很操心,郑元礼和芸娘也很着急。 所有人见到皇上第一件事,总是有意无意的旁敲侧击,郑子歆不好作答,只能暗自心焦。 想起还未圆房,高孝瓘也有些恍惚,似乎登基以来,太多的事需要操心,似乎都不知道后宫究竟是什么样,毕竟一直在偏殿里歇息着。 在穆梓的带领下,高孝瓘走在这陌生的后宫道路上。 穿过长长的宫巷,来到了大明宫。 “皇上驾到。”守卫宫门的小太监喜滋滋地叫喊道。 郑子歆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对着镜子喃喃嘀咕道:“都起了幻觉了,这会儿大上午,夫君可在晋阳宫忙着批阅奏折呢。” 婢女们正欲跪拜,被高孝瓘轻吁一声阻拦,走进殿门微微一笑:“夫君也有不批折子的时候。” “呀,夫君?不是,臣妾恭迎皇上。” 慌忙中,郑子歆的一头青丝瀑布般的垂下,饶是非同一般的靓丽。 “但是朕许久没见你了,来见见朕的皇后。” 听了这话,郑子歆有些不满,但却说不出口那羞涩的话。 “臣妾已经十八了。” 高孝瓘疑惑的掰着手指算道:“朕记得还不到生日呀?这么早便想要生日礼物?” “臣妾何时要礼物了?夫君不是说及笄过了就是大人,可是子歆已然及笄数年,母后最近见了臣妾老念叨,‘不孝者何为大’。” 高孝瓘这会儿算是明白了,瞧着郑子歆不停的乐。 郑子歆脸上瞬间一片红霞,而且越来越重,很快绯红一片直到脖子根。 “朕得回去安排一下。”高孝瓘摇着手指,转身便打算往外走。 “皇上这就走么?臣妾是不是哪里说错了?”郑子歆有些着急。 “没有,朕是想着那些奏折,穆梓,去传朕旨意,让六部尚书将奏折拿去自行批阅,需要协调的让内阁自行协调,实在拿不定主意的,你给送来大明宫。” 穆梓笑着离开了大明宫,相信皇上今天一天都得陪着皇后。 春末的风很凉爽,大明宫的花香怡人,高孝瓘也难得的陪着郑子歆。 俩人诉说着当初见面,那时候的郑子歆还是朵未开的花苞儿。 夜晚,娇羞的郑子歆瞪大了企盼的眼睛,呼吸之中带着些许不安的局促,随着期待已久大手的抚慰,呼吸也更加局促,一抹绯红伴随着燥热燃便了全身。 窗外花园之中,月光压在荷花池之上。 一团尖尖的莲花苞儿刺破水面,随着池水的荡漾,有节奏的若隐若现。 风轻轻的掠过,荷叶不停的按压着水面。 突然一阵云雨掠过,点点雨滴尽情的撒在荷叶上,一阵啪啪的声音,最终汇聚成了水珠,落入荷花池之中。 细雨打下片片殷红的花瓣,那一池清泉更显妩媚。 那一夜,雨未停,时断时续的洒落着。 “如何?”喘息着的高孝瓘笑问。 “有些疼,还有……不可说!”郑子歆娇羞偷笑,脸上绯红一片。 “愉悦让人上瘾,好像天还没亮……” 一声急促的娇喘再次传出,屋外细雨再次急促了一些。 次日一早,虽然没有朝会,但内阁还得见面。 卯时过了还未见到皇上,内阁大臣们纷纷在偏殿里聊了起来。 “昨儿礼亲王调任刑部尚书,今儿皇上头一次卯时未到,是不是这夜雨让总管大人看错了时辰?” “太常寺没了,若是有可问问,是不是该给皇上选个妃什么的,这后宫就皇后一人,如今也没见什么动静,该有不少年了吧?” “周代开始制定正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就说咱们大齐自文宣帝开始,没有这八十一御妻,但至少也有一后、三夫人、九嫔和二十七世妇,皇上后宫先选十二位进宫,将这……” “选什么?没事闲着了不是?”高孝瓘的声音自殿门外传来。 “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免了,这个东西明年再议,你们一个个着急什么。” “皇上,话不能这么说,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您看伪周的宇文邕,还小您两岁,人家的儿子都满地跑了。” 高孝瓘一头黑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都是王公大臣,就算他们拿伪周的皇帝来与自己相提并论,那也是一般高的身份。再说都是为了自个好,不能呵斥也不能批评。 “如今还是国事为先,朕那个努力一点好不好,诸位爱卿也为朕多分忧一点,能商议解决的,你们就自行商议解决咯,别把难题都留给朕,朕没办法去大明宫,就算你们给朕凑齐这四十个后妃,朕也没时间去临幸她们。” “唉?噢……” “明白……” 大臣们纷纷轻笑,皇上都说得如此直白,再耳背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总有不死心的大臣,这可是好机会不是,皇上没子嗣,这母凭子贵,这先后顺序很重要。就如皇上不再让天下百姓避讳一般,没见与皇上名讳相冲的都不改吗,就连高孝珩的名字都没避讳,还特意封了个孝亲王。 万一皇上只认长子呢,再说皇室哪分什么嫡子庶子,谁是皇后谁的儿子才是太子。 “不如,皇上还是先将三宫纳了吧?” “对,皇上还是先纳三宫,这后宫里也热闹一些不是。” 瞧着大臣们一个个眼睛放光,那笑容更是像极了见了鸡的黄鼠狼,高孝瓘自然明白他们打什么主意,只是不好反驳。 “诸位臣公,太皇太后的身子不大好,她老人家都改了姓氏,宫里也不宜迎进新人,万一这新人进了宫而犯了冲,那朕岂不是罪过大了?还是等明年再说。” 大臣们哪里知道犯不犯冲,但皇上如此说却是有理。 好容易将大臣们糊弄过去,高孝瓘有些犯难,但却没有多想这些事。 穆梓倒是向着郑子歆,前脚大臣们刚说,他后脚便告诉了郑子歆。 郑子歆自然很恼,但没辙呀。 在燕家姐妹和殷家姐妹的威胁下,穆梓只好答应,每天就算跪求,也要将皇上求来大明宫。 倒也不用穆梓跪求,明白大臣们目的的高孝瓘,只能暗暗打算,每天都去大明宫耕耘,不信努力它两个月,就没个结果不成? 第551章不安定因素 四月初二,相合哀嚎一声,“太皇太后宾天”的喊声在整个皇宫传扬。 高孝瓘愕然的看着南宫,急急忙忙的吩咐穆梓去后宫,让郑子歆赶紧去宣训宫跪拜。 娄昭君的宾天,让一些老臣蠢蠢欲动,这些六镇勋贵早年与高家家主一同起义,占据了大魏半壁江山之后,被高澄所辖制打压。 在高澄死后,被娄昭君领导之下,过了十来年的安稳日子,经历了高洋也不敢扳倒的日子,也经历了高演和高湛巴结的日子,如今却被小屁孩儿给剥离了军权,他们不甘心。 高阿那肱很不爽,他跟随太祖高欢起兵,以鲜卑(鲜卑经过三百年融合,已经不是民族划分,而是以语言和服饰区分的另类)为荣,如今他晋级无望,朝廷之中议政办公皆不准用鲜卑语,这让他觉得皇上是有意在向前朝大魏靠拢。 担心的人不止他一个,六镇几位元老也有此担忧,毕竟这位皇上的母后便是元氏,虽然有传言说并非亲母,但也仅仅是私下小范围的传言,大部分依旧认为,元氏可能会卷土重来清算旧账。 兵部很神秘,众所周知的是皇上在裁军,年纪偏大的士卒要么解甲归田,要么被安置到了地方刑部,而地方部曲则被解甲归田。这便让一些不了解内情的人遐想连篇,就拿高阿那肱来说,他如今几乎是闲职,也就干干整编旧军的事。 高阿那肱在一番运动之下,曾经被高孝瓘当年整惨了的几支勋贵,决定趁着机会换个皇帝。 这便离不开穆、陆、贺、刘、娄、于、嵇、尉八大勋贵,而其中被高孝瓘整惨的便有穆、陆、刘三家。而娄家仗着老太后娄昭君的关系,娄睿颇为飞扬跋扈。 胡姬如今的日子过得挺好,高家自然不会亏薄了她一介王妃,她生的儿子也是高家的种,该给的皇家世子、公子封号还是有,俸禄也不缺。没了男人也好,天下哪里没有俊俏小生?带把的男人多得是,快活自在的日子真是妙不可言。 没人管了自然好,虽然偶尔也忿忿不平,若非高孝瓘横插一杠子,她如今应该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这些话,都是她的兄弟提起才横眉竖眼,等兄弟们一走,该琢磨今儿晚上睡哪个小和尚,还得继续琢磨着。 可是自从几日前东窗事发,府里装作小尼姑的俊俏和尚漏了底,这便被送到了宗正寺给关进了空房。这地方可是有进没得出,胡家的几位哥哥们也着了急。 高阿那肱一咋呼,胡家几位兄弟便打算一不做二不休。 陆家曾经被打击过是没错,但也因为高孝瓘的手下留情,而且陆令萱的事也没牵扯他们。 这回,陆家一听高阿那肱的诈唬,立刻凭借着二十五元老的牌子进了宫。 “老朽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陆老请起,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高阿那肱撺掇胡家、娄家娄睿、穆家、嵇家一部,打算用私兵部曲和并州南校场的老部下逼宫。” 高孝瓘轻笑着点点头。 “皇上,如此大事您该早做准备,您待娄、穆、嵇三大勋贵可不薄哇。他们定于太皇太后灵柩归邺的那天,算起来也没几天了。” “多谢陆老提醒,您就当没有来过皇宫,也不要提起此事,所谓捉贼拿赃,朕就等着他们,到时候也好展示一下我大齐的武力,给所有人提个醒,也给文武百官一颗定心丸。” 陆家家主疑惑的走了,他很想知道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恐怕不到那天,皇上不会展示出来。 而高阿那肱的府邸之中,正在密谋着。 “晋阳宫比邺城皇宫小,如今高孝瓘那小儿自大的很,只用了三百旅贲卫镇守。” 娄睿不满道:“别小觑了这三百旅贲卫,他们忠心耿耿自不必说,其战力远非普通禁卫可比,这黄口小儿忒狡猾,将宫中内侍大权握在手中,但凡闯宫者皆杀无赦,恐怕也只有本王的家奴可一较高低。” “您还本王呐?那黄口小儿可说了,外姓不得封王。”胡长仁嗤笑道,在本就不投机的言谈之中添了一把火。 娄睿一时语塞,这也正是他最愤恨的事。 高阿那肱气愤道:“唐邕那老匹夫,如今被封了个征西军参谋长,老夫上门求见,却被他避而不见,也不知他受了那黄口小儿多少好处。还有陆家的老匹夫,临了居然说不参与此事。” “不说这么多,五日后便是灵柩移送之时,咱们在头一天夜里,以戍卫护送的名义,让南城校场的精锐入城,迅速冲入皇宫逼迫其退位,再立高百年为幼帝。届时,就算其有肆州军和朔州军,只要木已成舟,唐邕、白建、段韶自然会默认,晋阳六镇诸部便不会内斗,肆州军和朔州军也只能偃旗息鼓。” 密谋的很顺利,似乎谁也不知道。 高孝瓘甚至还很大度的批准了娄睿的奏折,准许其调派部分兵卒进入晋阳城,以保证灵柩运送到邺城的安全。 看着源源不断的精锐骑兵调入晋阳,兵部很是疑惑,但皇上特批的手令在手,兵部也就没有继续过问。 高孝瓘不着急,但大理寺、卫尉寺和刑部很着急,这异动很容易被几位大佬所注意。 刑部尚书礼亲王高浟,便不停的派出老将去盯着,探查其中内幕。 很快几大部门便将此事弄了个清楚,高浟得到结果大吃一惊,汇合大理寺卿库狄伏连,以及卫尉寺卿李孝贞一同觐见。 “此次以娄睿为首,高阿那肱从中引线,穆家一族,嵇家一族,从中联合其旧部,这次调集了万余人入晋阳,私下里还包括数千家奴和部曲,也暗藏其中。高阿那肱曾经联络刘家和陆家,只是被其两家拒绝。” “皇上,娄睿借着皇上对他的信任,他们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要谋反啊皇上。” “皇上,只要臣一道旨意,臣立刻将他们拿下。” 对于刑部、大理寺和卫尉寺的效率,高孝瓘还是挺高兴。 第552章神秘的步军 看着三位大人焦急的样子,高孝瓘心底甚是欣慰。 “人说捉贼拿赃,他们的想法就是来逼宫,请勿打草惊蛇,既然这些人不听话,那就一网打尽的好。” 听高孝瓘风轻云淡的谈吐,李孝贞着急上前一步。 “可是,他们一旦逼宫,六千人马必然控制晋阳城,他们一旦得手,便可调集城外数万兵马。” “皇上,马虎不得,如此轻敌必然会引起不堪设想的后果,请皇上三思。” 高孝瓘点点头道:“李孝贞听令,去新城调集吴义的禁卫营进宫,要悄悄的调集。” 李孝贞很疑惑,新步军一个营不过三百三十人,他们也只是与旅贲卫相当,就算是调集进宫,那也才六百多人。 “礼亲王,新城另外两个营便由您接手,切记按兵不动,后天晚上一旦听见火铳之声,您便带着人清剿叛军,将叛军控制在中城以西,新城以南的皇宫周围即可。打仗,您便听从那些营长的即可,您只看热闹就行。” 高浟很好奇,合着自己只是下命令就行? 都有了任务,唯独大理寺卿库狄伏连没有。 “那臣呢?” “你的任务很重要,负责审判他们的罪行,记住,要刑部证据确凿,你也要依照大齐律来严格审判,如今大齐律还有很多不完善,需将之慢慢完善一些才好,另外如今非乱世,不可用重典。” “呃……臣明白了。” “不可泄露今日之布置,去吧,朕的安危便交与三位大人。” 三人很是疑惑,这反叛人马足有六千多,仅凭着三个营外加旅贲卫,如何能与之硬拼? 旅贲卫进进出出,很快将吴义所带领的那一个营给混进了宫。 吴义得知有人想谋反,跟着心急火燎的李孝贞进了太极殿。 见到吴义,高孝瓘头也不抬便问:“给朕拿出个防御方案,朕要万无一失。” “臣打算死守晋阳宫瓮城,就算他来万人也不在话下。” “有你这句话就行,去准备吧。” 两句话便打发了吴义,这让李孝贞很是好奇,也很气恼吴义大言不惭。 “你小子不吹牛会死啊,你三百步卒如何抵挡上万叛军?” “李大人,末将还真不是吹牛,新步军就连兵部都不清楚,除非是专门负责新步军的大臣。您是重甲铁骑,如今还在改编步军,早晚也会轮到铁骑,到时候您就明白了。您别看他一万叛军都是精骑,还真不是新步军的对手。” 李孝贞不言,曾经跟着当今皇上的他知道,皇上有很多事情在秘密进行,各部之间都有各自的秘密,而且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这新步军便是重中之重。 吴义和李孝贞也没立刻去布置,只是将宫里各条通道,几处宫门巡查一遍。 很快吴义心里有了底,这晋阳宫虽然很小,而且宫门也就一道,但小有小的好处,守住这一道宫门瓮城,便能保整个皇宫高枕无忧。 俩人一合计,旅贲卫重甲披挂,专事巡宫墙之事,而新禁卫营则守住瓮城即可。 一个个箱子被运上瓮城城墙,李孝贞倒是很想看看,但吴义搞的神神秘秘,显然还不到时候。 再说礼亲王高浟,去了新城兵营颁布圣上口谕之后,一群将官们开始制作沙盘。 “礼亲王请上座,属下这就开始研究,还请作战参谋拿出作战方案。” 高浟很疑惑,新步军的军衔和称呼都与以前不同,但他能猜测出,这作战参谋应该是参军之职。但是什么时候,这作战方案以参军为主? “晋阳宫位于晋阳西城南部,唯一的出口是西门,往北通往新城,往东通往中城,只要将他们堵在晋阳宫前的大道上,分别守住新城三坊道口,便能将叛军全部堵住。” “七百人堵住近万人?”高浟忍不住插言道。 “四条道口,三个坊的两道道口狭长且不宽,不是叛军突围要道,可以各用一个连来防守,一个连有九挺重火铳,完全可以守住道口。唯独东西两个方向,需要设置工事,各用两个连来防守。” 高浟听不懂,这作战什么时候都变成了参军说了算? 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高浟,似乎在等待他是否同意作战方案。 “此事不可儿戏,本王要禀报皇上再说,你们继续商议。” 高浟直奔皇宫,将作战参谋所言详细的禀告给了高孝瓘。 高孝瓘的回答很简单,同意作战方案。 瞪目结舌的高浟只好返回新城兵营,看着七百不到的新步军很是忧心,想了想再次进入皇宫。 见到礼亲王再次回转,高孝瓘知道这位五叔是不放心,忍不住也乐了。 “皇上还真笑得出来,臣都快急死了。” “五叔别着急上火,侄儿也知道您是忧心侄儿的安危,这样好了,侄儿再给您一支人马,但城里没有打起来之前,您不得进城。万一被娄睿和高阿那肱发现,他们不反叛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咱们的心思?” “他们不反叛了岂不是更好?给哪支人马?” “城西的卫戍三个师,一万新步军,这下您安心了吧?” 高浟这才转忧为喜,拿了圣旨前往城西。 卫戍三个师不在一起,但都藏在晋阳西边的蒙山和龙山之中。 进入军事重地的路上,检查的士卒就有好几处,不止要查验牙牌,还要勘验文书。 这让高浟对高孝瓘所言的保密有了新理解,皇宫之中也是如此严格,这新步军难道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检查的步军们也很疑惑,卫戍军归皇上直接调派,就连兵部大臣也无权过问,这刑部尚书为何会来新步军?难道如今划给了刑部管辖?就算划也是卫尉寺管辖才对,刑部不是只管缉拿抓捕侦破么? 进入山里二十里,才发现有高墙和岗哨。 又往里催马奔了三里地,才看见整齐的营房,和山间传来一阵阵爆竹之声,细听却又不像是爆竹声。 “击鼓升帐,本王要见诸位将军。” “礼亲王,如今升帐不击鼓,下官这就去通知各级将校前来。” 高浟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接着便听见一阵喊话声,似乎无处不在。 第553章狂风扫落叶 很快,内穿窄袖立领对襟制服,外着宽袖大袍的将官们陆续到达大院。 来者皆是一身黄绿,就连带帽檐的帽子,都是奇怪的样式,虽然看着怪异,但一个个瞧着挺精神。 高浟很快发现,这些将官区分的方法很简单,从其立领上的星星和杠杠便能分辨,一共九品十八级,至于如何分正品和从品,便不得而知。 圣旨所言让卫戍军明白,但他们倾向于服从命令,圣旨上清楚的写明了什么时辰出发,他们绝对不会早一分钟。这让高浟打算落了空,只得苦口婆心的劝解,让卫戍军提前入城以便布置。 可是卫戍军的将领们却不松口,只是让高浟去请示皇上。 这可将高浟给急的,光来回跑就能跑死马。 “礼亲王,不是末将们不给您面子,臣子肩负卫戍皇宫之重任,我们比您还着急,但皇上的命令不容置疑,要不您还是发报给皇上。” “发什么?报?” 高浟又见识到了新鲜玩意,这边“嘀嘀嘀”的发出去,很快皇上的批示便回来了。 “皇上说了,可以提前两个时辰,但只能出动一个师,在西城门外五里待命。” “这上面的数字你们对着书本找一遍,就只能出动一个师了?一个师多少人马?” “三千三百人。” “……” 高浟无语了,提前倒是提前了,这人马少了六成半。 “本王还是去面圣的好,诸位大人当断则断,切不可因为皇上一时不查,而错失了与叛军对决的时机。唉,这孩子真是让人操不完的心。” 礼亲王高浟摇着头走了,让一群将官们面面相觑,这可是关系到皇上的安危。 一封确认电报再次拍进了皇宫,却得到了相同的答复,外加皇上的一句反问。 ‘尔等就如此不相信新步军的力量?那尔等就拭目以待,朕的安危,禁卫团足矣保证。’ 卫戍军的将官们释然了,纷纷放心下来。 但高浟并不知道,他在护卫的保护下,正快马加鞭的往晋阳宫赶。 见到了高孝瓘,高浟苦口婆心的劝解之下,高孝瓘只好让他去看看卫戍军的训练,以便打消他的疑虑,届时再回来亲自指挥两支禁卫营。 带着疑虑的高浟重新回到蒙山大营,在那不可言喻的弹幕之下,他被折服了。 晋阳城内。 娄睿和高阿那肱很小心,但六部之间很繁忙,也各自有秘密,他们倒是盯着兵部和卫尉寺的一举一动,却没有关注本就很忙的刑部。 起事的日子迫在眉睫,兵部一直没有意外的动作,这让负责晋阳城防的娄睿有些紧张,但也暗自欢喜,似乎黄口小儿高孝瓘还未发现,他将大难临头。 一切都如预想一般顺利,日落西山之时,晋阳城的暮鼓之声阵阵传来。 娄睿和高阿那肱等十数人,安静的等待着城门的关闭,等待着第三通暮鼓的声音。 “城门关闭之后,穆、胡、嵇、韩诸家两千旧部分别前往四方城门,持兵部公文接替其位置,至于那些巡城司的兵马,让他们放假回去睡觉。本将军和韩凤将军带领旧部直闯皇宫,杀了那黄口小儿即可。高将军则待我等拿到国玺,便去请前太子高百年登基称帝。” “一旦拥立新帝,我等必然可以晋升王爵,来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 众人皆笑,似乎看见了未来,看见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 街面上来回巡逻的有骑兵和步卒,骑兵则是娄睿和高阿那肱调遣而来的旧部,而那些步卒都是私兵,其中不乏各自的家奴,在高孝瓘颁布赦免家奴的皇昭之中,便有放还家奴自由,将卖身契改换为雇佣契一条,显然有些贵胄阳奉阴违。 宫门已然关闭,各坊的门前也出现了巡城司设置的路障,主大街上的灯火逐渐少了,一些坊内却依然灯火通明,这也是在试行夜市的改革之一。 兵马在朝着皇宫方向聚积,巡城司不敢去过问,这些兵卒已经出现了不是一两日,他们持有兵部的命令。 相反,对巡城司来说,有如此数量的兵卒在,晋阳反而更安全一些。 就在娄睿亲自指挥调度大军的时候,礼亲王高浟正踱来踱去,几次催促禁卫营即刻出发。 宫门前汇聚而来的步卒和精骑已达三千之众,号称万人的队伍,其实只是娄睿的自欺欺人,如今即便有兵部行文,也非他想调集多少便能调集多少,城南大营要找信得过的旧部,好容易才凑齐了这两千精锐。 而穆家和嵇家,也根本不知道被骗,几家的家仆部曲,凑齐这六千已经很不容易。 高阿那肱领着步卒们,拿着伪造的兵部行文,很容易便骗过了巡城司的城门守卫。 当控制住了四方城门,高阿那肱急急忙忙赶往皇宫前,与娄睿等人汇合。 “待本将军去叫开宫门,其余人等便冲进去。” 娄睿低沉的声音命令着,一干娄家的家将们纷纷点头,带领各自队伍隐藏在黑暗的街巷中。 “来者何人?” “晋阳守备娄睿,有军务要进攻求见皇上。” “等着,待我等禀明李大人。” 娄睿很不高兴,一个小小的禁卫,又非旅贲卫,居然如此的牛气,还让本将军等着,那本将军就等着,一会儿再收拾你。 李孝贞很快来了,他很想看看禁卫营的厉害之处,更怕一旦禁卫营防不住,那么只能以死相拼,也要保住皇上。 “娄将军,这似乎不合规矩,若是非紧急军情,还是不要打搅皇上的好。” “李大人,咱们同殿为臣,不是要紧的事本将军也不会这会儿进宫,确实是要紧的军务。” 娄睿有些着急,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你李孝贞不开宫门,这铜皮铁木大门,如何能轰得开,少不得得用上檑木。 “放他进来,即便是他出得了瓮城,也进不去太极殿,大殿那边布置了重火铳,定然叫他血流成河。” 李孝贞白了吴义一眼,这万一出了事,那可不止是大家伙一门九族身家性命的事,好容易有作为的皇帝,这一场宫变下来,娄睿和高阿那肱肯定不会留活人。 “皇上的口谕,让他们进来,朕要看他们绝望的样子。” 吴义低声耳语搬出皇上的口谕,李孝贞只能狠下心。 “开宫门。” 一阵牙酸的声音之中,宫门被禁卫打开。 娄睿没有贸然行事,他知道前方就是皇宫瓮城,第二道门乃是千斤闸,比第一道铜皮铁木门更坚固,那可不是檑木一时半会儿能捣开的。 行进在瓮城之中,娄睿看着四周城墙,一张张脸孔冰冷的让人发寒,这些都是旅贲卫,他们是堪比百保鲜卑一般的存在。 铁链子不停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千斤闸在慢慢提升。 “娄将军,你知道规矩,进入宫门当下马,将刀剑马槊留在这儿。” “谢李大人提醒,娄某从未敢忘。” 娄睿拱手朝着上方一揖,坐骑却如同惊了一般,往前窜动。 大家皆惊的时候,娄睿要的就是这机会,他挥舞马槊朝着千斤闸下方狠狠插了进去,锋利的刀锋没入石墙半尺有余。 “儿郎们,冲。” 一阵战马嘶鸣之声四起,无数精骑从黑暗之中涌出,快速向着宫门涌入。 李孝贞大惊失色,拿起身边的弓矢便射。 “尔等是想谋反不成?还不速速退下。” “拿下黄口小儿的皇帝,我等皆是大齐元勋,冲入晋阳宫,皆重重有赏。” 娄睿的大喊让稍有迟疑的旧部再次加速,潮水一般涌进瓮城。 “诸将,随我上,斩杀谋反之人。”李孝贞怒发冲冠,此刻他只想拼个你死我活。 “李将军,稍安勿躁,打。” 吴义的话音刚落,爆豆般的声音响起,一片萤火一般的光点洒向瓮城。 惨烈,到处都是血腥之气,人就那么倒了,如同中了邪术一样抽搐倒地,整个瓮城之中,就像大镰刀挥过一般,一片火点洒过,就会倒下一片人。 李孝贞惊呆了,那喷着火舌的东西不知为何物,它发出撕扯布匹一般的声音,一条黄色的带子不停跳跃,而另一边则嘣出一堆铁削,又好像不是铁削,倒是有些像什么壳子,但却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之声。 不止撕布的东西,还有连续发出清脆爆鸣的东西,它们同样喷着火,每响一声,下方便有人倒地。 宫门外也有这样的响声,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好像是四方城门。 “这是何物?”李孝贞看着瓮城之中堆码老高的尸山,眼皮不停的跳着。 “皇上发明的火铳,千万别告诉别人,此物可杀两里外的敌人。” 李孝贞懵了,他跟着皇上去过突厥,杀过徂徕山匪徒,打过沧州海盗,但此物当皇上不过是提了提,难道还真说到做到了? 娄睿一马当先,他和高阿那肱冲在最前,却听见身后爆豆般的声响。 已经远远望见晋阳宫的他回头一看,身后仅仅寥寥数骑,而瓮城之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不时的看见人仰马翻的光影映在墙壁上。 第554章尘埃皆落定 娄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高阿那肱也不明白,身后跟来的旧部却看到了一点点。 娄睿想起了柏谷城之战,高阿那肱也想起了柏谷城之战,虽然二人没有亲眼所见,也一直认为那是杜撰,如今,他们觉得和柏谷城很像。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属下不知,似乎有埋伏。”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跟本将军斩下高孝瓘的人头,我等还有机会。” 娄睿虽是外戚,但他却有一手带兵打仗的本事,若非他贪得无厌,高孝瓘还是打算重用这位娄家宗族亲戚。 眼见着冲到了太极殿的台阶下,一声接一声的火铳声响起,身边的旧部家臣纷纷应声落马。 “娄睿,朕等你很久了,还不下马受缚。” “黄口小儿,你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娄睿气哼哼的骂道。 “黄口小儿,本将这就来取你性命。”高阿那肱大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越过娄睿直奔台阶。 “你哪位?” 高孝瓘一时半会没想起来,抬起手中火铳瞄准,一气呵成的扣动扳机。 高阿那肱差点气的半死,皇上连自个叫什么都忘了。正打算挽弓,却感觉肩膀一疼,犹如一柄大锤敲打过来一般,整个人从马背上倒飞出去。 娄睿大惊失色,却没想到又是一声爆鸣,他也感觉被大锤击中,肩膀上的睚眦护肩碎裂开,连带着骨头都有碎了的感觉,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飞落马下。 “将这些叛党拿下。” 高孝瓘大喝一声,接着纷纷穆梓:“命令城外卫戍军,进城搜捕漏网之鱼。命令卫尉寺和刑部,立刻将主犯和参与部将缉拿归案。” 李孝贞服气了,高浟也服气了,那恐怖的火铳简直就是神兵。 二人好奇的拿着研究了好久,终究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明白了,此乃金铁所造,并非什么神物,但那小巧的子弹,却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样的恐怖之物。 战场是惨不忍睹,好些人被火铳打成了两截,甚至一些人身上好多碗口大的洞。 连重铠甲都防不住这神兵,二人不约而同的明白了,当初柏谷城是如何拿下的,只怕比想象之中还要轻松无数倍。 圣旨一下,随着卫戍军的进城,一时间晋阳乱哄哄起来。 一夜之间许许多多的人被捉拿,刑部的大牢更是人满为患,一些家奴步卒都被关进了牢里,喊冤声此起彼伏。 李孝贞忙的两头跑,要戍卫皇宫,还要和刑部一起捉拿人犯。 娄睿和高阿那肱装死不说话,而娄睿又是外戚,还是八大勋贵之一,在朝中树大根深。 高浟也不敢合眼,之前害死高孝瑜的娄子彦就因为其身份,没有追究娄家,如今尽然还敢造反。那究竟是拿下娄家,还是只追究他娄睿一人? 对于娄家,李孝贞也很头疼,就连亲王都拿不定主意,他更不敢多说什么。 穆、胡、嵇、韩四家被火速抄家,连带着一门九族全部被捉拿。 唯独这娄家人心惶惶,如今只能等着随时肯上门的旅贲卫。 看着礼亲王高浟和李孝贞,高孝瓘欣然一笑,仔细看着二人的奏报,思量着如何解决。 “那些身为奴仆的部曲,他们也是受了蒙蔽。但凡不是官员家臣的,都查个清楚放还自由,也算是恩赦网开一面,四家的田产可以分一些给他们,其余的充公租佃出去。朕也没有想到这些贵胄阳奉阴违,想必这种事不在少数,有必要严查。” “皇上圣明,只是那娄家,臣等实在拿不定主意。” “按规矩办吧,不能因为身为皇亲国戚,便可以乱来,除了娄仲远一系,其余的你们看着办,适当的只办成人,女人及幼子也赦免了吧,娄家自此便交与娄仲远管教。” “吾皇圣明,皇上如此处置,相信娄家和天下人都不会说什么。” “五叔,李大人,此番居功至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另外,朕打算将禁卫团交与刑部,成立一个特殊的部门,就叫作内卫吧,专事大齐境内安全之事,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凡是有违我大齐安定和利益的,都在其管辖范围内,可赋予其特别权利,由五叔您直接领导,如需要补充,可以去各新军中挑选精锐。” 高浟一愣,这部门的职权可谓不小,由刑部管辖,也太过信任了些。 “交与他人朕不放心,但朕又没有时间直接领导,若是有拿不准的事,可直接呈递给朕。另外,五叔还要狠狠的抓一抓不法之徒,让贼盗在大齐消失,如有必要的话,可协调兵部进行剿匪。” “臣明白,皇上所言那不闭城门、不宵禁,也是臣之所愿。” 高浟很高兴能做更多事,高孝瓘也期待大齐一天更比一天好,偏殿内的气氛不错。 李孝贞踌躇了很久,才跪拜在地道:“臣有一事请求皇上恩准。” “李大人起来说话,何事让李大人如此焦虑?” “臣的小女李难胜,皇上,谁会不疼自家的孩儿,只是小女十一岁便嫁与济南王,十三岁便守寡,如今也没有一个说话的人,整日郁郁寡欢不肯言语,若是按照宫里的规矩,只怕会送到妙胜寺去。” 知道这一切都是悲剧,高浟不忍见李孝贞悲伤,也想着是否能找个更好的办法。 拱手一揖道:“这李难胜确实孤苦无依,再说她也未及笄,自然也还是玉洁之身,不如皇上就纳她进宫,也算是给李将军一个交代,想必昭信皇太后也会很乐意。再说,大臣们最近都在议论为皇上选妃,不如皇上先堵住他们的口。” 提到昭信皇太后,她正是李孝贞的妹妹,而李孝贞也突然想起了这茬,说不定求一下这位妹妹,她能发道懿旨,让李难胜不再孤苦无依呢。 高孝瓘呆若木鸡,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扯到了自个的头上?宫里的规矩可以改,干嘛非得塞到自个的宫里去? “李大人,五叔,这事得从长计议,不如让李难胜先去昭信宫,或者回李家也可以。” 高浟插言道:“这进了宫哪能那么容易出去?若是让李难胜回家,天下人如何看李家?” 第555章强送的妃子 礼亲王高浟说的不无道理,李孝贞的脸色也不大好。 “那不简单么?让昭信皇太后自个儿颁布懿旨,就说这亲上加亲,收女儿好了。” 高孝瓘话一出口,高浟便一脸喜色的拉着李孝贞谢恩走了,让李孝贞老大的不情愿,毕竟什么话都没皇上的话管用。 看着五叔一脸笑意,高孝瓘感觉自个好像掉进了坑里,五叔虽然不如十一叔那般鬼才,但也是出了名的多智聪慧,破了的案子数不胜数。 暂且不说高孝瓘在想什么,至少如今他是没时间去想充实后宫这等破事。 皇上不想却不代表别人不想,其中也包括这位阿叔。 “李将军,您也是九卿,不,是六卿之一,堂堂三品封疆大吏,怎么脑子就转不过弯来呢?皇上这会儿怕是在头疼是不是要将娄家踢出元老会,一旦让您的宝贝闺女回李家,昭信皇太后的苦心岂不是付之东流?” 李孝贞还真没转过弯来,按理说自个赵郡李氏也在元老会里,这可是基本国策制定的参与者之一,娄、嵇、穆三家被踢出局,其余几家的话语权会相应增加,也就这三家不懂事,能与门阀并列,那掌握的可是大齐乃至中华未来。 没见刘文殊的刘家,都拐着弯的和中山刘氏攀上了关系,并认祖归宗录入了宗谱。独孤氏更是与刘氏同录一谱,一宗两姓。 “昭信皇太后的苦心?如今已然达成,李家也是很受皇上优待,并承诺宗门仍在,不生二心便永不背约。” 高浟轻笑道:“同舟共济元老会是吧,那李大人去问问昭信皇太后,她有没有羡慕郑家?” 如此直白的提示,就算再榆木也明白其中所指。 李孝贞沉默,家主何尝不是叹息,当日若是高殷如当今皇上一般果断,有如此大智慧,元老会常任五席绝对是李家首座,也不用为了那剩余的两席而较劲。 昭信宫的守卫看似并不算森严,但一般人要进昭信宫还真不容易,就连皇宫都是外松内紧,全因为重要路口都是旅贲卫,宫门则是内侍太监和少量禁卫。 李孝贞如今身为禁宫侍卫大臣,又是昭信皇太后的哥哥,要进昭信宫倒是简单。 二人直奔宫内,见到了正在教导李难胜念书的李祖娥。 “臣叩见昭信皇太后。” “父亲!”李难胜眼睛一亮,很快微微垂手一礼道:“见过礼亲王。” “礼亲王、李大人不必多礼。” 李祖娥微微颔首,当着王公大臣,必要的礼数不可少,也不能直呼兄长。 “二嫂,今儿来您这儿,是为了一桩好事,不过如何拿主意,还得您点头。” 听见不生分的话,李祖娥也活络了起来,微微一笑道:“何事?” 李孝贞倒是不好开口,二人相视一笑,便由高浟将方才在偏殿的事诉说了一遍。 李祖娥有些难过,毕竟这孩子是她选的,她也对李难胜当儿媳般看待,如今只是儿子福薄缘浅,却也连累了这孩子守寡。 “哀家亏欠这孩子太多,五弟说的也挺在理,恐怕这也是最好的安排。” 昭信皇太后轻轻抚摸着李难胜的头,她觉得欠这孩子的不知道如何能弥补,如今虽然确实有个好去处,但心底却有些不舍得。 如今的李难胜也有十四岁了,这几年似乎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但也隐隐约约的明白,似乎要让自个儿改身份,转而嫁给皇上。 皇上,好陌生,貌似是当初的兰陵王,那魁梧的身材,与身材格格不入的俊美面孔。 李难胜的脸红了,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她的心有些乱。 她不想入那佛堂,听说将伴随着青灯古卷就此一生,从此与红尘无缘,她向往书卷之中的一切,喜欢无忧无虑的生活,喜欢琴棋书画歌舞。 见李难胜不说话,李祖娥更加难过,这么一个懵懂的孩子,原本荣华富贵生而有之,若是伴随青灯古佛,那岂不是毁了她一生?再也没有当母亲体会儿女绕膝的机会,那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何等的不公平。 “苦了这孩子了,若是可能,哀家还真不愿意让这孩子入宫,但如今又不想她就此了了一生,孝瓘这孩子心善,若是能如对子歆一般对难胜,哀家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李孝贞何尝不明白,他也不想孩子入宫,但当初妹妹为了一己私欲,为了李家才想着亲上加亲,如今即便是出了宫,那还有谁敢明媒正娶?李家家大业大,养着孩子到老也没问题,但宫里会缺孩子的衣食?高家人会让人背后说道? “哀家这便拟定懿旨,这孩子年幼进宫,如今却依旧是完璧之身,且亲上加亲于礼制不合,着宗正寺去其宗牒名号,即日还于李家。” 很快,另一份懿旨送到了太极殿,高孝瓘愕然的瞧着,面对礼亲王无奈的直摇头。 “皇上还是应了吧,昭信皇太后将她的侄女赐予您为妃,这也是对您的看重,想必天下人再不会多言,也会很赞同文宣帝的选择。” 高孝瓘不答应也不行,在高浟的运作下,身为母后的静德皇太后也一纸懿旨,表示接纳了这个孩子,只是如今还是大丧其间,一切从简。 李难胜根本没有回李家,不过是前脚刚从昭信宫出来,后脚便进了靖德宫,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皇家媳妇礼仪培训。 其实是静德皇后闲着了,当初李难胜进宫的时候,就被培训了好久。 郑子歆倒是有些错愕,这么大的事,怎么就没人跟她这个皇后商量?但两边都是太后,也就只能跟自个生闷气。 静德皇太后倒是玲珑,接李难胜的同时并未直接回靖德宫,而是直接来到了大明宫。 “静德皇太后驾到。” “子歆恭迎母后。” “唷,生闷气吧?” “没,母后说笑了。” 郑子歆的脸微微一红,虽然心底不情不愿,却也不能直接说是。 元仲华可明白郑子歆的小心思,郑子歆见了自个身后的李难胜却当没看到,这便能说明一切。 在元仲华的眼神暗示下,李难胜乖巧的低眉顺眼万福礼道:“难胜见过皇后娘娘。” 第556章打压和拉拢 高孝瓘没有闲暇管后宫之事,多那么一个女人便多一个吧,反正后宫只要不打起来就行。 倒也是他多心了些,有母后元仲华八面玲珑,郑子歆很快便消了气,晚上也没在枕边吹风,倒是格外对造小人主动了些。 累了一宿的高孝瓘直揉腰,瞧着天空之中满天星斗,似乎还没睡上一个时辰。 “今儿个大起,皇上忍忍也就过去了,退了朝在小恬一会儿。” “嗬,崔南风把你教的好,听说他最近清闲的很?” “有崔总管管着司膳司,胖了些。” “这等忠心的人不多了啊,相合死活要为太皇太后守陵,朕倒是也劝不了他,由着他吧。安排两个机灵点的小太监跟着他,他也老了,很多时候需要照顾。” “还是皇上体恤,奴一会儿便去安排。” 高孝瓘和穆梓打着趣,伸了伸懒腰往太极殿走去。 如今朝中文官占了大多数,武官倒是没几个,也就是兵部的几位充当联络的存在。 今天却不同,兵部大佬们也被要求参与朝会,一看就明白与昨儿的兵变有关。 娄仲远一上朝便跪拜在中央,甚至还被五花大绑着,背上还有不少柳条。 高孝瓘装蒜只当不明白,这位负荆请罪的意图。 “娄爱卿,这是何意?” “罪臣负荆请罪,请皇上责罚。”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并无错,错在娄睿。禁卫,给娄大人松绑。” “臣管教无方,臣有罪啊,皇上只罚了娄睿一门,臣自知无颜求皇上开恩,看着太皇太后的面子上,但请再给娄家一个机会。” 高孝瓘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娄家因为此次叛乱,而被踢出了元老会,娄仲远就是希望他能网开一面。 “既然知道是网开一面只惩处了娄睿一门,那要朕如何做呢?朕如今也是战战兢兢,思前想后夜不能寐,朕曾经颁布诏令,开府家臣都推荐给朝廷,朝廷会录用他们,让他们发挥各自的长处,如今却有人带领家臣旧部来造反逼宫,这让朕觉得实在危险。再发生一次,让朕引颈待戮吗?” 所有大臣纷纷沉默,开府被取消后,拥有家臣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但几百上千年的传统,这幕府幕僚如何能说取消便取消?有了家臣家将,自保总是可以,万一再大乱了呢。但如今这么一出上演,看样子皇上是真要严查。 “朕仔细思量了一下,错不在大家,再说遣散家臣也需要时间,朕也是考虑到这个原因,朕并未限定时间。但那几位确实错了,造反就是他们的不对,诸位爱卿你们说是不是?” “皇上圣明。”大臣们纷纷松了口气。 “那就限定一下,一个月后,若是被查到还有私自圈养家臣门客的,别怪朕不客气。” 话音一遍,在高孝瓘那锐利的眼神扫视之下,龙威随之奔涌而出,让大臣们纷纷胆寒。 “臣等明白。” “好了,朕给了时间,接下来朕便不再重申。如今各地要以经济建设为主,让农、工都迅速发展起来,各地的治安要狠抓,对盗抢之匪徒要严厉打击。” “臣有事启奏,如今工部的工程实在太多,修路、架桥、水利、工坊、矿山、粮库建设都在大量开支,国库里始终没有余钱,另外吏部的官员也翻了番,皇上又提出高薪养廉。一旦遇上作战和洪涝,户部将捉襟见肘,甚至无钱可拨。所以,臣建议增加赋税。” 高孝瓘摇摇头道:“赋税不可增加,特别是农业赋税不可增加,工商业税赋倒是可以适当的增加,如今十取一的赋税确实低了些,至于增加多少,你们户部拿出个计算结果来。另外,下面郡县反应的问题,你们要及时的总结,并且讨论其可行性,有时候郡县的官员比朝堂更了解百姓。” 户、工、礼、刑、吏部各自禀报,大多是完成了多少计划,重点计划工程进行的如何等等事情,监察和验收了哪些工程。 六寺也各自有事启奏,其中最重要的是叛党审问结果,这是大臣们所关心的。而高孝瓘最为关心的事,还是睿亲王负责出使南陈之事,崔瞻作为使者,路途还算不算顺利。 朝堂上没有兵部什么事,这让段韶和斛律光等人觉得被轻视,但听着各部官员汇报的事来看,这位皇上治理国家就是挣钱、建造,跟其他高洋、高殷、高演比起来,简直就是掉进了钱眼里。 但段韶和斛律光等一干军中元老们哪里不明白,没钱就没有军心,就没有江山,虽然如今军饷倒是补足了,甚至还有所增加,但却一直在整编,眼瞧着一支支的重步卒失去了踪影,不是解甲归田便是并入刑部,新步军只听说有,却未见一兵一卒,似乎,皇上对二人失去了信任。 不止是二人,还有几位晋阳军元老,他们也有些不甘心。 但比较起来,最不甘心是段韶和斛律光,他们一个代表段部,一个代表高车部。元老会居然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这不得不让他们俩难堪。 退朝之后的偏殿。 高孝瓘看着一干军中大佬们,眼神里有些戏谑,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臣等有话想请教皇上。” “段大人请说。” “臣等不被皇上所信任吗?为何兵部的步军衙门,臣等无法过问?” “出于保密需要,朕并非不相信诸位,朕只是觉得你们会被吓到,一旦你们说漏了嘴,很容易被其他人所知,要知道周人的奸细无处不在,在朝廷各部官员之中,特别是兵部,慕容士肃便抓到了二十几个,但你们却一无所知。” 段韶等人确实一无所知,这话听起来不得不震惊。 “远的不说就说去年,周人许盆意欲投靠,但却不明不白的死了,这便是从朝廷、五兵曹到地方,都有人收受了韦孝宽的贿赂,甚至还有人被收买,出卖我大齐的军机要务给周人,让我大齐平白无故的受损失。” 看着无言以对的诸军中主帅,高孝瓘面色阴沉。 “今日所言不可泄露,诸位都是功臣且位高权重,平常大大咧咧惯了,军务俗务也不在意,朕不可能惩治你们,若是你们不转变这种思想,朕也只好瞒着你们。” 众大佬年纪都不算小,自然对此颇不服气,但皇上虽然年轻,却有着与众不同的威严。 “尔等还不服气对吧?就拿元老会来说,诸位想必都很清楚,表伯,段大将军?师傅,斛律大将军?你们俩家本不在此列,怕是你们也很清楚对不对?” 犹如调侃,瞬息之间高孝瓘表情大变,怒吼道:“就连如此秘密之事都口无遮拦,你们要朕如何相信,你们不会泄密?你们其中有些身为家主,非要传得人尽皆知?那便没有存在的必要,那便让门阀们投票,道不同者不必与我等同谋。” “臣等知道错了,求圣上开恩。” 众大佬纷纷低头认错,他们曾经在岚贵坊小聚,神神秘秘地说起此事。 只是大佬们反复琢磨,刚才没有提元老会,皇上如何知道是酒后失言而泄露? 但当时没有其他人,圣上如此大为光火,难道大家之中有人告密? 高孝瓘自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的耳目无处不在,让他们自个去想,想破了头他们也想不明白。 “关于娄家是否还留下,月底投票决定,诸位准备一下,高家会推荐段部和高车部加入,也会投票决定,能不能加入元老会,朕说了不算,朕可以投上一票。” 段韶和斛律光一喜,同僚大佬们曾经保证过,只要皇上松口,便会保举他们进入元老会。 娄仲远此时此刻很感激,他已经认定了会被踢出局,没想到这事情还有转机,只是原本辛苦得到的常务位置,肯定要作为利益交换而易主。他倒是没有埋怨皇上,只是恨自己一时不查,被不争气的娄睿坏了娄家,八大勋贵领导者的地位。 “谢皇上。” 高孝瓘看着众人,板着脸教训道“回去之后,着兵部编写一套保密手册,写完之后去步军衙门取一份他们的保密手册,一同完善落实下去,何时保证不会泄密,何时让你们参与新步军的作战统帅。” “臣等领命。” 众大臣纷纷跪拜离开,方才才发现,原来这位看起来很和善的皇上,近距离感受龙威是如此可怕,怪不得文宣帝要传位给他,比当初的高欢更可怕,甚至比高家任何一个皇帝都更具威严。 对于众军中大佬们来说,皇上此番给出的信号很明显,军中有被周人收买的奸细。皇上并非不信任大家,只是大家要改一改散漫的作风。皇上还需要大家继续统帅,不止是旧军,还有新军。 大佬们离开了偏殿,他们依旧会投机取巧,既然步军衙门有现车的保密手册,何必费些心思去想? 似乎知道他们会来,递给他们保密手册的时候,慕容士肃面无表情地朗声说道:“皇上口谕,若违反,不分职务高低,皆一视同仁。” 当他们看见保密手册的时候,硕大的‘保守国家秘密,维护国家安全和利益,’几个大字时,心中震撼可想而知。 第557章易思蓓公主 正当高孝瓘的改革雷厉风行时,大齐也慢慢上了轨道,阿史那大逻便来了。 在大逻便得到的情报看来,大齐如今是一团糟,虽然贸易依旧有往来,但是官员似乎乱糟糟了些,以往一个小衙役班头就能解决的事,如今却要经过主簿和班头,还特别增加了贸易司。 而且大齐似乎很缺钱,以往商人来往虽然也收税,但如今却雁过拔毛,非得去贸易司指定的贸易点,还得和指定的贸易商合作。也只有他们这些指定的贸易商,才有衙门颁发的通关路引,但有一点很方便,只要拿到这个,一路上都不会再缴税。 “也只有那小子想得出来,方便倒是方便,却不知道这通关凭证是不是大齐通用。” “哥哥,易思蓓会见到他吗?晋阳真的好热闹。” “一定会的,晋阳很繁华,不过阿哥可听说,前两天还有人冲进皇宫,要杀了那小子呢。” “他那么厉害,肯定会震慑住宵小之辈。” “唷,咱们的草原宝花如今可真会说话。” 豪华的马车之中,不停传来生硬的汉语对话声。 路人好奇的看着马车,确切来说是看那满头金发的异域少女,一张很美很精致小脸,配上长长的弯弯的睫毛,是那么的美丽可爱。 但马车后跟着的突厥护卫,让大齐百姓的脸阴沉下来。 “突厥贵族?来我们大齐做什么?” “几年没揍他们,皮痒了呗,我看是来进贡的。” “周人与之一丘之貉……” 百姓议论的声音传进马车,让小姑娘有些疑惑。 “小妹勿要理会,这些乡野之人懂什么,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若是真懂得,那大齐才真的可怕。” “哥哥所言,易思蓓亦不懂。” 大逻便怜爱的轻轻揉着易思蓓的头,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咱们的草原宝花不必懂,你是我突厥草原上的明珠,唯有突厥强大,易思蓓才会生活的好。” 易思蓓不介意阿哥这样揉她的脑袋,她眼睛里此刻只有近在眼前,那金碧辉煌的晋阳宫。 “真美,真漂亮。”易思蓓简洁的赞叹道。 大逻便瞥了一眼晋阳宫,眼睛里闪过一丝羡慕,微笑着纠正道:“邺城皇宫才美,才大,才真漂亮。” 易思蓓转过头来,眼睛里满是‘真的吗?’ 但她知道哥哥不会骗她,报着善意的微笑,眼睛里闪过一丝憧憬。 “真搞不明白那小子,放着大皇宫不住,却要住这小皇宫,听说还准备对百姓开放收门票钱,真是掉进了钱眼里,满是铜臭味。” “咯咯……哥哥是在羡慕他会挣钱吗?哥哥的眼睛出卖了哥哥。” 宽阔的朱雀大街上,银铃一般的笑声从马车里传出,如同黄鹂鸟儿出谷般清脆。 马车在宫殿殿门一侧停了下来,大逻便敏捷的跳出马车,看看四周微微一笑。 “咱们到了,不过恐怕得明儿早上才能见到那小子。” “不,易思蓓今天就想见。” 拒绝了哥哥伸出扶她的手,易思蓓单手一撑,身轻如燕般跃下马车,撅着嘴有些不乐意。 大逻便挠挠头道:“那,大哥去试试吧。” 听说突厥王子求见,高孝瓘本想打发鸿胪寺去处理,但想到这大逻便不是旁人,而且助他一臂之力,只怕将来也好成事。 “宣。” “宣突厥王子阿史那大逻便觐见。” 阿史那大逻便一阵腹诽,这排场倒是很足,咱又不是你大齐臣子,搞得瞬间低了一等。 易思蓓可不管这些,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当初的英雄,脸上更是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看着宽阔洁白的广场,长且雄伟的阶梯,高大庄重的大殿,小姑娘好奇的东张西望。 “突厥王子请进,旁人请等候再此。”穆梓伸手阻拦要跟随大逻便进去的易思蓓,那声音更是高高在上的调调。 “她不是旁人,她是突厥公主,相信你们的皇上很愿意看到她。” 穆梓诧异的看了一眼这黄毛小丫头,微微躬身道:“请二位稍后,还待咱家秉明圣上。” 大逻便倒是熟悉中原礼仪,微微点点头以示同意。 穆梓可不知道这位突厥小姑娘是公主,外面的没有禀告。但他却知道,圣上当年在突厥救过这么一位小公主,想必应该是这位。 “圣上,突厥王子就在殿外,还有一位公主也在殿外。” 高孝瓘一时间想不起来,毕竟突厥的可汗那么多,公主自然也多。但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洋娃娃般的小姑娘,草原宝花易思蓓。 “哦,是不是……易思蓓,让他们进来吧。” 易思蓓和大逻便进到偏殿,很认真的行礼,即便是朋友,但中原人最注重礼数,而草原人也很注重,在这如此庄重的场合,自然不会失了应有的礼数。 “参见大齐皇帝陛下。”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咱们可是老朋友了嘛。” 高孝瓘拖着怪异的腔调,让易思蓓忍俊不禁噗嗤一乐。 “你呀,真不像个皇帝。”大逻便一乐,连连摇头。 “皇帝哥哥,有没有想易思蓓?” “唉?草原上的宝花那么多勇士惦记看护,只怕那些护花使者的眼神,便足以让我想都不敢想。” 易思蓓不乐意了,虽然她的汉语不好,但也听得明明白白,皇帝哥哥压根就没想。 见易思蓓侧头噘嘴生闷气,大逻便低声安慰道:“易思蓓若是变成银钱,只怕这小子会天天想。” 易思蓓莞尔一笑,耳尖的高孝瓘有些愕然,这大逻便也太会损人了些。 “皇帝哥哥有几位后宫娘娘?听说皇帝哥哥有位皇后,能让易思蓓瞧瞧么?若是比易思蓓强,易思蓓不介意唤她姐姐,以她为尊。” 易思蓓的直言不讳,让高孝瓘更加愕然。 他疑惑的瞧着大逻便,眼神里满是‘你小子来干嘛的?’ ‘来给你添堵的。’ 大逻便哈哈一乐道:“恭贺您登上帝位,其次带着小妹来看看中原。至于小妹为何要来,您得问她自己。” 高孝瓘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方才眼神里满是戏谑,明摆着是看笑话来着。 但这小公主可不能问,万一满口的童言无忌,那岂不是不好回答?万万当不得真。 第558章坦诚的王子 易思蓓问东问西,大逻便推说还有其他事,并且想让小公主学习中原宫廷礼仪,让高孝瓘代为照顾小妹几日,最终高孝瓘还是着了道。 易思蓓一个人进了后宫,打着学习的幌子,去向郑子歆请教去了。 一脸端庄正襟危坐的郑子歆,此刻已然颇具皇后的威严气息,就连几日前,李难胜来见她时也感觉有些压抑,但眼前这位异域小公主显然没有被影响,正好奇的东张西望。 ‘确实是个精致的可人儿,这李难胜过几个月也会进到这后宫,还没想好如何应付,这会儿又来了一个,夫君是觉得妾身闷呢,还是给妾身寻事端呢?’ “阿史那易思蓓公主?” “回皇后,正是。” “方才说,你是来学宫廷礼仪?” 郑子歆明知故问,一般学礼仪应该去礼部,宫廷后妃宫女礼仪归司仪司,哪有来跟皇后学的? “是呀,皇帝哥哥说让易思蓓来跟皇后学。” 郑子歆看着天真烂漫的突厥公主有些眼晕,皇帝哥哥?你的皇帝哥哥打算收你进这后宫为妃? “既然是陛下的话,那便不能不听,若是本宫让司仪司来教导公主,那又与圣上的本意不符,我大齐皇宫里的规矩颇多,坐立行走皆有规矩,身份不同规矩则不同。你的身份是公主,那便以公主礼仪来吧。” 听闻这些,易思蓓却不以为意,很是端庄的微微俯身。 “请皇后教导。” 微微一笑的郑子歆开始侃侃而谈,从言行举止到见什么人行什么礼,如何从其装束来辨别其身份…… 易思蓓有些懵,中原人规矩多,可听这位皇后的话,宫里的规矩更多?多到脑子里有些乱,这宫里各级品序皆不同,一旦有一点不对便会被人笑话。 一切从站开始,见什么人,头得是什么角度……好动且活泼惯了的易思蓓有些难受,嘴角有些僵硬,眼睛也不能动,完全没有了起初那新鲜的感觉。 “一个时辰了,公主歇息一下。” 郑子歆放下手中的书,抬眼柔声吩咐着,没等易思蓓侧头活动脖子,她便沉声说道:“切记端庄矜持,不可做礼仪无关的任何动作,否则接着站吧。” 易思蓓赶紧大气都不敢出,缓缓的跪坐下来,对她没有习惯跪坐的来说,这腿可真不是一般的难受。 中午时分,易思蓓更难受了些,食物倒是精致且色香味俱全,光闻着味道就能引起食欲。 筷子是个奇特的物件,好在有汤匙,但远没有刀和叉来的简单。 大快朵颐可不行,虽然皇后不会说,但那眼神明摆着告诉她,这样绝对不可以,那样也不合规矩。 与后宫不同,高孝瓘正在宴请大逻便。 俩人倒是谈笑风生,丝毫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反而二人面前简单的放置着草原特色食品,水煮羊羔肉,烤羊肉。 “原本还惦记着中原美食,没想到却是这个,皇帝陛下倒是有心。” “你早说啊,早知道你惦记,朕就不让司膳司做这个。” “没想到啊,如今你成了大齐皇帝,坐拥大齐天下。” “咱们俩不说客气话,你来的目的不是单单为了祝贺和贸易吧,还为了来打探我大齐的虚实?” “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还知道什么?” 高孝瓘端起酒盏戏谑道:“我还知道,你突厥如今不是铁板一块,去年你们接连派遣了三次使节去周地。” 大逻便也端起酒盏道:“确实不是铁板一块,如今西部可汗室密点成立了十姓联盟,只怕过几年,我父亲便节制不住他的这位叔叔。” “你是要我帮助你?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叔叔佗钵可汗。相信就你的父亲木杆可汗而言,能更好节制阿史那和阿史德贵族的,唯有你的叔叔。而且,你父亲断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那位爷爷西部可汗建立如此功勋,而东部却大相庭径。” 高孝瓘没有继续说下去,大逻便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是啊,我父亲对大齐富饶的土地很有想法,这也是我来的原因,但我本意并非如此。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大逻便毫不遮掩,将酒盏之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欣赏你的坦诚,我可以帮你,时机未到,但我若帮你,突厥不得指染周地。” 似笑非笑的高孝瓘同样一饮而尽,他自觉有这个实力,但也需要约法三章,这话语之中并非调侃,而是警告。 大逻便有些愣神,他听得出那语气之中的不容置疑,但他很怀疑,大齐如今乱糟糟的一片,与任何一个时期都不同,不像任何一个国家那样备战,反而似乎在减少军队,这家伙哪来的底气? “我无法保证,但愿你有那个实力。”大逻便有些气馁。 “你这家伙有意思,我喜欢你的坦诚,你能保证你不惦记就好。” 大逻便无奈轻笑道:“我只惦记于都斤山下,那广袤的草原,还有鄂尔浑河清凉的河水。” 高孝瓘听出那言语中的无奈,大逻便身为突厥王子,他担心有一天会被排挤出突厥牙帐城,远离那个圈子,到时候他便什么也不是。 “大齐的一切,我会如实禀报,因为即便我不禀报,也会有其他人如实禀报,大齐虽然很有钱,但如我所见很乱,或许你应该将重点放在大军上,这是一个朋友的忠告。周人的使者游说阿史那贵族,希望能进行一次进攻,当然,那些阿史那贵族也希望如此。” 阿史那大逻便说的很认真,高孝瓘始终笑眯眯的听着。 “谢谢老朋友的忠告,要不,你可以让那些贵族来试试。” 不明白是调侃还是实话,大逻便有些无奈的笑着,不停的摇头。 “这样吧,我会努力阻拦,直到阻拦不了那些人。” 高孝瓘突然异想天开的问道:“你有没有想过,遥远的拜占庭帝国,欧罗巴洲大平原的土地可不错。” “噗……” 大逻便可听都没有挺过什么欧罗巴洲大平原,但他听说过拜占庭帝国,在非常遥远的西边,要跨过几条巨大的山脉,在波斯萨珊王朝的另一边。 大逻便没有回答,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究竟该说这位皇帝好高骛远呢,还是说他眼界开阔知识渊博。 高孝瓘看着大殿外的天空,那是西方的天空。 “有机会想去看看,古文明之一的罗马城。” “听说很远。” 高孝瓘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那笑容和自信的眼神,给大逻便一种错觉,一种在这小子眼里和心里都不远的错觉,似乎这小子认为,他有一天将会到达那里,不,确切来说是征服那里。 “这一次你想寻求什么货物?不过我有件事想拜托你,若是你的商队到拜占庭,希望可以为我找些种子,一种叫做甜菜的种子,模样有些像萝卜。” “这个应该不难,不过,我想要大齐炼造的钢,你舍得卖吗?” “卖,为什么不卖,要多少?” “噗……” 大逻便诧异的看着高孝瓘,他本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对方居然就这么答应了。 “真卖?” “君无戏言。” 看着笑嘻嘻的高孝瓘,大逻便还是有些不相信,但中原人确实有句话,叫做君无戏言。 “价格?” “走私的价格,另外我需要大量的铜,希望你能答应,如果你不能做主,那就回去问问也行,我可以等你的答复。但是若你要冶炼技术,那不会给你们。” 高孝瓘说的很轻松,大逻便听的很认真,这关系到他在贵族中的地位。 十天之后,大逻便和易思蓓走了,只是易思蓓有些不愿离开,但大哥得返回牙帐城,她也不得不跟着回去,否则大可汗可能会带着大军来抓她回去。 易思蓓很头疼宫里的规矩,若是拿书本抄写下来,恐怕得是极厚的一册。她总隐约觉得,这位皇后姐姐似乎有些刁难,但皇后姐姐说的却句句在理,无可辩驳。 马车里正襟危坐的易思蓓文静了许多,让大逻便很是诧异,好一会又是逗乐又是摸额头,才确定这朵草原宝花没有生病。 “难道,这位公主是她人易容假扮的?停车,赶紧返回晋阳宫,本特勤要找那小子算账,将我们可爱的小公主藏哪了。他若是不交人,我便秉明父汗,二十万铁骑定然踏平大齐。”大逻便摸着下巴,故作诧异道。 “易思蓓这不是好好的坐着么,哥哥就会一惊一乍。” “咦?易思蓓是不是丢了什么?魂不守舍的?” “这叫坐有坐相,矜持含蓄。” “罢了,中原的礼仪不学也罢,还我那可爱活泼的妹妹。” 大逻便的逗乐并未换来易思蓓的欢笑,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没想到中原宫廷礼仪如此繁琐,正如母亲所言……母亲曾经说过波斯宫廷礼仪,却不及中原礼仪的一成。” “那妹妹你还想学?”大逻便笑了。 “为何不学?易思蓓还要学写中原字呢。”易思蓓俏皮一笑,憧憬着,这点困难不算什么。 大逻便有些诧异,但他却想不到,也不明白这位小公主究竟在想什么。 第559章兵部各衙门 王琳来到了晋阳,他很不甘心,但他却没有办法,他不了解皇帝,如今的他有种寄人篱下之感,有如一头丧家之犬。 高孝瓘看着跪拜着的王琳,这人是个忠心的家伙,但他忠心的是南梁萧氏。但又不确切,他忠于的是南梁,他的仇人是陈氏,篡位的陈霸先和他侄儿陈倩。 对王琳,高孝瓘曾经很厌恶,此人有些圆滑,还参与过刺杀自己,也间接害死了元小青。 于大局来说,高孝瓘需要王琳这种人,有谋略却时运不济,有胆气却缺少精兵良将,在南陈有很好的根基,将来对统一天下作用极大。 “朕很欣赏你,起来吧。” “谢皇上。” “朕有话对你说,却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进心里去。” “圣上训示,臣下一定铭记于心。”王琳有些意外,也有了心理准备。 高孝瓘摆摆手道:“朕不想听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朕告诉你,南陈皇帝有心与我大齐通好,如今大齐三面皆是强敌,短短十年时间,我大齐二十万男儿战死沙场,大齐需要修生养息,你不会不明白吧?” 王琳已经猜到了,短时间之内,大齐不会向南陈发动攻势。 “臣明白。” 看着面色有些发苦的王琳,高孝瓘并不理会。 “朕希望你能随遇而安,既然到了我大齐,这是你的选择,那么就努力为大齐尽一份力。若是你觉得大齐不能令你满意,你可以选择令择良木。” “臣会一心一意辅佐皇上。” “想好了那便休息两日,你本是行伍出身,那便去兵部总参谋部任职。” “臣领旨。”王琳有些纳闷,兵部总参谋部是什么? “对了,兵部很多新规矩,你可以先去点个卯,先去看看,另外你去问问唐邕,看谁比较铁面无私且威信极高的,可以推荐做督查处的,写个折子给朕。” “督查处?”王琳很疑惑。 “对,监督士卒军容军纪的重要部门,上至大将军,下至兵卒都在管辖之列。” “那,臣告退。” 王琳何尝不在腹诽,搞些乱七八糟的玩意,谁不知道大齐在裁军?身为刺史原本还兼顾着辖制一部军士,但如今刺史连这权利也没有了,若非如此,也不必和卢潜为了南征之事闹起来。 太极殿左右各有一处宫殿,如今已经被分隔开,六部衙门两边各三,兵部就在西边靠北的院子里。 兵部比较特殊,而且不通过吏部管辖,兵部有自己的将官管理衙门,王琳拿到圣旨也只需要进兵部报备。 与以往不同,六部各衙门门口居然有禁卫,而且兵部进入还要查验牙牌。 进入衙门内,却看见巨大的院子分为几个小院,而且每个小院都无法直视内部,门前也挂着不同的牌子,院子里进进出出的武官袍服也不同,有绯红的也有黄绿色的。 “步军部衙门?骑兵部衙门?后勤部衙门?武装部衙门?总参谋部衙门?”王琳看着大灯笼上的字直摇头。 正欲踏入总参谋部衙门的院子,却见禁卫抬起手臂平直于胸口。 差点被吓一跳的王琳回想起,方才在外面似乎禁卫也是如此,只是刚才看着各部衙门大字灯笼,并没有注意这些小细节。 绕过巨大的影壁,才发现这院子可不小,里面的大殿还很多,分别被隔开的房间更多。 唐邕他认识,与他一起的还有几个老家伙,有几个名气还真不小。 “唐大人。” “王大人,你如何到兵部来了?” “圣上旨意不得不来。” 唐邕见王琳的表情,便知道他有些不如意,接过调令一瞧,微微颔首看了个仔细。 “王大人先拿着调令去后勤部,办好了证件,再看保密手册及步军条例。” 王琳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唐邕身为大将军,他说的便照办既是。 来到了后勤部衙门,先按调令登录花名册,领取了一套官袍和幞头乌沙帽,然后坐着莫名其妙的让人摆布了一番。 最终领到了一张临时出入证,但只有三日期限,并被告知,三日之后来取证件。 迷迷糊糊地王琳也不明白,拿到保密手册和步军条例,他更加疑惑起来。 回到总参谋部衙门,唐邕似乎很闲,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这里没什么事,暂时很清闲,但要学的东西很多,您王大人来这里,是皇上对您的信任,咱们若是出了差错,对战局会有很大的影响。” “参谋是不是参军?”王琳面色阴沉。 “是,却又不是,比如攻周,参谋部衙门需拿出详细的作战方案,只是皇上接连看了两次作战方案都不满意,咱们正在发愁呢。” “那有何难?”王琳不以为意的说道,突然脸色一变诧异道:“难道唐大人的作战之法都不能让皇上满意?” “不是唐某一人,是整个总参谋部衙门一同制定的作战方案。皇上要求的很细致,诸兵种协同作战,作战路线和时间,都要求很详细,我等如今也很头疼。” 王琳觉得实在不可思议,总参谋部衙门都是能人,怎么可能作战计划让皇上不满意? “皇上前几日提出了要求,周军联合突厥两线同时进攻大齐,将他们可能进攻的路线都制定出来,同时防御反攻也要做作战计划,总之是一言难尽,想必这也是皇上召你回来的原因。” 王琳惊讶道:“皇上就那么肯定,周人和突厥人一定会进攻?但这有何难?除了三线进攻以外,还能有何处能进攻?” “难的是反攻,大齐如今正在整编步军,究竟整编的如何还不清楚,这倒没什么,究竟是按卢叔虎的三年平周之策,还是力克之策,这都值得推敲。先前两策皆被皇上认可,但却需要我等制定更详细的方案,详细到哪一天,诸军到达指定位置,进行多大规模的战斗,对手岂能按照我们所想,与我军进行战斗?胆小的将领就会跑,胆大的将领则会孤注一掷。” 唐邕侃侃而谈,始终带着笑意,似乎那根本就是别人的事。 王琳陷入沉思,他不明白皇上设立此部衙门的意义,若是真的采纳总参谋部衙门作战方案,那么此衙门必然是最重要的衙门,但将在外,岂能按纸上谈兵来打仗? “当初我问过皇上,皇上回答:指导战争全局的计划和策略。”唐邕的话音再次响起,顷刻间却又自嘲道:“唐某还是有些不明白。” “皇上要整个周地?”王琳惊讶的自言自语道。 唐邕愣住了,他自认为作战计划很周祥,但也仅仅是速战速决打到长安,无论是三年围困断绝其南北粮运,还是逼迫周人入蜀地,都没有继续的作战方案。若是真按照皇上的意思,那岂不是要进行更长远的谋划? “愿听王大人高论。”唐邕认真起来。 “不敢,我等只是揣摩圣意,共同商议对策。不知皇上有没有说,若是遭遇两线夹击,要制定哪条反击线路?” 唐邕仔细想想回忆道:“有说过,对周人反击,北方暂时不足为患。” 听完此话的王琳陷入沉思,若是果真如此,那么进攻便不会只到达长安,汉中是必取之地,若是想速战速决,那就得在宇文邕逃离长安前拿下汉中。 “王大人还是先别想这个,皇上给了咱们半年之期,咱们可以从长计议。今日晚上,唐某为王大人接风,也算是为王大人调职贺喜。” “唐大人客气,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王琳拱手一揖,接着说道:“皇上还交代一事,让唐大人参详一下,有何人铁面无私且威望甚高,将此人推荐给皇上,皇上说是要成立督查处,专事监督军中军容军纪,还说上可管大将军,下可管小卒。” 唐邕哈哈一笑,却又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道:“王大人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两册条例,想必王大人所言,就是这条例之事。若论铁面无私,当数张雕虎大人,刘桃棒大人以及赵道德大人。” 二人谈论并非耳语,自然有很多人听见。 王琳倒是没什么,他不认识张雕虎,也不认识刘桃棒,唯独只认识赵道德,但赵道德大人似乎去了宗正寺,想必不会来兵部。 其他兵部诸将皆是一惊,张雕虎就是禁军老顽固,出了名的严格。刘桃棒更甚,不止顽固,还一板一眼一丝不苟,若是他们来担任军纪督查,只怕是一点小问题都会被教训,按条例上执行的话,关禁闭都是轻的,军棍更是实打实的不马虎。 白建的声音自外面传来:“你让他们俩去?我看兵部门口的侍卫都无需了,那俩个老小子一人搬一把马札,天天盯着兵部。” 另一个声音接茬:“指不定这兵部里,好多人都得趴着办公。” 唐邕脸色发黑,忍不住吼道:“白建,祖愔,你们俩在后勤部衙门老实待着,没事不要总往我这衙门跑。” 总参谋部衙门的人都在偷笑,但凡有人提到张雕虎,这俩老头一准出现。 王琳不了解,却也觉得兵部很怪。 第560章郑皇后有喜 夏季总是过的很快,工部在高孝瓘天书的基础上,完成了叫做底片的东西。 户部也完成了大齐人口统计,一共二千一百万人,三百万户。 太医院成立了医学研究院,非常细致的划分了内外科,另外还研究各种疾病,寻找制作疫苗的办法,青霉素也大量的开始培养,优先提供给军队。 最让高孝瓘关心的水利建设卓有成效,在水泥大坝的作用下,一大批大型水库建立起来,甚至还有纵横交错的水泥沟渠接连,黄河两岸大片闲置的土地有了村落,大片良田开始耕种,虽然薄田到熟田需要数年光景,但三年免赋税,十年薄赋,衙门帮着修建小院的政策依旧很吸引人,而且还专门修建了道路,也让脱离奴籍的百姓愿意前往。 这些都不算让人喜出望外,中秋节的时候,郑子歆食欲倒是极好,却吃什么吐什么。 看见郑子歆连连干呕,元仲华微微皱眉,仔细打量一番惊喜道:“快传太医。” 李难胜很疑惑,看着太后的脸色应该是好事,但如今已经转寒,受凉了可不好。 元仲华笑眯眯的走了过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郑子歆小腹,挨着她坐下。 “葵水几个月未至?” “三个月未至。”郑子歆惊慌羞涩的瞧了一眼元仲华,脸上一抹红晕。 “可想吃青梅?” 郑子歆眼睛里闪过一抹光彩,轻轻的点点头,口中刚想说什么,却又一阵反胃。 元仲华喜滋滋的瞧着郑子歆,不再说话,只是轻轻的抚摸她的背后。 高孝瓘疑惑道:“贪凉了么?” 满脸喜色的元仲华鄙夷道:“你懂什么,哀家瞧你什么都关心,其实什么都不关心。即日起,你不可去大明宫同被而眠。” 高孝瓘一脸的诧异,这也管?母后是不是管的太多了些。 “怎么?不乐意吗?那你可以去李淑妃的寝宫。” “她还未成年。”高孝瓘嘀咕道。 郑子歆噗嗤一乐,当初夫君何尝不是如此说自己。 李难胜一脸羞红,扭扭捏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块点心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哀家像难胜这么大,已经怀上了,就你事多。”元仲华故作姿态低声训斥,转头安慰道:“难胜,别往心里去,皇上也是为了你好,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李难胜微微一笑,和风拂过精致的脸庞,一缕青丝掠过弯月般含笑的眼睛,红宝石般的嘴唇,配上如玉如脂的肌肤,再搭上背后的满园秋菊,宛若仙子落入了凡尘。 太医带着小太监,一路小跑来到靖德宫,还未来得及请安,便听见静德皇后急急吩咐道:“不用多礼,来给子歆把把脉。” “是,太后娘娘。” 很快,太医一脸喜色跪拜道:“恭喜太后,恭喜圣上,恭喜郑皇后,这是喜脉,已然三个月。” “是皇子还是公主?”静德皇后喜道。 “这……下官如今还分辨不出,再过两个月,下官定然可以分辨得出。就目前下官诊脉来看,脉象之中尺脉沉稳跳动有力,估摸着应该是位皇子。” “赏银十两,此乃大喜之事,接下来该如何做,想必你们太医院清楚。” 静德皇后欣喜万分,一脸的和颜悦色。 “下官这就回去太医院,立刻吩咐熬制安胎方,下官告退。”太医接过百枚银币,脸色同样欣喜。 高孝瓘咧着嘴喜滋滋的瞧着郑子歆,全然忘记了方才母后的训斥,伸手便去摸她的小腹。 “啪” 静德皇后纤纤玉手轻轻一拍,拍在高孝瓘伸过去的手背上,一脸愠怒的瞪着他。 “方才哀家的话,你可要记清楚,不可前往大明宫同寝。” “不可前往大明宫同寝,但是母后,摸摸也不行吗?” “如今可是最娇贵的时候,切记,母后这都是为你们好。” 高孝瓘很失望的瞧着郑子歆的小腹,一脸的委屈样,让静德皇后和郑子歆忍俊不禁。 李难胜羡慕的看着郑子歆,究竟羡慕什么,她心里也不清楚,似乎也不是那么羡慕。有一天她也会成为母亲,也会让皇上如猫儿见了鱼儿般围着自个打转,想必也会让太后娘娘如此呵护着。 静德皇后似乎感受到了李难胜的目光,微微一笑看着她道:“过两年,难胜也给皇上添个皇子,到时候呀,哀家也会如轰赶猫儿一样,轰赶我儿,只怕轰也轰不走。” 李难胜羞红着脸,和郑子歆瞧着高孝瓘,一齐噗嗤一乐。 高孝瓘一阵尴尬,却又不好反驳,谁让拿自个儿开玩笑的是太后呢。 太医院也热闹起来,休假的太医和御医都被传了回来,各种安胎的方子翻箱倒柜的寻了出来,毕竟宫里很久没有皇子出生,郡王如今也少了太多,但这皇子如何能与郡王之子相比。 最好的年份最高的药材统统给翻了出来,仔细在几位太医和御医手中传看,配药的小称都要称量好几次,一个个的复称确认无误,才轮流看着火熬制。 太医院的学徒们倒是想帮忙,但自从太医回来之后,熬药的院子便成了禁区,学徒们严禁进入,更别说去碰那安胎药的药罐子,一切都是好几个太医同时在场,眼睛随时不会离开药罐子,哪怕是一小会。 药熬的挺快,太医携带专门上锁的盒子,还有侍卫护送着送了过来。 郑子歆看见那浓浓的药汁便反胃,紧皱眉头哀求的眼神,看得高孝瓘一阵心软。 “子歆,快喝,难喝也得喝。”元仲华一反刚才的和蔼,不苟言笑一动不动的盯着郑子歆。 见郑子歆将药碗缓缓的举到嘴边,一仰脖子快速喝了进去,喝完喘了口长气。 “这样才对,这药呀,补你也补孩子,喝了才是好孩子。”静德皇后和颜悦色一笑,接过药碗放在案几上。 高孝瓘有种错觉,母后从来不会这样,难道……当初太皇太后奶奶也是这样? 静德皇后一脸回忆的笑道:“唉,当年,哀家也是这样过来的。哀家没有经验,只能将太皇太后的那一套照搬过来。” 郑子歆崇拜的看着静德皇后,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好,更没有觉得方才逼她有哪里不对。 第561章王子犯国法 一家人其乐融融,高孝瓘很喜欢这种气氛,太久关心民生国事,都没有如此体会过家的温馨。 随着高孝琬的王妃和其子到来,家的气氛更浓了一些。 世子高正礼正牙牙学语,高孝瓘很喜欢这孩子,抱着他不肯放下,逗弄个不停。 这孩子很小的时候高孝瓘就爱抱着他,举着他,逗得他咯咯笑。当初大家都打趣,这么喜欢孩子为何不自己努力。 河间王妃年纪不大,当听见郑子歆有喜的时候,她的脸色隐隐有些羡慕之色,但她却不是羡慕郑子歆要做母亲,而是羡慕她有个完整的家。 她不敢瞧皇上,于礼制不合,也怕看见皇上会想起自己死去的夫君。 元仲华瞧着河间王妃那不自然的脸色,她也想起了死去的儿子,但她却不能表现出悲伤,她知道这样做只会让气氛瞬间尴尬起来,她还有另一个儿子,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儿子,她不能让好不容易抽出空来的儿子伤心。 她一手握着郑子歆的手,一手握着河间王妃的手,笑着看看这个,在笑着看看那个。 眼神里流露出和蔼的光芒,她在告诉儿媳们,如今一家人能如此很好,已经很不容易。 河间王妃也明白,这是命,过去的便让它过去。 “皇上,赵道德求见。” 高孝瓘正逗弄着小侄儿,闻言一愣道:“朕去见他,他在哪?” 穆梓低声说道:“就在门口。” 高孝瓘一转身往宫门瞧去,赵道德一看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何事让您如此着急?” 赵道德看了一眼静德皇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太多急躁了些,只得先拱手一揖赔礼,示意皇上附耳过来,他可没高孝瓘那么高大。 赵道德低声的不停说着,高孝瓘眼睛里的怒火越来越盛,眉头简直能夹死苍蝇。 “什么?混账东西,先让太医院救人,俩个畜生先圈禁,先给我狠狠地揍这俩小子一顿。”高孝瓘暴怒一声吼,吓得高正礼一哆嗦,眼看着就要哭了。 高孝瓘眼见着不妙,赶紧哄着:“哦,没说你,乖,不哭,别怕哈。” 眼见着高正礼止住了抽泣,高孝瓘强压怒火低声继续说道:“若是死了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那奴这就去了。奴告退。”赵道德撅着屁股拜了一圈,急急忙忙的走了。 元仲华幽幽的叹道:“皇上,何事如此震怒?” “九叔家的俩个小畜生,养了波斯大犬,今儿在街上纵狗伤人。” “不要提那一家畜生。” 只要一提到高湛,元仲华就会气得发抖,那声音简直就是自牙缝里迸出来的一样。 “母后息怒。” 众人齐齐跪拜在地,高孝瓘也垂首劝道。 元仲华环视一周,儿媳们都跪拜在地,李难胜默默垂泪,只怕是想起了担惊受怕的日子。另一个郑子歆可是金贵的不得了,哪里能在这石头地板上跪着。 她仰头闭目,眼角隐约有一丝泪痕,幽幽说道:“都起来吧,哀家也是……过去的,就过去吧,这都是命。” “是孩儿错了,母后请息怒。”高孝瓘低声嘟囔着。 元仲华背过身去,轻轻擦拭眼角泪痕,一转身恢复了那和蔼的笑容。 “咱们一家人难得一聚,母后这是开心,圆月还有云雾遮挡光辉的时候,但总会过去不是?咱们一家人能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母后说的是,小正礼快快长大,将来要为大齐建功立业。” 有了孩子牙牙学语,气氛很快恢复了正常。 郑子歆很佩服太后,如此能顾全大局,在这种情况下,能如此快的压住怒气,换做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郑子歆不由得看了一眼河间王妃,她还是没有恢复过来,依旧在偷偷垂泪。 高孝瓘很后悔,暴怒之下居然忘了母后和河间王妃的痛,那是无法抹平的伤痛。 但他更忧心被害的百姓,那还是襁褓里的孩子,居然被这两个小畜生拿去喂狗。 高孝瓘将孩子递还给太后,偷偷摸摸的溜到了花园边,挥挥手暗示穆梓过来。 穆梓呆呆的看着皇上,还有些担心是不是皇上哪里不舒服,或者是犯了羊癫疯,仔细看了好久才明白,这是在叫他。 “皇上?” “去看看被害的百姓家人,带些银钱过去,告诉他们,朝廷不会包庇任何人,哪怕是皇室王子。若是有人想大事化小,准你便宜行事,让大齐百姓知道,大齐律一视同仁。” “奴这就去办。” 二人嘀嘀咕咕,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一定还在为暴怒的事烦心。 大家对皇上也会偷偷摸摸,举止滑稽怪异颇觉有趣,在印象之中,皇上一向都是光明正大,断然不会做这种小孩子般的举动。但今儿皇上就这么做了,而且还真和小屁孩一样,生平别人不知道一样。 “穆梓真笨,皇上比划了好几次,他都不明其意。”郑子歆掩口窃笑。 “平常挺机灵的一孩子,怕是穆梓这孩子也不知道,孝瓘会偷偷摸摸吧。”元仲华幽幽道,却忍不住一笑。 李难胜从未见过皇上如同孩子的一面,与哥哥和玩伴一般的高殷,整日唉声叹气忧国忧民不同,也与平常的皇上、当初的兰陵王不同。每次见到皇上,都是展示他那睿智、镇定、成熟的一面,其实仔细想想,俩人见面着实不多,但皇上散发出的魅力,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经过这么一闹,河间王妃也被大家所感染,心情也不算那么糟糕了,隐隐也有了些笑容。 高孝瓘一脸发懵的走过来,全然不知道,自己刚才滑稽的举动让气氛重新变好。 大家一齐轻笑,李难胜更是一脸绯红。 这让高孝瓘更莫名其妙,以为大家在拿李难胜开玩笑。 “母后可不能催淑妃,不是不着急嘛。” “哪,哪有。”李难胜脸更红了,低头喃喃否认,脸色却有些欣喜。 俩人的误会让元仲华更觉得有趣,郑子歆和河间王妃,乃至侍女们也是掩口窃笑。 这下让高孝瓘更懵了,但也明白与李难胜无关,摸不着头脑他只能赔笑,模样倒是有些像傻笑。新到的乐安公主更是不明其意,使劲的追问,让大家更乐了些。 第562章与庶民同罪 穆梓急急忙忙的出了宫,他已经大概了解了情况,但还得去巡城司衙门询问。 四品内侍监宫袍的穆梓一到巡城司,立刻引起了巡城司衙门各级官员的震惊,想都不用想,定然是为了纵犬伤人的案子。 官员们也不知道闹的哪一出,纷纷回想半个时辰前的事。 一旦涉及到皇室,官员们皆噤若寒蝉,先暂且不说皇上与他那九叔有仇,甚至还公然逼宫,据说当场气死了名不正言不顺的长广王,反正是众说纷纭,具体情况岂是一般人能知道的?但皇家毕竟是皇家,人家的儿子不还好好的嘛,在纵狗伤人之前,确实是好好的。 穆梓倒是很老沉,他明白着急解决不了问题,他还在想如何处理,才能让皇上满意。 “咱家奉了圣命来问问,事情的经过。” “回总管大人,事情是这样的,今儿是中秋节,晋阳城也难得热闹,巡城司巡街公差听见有人喊救命,还听见打斗声,于是便上前查看。据了解,是郡王世子高玮和其兄郡王公子高卓,带着护卫及波斯大犬,夺了一妇人的孩子……喂狗。” “啪”的一声,穆梓手中的杯子被其捏碎,面色愠怒紧皱眉头,他瞧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巡城御史道:“接着说。” “那妇人抢夺孩子,兄弟二人指使其大犬撕咬那妇人,路人要救人,被二人指使其护卫殴打,甚至还动了刀兵。” “证据确凿?” “证据确凿!” “可有伤患?” “巡城司公差到的及时,除了婴儿尸骨不全,那妇人伤的很重。路人倒是人多势众,都是皮肉小伤。” “那妇人住在何处?” “城内不远。” “差人带路,皇上命咱家去抚恤,其家境如何?” “其家境一般,下官这便着人给总管大人带路。” 巡城司不明白这位总管的意图,或者说是皇上的意图,皇上倒是励精图治,自从更换了公差之后,比之前的衙役们厉害了不少,天子脚下居然发生如此大案,又是皇室公子,怎么说也不是巡城司这小庙能解决的事。 刚走了两步的穆梓突然停了下来,让亦步亦趋的巡城御史差点撞上。 “那几个恶仆呢?” “关着呢。” “好吃好喝的供着吧?” “……” 巡城御史不敢答言,只能微微躬身沉默,这些皇家家奴,小衙门哪里敢得罪?万一人家的主子没事,风水还轮流转呢。 “御史台都你们这幅德行?皇上对御史台的期望是不是太高了些?” 巡城御史的脑门上冷汗直流,御史台直属皇上管,皇上当初的训示……想到这里,巡城御史灵光一闪,一咬牙豁出去了。 “来人,将那几个恶仆装进站笼,示众。” “套上重枷。”穆梓适时的加了一句。 差役们眼睛一亮,刚才憋屈不平,这会儿还真有人来治这帮恶人了。 巡城御史还是不明白,这是打算避重就轻?皇家怎么可能不袒护自家人呢,死几个恶仆家奴而已,若是如此,巡城司也得做做样子不是。 穆梓跟随巡城司差官来到城中那妇人家,似乎家中已经在准备丧事,里里外外人倒是不少。 见到一身青色官袍的人到来,就算再没有眼力,至少那腰带和幞头乌沙还是看得出来其品级,这位可是四品,官袍应该是内侍监,而太监最高也是四品,只怕这位便是总管公公。 这个家不算大,十九间房的二进小院,家里陈设还算简单,家主是位老丈。 那老丈老泪纵横的走过来迎接,但脸色却不大好,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穆梓没有一丝架子,深深的对着老丈一揖。 “这,草民受不起。” “即便是皇上亲自前来,也会如奴这般向您作揖赔罪,只是皇上日理万机,即便如此也极其震怒,特命奴送来抚恤,并叮嘱太医院一定要尽心竭力救治。” 围观之人纷纷震惊,皇上派人来了?而且让人来赔罪。 老丈哀伤的摇摇头道:“人已经没了,太医院的人刚刚离开,皇上还为草民劳心劳神。” 穆梓躬身双手奉上一张银票,老丈久久未敢去接。 围观的街坊们好奇的瞧着,那银票倒是稀罕物件,只听说很精美,却不是一般小户人家能接触的到的东西,听说可以去钱庄兑换成银钱。 “此乃皇上的抚恤,皇上定然会还逝者一个公道,皇上金口玉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此言一出不亚于惊雷,一直只是听说,若是真的如此,大齐的那些纨绔、贵胄乃至皇子,谁还敢行那非法之事? “可怜我那孙儿才三个月呀,我那儿媳……”老丈瞬间老泪纵横。 “请节哀,皇上一定会还您家一个公道。” 穆梓心情很难过,他能体会到百姓家的悲哀,这无妄之灾本可避免。 离开的穆梓没有再去巡城司,而是直奔皇宫复命去了,他会如实禀报这一切。 高孝瓘自然无心再过中秋节,他偷偷的老看着宫门,让静德皇后很是不满。 “惦记着便去办吧,但是可要记得,皇上可答应了母后什么来着。” 如遇大赦的高孝瓘躬身道:“孩儿记得,陪母后共进晚膳。” “记得就好,神不守舍的样,去吧。” 刚出了靖德宫,便遇到了一路小跑的穆梓。 穆梓如实汇报了一切,这让高孝瓘心底一沉,人死了,而且很凄惨。 “去,宣刑部侍郎,御史台中承,大理寺卿速到宗正寺,还有,三师也给朕传来。” “奴领旨。” 高孝瓘风风火火的去了宗正寺,正如他所料那般,说情的宗亲纷纷聚在宗正寺门前,但皆被侍卫们阻拦,还有去了太极殿而未寻到他的宗亲也在赶来。 面色阴沉的高孝瓘无视这些宗亲,径直走进了宗正寺。 “那俩个小畜生在哪?” “正在空房里鬼哭狼嚎,皇上息怒,九叔可就这俩个……” “我高家没有这种畜生,我倒是要看看,他们生的什么狼心狗肺。” 孝亲王高孝珩无言以对,自那日逼宫之后,再未见到过暴怒到了如此地步的四弟。 第563章求情的大臣 赵道德始终不言不语,就这么瞧着自个的脚尖。 他已经知道了结果,只怕这回皇家颜面得丢的干干净净,只怕皇上会用最严厉的方式来处理此案,皇上算是公报私仇吗? 高孝瓘愤怒的走入后院,那俩小子果真趴在床上直哼哼。 俩小子被隔开,各自关在一间房内,没有奴婢伺候,也没有人理会,但远比牢房住的舒服。 空房由卧房和洗漱房组成,四周除了厚厚的石头墙壁,和尺许大的铁窗,一张热炕占据了房间的一半,一张矮几和笔墨纸砚,一本高氏祖训。 骂骂咧咧的小子们发现有人,扭头一瞧却发现是一脸阴沉的皇上。 “皇兄,弟弟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没有下次。” 高孝瓘冷冷的回应,转身离开了空房,他要去看看胡姬,告诉这个长广王妃,她儿子做的好事。 胡姬很久未与人说话,当她听到儿子做的事,却突然歇斯底里的尖叫道:“高孝瓘,你杀了大王篡位,还将本妃关起来,如今又陷害我儿,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高湛拿红丸毒害二叔和六叔,红丸里有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汞,虽然量极少,日积月累也能让人胃出血,乃至肠穿肚烂。你私通沙门和尚,你娘家造反你不会不知情吧?没株连你已经是法外开恩,如今你的儿子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你教得什么子?相得什么夫?念在你是高家的媳妇,朕让你荣华富贵过一生,你若是再行不检之事,那便与青灯古佛相伴。” 胡姬捂着耳朵,她不想听也不敢听,她身为王妃如何会不知道夫君做了什么,如何会不知道弟弟们做了什么,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儿子居然会如此不成器,居然会落下如此大的把柄在这个人手中。 “你想对我儿如何?”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高孝瓘冷冷的说完,转身便离开了空房,独留下一脸绝望的胡姬。 “啊……” 凄厉而绝望的喊声回荡在后院,远远的透过高墙,在另一侧高墙内回荡。 “母妃?” 高孝珩和赵道德站在后院门口,看着不远处传出喊声的空房,他们已经明白,皇上最后的决定。 见到皇上走近,高孝珩躬身一揖道:“刑部侍郎,御史台中承,大理寺卿,三师已经到了。” “那俩个小畜生打轻了。”高孝瓘脸色依旧难看。 “那臣……” “不必了。”高孝瓘抬手阻止了赵道德,他知道赵道德要说什么,对于要死的人,不用再体罚。 几位大人同样很久未见到皇上脸色如此难看,这事也确实难办。 “臣等拜见皇上。” “宫学三位博士,朕要问你们,你们是如何教导的?” “臣等知罪。”三位博士一齐跪拜不起。 “何罪?你们也不知道对不对?他们可逃学?可不听讲?可有捣乱?” “偶尔如此。”三位博士额头冒汗。 “玉不琢不成器,你们可有教训?戒尺是拿来做什么的?不听话的便狠狠打,只要不打死,有太医院救治。” 三位博士一脸忧郁,宫学里不是皇族就是贵胄,下不得手。 “你们担心是吗?穆梓,吩咐司宝司制十把戒尺,刻上‘御赐’二字,另刻上‘为人师表,从严治教,育人为首,德育为先’,制好以后送三把给三师。” “臣等惭愧,请陛下降罪。” “朕只是想让三位博士明白,从严执教,朕支持你们,起来吧。” “谢皇上。” 三位博士心里也很委屈,皇族贵胄子弟在宫里可不敢如此放肆,偶尔调皮倒也没什么,谁能想到这俩兄弟如此胆大妄为。 “着大理寺,宗正寺,刑部,会同巡城司审理此案,按大齐律公开审判。朕一直都在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齐百姓信不信,朕的话是不是戏言,都会用事实来说话,让巡城司发布公告。”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案子审下来,那俩小子哪里还有命在。 见皇上站了起来,环视众大臣,大臣们才如梦初醒般纷纷跪拜。 “臣等领旨。” 高孝瓘走了,离开了宗正寺,无视门口等待的宗亲。 宗亲们纷纷感觉不妙,急急忙忙拉着诸位大臣,得知皇上的口谕,纷纷凉了半截。 博陵王跳上马车,吩咐车夫快些进宫。 高孝瓘前脚进宫,博陵王后脚便追了上来。 “皇上,臣斗胆拦阻圣驾,只希望皇上能听臣一言。” “十二叔,若是为那俩个小畜生求情,还望免开尊口,朕不是要公报私仇,如此私下处理,十二叔置高家大齐江山于何地?置百姓于何地?” “皇上,太皇太后一脉,如今儿子之中就余臣一人,求皇上切不可向同族族兄……” “如若纵犬伤人的是贵胄纨绔,而死的是我皇族子嗣,十二叔会不会善罢甘休?” “唉……说不过你,反正阿叔也是受人之托,这样也能有个交代,就算将来也能说本王是尽了力,臣告退。” 博陵王高济变脸如此之快,让高孝瓘很是无语。 “唉,十二叔,谁托您来说情?” 高济神秘兮兮地小声答道:“抹不开面子的那几个人呗。也不是谁都愿意为那几个混球来宫里,是个人都做不出那等畜生的事来。” 高孝瓘心领神会,也就博陵王不计较什么,也不怕跟高孝瓘闹的更僵,反正他高济就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 几位阿叔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让十二叔当这个代表。 知道是几位阿叔,高孝瓘很能理解他们,也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怕晚上爷爷奶奶托梦说他们无情罢了。 高孝瓘倒是希望还有人来求情,若是见到不顺眼,还可以抢白一顿。 高孝瓘仔细一想便明白了,宗亲和大臣,他们聚集宗正寺门口,其实就是想知道自己究竟打算如何处理。 得知‘君无戏言’的宗亲和大臣们,纷纷召回家中纨绔子弟,耳提面命的教训了一顿。 大理寺卿很惆怅,大齐律的编撰还在完善,皇上可是不止一次的催促。 第564章四司大会审 巡城司的七品巡城御史风光了,但他也感觉背后炙热,太多的眼睛盯着他。 陪同审理的大臣们,那品级足以让他仰望,更别提晋阳宫太极殿的那位,而那位在意的却是千千万万百姓的眼睛。 白纸黑字的布告贴满了全城各个布告板,一时间太多人来看这布告。 “西巡城司将于八月十八日,联合宗正寺、大理寺、刑部公开审理郡王公子高卓、郡王世子高玮携恶仆纵犬伤人案。” “这可比三司会审更高,四司会审。” “最近可传的沸沸扬扬,说皇上当场震怒,就连宫学三师的博士们都被皇上训斥了呢。” “教不严师之过,皇上训斥倒也正常,不过可有传言,皇上和榜上的郡王家有私怨。” “真的假的啊?不会是那个九吧,那倒是有些可信。” “道听途说的吧,难道你们都没个内幕吗?当初皇上可是奉旨登基,那个九为了夺位,杀了文襄帝的儿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大哥和三哥,还勾结禁卫大将军暗害了他六哥,文宣帝传位遗诏上,就是传位给当今皇上,这遗诏乃是一明一暗两份,就是怕皇上羽翼未丰被六和九暗害。疯子虽然是疯,但其能力却有目共睹。” 老百姓聊天总是聊着聊着便跑了题,特别是隐秘的事,老百姓的兴趣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其实这些都不是秘密,但对于宫廷内的斗争,百姓还是津津乐道,毕竟那很精彩,寻常百姓家哪里会有这种事。 很快,街头巷尾传出前几日贵胄造反,其中就有长广王妃的娘家。 一番闲着无聊的老道分析下,皇上是大度的,尽然没有诛九族,而龙生龙凤生凤,爹就爱干坏事,儿子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又有人翻出了当年,东平郡的胡家,皇上就曾经与之结仇。 舆论风向摇摆着,而刑部和卫尉寺也没闲着,走街串巷的测字者便失踪了好几个,他们的消失,皇上是正义的舆论彻底占领了晋阳城。 高孝瓘很高兴有意外收获,但他更关注三司会审之中,能不能树立一个典范。 巡城司的衙门太小,来围观的人太多,以至于围墙上都爬满了人。 巡城御史刚出了后堂,一见这架势,两条腿有些发软,想都没想便往里钻。 身后的主簿一把拦住,硬推着他到了大堂。 “唉,看御史台巡城御史大人出来了。” 晋阳百姓看着这位大人,他的出现代表好戏开锣。 “快看,那是宗正寺卿宗正孝亲王。” “大理寺卿也跟着出来了,号称铁面无私。” “刑部尚书礼亲王,出了名的神断。” 原本演练了无数遍的巡城司御史双股战战,这来的大佬每一位都是大的吓死人,一丝纰漏都不能出,万一让这几位亲王大臣不满意,那乌纱帽可能随时会丢,也不知道这几位亲王和皇上的意思是不是一致,这才是最麻烦的事。 发懵的御史在高孝珩的示意下,稀里糊涂地拍响惊堂木。 一阵威武之声,水火棍在地面发出阵阵回声,那声音极其一致,声势更是逐渐加大。 御史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此刻心中不停腹诽,怪不得御史台中承推诿,原来这气场实在吓人。 “带,带被告,带证人。” “五皇叔,救救侄儿。二哥,救救侄儿……” 一身红色囚衣的高卓和高玮哭哭啼啼抹着眼泪,眼见着救命稻草,岂有不抱的道理。 御史犯难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这可是礼亲王的侄儿,孝亲王的堂弟。 高浟不满的看了一眼巡城御史,正打算暗示时,却听大理寺卿库狄伏连一拍案几,行伍出身的他那一拍,整个大堂内轰然作响。 “衙门之内大堂之上,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肃静。” 说完,库狄伏连不满的瞪着御史,眼神之中更是让御史心里发毛。 缓过神来的巡城御史整理思路,一拍惊堂木道:“下方所跪何人?因何事归案?从实招来。” “在下郡王公子高卓,我等也不知道因何事而被带到此处。” “本世子乃郡王世子高玮,不知我等犯了那条王法?你可知道当今皇上是本世子四哥?” 二人一脸的无辜状,高玮更是重申自己的身份。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百姓们纷纷嘘声一片,甚至不知道从哪里飞来几个萝卜,但砸的挺准。 那些家奴护卫们则一声不吭,显然打算死不开口。 “既然你们不肯招认,那么证人,自报姓名身份,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草民四季坊酒肆掌柜,那日之事便发生在草民酒肆门口,这两位郡王世子和公子牵着四条大狗,那狗细长但个头高大,中秋节人来人往,这二人带着恶仆和大狗,最爱往人群里钻,当时将那躲避不及的妇人围住,那妇人受了惊吓却死死的护着襁褓婴孩,这丧心病狂的家伙居然见大狗盯着襁褓婴孩,便上前抢夺下婴孩摔在地上,任由那大狗啃咬。” 围观百姓纷纷愤怒了起来,外面衙役们连忙上前维持秩序。 “那四条大狗凶猛至极,顷刻之间便啃的满地是血,妇人哪里受得了,急急忙忙上前去抢,这个世子,就是他踹倒那妇人,还命令大狗撕咬……” 外面群情激奋,严惩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高卓和高玮眼神闪躲,连连打断道:“你这大胆刁民,胆敢在此陷害皇室子嗣。” 高浟和高孝珩、库狄伏连更是对他们怒目而视。 一向脾气涵养极好的高浟终于忍不住怒吼一声:“你们俩个畜生闭嘴。” 这礼亲王一声怒吼,吓得巡城御史不知所措。 高浟指着高卓和高玮,手指都在不停的颤抖着。 “证人,接着说,他们若是再打断,那就塞麻核。” 证人很多,中秋节那日看见这一幕的人太多,只是当时发生的太过突然,也发生的太快,又有家奴恶仆的阻挠,才使得没有及时将人救出。 家奴们不肯开口,大理寺刑讯打手那极其专业的折磨下,一个个吐露出了实情。 第565章开恩留全尸 实情与证人所言相差无几,甚至于更甚,一切都是听命行事,而俩兄弟一早就预谋此事。 百姓们哗然,大堂上亦是一片哗然,这是何等的恶毒,一直在预谋拿人去喂狗。 旁证,人证,物证俱全,即便高卓高玮抵赖,撒泼打滚也无济于事。 巡城御史战战兢兢地抹了一把汗水,低声赔笑一揖。 “三位大人,如何判是不是要商议一下。” “何须商议,如此恶毒的畜生,按律当斩,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库狄伏连不满的喝道,恨不得当场腰斩俩个畜生。 “无需商议,大理寺卿都说按律当斩,那便按大齐律判吧。”高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深深的叹息一声,为那无辜妇人和孩子悲哀。 “宗正寺将将二人除去宗籍,他们不配录入宗牒,御史大人如何判,当对照大齐律。” 高孝珩的一句话已然定性,这二人已经不是高家子嗣,只等着皇上下诏,将二人贬为庶人,二人不会得到皇室的任何庇护与特权。而且在此明言,我大齐有大齐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既然三位大佬都发话了,巡城司御史终于安心了下来,背后的冷汗也不再流淌。 “本司判高卓、高玮及一干家奴斩立决,待本司承报皇上,御笔勾决便择日行刑。” 百姓的骂声一片,其中也有欢呼声。 高卓和高玮索性装死躺在地上,这会儿也不闹腾了,不是他们没了力气,是真真切切的被吓瘫软不得动弹。 随着一声退堂之声,二人先后朝着高浟和高孝珩爬了过去。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嚎:“侄儿不想死啊……侄儿错了啊。” 高浟和高孝珩动作出奇的一致,都是厌恶的一脚踹开。 “拖下去。” 笑脸盈盈的御史也不顾体面,拿着袖子擦着脸,将供词和判决文书拿到三位大臣面前。 “还请三位大人署名,下官好承报给皇上。” 三人翻看供词和文书,确认无误才署上名讳和官印。 “这里是天子脚下,不必揣摩圣上的意图,圣上要太平盛世,要国泰民安,你可明白?” “下官谨记礼亲王教诲。” 巡城御史不敢耽搁,急匆匆的直奔御史台。 他不是不想要面圣的机会,但这种好事自然是上级的事,他能拍到上司的马屁,已经是很满足。但今天,御史中承没有和往日一样,而是带着他直奔太极殿。 一路上,御史中承的话和礼亲王的话一样,并警告他如若还浑浑噩噩,那就在巡城司待一辈子。 巡城御史似乎明白了什么,还未仔细琢磨,便已经到了大殿门口。 高孝瓘在等,等着判决结果。 看到供词,他强忍着怒火看完,在判决文书上,御笔朱批了数字,而不是如同以往那样画圈画勾。 拿到返还的文书,上面的字清楚写着。 ‘去其爵,贬为庶民,留全尸不得入祖坟。’ 御史中丞瞥了一眼,幽幽叹道:“唉,皇上还是顾及了兄弟情义。” 巡城御史明白,留全尸已经是法外开恩,这也许便是皇上做出最大的让步。 现在,巡城御史终于明白,无论如何改朝换代,从麟趾格到大齐律,大齐一直依法治国是不变的,当今皇上更甚,王公贵族亦没有特权,否则御史台哪里会直接归皇上管。 挺直了腰杆的巡城御史突然有种感觉,好久没有如此扬眉吐气了,天子脚下的小芝麻官,那可是真真正正的现管。 “不服跟本官去太极殿寻皇上理论。哈哈哈哈……” “发癫了吧?” 御史中丞白了一眼这个小属下,他也长长的吐了口气,也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杆。 布告很快贴满了晋阳城,大致讲述了案情及判决结果,百姓们再次哗然,原来这皇族也有败类,而且还如此恶毒。 百姓们纷纷咬牙切齿,这种人应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为何只是当众勒死? 很快,有大智慧的高人分析,这是皇上念及宗族亲情,即便是贬为庶民,但也曾经是一脉血亲,这俩人可以畜生,但皇上不能无情无义。 高玮和高卓想不到,他们的最后一顿饭是狗肉,那四条波斯大犬先他们一步,而且还落入了他们的肚子。 高卓和高玮丝毫不顾忌,巡城司大牢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管他这狗是不是吃过人。 见二人吃的香,巡城御史冷笑一声。 “二位,好好吃吧,乱葬岗的野狗多,反正你们吃它们,它们吃你们都一样。” 高卓和高玮终于明白过来,这是他们最后一顿饭。 “我们要见皇上,都是这帮蠢奴才干的。” “兄弟们,揍这两个畜生。” “平日里拿咱们当牛做马也就罢了,最后一顿上路饭还霸占着,还能留个全尸,真当爷们是狗吗?揍死这两个畜生。” 知道时间所剩无几的家仆终于忍不住了,一个个捏紧拳头站了起来。 “哼,狗咬狗一嘴毛。”巡城御史冷笑着走了,毫不介意俩兄弟的惨叫。 万人空巷,前往城外的路上倒是人山人海。 十二辆囚车,站笼里装着高卓和高玮,以及他们的恶仆。 此刻二人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眼睛更是如同熊猫,无法躲避的二人,只能迎接菜叶和鸡蛋的疾风骤雨,不时有一两块石头砸来,直砸的二人眼冒金星,不少地方还冒着血。 越是临近刑场,二人越是害怕,但掉了牙的嘴根本无法说话,只能不停的尖叫。 更恐怖是不时有人冲破士卒的阻拦,上来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有些老妪年岁挺大,但是吐口水的功夫一流,居然能吐一丈远。 不知是故意要吓唬他们,还是让他们活的更久一点。 长广王府的家奴一个个在他们眼前被腰斩,好久也没有死的家奴不停惨嚎,肠子肝脏鲜血流的满地都是。 那些家奴临死前的挣扎,狰狞的面孔让他们无法忘记。 特别是死前一个个面目扭曲的盯着哥俩,让哥俩明白,黄泉路上还得挨揍。 高卓和高玮吓的屎尿俱下,若非有刽子手抓着,早瘫软在地上魂不附体。 两刻钟,在哥俩眼里实在是太过漫长。 当两张弓弦勒住二人的脖子,那弓弦豁开气管和血管,抽搐着…… 行刑台下,人山人海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第566章改革的科举 秋后的第一次科举在各道首府举行,新修的科举考场也正式投入使用。 经过详细的辩论,高孝瓘决定在十年内,不限制科举的年龄。 毕竟很多寒士在做幕僚工作,而一部分幕僚已经经过吏部的考核,从而转入仕途,虽然都是从底层开始,但若是真有能力,还是能破格升迁。而大多数没有门路的寒士,则从此开始有了一条康庄大道。 高孝瓘在年初登基的时候,便颁布了昭告,但凡获得童生资格的仕子,都可以免费领取书籍,其中包括史学、算术、国学三本书。这国学之外的便是四书五经,但需考生自行购买学习。 若是要参加县试、郡(府)试、州(院)试,需有童生资格,而且每考合格一次,都会给予新的资格证书。史(地)学、算术也会逐渐加深其内容,还增加了自然科学一门,国学四书五经为必考,从释义到套用其理论的融会贯通。 童生考试最为简单,熟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四书,简单的加减乘除,就能获得童生资格。 大齐百姓很好奇,原本以为仕子高不可攀,如今却是明白,只要三代清白,直系亲属无污点,都可以参与科考。通过县试的童生便开始叫做准仕子,正式称呼为学子,也就是可以进一步开启仕途之意,民间戏谑为秀才。 但皇榜上还说,武举选拔也要仕子资格,这不亚于一声惊雷,但凡老百姓都不会愿意自家孩子去参军,虽然武将的升迁之路,从古至今都是最快的捷径,但若是读了书,有了仕途之路,还有谁愿意走拼命的路子? 最让老百姓想不通的是,武举的考试限制居然比文举更严格,不止要体检,还限制了年龄,据说皇上有意将门槛提的更高一点,得郡府考试合格才行,获得郡仕子资格,不过也有称此只是传言,还说的有鼻子有眼,十年后开始施行。 每年都会考试一次,几乎都是百里挑一,直到州院考试下来,几乎都是万里挑一,最为严格的是殿试,最终能进入昭文馆和弘文馆学习的,那简直是少之又少,几乎是万中无一的顶尖人才。 得益于电报的关系,各州郡的情报机构忙碌了起来,试卷内容不停的被译成密码,保密的考试题目被快速刻印而出,印刷封装运往考场。 十六岁的房彦谦祖籍齐州,原本家中打算让他再过两年在郡里入仕,一步步的升迁上去,再由郡太守举荐为官。 但他想试试靠自己的学识,再则他对科举很好好奇。 年初他便拿到了童生资格,这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就算年初没有拿到,在县试前依旧可以考一次。 而房彦谦也打算利用这两年的机会试试,看看科举的题目究竟是什么。 因为是第一届科考,但凡是士族子弟,都可以经过举荐,和各地州郡礼部教育司官员简单考试,而拿到郡府仕子资格。这一规定,虽然让一些年纪大而仕途不顺,没落士族仕子的不满,但也好过没有‘真正’出仕的资格。 为了拿朝廷俸禄,一些官员的幕僚也开始了科考之路,这可比当个幕僚师爷,拿官员俸禄不同,不用担心树倒猢狲散,而且还能有升迁机会,改变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现状。 房彦谦不明白,但在等待科考的时候,经过其他仕子的解释,他明白了,如今皇上真的要打破这一现状,将出仕更具体化,过去是吃官粮便是出仕,而如今只有朝廷承认,吏部的公文印信,才叫真正的出仕。 不用参加州试的他,和众多好友与远道而来的准仕子们一起,等待着考场的开门。 考试不在县衙,而是在新建的齐郡书院,东有郡府衙门,西有刑部巡城司衙门。 书院环境极其优雅,后有山前有湖,书院内还有泉,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打着灯笼鱼贯而行,每个人都得被搜身,只字片纸都不得带入考场,但可以装进衙门给的箱子,有专人保管着。 来者无一不感叹,若是此番考试得中上榜,可成为郡仕子入此书院学习,那才是真正的仕子精英,为之后考入昭文馆和弘文馆打下基础。 不过房彦谦并未打算如此,他打算这一场若是考过,便接着在冬月参与州院考试,而直接可以进入昭文馆或者弘文馆。 寅时,考试正式开始,算术倒是简单,其中涉及加减乘除,还有平方面积计算,以田亩为例,计算各种丰薄田亩所产出的粮食,各自能得多少赋税,州郡各自截留比例上缴朝廷,问最终农、州府、朝廷各得多少。 见与朝廷有关,准仕子们来了兴趣,但自古算术本就为这些士族所轻视,一个个可谓是计算了很久,绞尽脑汁的算着。 中午倒是有朝廷供应的午饭,虽然不算丰盛,但也有荤有素。 下午国学考试,开篇便是默写论语之中指定的一篇,并释义其文,这倒难不倒他们。 第二题则以风花雪月作诗词一首,文体字数不限。 大多数笔如游龙,三两下便写了个完完整整。但最后一题让准仕子们犯难,也让房彦谦一愣。 ‘细述卫鞅之商鞅变法的过程及利弊?’ ‘商鞅变法无疑是成功的,相比楚人的吴起变法,过程也算是顺利,这都是仕子们耳熟能详的典故,史书上也有详细记载,但真的要说起利弊,那还真不好深究,最终卫鞅的死,就能说明一切。’ 一百个人有一百种解法,每个人的想法各不相同,分析的也各不相同。 大多数很明白,从前一个题目来看,释义便奠定了朝廷所需风格,而第二题作诗更是重申了朝廷的要求,那便是不要模棱两可,要详细叙述且简明扼要,那么第三题,也是最后一题,谈政治,简明扼要的分析,深度越大越能体现能力,但不能胡说八道。 晋阳宫。 这些题目都是高孝瓘所出,他期待有人能脱颖而出,心不在焉的他迫切想看看晋阳第一的答题,甚至于需要多部门审议的奏折,都交给了六部自行沟通,让他们自行尽快解决。 第567章三国皆关注 不止是高孝瓘在关注科举,南陈和北周也在关注。 这一改革让他们意识到,齐人的官场和用人制度在发生变化,不少探子被派了出去,想了解究竟考了什么。 想了解考题并不难,考完了问一问就能知道,但这四级考试制度却让他们不理解。 南陈来的使者,此时也在晋阳,不例外的也在关心这科举考试。 稍微打探一下,他便得到了此次考试的内容。 出自琅琊王氏的王周,看着第一张算术的考题轻笑道:“这便是齐人的科考题?郡县幕僚最拿手的东西,不就是计算税赋得失,倒是有些儿戏。” “大人请看国史学题目。” “四书五经,不难。我大陈士族,即便是一孩童,谁不是倒背如流?也就北蛮出这等肤浅之物,咦?” “大人?” “咦……有趣。” “大人,如何有趣?” “卫鞅之变法,承于魏国之李俚变法,而随后楚国吴起变法是失败的,他卫鞅的变法却成功了,这次变法最终使得秦一统六国,这里面的学问大了去了,若是能将这解释通,怕是要揭开贵胄的脸皮才行,这出题之人是故意和豪门勋贵们过不去吧?哈哈。” 随从躬身如实说道:“据说,此题是齐人皇帝所出。” 王周疑惑的紧皱眉头:“哦?那更有意思。” 随从不能理解,但大人不说,自然也不好去问。 为官多年的他,不会看不出题目背后的深意,齐人要培养新的官员,不止不限制出身,还要求他们办事如这试卷,不可模棱两可,还得简明扼要。 想着两边曾经的和平,那为大陈带来了多少利益,而因为战争,断送了多少利益,齐国出了个了不起的皇帝,说不定将来大陈也得如大梁那般俯首称臣,年年上供。但是也得这位大齐皇帝顺风顺水才行,听说,这位皇帝在裁军,谁不知道兵乃国之重器,想必是打压那些豪强门阀不成,而出的下下之策。 晋阳宫内。 “五叔,说说刑部的奏报吧,这次演练保密试卷,有没有手忙脚乱?” “回皇上,倒是有些,毕竟是头一遭,臣倒是有些想不通,皇上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为了选拔人才,公平公正的对待仕子们,再说岂能让作弊者上位?科考能作弊,便能不择手段的搜刮民脂民膏。此番让刑部与礼部一同参与,也是为了让各部协同形成常态,只怕以后各部门合作的机会会越来越多。” “皇上用心良苦,考虑的极为周祥。” 高浟点点头,突然笑着叹服道:“以前还真不知道,有这种机器能传万里之遥,我大齐何时有这种人才?” 面对高浟的疑问,高孝瓘只能偷笑,天书这玩意就是个笑话,真骗骗人现在还行得通,以后怕是不行,说不定将来还会被人说是来自外星的科技,或者平行空间的东西。 “五叔是刑部尚书,这种小事自不必分神去关心,人才需要培养,相信我大齐将来会出现无数新奇的玩意。” “五叔不觉得,咱们皇上就是天才?” “二皇兄,吭,有事?” 高孝珩多嘴一句,让高孝瓘瞟了一眼,他便很识趣的不再言语,毕竟此番科举真没他什么事。 “皇上提出的电子管已经能用了,绝缘木也有所改进,臣下实在想不通,皇上您是如何想出来的?” “能用就行,参与研发的人奖励不可少,有必要再用学士,大学士的称号鼓励一下。高级的还是用院士吧,更高的可以封爵。工部可谓是很辛苦,多体恤下他们,奖励就用银钱。” 高孝瓘偷瞧了一眼五叔,他还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打着哈哈胡诌。 聪明非常又是心细如发的高浟,听着高孝珩的话若有所思,这分明是在提示,这些古怪玩意都是出自皇上之手。 还没等高浟开口,高孝瓘继续发问了。 “礼部尚书,这次科考的佼佼者,必定有一部分会参加州试,落榜者不会影响到他们继续进入书院,这需要昭告一下,朕还是希望学子们能成为大齐栋梁,越多越好。” 阳修之很欣慰,点头一揖道:“圣上体恤臣民,臣即刻去办。” “慢,这些仕子有必要补贴生活费用,作为奖励的名义发放,州院所办昭文馆,在河东晋阳、河南徐州、河北幽州各建一处,培养工学学子,将来可以为工部输送人才,弘文馆在晋阳建一处,为礼、吏、户部培养人才。” “皇上认为多少合适?” “当年大齐大部分百姓人均收入不足千文,如今倒是翻番,但亦有典故,千金买马骨。至少要让这些仕子不担忧学费,不担忧路费和饭食。” “臣这就去让人核算,定然不会让那些仕子为钱财担忧。” 阳修之不明白,皇上为何要那么多工部的仕子?只怕了解内情的官宦家族,都不会让家族子弟去工部,那可是个辛苦地方,特别是寻矿绘图的衙门,就连河道、路桥、工坊这样财源滚滚的衙门,也都很不容易,真正清闲的还真没几个。反之,户、礼、吏三部,定然会让人趋之若鹜。 这个自然归阳修之头疼,如何让人心甘情愿的选择昭文馆,这个得跟礼部诸官员商议。 高孝瓘自然知道这是件让人头疼的事,但他并不想插手,既然礼部那么多的官员,他们自然会想到万全之策。他只要将工部诸官的俸禄提上去,也就算是帮了大忙,至少几年后的寒门仕子会有兴趣。 洛州、东雍州、南汾州、西汾州、郢州、豫州等地,都有周人的探子,他们也拿到了考题,数支鸽子立刻被放飞。 洛州和东雍州的鸽子很快被射落,不到一刻钟时间,探子的据点也被一群穿着普通的齐人一涌而入。一阵打斗之声后,几个周人被压了出来。 巡城司的人马在接到百姓报案后,很快赶到了出事地点,却见到了几个打扮似普通百姓,却拿着刑部内卫身份牌的人。 第568章北周的试探 一天之后,刑部尚书礼亲王高浟和刑部侍郎吴义来到偏殿。 “五叔和吴义一起来,看来是大事。” “皇上,洛州及东雍州两地,抓到了周人的细作。” 高孝瓘开心一笑,连连点头。 “不错,值得表彰,说重点吧。” “是,细作和千里楼余孽有关,周人曾经力压千里楼,迫使他们与周人合作,那些不合作的都死了,之前抓到了一些传播谣言和打探消息的探子,是由千里楼投靠之人教出来的。他们愿意投诚,但请求赦免。” “二位爱卿如何看?他们能不能相信?” 高浟想了想拱手说道:“臣认为不可信,他们的妻儿还在长安,既然周人拿着他们的软肋,一旦放任他们,恐怕他们很快会一去不回。” 吴义显然很同意,他并未说话,只是拱手一揖。 “吴大人也认为这些都是墙头草?看来你是默认了。你们来找朕,其实还是有一点想利用他们,那就按你们没有说出的想法去办吧,赦免可以,威胁也是有必要的。” 高浟和吴义很惊讶,他们确实想要利用,但他们拿不准,他们也知道皇上对千里楼非常忌讳,必须得先问问皇上,若是皇上暴怒,那便杀了就是。 既然皇上已经答应,那便尽快与这些人达成协议,让他们为大齐所用。 长安城,偏殿。 最近从齐人那里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少,特别是来自晋阳、邺城、洛州的消息,而驻扎大军的州郡,消息总是断断续续。 宇文护看着考题,同样露出了嘲笑,但时间越久越往后看,他的疑惑也越多。 “诸位大人,本官也不跟各位绕圈子,齐人的考题虽然简单,但饱含深意啊。” “恕我等眼拙,瞧不出来。” 武将的话让文官们想笑,但却又不敢取笑。 “大冢宰的意思是?这既考文采,又要齐人仕子不废话。但科举一开,无非是暂时让寒门仕子开心一下,迟早他们会明白,他们终究是下品。” 宇文护微微点头,他反问道:“若是伪齐皇帝要扶持他们呢?” “那齐人朝廷定然大乱,门阀贵胄岂会与寒门仕子亲近?被排挤那是一定的,那便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争斗,他一个伪皇能压得住谁?他若是敢得罪门阀贵胄,那便离我大周一统天下不远。” “此子夺天子之位,究竟是蓄谋已久,还是为了给兄弟报仇而一时兴起?” 宇文护不置可否,却突然转移了话题。 武将们莫名其妙,他们不会去思考如此深奥的问题。 文官们揣摩着大冢宰的意图,大冢宰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岔开话题,这其中必定有所关联。 “大冢宰的意思,若是此伪天子蓄谋已久,那他的心思和城府还真深不可测。若是此子性情所知,那便定然会出昏招。” 宇文护看了那位大臣一眼,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那大臣继续说道:“我等对此子知之甚少,其自出仕以来,似乎引起朝廷震动不少,此子之事,司马消难大人应该清楚一些。” “据消息看来,突厥和南陈贸易,便是此子促成。此子在青州济州,曾经以雷霆之势得罪过鲜卑勋贵,之后因为其皇室身份,而被力压了下来。之后便是柏谷城一役,就是此子的手笔,再后来获得高洋的重用,但之后却籍籍无名,恐怕也是因为朝廷不重用。” 大臣们冥思苦想,也不知道究竟哪里能看出来此子的心性。 “前段时间,曾经被他得罪的勋贵意图逼宫,想必是走漏了风声,被其全部斩杀。我们的探子说,曾经有爆竹之声不绝,想必就是用了柏谷城同样的手段,只是具体是何手段却不清楚。一个月之前,此子还将两个堂弟斩杀,还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也可能是旧怨而斩草除根。” 宇文护将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但此刻却再无大臣吭声。 良久,宇文护无奈道:“还是传召司马消难来长安吧,或许司马大人会更了解此子心性一些。” “如若不然,试探一番不就可以?” 见贺兰祥开口,宇文护悠悠问道:“如何试探?” “回大冢宰,只要我等兵马试探,定然能试探出虚实,若是真有法术,定然能让我等窥破,若是有什么新武器,自然一战便会见分晓。” 若有所思的宇文护点点头道:“有道理。” “请大冢宰恩准,我这就回去准备,明年开春便可进行试探。” “准,把握分寸即可,如今还不是时候。” 对宇文护来说,贺兰祥是个可信奈之人,作为十二大将军之一,二人都迫切的想建立武功,此番试探的意义很大,不止能看到大周改革后练兵的成果,还能试探齐人的虚实,更是为了之后的计划铺垫。 贺兰祥的计划是攻打轵关,一旦占据此地,那么东可攻打邺城,南可切断洛州要道,北可以威逼并州,此地齐人重兵把守,但最近听说在裁撤兵卒,是否虚实一探便知。 北周诸将都是如此设想,但没有人率先提出要去试探,就连韦孝宽也没有提出。 如今既然有人提出,那便让此人去奉献一下好了,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一试探都能明白其结果。 晋阳皇宫。 高孝瓘何尝不是在等,他希望示弱来让周人上当,示弱他需要时间来振兴大齐经济,也需要恢复民生,但河西之地势在必得,不能坐等突厥壮大,一旦北方的强敌强大起来,烦不胜烦的越境骚扰也会随之而来,更会屠杀和掠夺北方。 不如麻痹周人,先敲掉一个对手,好腾出手来威慑另一个。 至于南方,高孝瓘设想了一招驱虎吞狼,还能保持两边的贸易往来。 至于一统天下,待周地的浅层石油弄到手,三年之后便可推动整个大一统计划。 如今,长安皇宫内的商讨他并不清楚,但今日他得会见南陈来的使者。 这位南陈使者王周,可是太子妃的父亲,由此可见,南陈皇帝陈倩确实很看重此番和约的缔结。 第569章邺宫博物馆 和约缔结非常顺利,有了十叔在之前讨价还价,高孝瓘只需要客气几句,将双方的国书上印上大印即可。 双方平等的,无论是贸易,还是双边关系,都承诺不结盟。 当然,这个不结盟是高孝瓘提出的,南陈也答应了此要求,但依照一贯尿性来看,这个不结盟也就是几个字而已,关键时刻谁还遵守这玩意? 临行前的王周去了邺城,他听说邺城皇宫被变成了博物馆,还对外收费参观,普通民众甚至可以进入太极殿远距离参观,这让王周很是愕然,这一新闻绝对会变成笑谈。 王周跟随游人游览一圈,发现里面吃喝玩乐,以及啦撒之地一应俱全,这齐人皇帝究竟多缺钱? 不得不说,百姓们亦很新奇,虽然只是开放了部分宫殿,但皇宫之大,建筑之气派绝非寻常人可以想象,内有奇花异草,书法大家宫廷巨匠大作,更是让人叹为观止,特别是新近从漳水打捞起来的天王后玺,也让所有人很是惊奇。 “据说此玺为元正烈将军自漳水打捞,以祥瑞之名将之献给皇上陛下,但皇上陛下只是轻笑作答道‘此物应为十六国石氏赵国之物,它虽是一块死物,却承载着历史,不如详细考据之后,放在邺宫博物馆,让大齐子民好好铭记此段历史,也了解这段历史。’于是,便有了这枚出现在邺宫的天王后玉玺。” 一位身着青衣宫袍的女子,在仔细讲解着。 “诸位,请跟随我到下一间陈列馆,那边陈列着书法大家的作品,不止有书圣王羲之的书法大作,更有其子王献之的书法大作。若是有人有兴趣,休息区有皇宫内弘文馆所制的精拓临摹版,价格稍微有些贵,却是求不得的东西。” 王周和随从完全被讲解的宫女带入了亦步亦趋的节奏中,很快他便发现,这些宫女带领一批游客,一刻钟后又会出现一位宫女,带领下一波游客,讲解的东西大致相同,似乎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从大臣们如何上殿,与皇上如何议政,在何处办公,这些比较笼统。而细致的地方,则是那些馆藏珍宝,大家名作书法绘画,这才是让民众们叹为观止,和大开眼界的地方。 还有后宫一部分,皇后太后也如寻常人家一样,也会诗词歌赋,也会做女红纺织出丝锦,更会刺绣极好看的花卉鱼虫。其实只有少数人明白,后宫如何能与民间一样呢,不过是唬唬人罢了,以至于民间甚至有人认为,打春的时候,皇上拿着金扁担干活。 不过也不完全是假的,至少娄太后当初就亲手为皇子们做过麻布衣裳,也纺过纱线。 总之,讲解的宫女将太祖高欢和太祖太后娄昭君的故事煽情的讲。 一个勋贵家的女郎,如何不嫌贫爱富,如何在那兵荒马乱之中辅佐夫君,甚至在起义不成逃亡路上,用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捡拾取干牛粪,为大家熬粥做饭。即便是后来起义成功了,还为皇子们亲手纺纱织布,做了衣裳。 虽然百姓不敢相信,但这些都很真实,虽然有那么一点夸大的成分,但故事编得催人泪下。最终百姓们明白,都说女大不由娘,更何况是出几个混账儿子,好在当今皇上,太后的孙子很能为百姓着想。 不知不觉之中,王周便跟随着不同的讲解宫女身后走了一天,也了解到了高家的一些事,但大多是太后和太祖那一辈的事,对当今皇上,也就了解到从入仕到当皇帝,无时不刻的为大齐子民着想,颁布了数条利国利民的减税新法。 而王周最想明白的齐国兵力布置,却丝毫未见提及。 曾经在休息区的空档,他问过齐国人,无一例外都是觉得,大齐在减少大军数量,目的是以减少百姓负担,但究竟减少了多少,众说纷纭没有定数。 而此刻,晋阳皇宫。 高孝瓘正在利用午休时间会见曾经的司农寺卿,如今的户部司农司侍郎崔达拏。 “乐安公主仲秋时,曾经说你很忙。” “秋收时节,各地粮仓刚兴建完毕,收购粮米的商人亦有之,对于这些不法之徒,臣不得不联合刑部对之进行打击。” “凡事不可事必躬亲,有些事盯着就好,你如此为国为朝廷,朕很感激,如若你心里没有了那根刺,好好善待乐安公主,朕会更加感激。” “臣,明白。” “唉!”高孝瓘叹息一声道:“若我换作是你,也恨不得手刃乐安公主。看在朕就这么一个妹妹的份上,饶了她的性命,朕会感激你。” “臣惶恐,皇上。” 高孝瓘看了一眼伏地不起的崔达拏,微微摇头道:“乐安公主没有说你什么,朕也没有过问,太后也没有多问,你真的很不容易,当初朕骂了你,也骂过乐安公主年少无知,朕今日还是想说,我高家对不起你。” “皇上。”崔达拏肩膀抽动,已然默默落泪。 “你若是觉得实在放不下,随时可以休书一封休了乐安公主,朕绝不会掺和你们家的家事。” 崔达拏无语的一拜。 高孝瓘扶起他,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私事谈完了,谈公事,若是每道两座粮库,一共二十四座粮库,明年秋收之后,能不能完成任务?” 崔达拏想了想道:“皇上所求乃是三千万人够吃一年半的粮食,明年不用等到秋收既可完成,夏麦一旦收割,臣立刻遣人去收购。” “好,朕让你再办一件事,在肆州、幽州、兖州、扬州(淮南郡),各建一处大型粮库转运站,这些粮食只供应军粮,地点你与兵部商议,建造由工部出人出力。” “臣有一提议,若是从淮州开始,掘一条水路连接兰陵郡以西的微山湖,可直达中段的兖州,再从穿过黄河连接漳水,可一直到达海河,那里里幽州也就不远,不止是可以灌溉黄淮农田,还可以行走船舶。如此一来便可以横贯南北,而且挖掘的里程也不算长。” 高孝瓘一愣,这条河运似乎有些印象。 第570章京杭大运河 在高孝瓘的脑海里,一幅华北地图出现,平原上的几条大河,被一条宽阔的运河所连接,千帆浮现水面,驳船如同蛟龙,四通八达的水路网,涵盖了大齐大部分区域,‘京杭大运河’,似乎冥冥之中有名称浮现。 “好,好哇,崔大人劳苦功高。你去知会工部,让孝亲王来见朕。这也是大工程,需做好预算和勘测,还要计算沿途需架设的桥梁,这等大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此事也非臣下一人提议,司农司诸位官员都曾经建议,臣下不过是将他们的汇报汇总罢了。臣这就去知会孝亲王,臣告退。” “等等,你司农司很重要,你也需要盯得紧些,倒不是任何事都需要盯着,粮棉油关系到百姓温饱,也关系到大齐的安稳。守着粮仓如同钱库,就怕有人动心思,一旦有人打粮仓的主意,朕准你先斩后奏。” 听着皇上郑重之言,崔达拏躬身一揖道:“臣明白,想必若是真有人敢打粮仓的主意,幕后势力也非比寻常,斩的容易,却放过了幕后之人。” “那朕准你便宜行事,若是遇到此事,尽可知会刑部,与百姓息息相关之事,皆无小事。” “臣明白,臣告退。” 高孝瓘很欣慰,崔达拏虽然对高家不满,但其能力却没得说,对朝廷更是忠心耿耿,确实有着门阀子弟特殊的风尚。 只是一想起二叔做的混账事,高孝瓘便觉得很愧对这位驸马。即便是将其升了官职,又为其亡父增加了谥号,更破例追封了郡王称号,但人心里的刺,哪有那么容易拔除。 工部,虽然人多,但确实非常忙的衙门。 孝亲王高孝珩,倒是对这个妹夫驸马没什么很亲近,毕竟乐安公主与他并没有太亲近,再说虽然小时候都生活在北宫,但各自有各自的母亲,年龄相差也大了些,小时候玩不到一起去。 对崔达拏的建议,高孝珩也很赞同,俩人兴冲冲的拿着地图,带着几位大臣往偏殿里跑。 见到高孝瓘之后,几位大臣很快发现了新问题,大运河不能连接黄河,一旦黄河水下灌的时候,那对大运河的毁坏,更对下游地区的农田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一旦控制不住,说不定就会出现一条新的河道,或者会出现内涝湖。 司农司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他们只管粮田,如今若不是管粮仓的转运,也不会想到这一层,虽然以往赈灾的时候,有那么点想法,但也是在古老的运河基础上延长,却不是如此大胆设想连接南北。 工部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经过地毯般的测绘,北高南低的地形,黄河河道高于南方挖掘来的河道,只能穿黄河而过,这无疑增加了工程量,而且工程量巨大。 高孝瓘皱眉仔细的听着,随手画了一个大圈,边听取工部诸官员的讲解,便不停的若有所思,听取他们的辩论。等他心不在焉的画完,却是个巨大的盾构机。 看着自己画的东西,高孝瓘愣住了,他没有见过这东西,但似乎有点点模糊的印象。 “皇上?” “啊?” “臣等已经达成一致,需要先实地勘验,若是黄河底都是石头,倒是有那么几处适合连接运河。不过,皇上您画的是什么?” 高孝瓘有些愕然,自个哪知道是什么,不过脑海里倒是突然有一个词稍纵即逝。 思量了一下,高孝瓘指着图画道:“原本开山辟路就是很麻烦的事,但河东之地邺城以西,都是大山名川,有句话叫兵贵神速,铁路也不可能翻山越岭,不如用此机会,你们工部就制造一台此物,一次挖掘出一条水道,为了来往行船方便,也为了熟练和积累经验,此物必须造,愚公都有信心,朕也相信此物定然能行,定然能将王屋和太行给打出个洞来。” 工部大臣们一惊,但还是没明白,此物究竟是什么。 连工部大臣都看不明白,崔达拏更不明白,他对机械一窍不通。 “是这样的……” 高孝瓘刚开口,一瞧见几位只会管理的大臣,一个主管工匠的大臣都没有,连连摆手让他们去请人。 “你们几位杵着干嘛呢?去让工程司的几位大学士来,快。” “哦,臣这就去。” 腿脚利落的大臣急急忙忙跑了出去,这种事不可能让礼亲王跑路不是。 一刻钟之后,几位大臣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如今已经是初冬,看样子还真跑的不慢。 高孝瓘示意大臣先歇息,并让穆梓给他们沏茶。 “有电话就好了。” “回皇上,正在试验,有些眉目了,相信很快就能达到皇上所要的要求,皇上体恤臣下,臣下们自然会殚精竭虑。” 高孝珩轻笑着,他知道皇上这是体恤下属。 高孝瓘瞧着偌大的殿前广场,以及那高高的台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皇宫是不是大了点?” “皇上可别打这皇宫的主意,这可是太祖和阿爹当初的霸府,齐王府,晋阳宫。” 听见二哥重重的说了‘齐王府’,高孝瓘自然知道,二哥这是在说,这里是祖产,爷爷和阿爹建的,不能随意改格局,更别打什么主意。 几位大臣这会儿也不流汗了,纷纷躬身等候着。 “此物的原理和钻头相似,但它是挖石头的,也就使用平头盾型,再在盾上安装刀具进行挖掘,但目前要解决的问题很多,你们几位先看看。” 皇上一说,这几位宫里工匠出身的大臣便明白了,这是要旋转,配上刀具进行掘进。 几位大臣商议一番,土石不同可以使用不同的刀具组合,倒是可以解决,唯一麻烦的土石如何排除出去,倒也难不倒他们,只是听说要在黄河底部开掘,他们的脸色有些不好,万一遇上地下水,那将是个大麻烦。 “此物得造的够大,十丈的直径才好行船。具体的便交与诸位卿家商议,还是按照老规矩吧,可以先造个小的试验,朕不给你们限定时间,暂时还是以路桥为重,工矿重镇之间的铁路为主。老规矩,注意保密!” 既然没有限定时间,但此物关系到开山,自然也马虎不得。 第571章调遣的用意 高孝珩明白,其实河运倒是其次,皇上的目的还是打通太行诸山,就皇上的雄心壮志来看,恐怕就算有那么一天,皇上要打通秦岭也不会让人惊讶。 在他看来,之前大臣们提出的船闸提高水位,连通黄河其实更可行一些,但皇上偏偏选择了隧道,也侧面印证了皇上的雄心壮志。 高孝珩很服这位四弟,如今是越来越心服口服。 户部倒是有些为难,这工部还真能变着法子的要钱,一台不知道什么样的机器,就要两万银铤的制造经费,而且还不说起用途。这让户部尚书有些不满,亲自与孝亲王高孝珩密谈之后,才答应想想办法挤出些拨款。 慕容士肃来到了偏殿,仅仅只是留下一份蓝色折子便离开了。 高孝瓘不动声色的打开了折子,里面详细汇报了周人调兵遣将的异动。 ‘周人还真是不给人喘息的时间啊,仅仅是潼关人马异动,调至了玉璧城、(周)晋州一带,算算时间也得是开春的时候才会有所动作,这一次是增加部署呢,还是打算试探呢?他们的目标是哪里?’ 高孝瓘觉得皆有可能,但大齐的一城一地不能失,暂时还得示弱,最好是与周人僵持着,以时间来换取大齐的新步军成军,另外,如果可以将一部分不大听话的家伙,送到晋州前线去与周人对峙,无论是发生哗变,还是试探其忠心,都是不错的选择。 关键是,谁能镇得住这种场面?可以应对各种可能的变化,而且心志坚定的人。 想了想,高孝瓘站起身来,直奔兵部。 骑兵部,斛律金、斛律光、段韶、高思好、尉标、厍狄士文、傅伏、贺拔仁、呼延族、郑伯猷、王士良、宇文仲鸾、独孤永业、贺拔仁等大将军都在。 如今的骑兵部就如养老之地,大家都在无所事事,皆因为皇上将各军分散,而且还分派提拔了不少军(长)主,名义上大家都是统帅,一旦作战便会前往统领诸军。但若是有大的战役,统帅可不止一人,这就有互相掣肘的意图,虽然大家都很明白,但却不敢说破。 皇上的突然到来,让这些大佬们丢下手中的棋子,放下手里的茶杯,也不再谈笑风生。 “皇上万岁万万岁。” “免礼,诸位都在就好,最近潼关、玉璧城、周人的晋州一线有兵马调动,在不知道周人的目的之前,朕希望晋州道行台、东雍道行台、建州道行台、河阳道行台、洛州道行台准备一下,一来监视,二来备战。” 诸大将军可没听说有兵马调动之事,再说周人调动兵马,皇上如何知道? “皇上,臣等愿闻其详。” 见大家面面相觑,高孝瓘慢声细语道:“周人十日建了一座城池,而我军却在第四日才得到消息,去了又怕有埋伏,结果周人仅凭着五百士卒,数万徭役民夫,便在我大齐军的监视下,堂而皇之的建好了城池。从那之后,朕特别成立了一个情报司,专事收集情报。” 听见皇上说起周人的虚张声势计谋修城,诸大将军脸面有些挂不住。 “朕打算将东雍道合并到晋州道,建州道、河阳道、洛州道合并为河洛道,至于豫州道么,朕想让王士良大人担此大任,河洛道由独孤永业大人前往,至于晋州道,不知道斛律光大人是否能前往?” 王士良自然明白高孝瓘的用意,欣然答应了请求。 独孤永业有些疑惑,目前唯独卢潜在扬州道掌控着淮南兵马,斛律羡在北方幽州道防范着突厥、库莫西和契丹,其余大将都在晋阳,这一次为何突然派出去? 斛律光也待着烦闷,正好可以前往晋州带兵,这可是他最期望的事,再说自从大家都被削了爵位,如今也就高思好一个亲王,斛律金作为老臣封了国公,段韶、尉标也不过是一介郡公,其余可都是县公,大家可都梦想着能进一步。 “臣愿往。” “三位大人准备好了就来偏殿一趟,另外,裕亲王去朔州主持军务,库莫西虽然同属鲜卑宇文部,若是能说服一部分归顺,还是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裕亲王高思好明白,这是皇上担心群起而攻之,但朔州并不与库莫西接壤,难道是不放心幽州道的斛律羡? 皇上带着王士良、高思好、独孤永业和斛律光离开了,骑兵部却也安静了下来。 斛律金和尉标是跟随高欢为数不多的老人,他们俩的心情完全不同。 斛律金虽然两个儿子都是大将军,一个执掌幽州道兵马,一个如今执掌晋州道兵马。 但幽州道两座大城,幽州在前而瀛洲在后,瀛洲的兵马虽然隶属于幽州道,但谁不知道没有兵部电令是调动不了的,说白了,瀛洲盯着幽州,一旦幽州兵马有什么异动,必须先过瀛洲这一关。 而晋州道和并州道挨的那么近,就太行与吕梁之间的一条道,而并州兵马确是尉相贵所辖,那可是尉标的长子,皇上跟前红人尉相愿的哥哥,皇上对尉家的信任,显然超过了斛律光这个曾经的师傅。 几位大将军倒是心直口快,也不顾忌斛律金在场,但衙门里实在安静,即便小声说话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诸位,方才皇上让裕亲王招安库莫西,难道是不信任斛律羡?段大人,您可是皇上的表伯,您给说道说道?” “也不是不信任,只是斛律羡……” 段韶瞧了一眼斛律金,压低声音道:“据说前段时间,他杀了库莫西一个商队,这事库莫西倒是拿他没辙,但是告状来了,人家年年进贡,皇上又答应了和平贸易,这不是打了皇上的脸么。” “没听说啊,这事。” “还是睿亲王说的,要不然段某哪里知道这事,不过皇上也没有责罚斛律羡那小子,只是免了库莫西的进贡,并加大了贸易量。此举倒是将库莫西单于吓了一跳,还以为皇上准备打他们。” 斛律金支棱着耳朵听着,他这才明白了这么回事。 第572章戍边的布局 兵部也就段韶和高思好二人的消息灵通一些,虽然大家都知道有新步军,但真的看过之后,才对这位年轻皇上有了畏惧之心。 但皇上毕竟是人,是人就会有喜有忧,防着点总是没错。 大将军们想是这么想,但一想到自己带着铁甲精骑戍边,身后是一群虎视眈眈的新步军,想想还是有些心寒胆寒。 斛律金有些迷茫,推说身体有些不适,先行离开了骑兵部。 回去的路上,他思想着这一切,早年跟着太祖高欢,再到跟着齐王高澄,他一直都是重臣,绝对的股肱大臣,对高家对大魏都是忠心耿耿。 再后来跟着高洋,大势所趋之下,齐代了魏,虽然位置依旧在股肱大臣之列,但顾命大臣之中却没有他。 到了高演时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今,虽然步入了勋贵门阀联盟之列,但皇上似乎并不再信任斛律家。 斛律金前脚到府,斛律光后脚也跟了回来。 “父亲大人,为何回来了?” “有些想不明白,你随我来。” 父子俩一前一后,到了书房相对而坐。 “皇上此番让你去晋州,你可要守卫好晋州辖地,只要我斛律家忠心耿耿,便没什么好担忧的。” “当初若是拒绝了与孝诏帝联姻,也不会是如今这番景象。” 斛律光如何不懂父亲担忧之事,但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 见父亲有些沉默,斛律光宽慰道:“父亲大人,(斛律)武都如今便在新步军,若是皇上真的不看重我斛律家,也断然不会让武都和世雄进入新步军。” “那你可知道你弟弟的事?” “知道,今日皇上说起此事,皇上还说希望二弟自己能想明白,作为军人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但听着皇上的口气,似乎并非不悦。” 斛律金有些诧异,他也曾经琢磨过皇上的用意,但一直想不明白。 原本以为斛律家有如今,皆是因为斛律光与高演和高湛太过亲密,那场逼宫虽说是奉太后之命,而之后又与高演结为亲家,高百年又曾经立为太子,这换了哪一位登上大宝,都不会坐视不理。 今天皇上突然说周人异动,他想起了一件事,从皇上开办工坊,一直到皇上逼宫,再到新步军出现,这绝对不是巧合,也非奇思妙想,那新步军的火铳可亲手试过,精妙的绝非一朝一夕能制出来,更何况还有恐怖的火炮。 再说那些新步军的将军、校佐、都尉,都是生面孔,其战术闻所未闻,全都是新步军诸兵种配合作战,而演练到如此地步,必定有绝对高明的人物指导其学习,但也绝非一朝一夕培养出来如此多军官。 ‘难道说,皇上一直在准备,突然对高湛发难?’ “父亲大人在想什么?” “皇上,早就看到了今日。还是说说你吧,晋州军也就三万人马,需万分小心周人的试探。” 斛律光点点头,随口答道:“皇上也是如此告诫,还说,特别是绛郡一线到晋州,周人试探之后,加紧筑城以示弱。” “示弱?” “是,皇上是如此说,还问王士良大人,若是单凭豫州一部,能不能守一个月。” 斛律金很疑惑,为何要示弱?豫州一部乃是淮北军,战力确实不足,大多乃当初地方豪强所招募,为何让他们坚守一个月?恐怕是坚守不住。难道皇上的用意是……这些人将会和七年前攻打南梁的人马一样。 想到这里,斛律金不禁为儿子们担忧起来。 “你老实告诉父亲,当初孝昭帝和长广王逼宫,你是不是一早便知道,他们是想取而代之,而非拿着周公辅佐成王当幌子?” 斛律光怔怔的看着其父,一脸纠结的重重点头。 “你参与了密谋?” 斛律光再次点头,却不敢抬头看其父斛律金。 “有没有段韶?” 斛律光摇头,段韶虽然奉命密谋,但之后他并未与二王一起逼宫,想必是已经看透。 “除了你,还有谁?” 斛律光低声答道:“都被当今皇上交与了太后,死了。” 斛律金有些明白了,太后杀死孝昭帝密谋的同党,只是不想让这丑事公诸于世,而长广王登基也是自己带头进谏,想想当初在朝堂上,被这位当时还是兰陵王的皇上呵斥,还真以为事情是那么简单。 后来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像晴天霹雳,皇上什么都知道。 “唉……皇上什么都知道,却没有追究斛律家,还给了斛律家天大的承诺和好处,若是没有此事,只怕并州军营应该是你坐镇,而非尉相贵。你收拾一下,不日启程前往晋州,整合两道兵马。” “是,孩儿告退。” 斛律光虽然位高权重,脾气也颇暴躁,但却毕恭毕敬不敢多言。 准备启程的还有高思好、独孤永业。 王士良此刻刚离开偏殿,他很高兴如今不用窝在兵部,天天跟那些老东西们喝茶下棋。 高孝瓘本打算另派人去豫州,但考虑到这种事不能声张,也唯独王士良大人和郑伯猷大人算是心腹股肱大将。 王士良也明白,若是让郑伯猷大人去守豫州,只怕其他人会有所妒忌,一旦那些忠于地方豪强的人马战死,两淮定然会对其不满,更会拿洛州道的本家来说事,文官们指不定会说到外戚兵权过重,这会让皇上不好弹压。 豫州担子有些重,原本兵马就不多,虽不如扬州道那么多戍城要守,却与周地相距不远。 一旦发生战事,敌军越境围困只需一日不到。 最近的洛阳救兵也要几天才能赶到,若是遭遇大战,能不能救援还两说。 扬州道狭长,新征召的新军都是北方人,都躲在山中军营整训,他们要防着南方陈人,更要防着西边的周人,如今没有造新的战船,只能自保而无法顾及豫州。 远一些的徐州道兖州倒是大后方,如今正在拼命的练新步军,他们南可支援扬州道,东可支援豫州道和河洛道,但是到达豫州怎么也得近一个月。 所以,皇上很关心能不能顶住一个月。 而王士良也很想顶住一个月,他也很纳闷,皇上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种话。 第573章皇上的安排 晋阳宫,钦天监偏安一隅。 李穆叔正在仔细的擦拭着一台天文望远镜,这是皇上曾经说起,利用玻璃凹凸透镜的光学原理而成。此物乃是他托着皇上的面子,才让司宝司给制的一件。 一个小童子打扮的小道推门进来一拜。 “李大人,王士良大将军来了,请求拜会。” “快请他进来,还是去偏厅,本官立刻就来。” “李大人太忙,不敢让大人移步,老夫自己来了。” 王士良轻笑一声,对着正打算转身的李穆叔一揖。 “王大人客气,刚发现点东西,只是记录一下,没想到王大人亲自登门,请。” 二人互相一揖,走到一张榻上坐下。 “穆叔师傅不是整日睡在此处吧?” “不瞒大人,确实一直睡在这里,越是看的多,也越是不知道该如何理解。不说这个,王大人来此定然是有事吧?”李穆叔不好意思一笑。 王士良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他想知道还有多少时间,以便未雨绸缪。 李穆叔点点头道:“看来皇上已经未雨绸缪,前两日还与皇上谈起,今年并无大事,黄河水变清那都是喜事。只是明年有天狗食日,想必会有刀兵。” “这几年天狗食日有些频繁,若是有刀兵之祸,何时会出现?” “明年会比往年冷些,想必应该在冬月吧。王大人有一年时间,若是得当应该无大问题。” 既然李穆叔算过,王士良自然很放心也很相信。 喝完一盏茶,二人又互相客气一番,王士良便离开了钦天监。 还未出宫门,穆梓却又急急忙忙的跑来,小声的耳语几句。 “皇上说了,前几个月抓了一帮周人密探,如今周人还以为我大齐在裁军,所以打算此番若是周人试探的话,则示弱,仅仅需要抵挡住即可,若是周人联合突厥进攻,那薄弱处当数豫州,只是新步军如今才六万,若是拖延上一年,则可达到十五万,王大人的重中之重乃是迷惑周人的探子。” “原来如此,皇上有何后续打算?” “皇上未说,奴不敢妄加推断,王大人应该猜得到皇上的用意。” 王士良自然猜到了一点点,周人若是大举进攻,那正好省了逐一攻克的麻烦,一旦战役胜利结束,那么便可随着周人进军的线路,中路洛州直捣长安,下路豫州反攻荆襄占领秦岭以南,上路则入甘陕。 “明白了,皇上高瞻远瞩,可还有其他事?” “让您修路,从汝南郡到淮水的路,再建一里长能驳六千料大船的码头。” “六千料?皇上说的?” “皇上亲口说的,几位大人也如大人您一样,但皇上确实又重复说是六千料。” 王士良很惊讶,一料是三百斤,这六千料是一条船?大齐何时能建如此大的船?即便是海船,也不过一百余料而已。那岂不是得有十几二十丈长? 其实这存在一个误区,大臣们所想与高孝瓘所想并不相同,除了皇上和工部以外,谁都不知道新的计算标准。 高孝瓘所指乃满载排水量,而非船只建造所需,而且他也没打算用木料来造船。 高孝瓘需要发展水路经济,而这些船舶在投入内河航运之前,需要拿来运送大量的士兵。 王士良自然不知道皇上想什么,也不知道工部对新船的定义。 “皇上叮嘱,豫州之地与周地太近,王大人还是要想办法修路,路基建的要好些,至于建造码头,工部会派人参与,钱财则由皇上给。” “皇上给?不是户部调拨吗?” “是皇上的体己银子,户部安排的太满,已经没办法再调拨银钱。” 说完之后,穆梓返回了皇宫。 见皇上主意已定,王士良只好返回家中,准备着前往豫州。 王士良知道皇上不缺银钱,这工程虽说也不小,但对这位皇上工坊所得也就九牛一毛。 只是话说回来,这可是朝廷的码头和路,让皇上掏银钱也太不应该。不过,如今大齐到处都在用银钱,户部也是没有办法。 就在王士良纠结的时候,族里家主倒是上了门。 王士良可不知道,户部还真余了不少钱,腊月的时候,这笔钱会落入以一个神秘的司开具的户头,再分到十九家的户头上,这一大笔银钱,是高孝瓘在登基之前,当初与十八门阀及勋贵协商好的。 但半路因为逼宫,而临时换了人,也合该高车部与段部捡便宜,至于空缺的两家份额,还是得皇上说了算。 家主来到王士良家并不是为了这事,他只是有意推独孤家入门阀勋贵联盟。 “内侄,中山刘氏和独孤部虽然有些关系,但那也是汉代的事。再说独孤部也非全是刘氏血脉,刘家和独孤家来跟老夫说了,希望能让老夫向皇上说说,李家倒是没意见,但不知道郑家和崔家是什么想法。” “叔父,据我所知,只要在会议之中举荐,经过投票便能决定。” 王家家主微微颔首道:“唉,这个规矩老夫自然知道,其实你也知道,皇上一言抵得过大家的反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等皆是王臣。” “叔父的意思,是让侄儿去求皇上?” 王家家主只是看着王士良,脸上带着微笑。 “那,侄儿便随叔父进宫便是。” 事情倒是比想象中顺利,高孝瓘欣然答应了请求,会在王家家主提出举荐之后,为独孤家投上同意票。 而王士良却未想到,独孤家的家主,其实就是独孤罗。 独孤罗却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事,更不知道这个门阀联盟。 独孤永业倒是知道,但独孤部大部分都在北周,凭着中山仅余的一部,确实没有资格进入门阀联盟。 他与刘家接触并入族谱,也是为独孤罗寻找一个靠山,不过这也正合了刘家的意。 刘家与独孤家都非门阀,也非大魏勋贵大部,但也比豪强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能被皇上邀请已经感恩戴德。 自从刘家家主听独孤永业说起,当初皇上看着独孤罗的事,他便起了这个心思。 今天来寻王家帮忙,刘家家主就想让刘、独孤两家更紧密一些,话语权也更多一点,同时也想印证一下,是不是如所想那般,皇上要一统中原。 听说皇上答应,刘家家主安心了很多,他心中已经有了八成把握,皇上会完成其父未完成的大业。 他立刻去见了还未离开晋阳的独孤永业,并详细述说了此事。 蒙在鼓里的独孤永业听到此消息,心中也是万分惊讶,更对皇上感恩戴德,一旦独孤部加入此联盟中,那便会提升到段部一样的地位,不止是在兵部的地位水涨船高,独孤家的人也会被皇上重用。 但转念一想,皇上不会无缘无故答应这一要求,毕竟独孤部在大齐剩余仅数百人,只怕到时候诸多家族会反对,若是皇上真如当初所言,那么皇上定然还会力排众议,为独孤家争得那一席位。 了然的独孤永业决定去见一见独孤罗,他需叮嘱独孤罗。 好在独孤罗就在晋阳蒙山秘密戍卫军中,见他虽很麻烦却也并不算难。 见到这位叔父的到来,独孤罗有些疑惑。 在独孤永业的耳语之下,独孤罗这才知道有这么一个联盟,还未来得及惊叹皇上的奇思妙想和睿智,独孤永业便将来龙去脉一一告知。 不过,独孤罗受过独孤永业的恩惠,他怀着报恩之心,也出于自认为太过年轻且未见寸功,而将独孤部族长之位让给了独孤永业,独孤永业也收其为义子,并承诺将来独孤部族长依旧是独孤罗。 独孤永业的这一决定,独孤须达并不反对,反而很赞同父亲的决定。 既然皇上鼎力支持,独孤永业找不到不去谢恩的理由,即便是未能成功进入同舟共济会,他也很感激皇上对独孤家的看重。 在独孤永业的带领下,孤独罗致电兵部,得到了召见的回复。 见到匆匆忙忙赶来觐见的独孤永业和独孤罗,高孝瓘很满意二人的感恩之心。 独孤罗对独孤永业的感恩,高孝瓘倒是不置可否,但打心底对他更高看了一筹。 高孝瓘倒是没什么意见,独孤部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只要将来能轻而易举的降服北周独孤部,便能顺利的少费心思。 “皇上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臣愿为皇上为大齐赴汤蹈火。” “独孤大将军不必谢朕,朕可不会让股肱大臣去赴汤蹈火,朕的心思,想必独孤大人明白,朕要的这天下一统。此番独孤大人的责任重大,此行整合三道兵马需严阵以待,在新步军没有完成之前,不可让周人前进一步。” “臣定当殚精竭虑。” “让独孤须达来晋阳皇家陆军学院,朕打算培养一批指挥官,有合适的年轻幢主及军主,也可以举荐过来。” “年轻将官,军中倒是有一些,不如皇上下旨,定然能挑选一批合意的人才。” 高孝瓘也觉得此法甚好,默默思量着如何选拔。 独孤永业与独孤罗二人也不便打搅,再次叩谢离开了皇宫。 第574章军队的布局 独孤永业和斛律光各自到了任上,几个道行台的合并很顺利,不止将那些亢余的庸才给撤掉,还将兵力整合的更加合理。 随着圣旨在各军之中宣扬,军中更是沸腾起来,这听起来很神秘的学院倒是没什么,可冠名皇家便大大不同,那便意味着是更高的荣誉。 此番召集的是高阶将校,识字便是首当其冲,其次便是考兵力部署,考题如同选仕子一般,由诸军火速送到各军营之中。 当拿到各自的试卷,这些武夫们更是觉得莫名其妙,选拔不考武力,居然考试卷? 兰芙蓉、秦旭和张寿一脸惊讶,接着乐得开了花。 兵力部署便是当初的天柱山一役,题目与那一晚如出一辙,但也略有改变,连夜半的大雨也有提示,更暗示敌军有突围迹象,还有提到敌军增援已经在半道上。 当别人还在绞尽脑汁,他们三人已然交卷。 斛律光对这题目很感兴趣,也很快想到了几个战术方案,但无疑趁着大雨夜袭是最佳方案,再转而掉头伏击敌方援军。或者先夺敌戍堡垒,再以逸待劳等敌方援军到达,来个两面夹击。 只要回答趁着夜半大雨,且提前准备妥当的,都算考核成功,这让一些胆大心细的将校们得意起来,之后对敌援军设伏的回答,则是选拔更优秀人才。 最终百里挑一,一批将校被皇上选中,接到兵部调令之后,迅速前往晋阳。 兰芙蓉等人想不到,能被选中的不过几十人,而且被带到了山里,给了一身笔挺的新军装,还得如新兵一般走奇怪的步子,听从口令左右转,还有笔直的站着,每天必定背着沙子跑十里路。 这一练便是两个月,要不是有大名鼎鼎的苍头奴盯着,这些幢主们早就爆发了。 之后的第三个月,他们开始接触火铳,火炮,了解三三制战术……皇上更是在百忙之中抽空,一连给他们上了七日的课程,战略及战术以及大兵团协同作战。 参与上课并非只有这些幢主,更有近千名年轻人,甚至还包括一些品级高过他们的军主。 大殿里四面八方都是皇上的声音,那高深莫测的理论,字字句句不离国家利益。 这些幢主们从来不知道,战略三大方面表现,经济、战争、政治是如此的息息相关,而更进一步讲到,全局、方向、对抗、预见、谋略五大要点,乃至战略的目的、方针、力量及措施四要素时,更是闻所未闻。 第一天的课程如此高深,其实高孝瓘并不是让他们理解,只是绕晕他们,并让他们明白,战争其实也是一门学问。越是无法理解,越是会对自己产生崇拜感和神秘感。更是为了对那些门阀思想统一,先行试验性的讲述。 第二天开始,高孝瓘开始详细的纸上谈兵,开始讲述战术,局部战争的方式和方法。 课程包括战斗基本原则以及兵力部署、战斗指挥、协同动作、战斗行动的方法和各种保障措施等内容。 从指挥百人战斗,到指挥数十万人战斗,规模不断提升,战例也变着花样的出现,从狙击战术到定点清除战术,再到步炮协同推进战术,从拦截战术到防御战术,再到纵深持久战术。 大开眼界的不止兰芙蓉这些新来的幢主,还有一些那些年轻人。 最后一节课,高孝瓘只说了一句话:没有最有效的战术,只有适合战场的战术。 兰芙蓉、张寿和秦旭仔细品味着这句话,他们明白皇上的意思,灵活运用地形和手中的资源,才能更好的进行战斗。从天柱山探营,到趁着夜雨敌军突围,一举拿下天柱山,其中不乏各种战术的糅合。 临走的时候,高孝瓘再次来到幢主们面前,兰芙蓉三人更是激动不已。 “诸位,你们都是大齐军中精英,大齐的未来以及和平,都要靠诸位鼎力支持,好好融会贯通,揣摩各种战术,半年之后,朕为诸位晋级授衔。” “臣等定不辱命。” 但这些幢主们却很疑惑。 “晋级倒是明白,授衔是什么意思?” “授衔就是乌纱,如今组建的皇家陆军,分九品一共十八级,为了容易区分,以星和道制成领章和肩章,那小牌叫做军衔,大家都是皇上的学生,皇上就是校长。” 听见一旁年轻人的解释,张寿惊讶道:“我们也是?” “你们若是由皇上亲自授衔,那便是天子门生,真是让人羡慕。” 学院里的年轻人们沸腾了,虽然天子只讲了数日,其中理论却晦涩难懂,若非大智慧无法参透其中奥秘,但仔细想想,皇上确实说过,是以院校长的身份上课,而上课的时候,大家也确实称呼为先生。 这个年轻人正是独孤须达,天子门生的话,其实是皇上让他传播的,当然皇上也会承认军事学院的学生,都是他的门生。 高孝瓘的目的是培养自己的嫡系,恩威并重的培养一批指挥官,不能将大将军一级都由门阀把控,让底层人民看见一丝希望。只要这些武官都忠于皇室,就算出那么几个想造反的家伙,也得看属下军官们同不同意。 另外再加上日复一日的洗脑,国家利益高于个人利益,忠于皇上一心为国,自然不怕将来出什么安、史之乱的乱子。 皇上走了,回晋阳宫去了。 初冬的雪花飘着,慕容士肃报告中提到,周人贺兰祥的数万大军已然在(周)晋州集结。 高孝瓘脑中已经有了大致的轮廓,周人集结周地的晋州,而其余边境并无动作,那么试探进宫的可能性极大,若是全面进攻,断然不会只调集三万人马,也不会只凭着(周)晋州对(齐)晋州突破。 而他们进攻的时间,可能随时开始,示弱真的好吗?若是展示强有力的一面,那突厥会不会全线推进?那南陈会不会为了不打破平衡,而参与到战争中来? 陈倩和木杆那两个老狐狸,定然不愿意打破这种平衡,也肯定会介入战争,大齐好容易才开始的好局面,定然会被打破。 第575章周军的行动 四十七岁的凉国公贺兰祥,乃是宇文泰的侄儿,此人少年从戎,跟随宇文泰东征西讨战功显赫。 初冬的雪花飘落,他看着远处巍峨的太行和吕梁山,山谷之间那道并不算宽阔的夹沟河谷,从古至今以来,曾经埋葬了无数将士的尸骨。 拿下河谷,便可让华谷城孤立无援,若要达成此目的,必先拿下东平郡。 探子带回来的消息,晋州军的规模从七万缩减到了三万多,大部分都是骑兵,驻扎在齐人的晋州城。步卒数量不足万人,而且分散在以华谷城、东平郡、绛郡、定阳郡、乔山戍等地。 仔细揣摩着齐军分布,他倒是认为这是个好时机,就算无法试探虚实,也要拿下东平郡,为大周将来一统天下做准备。 另外,他最近染了风寒老是咳嗽,他想速战速决,好返回长安好好休养。再则他也很想和齐人斛律光干上一仗,好以此功勋来平定朝中的质疑,好堵住那些大臣的嘴,将他几年前吐谷浑之战,全归功于大将军于谨在背后运筹帷幄。 “传令,派出三千佯攻北绛郡,一万士卒进攻乔山戍,一万围住正平郡,若是其增援人马一出城,务必将之歼灭。” “得令。” 进攻乔山戍是假,堵住斛律光的增援才是真,他的目的还是正平郡,只要拿下正平郡,便可以步步为营向前推进,再拿下乔山戍,则华谷城不攻也会自破。届时晋州便首当其冲在第一城,一旦围困且破了汾水关,晋州便如同瓮中之鳖。 黑色的铠甲,黑色的旌旗,大军如同一条黑龙一般,裹挟着军威想前游动,马蹄践踏起的灰尘,似这条黑龙在腾云驾雾。那星星点点的刀刃光芒,如同黑龙的鳞片。 山林之中,猎户打扮的齐人纵马飞奔,急急忙忙地往正平郡和乔山戍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东平郡的百姓纷纷入城躲避,有齐人骑兵不停的呼喊。 “快,都快跑几步。” “你们,帮忙上去推两把。” 随着城门“轰”的一声关闭,一些未进城的百姓转而跟随骑兵转向另一面的城门。 远远的河谷拐弯处,已经看见了黑色的精骑朝着东平郡奔来。 乔山戍到晋州的路上,一名身背靠旗的红衣骑兵,正飞快的朝着晋州狂奔。 而在东平郡的一间民房小院,几个农夫打扮的人正不停的跑进跑出,还有一台发报机在飞快的发报。 慕容士肃表情严肃的看着译出的电文,不时让人送到太极殿偏殿。 高孝瓘正与大臣们商议事情,一员禁卫飞快跑了进来。 “报,东平郡千里加急,请皇上过目。” 大臣们一愣,从来都是最快六百里加急,何时来了千里加急。 “拿过来。” 高孝瓘并未按规矩让穆梓转接,而是直接让禁卫直接呈递,这让大臣们有些紧张,这不止不合规矩,而且很危险,万一是被收买的刺客呢。 高孝瓘并不担心,宫里的禁卫都是旅贲卫,而增加的人都是苍头奴,能到宫里当禁卫,至少要审查考核,还要通过心理测试,他们忠心耿耿绝对没有问题。 高孝瓘看完报告,微微点点头道:“诸位臣公,余下的事就由诸位协调,朕必须去一趟兵部,诸位还请多费心。” “臣等目标,恭送圣上。” “去告诉慕容士肃,若是有加急军报,直接送到兵部总参谋司。” “是。”那禁卫应承一声,急急忙忙的走了。 高孝瓘快步朝着兵部走去。 一进入兵部总参谋司衙门,立刻命令道:“立刻布置晋州前线沙盘,参谋执笔记录。” 听见皇上的声音,聊天的几个参谋吓得半死,纷纷丢下手中的东西,赶紧忙碌起来。 很快,沙盘被布置在大殿中央,代表周军的黑色小旗子插在沙盘上,代表齐军的红色小旗子也插在沙盘上,骑兵和步卒的旗子稍有区别。 听说皇上在参谋司布置沙盘,其余几司的大佬们纷纷跑来看热闹。 电报一封接一封送来,高孝瓘念着电报,双方兵力动向在沙盘上一目了然。 大佬们曾几何时见过这个?在沙盘边看着如此直观的双方作战,就像身临沙场一般。 唐邕好奇的问张雕虎道:“老头子,这是你们教的?” 张雕虎不耐烦鄙视道:“没大没小,老夫几个可没教这玩意,这东西看着新鲜。” 唐邕无奈的闭口不言,十大苍头奴里,他可是排在最末,在张雕虎和祖愔、刘桃棒等人面前,他确实不敢多言,这些都是些一言不合就开干,而且他们有一条奇怪的信仰,实力才是排名的根本。 按通俗来说:说不过还打不过你?君子动口不动手?叫他来跟爷们说道说道,是爷们就干一仗。 大家难得见唐邕吃瘪,纷纷肆无忌惮地哄笑。 高孝瓘看了一眼所有将军和校尉,制止道:“诸位臣公勿要说话,有什么高论可以事后再说,如今大家仔细看,参谋执笔一定要详实记录战斗过程。” “这情报为何接二连三的送来?” “祖愔师傅,一会儿跟三位师傅解释,事实上,这沙盘上的一切,就是晋州道现在的局势。” 这不是几百里加急送来昨天的消息,大家听的很清楚,皇上也不会开玩笑。 “什么?这……怎么可能?” “诸位臣公不必惊讶,朕说的是真的,包括斛律光大将军带领一万精骑离开晋州城,都是刚才发生的事情,那边和这边,时间误差不会超过一炷香。” 诸位大臣再次心惊,更百思不得其解,这是如何实现的? 但皇上似乎并不打算回答,祖愔和张雕虎三人老头倒是迫切想知道,刘桃棒却一脸淡然,他是见过那个叫电报的玩意,心性使然的他却不会表露于形色,心底却还是有些鄙夷。 ‘这帮老东西见识还真浅薄。’ 察觉到异样的目光,祖愔很不爽的回瞪过去。 刘桃棒眉头一挑,一副懒得理的样子。 ‘老东西,还是那么神经过敏。’ 唐邕也发现了异样,忍不住心底嘀咕:‘似乎跟着皇上的都知道,为何就自个儿不知道?’ 第576章乔山戍之战 军报一份接一份不断送来,文字都不算长且言简意赅,却明确指明了双方大军的动向。 执笔参谋不停的记录,沙盘上的两军也一直在行动…… 数万大军对垒,不是一两日就能分出胜负,不止有斥候派出探路,寻找对方主力进行决战,对方也不是傻子,攻伐对决抢先机,拼士气,更靠大将运筹帷幄巧妙的指挥。 不得不说,同步发来的战报让大家的心思都在沙盘上,如同身临其境,甚至能感受到战场上紧张的气氛,能感受到双方的杀气。 斛律光的战术运用极其得当,当一万精骑到达乔山,迅速的命令三军准备进攻。 “报,大将军,周人大军一部围困乔山戍,左右两翼各三军。” “前军冲击敌军左翼,后军进攻敌军右翼。中军进攻围困乔山戍的敌军,命令乔山戍出击,使敌军腹背皆不得兼顾,左右翼无法连成防线。” 旗帜迅速挥舞,大军闻风而动,迅速整理队形。 斛律光估计的没错,乔山戍的敌军就是为了拖延,看他们围而不攻,却摆开迎击的阵型,除了意欲夺取正平郡才是其目的外,绝对不会摆出如此架势,若是真的想要夺取乔山戍,一万多大军完全可以碾压强攻。 对面周军看见一万精骑,脸色有些不好,那暗青色的铠甲,当精骑分开的时候,那铁甲怪兽一般的铁甲重骑出现在队伍前方,狰狞的面具,睥睨众生的眼神,在风雪之中是那么的恐怖。 “百保鲜卑……是百保鲜卑。” “这,不是说百保鲜卑只有两千吗?这起码有一半是铁甲重骑。” 周军将领脸色发寒,却不得不稳定军心,怒斥道:“整队,都给本将闭嘴。” 斛律光仔细看着一直排开的周军,两层防线的薄弱点在乔山戍两侧,虽然敌军布置了精骑和重甲步卒,但他们能否顶得住铁甲重骑的冲击还未可知。 “大将军,左右翼已经准备妥当。” “传令下去,沿着乔山戍撕开敌军,重甲铁骑冲过防线,自敌军背后发动第二次冲锋。” “三军听令,前进……” 靠旗不停的挥舞,传令官沿着防线跑动传达命令。 “呜呜……” 一阵阵牛角号声吹响,齐军的铁甲重骑和精骑一齐动了。 一片青黑色之中夹杂着绛红色的战袍,就像火山流动的岩浆,缓慢的向着周军压了过去。 一阵阵雷动的声音,那是战马马蹄踏动地面。 哗啦啦丁零当啷的声音持续不断,那是铠甲摩擦所发出的声音。 …… 气氛空前的紧张,双方都是如此。 看着千军万马一齐压了过来,就如岩浆缓缓的流动。 地面的碎石也开始跳动,严阵以待的周军脸色,从惨白变成了铁青,特别是那些缓慢移动的百保鲜卑,他们就是死神和恶魔的代称,只要战场上出现他们,那便意味着不可能赢得战争。 双方越来越近,相隔不足百丈,周军的步卒们有些紧张,弓弩手们更加紧张,他们担心前方的精骑和重甲步卒抵挡不住。 周军将领看着远处,估算着齐军的距离,但他们也很紧张,那些百保鲜卑铁甲重骑实在是梦魇一般的存在。 “稳住……射……” 箭矢无力的落下,有战马被飞矢射中,嘶鸣着站立起来,有的则直接倒地。后方的战马则绕过,继续向前移动。 或许因为太过紧张,至少一半的箭矢落在齐军前方的空地上,周军没有听见齐军的嘲笑,依旧在不停的向前移动,似乎没有一点受影响,这种敌人才是最可怕的,他们根本就是在藐视死亡,他们更有铁一般的纪律。 “开弓,射……” 又一波箭矢如同黑云掠过,在天空之中划了道弧线,朝着齐军落下。 一阵号角声再次传来,齐军将领举起马槊,直挺挺的朝向前方。 “举马槊,加速……” 双方同时发出命令,却见齐军开始加速,战马铁蹄雷动的声音更加剧烈,地面的石子也跳动的更加频繁,甚至能感觉到大地都在震动。 距离顷刻间被拉近了许多,双方还剩不足五十丈时,闪亮的马槊和步槊都直指对方,更不停闪动着寒光。 “杀……” 齐军再次加速,而周军的弩手胡乱射出箭矢便往后撤。 有精骑中箭坠马,甚至有人被后面的战马踩踏,一阵阵奔腾的雷动掩盖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也掩盖了铠甲变形的声音。 顷刻之间,双方撞到了一起。 人仰马翻不断出现,步卒被马槊刺穿飞起,还有人被战马撞飞。 顷刻之间,一片片血雾飞洒到天空,一片片雪地被染的一片血红。 重甲铁骑仗着防御力强,硬是横冲直撞的在黑云之中突入,轮番冲击下,缓缓的将黑龙斩成了两截。 斛律光的中军也与围困乔山戍的周军相遇,乔山戍迅速打开城门,数千精骑蜂拥而出,两面夹击之下,周军中军的围城已然被化解。 晋阳宫,兵部。 “报,皇上请看,最新战况。” “重甲铁骑已经突破周军左右翼,自后方发动冲锋,预计很快能将周军分割包围。” 高孝瓘念完,指着沙盘吩咐道:“好,将阵旗再摆动一下,左右翼已经被分割成了四块,将弓箭手和弩手拿掉,预料不错的话,相信他们是最先全军覆没。” “报,皇上,周人已经溃败,精骑正在围杀弩手和弓箭手。” 高孝瓘点点头道:“斛律光不打算追击么?若是敌军试探攻击,相信他们会很快退兵。” 唐邕问道:“皇上为何坚信他们是试探?若是他们只是拖延时间,而为了夺取正平郡的话,加上败退的敌军,完全可以拿下正平郡,再说,正平郡那边不是还在攻城吗?” “唐爱卿说的有道理,若是这股败军联合围攻正平郡的大军,还可以在正平郡以东阻挡斛律光。乔山戍来犯周军败退如此之快,除了斛律光指挥得当,也与重甲铁骑分不开,周军大大低估了我军的实力。” 而事实上,得知阻击的周军如此快惨败,贺兰祥一阵剧烈咳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 第577章向突厥求亲 周军莫名其妙的退了,因为他们的主帅昏迷不醒。 高孝瓘得知消息已经是半个月后,这位大名鼎鼎的贺兰祥大将军,在长安与世长辞。 斛律光没事找事,决定在东平郡到绛郡一线,建造十二个戍堡,与之相连的是二百里长城。 反正那些士卒也无事可干,高孝瓘也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但朝廷里却议论纷纷,文官们也开始关心起戍边的事来,这让兵部的大佬们很尴尬,当初千方百计的想插手政务,如今文官们却想插手军务。 虽然大部分文官是没有权利插手军务,但鸿胪寺有权利,它可是外交部,大齐没事就被人威胁一下,让睿亲王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寻个可靠的盟友,至少让周人断了打大齐主意的念头。 这事可让几位文官大臣们有些兴致,只是一开口,便被高孝瓘给堵了回去。 于是乎,内阁大臣们便聚在了一起,偷偷的开了个小会议。 睿亲王有些郁闷道:“今儿本王也是说起和亲一事,但皇上直言让我等别多想,也没有赞成和亲一事,先前打算给皇上充盈后宫,皇上还不答应呢,好歹最后还是两位太后开口,才硬塞了一个李淑妃进去。” 对于兵部,大臣们并不了解,只得望向斛律金。 “皇上心思就不在后宫,如今新步军还在更新换代,皇上也几次三番说过,至少需要一年时间,就怕宇文老贼一年时间也不给啊。”斛律金含糊其辞道。 “如今最怕的就是三面夹击,皇上也有些担心,已经派了散骑常侍封孝琰前往陈国,若是说动陈倩,也就少一面威胁。不过,北方突厥联姻倒是好,但问题是……”孝亲王高孝珩一脸神秘。 大臣们纷纷看着高孝珩,他们知道这位亲王想说什么,但那几乎不可能,皇上不会同意将皇后的位置给突厥公主,但皇后可以效仿已故的太皇太后娄昭君啊。 “当年太祖曾经娶了柔然公主,太皇太后当年就曾经让出过嫡妻的位置,孝亲王所言确实可行,只怕皇上不会同意,毕竟咱们皇上可是一贯强硬。” “此事若是去跟皇上说,皇上自然不会同意,若是与皇后娘娘说,兴许可以……” “你们别动心思,郑皇后如今身怀六甲,若是动了胎气,你们就等着皇上的雷霆之怒。” 斛律金一言,诸位大臣们纷纷噤若寒蝉。 当初在晋阳宫逼宫时,那滔天的龙威怒火还记忆犹新,叛乱一党说杀也就杀了,对群臣吼了也就吼了,还真没人敢反驳,也无人敢动弹。 斛律金环视众人道:“诸位也太小瞧我大齐军了吧?即便是新步军还在整编,皇上也不会怕了他周人和突厥人,就算大家为了大齐,想让突厥和大齐联姻,给个贵妃身份足矣,皇后岂是那么好换的?” “只是怕突厥人不答应,既然斛律大人如此说,我等是不是派个代表,去问问太后的意思?听说突厥公主前段时间来过晋阳,还在宫里住过几日。” 大家一齐看向礼亲王,这里也唯独他的辈分最高。 礼亲王高浟却看向斛律金,论资排辈也只有斛律金是三朝元老。 “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容老夫想想。”斛律金不大愿意掺和此事。 “您也别想了,还是礼亲王和睿亲王与您一起,去请示太后得了,这事一旦太后松了口,皇上那边三位也好交代。” 斛律金与高浟等人对视一眼,默然的点点头。 元仲华自然明白此事事关重大,否则三位也不可能来靖德宫,但她也不好拿主意,只能让礼亲王和斛律金思想清楚,若是突厥公主愿意做小为妃,倒也是两全其美的事。 于是,这件事便绕过了高孝瓘,由静德皇后元仲华出懿旨,睿亲王指示鸿胪寺,带着丰厚的聘礼出使突厥。 高孝瓘虽然被瞒了过去,但很快通过情报网得知这一异动。 内阁之中,高孝瓘一脸玩味的瞧着诸位大臣。 “瞒着朕搞小动作,鸿胪寺管到朕的后宫来了,十叔,您得给个合理的解释。” “皇上啊,这后宫的事乃皇后和皇太后管,臣可管不了,不过这对外和睦之事却归鸿胪寺管,这宇文逆贼没完没了的试探,若是他们和突厥人沆瀣一气,到时候我大齐两面受夹击之下,受的损失难以估量,臣以为,若是联姻则可保突厥人不觊觎我大齐。” 见高湝不卑不亢,高孝瓘玩味的连连点头道:“十叔所言甚是有道理。” 大臣们纷纷松了口气。 “但是十叔你有没有想过,这位木杆可汗有几个公主?” “似乎就一个。” 高湝有些不明所以,答完话便安静的等着,这位小侄儿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起这个。 “当年宇文泰曾经打算与突厥联姻,但是宇文泰死了,之后木杆可汗便将自己的女儿与宇文邕联姻,您说说,木杆可汗会不会出尔反尔?” 高湝这回算是明白了,木杆可汗会不会出尔反尔这事还真不好说,就拿五五之数来说吧,他木杆可汗不可能背信弃义,毕竟双方有文书为证。 “我大齐兵强马壮,对突厥来说是个威胁,他木杆可汗是个聪明人,虽然单打独斗他斗不过我大齐,但拉上周人,他便会认为可以与我大齐分庭抗争,再拉上陈人,他便觉得可以增加几分胜算。但他不会允许这么做,留下大齐牵制住周人,我河东河西无法统一,对他突厥来说才是最大的利益。” 高湝沉吟道:“皇上的意思是,他会反对与我大齐联姻?” 高孝瓘点点头道:“他自然会反对,但他却可以以此为由,再震慑一下周人,虽然他木杆可汗就一个公主,但阿史那贵族并不止一个公主。但若是如此,又不合你十叔的心意,因为下一任继任者很可能是佗钵可汗,但他却没有女儿,而且佗钵可汗的妻子是宇文家的千金公主。” “皇上圣明,臣还是想让他们去试试求亲。”高湝心悦诚服。 “试试也好,到时候会是个不错的借口。”高孝瓘高深莫测一笑,让大臣们有些茫然。 第578章预测的结果 大臣们如今也明白了,陈倩是位厉害的皇帝,木杆可汗自然也不差,他们自然不乐见大齐一家独大,当然也不乐见宇文护一统北方,他们最希望的,是安于现状,至少在他们解决内部不同意见之前,保持如今的现状。 但反过来想,周、陈、突厥必定不愿意有强硬的大齐接壤,若是有人游说之下,定然还是愿意群起而攻之,瓜分掉大齐是最好的选择,但前提是自身内部没有后顾之忧。 高孝瓘自然不理会这些,封孝琰出使之时,他便让封孝琰给陈倩带去消息,周人虎视眈眈的试探。另外则是增加贸易量,将双方的利益捆绑的更紧一些。 他相信,陈倩会考虑到全局,至少不会和周人一起夹击大齐。 只要少了南陈的助力,大齐仅仅需要防范宇文护和突厥人,相信两线作战会少不少压力,也可以将朔州军调至豫州一线,两淮留下精锐人马三万,防备着突然改主意的陈倩就好。 静德皇太后元仲华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找郑子歆谈谈,也好让这位儿媳有个思想准备,毕竟和亲一事,事关大齐的稳定。 一般太后不怎么走动,即便是身为儿媳身怀六甲的郑子歆,每日请安也得去靖德宫。若是有什么事,也是身边的太监总管和宫娥们在办。 太后仪驾到了大明宫,这让郑子歆很惊讶。 “恭迎母后……” 大着肚子的郑子歆正待跪拜,立刻被元仲华笑盈盈的阻止。 “快免了,你这个时候身子也不方便,母后老早就说过了,大礼就免了,看着这肚子,只怕再过两月就该腰也弯不下。” 郑子歆可不懂这些,见太后笑盈盈的盯着肚子瞧,她的脸上羞红一片如水嫩的桃花一般。 “御医说这孩子四月出生,如今还是腊月,倒没母后说的那么严重。”原本个儿高挑的郑子歆,确实不怎么显怀,低声害羞道。 二人寒暄一阵,伫立在花圃之前,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看着寒风之中的梅花,元仲华思前想后才开始说起和亲一事。 静德皇后幽幽道:“前几天几位亲王和斛律金来找哀家,说起宇文老贼攻打晋州一事,如今,皇上在裁撤大军,那些不大听话的都被解甲归田,稍有资历的都安排进了刑部地方衙门,皇上要将大军控制在手,这需要时间。” 郑子歆看了一眼静德皇后,却未出声,而脸色却有些不大好。 静德皇后叹息道:“唉……朝中大臣们担心,宇文老贼会趁虚而入,还担心他们与突厥人结盟。大臣们劝皇上与突厥和亲,哀家……赞同他们的提议,若是有其他选择,相信大臣们不会来求哀家。” “妾身明白,皇上已然告知了妾身。” 静德皇后有些诧异,但也仅仅是诧异之色一闪而过,转瞬之间再次恢复了无奈之色。 “既然孝瓘已经与你说过,那孝瓘自然也明白哀家的无奈之举,希望你也能明白哀家也是事出无奈,委屈你了,你的孩子在哀家眼里,就是嫡长孙,哀家保他的地位是太子,终有一日你还是大齐的太后。” 郑子歆如何不明白,静德皇后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的话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让她随时让出皇后的位置,让出这大明宫。 “孩儿,当效仿武明太皇太后。” 静德皇后怜爱的看着郑子歆,她也听得出,这孩子语言是那么的言不由衷,话语是那么的无奈。 “可是,皇上不是这么说,皇上说突厥可汗不会答应。”心直口快的李难胜插言道。 静德皇后一愣,疑惑的看着李难胜。 “皇上为何如此说?” “几日前,皇上和姐姐说起此事,妾身不知道皇上为何如此说。但听父亲说,皇上曾经与大臣们说起此事,突厥可汗已然在几年前将公主许配与宇文邕,而大可汗的弟弟娶的也是宇文家的千金公主,如今大齐一家独大,突厥与周人断然不会坐视大齐继续强大。” 郑子歆眼睛里闪过一丝希翼,她可不大喜欢那可爱的突厥公主,即便她是一位非常精致的可人儿,但不能受宫中规矩约束,多可爱都不行。 静德皇后仔细回味着李难胜的话,似乎确实很有道理,但若是被拒绝,那宇文老贼和突厥人的联盟会更加牢不可破,也会随时对大齐形成威胁。 “唉……皇儿的担子,可真不轻呢。” “皇上如此睿智,妾身相信皇上定然会有解决之道。”李难胜红着脸喃喃道。 “皇上若是早预料到了,自然也会有应对之法,母后还是别担心。” 静德皇后轻笑着看着二女道:“我儿确实睿智,你们俩还叫哀家不担心,你们这话可有些言不由衷呢。今儿腊八,还有二十几日便是除夕,今年让宫里多造些烟花,哀家觉得不能只是晋阳热闹,邺城、洛州、建州、豫州、徐州、扬州等地都该热闹一番……” 一说起烟花,郑子歆和李难胜顿时期待起来,之前的不快也一扫而空。 腊月二十九,皇宫赐宴之时,也做了年度工作总结。 大军如今已然牢牢的控制在高孝瓘的手中,地方上的官吏也习惯了发展经济为主,各司其职之下,不止是工作效率的提升,经济发展也蒸蒸日上,大力扶植工商业之下,税赋也增加了很多。 高孝瓘很高兴,群臣们也吃的开心。 公元五六三年的春节,也是建武二年。 高孝瓘破例将兄弟的家眷都接进了宫,亲自祭拜了父亲和两位哥哥,这让几位庶母和王妃很是感动。 虽然稍稍有些拘束,但在高孝瓘的带动下,与二哥高孝珩合奏一曲,小胖子高延宗跳起了胡旋舞,轻快的音乐,滑稽的舞姿,让大家很快放开了心情。 水酒不断,音乐不停,难得热闹的一家子,没有丝毫皇上架子的高孝瓘,一切似乎回到了许多年之前的北宫。 那时候,高延宗还在牙牙学语,当年是那么的让人追忆。 夜半新年的钟声自城中寺院传出,绚烂的烟花照亮了晋阳的天空。 一大家子看着天空,这是新的一年,是那么的惊艳,是那么的美丽。 第579章可汗的决定 纥奚永安原本一介武将,乃禁卫左右将军,做事自然也是听从命令,当鸿胪寺睿亲王让他出使,他便一路风尘的往北方赶。 北方草原还是天寒地冻,齐国使者车队已然到了牙帐城。 牙帐城内,阿史那大逻便笑呵呵的跑进妹妹的帐篷,直瞧的阿史那易思蓓有些嫌弃。 “哥哥笑什么?难不成易思蓓的脸上有东西?” “齐人使者来了。” 易思蓓看着笑嘻嘻的大逻便,很是疑惑的思想片刻。 “那又如何?总不能高孝瓘亲自来出使。” “确实不能,但与他有关,似乎与咱们可爱的小公主也有关。” “……” 易思蓓更加疑惑,但大逻便的性情她可是一清二楚,这个哥哥最爱卖关子,这个时候装作漠不关心,或者干脆不理他,他倒是会自己说出来。 大逻便见妹妹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决定勾起妹妹的兴趣。 “听说,使者是为他们的皇帝来求亲的。” “真的?”易思蓓半信半疑的看着大逻便,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欣喜。 “呵呵……就知道会这样。” 见到大逻便得意洋洋的笑容,易思蓓冷着脸道:“嘁,骗人,很有趣吗?” “真的,不信你问父汗去,人家可是献了十大箱子财宝和丝绸。”大逻便调侃道。 易思蓓狐疑的瞧着大逻便,一阵风似得跳下软塌,跑向前面的大帐篷。 大逻便还打算继续调侃,却发现妹妹已经从帐篷跑了出去,一群婢女们跟在她身后,风风火火的跑动着。 “中原人说什么来着……女大不中留哇!”摇头叹息的大逻便,背着双手悠悠斋斋的踱步出来,向着大帐里走去,他很想看看小不点妹妹究竟有着怎样的恨嫁之心。 木杆可汗懒散的靠在王座上,看着堆了老高的布帛,精美的金银饰品,精致的瓷器珠玉等物,眼睛里却满是忧郁。 这聘礼不可谓不优厚,就算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不是皇后,这联盟也是极稳固,不止是可以左右逢源,还能从两边获得更大的利益。 但是齐人一旦吞并河西,再打通河西走廊,那便会与突厥发生利益上的冲突。 而周人却不同,至少他们没有突厥强大,就算他们有吞并齐国之心,但消化掉齐人的领地,还需要很长时间。 若是西部可汗没有拥兵自重,倒是可以考虑左右逢源,如今突厥内部有分化迹象,联合周人对西部可汗形成威慑,也是最佳的选择。 “似乎可以敲宇文护一笔也不错!”木杆可汗眼睛里冒出一丝贪婪的光彩,他看了一眼狼卫道:“去,给宇文护送个信,如实相告齐国使者来求亲一事。” 狼卫屈膝一拜,立刻离开了大帐。 正当木杆可汗笑眯眯的盯着这堆宝贝时,一道靓丽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阿史那易思蓓被小山一般的绫罗绸缎给惊呆了,虽然她见过不少,但那是商队和货栈之中,却从未见谁家聘礼如此多。 绕过堆积如山的绫罗绸缎,看见那晃眼的精致宝物,整整十大箱子。 精美的瓷器,象牙雕刻,玉石摆件,透着珠光宝气的精致首饰…… “易思蓓见过父汗,这是……” “啊,我们可爱又美丽的易思蓓小公主,草原上的宝花,喜欢吗?这是齐人送来的礼物。” 看见疑惑的易思蓓,木杆可汗挪动胖乎乎的身躯站了起来,一脸笑盈盈的张开双臂,等待着女儿来一个熊抱。 易思蓓并未如往常一样撒娇熊抱,只是好奇的看着那些精美宝物。 “他们为何要平白无故送来礼物?” 失望的木杆可汗慢慢走下来,装作不舍的样子道:“他们哪里会平白无故送礼物来,自然是惦记我的小宝贝来了。” 见易思蓓疑惑的目光,木杆可汗继续说道:“唉,他们想让我草原上的宝花,父汗可爱的小公主,远嫁到齐国的晋阳,父汗还真是舍不得啊。” “真的?”易思蓓欣喜道。 “……” 木杆可汗有些汗颜,喃喃道:“真是,汉人那句话什么来着……女大不中留哇。” “父汗答应了?”易思蓓的眼睛里,激动的光芒闪烁着。 “还没有答应,岂能让他们如此便宜地就从父汗身边夺走草原之花?父汗要为易思蓓寻一位勇士,一位顶天立地独一无二的勇士。” 佯装不舍的木杆可汗连连摇头。 “父汗……你就答应了吧。”易思蓓拉着木杆可汗的手连连摇晃,噘着嘴撒娇,脸上更是一片娇羞之色,后半句更是低不可闻。 “这事还得与你母后商议,当然也得与族中贵胄们商议,” 木杆可汗借口推辞,见易思蓓有些不满,话锋一转道:“毕竟事情并非嫁女那么简单,此事关系到突厥整个部落。若是父汗没有做这大可汗,你喜欢那小子,父汗自然也愿意将你嫁与他。你,可明白?” “明白,但是若与齐人联盟,对我突厥的好处定然大于与周人联盟。” “哦?那易思蓓说来听听。” 面对父亲的好奇,易思蓓如何能说清楚? “易思蓓就是这么觉得,那高孝瓘很睿智,他会是很有作为的皇帝,易思蓓的眼光不会错的,哥哥也是如此认为。” “哦?大逻便也是如此认为?”木杆可汗眉头微微一皱,若是真的如此,那就让他太过失望了。 木杆可汗很想知道,自己的儿子究竟如何看待这位齐国小皇帝,虽然他也承认那小子很睿智,但睿智不代表能以一己之力面对三方劲敌。 正在门外偷听的大逻便脸色一苦,妹妹打算拖自己下水?赶紧掉头蹑手蹑脚的离开。 大逻便却不知道,他的父汗对他的想法。 父女二人聊了一阵,也知道了易思蓓的想法,这位小公主在当初获救的时候,便对这位齐国小皇帝情有独钟。 但在木杆可汗看来,这不过是少女的心思罢了,可汗家的公主,都是为了贵胄利益拿来交易的,联姻便是最好的和约,也是最牢固的联盟。 第580章无声的搅动 一队精骑飞快的在雪原上飞奔,从牙帐城沿着阿尔泰山,到达沃野附近的永丰镇。 齐人派出使者求亲的消息被完整传达,一刻钟之后,一只信鸽飞往长安方向。 一天之后,一位大臣风风火火跑进偏殿。 “大冢宰,突厥来的密信。” 宇文护打开字条,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这些字让刚返春的大殿骤降,如同倒春寒的到来一般。 “传杨荐来,快去。” 安静的大殿只听见一串快速的脚步声,大家很久没有听见大冢宰如此着急的呼喊。 开春还有些冷,杨荐却跑的满头大汗。 “臣下拜见……” “免礼,杨大人快过来。” 宇文护皱眉阻止道:“齐人派了使者去突厥求亲,一旦让他们得逞,对我大周很不利。” 杨荐正喘着粗气,突然听见这一消息简直如晴天霹雳,他知道,若是齐人和突厥联姻的话,随时可以横扫大周。 “结果如何?木杆那家伙同意了?” “齐人刚到牙帐城,你看此事如何应对?” 杨荐凌厉的眼神盯着地面,思想片刻之后答道:“千金公主不会坐视不理,毕竟此事一旦达成,对我大周很不利,千金公主也会失去依仗。其二,朝廷当立刻派出使者,极力阻拦齐人和亲一事。” 宇文护点点头:“麻烦杨大人跑一趟,此事事关重大。” “突厥公主本就与我大周有婚约在先,臣定然据理力争,相信有千金公主从旁协助,此事还有回转余地。下官这就准备,今日便启程前往突厥。” 杨荐挺直了腰杆,目光炯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周国的使团出了长安,沿着北上的道路而去,事情有些匆忙也很突然,杨荐并未携带太多的珍宝,而去护卫的人也不是很多。 …… 与此同时,牙帐城佗钵可汗牙帐内,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柳眉倒竖,忿忿不平的看着镜子。此女子与突厥贵族不同,非蓝突厥的欧亚人种,亦非黑突厥那种高大肤黄,却是位唇红齿白,粉嫩白净一脸英气的南人美妇。 “你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华服女子看着镜子中跪拜的婢女,言语极其冰冷。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公主殿下,您可得让佗钵可汗反对这门亲事,就算是拖延时日也好,相信朝中很快就会派遣使节来此,与大可汗据理力争。” “本公主自然会拖延,你等派人去寻找外出巡视的佗钵可汗。万一,若是大可汗就此答应,也非你我能改变。你即刻先派人盯着齐人,若是大可汗应承了这门亲事,便调兵遣将杀了他们。” 那中年婢女点头退出了牙帐,独留下千金公主。 护卫们被调遣了出去,四处寻找正在巡视的佗钵可汗。 论地位来说,这位千金公主可比突厥皇后地位尊贵,一个娘家有兵马,一个娘家乃败军之将,千金公主也不想沦落到这种地位,这也是她极力阻止的原因。 …… 大逻便此时此刻在幻想着,妹妹嫁入大齐,自己也会水涨船高。 但一声冷哼将他的幻想打破。 “吭……” 大可汗摇晃着肥胖的身躯走进大帐,看着懒散的大逻便有些不满。 大逻便急忙起身请安道:“儿臣见过父汗。” “你如何看待你妹妹的婚事?”木杆可汗开门见山的直言问道。 “孩儿希望易思蓓嫁到晋阳。” “那你说说,为何会有如此想法?”木杆可汗的眼睛里有一丝不快,显然是不满意儿子的答案,但他还是问了,他希望儿子的解释能让他改变主意。 “其一,高孝瓘很睿智,他看透的东西的太多,包括这次和亲,只怕他会料定父汗不会同意,如此一来他便有借口对我突厥不利。其二,他既然敢裁军,那便证明他已经控制了大齐军权,与他的叔辈们不同,他的雷霆手段匪夷所思。其三,他居然会卖出钢锭与我,父汗还觉得此人一般?” 木杆可汗盯着大逻便,锐利的目光让大逻便不敢嬉皮笑脸。 “你刚从晋阳归来之时,却不是这般说辞,本可汗还记得你曾经说过,大齐如今一团糟,无论是国力还是官吏,更不用说裁减精锐士卒。” 大逻便歉意的笑笑,垂手而立解释道:“孩儿当时未想通罢了,大齐若是一团糟,那么工坊贸易应该不畅才对,而孩儿后来得到的消息,齐人在限制货物的出境,也就是施行配额制所致。官吏上分工更为明确,虽然看似官吏增加了不少,但显然是齐人皇帝刻意为之,而且很多官员都是自寒门提拔,而贵胄门阀没有反对,这本身就能说明,齐人皇帝已经控制了他们。” 大逻便的回答让木杆可汗一愣,但他依然盯着自己的儿子,他最后一个问题还未得到解答。 “父汗,孩儿并不认为齐人真的减少了精锐数量。而最初周人那边传来的消息称,齐人依旧在征召士卒,但去向却一无所知。如今我族的探子和周人的探子,均无法调查清楚此事,甚至得到消息,齐人在一些山中设立了军事禁区,这算不算很奇怪的事?” 木杆可汗不会仅凭这些毫无根据的言辞改变初衷,甚至他还觉得,齐人皇帝做生意或许很有头脑,但对治理国家,却根本毫无经验。 “这些都是臆断,没有一点真凭实据。依本可汗看来,他都到了能卖盐铁的地步,想必齐人朝廷和当年高洋在位时一样,穷困潦倒到要打盐铁的主意。” 大逻便抬头看着其父正色道:“父汗,孩儿确实没有证据。想必父汗是打算牺牲易思蓓的幸福,继续与周人皇帝联姻?希望父汗不要后悔今日决定,那小子可是鬼得很。” “难道我突厥二十万铁骑会怕了他不成?你让我很失望。” 木杆可汗没有想到儿子居然会顶嘴,会凭着心中的想当然来试图改变,突厥帝国没有如果,也没有想当然,帝国靠的是实力和鲜血与刀剑。 当木杆可汗说出“失望”一词,大逻便在冰冷的眼神之中感受到了,他将与大可汗之位无缘。 第581章求和亲失败 原本对齐人有着合作意愿的佗钵可汗,自从娶了千金公主,有了个儿子之后,枕边风吹得多了频了,也就比较偏离了当初的信念,但他的心中也很疑惑,大齐的皇帝高孝瓘,他始终认为此子是个人才,妖孽一般的存在。 拓跋可汗如何猜不透大哥木杆可汗的心思,他也知道千金公主会吹枕边风,干脆他便借了巡视疆土,远远的避开这场纷争。 但手下那帮护卫还是找到了他,无奈之下,他只好装作回去美言几句,拖延一下。 事情就如千金公主所期待的那般,佗钵可汗成功的拖延了齐国使者。 用佗钵可汗的话来说,突厥人也信奉长生天,周人曾经三书六礼下过聘,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三方在一起把话说开了,能退婚的便退婚,若是周人同意退婚,那么突厥公主便会接受齐国的聘礼,答应嫁给齐国皇帝。 纥奚永安性子直爽,也察觉不出其中猫腻,再说佗钵可汗说的有理有据,他也便默认了此事,坐等周人使节的到来。 经过半个月的等待,周国使节杨荐终于出现在牙帐城。 …… 杨荐带着并不算丰厚的礼物出现在大帐内,不卑不亢的看着木杆可汗。 虽然杨荐等人的礼数还算周全,但如此目光看着他,还是让他有些不满,顿时心中生出作弄之心。 “左右狼卫,拿下周人一干人等,将他们当做礼物送给齐人处置。” 膀大腰圆的狼卫们一齐站出,着实让杨荐心中一紧。 故作镇定的杨荐怒斥道:“我大周太祖从前和可汗共同敦守友好相处,柔然部落几千人来投降,太祖把他们全部交给可汗的使者,以满足可汗的要求,为什么可汗今天忽然背恩忘义,难道就不会有愧于鬼神吗?” 看着理直气壮地杨荐双腿微微打颤,木杆可汗心中一阵痛快,但却又不能表现在脸上。 既然周人提到了鬼神,这个话题倒是很沉重,不得不让他收起了戏弄之心。 故作沉默悲痛的木杆可汗苦思良久道:“您的话很对。我的主意已经决定了,应该和你们一起讨平东面的贼人,然后把女儿送去。” 杨荐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既然木杆可汗如此大义,那么就应该早做准备。” “此事不宜泄露分毫,还是派出使节从长计议的好,先前你们提出的进攻之策,有些地方还需更加完善。” 木杆可汗似乎很重视,这让杨荐一干人更加放心,只好答应了木杆可汗的要求,派出将领来重新制定进攻计划。这一计划的关键,是获得南陈的支持外,探知齐人真正的实力和兵马布置。 事实上,木杆可汗并不看好草率的进攻,毕竟齐国的气数未尽,而且那个小皇帝还真有些看不透。他仔细想过大逻便的话,也正是出于疑惑,他希望能获得更多的情报,不要让突厥出现过多的损失。 杨荐一行只是短短的待了一天,便离开了突厥牙帐城。 他们要将这个好消息带回长安,更要开始制定联合伐齐的谋略。 千金公主更是笑靥如花,对实际上什么都没做的佗钵可汗感激之至,如同一个小女人般百依百顺。 而齐国使者纥奚永安有些郁闷,被突厥大可汗拒绝了不说,还被“请”出了牙帐城。 当然,这些礼物还是被纥奚永安带了回去,对于一位敢于血溅五步的武将,木杆可汗还犯不着立刻与齐人翻脸,更不会断了东边的商路。 当面色阴沉的纥奚永安,风尘仆仆的赶回到晋阳时,睿亲王深深的叹了口气。 “唉……皇上真的又猜中了。纥奚永安,随本王去见皇上。别苦瓜脸,皇上早知道会如此,自然也不会埋怨你什么。” 纥奚永安有些诧异的看着睿亲王高湝,他虽然是武将,但却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那种,他已经明白,皇上一早便知道自己会无功而返。 说坦然那是骗人的,纥奚永安的心中多少有些忐忑,毕竟办砸了差事。 晋阳宫,太极殿。 “吾皇万岁万万岁,臣有负皇恩,没有办好差事,请圣上责罚。” “平身,前几日见了你所书的折子。你办的不错,听你所言也算是面面俱到,而且也没有给我大齐丢脸,功过相抵只算是苦劳吧,回去休息几日再来当差。” 纥奚永安自责不已,他也明白,若是能与突厥联姻,北方会安定许多,而河西的长安也不敢轻举妄动。 “臣还有事启奏,那位小公主当日本欲偷偷离开牙帐城,随下官车队出走大齐,但狼卫突然加强了防卫,此事没有成功。不过,突厥公主似乎很难过。” 高孝瓘微微皱眉,但并未说什么,让几位大臣难以揣摩其心中所想。 “大逻便有没有说什么?” “回皇上,有说周人会大举进攻,他会极力阻拦其父。” “哈哈,这小子……只怕他说了不算。” 高孝瓘闻言轻轻摇头,自言自语带着调侃的语气。似乎很不相信这位突厥王子的能力,毕竟他没能说服他的父亲。 “微臣告退。” “辛苦了!”高孝瓘微微点头。 等纥奚永安离开,高孝瓘看着二哥高孝珩,低声叮嘱道:“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建造钢铁驳船,即便是没有安装外燃机动力也行,夏末之前五十艘一定要建造完成。” “臣领旨。” 高孝珩也很想看看那新式的铁船,那用神奇电焊焊接成的铁壳子,他甚至可以想象,一旦装备水军,再安装上火铳和火炮,南陈的强悍水军将完全不是对手。只是他很不明白理解,为何四弟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弱。 不止是高孝珩有些疑惑,就连高湝也很疑惑。 “皇上,还要示弱吗?” 面对十叔睿亲王高湝的提问,高孝瓘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自然还要示弱,你们想想如何让周人师出无名?” 高湝有些纳闷,这怎么可能让别人师出无名?就连皇上自个儿都说过,拳头大的有道理。 ‘但是……似乎还真的可以。’ 高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这么点小动作自然尽落高孝瓘的眼中。 第582章拖延的谋略 高孝瓘看着一脸欣喜的十叔,他知道十叔肯定有了计较,起码是有了极好的借口。 “皇上,还真有。” “十叔,说来听听?” “皇上可记得阎姬家书?” “阎姬家书感人至深,还是朕当年差独孤罗和林建送的信,十叔的意思是,将阎姬送还到长安?若是周人还出兵,那就是师出无名。” 高湝微微点头,一脸笑盈盈的看着高孝瓘。 “来人,差人去和周人接洽此事,尽量的拖一拖最好。”高孝瓘大喜过望。 “别人办事,臣不放心,还是臣亲自与周人接触,臣有把握拖上半年。” “朕需要半年以上……”高孝瓘仔细盘算着。 旋即若有所思点头道:“半年够了,只要今年六万新步军半年集训一过,那么大齐便有十五万新步军,就只等着宇文护上门挨揍。” 高湝一阵欣喜,十五万新步军,加上十万重甲铁骑,横扫周人大军绝对没问题。 但高湝还是想不通,既然新步军可以横扫千军如卷席,为何还要对外示弱,自保那是绝对没有问题,而且还能震慑周边三国,至少能让他们俯首称臣年年纳贡,趁着机会振兴大齐的经济,发展更强的步军。 高湝并没有提出疑问,他很相信这位侄儿,他相信睿智的皇上另有图谋,相信很快就会揭开谜底。 …… 长安,皇宫。 杨荐带回了好消息,突厥大可汗答应了联合伐齐,但具体的细节需要商议。 面色红润的宇文护喜笑颜开,终于有了建立武功的时刻,这将为他权倾朝野加上更大的砝码。 “皇上,突厥人愿意与我大周伐齐,战后便会与我大周联姻。”宇文护并不算恭敬,在殿堂之上侧身站着,这口中喊着皇上,面对的却是文武群臣。 诸位大臣也明白,大冢宰这是在问大家的意见,但反对会有用么? 宇文邕虽然心中很是不满堂兄的做派,但他没有选择,他奈何不了堂兄宇文护,整个朝廷的大权都在堂兄手中,包括这皇宫里的禁卫,堂兄若是想弄死他,只需要一个眼神而已。 “大冢宰全权处理便是,朕不懂,尚需向大冢宰学习。”宇文邕似乎一丝也不介意,俨然一介阿斗再世。 一脸得意的宇文护没想到,大臣里还真有人反对。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齐人并非不堪一击,即便是有消息说齐人在裁撤兵力,但似乎也在朝着精兵路线发展,去年试探之战,齐人显然不是精锐尽出,但其重甲铁骑似乎有所增加,臣以为还是需打探清楚的好。” “臣也认为如今不是伐齐的时机,如今大周刚有所好转,但齐人也未闲着,河北河南两岸大片的荒地被开垦,而且齐人皇帝在民间声望渐高。” 宇文护很不满有人唱反调,他脸上的兴奋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变成一脸冷漠。 “若是不趁着齐人裁军之际进攻,等齐人有了钱粮战马,再重新武装起来,那便不是伐齐之战,而是变成齐人伐周之战。他一个黄口小儿有什么声威?你们是不是想说,他乃元氏之后?你们别忘了,这大周也曾经是元氏的天下。” 听了宇文护的呵斥,群臣纷纷闭口不言。 不可否认,大冢宰确实说的有道理。 “臣有话要说,大冢宰所言并非不无道理,但臣得知突厥人正与齐人交易钢锭,其钢炼制方式与之前不同,这个臣已经寻冶铁大师们看过,与之前齐人所炼钢铁有天壤之别。” “王大人的意思是?”宇文护不明白此人说话的意图,只好疑惑的看着他。 “齐人的钢锭显然不会卖出最好的,那么齐人自己所用之钢材定然更好,也侧面说明齐人裁军并非随意而为,去年乔山之战便是最好的说明。依臣愚见,务必弄清楚齐人的钢铁冶炼方式,仅凭着人数多寡,恐怕难以取胜,再则突厥人并非可靠之辈,还请皇上和大冢宰三思。” 柱国将军王庆有自己的想法,战场上他没有去看过,但从工匠的描述来看,齐人新钢铁的强硬度都极好,若是按工匠的推断,齐人自己用的钢铁更好的话,那么完全可以造出更轻薄的铠甲来,而且其防御力还会更好。 宇文护当然知道王庆所言句句属实,但他并不认为这会成为阻碍,至少他觉得,就算齐人得到了新的冶炼技术,但一件铠甲岂是那么容易造出来的,精锐重甲铁骑的全部铠甲,哪一套不是想要一年以上? 宇文护不想等,他急需获得武功,用士气和领土,来拓展自己的威望,将威望继续推向更高的高度,直到可以废掉宇文邕,登上那梦寐以求的宝座。 想到这里,宇文护一甩袍袖,面对宇文邕这个小皇帝直呼喝道:“我大周二十五万大军,加上突厥二十五万大军,还拿不下小小的齐国?皇上,请下旨让臣与木杆可汗商议,共同伐齐之事。” “大冢宰草诏即可,朕答应了,一切由大冢宰全权处理。” 宇文邕已经习惯了堂兄的这种无理行为,就算现在不满不答应,相信一会儿这位堂兄就会揍自己一顿,并且还会硬逼着答应下来,还不如现在和颜悦色的答应,至少不会像几位哥哥那般早死。 如今皇上开了金口,即便是有大臣反对也于事无补。 宇文护更是喜上眉梢,一旦如心中所想那般,一统中原之后,他便名正言顺的正式登上大宝之位,受万民跪拜。 脸色重新恢复红润的宇文护,看了一眼柱国于谨,而对方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于谨漠不关心,宇文家谁当皇帝都可以,只要他于家不倒就行。再说,宇文护也需要他的帮助,而他的身体确实不大好,他也只能采取中庸之道,两不得罪。 朝堂上,有大臣提到了法治,虽然没有直言齐国的大齐律,但满朝文武彼此心照不宣。 在大臣们的建议下,宇文邕同意大律的提议,基本上是与大齐律如出一辙。 有了现成的文本,司宪大夫拓跋迪造《大律》十五篇,很快便颁布实施。 第583章拖延的计策 正月底,宇文护还未与突厥人接触,战斗部署也在研究中,齐人突然派了信使来到长安。 此番信使依旧是纥奚永安,与在突厥吃瘪的样子不同,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似乎来长安不是被迫而来,而是一副贵客的样子。 这回他除了点头就是摇头,对其他问题却一言不发。 宇文护很奇怪,难道齐人派了个哑巴来当信使? 杨荐却不这么认为,这位纥奚永安他可调查的清清楚楚,此人乃是禁卫将领。 宇文护打开来信,信中洋洋洒洒数言,尽是对宇文护孝心一片的赞叹,也对软禁宇文护之母表示道歉,更表达了希望双方和平共处,以及让其母子团聚的想法。 此信来的很不是时候,至少宇文护如此认为,但他并不纠结于此,至少可以先假意和善接回母亲,然后该打的还得打。 对纥奚永安,宇文护还真没辙,这位点头摇头就是不答言,让宇文护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谈。 纥奚永安也很郁闷,他本就是喜欢直来直去,但奈何皇上告诫过,不要说话,说的多错的多,索性他也不知道如何说话,还好睿亲王高湝给他出了一招,别管人家问什么,不说话就是。 在长安的日子里,纥奚永安很想说话,让宇文护快些派人去大齐,至于如何谈判,那是鸿胪寺的事。但每每想起皇上,纥奚永安干脆紧紧闭嘴。 不明觉厉的宇文护开始还待若上宾一般对待纥奚永安,时不时派人去见他,甚至还想过贿赂拉拢。 但纥奚永安不是避而不见,就是让人坐冷板凳,倒是那些礼物贿赂来者不拒,但人嘛,但凡去见过他的人都气得头疼。 皇宫偏殿,前去贿赂的大臣很无奈。 “回禀大冢宰,属下送去了珍宝,但那小子就三句话,‘谢谢’‘请坐’‘送客’,至于聊到其他,他依旧是摇头点头,或者直直地看着老臣,老臣根本不明其意,或许此人就是个傻子。” “他可不傻,否则如何做到禁卫左右将军?再送贵重礼物,再探他的口风。” “这……此人装疯卖傻,他即便是为我们所用,也不得不防。” “将所送贿赂记载下来,若是此人回到晋阳,到时候便可以拿这个要挟。” “大冢宰英明,臣这就去办。” 纥奚永安银钱珍宝还真收了不少,但来来去去就那三个词。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便到了二月底,纥奚永安很想催促宇文护,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感觉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宇文护,无奈之下终于决定,派出使者前往晋阳,商议和谈之事。 纥奚永安并不打算与周人使者同行,一过了黄河到了齐境,便借口有事先行离开。 周人使者乃是王庆,他惊奇的发现,这位齐人使者并非只会三个词,而且他也明白,此人目的就是不想一路同行。 从长安到晋阳,一路兜兜转转,半个多月才到达。 王庆祖籍本在太原,如今沿着晋州一路北行,颇让他有些感慨。 一路看不尽的风光,让王庆有了回乡的感觉,但他不敢忘记此行的使命。 到了繁华的晋阳,告知其来意之后,居然被齐人晾了三日不闻不问,但吃住安排的倒是很妥帖,服侍的奴仆也彬彬有礼,这让王庆有些恼怒,但却又没有办法发难。 晋阳宫太极殿。 高湝笑嘻嘻的与高孝瓘相对而坐,轻声禀报道:“皇上打算不理不睬到何时?那王庆可有些急躁。” “阿叔去瞧瞧吧,可以带他去看看阎姬大人,另外可以让他去祭祖。” “若是他着急了呢?” “朕相信阿叔会有办法,最好能拖到月底,朕再见见他,然后么,找个他不能做主的理由,让他回去长安问问宇文老贼。” 高湝笑呵呵的连连点头,这与他所想不谋而合。 第四日一早,早起的王庆召唤仆从,吩咐道:“去找奴仆问明齐国主何时召见。” “大人,咱们自从来了晋阳,那些奴仆一问三不知,却又不准咱们离开外出,这与软禁有何区别?” 王庆有些无语,齐人使者到了长安,还不是一样如同软禁一般。 正当他无奈之时,却听见外面有人高喊一声。 “睿亲王到。” 王庆完全搞不明白齐人的爵位,但亲王爵位一般都极高贵,不是皇亲就是国戚。 从院门口进来的年轻人年纪不大,绯红亲王团龙衮服,模样倒是文质彬彬,那人笑呵呵的拱手一揖。 “王庆王大人?抱歉抱歉,本王近日公务繁忙,慢待了王大人,还望王大人恕罪。” “不敢不敢,可否告知睿亲王名讳?” “单字一个湝,高祖第十子便是在下。” “久仰久仰,闻名不如见面,没想到睿亲王殿下如此年轻,请!” 二人笑嘻嘻的客气一番,王庆多日不快也抛之脑后。 很快两人便谈到了和谈话题,高湝慢慢的听着,王庆娓娓道来此番来意,也说明了周国的要求。 王庆本不打算咄咄逼人,但这也是谈判之一,价码开得高了,商量的余地也就越大。 “贵方愿意让阎姬大人回到长安,宇文护大人很感激贵方的提议,为了表示诚意,贵方是不是应该更进一步,将所占十戍归还我大周?” “这个本王可拿不了主意,不如您先将国书给本王,本王转呈皇上,如此大事恐怕还会在早朝上商议,也不是一两日便能得到答复,您可得多等几日,不过您尽可放心,一旦有了结果,本王会第一时间来告知王大人您的。” 王庆双手呈递上国书,高湝双手郑重接下,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国书很快到了高孝瓘手中,他打开瞧了一眼,嘴角露出讽刺的微笑。 “真是狮子大开口,真当我大齐是软柿子?过七日再回他吧。” “皇上可想好了托辞?” “同意,但是他宇文护拿多少银钱来买呢?” 高湝看着一脸笑意的皇上,他呆愣了半晌也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这倒还真非他王庆能做得了主的,让他宇文护开价,这讨价还价之下,恐怕磨上半年不成问题。 第584章又见日偏食 三月初一(本文一概使用农历),日食再现。 虽然仅仅是非常偏的偏食,也不得不跪拜,还得昭告天下大赦臣民。 高孝瓘静静的看着天空,良久才下令道:“拟旨,用词尔等斟酌,犯罪之人不容赦免,田地赋税减半即可。” 礼亲王高浟提醒道:“以往大赦天下可比这多的多,皇上是不是再考虑一番?” 高孝瓘微微摇头道:“自朕登基以来,一改流放、囚禁为劳动改造徒刑,不仅增加了米粮产出,也让军队不再是罪犯翻身之地。即是赦免,也应该是守法之人得到好处,犯罪之人有法律定罪,难不成还指望他们感恩?” 高浟无言以对,原本他也想让皇上按祖制,毕竟一下子减少赋税过半,对国库收支平衡影响极大。 “十叔,那王庆没有吵着要见朕?”高孝瓘话锋一转。 “回皇上,那倒是没有,臣只是告知还在商议,毕竟如此大的事,商议的越久,在他王庆看来,皇上与诸将军的分歧也就越大。最近让纥奚永安盯着他,带他前往他王家祖地去祭拜,相信这几日还不会提什么要求。” 按着俩人的设想,拖延一个月,再将皮球给踢回去,这路上再磨蹭个把月,三次便能拖到夏末秋初,相信在初秋之前,周人不会轻举妄动。 “五叔,刑部最近得抓紧一些,周人不可能不派人刺探情报,必要情况之下,让大齐百姓也参与到其中,户籍造册和身份证件之事,也要尽快的落实下去,这些你们刑部与户部协调一下。” “正在商议联合共管,刑部管审核及发放证件,户部管存根档案。” “如此甚好,快些落实下去,影照之事催一催工部,如今的工坊产量要提高一些。” 高孝瓘说完朝着兵部走去,他对新近呈上来的战略不大满意。 总参谋司,几位兵部大臣总参谋无所事事,他们各自性格不同,制定的战略也各不相同,几次修改之后,大家各自让步,总算是勉强达成一致,也完成了皇上交代的任务。 “皇上驾到。”禁卫一声通传,让无所事事的大臣们一惊,赶紧小跑排队恭候。 挥手免礼的高孝瓘,冷眼瞧着这些大臣。 “你们还真闲,今日呈递的方案,朕很不满意。非得朕将话说清楚?那好,周人联合突厥西部及北部联合进攻,你们将敌军进攻的可能线路详细制定出来,以及我军反攻路线以及军力布置,也一并制定出来。” “皇上,之前那战略方案,是否可以给臣等明示一下,哪里不满?” 唐邕一头雾水,但还是有些不甘心,毕竟那是集众家之长。 “那朕问诸位,围长安三年,封汉中要道?等着他宇文护在蜀地壮大,再成一个蜀国不成?唐大人常以中庸之道用兵,守倒是中规中矩,攻则按部就班,那么其余几位呢?你们凌厉的合围战术,为何没有体现出来?” 战略实在太过中庸,俨然成了集众家之长,也难怪皇上发难针针见血。 皇上给出的指示已经很明确,诱敌来攻,转而进入反攻阶段,无论是防守还是进攻,都要做出详细的策略及部署。 最终战略意图便是:拿下周地全境。 …… 长安。 周武帝宇文邕下诏:大冢宰晋国公,是我的兄长,职位是朝延为首的大臣,今后凡是诏令诰书和所有官署的文书里,不准直呼其名。 宇文护对诏令坚决不服从,一再表示谦让。 这是宇文邕再次示弱,他并非想保住皇位,他只是想保住性命,军政大权都在堂兄手中,他此举也是想试探一番,堂兄究竟有没有觊觎之心。 宇文护对此诏一点也没感到感动,对堂弟的示弱他心知肚明,堂弟越是低眉顺眼,他便越是觉得此子城府极深,用这种恩惠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将自己抬举的极高,还不是为了让天下人看。 为了不落人口实,为了不显现他的嚣张跋扈,他必须做出谦让的表示。 宇文护当然觊觎着帝王之位,堂弟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没有借口。 宇文邕没有想到,这样做的后果是让堂兄很不舒服。 三月初一的日食让宇文邕很不舒服,最近几年出现了三次日食,上一次出现的时候,大哥被堂兄毒死,这一次…… 宇文邕不是第一次给堂兄使绊子,他一边示弱一边暗地里与堂兄较量。 ‘这一次,似乎殷勤的过了些。’ 宇文邕也漠然的看着天空,心思却不在日食上,思想宛如天马行空一般不着痕迹。 “拟旨,大赦天下。” “是。” “任命太傅燕国公于谨,为掌管国家教化的三老,赐延年杖。任命柱国达奚武为太保。” 沉默不语的宇文邕再次传旨,他决定拉拢两位柱国,也顺便看看两位柱国的立场如何。 于谨如何不明白小皇帝的意图,他虽然不怕宇文护,但他对这等虚名还真没什么追求。 年近花甲的达奚武,倒是追随宇文泰数十年,他对宇文家的争权夺势冷眼旁观,对他来说,宇文一族夺了元氏的天下,如今内斗谁主沉浮,都不关他的事。虚名也好实权也罢,给了就接着。 朝廷旨意刚传出,殿内太监离开来到偏殿。 此人一到,看到大殿之中还有大臣,那太监便垂手而立一旁。 抬眼一瞧的宇文护明白,这是有消息。 “诸位大人还是先去办公,余下之事本公再考虑一番。” 诸大臣行礼离去,待到殿中无人,那小太监才走了过来。 “皇上下旨,达奚武为太保,于谨为三老,赐延年杖。” “知道了,你下去吧。”宇文护瞧了一眼那小太监,淡淡的答了一句,低头继续批阅折子。 当偏殿无人之时,他的嘴角却露出了讽刺的笑意。 宇文护再次看穿了堂弟的小手段,在他宇文护看来,于谨虽然位高权重,但却是个谨慎之人,断然不会为了虚名而倒向谁,他于谨更在乎的是家族。 而达奚武贪婪吝啬,但凡虚名实利他都会囊括入怀,更何况三公之一的太保还不是虚名。 正如宇文护所猜测的那般,达奚武立刻上了谢恩折子,而于谨却上了推辞的折子。 日子慢慢流逝…… 宇文护不停的派出探子,去齐国打探其兵马粮草,但他并不知道,这些探子大部分进入齐国便被人盯上,之后不是失踪就是变节。 另外他还要与几个儿子,以及心腹将领商议作战事宜,与突厥联络合谋之前,要做出稳妥的伐齐路线,否则出现差错,会影响到联盟的和睦。 其实宇文护巴不得越快越好,但一想到母亲还在晋阳,他又不得不静下心来。 事实上宇文护也不得不等,行军打仗不是一拍大腿就能决定的。 这关系到兵马粮草,大周乃府兵制,农忙时种地,农闲时练兵,加上粮草的集中转运,若要得空闲,也必然要到年底才行,至少是冬小麦播种之后。架设浮桥也好,等黄河冰冻也罢,这个时候进攻时机最为适合。 而突厥传来了消息,大可汗的意思也差不多,趁着水草丰美,正是让牛羊战马积蓄肥膘的时候,最好是当大雪降下之时,两军兵分六路进攻齐国,至于具体细节,目前还在研究之中。 三方都企盼着冬季,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如今的宇文至眼神更加凌厉,嘴唇上细密的胡须修饰的极好,他看着地图陷入沉思。 “穆公(宇文至)如今每日练兵,相信穆公之精兵定然能让齐人胆寒。” “齐人胆寒谈何容易,我大周兵马进军路线无外乎三条,中路出潼关经玉璧城攻晋州直抵晋阳,这晋州可有齐人大将斛律光。出潼关沿黄河往东攻洛阳,这里齐人可刚调出了独孤永业镇守。” 众人闻言皆沉默,中路最难攻打是事实。晋州过去便是并州,而并州首府便是晋阳,作为齐人都城,所布精锐更是不少。而洛阳虽在黄河南岸,但不拿下洛州,则齐人可随时挥军北上,对进攻邺城的大军前后夹击。 “北方朔州与肆州之间的雁门关乃上路,其险要自不必多言,还得防备朔州军南下夹击,但若是突厥大军兵临城下,另其不得兼顾。我周军过河曲,翻越祁连天池攻三堆戍及社平戍,来一出调虎离山,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下,趁着肆州军大将綦连猛来不及驰援,倒是可以拿下雁门关。” 众将赞许的点点头,这肆州大军本就是拱卫晋阳北门之要地的重兵,相信他綦连猛也不敢贸然分兵。 “下路则是豫州,此处乃两淮门户,齐人刚派了王士良前往统帅,此人治理地方倒是很有能力,其部兵马仅有三万余,一半是两淮军,虽然是齐军三系之中最弱,但也不可小觑,不硬攻只怕无法取胜。” 宇文护很是欣慰的点点头,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儿子打算攻打哪一路,他要将儿子的精锐留在长安,一是盯着小皇帝,二是保留精锐,若是齐人被摧枯拉朽的攻势打败,儿子的精锐便可以捡便宜。反过来来说,若是伐齐失败,则宇文家的大军独大。 宇文至并不明白父亲的打算,他依旧在思考如何破齐良策。 第585章为难的使节 时间一晃便到了四月。 早朝时分太极殿之中,高孝瓘召见了王庆。 一脸不悦的高孝瓘,似乎很厌恶王庆。 “朕已然商讨过了,宇文邕也太不要脸,那十戍倒是可以给你们,你们出多少银钱?” “这十戍本是我大周领地,何来买卖一说?” 王庆振振有词,心中却很不满,不满的是此子居然直呼皇上名讳,但同时心中又是一喜,喜的是这年轻皇帝果然和大将军们不合,否则不会谈如此之久,谁不知道一国之君一言九鼎,还需要和大将军们商议?换做大周皇帝,早将国书甩在他的老脸上。 “别跟朕说什么领地不领地,朕好容易说服大臣们,能卖给你们就不错了,你们买不买?不买就没得谈。” 王庆心中腹诽,这皇帝眼睛里只有买卖,还真是如此。 “还请贵方开价。” “你做得了主么?不如你回去问问宇文邕再说,你们既要营垒,又还想要我大齐开价?那好,城池有多少斤,你便给朕多少斤。” 满殿的文武大臣憋着笑,皇上还真会刁难人。 王庆有些傻眼,这城池如何计算斤两?就算可以计算,如此巨量的银钱,还真不是他能做主的。 “贵方如此狮子大开口,显然没有什么诚意。” “你也知道狮子大开口?我大齐诚心诚意的愿意成人之美,你们却开口便要我大齐还你们十座城池,怕是你们没有诚意吧?即便你们如此无礼,朕也与大臣们仔细商议,足以表明我大齐之诚心诚意。请回,不送。” 高孝瓘冷哼一声,一脸的冰冷之色。 王庆懊恼的没有言语接茬,这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贵方这是不打算继续和谈?” “你还是先回去与宇文邕商议好了,拿出你们的诚意来,别跟朕说不要那十戍,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王庆还真想说不要城池,但话已经被堵死,再说也是在国书上写着白纸黑字,如今再出尔反尔,对方的怒火一旦发作,还真不是他一个王庆能平息的。 “在下告退,我大周定然拿出贵方满意的条件。” 如今的王庆没有一点办法,他只能先行回去,即便不要那十戍之地,也要重新呈递国书,还要赔礼道歉,当然礼物不可少,否则一旦和谈不能继续,大冢宰的怒火,定然会烧到他王庆的头上。 王庆颤颤巍巍的离开了太极殿,落寞的背影逐渐远去。 寂静无声的太极殿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君君臣臣都在笑,一些文官甚至笑地眼泪直流。 一向不苟言笑的吏部尚书赵彦生也打趣道:“皇上,这城池重量,可让工部派人计算。” “只怕计算出来,周人得拿铁铸钱。” “不知道长安有多重?”斛律金笑眯眯的若有所思。 一声“退朝”,大臣们纷纷再次憋住笑意,毕恭毕敬的恭送皇上。 “诸位爱卿,憋着不好,该笑就笑。”高孝瓘离开时调侃一句,同时也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 挺着大肚子的郑子歆正缓慢的遛弯,如今身子不大灵活的她,只能如企鹅一般摇晃前行。 太后元仲华和淑妃李难胜倒是每日都来,陪着郑子歆说话遛弯,而且还为大明宫增加了宫娥。 远远的瞧见皇上,一脸笑意的她赶紧迎了上去。 临盆在即,高孝瓘最近总是陪着她,这让郑子歆很开心。 但也因为临盆日子将近,她也很害怕。虽然还是第一胎,但也听过那一脚棺内一脚棺外的说词。 高孝瓘还真不知道郑子歆的心思,再说他也没有想过。 “孩儿给母后请安。” “皇上还是陪着子歆走走,还是子歆好福气。”元仲华微微一笑。 李难胜很羡慕,谁都知道皇上白天陪着皇后,夜半三更还在批阅奏折,唯独不准往大明宫传。李难胜也很担忧,皇上每日只休息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长此以往会不会不好,身体终究不是铁打的。 元仲华看得出来李难胜眼中的忧心,她轻轻握着李难胜的手,和蔼的笑了笑。 太后的一笑包含了太多,李难胜脸颊一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那是一种奇怪的情愫,从未有过的害羞。 郑子歆挽着夫君的手臂,慢慢的在花园之中漫步,这一刻她又不害怕了,她只想为夫君诞下一个健康的小宝宝,将来好好教育他。 ‘不知道小宝宝是不是如母后所言那般,和夫君小时候一样可爱,很小的时候,许多不知道的人看了面相,都以为是个女孩。结果把尿的时候,让人大跌眼镜……’ 想到这些,郑子歆掩口轻笑。 “何事如此可乐?” 郑子歆含笑微微摇头,抬头含情脉脉的看着夫君,若是将那细细的胡须收拾干净,再扑以脂粉什么的妆点一番,确实有些像面带英气的女郎。 想到这里,郑子歆再次发笑。 “夫君脸上有东西?”高孝瓘狐疑道。 郑子歆还是摇头,但却就是不说话。 高孝瓘索性也不开腔,二人默默的绕着花园走着,除了脚下石子传来的沙沙声,花园里安静极了。初夏的风拂过,园子里的花香清新至极。 “能告诉夫君先前笑什么吗?” 见夫君还在惦记那一阵轻笑,郑子歆不由得娇羞一乐。 “臣妾在想着,孩儿若是出生,当像父亲的好还是像母亲的好。但转念一想,似乎并无区别。” 高孝瓘自然没有明白郑子歆话里的意味,却接茬答道:“自然像母亲好,俗话说:儿子像娘,金子打墙,女儿像爹,银子满街。” 这等俗语她还真没听过,倒是琅琅上口,却不知道是何处的俗语。 郑子歆愕然一愣,旋即咯咯直笑。美目流转侧看着高孝瓘,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真的?’ ‘那是自然,夫君何时骗过子歆。’ 高孝瓘与郑子歆一个对视,眼睛里交流着,长久青梅竹马一般的夫妻,彼此之间已然心有灵犀。 花园传来的笑声让李难胜很好奇,元仲华笑着看看花园,再看看李难胜,这两个孩子她都很喜爱。若是都为高家诞下皇子,那这个家可就热闹多了。 第586章第一个皇子 一起用过午膳,高孝瓘必须去批阅奏折,与大臣们商议国事。 中午郑子歆吃的很少,小腹也一直隐隐作痛,面对夫君的询问,她只是推说点心吃的多了,不是很饿。 少食多餐也不奇怪,高孝瓘也就没有在意。 元仲华倒是发现了异常,见郑子歆微微摇头示意,元仲华也就没有当场询问。 直到高孝瓘离开之后,元仲华才上前询问。 “是否不适?有没有坠痛感?” “隐约有些,适才又稍好了些。” 元仲华心中有了计较,日子她可是掰着手指计算的,差不多也该快了。 “来人,去传太医、医婆、稳婆。”元仲华一声吩咐,转头对着郑子歆柔声说道:“别怕,放轻松些,越是心情放松越是少遭罪,若是快的话,明儿就能见喜。” 听见传太医和医婆、稳婆时,郑子歆心里七上八下,这已经到了伸头缩头都得挨一刀的时候,真临到这个时候,心中不害怕是假的,但又有些期待,期待那小生命的降生。 太医只负责诊脉,开了补血益气的方子,赶紧亲自去熬制。 医婆便开始全程照顾着,时不时的还得检查一下,稳婆则准备妥当随时候命。 大明宫内忙忙碌碌,而元仲华一再告诫,后宫之事不可烦扰皇上,也不可传出后宫。 虽然没有李难胜什么事,但在太皇太后的建议下,她还是留了下来,这时候陪着皇后姐姐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眼瞧着便到了半夜,元仲华和李难胜也累了,而郑子歆被阵痛闹的实在无法休息。 医婆们不停的安抚,稳婆们倒是下午休息好了,一切物品都准备妥当,只等着最后一刻。 元仲华时不时的醒来,安慰几句并监督郑子歆喝下药汤,毕竟生孩子是件体力活。 郑子歆可不想喝,即便是加了很多甘草,加了很多阿胶,但依旧有股淡淡的药味,肚子里的小家伙正翻江倒海,胃里面更难受。 朝阳升起的时候,大明宫里却是最忙碌的时候,一声婴儿洪亮的啼哭声让所有人松了口气。 李难胜揉着朦胧的睡眼,听见有人向太皇太后报喜。 “恭喜太皇太后,贺喜太皇太后,是位建康的小皇子,皇后娘娘和小皇子母子平安。” “上天保佑,老祖宗保佑……”静德皇太后连连双手合十,向着四方拜拜,一脸喜悦洋溢在脸上,方才的焦急之色已经荡然无存。 难掩喜色的静德皇太后,自稳婆手中接过正闭眼哭泣的小孙子,慢慢向前行走两步,蹲在矮榻边给郑子歆看。 大家的目光都被这啼哭的婴儿吸引,脸上满是温馨的笑容。 “好好休息,这新生的孩儿吃不得母乳,子歆你也不要着急。” 郑子歆有些疑惑,却也相信太后的话,只是瞧着大声啼哭的孩子,心中有些不安。 吃过安神的汤药,折腾了一天一夜的郑子歆也终于沉沉睡去。 李难胜好奇的瞧着那满是皱褶的小婴儿,除了啼哭便什么也不会,而且还未睁开眼睛。 “你也会有这么一天,这时候的小婴儿可娇嫩着呢,昨儿也难为你了,猫在这儿一宿怕也未睡好。” “太困了,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迎着静德皇太后慈祥和蔼的目光,李难胜难为情的一笑。 “这会儿也快散朝了吧,不如你去太极殿告知皇上。” 静德皇太后微微一笑,让李难胜有些愣神,这似乎有些不合规矩,但毕竟这是皇上的第一个皇子,如此喜事当让君臣们都知道。 李难胜自然不会没规没矩,她在殿外等候着,直到朝堂议事完毕,才经过通传步入大殿。 “淑妃可有事?”高孝瓘好奇的问道。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郑皇后今日辰时初诞下皇子,母子皆平安。”李难胜跪拜道。 “哈……”高孝瓘闻言一喜,恨不得现在就往外奔,刚欠了欠身想站起来。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诸大臣纷纷跪拜贺喜。 “好好,退朝,免礼了。”高孝瓘也顾不得大臣们山呼万岁,轻快的起身直奔殿外。 “淑妃,随朕来。” 虽然高孝瓘很开心,却不会丢下李难胜一人跟在身后,毕竟李家人也有不少在朝中为官,更有心腹重臣。 看着皇上拉着自己的女儿离开,李孝贞很满意。 不止李孝贞一人满意,李家诸大臣都很满意。 其余大臣们若有所思,看向郑家人和李家人的眼神,隐隐透着羡慕。 大臣们在琢磨,这郑家大齐第一外戚的名头,恐怕就要属实了,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便是铁定的太子,恐怕不出几日便会被昭告天下。 随着周围恭维的人越来越多,郑家诸位大臣虽然心中喜悦,却并未显现在脸上。他们知道,诸位大臣恭维的正主没来上朝,那位国丈大人可有特权。 虽然他们郑家出了位皇后,但郑元礼却辞去了官职,一心一意的办起了书坊,若非皇上执意让他主管礼部的出版印务,这位国丈还真不愿意做官,即便是如今,也不过小小的礼部五品官员。 大家也瞧见了,如今后宫就两个女人,这太子之位其实也真不算什么,没见大齐这几年换太子跟换锹把一样。羡慕郑家和李家,倒不如塞自家的女子进后宫的好,再说皇上又这么年轻。 大臣们的心思自然心照不宣,太子的封号就让郑家人去操心,至于皇上的后宫嘛,也实在是太过单薄了些,不操心不行。 高家几位亲王精的跟什么似得,一见大臣们眼神不对,赶紧快步离开太极殿。 上次突厥求亲的事便是大臣们撺掇,虽然皇上没有说什么,但却在皇上所预料之中,这回只怕大臣们不会轻易死心。 高孝瓘走到后宫禁御,才想起来一件事。 “穆梓,你去一趟郑府,将此喜事告知国丈大人,赏赐你看着去内府库里领一些。” 穆梓应承一声便转身离开。 高孝瓘慢慢思想着,这些年也没有给皇后送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 第587章大臣的心思 第一个皇子的名字为高承乾,郑子歆没有说什么,她也知道这里面有承前启后之意,也非缅怀承乾殿的过往,单按二字的寓意来说,确实是个好名字。 郑子歆摩挲着颈项佩戴的那枚,太极两色莲花玉佩,就如两枚小辣椒合在一起,一半色红如翡,一半翠绿似碧。 “此物有何寓意?臣妾很是喜爱。” “当初朕有一枚玉佩,自幼便一直佩戴,后来爆裂不见了,朕也没有送过你什么,只是此物独特,便着司宝司刻了这么一枚,既然你喜爱就好。” 郑子歆微微一笑,如今她还在做月子,也不方便下床走动,见夫君边逗弄孩子,边心不在焉的与她说话,也不好追究什么。 “最近几日父亲和娘亲来过,父亲问何时立太子。” “朕不打算立太子,若是要能成一国之君,当真正的为国为民办事,年纪太轻承担不了重任,你当教育好所有的皇子,让他们不要为权利所迷惑,谁能办好国事,谁就来接朕的位置。” 郑子歆有些失落,若是承乾不能让夫君满意,那当如何是好? 高孝瓘瞧了一眼郑子歆,笑着安慰道:“朕的儿子当以国为重,以我大齐的利益为重,后宫所有皇子,都将由你这个后宫之主来教育,你的责任可不小啊。” “臣妾来教育?”郑子歆很疑惑,难道皇上要效仿汉武帝? “他们当首先以兄弟情义为重,朕可不要狼心狗肺的儿子。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朕希望子歆你能改变这一切,朕不相信,相夫教子不适用这宫廷之内。” “臣妾明白了。” 郑子歆幽幽应承一声,她也知道夫君从不按规矩出牌,只是没有想到会轮到自己和儿子。 临近五月…… 立太子的风波在朝廷上同样蔓延,群臣都希望立下太子储君。 高孝瓘认为根本没有必要,一是高承乾还太过年幼,即便立了也于事无补,就算万一自己宾天,这襁褓之中的婴儿难道还能登基不成? 当然他是不会说出来,大臣们自然也心中清楚。 为了服众,高孝瓘将继承皇位的标准再次说出。 “皇子当以德为表率,以大齐利益为重,以大齐子民为治国根本。皇子当先学八端学做人,再从基层学习治国,直到可以让朕放心的时候。” 高孝瓘所言无懈可击,再说大臣们也无法反驳,但是却让大臣们的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赵隐(字彦生)发自肺腑道:“皇上圣明。” 皇上说了不立太子,让群臣们纷纷动了心思,虽然后宫有主,但太子归属却是不定,那也就是说,但凡皇上子嗣,无论庶出还是嫡出,都有登基的机会,那么大家的机会是一样的,无非是郑家已然成功了一半,先有了个皇子罢了。 高孝瓘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无心,倒是让大臣们生出了有心。 “皇上,臣以为皇上当适当的壮大后宫。” “臣附议。” “臣也附议。” 高孝瓘见大臣们纷纷附议,唯独郑家和李家的大臣脸色不大好看,顿时明白了过来。 “那个……朕还是先考虑立太子之事,朕觉得诸位说的有道理。” “……” 大臣们有些愕然,这么快就被皇上发现了意图?也怪太过操之过急。 “臣等以为,这两件事并无冲突,皇上尽可以一并考虑。” 高孝瓘的指尖轻叩着龙案,仔细审视着诸大臣,这些大臣无一不是人才,如今不用和兵部斗,似乎兴趣又开始转向到其他方面。 大臣们也看着皇上,皇上越是无语,证明大家都是对的,皇上确实无法推脱,就算拖延下去,相信很快便能让皇上的后宫充实起来。 大殿之上很安静,这样的安静已经许久未见,至少大齐立国以来就未出现过。 “如今周人和突厥人对我大齐虎视眈眈,朕很不安啦,选妃之事暂时延后。至于立太子之事,朕要与太后及皇后商议。” “皇上圣明!臣等愿为皇上分忧。”这些话大臣们倒是说的很溜。 在高孝瓘看来,分忧之事,大臣们分明是胡说八道,打仗那是兵部的事,他们打的小算盘,是回家选闺女送进宫还差不多。 退朝之后,高孝瓘不得不去靖德宫,向太后讨立太子的建议。 原本打算不立太子,但如今若是不立,只怕那些大臣会不停的将族中女子塞进宫。 但是即便立了太子,那么太子将成为众矢之的,对孩子来说,幼小的肩膀上便担过重的负担,对孩子也颇不公平。 搞不好还会出现党争,太子也可能被人利用,这对高孝瓘来说,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靖德宫中,太后在,皇后带着孩子也在,淑妃也在。 当高孝瓘细细的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郑子歆这才明白夫君的用意之深。 淑妃李难胜同样陷入沉默,虽然她熟读史书,但她从未思考过这些,皇上能将大齐治理的如此,并非没有深谋远虑。 静德皇后很理解儿子的苦衷,史书上太多太多的例子。 “自古以来,为了权势而骨肉相残,兄弟兵戎相见,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就拿文治武功皆不俗的汉武帝来说,其太子被人利用,被人设计陷害而死,太子党与诸王党互相明争暗斗,你父亲被你二叔所害,而你二叔及六叔,又被你九叔所害,皇儿所思想也不无道理。” “孩儿欲立承乾为太子,但又怕他养尊处优而失去了进取之心。” “吾儿聪慧异常,想必能想到变通之法。” 一语惊醒梦中人,高孝瓘也是太过于关注事情本身,一直在史书上打转,反而忘了可以变通。 “朕之子乃皇子,那就变通为专有封号。皇长子高承乾,乾皇子。” 郑子歆可明白,这根本不算什么封号,只怕就算是封号,也是最低一等的爵位,或者干脆就是挂了个名头,根本没有什么俸禄可言。 “那太子?”静德皇太后低声问道。 “会有,直到朕的皇子能担当重任,了解六部运作之道,有封疆大吏之能,朕会让他做太子,并担任翰林院与陆军学院校长。” 听完夫君的话,她笑着看了一眼怀中的高承乾,郑子歆松了口气,她相信这孩子能行。 第588章北周的诚意 王庆一路辗转才回到了长安,早朝的时候,风尘仆仆的他也顾不得休息,在大臣们奏完要事,他才站了出来。 “臣未能完成皇上和大冢宰所托重任。” 宇文邕见宇文护的脸色难看,为了表示对此事的重视,未等堂兄发难,宇文邕急忙起身喝问道:“齐人胆敢刁难?” 王庆低头答道:“那倒没有,齐人为了此事商议了很久,看起来还是很认真。” 宇文护更加皱眉,宇文邕立刻抢先问道:“那是何事?” “臣下递交了国书,皇上可记得那十戍之事?”王庆身子躬得更低了些。 宇文邕如何不记得,当初就是大臣们建议,为了试探齐人是否诚心,也是为了试探齐人是不是国力虚空。 当初大冢宰宇文护本不想多事,但为了试探,他也就同意了这个点子。 王庆见大冢宰和皇上都瞧着自己,只好继续说下去。 “齐人愿意归还十戍,但要我大周拿赔偿给予他们,他们开价城池多重,便给多少钱币。” “齐人欺人太甚,这是愿意归还的诚意?”不等皇上和大冢宰说话,便有大臣喝道。 但并无多少人附和,大家看见大冢宰的脸色阴沉似水,离爆发已然不远,现在还跟着起哄,不是找死是什么? “此事已无转机?”宇文护沉声问道,声音很低沉也不高,听者无不心惊胆战,指不定当初出馊主意的会倒霉。 王庆恨不得给自个一个大嘴巴子,没事提这茬干嘛,那是当时齐人皇帝怒极而言,并非那年轻皇帝的本意。 “齐人让我大周拿出诚意,给齐人一个诚意的价格,当然,方才按斤两赔偿,不过是齐人气愤之言,臣之所以回来,也是拿不定主意。” 宇文邕明白了,齐人要诚意,齐人示弱了,如今却不是考虑此事的时候,如今首要考虑的,是这十戍要还是不要,不要吧,会被大臣们不满,要了吧,国库本就不算充盈,一旦平白送给齐人,那齐人的实力岂不是暴增? “齐人好不容易才拿下的十戍,即便是还了回来,只怕也并非当初那么坚固,说不定还被齐人做了手脚。我大周城池怎么丢的,将来我大周就会怎么样夺回来,拿银钱赎回城池,朕不要那城池也罢,王庆,为了表示我大周的诚意,带上厚礼再次出使齐国,与那些齐人好好谈一次,务必让齐人放人。” 宇文邕的反应很快,他抢先表示不要城池,也要人质回到大周。 宇文护很满意,他不能开口表示不要城池,也不能答应赎回城池,无论取舍都是对齐人让步,定然会让朝中那些大臣拿他的短处,虽然他并不怕那些大臣,但这会让他的下一步棋有了阻碍。 “陛下,王大人风尘仆仆,还是让王庆大人先歇息两日,再行安排出使事宜的好。” “谢大冢宰,老臣还是尽快动身的好。” 宇文护的一句话,让王庆有些感激。 “王爱卿辛苦了,就依大冢宰所言,朕对王爱卿寄予厚望。” 王庆终于可以松口气,虽然一路上马车来去,但长久的路途也让他难受,毕竟他的年纪已经不轻了。 退朝之后,宇文护很惦记齐国之事,立刻携王庆到偏殿密谈。 “齐人之地,王大人有没有转转?” “倒是在晋阳周边转了转,只是齐人看得严了些,消息打探的不多。晋阳四门校场确实有裁军迹象,据说裁撤了一半人马。” “那一路上呢?” “倒是井井有条,齐人的衙门增加了一些,似乎有各司其职之意。城池周边建了不少工坊,只是臣下官没有打探。倒是齐人不停的发展商贸,就算一般小城池,也很是繁华。为了早日返回长安,下官只能沿途将所见所闻呈报。” “辛苦王大人了,正如皇上所言,放弃十戍的要求,不知王大人认为如何?” “下官相信齐人定然会答应,只是鉴于之前的事,齐人怕是会有所刁难,但若是他们真的迫切安内,定然会答应送还阎姬大人。” 宇文护很相信王庆的睿智与判断,他只怪自个多事,当初若是坚持,只怕如今已经与母亲团聚。 “王大人还是先回去歇息,大恩不言谢,本公自会记在心中。” “大冢宰多礼了,只是皇上所言厚礼一事,大冢宰还得多操心一二,下官这就告辞。” 送走王庆之后,宇文护开始想着齐人的诚意。 ‘齐人似乎很有诚意,如今从诸多情报看来,那个小皇帝已经大致控制了局势,如今他需要的是修生养息,从高殷、高演到这小子,已经数年未有大战,虽然不知道齐人的精锐如何,但大量裁军是不争的事实,只是没有弄清楚裁军内幕,究竟是排除异己,还是柱国将军们安插亲信?’ 踱来踱去的宇文护仔细思考。 ‘从兵马调度来看,斛律光驻守晋州,独孤永业驻守河洛,王士良驻守豫州,这些人曾经是高澄旧部,如今显然是效忠了其子,六镇旧部恐怕重新整合,看样子那小皇帝确实没有闲着,裁撤的也必然是异己。如今只怕等这小子控制了军政,再让赋税增加起来,齐国将再次重新强大,一旦强大起来,将再无机会。’ 想明白了的宇文护急切要战一场,他知道,时间对他来说很重要,即便是不在意长安皇宫里的那个位置,也一定要将齐人部署打乱。这一次不能输,不能让周军有大的损失,一旦战败而无理由,在朝廷的威望便会下降,那些柱国也会偏向小皇帝。 没有一丝退路,宇文护不由得轻吐一口浊气。 ‘至于礼物,不如送上七色宝石吧,想必如此厚礼应该让齐人满意。’ 三日之后,王庆再次启程,带了满满一箱子的七色宝石,还带了两张图纸和几名工匠。 一张图纸是宝石高车,据说镶嵌一百单八粒宝石后,会在阳光下发出氤氲的光彩。 而另一张图纸,则是一件宝石彩衣,据说是来自远方的拜占庭帝国,曾经有位王妃制造过这么一件。 第589章再出使南陈 这七色宝石来自天竺、波斯及拜占庭,甚至还有来自遥远的大陆,名为钻石的透明宝石。 宇文护希望这些礼物齐人会喜欢,最好是齐人小皇帝能如昏君一般,将这奢侈之物多造一些。 王庆很佩服宇文护的缜密心思,一旦奢侈之风盛行,齐人的财物将源源不断地流入大周。 但是二人根本没有想到,齐人皇帝对这七色宝石根本没有兴趣。 紧赶慢赶走了近二十日,王庆再次到达晋阳。 献上宝石和工匠,高孝瓘依旧将王庆晾在驿馆之中,周围依旧派了禁卫和刑部暗哨监视。 在高孝瓘的眼中,这些宝石不过是一些基本元素组合而成,是金属和矿物质集合而成的东西,即便是来自阿非利加州的白色钻石,不过是碳的同类物质,但此宝石却可以用于工业切割,而非什么装饰奢侈品。 对高孝瓘来说,制造华而不实的马车,还不如造些早先图纸上画的名为汽车的东西,只是记忆之中很是模糊,似乎曾经自己还有过一辆。 如今的高孝瓘也不再纠结记忆,忘记也就忘记了吧。 好在当初留下不少文字和图画,还能重温学习。 当务之急是治理国家,还要抽空陪着妻儿,更要抽空学习当初留下的书籍。 对一个一天恨不得不眠不休的人来说,什么镶嵌宝石的高车和霓虹宝衣,都是身为之外。 那一大箱子宝石,高孝瓘直接丢给了皇后郑子歆,喜欢什么样的饰物,命令司宝司去造便是,这么多的宝石,后宫可以好多年不用增加开销。 至于那几位周国来的工匠,直接赐他们自由之身,若是愿意回周国,可以给他们银钱和路引,但是并非现在。 但那几个工匠却打算回陈国,这让高孝瓘很纳闷,一番询问之下才得知,这几位曾经是南梁宫廷匠师,被周人掳掠到了长安为奴,而他们的家人一路南逃,原本打算去湘楚之地汇合,但究竟去了何方还不得而知。 高孝瓘见他们思乡心切,多赏赐了银钱,还利用陈齐交好的机会,帮助他们寻找失散亲人,但能不能找到,还得看陈人是否尽心,也要靠他们的家人自身运气,毕竟战乱时期,除了兵马之外还有各种疾病,更不用说那些为祸民间的盗匪。 这并非高孝瓘心血来潮大发善心,他这么做是有目的而为,就像当初帮助阿都沁和林建一样,他需要在对手的百信之中树立仁慈的形象。当然,还要靠齐人的探子去传播,这种事只要传播出去,百信对三国纷争便会有比较,但这种比较不过是小手段,最直观的比较,还是富裕和强大。 在王庆百无聊奈等待着召见的时候,高孝瓘召见散骑常侍崔子武。 崔子武乃博陵崔氏,其与李孝贞交好,高孝瓘也乐于栽培自己人,再说鸿胪寺大多以文人为主,高孝瓘需要文武双全的来例行外交事务,无论是军事还是贸易,都能有一定的见识才好,这崔子武当是不二选择。 “崔子武,朕让你去南陈办三件事,其一是了解南陈朝廷的动向,据说那边又起了刀兵之事,你要查证是否属实,还要预计南陈朝廷有没有余力。” “臣明白,皇上是要臣探查陈人有无施展障眼法。” 高孝瓘满意的点点头,李孝贞推荐的几位都堪大用,以后得让这些人更进一步才好。 “至于其二则是,去秘密接触三大门阀,可以透露一点元老会的消息,但不要多说什么,之前崔瞻便做的不错,以文会友打开了局面,朕相信你的文采。” 崔子武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明白这元老会事关重大,即便他是崔家宗族一代杰出子弟,也只是知道一点,对其中隐秘更是一概不知,就算说也说不了什么,但那帮世家门阀的老狐狸,一点就透,所以怎么说,说多少,什么样的情况下说,都得注意分寸。 见崔子武眼神慎重,高孝瓘知道他听进了心。 “其三嘛,帮几个被掳到长安的陈人工匠寻亲,至于是拜托陈人朝廷,还是民间关系,你可以自行决定。另外,朕会安排几个卫尉寺的人跟着你,他们会先教你些东西,一路上还会保护你,你也不必干涉其自由,你办你的事,需要他们协助的时候,他们会协助你。” “臣明白,臣告退。” 崔子武有些惊讶,卫尉寺很神秘,表面看起来是保卫宫掖禁御,实际上似乎还有戍卫军,更有一支神秘的情报部门。 要不是跟在皇帝身边久了,还真不知道卫尉寺这么复杂。 虽说跟李孝贞是断金之交,但在公事上,李孝贞的口风极严,从来不会透露只言片语。 带着疑惑,崔子武来到卫尉寺衙门,李孝贞看过公文,很是慎重的看了一眼崔子武。 “看来以后少不得与崔兄合作,崔兄先签署这份保密协议。” “卫尉寺果然神秘,只要别吓到崔某就好。” 保密协议并不长,崔子武却看见通篇都是保守国家秘密之言。 签署之后,经过回廊穿过大院,才来到卫尉寺内廷,内廷的空地很大,除了石制回廊外,整个大院空地上满是小石子,两侧则是分割成数间小院的门,每道门后都有巨大的影壁,影壁上俱是威武的盘龙浮雕。 奇怪的“滴滴答答”声不停的从某个院子里传出,似某种机器发出的声音,听着声音还为数不少,只是有影壁挡着,根本瞧不到院子内。这里的人来来去去很是繁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来到尽头的大院,崔子武才发现,这里并不算小,而且有些像武道馆。 “自即日起,你在这里住上五日,这五日不可离开卫尉寺,衣食住行这里皆有,五日内你要学会写密信,调配隐秘墨水,还要熟背这本千字文,其他的会有人教你。本官会通知你的家人,就说你代皇上办案去了。” 不苟言笑的李孝贞一改口吻,俨然面对属下一般。 崔子武自然明白,这里可是卫尉寺内廷,无论是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一律不得对外提起。 第590章崔子武使陈 崔子武学的都是皮毛东西,即便那些隐秘配方,也是厨房集市上很容易买到的东西。他也很快明白,江湖术士们常拿来招摇撞骗的玩意,如今却用在保密上。 死记硬背倒是难不住他,他很快发现,这也是保密方式,那些数字便代表着字,而他所得的那本,看起来如书坊售卖的一样,但顺序却是杂乱无章。 临行之前,崔子武带着四名护卫出发,但他总觉得不止四人,还有至少六人打扮成商人,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 一直到了合州,崔子武才明白,这次又情报说南陈大将侯安都功高盖主,似乎还做了出格的事,卫尉寺分析此人可能会被陈倩猜忌,另外一件事需要确认的是,南粤之地的周迪在招兵买马,似乎打算起事。 ‘周人和突厥人虎视眈眈,皇上担忧他们会随时发兵,若是江南也来插一腿,我大齐将腹背受敌,唯有海上可退。’ 回想起临行之前,李孝贞那意味深长的嘱托,崔子武感到必须办好此事。 若是旁人说他李孝贞是舍不得外戚的身份,担心受到牵连,崔子武绝对会为他辩驳。 原本身为门阀世家的崔子武,有他的一套生存法则,那便是良禽择木而栖,说白了就是墙头草,如同三国时代,谁厉害便倒向谁,朝廷之中一样会有世家门阀的一席之地。 但皇上确实是一代明君,虽然刚开始世家门阀不得不妥协,但事实上这一年,都得了不小的好处。更重要的是,皇上骨子里以振兴中华为己任,不止要弘扬文化,还要让大齐富强万邦来朝。 每一个中原人心中的梦想都有一个强秦盛汉,每一个中原的征服者逐鹿者,都想建立一个强秦盛汉的帝国。 皇上也不例外,他的梦想更胜一筹,他的眼界之辽阔,是历代君王所没有的。 不等马车里的崔子武继续感慨,车子已经到了合州州府衙门。 “崔大人,今晚就在此休息,明日拿到通关文牒,我们就可以过江直达建康。” “几位辛苦了。” 崔子武应承一声,他知道这些护卫的品级并不算低,但他们从不摆什么官架子,甚至他们会扮演各种角色,无论是商贩走卒,还是勋贵公子都惟妙惟肖。而且他们还会天南地北的方言,若是换一身衣袍,很难将他们寻出来。 如今的州府衙门办公分开,排队办事的人不少,只要证明文书齐全,立刻就能在指定的官员处办理妥当,效率提升了数倍。也不像当初忙起来乱糟糟,几十个官吏一天也处理不了多少事。 听闻出使的官员到来,州府大人还是急忙来见,毕竟是天子身边的臣子,即便是品级高过崔子武,也得来溜须一番。 次日一早,崔子武便带着护卫们乘船渡江,在江岸不远的石头城,见到了不少兵马。 崔子武有些纳闷,石头城本是保卫建康的戍卫城池之一,就如同魏都洛阳的金庸城。驻扎兵马倒是很正常,但这数量也太多了些。 看着城头和城下的旗帜,这分明是两支大军,城下分散驻扎的大旗上,一个大大的‘候’字,便能让人明白,这乃是侯安都的大军。 正准备下船的崔子武,对一位南方士族打扮的微微一礼。 “请问,这是要打仗吗?” “……” 那人却如同避之不及,一声不吭的赶紧让开。 “崔大人,他们不会回答的,您的口音和打扮,这些人不想惹祸上身,往前走,陈人有官员来迎接。” 护卫的话让崔子武默然,只怕陈国官员一到,便再不会有机会询问。 远远的看见兵甲仪仗林立,为首之人虽一身官袍,面白眼大貌若美妇,陈人之中附和此条件的,唯有一人而已。 前来迎接的是韩子高,此人乃陈倩之心腹,派他亲自前来,规格已经超过了往次。 这让崔子武有了计较,只怕陈人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 “在下通直散骑常侍韩子高,奉大陈皇帝之命,前来迎接诸位。” “在下散骑侍郎崔子武,奉大齐皇帝之命,前来与贵方交流文化,另外便是增加商贸量。” “崔大人请,咱们先不谈这些,子高先为诸位接风洗尘。” “韩大人请……” 身后护卫们很镇定,对四周的一切已然有了盘算。 崔子武似自来熟一般,跟韩子高为首的陈国大臣们谈笑风生。 “这次出使人是少了些,也没有仪仗跟随,皆因为听闻贵国陛下厉行节俭,我大齐皇上也很敬佩,才让我等入乡随俗。” 韩子高旋即微笑道:“只怕皇上听了会很高兴,皇上还是很想与贵方陛下叙旧。” ‘怕是没钱显摆了吧?还为了拉拢人又是加俸禄,又是增加官员,否则也不会裁军不是,看样子又走到高洋的老路上去了。’ 韩子高倒是会说话,但陈朝官员们可不这么想,纷纷腹诽齐国是没钱,而说的冠冕堂皇。 崔子武琢磨着该不该问石头城的事,毕竟陈兵边境的大军达到七万之众。 但他又怕适得其反,引来陈人的斥责。又或者是有难言之隐,会随便寻个理由搪塞过去。 思来想去,他还是得问,就算会立刻引来不利也得问。 “方才在船上,见大军陈兵于石头城,不知……” 崔子武故意没有说完,却盯着韩子高瞧着,依照韩子高在陈倩面前所受信任,他不可能不知道。 “那是侯安都大将军的兵马,此番在南方作战有功,皇上打算犒赏三军,特地调这些将士回来,更是极其信任侯安都大将军,打算将健康的防卫交与大将军。崔大人不是有别的理解吧?咱们两国和谈不宜,这次兵马调动绝对不是崔大人所想。” 韩子高的说辞就如已经设计好的一般,崔子武没有看出一丝问题。 “原来如此,崔某孟浪了,还望海涵崔某的臆测。” 崔子武尴尬的连连赔礼,让陈朝诸官员们鄙视了好一会,好在他的态度很好,陈朝诸官员也没说什么,也只有韩子高始终挂着微笑,似乎根本不介意一般。 第591章齐人的诚意 五月底,晋阳。 高孝瓘看着建康岚贵坊发来的情报,第一个消息已经得到证实,如今周人虽与陈倩有所接触,但具体情况还不明晰,这需要崔子武去调查。 而且崔子武已经弄了个清楚,侯安都确实是功高盖主,而侯安都却毫不在意,几次三番的对陈倩无礼,城外兵马被一网打尽的缴了械,而侯安都本人也被软禁。 被晾了一个月的王庆,也得以被高孝瓘召见。 “王庆,朕故意刁难了你一个月,如今你们周人的诚意朕也受了,那么便开门见山吧。” 王庆微微压低身子一揖,却未开口说话。 “如今正是炎热之际,阎姬老夫人年纪也大了,你不想老人家车马劳顿吧?” “陛下考虑周全。” “不如这样,朕想过了,等到初秋时节,朕体体面面的送还老夫人,您看如何?若是你做不得主,可以问问宇文护也行。” 王庆这下放心了,有道是君无戏言,人家还考虑的那么周祥,晚几个月也罢,再说安排也得要些时日。 “在下能不能再见见阎姬老夫人?” “可以,放心好了,我大齐即便是再穷,也不会做出不道义之事。” 王庆跪拜一礼,只等高孝瓘开具文书,他便可以见过阎姬之后,回到长安复命。至于圣旨,那有没有都没关系,就算有圣旨,只怕阎姬大人也不会跪拜接受。 看着齐人皇帝盖上大印,王庆如获至宝一般捧着。 新城一处宛如宫殿般的建筑内,大门被推开,王庆快步走着。 大堂中一位白发老妇依在回廊边,默然看着偌大的院子,身后有华服中年女子肃然站立。 花园之中的花海微风拂过,一阵阵清香蔓延开来。 “老臣给阎姬大人请安。” “王庆大人,快快请起。”老妇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齐人皇帝已经答应,初秋之时送宇文一族前往长安。” 阎姬的眼睛闪亮一下,却又很快黯淡了下去,她没有回答,也没有提问。 她身后的女子们喜极而泣,而更多的宇文家眷纷纷聚拢过来,甚至有人大胆询问,得知确实如此,高兴的奔跑喊叫,大声告知其他家人。 王庆开心的走了,边走边抹眼泪。 晋阳宫中,高孝瓘松了口气。 “至少可以拖到仲秋了,这场战争让母子分离,已经好久了吧?穆梓,起驾。” “皇上要上哪?” “阎姬老夫人之事,得禀告给太后。早些年的时候,太皇太后奶奶逢年过节还去看阎姬,如今她老人家要走了,母后不去送,皇后也该去送送。高家和宇文家斗了一辈子,就算是对手,也该礼遇对手的家眷。” 高孝瓘喃喃自语,像是解释给穆梓听,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毕竟自己利用阎姬老夫人一家子拖延了时间。 靖德宫热闹至极。 婆媳三人正在逗弄小皇子,只是小婴儿大部分时间都在哭。 高孝瓘慢慢的述说着,但他没有说利用一事,只是简明扼要的说了阎姬该落叶归根。 元仲华很理解,她知道当初事情的来龙去脉,若非阎姬固执,她也不会被软禁这么多年,而她的长子也不会死,这其中的恩怨,只怕是化不开解不了。 “当初阎姬就是要守着丈夫的坟茔才没有离开,其子孝顺也陪着她留在晋阳,当初都报着必死之心,可她儿子死了她却活着,哀家明白那种丧子之痛。如今又与次子不得见,只怕阎姬也想通了吧,或许她也想不通。” “孩儿不知道该如何说,孩儿只是想请母后效仿太皇太后奶奶。” “是让哀家去见见阎姬?确实该见上一见,以前都是武明太后……子歆也与哀家一起去。”元仲华缓缓的说着,突然没有继续说下去,却对着郑子歆吩咐道。 领了懿旨,太监们赶紧备凤銮驾,不止要备太后的,还有皇后和淑妃的仪驾。 小皇子被交到了高孝瓘手中,这才两个月大的宝宝只会哭,偶尔会睁开眼好奇的看着外面,高孝瓘深刻的体会到了艰辛,不走动那小东西就会哭,走了便不能停,看腻了会哭,换个景色或者新奇玩意才不哭。 高孝瓘第一次感觉很失败,面对无计可施的小婴儿,彻彻底底的失败。 太后、皇后、皇妃一同出宫,凤銮驾自宫里出来,还是让晋阳人感到很震撼,太久没有见到如此大阵势,还以为皇上又要前往邺城。 凤銮驾并未出城,而是转过两条大道,直奔西城的新城。 “静德皇太后、郑皇后、李淑妃驾到!” 厚重的大门被推开,步辇被抬了进去,随着一声尖锐的传唤声,宇文家的众人纷纷看向大门这边。 他们并不知道静德皇后是谁,这皇后和淑妃又是谁,这一家人被软禁的太久,他们并不关心外面的事,正如大门也没有锁,却没有人私自离开一样。 静德皇后为表尊重,进了院门便走了下来。 阎姬知道娄昭君已经归天,但二人聊天并不会聊到儿媳,而且娄昭君也极力避免谈及家人,这让阎姬更不知道,这位静德皇太后是谁。 随着静德皇太后一步步走近,阎姬感觉此女面相很熟悉,仔细回忆思索,直到静德皇太后走近。 “冯翎公主?老身参见冯翎公主……” “您还记得!快快请起,哀家正是冯翎公主,也是当今的静德皇太后。” 一瞬间,阎姬的眼泪纵横,她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这么激动过。 二人慢慢的走着,元仲华叹息着,述说着当年的往事。 阎姬也慢慢回忆着,当年的那些往事,只是一场战争,也不知道怎么了,大魏就变成了两半,自己的家族与高欢的家族,两个曾经一同起事的六镇将领,各自站在了对立面。 “冯翎公主,老身只想问问,老身那可怜的孙女,如今葬在何处?” 阎姬曾经问过无数次,但娄昭君没有回答,高家的皇帝们根本不会来这里。 元仲华沉默了良久,才幽幽回答:“难产而亡葬在西山,她有个儿子,他很优秀,勿要再问,哀家只能告诉您这些。” 元仲华快步离开了,阎姬知道冯翎公主不会再回答,她心里有事。 第592章炎热的仲夏 盛夏五月山花烂漫,王庆在马车里热的够呛。 他能感觉到齐人年轻皇帝的善意,这样的天气,年龄大的阎姬老夫人,还有宇文一族的老人们,只怕还真难以招架这毒辣的阳光。 王庆巴不得快些回到长安,好将此消息告知皇上,只是这炎热的天气让马都受不了。 他盘算着,该用什么样的仪仗来迎接,是从晋阳开始迎接,还是在玉璧城开始迎接,或者应该在潼关迎接? …… 晋阳,新城。 自静德皇太后走后,宇文一族的老人纷纷感慨。 “冯翎公主转眼都变成了皇太后,那岂不是说她的儿子登基做了皇上?” “这高家篡了大魏的位,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孩子还是拓跋氏的种,听说高家老二杀尽了元氏,唉,这还真是个笑话。” 阎姬仔细思索着,冯翎公主短短数言,却有着很多信息。 ‘大魏永熙三年吾儿遇难,六年之后婴儿刺杀杀父仇人而一去不回,难产而亡?是谁的孩子?为何会葬于西山?晋阳没有叫西山的地方,西边只要蒙山和龙山,西山不是在邺城吗?难道……那孩子在邺城?’ “邺城西山!” 听见老夫人的嘀咕,宇文家的人纷纷看向她,毕竟被软禁了三十年,年纪稍轻的都不知道外面的事,偶尔听过的倒是不少。 “老祖宗念叨西山做什么?高氏一族都埋在西山。” “将你们所知细细道来。”阎姬急切追问道。 晚辈们自然不敢隐瞒,听的阎姬一愣,她并不关心外面的事,但家族里有人听仆人们说起,特别这几年接连死皇帝,都是葬在邺城西山。 “邺城西山除了猎场便是皇陵,老祖宗为何念叨西山?” “老祖宗定然是听了冯翎公主所言,婴儿那孩子就葬在西山,只是照姐姐如此一说,西山并无平民坟茔,为何会葬于西山?” “你等去向护卫通禀一声,老身要见冯翎公主。”阎姬慢慢站起来。 阎姬这一着急,那些晚辈及奴仆们纷纷跪倒在地。 “老祖宗您别着急,如今冯翎公主已然是皇太后,可不是说求见便能见的,您也瞧见了,冯翎公主并不想说下去,只怕就算您见到了也是枉然。” 哀求之声起伏不停,但凡先前看见过的都明白,除非静德皇太后想说,否则不可能问出什么,只怕连见面都见不到。 阎姬只得作罢,这么多年没有消息,今天她要好好想想。 宇文家的人们很高兴,有了朝廷文书,有了冯翎公主的话,一家人团聚已然是板上钉钉。 唯独没有笑的还是阎姬,她想理清这其中的关系,她也很后悔当初的决定,若是时光可以重来,她一定会离开晋阳宇文府。只是,如今她牵挂的,除了长安的儿子,还有那个未见面的外重孙儿。 只是,这天下之大,又隔绝了这么多年,既然都在隐瞒,那究竟从何说起呢? …… 静德皇太后回到宫里,一路上她一声不吭。 郑子歆和李难胜也不敢说话,虽然二女没有听见阎姬与太后的对话,但从太后行色匆匆的离开来看,似乎谈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高孝瓘愁眉苦脸的看着小婴儿,偶尔他能停止哭泣,就足够他谢天谢地的了。 “皇太后回宫。” “太后奶奶回来了,承乾不哭了啊……孩儿恭迎母后!” 元仲华看着愁眉苦脸的儿子一乐,转眼便又板着脸接过小婴儿,一本正经的训斥起来。 “皇上就这样抱着?还在太阳下到处乱逛?这么热的天,怎么能捂着呢,怪不得哭的嗓子都哑了呢,有没有给承乾喂温水?乖……不哭。” “孩儿没有经验,温水倒是喂了点,不走动他便闹的厉害。” “还敢顶嘴!” 元仲华嗔怪道,抱着小孙子,拿袖子挡着阳光,急匆匆的回到回廊阴凉处。 “母后来去没多久,没多聊会儿?”高孝瓘跟在母后的身后,赶紧岔开话题。 元仲华脚下未停,脸上表情一滞,但并无人瞧见,等她步入阴凉之下,边让宫婢准备温水,这才莞尔一笑。 “刚出宫便想着承乾,心里老是牵挂着放心不下,若是晚些回来,指不定这孩子会热成什么样,若是捂出了痱子,哀家决不轻饶,你瞧瞧你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透了。” “孩儿还有国事,晚些时候陪母后用膳。” 高孝瓘额头冒汗,这好容易将话题岔开,母后又将话题引回来,只怕一会儿还得被训斥。 郑子歆心疼孩子,吩咐宫婢们准备温水,配上消暑除热毒的药汤,准备给孩子洗浴。 见高孝瓘难得低头,元仲华佯装不悦的点点头,算是给了个台阶。 静德皇太后看着孩子喃喃道:“这孩子舒服了,他便闹的少了,小儿百日啼哭是免不了的,当初孝瓘和孝琬可闹腾了,这个哭完那个哭……有时候俩个一起哭闹,还真让人难以招架呢。” “想必母后很辛苦。”郑子歆温婉一笑,颇有感触。 “还好,有奶娘帮着侍弄,否则哀家还真招架不来。” 静德皇太后叹气道,似乎那一段时光是道永久且不可磨灭的印记,深深地烙印在记忆之中,一转脸,见高孝瓘还在瞧着孩子,轻笑道:“皇上不是还有国事吗?” “母后未恩准,孩儿理应候着。” “罢了,去吧,难得破天荒的这么有心。” 听见母后的嗔怪,高孝瓘赶紧离开,方才的国事本是借口,太后虽然看穿却未点破,这让他感觉一阵幸福。 想着自个小时候,也是如此被母后侍弄,高孝瓘更开心了些。 其实在他的心中,一直将元仲华当做亲生母亲,他都不记得当初是谁说,冯翎公主并非他的亲生母亲,但那段记忆很模糊,也许是太小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后来被奶奶和嫡母呵斥过。 如今整个大齐都知道,他是静德皇太后元仲华的儿子,是高孝琬的同胞双生子。 而他也知道,那个从未见过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他也不知道母亲葬在何处。 第593章南陈的局势 王庆出晋阳一路南下,经晋州过东平郡勘验通关文牒,过玉璧城到达风陵渡。 早上天不亮便赶路,中午太热则歇息两个时辰,避过最毒辣的日头,晚上天黑才赶到下一城,就这样紧赶慢赶才回到了长安。 临近长安,他不得不连夜进城,赶在早朝的时候告知喜讯。 “臣幸不辱命,齐人已经答应,于初秋之时送还老夫人及一族家眷二十八口,但奴仆未定,齐人皇帝言,若是自愿跟随则一并送还,若是不愿背井离乡则不勉强。此乃齐人国书,另外齐人希望两方交好。” “辛苦王大人了。”宇文邕赞许道。 宇文邕在之前与堂兄的交锋并未占到便宜,唯一的收获便是于谨的教导,但于谨本就两不相帮,也不会太过介入其中。但这一次无疑是示弱的好机会,他要将阎姬以太后之礼来迎接,若是有可能的话,直接拜为太后也不为过。 “朕欲以太后之礼迎接,诸位爱卿勿要多言,朕心意已决。” “皇上三思。” 群臣听闻纷纷表示震惊,这如何能使得? 而此时的宇文护正在悲痛之中,当年兄长宇文什肥四十余口,如今只余二十八口。 “朕心意已决,诸位勿要再言。” 宇文邕偷瞧了一眼堂兄,也不知道堂兄是真未听见,还是装作悲痛而未听见,总之这步棋堂兄会很满意。 等回过神来的宇文护见群臣都在劝,他也加入了劝解的行列。 “皇上,此与礼制不合,臣不敢也不能答应。” “大冢宰言重了,邵国公孝义之举名满天下,只可惜被高贼所害,这是朕唯一能做的。” 二人僵持不下,宇文护坚决推辞,群臣也逐渐偃旗息鼓,不过是太后仪仗而已,想明白的大臣们纷纷认为,邵国公宇文什肥的孝义,当配得起如此礼遇。 最终宇文护还是答应了下来,他并未想太多,只是觉得母亲委屈了那么多年,一点出格的仪仗还真不算什么。 宇文邕下诏,朝廷便开始准备迎接阎姬回长安。 早朝之后,众大臣难得见到心情愉悦的大冢宰,与往日成天板着脸不同,他的脸色是如此和善。 宇文护终于安心了一些,至少已经确定母亲可以安然归来,也不必担心有人质之忧。 如今便是征调大周精锐,还要准备钱粮,这一仗打下来,至少得备上一年的军粮。 一想起盟友突厥人,宇文护便有些头疼,毕竟突厥人不能随意调遣,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而且突厥人并不可信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坑一把,而且他们还劫掠成性,只怕到时候成事不足。 可惜的是陈人如今自顾不暇,效忠梁朝的旧部将领不停叛乱,陈人朝廷不停的镇压,颇有些疲于奔命之势。否则拉拢过来三面伐齐,定然能一举统一北方,也为将来一统南方做准备。 思来想去,宇文护还是决定,让杨荐出面联络突厥人,让突厥人制定北方进攻计划。 杨荐倒是很认真的去了突厥,突厥人也制定了联合伐齐的计划,但是是不是认真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 北齐,晋阳。 高孝瓘看着慕容士肃拿来的情报,仔细的判断着。 “有意思,怪不得陈倩要杀了侯安都,原来侯安都拿着他的把柄。” “皇上明示。”李孝贞好奇道。 “侯安都弄死了陈霸先的儿子,几次三番酒后提醒陈倩,这不是威胁是什么?就算是无意之举,其拥兵自重便犯了忌讳,陈倩不想有人戳他的脊梁骨,不想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忘恩负义,他就得让侯安都闭嘴。” “原来如此,难怪只赐死了侯安都一人,他的家眷大多得以保全,同时处死的还有一些他的心腹,想必那些人也不可靠。” 听了李孝贞的话,高孝瓘轻笑着。 “周迪正月起兵,但是兵败之后退往闽中陈宝应辖地,如今两军合流准备再行起事,陈倩调集大军围剿,闽地山多难行且城池易守难攻,只怕他陈倩自顾不暇,对宇文护的联盟之事持拒绝态度,这下南方朕就安心了,不过也不可不防,还是得让崔子武加把力,最好能说服乌衣巷的三大门阀。” “那需要给崔子武圣喻吗?” “不需要,朕相信崔子武能办成,就算不说服,他只需要透露一点点示好之意即可,三大门阀观望不介入,朕便有信心让宇文邕付出代价。” 高孝瓘一说到宇文邕,慕容士肃和李孝贞不自觉的对视一眼。 ‘皇上是在介意突厥公主的事?’ ‘应该有一点,听皇上的口气似乎不像很介意。’ 见二人表情古怪,高孝瓘好奇的看着他们俩,很快便明白过来。 不禁乐道:“你们俩啊,该不是想到北方草原了吧?真是白跟了朕这么多年。” 二人不好意思的乐着,齐齐拱手一揖,却也不说话。 高孝瓘明白,这是被那帮子大臣给闹的,见太子还没着落,只是封了有名无实的皇子爵位,便三天两头时不时提一下,当然不是提议立太子,而是总是想着充盈他的后宫,就算没有八十一御妻,至少也得弄齐一后、三妃、九嫔、二十七世妇。 “唉……朕头疼。朕,都不稀罕说你,你李大人也不帮朕阻拦一二。” 见皇上无奈的叹息,李孝贞实在没辙,他也不能阻拦其他大臣建议充盈后宫,那样会被人认为吃独食,虽然他的女儿并非皇后。 他只能再次无言一揖,这让高孝瓘彻底无语。 “对了,有没有那几位工匠家眷的消息?” “回皇上,暂时还没有,不过有些眉目,当年周人攻荆楚时,他们过了江去往湘州。” “你们给他们办通关文牒,知会刑部送他们去合州,他们愿意去荆襄,或者湘楚之地都随他们,给他们备些盘缠。” “那,我们的人还继续寻找吗?” 高孝瓘点点头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想必他们的家眷会有汇合之地,要么是他们不信任我大齐,所以才让你们给予方便。口碑在民间流传,比在朝廷流传的更好。” 第594章脱节的兵部 兵部的战略制定出来,联军大致是六条进攻线路,毕竟双方都是老对手,参谋们按周人的用兵规模,一共规划出七条进攻线路。 北方恒州首当其冲,突厥人的大军越过阴山后,到达恒州之前,基本上是畅通无阻,而且至关重要的是,离恒州北方百里开外便是水源,而且水源面积很大,投毒不可能实现。并且此地突厥人必然分兵三路,分别攻击恒州,幽州和幽州。 一旦突破恒州城,那么朔州便是其目的,进而也可舍弃攻打朔州,而进逼径岭的雁门关。 北方另一条线路,则是自沃野沿着黄河,在河曲位置破长城,从西北面攻打社平戍,从而绕到径岭雁门关后方。或者沿着社平戍和三堆戍,直逼晋阳与肆州军决战。 西边兵发潼关,过风陵渡而屯于玉璧城。 北经汾水攻击晋州的华谷城及东平郡一线,从而直抵晋州重镇,威胁汾水上游的并州之都晋阳。 东沿黄河至中州而直抵洛阳,一旦洛阳被破,东威胁虎牢关,北威胁怀州,力克之则合围邺城,邺城一失则大齐灭。 西南兵出南阳郡到鲁山,北上则辅中州大军合围洛阳,东进则威胁豫州。 这七条线路,古往今来埋骨无数,也与高孝瓘当初的猜测差不多。 兵部参谋司给出的反攻计划有三条,其一为战略防御,利用纵深及地利优势,重点是保卫城池,以及诸重要天险戍卫营垒,分化敌军数量,再以重甲铁骑以逸待劳,采取先各个击破再长途奔袭进行决战。 主动出击为其二,打散敌军合围之势,中路优势兵力出晋州,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取玉璧城,控制风陵渡再拿下潼关,从而进逼长安。另洛州一路,进逼中州、弘农而直捣潼关,使南方粮草无法北上,两军合一围住长安。 最后一条则是前两个战略的集合版本,北方突厥人无非是劫掠,北方百姓都避入重镇城池,将优势兵力集中到西线,以中部为主合围长安,南部兵出豫州,直逼荆襄之地,进而推进至大巴山一线。 其后的进攻路线只有一条,逼近汉中切断北方与蜀地来往,先拿下北方震慑突厥。 兵部参谋司内,诸位大佬们直勾勾的看着皇上,皇上的脸色阴晴不定,一眼就能看出基本满意但细节不满意。 高孝瓘放下手中的作战计划,环视诸位诸参谋。 “兵力调配依旧以精骑为主,看来诸位还是不了解我大齐如今的兵力。” “请皇上明示。” “原本我大齐十五万六镇军,七万京畿精锐,三万两淮精锐,其中精骑多达六成,这是周人和突厥人害怕我大齐的原因之一,但这十二万精骑之中,只有五千重甲铁骑,以一当十的百保鲜卑,这才是他们害怕的根源。” 诸大臣纷纷点头。 “如今,在新步军面前,即便是一万百保鲜卑,三千新步军足以应付。” 参谋们有点不信,但他们并不想反驳,他们看过新步军的操练,若是没有合适的阵地做好防御,在百保鲜卑面前,他们就是瓜和菜。 “诸位大人强调了精骑的优势,那便是速度,新步军跟不上速度,那么只能以精骑为主进行作战,朕要的是协同作战,诸位大人一同去肆州兵营调研一个月,每一个兵种都需详细了解,再回来制造详细的进攻战略,朕要的是快、狠、准,在周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拿下后方的潼关、弘农、长安、乃至汉中。” 一群年过半百的老家伙们被年轻人训斥,谁叫年轻人是皇上呢。 安逸惯了的大佬们将重回军营,这与上次去看戍卫军不同,不是去参观,说是去调研一番,实际上是让他们去学习。 不过,并非参谋司去学习调研,整个兵部的大佬们都去了,包括斛律金、段韶、段琛、尉标、厍狄敬、傅伏、贺拔仁、呼延族、郑伯猷、宇文仲鸾、独孤永业、贺拔仁、娄仲远等大将军,就连王士良、斛律光、斛律羡、独孤永业、慕容俨、张晏之等大将军也被调了回来,参与学习。 浩浩荡荡近百位将军,其中上将军就有数十人,还真让肆州军的少将们吓了一跳。 圣旨让肆州军都督綦连猛很为难,皇上让这些大佬每天要与士卒们同吃一顿饭,至于早中晚倒是没说。另外,还让綦连猛、程哲和可朱浑长威三人抽查,诸位兵部将军对诸兵种的认识,主要是行军速度,进入战备速度和铳炮射程等。 还有一道圣旨,是给阳士深的,让他监督诸位将军,不可犯违反新军规。也不用当面处罚,拿小本子记下来,回头给皇上送去。 当众宣读的圣旨,让诸位兵部将军腹诽不已。 以至于后来,阳士深每次从怀中兜里掏出小册子,诸位大佬的瞳孔都忍不住要缩一下。 原本肆州军是三万人,如今远远不止三万,肆州军营仅有一万铁甲重骑,而步卒一个也没有。 七拐八弯进了山才发现,接近祁连天池的地方,几片兵营出现眼前。 这里已经没有了重甲铁骑,新的骑兵约两万人,他们一身绿袍短装,唯有冬季才是大衣长袍。 战马已经不是作战必须,而是为了快速达到目的地,抢占有利地形而成的突击兵种。 但他们不能携带口径大的战炮,只能携带一定数量的迫击炮。 新步军还是主力,他们有更大口径的战炮,那是一种称之为榴弹炮的东西,据说这大玩意非常重,得要六匹马来拉动。虽然只有碗口那么粗,一丈长的管子(3.6寸折合120毫米),尽然能打到二十里。 更让诸位大将军头皮发麻的是,皇上居然提出新战法,叫做步炮协同,火炮在前面炸着,新步军隔着三十丈跟在后面往前冲。 看着被几十门火炮卷地毯般轰过的山,那光秃秃冒着烟的山,连大石头都没有一块完整的山,兵部大佬们终于无言了,终于开始放低姿态开始询问起那些晚辈,以求教求学的姿态听取诸军之长,翻看他们的步军操典。 第595章皇上出难题 火炮都有好几种,特别是有种短粗的火炮,重量据说只有一千六百斤,那炮口(4.5寸)可比之前的炮粗了不止一圈。还有一种也很短,炮口只有酒盏那么粗(2.25寸),只有五百斤,两个士卒就能拖着跑。 很快这些兵部大佬们便有些懵了,既然有轻便的火炮,为何需要那种沉重的火炮? 经过一番了解之后,他们的兴趣也被提升了起来,很快明白了这种名为山地炮的东西,它是缩短了射程为代价,而且精度上也不如那种重炮。 兵部大佬们毕竟是刀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步、骑、弓、弩协同作战了如指掌,将诸兵种换算一下,很快便得出结论,这样一支肆州军,完全可以横扫周人一统北方,就算是突厥人敢叫板,连他们的牙帐城也给轰个干净。 正在兵部大佬们打算放松的时候,皇上来了。 “皇上,臣愿意带着肆州五万大军,横扫宇文叛贼,连带突厥人也扫掉。” “只怕在座诸位将军都可以。”斛律光轻声提醒着弟弟斛律羡。 高孝瓘微微一笑,连连点头道:“朕知道,确实这是一支前无古人的大军。即便是朕想建立武功,带着这支大军出去转一圈,只怕突厥人得吓的尿裤子。” 诸将轻笑,皇上此时和颜悦色,应该是对大家很满意。 “诸位可知道,这些武器制造的过程?这个无需知道,但诸位要知道,当初三国的赤壁之战,周瑜唯独要箭矢而非弓弩?” “请皇上示下。” “火铳打的是子弹,火炮打的是炮弹,目前我大齐年钢产量一百四十万担(1吨=20担),其中一半都是用在兵部,另一半用在工部,民间所用最少。如今兵甲坊所造弹药,每月大概是百万发,其中有一半消耗在训练新兵上。” 诸将军们对大齐有了大致的了解,听见钢产量还是禁不住惊讶,整个大齐自天宝元年开始,也没有如此大的钢产量,若是算生铁和熟铁,那还差不多。 “以前兵部人多口杂,屡屡有泄密之事,不是朕不相信诸位爱卿,诸位可明白?不止是制造,还有运输及保存,兵部大部分人都未真正接触。” 兵部将军们明白,皇上所言泄密之事,很多军中将校口无遮拦,很容易就能被人探听了去,最近几年挨罚的多了去了,更有被周人探子收买而斩首弃市的。这在军中通报过,并不算是什么新闻。 “朕觉得,是该交给你们兵部的时候了,包括工部所属的武器研究处一并转交给兵部。后勤司,大齐四大军火库,朕便交与你们,将所有武器弄清楚,包括保养及存储。严禁避免火铳、火炮配发的弹药不匹配,那可是很严重的事。” “臣等明白,若是有错轻则贻误战机,重则满盘皆输。” 就连战刀也要擦拭,还要经常磨的锋利,更别说这奇怪的武器,而且步军操典上写的很清楚。后勤司闲了很久,一直都是只管柴米油盐酱醋茶,如今突然要管丹药存储调配,这让他们感觉,皇上对兵部的改革如今才开始。 “装备司,工部所属武器研究的军器监,以及生产的兵甲坊都将转到兵部,大齐无论官民,但凡研究出最先进的科技,都需你们联合评估,一旦评估为军用,则不可对外国出售及泄露相关技术。记住,装备司只字片纸都不可泄露。” “臣等明白。” 装备司更闲,也就管理兵甲数量,名义上管理兵甲坊,但实际上都是地方军在管理,如今要全部收归装备司,而且还有武器制造,足以看出陛下的信任。 “步军与骑兵合并,更名为陆军部。按方位划分成五大都护府,每个都护府下辖数个军,每军由三个步军师组成,每个都护府配置多少兵力,由诸位自行商议,有结果之后给朕奏报上来即可。” “臣等领命。” 诸位大将军开始思想着,新步军中最快的当是骑兵,最狠的当是火炮,其次便是精锐老兵,可如今数目不详,如何商议?万一这火炮不多,那岂不是大家都会抢着要?再说,这肯定会有京畿都护府的存在,那谁不想保卫京畿? “陆军部,朕不是要你们争什么,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高孝瓘的话是对段韶、斛律光这些人说的,但这没头没脑一句话,将这些大将们的心思拉了回来。 皇上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没有仪仗开道,只有一队为数不多的锦衣侍卫。 唯独没有提到的只有参谋司,但大家都明白,陆军乃部,其余乃司,换句话说,兵部也可以更名为陆军部。但皇上却没有更名,其中寓意不禁让人遐想连篇,陆军的这个部小于兵部的部,但又大过了司? 五大都护府,五位平起平坐的大将军。 东南西北中五方,可不是节制一道兵马,这个都护府的大将军才真有分量。 斛律金、段韶、斛律光、高思好、尉标、王士良、独孤永业、厍狄敬、傅伏、贺拔仁、呼延族、郑伯猷、宇文仲鸾、慕容俨、段琛、张晏之,都是大将军级的人物,虽然被皇上剥夺了郡王爵位,如今也是国公级的柱国。 这还没有算上陆军部其余几十位,诸如白建、张雕虎、祖愔…… 这些平日里谦让的大佬们沉默了下来,要说当仁不让,这十四位哪一位的资格不老?高思好倒是资格不够老,但这位可是一等爵的亲王,更是助圣上登基有功,而且对大齐忠心耿耿。 若是不争,那谁又愿意听从昔日同僚调遣?就算品阶一样,但见面便会矮半头。 皇上临行前的那句话,意味很深呐,究竟如何做呢? “段某犬子有几日未见,先走一步。”段韶想起了儿子段德恒,如今就在肆州军。 “武都那小子也有几日未见,去看看。”斛律金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不知道相愿这小子搞什么,也不来给老夫请安。”尉标拍拍大腿站起来。 老将们有儿子的找儿子,有孙子的找孙子,一下子走的干干净净,独留下一干非陆军部的将军暗笑不已。 第596章郁闷的老将 高孝瓘此时正在回晋阳的路上,战马风驰电掣的奔跑,他的心情如此舒畅。 他确实该暗喜,不止是工部在肆州发现了巨大储量的铝土矿,更因为他将难题丢给了那些军中大佬,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到时候他们也不会怨到自己头上,再加以折中方案,很容易就能摆平这些老家伙。 尉相愿面对父亲,着实不知道该如何说,想想皇上的脾气,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直言。 同样还有段德恒,面对他爹段韶,只能暗示几句。 “爹,皇上早先倒是说过这事,但怎么说呢,排名不分先后,谁适合打什么样的地形,就让谁去带兵,这不是说您就会去,皇上怎么舍得让您这些大将军上阵。” “别跟爹磨叽,直说。” “真直说?那好吧,十大柱国将军,是放在晋阳压阵的,您觉得五大都护府大,还是兵部大?” “哦?”段韶明白了,但他也明白,县官不如现管。 “皇上放心?哼!岂不是防着我们这些老家伙?” “哈哈,您以为您调得动兵马?实话跟您说吧,如今任何人都调不动兵马,非战时都是以师为单位,一个少将师长加一个少将参谋长,电讯处都是皇上的人,更别说还有督查处的暗子,兵马不按兵部调令就不能出防区,否则兵部马上就能知道。” 段韶虽然明白,但却不知道如此细致。 对皇上这一手,任他想破头也想不出这样的办法来,让掌军之人调动不了属下。 “皇上还真防着,几代皇上没有解决的事,皇上倒是就这么解决了。你觉得,皇上会如何设立这都护府?” “父亲大人,您觉得,这地方上的衙门什么样?” “五年一任,不得超过两任,你是说都护府也会和衙门一样?但戍边守将不比地方衙门,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如何能行?” 段韶的眉头拧到了一块,大将之才再如何厉害,兵卒不行依旧会吃败仗。 “阿爹还真应该多看看,所有的步军就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如今斥候都与您当初不同,以前斥候要跑得快,精明些大胆些即可,新步军的斥候都是精锐。如今作战只需运筹帷幄及令行禁止,做到这两条即可。” 听见儿子说教的样子,段韶就有些火大,但确实如儿子所言那般,这新步军已经颠覆了几千年积累下来的作战经验,就如同战车的没落,如同青铜戈的没落。若是以固有思想去和新步军排兵布阵的作战,只能全军覆没一途。 段韶虎脸一瞥,段德恒立刻老实了下来,规规矩矩的将诸兵种详细交代了个清楚。 …… 几位找儿子孙子的兵部大将军陆陆续续回来了,无一例外都是带着几本书,从步军操典到战争论,以及战役范例。 第一本与普通士卒的不同,军官的更详实一些,囊括了武器与后勤以及基本的连排级指挥。而第二本则让这些大佬们看的头晕,完全属于战略型的书籍。唯独第三本容易看明白,但其中一些战役闻所未闻。 这些书让兵部诸位将领纷纷有了兴致,纷纷凑在一起翻看。 当得知这些书籍都是出自皇上之手,让诸将们更惊讶。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战争论与战役范例两本书,其实并不完整,特别是战争论,大约有三分二的内容是一笔带过,在末尾还夹带私货,加入了一些难以理解以及洗脑的内容。 兵部的将军们都被震撼到了,对新步军的了解也增加了一些,越往下看越是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 摇旗呐喊增加士气,在新步军里不需要。 擂响战鼓吹响进攻的号角,在新步军也不需要,沉闷的号角声,根本无法盖住火铳的击发声。 几万人乃至十万人拔一城,新步军不需要那么多人去围城,城墙即便磊的再厚再高,在新步军面前也是摆设。 两军对垒排兵布阵决战?新步军的重火炮不会给敌人见面的机会。 重甲铁骑甲厚刀利?不过是会跑且跑不快的靶子。 纵横沙场数十年,为了大齐建功立业,这些将军们突然感觉,皇上可能不再需要他们。 就像突然才明白,突然才感觉到,不是老了乏了,是不堪大用了一般,文官们还能继续为大齐效力,他们只感觉一阵失落。 都护府的讨论暂时搁置了下来,兵部将军们打算好好看看新步军,不服输的性格让他们不甘落后,至少不能让那些文官们笑话。 高孝瓘这也是歪打正着,原本只是让大佬们无话可说,好进一步的将军权牢牢控制住,彼此之间还能互相牵制。但经过这么一出,反而让兵部诸将积极起来。 虽说这些老将确实是老了,但是他们身经百战,他们有经验,比起熟读兵书的后辈来说,他们运筹帷幄的能力,对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应变能力,都是后辈不可比拟的,这需要长时间慢慢的积累,在战争中积累。 一旦老将们了解了新步军的各种战术,以及武器及编制,他们就能很快套用到指挥中。 安逸了很久的老将们挑灯夜读,从步兵操典各种火器的数据,以及基本单兵战术,再到三三制战术,最后到协同作战范例。 习惯了排兵布阵,陡然转变为灵活多变战术,让老将们不太适应。 他们想起了沙盘推演,想起了后辈们的指挥,他们用心的看,用心的记,也用心的学。 用砲车代替火炮,用弓弩代替火铳,他们的脑海里逐渐有了直观的模样。 老将不愧是老将,很快他们便明白了需要了解什么,可以摒弃什么战术。 他们知道若是皇上需要他们,那么一定是战役级别,指挥几个师或者几个军团。他们只需要考虑军队的速度,驰援范围和火力范围,以及后勤道路的畅通,补给一次能打多大规模的战斗。 一个月时间一晃而过,当兵部大佬们准备回晋阳,才发现皇上说的事还未商议。 思前想后,十四位大将军决定,都不出任都护府大都督,反而建议都护府的级别与道行台(省)衙门平级。 第597章皇上出难题 面带笑意的高孝瓘看着十四位陆军部大将军,这些老家伙也不是省心的人,最终就那么一个建议,还是将皮球又给踢了回来,不过这也是他所想要的。 “诸位爱卿,此番辛苦了,有没有觉得不虚此行?”高孝瓘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这些话是对兵部所有大臣们说的。 “臣等受益良多。”兵部老将们说话就是有气势,可不像文官们那般,话音在兵部回荡。 “朕有个设想,陆军部并不会一成不变,将来还会加入海军,还有天军,这些暂且不作讨论,朕需要在座所有兵部大人齐心协力,这里便是大齐的中军帐。” 兵部大臣们明白,兵部就是大齐的中军帐,那么所有的命令都会从兵部发出,虽然五兵曹也有此功能,但却不如这么细致,而且在通过战马传递军情的年代,前线的将军不可能等着后方的命令才行动。 “拟旨,由尉相贵、陈哲、綦连猛、可朱浑长威、卢潜、段懿、斛律羡七人各领一个师兵马,成立东域都护府,排名不分先后,皆为东域都护府第一任将军。无战时各自练兵兼防备敌军入侵,战时由兵部调遣,其余四域都护府暂不设立。” 高孝瓘的话音一落,无异议一石激起千层浪,兵部大佬们面面相觑。 整个大齐都为东域都护府范围,那何处为中域都护府?西域、南域、北域又在哪里? 再说如今已经改编的陆军,一个满编师不过一万人,二十五万大军,还有其余十八万大军准备干什么? 兵部十四位大将军安心了,皇上话里的意思,若是有战争的时候,兵部可以随时调遣这七万人奔赴前线,而带领这七万人的大将军,就是十四人之中的某一位。 “再拟旨,让七人收到旨意即刻来晋阳述职,朕要将新步军精锐交与他们。” 兵部大将军们心思再动,这七位带领新军,那以前的职务必然会空缺,似乎又到了博弈的时候,要不要安插自己人进去? “兵部成立督查司,专事军官资历、晋升及委任,这个司不算重要,就让阳士深来主管。” 皇上话轻描淡写,兵部诸将几乎要吐血,这相当于吏部的御史台,还不够重要? “皇上三思,此司非常重要。” “皇上请三思。” 高孝瓘装傻充愣道:“很重要?” “非常重要,堪比吏部。” 看着群臣着急的样子,高孝瓘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也对,那朕就勉为其难兼任司长。” 诸兵部大臣无语,这与之前并无区别,还是兵部推荐,皇上最后拍板。 但很快兵部大臣们明白了,被皇上给戏耍了,这个司最大的官是皇上,第二大的官却是个五品校佐级官员,这其中差的太多,比御史台的品级落差更大,也造就了一个怪现象,官小权利大。 “总参谋司,朕教与你们重任,督查司并入你司,军中各级都配备一名督查官,营级以上配备作战参谋,另外制定战略、作战指挥、情报分析、军训动员、军务机密都归你们,担子也很重。” 参谋司的十位大将军面色一喜,虽然不是前线指挥,但有了沙盘,各部作战很直观的便能看到。当要为了达到战略意图,他们比前线大将军指挥的兵马更多。若是真要做比较,那么参谋司做的宏观指挥,好比人的大脑,陆军部做微观指挥,好比人的四肢。 但皇上更高明,让参谋司的级别略低于陆军部,但又不互相隶属,双方无法互相较劲。就算大家有此想法,但背后还有皇上的眼睛盯着呢。 那个督查司,不用说定然是个恐怖的存在,虽说在参谋司,但谁都知道,参谋司不可能对督查司指手画脚。但皇上如此做,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理由,只是大臣们都想不到也想不通而已。 “阳士深,进来吧,督查司的办公所,唐邕大人会给你安排,需要什么人尽管向唐邕大人要便是,其余的事你与唐邕大人商议就好。各自都忙起来,参谋司的诸位爱卿,快些将伐周计划做出来,希望这次会给朕一个满意的计划。” “臣等恭送皇上!” 诸位大臣很在意皇上的话,倒不是伐周计划,而是这个校佐小人物阳士深。这家伙跟了兵部诸将一个月,大家最头痛的就是见他掏小本子,也不知道记了些什么,简直就是黑白无常的无常簿。 皇上的意思是让他与唐邕商议,而不是听从调遣,兵部如今最关心的便是这些。 很快,参谋司有消息传出,军中各级的那些副职,实际上就赋予了监察职能,如今毫无疑问地被划到了督查司。 接着又有消息传来,参谋司成立了新的部门,这次来的却是慕容士肃,带来了不少人和箱子,还有无数的文书。 斛律金微眯眼睛,他感觉兵部越来越神秘,虽然他是兵部尚书中最大,却对兵部内的其他部门一无所知。 “看来,参谋司这回权利可暴涨不少,慕容士肃可是皇上幸臣之一。” “尚书大人,这话晚辈可不敢当啊。” 来者正是慕容士肃,一脸的笑意的看着陆军部尚书房几位大臣。 “皇上说了,几位大人也需对晚辈的差事进行指点,晚辈这是来请诸位大人的。” 既然慕容士肃说了皇上的意思,这些大将军不能不去。 看见后院之中进进出出的人,每个人都夹着公文,也不知道这些公文究竟是什么,但是那蓝色的壳子,大臣们印象颇深,每次送来的情报,都是这种公文盒子里拿出来的。 进入禁卫把守的院子,这里电报机多达数百台,不时的有机器吐出打孔的纸条,再由士卒将纸条翻译成数字,交给身边的禁卫拿走。 “这里,是来自大齐所有电报发来的情报,不止是各军中的,还有在陈地,周地,突厥乃至波斯的同僚,皇上不希望对诸位大臣隐瞒什么。每日情报成千上万,皇上要亲自过目的也有数十条。” 这确实将这些大佬们震撼住了,王士良很清楚,当初飞鸽传书,每日情报不多却要归类分析,还要做出指示。其余都是带兵打仗,如何不知道情报的重要,只是获取途径太少而已,但真的要做出决策却不是那么简单。 “我等愿为皇上分忧。” “诸位大人此心皇上若是知道,定然很欣慰。一般情报都会分门别类归档,由参谋们分析出来,并逐级上报。皇上说,一旦涉及战事,先让兵部二十四大臣商议,事关重大的皇上会召见诸位。” 连连颔首的老将们很感动,毕竟他们跟着太祖起兵,从六镇边关一路到今天,戎马生涯几十年,还以为不再被皇上信任,却没想到兜兜转转,皇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他们。 “皇上用心良苦,如今才幡然醒悟,皇上是怕咱们不明白,反而误了皇上的大事。” 说话的人是祖愔,这位曾经在皇家校场当过帝王师的老将,身边还有其余十位参谋司大将军。 “当年就不说了,如今反过来皇上却来教咱们,祖老头是不是备受打击?”张雕虎一本正经的调侃着。 见到大家好奇的目光,祖愔叹息道:“昨儿皇上来见咱们三个老家伙,说了一番肺腑之言。皇上说,古往今来并非一成不变,多少帝国守着故旧的思想而分崩离析,大齐现在虽然有新军,但却少了如你我这些能征善战的大将军,就如青黄不接的时节,一旦敌军知道我大齐的短处,只怕纵有神兵利器也难改战局,到时候将会引来无穷无尽的攻伐。” 大家闻言纷纷陷入沉思,皇上说的确实在理,但新步军训练并不难,较之精骑和重步兵来说,可谓是缩短了几年的时间,只要有足够的神兵利器,抵挡三面联军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一旦敌军使用轻骑骚扰腹地农商业,必然使大齐疲于应付,只怕大齐的根基会尽毁。 “皇上给咱们交了底,如今能担当重任的那帮小子,都是两三年前培养出来的,他们指挥五百人的营还行,指挥一千五百人的团,则少之又少数十人能担当。而能担当一师之长的将领,需指挥三个步军团,两个重甲铁骑团,一个重炮团或山炮团,一个辎重补给营,一个警卫营,目前还少有人能做到如指臂使。” 祖愔缓缓的说着,脸上满是慎重的神色。 这些老将明白,经过一个月的观摩,一个师乃至一个军的兵力配置很清楚,却并不表示能发挥他们的长处。 他们甚至更愿意让数千重甲铁骑去冲锋,而不是拿炮轰击。 辎重补给对他们来说,经常会忘记运送弹药,在他们的思维里只有粮草。 老将们纷纷沉默,祖愔大人转述皇上的话不无道理,他们也在想,若是真要他们去指挥,他们怕也不能做到如指臂使。 “皇上志在天下,而我等难道只凭战马,为皇上夺取天下吗?”张雕虎难得如此叹息,言语中的不甘心,也透着力不从心。 第598章明白却不说 七月初,初秋的天气依旧炎热。 周人派了使者前来,为了迎接宇文护的母亲阎姬。 高孝瓘倒是打算派重甲铁骑护送,毕竟这位阎姬老夫人不能在大齐出事,万一出了什么事,宇文护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不死不休的扑来。 元仲华思虑着,有些话她不愿说,也不愿意去面对阎姬,即便是阎姬差人来求见了多次。 “母后,孩儿打算明日便差晋阳重骑护送阎姬老夫人离开大齐。” “用哀家的仪仗送阎姬老夫人吧,毕竟老夫人与太皇太后……”元仲华美目流转,临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太后算起来虽然与老夫人年纪一般,但却差了一辈。 高孝瓘却会错了意,上次见面之事可听郑子歆说起过,他便理所当然的认为,母后这是体恤大魏的老臣遗孀。 “孩儿尊母后懿旨。想来老夫人在大齐三十年,如今其子贵为国公,周人打算用太后仪仗迎接,大齐也不能薄待了,还是母后考虑周到。孩儿听说阎姬遣人求见母后,说是想谢恩并面见。” “这次哀家便不去见阎姬了,皇后代哀家去吧。” 元仲华瞥了一眼高孝瓘,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既然母后让子歆去,那便代朕问问,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谨遵母后懿旨。”郑子歆莞尔一笑。 李难胜在宫里许久,她的心思也随着对话飞到了宫外,外面的繁华街道,她想去看看。 没有什么困难,她还未开口,元仲华便看出了她的心思。 郑子歆与李难胜很快便出了宫,这次除了告知太后懿旨外,还有的便是代太后告别。 一路仪仗开道,李难胜瞧着街道两侧跪拜的人们,看着琳琅满目的店铺,这与宫里不一样,比宫里更接地气。 她只是好奇罢了,饱饱眼福瞧瞧新鲜,但宫里的规矩可不敢坏,也不能私自停下。 新城府邸,一队仪仗浩浩荡荡地走入大院。 “皇后驾到……” “见过皇后,皇后千岁千千岁。” “免礼,请起。” 宇文家眷们正在收拾东西,虽然不多却都是手工品,也没什么金银珠宝,那些身外之物早在当初就给抄家没收了。 “妾身这就去请老夫人。” “慢,还是本宫去见老夫人的好,请带路便是。” 院子不小,转过几处花园,来到一处带阁楼的院子。 阎姬正在阁楼里发呆,似乎很眷念这里。 郑子歆制止了身边太监的喊话,一步步的往前走去,这阁楼似乎是间书房。 这里挂着两幅画,一副是年轻少女手执书卷,一副是抚琴图,可以看出来,那女子国色天香。 “老夫人!” “哦,皇后娘娘,老身不知……” “不必多礼,本宫是奉了太后和皇上的旨意,来问问老夫人可需要什么。” 阎姬看了一眼外面,却没有看见元仲华,不禁有些失落。 “老身倒是想问问太后,只是怕不能如愿了。” “咦?”李难胜轻咦一声。 郑子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书案上展开的一副画,画中女子臻首娥眉,珠玉暗含的嘴唇,明明是明眸大眼却透着别样的妩媚,若是说李难胜美若倾城,那画中的女子绝对倾国。 “真美,此女子何人?” “老身的小孙女宇文婴儿,冯翎公主,不,静德皇太后说婴儿……” “姐姐,瞧这玉佩,与姐姐佩的一模一样。” 李难胜的话让阎姬止住了话题,她顺着淑妃的手指看过去,那正是阴阳鱼莲花纹玉佩。 郑子歆疑惑的瞧着,那玉佩果真与自己所佩一模一样。 “皇后娘娘,请恕老身冒昧,能不能让老身瞧瞧皇后娘娘的玉瓘佩饰?”阎姬的眼中精光一闪,急忙跪地乞求道。 “大胆,皇后娘娘的佩物岂是随意能示人的?”燕飞斥责道。 “老夫人请起,只是此物贴身佩戴,确实与那画上如出一辙,若是要看也不无不可。” 在阎姬期待的目光中,郑子歆背过身去,取出那玉佩。 阎姬想看个仔细,但却又有些顾虑,最终还是大胆的走近,仔细的看着那玉佩,看了良久才微微摇头。 “老夫人说,此物为瓘玉佩?可是瓘玉并非这种样式。” “老身亦不明白,只是自古传下来时,我神农氏一族便如此称呼。传说有奇异的能力,只是谁也不知道罢了,此佩虽然神似,却并非那玉。老身还想请问一句,皇后娘娘可知此物来历?” “此物乃皇上赐予本宫,原本皇上有一枚,皇上曾经说,此物保过皇上一命,只是后来碎了,皇上说此物吉祥,便命人复刻了一枚。” “皇上?” 阎姬有些纳闷了,她更加闹不明白了,此物落入宫里,那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老身只求皇后娘娘告知,这瓘玉佩从何而来。” 阎姬急匆匆地开口,转念又改口道:“老身求皇后娘娘问一问太后,那孩子如今在何处。” 郑子歆疑惑的点点头,接着柔声问道:“老夫人可还有何所需?” “只有此事让老身牵挂。” “那本宫告辞。” 随着一声“皇后娘娘起驾”,浩浩荡荡地凤銮驾离开了新城。 一路上,郑子歆皱眉苦思,依着她的聪慧,很快便明白了什么,但她还需将话带到。 阎姬在郑子歆走后,也思索着皇后的话。 随着她的眼睛愈发明亮,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寻找探听消息的奴仆们询问一番,她的眼睛又黯淡下去,只是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知是苦笑还是欣慰,亦或者是两者皆有。 不出郑子歆所料,元仲华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以后不可再提此事,哀家乏了,明儿再来吧。” 当郑子歆走后,元仲华轻轻叹息一声:“去回复阎姬老夫人,那孩子无需记挂,哀家向她求一副画像。” 阎姬也料到了,她更肯定了心中所想,但她不能说出去。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多年之后,皇上看见了那副画,只是有些感伤,却什么也没有说。仿佛所有当事者都清楚,但没有人去点破,去打破如今的局面。 第599章战前的准备 阎姬及家眷一行,配以太后仪驾,并配备了五百重甲铁骑保护,一路浩浩荡荡的沿着太行道南下。 阎姬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晋阳宫,宫里没有出来人相送,这让她有些遗憾。 兵部情报司得到消息,有身份不明的胡人聚集,高孝瓘着刑部内卫盯着他们。 这些人没有露出马脚,毕竟有重甲铁骑的保护,没有数千人马,根本无法与其抗衡。 高孝瓘没有时间去理会其他的事,南陈的崔子武传来消息,南陈叛将周迪越过东兴岭连克数城,陈倩调集大军,诏命护军章昭达率领军队去讨伐。 南方战事一起,高孝瓘确定陈倩没有功夫两线作战。 “传,宣户部尚书元文瑶,还有户部侍郎崔达拏,兵部督查司阳士深。” 二人自户部来到大殿,阳士深急急忙忙赶来,三人跪拜之后等着皇上问话。 “如今粮食够吃多久?”高孝瓘开口便一句,问的二人有些懵。 “回皇上,按皇上去年所言,够大齐支持十八个月。” “好,给你们一个月时间,联合兵部核查肆州、朔州、恒州、燕州、安州、并州、晋州、建州、洛州、豫州、郢州粮库,不管军粮库还是普通粮库,少了一石便补一石,但是谁挪用了,需严查不怠,可先斩后奏。” 三人有些冒汗,皇上话不多,但却极有分量。 这几州的位置无一例外,都在北方和西方,是与突厥、库莫西、契丹以及周接壤之地。 “召尉相愿、纥奚永安来见朕。” 尉相愿如今还在肆州,但纥奚永安就在宫里。 “纥奚永安,你准备一下去突厥,给大可汗带一句话,他若是与周人攻我大齐,便准备接受大齐的怒火,另外你去私下接触大逻便,让他劝一下大可汗。另外,沿途遇到我大齐商人,告诉他们尽快赶回大齐。给你一个月,速去速回。” “臣遵旨。” 纥奚永安从皇上的话里听出了端倪,这是要打仗的信号。 其实,纥奚永安心里很兴奋,若是皇上御驾亲征,卫尉寺定然会跟随同去,说不定还有冲锋陷阵的机会。 等纥奚永安一走,高孝瓘带着李孝贞,立刻前往兵部衙门。 如今的兵部已经成了皇上关注程度最高的部门,三天两头的召集二十四大将开会,无外乎是作战和部署。 “当年出使突厥的时候,我们走了一条特别的路,在那里有个小绿洲,一个马贼的巢穴,从这个绿洲到突厥牙帐,只有有千里之遥。” 高孝瓘回忆着那条路,李孝贞也予以证实,当年他便是带着旅贲卫,跟随皇上被周人和突厥人追杀,才走了那条路。 “皇上的意思是,奇袭?” “若是突厥大可汗一意孤行,那朕便少不得狠狠地教训他一下,听说突厥牙帐的好东西不少,不知道若是搬空了牙帐城,大可汗脸会不会由红变白?还有那些贵族,不知道他们愿意出多少金子赎回去?” 大臣们纷纷轻笑,似乎已经看见突厥大可汗气急败坏的样子。 “皇上,臣觉得可分化突厥人,让他们疲于应付内斗。” 听了斛律金的话,高孝瓘很有兴趣。 “您请说。” 皇上的客气让斛律金有些受宠若惊。 斛律金乃高车部领民族长,高车部古称丁零或敕勒,属铁勒十五部之一,对铁勒诸部还是有一定了解。 “臣谢过陛下,黑突厥铁勒部一直受蓝突厥贵族奴役,尤以乌护诸部不服,反抗起义时有发生,圣上曾经收服过铁勒部一支的都波部,相信他们很有感触,皇上可派人联络铁勒诸部,一旦皇上奇袭成功,铁勒诸部必然蠢蠢欲动。” 乌护似乎还有一个名字,他们的舞蹈明快且节奏感强,高孝瓘仔细想了,恍然大悟,乌护既回纥。 “有理,朕便让都波阿都沁派人去煽风点火。” “皇上并不能单靠他们就能灭亡突厥,毕竟突厥势力极强,如今突厥的西部可汗虽有自立的苗头,但若是东部大可汗被打的灰头土脸,势必还会重新联合,这突厥内乱还是得把握住一个度,仅让大可汗疲于应付就好,等他们顾不得协助周人,这便对我大齐有利。” 高孝瓘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倒是想让蓝突厥和其奴役的黑突厥打起来,但如何操作还得这些老臣指点。 “北海以北的诸部最苦,他们也是被压迫最深的几部,当年的十五部,我高车部举族南迁依附前朝,而当年最能打的都波部已经无人,而北海诸部当年与都波部情同手足,就算都波部遣人前往,也不是每一部皆可信任。” “朕明白了,朕立刻差人着手办此事,穆梓,即刻前往邺城,让阿都沁办好此事。” 穆梓应承着离开了兵部,此事需要他亲自跑一趟,电报虽然很好,但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耳提面命交代清楚。 在与诸位大臣的闲谈之下,高孝瓘了解到,这都是诸位大臣集思广益的结果,他们对诸部之间的历史恩怨极了解,也对突厥做出了极准确的判断。 高孝瓘很欣慰这些大臣能以大齐利益为重,大臣们对这位不打人,不骂人的皇上也很满意。 “朕需要参谋司密切注意周人和突厥人的动向,一旦有动静立刻来报,朕要尔等爱卿保证,不准突厥人的战马踏入大齐一步。” “臣等领命。” 皇上话不多,但圣命却包含了许多信息。 参谋司下辖情报司,必须掌握住周人和突厥人的一举一动,诸如兵马粮草的调动,这些倒是不难,一旦发现调动,那么意味着会发生战争,调动的规模也关系到战争的规模。 一旦发现异动,必须第一时间报给皇上,这也是皇上话里的意思。 而皇上要大家保证的,那必然涉及到作战指挥,以及兵马迅速集结,将敌军挡在防线之外,阻击于进攻途中。 而作战指挥,正是这些大将军们短板,毕竟新陆军师团是个新鲜事物,如今只能看着战争范例生搬硬套,还谈不上活学活用。 半日后,尉相愿急急忙忙的从肆州赶回来,高孝瓘让他带领一个连队的轻骑,重新走一次当年沙漠绿洲之路,给了一个月时间往返,必须找到路线并且画出详细路线。 第600章江南的门阀 南陈,建康。 乌衣巷三大门阀对齐国很警惕,毕竟齐国推行的革新对门阀豪强很不利,若是齐人南下胜利,他们必然会被卷入革新之中,到时候不止损失的利益,恐怕还会损失更多。 江南世家并不多,其一是倾轧太过厉害,其二还是战乱太过频繁。 陈郡谢家与琅琊王家,是南陈仅剩的两大门阀,原本跻身于门阀之列的兰陵萧家,已经在历史的车轮下灰飞烟灭,虽然在蜀地还有这么一支支脉,但他们已经算不得门阀,他们沦为了北周的傀儡。 如今的江南,只有地方豪强,他们只会互相攻伐,完全没有成为门阀世家的底蕴,就如同暴发户一般,即便是当今圣上陈家,也不被谢王二家所看重。 对时局的审时度势,乌衣巷巨大宅院的后花园里,两位老者正在对弈。 “北齐使者求见,见还是不见?你我都有疑问,恐怕那崔子武最为清楚。” “北方士族林立,门阀全都出自中原,若是说齐国皇帝凭着手段而使世家门阀屈服,这于情于理说不通。” “博陵崔氏同为世家,他们能不啃声,倒还真是怪事。” “听下人们说,齐人小皇帝革新力度之大,让人匪夷所思,老夫仔细研究了一二,非常人所能为,亦非常人所能理解,但一旦施行起来,其国力必定飞涨。” “只怕齐人蛮子过江,是在所难免。” “老祖宗当年可以南渡,我等往哪里渡?唯有未雨绸缪,良禽还会择木而栖。” “此子也等了些时日,怕是真的为拜会我等而来,既然他有诚意,不见可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啊,见上一见或许有好处。” “谢老言之有理,那便一同招待,以文会友嘛。” 无所事事的崔子武自然不知道这些,他正在研究南陈各时期的历史。 他自从来江南出使,原本以为会去收集些情报,但是没想到他的任务只是隔三差五去逛一趟岚贵坊,将所写密信交给坊主即可。 那四个护卫随时保护他,也没见他们出去,可却每天都会给他收集来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们跟谁见过面。 而帮助寻人的事,获得了南陈朝廷的‘大力支持’,但究竟是不是尽力,崔子武却一无所知。 最终,崔子武也变的无所事事起来,如今他还剩下最后一个任务,结交乌衣巷的门阀世家。 在崔子武看来,南朝门阀之间的倾轧内斗太过骇人听闻,即便是同一脉,都会互相兵戎相见,一次次博弈之后,地方豪强开始在真空之地生根发芽,而这些缺乏底蕴的豪强,往往对世家门阀抱着极大的偏见。 经过侯景之乱,再经过萧梁伐萧齐的内斗,如今仅剩的门阀世家只有两支,一支为陈郡谢氏,另一支为琅琊王氏。 虽然地方豪强强势崛起,但依旧无法撼动这两支有着千年底蕴的世家。 “大人,谢家与王家同时送来了以文会友的请柬,请大人过府畅谈诗词。” “他们还真沉得住气,怕是已经了解到了什么。” 崔子武接过请柬,边看边调侃着。 他必须认真对待,皇上对此事寄予厚望,若是差事办砸了,在俩家强大的能量之下,大齐将面临三面强敌的环境之下,一旦南陈与周人联合,再加上突厥人,皇上所计划的一切将只能往后拖延,更有可能三方贸易完全断绝,那大齐需要更多更久的时间来恢复。 长吁一口气的崔子武,认真的思考着,虽然这种见面他已经思考了许多次,但他必须做到无一丝纰漏才行。 傍晚,一辆马车离开了驿馆,朝着乌衣巷而去。 即便是有人监视,在谢王两家的运作下,根本不会传到陈倩的耳中。 崔子武的穿着和礼数,让谢王两家很满意,根深蒂固的思想,他们不大喜欢北方人的穿着,认为那并非秦汉正统,带着蛮人的味道。 与谢王两家的杰出子弟讨论诗词,这倒是难不倒崔子武,双方的气氛也很融洽。 当谢家与王家家主出现,家族子弟纷纷回避的时候,崔子武意识到,此行真正的目的,怕是要揭开了。 “对于贵国,我等一直很好奇,不知崔大人能否指教一二?” “大齐自天保元年到建武二年,一共十四年,其间经历四朝天子。对皇上,我等做臣子的不好评价,还望二位大人见谅。”崔子武很清楚,俩位老家伙不可能不清楚。 这话说的太满,俩位家主确实不好强求,原本他们就是想问当今皇帝高孝瓘,但却被崔子武钻了空子,他们也不好再问下去。 “曾经有幸与贵国天子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还是在前朝之时,为了贸易之事。” “在下略有耳闻,当初皇上力排众议,与贵方达成协议并签署和约,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人扼腕惋惜,如今皇上正是为了和平,才几次派人来贵国。” 双方谈论往事,话题也在高孝瓘的身上转,渐渐地开始谈起了高孝瓘所做的革新。 “说起这位年轻皇帝,总是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能否说说科举为何物?” “科举是皇上想让更多的读书人为国效力,皇上说国家要发展,那便少不了人才,人才自然是越多越好。” 崔子武从二位家主的眼神里看到了迷茫,毕竟他们是门阀世家,自然会为了门阀世家的利益而考虑。 “世家大族自然有无可比拟的底蕴与实力,皇上不过是给了寒门仕子一个希望,毕竟皇上也是出自门阀世家。” 二位家主有些明白了其中的猫腻,若是能解除他们最后的疑问,那他们会再仔细考虑。 “那,为何对世家损害极大的摊丁入亩,以及削藩革权,会没有人反对?” “摊丁入亩对大齐国力增长极有好处,更是减轻了百姓赋税,至于削藩革权,对大齐的未来有好处。反不反对,得看得到的是不是比失去的要多,只是这其中的隐秘,并非在下一个小辈能知道的,在下只知道,八大门阀、八大贵胄、八大世家一致同意。” 谢王二老眼中精光一闪,二十四大势力一致同意,那得是多大的利益? 第601章宇文护的恨 宇文护亲自前往玉璧城迎接了母亲,母子见面的那一刻,宇文护跪地痛哭。 老夫人也哭,捧着不肯抬头的儿子,那是真情流露,是发自肺腑的亲情。 宇文护不停的向母亲告罪,哽咽背诵着那看了千遍万遍的家书,那如同家训一般,他不敢忘也不能忘。 家眷们,奴仆们也哭,如同感染一般,无人不感动。 这一刻,不分齐人周人,只要是人都会抹泪,人毕竟不是石头。 宇文护恨,他恨高家人杀了他大哥,软禁他的母亲三十年,没有让他尽到做儿子的孝道。 临行之前,他恨恨得看了一眼仪仗,看了那些齐人铁骑,他没有了后顾之忧,他要报仇雪恨。 宇文护的四个儿子跪拜在地,他们第一次见到奶奶,这位和蔼的老人,经受了那么多的苦难,他们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家人报仇。 周人官员对护送的齐人官员行礼感谢,齐人官员恭敬回礼。 周人目送齐人离开,但眼中无一不是带着敌意。 与官员们不同,百姓们并无恨意,他们只是希望没有战争,不会背井离乡。 对于他们来说,官兵总是给他们带来压抑感,总是带来的是战争。 如今无论周人百姓还是齐人百姓,对今日周齐会面很好奇。 “东西两边的官互相行礼,这是在干嘛呢?” “听说是齐国皇帝,将周国皇族人质送还周国,还昭告两国和平不再打仗。” “那可好,一打仗日子难过,地也没法种还提心吊胆。” 但他们不知道,当所有人都感觉没有危险的时候,危险往往近在眼前。 宇文护急于离开虞州,只有尽快渡过黄河,过了潼关回到长安,才会感觉安全。 宇文至不是第一次来玉璧城,他发现玉璧城的百姓不多,至少比多年前他曾经来的时候要少。这让他很疑惑,而且齐人来往倒是自由,而周人出城则会被严格盘查。 宇文护尽心尽孝的服侍着母亲,他对一切政务不闻不问,以至于宇文至几次想开口都被阻拦。 百姓变少的事很诡异,宇文至却不得不遣人调查清楚。 这事并非难以调查,随便在虞州地界寻百姓问问就能知道,而且虞州刺史韦孝宽也没有否认。 很快,被宇文至的派出的人便回来了。 “属下查过了,此事韦孝宽将军也没有办法,齐人颁布摊丁入亩的赋税新规,而且不用服徭役,这让我大周边境百姓举家搬迁,各州府衙门屡禁不止之后,百姓更趁夜越境者不在少数。” “很严重?” “靠近齐地的村庄,十室九空。” “随我面见父亲。”宇文至面色严峻。 离长安还有五十里的驿馆内,宇文至带着老护卫见到了其父宇文护。 “可有事?明日一早还得赶路,皇上会出城三十里相迎,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父亲大人,有要事,孩儿必须秉明。” 宇文护看了一眼老护卫,此人跟随宇文家一生,曾经在齐国林虑山救过宇文至的性命,此人无论武功还是能力,都是首屈一指,若是此人带回了消息,那定然十分重要。 “齐人颁布摊丁入亩之事,其后果已然超出我等想象。如今靠近齐国的村庄,已然十室九空,而地方衙门对此屡禁不止依旧无效,孩儿预计,恐怕所受影响不止虞州一地,还请父亲大人明察。” 宇文护早想到了会有影响,但是没有想到会如此之大。 “差人去各州府查,究竟有多少人口叛逃。另外,若要遏制此势头,得免税赋才行。此事,容我等回到朝廷再议。” “是,孩儿这就差人去查。” 宇文至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不在意,若是免赋税只怕不行,齐人连徭役都免了,百姓最怕的便是徭役,一旦前往边关修筑戍卫城池或长城,不止会受到敌军骚扰,还会水土不服而病亡,很多百姓就是这样死在去或者回来的路上。 他踱来踱去想不明白,齐国为何没有崩溃,齐人地主世家为何不赶那小皇帝下台?这些地方豪强就甘愿缴纳巨额税赋?就算齐人商业厉害,但他们的贸易较之大周少了三成,对于国库收支来说,大周都捉襟见肘,齐人难道如此富足? 能征善战的宇文至打仗还行,治理地方却不行,对经济更是一窍不通,他当然想不通,更不会想到那个他口中的小皇帝,用了匪夷所思的手段,将所有的世家门阀及贵胄捆绑到了一处。 宇文护自然不担心,他的计划会如期实施,只要灭亡齐国就能拨乱反正。 大周国力不比齐人,若是按齐人那一套,必然会损失本就不多的税赋,更不能减免徭役,根本不可能如齐人那般挥金如土,将国库里的银钱拿来请人建造,这一免一出,便是上万贯乃至更多的银钱流出去。 ‘如今齐人正在降低物价,之前虚高的物价已经降了三倍不止,还是因为那难以仿照的钱币闹的。齐人皇帝,那个不起眼的小子,若是让他顺利完成变革,只怕下一步便是强军,再下一步则是伐周。’ 想到这些,宇文护感叹,一切都逼着他必须赌一把,必须与齐人大战一场,就算无法灭亡齐国,至少也要打乱齐人的步伐。 这一夜,宇文护睡得很安稳,边境诸州村庄十室九空,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是个让朝廷震惊的消息,也为他伐齐多了一份筹码。他相信原本那些反对的大臣,会认真考虑他的提议,同意集大周精锐攻打晋阳。 次日寅时,堪比太后的仪仗,浩浩荡荡地前行,在曙光中向着长安方向赶去。 宇文邕早早的出了皇城,一路迎着曙光向城外三十里亭进发。 他对宇文护没有好感,但对阎姬却很钦佩,这位老夫人为了宇文家受了太多的苦,若是其夫还在,自己的父亲宇文泰,也不可能成为宇文部的领民族长。 卯时,宇文邕借口孝义为上,跪拜迎接了这位华发长辈。 虽然此举让大臣们哗然,但却对皇上此举无从挑剔,纷纷跟随皇上跪拜迎接。 第602章战争阴云一 尉相愿带着肆州的侦查精锐连出发了,这一次与他同行的还有秦旭和兰芙蓉以及张寿。 听说此行极为重要,三人自告奋勇,皇上亲自鼓励一番。 倒不是有人泄密,只是这一次高孝瓘亲自去了肆州,在挑选精锐的时候,三人作为指挥参与了挑选,以三人敏锐的嗅觉,自然明白此行很重要,为了学习和实践,三人毛遂自荐参与此行侦查任务。 连部十名军官见到皇上惊讶万分,随着皇上仔细的布置任务,他们更加激动起来。 “秦旭、兰芙蓉、张寿、尉相愿,你们四人此番不止要找到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尔等去做,尔等出社平戍往西北到河曲,沿途查看可有供大军行走的线路,过了长城经阴山山口往北,找到那个绿洲,沿途不要惊动任何人。” “我等明白。” “时间不早了,诸位即刻出发,朕心中也有一些疑惑,还待诸位为朕解惑。” “末将定当为皇上分忧。” 下午已经过半,一百二十多人的精锐连轻装上阵,携带了一个月的补给,快速出发了。 大家口中明白,心里却并不明白,似乎唯独尉相愿明白。 碍于军令新规,无人询问此行最终目的,大家也明白,迟早还是会告诉大家的。 社平戍三面环山,东面的大山最高,而此地则被三面夹裹,形成了一块三角形的盆地,而盆地中间又稍稍隆起,从高处看下去,就像一个三角形,这里也是距离黄河最近的地方,离河曲的直线距离不足二百里,但这也仅仅是估算,没有人真正丈量过。 如今的社平戍驻扎着五万大军,据说其中两万将被调走,若非尉相愿是尉标的儿子,他还真不知道此事。 出了社平戍再往西北行,当年修建长城的时候,有那么一条便道,只是多年无人行走。 “前方便是一处当年修建长城时的营地,距离社平戍约八十里,今晚便在此扎营,详细之处尉某也要向诸位说明。” “还有这等事?尉大人从何而得知?” “皇上告诉在下的,皇上今日上午对尉某说,河曲可能有一条能绕过长城的隐秘山路,曾经有商队走过这条路,无论是周人还是齐人,想必这条路已经不是秘密,皇上希望事无巨细调查清楚,此行不止要绘制地图,还需去往河曲。” 对尉相愿的回答,诸位军官都很满意。 前方一转,一片起伏不平的坡地出现,形似半叶但却较为开阔。 有连部各司其职,各自负责的军官迅速下达命令。 诸精锐迅速搭建帐篷和营地,而且还挖了茅厕,负责伙食的则开始寻找合适的背风地做饭,其余人除了警戒巡逻,大部分开始休息。 尉相愿集中诸军官,将临时地图仔细核对一遍。 山地之中的地图并不详细,虽然朝廷派出了大量军卒测绘,但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并非优先测绘之地。 “诸位,我们此行是到达河曲,并查看沿途可有登陆点,参谋司也是新近才发现这条隐秘的线路,为了加强河曲防卫,我们也正好往北行军,这只是次要任务,主要任务还是寻找当年的绿洲。” “这里有行走过的痕迹,相信河曲县并不远。”军官们对距离判断很准确。 “去了河曲之后,我等再返回此地,往北沿着长城往东北,越过鄂尔浑河直达恒州,再出关穿过阴山,往西北进入绿洲,然后继续往西北走,在距离牙帐城以南千里的地方,找到当年那座绿洲。” 大家这才明白最终的目的地,但却不明白,如此有威胁之地,突厥人居然不派人把守。 经过尉相愿的讲述,大家才渐渐明白,漠北曾经是柔然人统治过的地方,突厥人自西海而来,经过年年战乱,记得此地的人已经很少,而且多是些老人,绿洲又有马贼出没,这个地方更变得隐秘非常,以至于变成了无人知晓之地。 在大家好奇的追问下,尉相愿将当初陪同皇上出使,一路刀光剑影,误打误撞的寻到绿洲之事和盘托出,让这些军官们对皇上更加敬仰。 次日一早,尉相愿带着连队继续前行,沿着山谷行进,果然绕了一个很大的弯后,看见了黄河,再沿着黄河行走五十里地,到达了河曲县。 河曲之地的江滩与岛屿,将黄河水分割成一段段不足一里的宽度,几段加起来恐怕也仅有二里,即便是丰水期也不过三里。 尉相愿有些担忧,即便不是架桥,仅凭着绳索,便能在枯水期快速渡河,更不用说寒冬腊月冰封千里,任何位置都能渡河。 仔细看过之后,尉相愿等人调转战马往回走,河曲县该如何布防,还是让兵部的那些家伙去操心的好。 沿着山路到了长城卫戍,给巡逻队勘验过证件文书,尉相愿一行策马在长城上狂奔,他们将尽全力赶往恒州,再进入茫茫戈壁寻找当年的绿洲。 …… 兵部收到了尉相愿的电报,得知有这么一条隐秘线路。 很快兵部情报司做出评估,若是周人沿着长城到达河曲对岸,现有的河曲县骑兵仅有五百,不可能挡住周人大军的进攻,一旦周人越过黄河,转而沿着山路向北,那么便会沿着长城直达径岭雁门关。 届时,为了防卫北方的雁门关则面临无险可守的境地。 看着兵部送来的奏折,高孝瓘连连挠头。 “真是成也长城败也长城,长城为我大齐运兵提供方便,何尝不是为敌人提供了便利?” “皇上,微臣建议增加河曲县的防卫,另外对长城戍卫追究其责任,他们为何修葺便利,私自将城墙靠近南边段修建成戍卫所。” 高孝瓘摆摆手阻止道:“他们不止是考虑修葺,还考虑到快速调集兵马,前线的士卒们知道的比你我要多,将一个营的新步军调往河曲,在尉相愿发现之地,修建可囤积一个团的戍卫堡垒,连接的道路你们兵部尽快完成,入冬前必须完成。” 一封调令,将段德恒调往河曲县,这里虽然是个很小的县城,但段德恒明白,其担子只怕有万钧之重。 第603章战争阴云二 战争的阴云随着入秋的天气,逐渐的显露出阴霾。 除了南陈自顾不暇,周、齐、突厥都在较劲着,突厥与周人接触频繁,而齐人也与突厥接触频繁。 突厥上层贵族的蓝突厥,一致同意了周人的请求,唯独大逻便不同意。 自从齐人使者大大咧咧的到来,丢下一句警告便离开了草原,这让原本摇摆的贵族们怒了,一致认为要给齐人点颜色,作为惩罚。 “齐人皇帝欺人太甚,真当他是我大突厥的对手?巴掌大的地方,集我突厥大军,踏平晋阳邺城,活捉那齐人皇帝。” “调集西部可汗所属大军十万协助,我突厥发兵二十五万,让周人发兵十五万之众倾力攻打,不信以四十万大军踏平不了他齐国。” 义愤填膺的蓝突厥贵族不停的吼叫,一个个吹胡子瞪眼。 “诸位都被冲昏了头脑?”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大逻便站了起来环视众可汗。 佗钵可汗也有些诧异,虽然他最近有些信奉佛祖,很是向往大齐的富饶,就事论事来说,此次联合伐齐不得不说是个机会。 还不等佗钵可汗询问,也不等诸贵族发难,木杆大可汗首先面带怒色。 “坐下。” “父汗,我突厥年年用兵,最近几年东征西讨,讨柔然、征吐谷浑、厌哒、降服契丹、契骨、乌洛候、地豆于、室韦诸部,我们靠的是虎、豹、鹰三师,号称四十万众,可与齐人精锐抗衡之兵,不过三虎师而已。齐人养精蓄锐修生养息,难道我突厥就不需要休养生息?” 大逻便话音一落,贵族们纷纷反驳。 “哼,长他人志气,我突厥豹师也不差,也有十五万,加上五万虎师,就算诸部落鹰师再不成器,但俗语也有蚁多咬死象的话。” “加上周人大军,我突厥根本无需如此多的精锐,便能拿下齐国。” “大逻便叶护,即便你是大可汗的亲儿子,如此贬低我突厥,抬高敌人只怕不妥吧?难道你是受了齐国的贿赂?” 有人带头带节奏,这样的攻击对大逻便很不利。 佗钵可汗不得不说两句,但他并未反驳,毕竟这位大逻便乃他的侄儿。 “大逻便,据我所知齐人不是在裁军么?他们如何还有二十五万之众?” “叔叔,据我所知确实如此,齐人皇帝年纪虽不大,但其城府之深令人咋舌,汉人常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就拿钢材来说,此钢质量好到侄儿前所未见,每年交易所用银钱去向成迷,侄儿不敢妄断,但来往商人所言却可以看出,齐人虽然裁军,但一直在征召新的士卒,据侄儿估计,每年数量不低于六万。” “即便是新征召,没有数年无法变成精锐,你可明白阿叔的意思?” 佗钵可汗的话大家都明白,无论是普通重甲步卒,还是精锐骑兵,都需要长时间的训练才行,没有三五年不可能形成战斗力。 “侄儿明白,但侄儿有一点想不通,齐国的步卒哪里去了?无论何地都是精骑,这也是侄儿困惑的原因。” 佗钵可汗不知道这些,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若是果真如此,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齐国不再仰仗精锐步卒作战,或者齐国正在秘密培养新的步卒。 稍稍沉默下来的大帐内,立刻有突厥贵族继续发难。 “仅凭着臆测便如此胆小,教我等如何相信你,将来能引领我大突厥帝国?” “大可汗,就算您的儿子担心有理,趁着齐人羽翼未丰,如今正是好时机。如今可不是疑神疑鬼,优柔寡断的时候。” 贵族们说的不无道理,他也是如此想法。 “那便商议进攻之事,遣人召集西部可汗室密点,命他出兵协助攻齐。本可汗与步离可汗亲率精锐,等西部可汗大军一到,便联合周人发兵伐齐。” “父亲大人,请三思。在未弄清楚齐人真正实力之前,还请父亲先勿要下令。” “齐人虚张声势而已,我意已决,你勿要多言。” “父亲……” “即日起,你去金山(阿尔泰山)管束那些奴隶挖金子,一年,你若是挖到百斤金子,你才能回来。挖不到百斤数量,那你就接着让那些奴隶挖,什么时候凑足了数量,什么时候回来。” 木杆大可汗很难堪,他知道部落诸贵族不看好儿子,儿子大逻便意见与自己相左也就罢了,尽然在可汗会议上公然反对,这让他怒火中烧。 佗钵可汗明白,大可汗不是真的发怒,他给了大逻便一块宝地,让大逻便先积攒本钱。 当贵胄们得意洋洋的离开,大逻便铁青着脸,他并不是不明白父亲的好意,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他很担心。他会见纥奚永安的时候,那位齐国人脸上的自信,让他感觉到对手出乎意料的强大。 “还不快滚。”木杆可汗鄙夷道,言语却并不严厉,只是稍稍有些不满。 大逻便离开之后,只余下其弟佗钵可汗。 木杆大可汗叹息道:“这小子就是这么不成器,真是让人操不完的心,以后还得仰仗你看着他。” “大逻便这孩子有勇有谋,大哥您难道不认为,他的话有道理么?” 木杆可汗看了一眼佗钵可汗,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即便有道理又如何?大势所趋之下,本汗不得不如此。他还没有能力压诸贵族的能力,即便是本可汗也不能,还是商议如何伐齐吧。” “过阴山,由恒州突入,这需周人迂回到雁门关之后,两面夹击之下,直捣肆州进逼晋阳,至于周人如何打,那便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劫掠一番即可。奴隶、粮食、财宝才是此番征讨的目的。” “本汗也是如此想法,齐人这几年养精蓄锐,肆州更是出了不少钢材,这里的工匠和工坊,正是我帝国所需。” 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两个老狐狸一齐大笑。 二人正在商议,狼卫进来禀报道:“大可汗,大逻便叶护他,带着可贺敦与小公主,以及其部所属卫队,启程往西而去。” “这个混账东西……”木杆大可汗一拍额头,心中不停腹诽。 ‘这混账小子真是要气死他老子才善罢甘休不是?’ 第604章战争阴云三 突厥的答复让周人朝廷为之振奋,宇文护立刻召集柱国大将军们商议大业。 “大可汗准备发兵十万,自漠北过阴山到漠南,从北方进攻,诸位大人如何看?” “如果从大沙漠以北进入并州,极为艰难,况且大将斛律光不易对付。如今想深入其老巢,非需十万军队不可。” 宇文护不满的看了说话的大臣一眼,去年便有人如此说过,今年刚刚开议,又说着和去年一样的话。 ‘一个斛律光就吓得开口便是十万大军,其余两线还要不要进攻?’ 宇文护本想如此呵斥,但毕竟都是大臣,扯破了脸皮也不大好。 “齐人原本让斛律光守晋州,最近却将之调回了晋阳,如今各州军事都没有大将。若是战事一起,只怕齐人儿皇帝还得让他去守晋州。” 于谨平和的问道:“既然突厥人打算发兵十万,难道我们还需十万大军?有十万大军进攻恒州一线,还需要突厥人干什么?” 大家明白于谨大将军的言外之意,突厥人打算旁观?十万人马攻打恒州绰绰有余,即便是径岭雁门关也能拿下。 大家都瞧着大冢宰,显然于谨针针见血,问到了关键处。 “突厥人说,恒州便由他们直取,径岭雁门关一线,需联合攻打。” 诸大臣纷纷沉默,雁门关两山相夹,山高且陡峭,正面进攻如同攻打潼关,大军难以展开不说,只能以不断的消耗来夺取,那属于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做法,真打起来怕是损失的还要多几倍。 普六茹忠(杨忠)仔细思量一番,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军队取胜,在于内部和谐,而不在人多,有一万名骑兵就足够。斛律光这个小子,有多大的本领?” “一万足矣?”宇文护惊讶道。 普六茹忠微微颔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宇文护明白了,普六茹忠定然有办法拿下径岭,只要拿下径岭,并州北方门户将洞开。 “那便仰仗普六茹忠大将军,那么继续商议合围晋阳之事,哪位大将军愿进攻晋州,一路北上与普六茹忠将军会师晋阳,活捉齐人儿皇帝?” 其余十一位大将军无不在思量,蜀地、河西都需要镇守,总有人要留守,谁去谁不去只怕大冢宰心中已有了人选。 再说,他普六茹忠说一万人能拿下雁门关?突厥人明显就是来跟着吃肉的,恐怕还真不会出什么力,若是拿不下,等合围晋阳的时候,齐人还不先捏软的?还有雁门关前的朔州大军,以及八百里外的幽州大军,真当人家是不存在的? “既然普六茹忠将军如此有把握,那本将军愿带三万大军出潼关,拿下晋州平阳郡,进逼并州合围晋阳。”达奚武老气横秋的摸着胡须。 最容易遇到斛律光的地方有人去了,其余诸将当仁不让的选择下一个目标。 “本将愿意携兵三万攻打洛阳。” 尉迟迥可不想让杨忠抢了风头,原本打算说两万人马,但转念一想,杨忠还有十万突厥大军,人家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军。 “本将愿带三万兵马攻打豫州,定然能夺下颍川。”大将军权景宣胸有成竹道。 口快的抢了先,口慢的只能暗自后悔,虽然这一战不一定会胜利,但只要不是主攻晋阳,但凡踏进齐人之地,哪怕是攻下一戍一城,那便是功勋。 “好,诸位各自回去准备进攻事宜,初冬之时大军开拔。明日,本公会在朝堂上言明厉害关系。”宇文护郑重其事的看着诸大将军。 打仗自然要准备粮草,还要集训士卒,虽然还有一个多月时间,但制定战略和探查情报,都非一朝一夕的事。 宇文护还得跟傀儡皇帝走过场,还得跟那几个大臣们辩论一场,至少表演给皇帝看看。 皇上宇文邕也知道突厥人联合大周,准备攻打齐国,对他来说这并非好事,若是此战胜利,堂兄宇文护便有了武功建树,那时堂兄的威望将达到顶点,随时可能将他赶下帝位,而失去帝位的他,结局九成会不明不白的死去。 他很无奈,对齐国他知之甚少,甚至不知道如今齐人究竟有多少兵马。 他希望齐人能击退大周兵马,让这个均衡保持下去,他不敢奢望齐人能斩杀堂兄,若是真的如此,那么齐人便有能力渡过黄河。 他很想找人问问,如今周齐之间孰强孰弱,但满朝文武都是堂兄的人,只怕无人能为他解惑。他彻夜在御书房翻阅有关齐国的奏折,那些他没有看过的奏折,他希望从中寻找到蛛丝马迹,来判断齐国与大周的差距有多少。 他要寻找三年来所有关于齐国的奏折,自从他三年半之前登基以来,除了琐碎事物和加盖天子印以外,他几乎不能发表什么意见,这让他出离的愤怒,但却只能憋在心中。 直到东方微亮,他也没有找到太多关于齐国的奏折,无非是些小摩擦,他也明白,真正的军情奏折,他是看不到的,除非去大冢宰存放奏折的地方,但那里,大冢宰定然不会欢迎他去。 “皇上,要准备上朝了。” 宇文邕点点头,让小太监将奏折放回原处,整了整衣冠往外走去。 群臣山呼万岁,宇文护站了出来。 “皇上,突厥使者请求我大周联合伐齐。” “臣以为,齐国占有半个天下,国家富裕,兵马强盛。如今伐齐,恐国力难以支撑。” 见有大臣反对,宇文护拿出奏折,不怒自威的看着皇上。 “齐人裁军并大肆减免赋税,更推行摊丁入亩,我大周边关子民都叛逃至了齐国,如若等齐人缓和,只怕就不是裁军,而是大肆增加精锐,如今不打乱齐人的变革,以后将再无机会。” 宇文邕可不管他们是不是双簧,他只是心惊齐人的革新力度。 ‘齐人皇帝是如何办到的?他是如何力排众议,一力进行这种世家门阀都会反对的革新?若是在大周,只怕此革新根本不可能提出,便会胎死腹中,下面这帮权臣就不会答应。’ 看着并不惊讶的满朝文武,宇文邕终于明白,大家都知道齐人的革新,唯独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第605章战争阴云四 尉相愿靠着指南针,找到了那处绿洲,当他返回大齐的时候,已经仲秋时节。 周人派出的探子史无前例的多,其中不少便是被策反的家伙,他们提供了确切的情报。 三方都史无前例的忙碌了起来,互相派出人打探对方调兵遣将的情况。 兵部参谋司各衙门最为忙碌,高孝瓘大部分时间都在兵部坐镇,会议更是一个接着一个。 参谋司制定出了详细的作战方案,这一次所有大将军都很期待,不知道能不能达到皇上的预期。 高孝瓘对全军进行了最后的整编,一共整编出二十五个师团,其中三个为戍卫师团,其余二十二个精锐师团,将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拟旨,尉相贵所部第十一师团、陈哲所部第十二师团、綦连猛所部第十三师团,组建玄武军团并前往恒州待命,由裕亲王高思好,大将军张保洛、参谋长裴遏之共同辖制。” “臣等领命。” “拟旨,可朱浑长威所部第十四师团、卢潜所部第十五师团、段懿所部第十六师团,组建白虎军团并前往金庸城待命,由大将军段韶、大将军乞伏贵和、参谋长唐邕共同辖制。” “臣等领命。” “拟旨,斛律羡所部第十七师团、刘辟强所部第十八师团、王景显所部第十九师团,组建朱雀军团并前往豫州待命,由大将军呼延族、大将军郑伯猷、参谋长王琳共同辖制。王士良大人年龄大了,便在豫州主理一道之政务。” “臣等领命。” 无法为大齐开疆拓土,王士良心中有些失落,但他也明白,皇上是为了他好,这战争一旦打起来,鞍马劳顿之苦,他这把年纪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拟旨,刘逖第二十师团镇守社平戍、源文宗第二十一师团镇守三堆戍、梅胜郎第二十二师团镇守幽州、张常山第二十三师团镇守平洲。” 四人单膝跪拜领命。 “北方防线就靠四位,特别是镇守社平戍的刘逖将军,以及三堆戍的源文宗将军,要随时准备支援雁门关和偏关。” “臣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尉破胡、长孙洪略、邢祖信、王君植、李道林、高砺、封子让、卢元忠、史沮山各领一个师团,分别驻扎在腹地的邺城、齐州、兖州、徐州,以及郢州、豫州、建州三地,而卢元忠则驻扎在淮州,史沮山则驻扎在合州。 高孝瓘将防区划分完毕,这让大臣们很纳闷,似乎少了很重要的地方。 “皇上,您将尉相贵调往北方,那晋州可就空虚下来,没有一兵一卒了啊。”尉标试探道。 “哎呀,朕忘了,哈哈……” 大臣们皆一阵郁闷,皇上怎么可能会忘?肯定是开玩笑的。 “纥奚永安所辖第一戍卫师团,前往乔山戍待命。独孤须达所辖第二戍卫师团,前往晋州待命。斛律武都所辖第三戍卫师团分成三部,一部戍卫晋阳,一部前往晋州,一部前往华谷城。” “皇上要御驾亲征?” 大臣们惊讶的看着皇上,方才的命令显然是为了御驾亲征做准备。 大齐历任皇帝,在武功上都得有所建树,尚武也是大齐文化之一。 只带两万大军,如此做实在太过冒险,这是大臣们不愿看到的,万一皇上有事,那将无人能担待得起。 “朕想看看长安,太祖与父皇的毕生心愿。” 高孝瓘说的风轻云淡,但其中又夹杂着一丝遗憾,那语气让诸位大臣心中一阵酸楚,也让他们有了共鸣,他们何尝不想看看长安? “臣等愿随皇上征讨长安。” “好,诸位爱卿请起,只是朕要留下可靠的大臣镇守这兵部,斛律金大人便留下吧,朕的后方便托付给您啦。相信有白建、祖愔、张雕虎三位大将军与您一起,能让朕安心的向前进。” “陛下如此礼遇,老臣惭愧。” 一阵寒暄之后,高孝瓘对参谋部所纂的战略及作战计划,作出了最后的建议。 “四路大军齐头并进,一举扫荡整个北方,力争以最小的损失,攻下最多的城池,若是补给无法支援的地区,可以暂时舍弃,但要保存最大实力,以防止外族的疯狂反扑,等腾出手来再收拾他们也不晚。” “皇上圣明。” 大将军们如今用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赞美’之词,大臣们很明白,皇上会记仇,但绝对不是小心眼,皇上对大齐子民的爱护,才会在作战计划上要求严格,严苛到另大将军们发指的地步。 接下来是师团长一级的将官更换军装及授衔,高孝瓘对上百位军中将军授予军衔。 那是一种一目了然的官衔,能让任何一个稍微了解的人,一眼看出将官的级别,从少将军到大将军三个品序,分正从六级。 不过,高孝瓘为了延续传统和掩人耳目,官服外袍依旧是绯红宽袖武官袍。更别出心裁的以礼服和作战服来区分其区别。 让这些正副师团长,正副参谋长们激动的是,皇上记得每个人的名字,每个人的成名之战。 二十四位老将之中,十四位没有军衔,他们的年纪大了,皇上赐了三爪团龙蟒袍,可过问兵部所有事物,并筹备帝国海军,俨然超品的存在。 经过革新之后的朝廷,爵位不可叠加,都是一级一级往上升,这十四位老将已经仅次于郡王爵位,他们明白皇上不可能再加封郡王爵位,但他们希望儿孙能延续自己荣耀,延续门阀世家在朝中的地位。 高孝瓘也明白老臣们心中所想,筹备帝国海军也是给他们一个良机,让他们携族中后辈出力,并将其子孙中优秀之人加封了爵位,虽然只是最小的爵位,但也预示着一门多了一位贵胄,前途不可限量。 士卒有了,将军有了,士气也有了,如今便是寻找借口和契机,打一场名正言顺的战争。 崔子武也从南陈而归,他带回来了王谢二家观望的消息。 对此高孝瓘并不意外,换做是他,他也会为了家族负责,同样会保持观望。 为了驱虎吞狼计划,高孝瓘还是决定,让崔子武继续前往南陈,密切注意南陈动向。 第606章战争阴云五 九月深秋,凉风习习的长安。 “诏:柱国大将军普六茹忠为元帅,辖兵马一万,自北路讨伐高齐。钦此。” “诏:齐王宇文宪,柱国大将军尉迟迥,辖兵马三万,自西路洛阳讨伐高齐。钦此。” “诏:大将军达奚武,辖兵马三万,自平阳南路讨伐高齐。钦此。” “诏:大将军权景宣,辖兵马三万,自西路豫州讨伐高齐。钦此。” 高调的声音回荡着,大周群臣山呼万岁。 一个时辰后,秋高气爽的晋阳。 高孝瓘在兵部摇头晃脑的念着,虽然不如宇文护的宣旨官那么传神,却也有几分别样的风韵,而且皇上脸上的嘲讽,是那么的不言而喻。 看着皇上一本正经的摇头晃脑,诸兵部大员们也实在憋不住。 “放声大笑吧,憋着难受。” 笑声并不激烈,不得不说诸将感触良多。 段韶沉吟片刻首先开口。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可以算出来,下旨到进攻,需两个月时间,进攻路线与参谋司所预测一致,如今便是万事俱备,只等周人来攻。” “甚至我们可以潜入周境破坏,迟滞他们的战略部署,如今,诸位知道情报的重要性了吧,一个时辰之前宇文邕下了圣旨,而我们便知道了其部署,甚至可以趁机趁着其后方空虚而直取长安。宇文邕和宇文护,会不会睡不着呢?” “皇上圣明,皇上远见卓识,我等望尘莫及。” 群臣似乎商议过一般,连溜须都加了赞美之词,想必将来还会加上壁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之类的话也不足为奇。 “最近诸位爱卿都在进行沙盘推演,希望不要辜负朕对诸位的期望。现在,再说说突厥传来的情报。” “我等洗耳恭听。” 千错万错马屁不错,对于大佬们的溜须,高孝瓘还是极受用。 “西部可汗正在调集兵马,但只出了三万号称精锐的豹师,由西部可汗的儿子达头可汗率领,大概是想用我大齐来练兵,如此一来,木杆可汗与三弟步离可汗,将率领虎师和豹师七万,自阴山道进逼恒州,想必木杆可汗不会将虎师全部投入,那也至少会带两个虎师共三万余骑,其余皆为豹师。” 高孝瓘说完,满堂寂静无声。 “皇上,突厥人并不擅长攻城战,以旧有战术来看,以逸待劳为上。” “这是参谋司制定的策略之一,朕明白,这样的赢面更大一些。诸位有没有发现,今年比往年冷?” 带兵打仗的常年在外,哪能不明白,冷的早便代表今年雪更大,来年庄稼会丰收,但牧民会难过,若是太过寒冷,恐怕熬不过冬天,一旦牛羊冻死,那将会引发一场浩劫,特别是北方会南下劫掠。 “皇上的意思是,让他们一蹶不振?”斛律金惊讶道。 高孝瓘笑着点点头,看着兵部诸位大将军。 大佬们不是不明白,只是常年作战,每每听见十万大军,而且都是骑兵的时候,基本上都会奉行谨言慎行的策略。 但如今不同,皇上有了这个心思,新步军也有这个能力。 高思好辖制恒州兵马,阻截突厥大军自然会落到他的头上,他倒是有信心能阻截,但要全歼这十万突厥大军谈何容易。 “臣有一言能全歼十万突厥人。”参谋长裴遏之起身一揖。 “裴大人请讲。”高孝瓘很高兴有人能发言。 裴遏之指着大地图上的阴山山脉,大青山北麓说道:“代郡以北阴山道,此路乃历代北方强族南下必经之路,前方堵截,后方迂回而入断其后路,必将十万突厥人全部葬送于此地。” 高思好立刻明白了其意图,他常年驻守朔州,北方阴山六道了如指掌。 “这迂回的可有点远啊,即便最近的另一条路也在数百里外的武川,更要穿过大青山中麓的阴山,越过西拉木伦河再转向东方断其后路。这一路迂回怕是数千里之遥,还有时间亦得推算妥当。” “好,完全可行,就是过程有些艰难,立刻拿出方案来,另外多听听下级军官们的意见。后勤司尽快将各军团越冬寒衣皮靴,所需弹药补充齐全,诸位将军,那就各自归营辖制兵马,需要修建工事的即刻修建。” 见皇上予以肯定,可见出奇兵制胜颇得皇上欢心。 在送别诸位大将军之前,高孝瓘背诵了一首诗,他并未说明是谁所作,记忆的重叠模糊,他已经不记得是谁所作。 号令风霆迅,天声动北陬。 长驱渡河洛,直捣向燕幽。 马蹀阏氏血,旗袅可汗头。 归来报明主,恢复旧神州。 这是一首大气磅礴的诗,让老将们心中一热。 阴山道乃阴山山脉各山峡谷自然形成的路,真正狭窄之地并不多,多是一里以上的宽阔山谷,从古至今难以防御,转而防守恒州、朔州这些收窄的险要地段,若是以旧有思想,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恐怕大多会选择固守。 高孝瓘正是要打破这种思维,己方武器较对方先进无数倍,若是还保持传统思维,那大齐将领也该换上一换。 前往恒州的路上,高思好不得不考虑,如何才能将突厥人堵在阴山之中。 毕竟都是行伍出身,他与裴遏之、张保洛不谋而合,调遣一个师团先行前往西拉木伦河驻扎,等待战役打响,即刻快速包抄其后路。 最终,裕亲王高思好在副军团长张保洛,参谋长裴遏之,以及一干校佐军官们的谋划之下,选择留下两个团,分别守备恒州和朔州,而带着大军前往丰镇以北的二道河抢占水源之地,扼守住阴山山口。 虽然水源之地在冬天并无优势,但一万多大军,对南下寻求决战的突厥人来说,无疑是一大块肥肉。 高孝瓘批准了这两项战略部署,并回复恒州军团,在未接到探子发来敌军行动之前,大军按兵不动。 因为在冬季雪季到来之前,突厥商人还会活动,北方玄武军团的战略意图和新陆军,绝对不可暴露。 第607章战争阴云六 九月中,参谋司送来情报。 统帅普六茹忠,大将军杨纂、李穆、王杰、尔朱敏、元寿、田弘、慕容延等十余人到达什贲城,并开始集结大军。 自南方运送的粮草,正源源不断地送往北方什贲城,东方的玉璧城,南方的中州和南阳郡。 而大齐四大军团也补给完毕,高孝瓘亲作一首长城谣,并命令转移边境百姓至各城池。 狼烟千里战鼓催,乱世孤魂凄凉泪。 无言仰首望苍天,同袍血债以血偿。 英雄甘洒男儿血,甲胄沐血映月光。 半城烽烟埋忠骨,骨城肉墙撼边关。 如今士气正高,秦腔喊出的那一声气势,说不尽的沧桑和热血。 还有被推出的军歌还有节奏迥异的国际歌,只不过歌词高孝瓘已经不记得了,就算记得也会被他改的面目全非,他就是皇帝,不能自己反自己。 十月中,西部可汗的大军到了,两支挂着虎师旗号的豹师。 倒不是达头可汗故意以次充好,而是真的来练兵来了,这些是他新练的大军,只是战斗力还达不到虎师那般,却也比豹师强了很多。 木杆可汗大点兵,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了,马蹄踏着地面如同闷雷,旌旗马槊林立,鹰隼时不时的盘旋,而天空也飘起了点点细碎的雪花。 …… 大明宫之中,高孝瓘正逗弄着高承乾,让他很惊喜的是,半岁多的小家伙偶尔会发出类似“娘”的音,似乎正在努力学习别人说话,而这一声似乎跟大家称呼皇后娘娘有关系。 穆梓拿着参谋司送来的情报,高孝瓘将高承乾交给郑子歆。 “传朕口谕,着尉相愿挑选戍卫军一营人马,改造一批雪橇车,务必冬月初出发,从武川秘密潜入沙漠绿洲待命,一旦战争打响,立刻奇袭牙帐城,给我把那些阿史那和阿史德贵族都抓回来。” “是,奴这就去传旨。” 后宫并不封闭,外面的消息很容易打听到,但却也不知道兵部的动向,大家只知道皇上最近很忙。 “和突厥人闹翻了吗?”郑子歆瞪着桃花眼看着夫君,言语虽轻却隐含担忧之意。 “对啊,谁叫那个红脸胖老头不让朕当女婿,见朕的彩礼太好,不要脸的老头亲自带人来抢了。”高孝瓘乐呵呵的调侃着,故作一脸不屑。 郑子歆不禁莞尔,夫君如此轻松的说话,那定然胸有成竹。 “突厥人不会独自而来,想必西边的宇文部耐不住了吧?” “自然会如此,一直都是他们上蹿下跳的撺掇,否则突厥傻子怎么会来送死。” “突厥人可不傻,只怕他们就是想来劫掠我大齐。” “唷,朕的皇后还真聪明。”高孝瓘有些欣喜,看来郑子歆很会分析大势。 “皇上会御驾亲征吗?”郑子歆呡了呡嘴唇,直勾勾的看着高孝瓘。 “会,这次会打到长安去。朕要在长安建大明宫、太极宫、长安宫。” “臣妾也要伴君征伐。” 高孝瓘一愣,看着郑子歆那认真的眼睛,他轻轻地摇摇头。 “臣妾不会拖累皇上,臣妾也有很努力的练功,臣妾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但臣妾能好好照顾皇上。” 郑子歆焦急的说着,不停重复着,她希望能伴着夫君完成他的梦想。 “那承乾呢?你可舍得?战场上瞬息万变,如何能带他去冒险?” 郑子歆有些纠结,怜爱的看看孩子,柔声低语道:“臣妾舍不得,但臣妾并非出自私心才要跟着皇上,皇上一统中原的梦想,不止是皇上的,更是臣妾的,也是小青姐姐的,更是满朝文武的梦想。” 高长恭沉默着,是啊,等那一天,太多人在等着那一天,几代人的梦想,几十万士卒前仆后继,白骨遍野血染黄土,难道还要继续前仆后继的拿命去争夺? “臣妾请皇上应允。” “朕答应,但是得让朕试试你的身手。” 燕家姐妹接过皇子,郑子歆和高孝瓘取来乌木剑,站在院子中相对而立。 “认真些,朕也会认真的,战场上不认真会丢命的,可明白?” 面对一本正经的夫君,那一身不受压制的霸气瞬间铺开,让郑子歆仿佛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这让她明白,夫君并非在开玩笑。 “妾身明白,妾身定然会尽力。” 郑子歆也有气势,那是宛若迎着寒风盛开的牡丹,那是一种勇气,除了勇气外,还有睥睨天下的气势在其中,几乎不逊于奠定乾坤的苍龙之气。 高孝瓘双手持乌木剑,摆开架势轻呼道:“来。” 随着一声轻咤,郑子歆手持乌木剑攻了过来,一把乌木剑一晃而过,如光如影似陡然增长了几分,朝着高孝瓘的喉头刺了过来。 ‘很快,很稳,很准。’ 高孝瓘迅速判断锋刃的轨迹,猛的挥舞乌木剑斩下,伴随着呼啸声和一片剑影。 眼见两柄乌木剑就要碰撞在一起,却见郑子歆手臂一收,再次陡然伸直,那乌木剑也迅速的翻了个花儿,避开了碰撞不说,剑锋依然指着夫君的喉头。 高孝瓘有些满意,能如此轻巧避开自己的剑,确实不多。 木剑势头猛的一变,横着再次往上格挡,若是郑子歆故技重施,接下来便是横着劈出,迫使郑子歆无法逼近。 却见郑子歆的木刀一收一转,顺势往上一挑,接着依旧直直的刺出。 “四两拨千斤,好。” 高孝瓘刀柄狠狠一磕,将逼近喉咙的木刀磕离了轨迹。 还不等高孝瓘继续劈出,郑子歆已然收势退后一步半。 果然,踏前一步的高孝瓘,木刀自上而下劈出,却距离郑子歆有一寸距离。 郑子歆的剑法如同飘萍,有些飘忽不定,总能出其不意的使用四两拨千斤。 高孝瓘的剑法刚猛,却控制的如指臂使,总是护住要害不让郑子歆近身,而且速度极快。 郑子歆处在下风,时间拖的越久,对她来说越是不利,已经过了十来招,但夫君却始终没有动过另一只脚。 “停,确实不错。” “臣妾连逼皇上退后一步也未做到,臣妾输了。” 高孝瓘摆摆手笑道:“虽败犹荣,恐怕一般的禁卫都不是子歆的对手。” “那皇上是不是答应臣妾,可以伴君御驾亲征?” 见夫君含笑点头,郑子歆心里想着‘似乎该准备一身铠甲’。 第608章战争阴云七 周人调动兵马的轨迹每日都会传到晋阳宫。 兵部的巨大沙盘上非常明确的呈现出来,每日行军速度也会被记录,兵部还会互相做比较。 而在周地,到处却都在无声无息流传着齐人的消息。 “听说了没有,伪齐的皇帝居然是大魏公主的儿子,还说要恢复大魏江山呐。” “东边皇帝是冯翎公主的儿子,他儿子还有个元贵妃,听说是前朝废帝元钦的侄女。” “真的假的?那东边的岂不是和当今皇上有大仇?两边一比较,毕竟那位才是正统。” “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是晋王元瑾的独女。我还听说,齐人皇帝念在大冢宰母亲年迈,母子书信感人至深,才决定放下恩怨,还大礼相送了回来。” “齐人扣着人家一门,早应该放还,好让人家母子团聚。” “说句不该说的话,就算齐人皇帝到死都不放还人质,也没人多说什么不是。听说齐人还是没有亏待老人家,要不然老人家也活不到八十不是。听说朝廷正在调兵遣将,人家前脚送人,这边后脚就准备攻打东边。” “要我说,理亏了。” 一传十十传百,长安街头巷尾到处流传着这样的话题,甚至有人说今年春天的日食,不知道哪个皇帝要死。 冬月里杀猪宰羊,聚在一起的百姓一多,更要命的话题也在到处传颂。 “听说边关的百姓都跑去了东边,那边不按人头收税,有田的才收税,好田十五取一,生田三十取一,生地养成田之前不收税。只收麦子税,高粱不收税。” “什么意思?怎么只收麦子不收高粱?” “一年两季,先麦子后高粱,麦子受灾便会免税,都是庄稼人,不可能不种两季。就算两样都丰收,也只收麦子税。” 庄稼人最关心的是田地,也最关心能不能维持到青黄不接,至于盈余则得求告老天开眼,即便是双丰收,也余不下多少,顶多就是不用吃稀的饭食。 关心东边情况的人越来越多,都在打听是否真实。 地主豪强们也在打听,这可关系到他们的利益,若是属实的话,对他们来说,东边的皇帝无异于洪水猛兽。 在地方豪强的干预下,东边的传言变成了骗人的谎话,更多传言证实,东边的赋税比大周多了一倍不止,东边的良人百姓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朝廷就是为了拯救东边的良人百姓,才发兵伐齐。 至于东边是不是元氏子孙,地方豪强一点也不在乎,百姓们只关心利益,再说改朝换代太稀疏平常,没见大周短短数年,皇帝就换了好几茬么,貌似东边也是一样。 不过私底下,还是有百姓说的,这不都是报应么,大魏当年可没有被外族欺负的这么惨。 …… 冬月初,周国四路大军的粮草全部抵达。 什贲城中,驻扎着三万大军,此城历史极为悠久,秦汉时期曾经为抵抗匈奴,都在此筑城。汉武帝修建,一直屹立到今日,城内可驻扎十万大军,还有蒙恬大将军印和庙,还有供奉扶苏宝剑的祠。 普六茹忠似乎在等什么,突厥大军还在路上,他每日都派人巡视黄河。 他在等,等着黄河封冻,和大臣们所言一样,想从防备甚严的齐国北方进攻,除了用奇兵之外别无他法。 黄河出现冰凌时,一片片凌花漂浮在河面上,普六茹忠留下尔朱敏据守什贲。 一万精骑在风雪之中出发了,什贲城中一处酒馆的地窖中,一名小二打扮的齐人按压着电报机的电键。 一刻钟之后,大齐兵部参谋司聚集了陆军部十四位老将,几位优秀的作战参谋正在查阅数据,很快得出结论。 “启禀皇上,诸位将军。周将杨(普六茹)忠将沿着黄河往东,臣等预计其会南下,到达归真郡的连谷,其作战意图是沿着周长城,,依照现在的行军速度,十五日内将到达河曲县对面,依据之前参谋司所推演,其部将偷袭偏关戍堡,沿着我方长城绕道朔州后方的径岭雁门关,以达到占据险要,与突厥大军会师雁门关,转而进逼肆州及晋阳。” “诸位大臣如何看?”高孝瓘看向一干老臣。 “召推断来说应该很有可能,若是十五日后,周军还在一路向南并到达连谷,那便可以肯定,臣以为还是先作部署。各部按兵不动,当周军渡过黄河攻击长城卫戍时,河曲守备之部凿开黄河冰封,断其周兵之后路,迫使其往北逃窜。” “准,就按诸位大臣的意思办。” 慕容士肃夹着红皮文件夹快步走了进来。 “报,皇上,潼关两万大军朝着风陵渡进军,目的地玉璧城。另豫州来报,日前据守南阳郡的周人开府将军郭彦,其部属董远秀是王士良的妻弟,被派遣前往豫州劝降,王士良大人觉得这是个策反的机会,目前正在书信来往。” 高孝瓘敲打着手指关节,仔细思想着有无纰漏。 “让王士良不要暴露实力,尽量劝说为上。若是王士良大人生了恻隐之心,那就稍稍展示一点点。譬如,重甲铁骑。” “属下这就回电。” …… 周将董远秀越过鲁山一路往北奔行,打算经襄州、襄城郡、颍川郡、临颍郡到豫州府。 他与两个属下的任务有两个,劝说王士良投诚,刺探豫州军情。 他很疑惑,齐境农田遍地,但却所经村庄集镇没有兵卒和人烟。 他翻墙进入一家客栈,院内井井有条却没有一个人,桌子上蒙着细细的灰尘拿手指擦拭才能瞧出,显然这家人走的并不匆忙,而且走了也没几天。 直到他到达离边境三十里的襄州城,发现城门加强了警戒,城外农户依旧大门紧闭。 有了王士良所书家书,以及夹带的通关路引,很容易便进了城池。 城池内人流如织,比周地的城池繁华了数倍不止,人流同样多了数倍。 投宿客栈的时候,一连找了好几处客栈都是客满,这让董远秀更加疑惑。 好容易等到了空位,边吃着饭食边听着四周谈话。 街边的面摊上,两个路人正盯着董远秀一行。 第609章战争阴云八 董远秀听着食客们的谈话,示意属下开口询问。 但属下一开口,一口的河西口音,让食客们纷纷警惕起来,甚至有人喊叫巡城士卒。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董远秀惊讶非常,但他并不担心。 趁着混乱之时,街面上面摊上的二人不见了踪影。 巡城士卒的到来,缴下他们携带的武器,将三人带到了衙门。 与记忆之中的不同,董远秀三人被带进了衙门立刻分开,分别带到了三间石墙屋子,还不等董远秀说话,三个差役劈头盖脸便是一顿猛揍。 巡城衙门不比当初,都是大齐各军退下来的军官,按官品排序为刑察使、警察使和巡察使。他们脾气暴躁不说,而且极有能力,一试探便能看出对方实力和来路,不管是军中效力的,还是江湖游侠,以及地痞泼皮,都瞒不过他们,而且他们很尽职尽责。 董远秀边挣扎反击边喊叫:“狗贼好大的胆子,豫州道府大人乃是我姐夫……” “嗯?好大的蛮力,这路子是官军,兄弟们揍了再问。” 听闻此话的董远秀大吃一惊,他来的目的很重要,可不能在这小水沟里翻了船。 抱头,护住要害,边挨揍边喊叫,重复着那句有后台的话。 被狠揍了一顿的董远秀很郁闷,被搜身之后,三个揍他的家伙如同被雷击,除了不停的道歉以外,没有一个来点实质的诚意,哪怕是端碗茶来。 董远秀很不耐烦的要离开,却被差役带到了一间干净的屋子,他的两个同伴也在,同样一脸的乌青,时不时的揉着身子,想必也是挨了揍。 那些差役拿走了路引,临走时不停的赔礼,并言明需核对印鉴。 后堂,面摊上的两个路人站立在巡城警察使面前。 “二位,已经按吩咐教训了一顿,接下来?” “大人做的很好,接下来便是为他们疗伤,然后护送他们尽快去豫州。” 见一脸奸笑的二位内卫,巡城警察使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先前打人的巡察使们找来了药油,依旧一脸笑呵呵的道歉,还带着些许阿谀的嘴脸。 “三位褪了衣裳,哥几个帮三位贵客擦擦药油,这可是专治跌打损伤的祖传药油,方才实在对不住三位,最近大齐乱的很……” “不必了,留下药油我们自己会擦,我们何时可以离开?” “还是咱们哥几个为三位擦吧,这事儿闹得开了,哥几个的饭碗不保啊,哥几个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全凭着哥几个拿点小钱养家糊口,实在对不住。” 面对董远秀三人的冷眼,几位巡察使如同没听见一般,依旧低头哈腰的赔礼。 董远秀不打算就这么耗下去,他也不想给人看身上,毕竟军中效力的士卒,谁身上不是疤痕累累,一眼就能看出是什么伤。 “褪衣裳就免了,隔着衣裳摸进去擦即可,擦完是不是可以走了?不许乱摸。” 巡察使们不说话,只是使劲的点头,乐呵呵的笑着,一个个屁颠屁颠的跑来献殷勤。 ‘听话’的巡察使们一动手,董远秀便非常后悔。 “嗷……轻点……你,你们故意的是吧?” “真不是故意的,这药油不使劲,它就不能发挥效用。” 他感觉到了,这些巡察使的手很粗糙,那是拿刀拿马槊的手,那是十几年老兵的手。 门外传来跑动的声音,一位绯红官袍武官跑了进来,一进门便是一揖。 “董老弟,本官来迟一步,让老弟受苦了。” “我们可以走了吧?”董远秀虎着脸接过路引。 “可以,不过现在大齐不太平,还是本官遣人护送董老弟去豫州的好。” “不用,我等足以应付。只是不知道大人所言,不太平是指的什么?” “这个老弟就得问道台大人,若是董老弟出了什么事,本官难辞其咎,所以董老弟最好是听本官的话。” 警察使笑脸一收,冷冷的瞧着董远秀,这次可不是商量,而是不得推辞。 护送的人一共十人,其中眼神凌厉的四人他没有见过,另外六人便是揍过他们的巡察使。 六个人似乎对四个中年人很尊敬,至少以董远秀的眼光看,那四个中年人很厉害,而且他们并非士卒出身,倒是有些像江湖游侠。 就像被押送一般,董远秀无法收集情报,但他发现一个诡异的事,即便离边境三百里有余,那些村庄依旧没有人烟,而且大齐境内居然没有驿站,倒是每个城池有驿馆。 并未见到不太平的迹象,城池内的治安也很好,这让董远秀很想弄明白。 五百里距离,两日便到了,十人将董远秀三人送到王士良府邸,便转身离去。 董远秀和随从被安顿的很好,毕竟家姐并不会亏待幼弟。 姐弟多年未见,见面自然是泪眼婆娑。 “姐姐,若非当初高贼招安我纥豆陵部不成,继而离间也不成,恼羞成怒袭我纥豆陵部,那一日我纥豆陵部血流成河,他们更抓住了爷爷纥豆陵伊利,我与母亲也流落在外,不敢以纥豆陵氏示人,一家人难以相见。” 董远秀更是述说其多年的惨案,令纥豆陵(窦)氏愤恨非常,姐弟俩抱头痛哭。 “姐姐,此番弟弟前来并非投奔姐夫,而是来劝姐夫弃暗投明。有朝一日诛杀高贼,为我纥豆陵一部报仇。” 纥豆陵氏哪里不明白弟弟的意思,但他更懂自己的夫君。 当初纥豆陵部正是听从了王士良的建议而归附大魏,而之后却站错了队伍,与宇文部一同追随了贺拔岳,这也导致最终的决裂。 而如今,王士良他遇见了一位好皇帝,他终于能实现梦想,他希望有一天天下能一统,他心底有个强秦汉武之梦。 “夫君,你的姐夫不止一次说到天下一统,高家,出了一位明君。我纥豆陵部恢复汉姓窦氏,皇上也为之平反,也为之编撰了史书,皇上说要让后人铭记,那一段自相残杀的历史。” “那又如何?我纥豆陵部的勇士,能活过来吗?不能!” 见到家姐无奈叹息,言语似乎很满足,董远秀愤怒的喊叫着。 第610章战争阴云九 董远秀的愤怒,让纥豆陵氏痛心。 “那你便要继续这场仇恨?若是夫君不答应呢,你们陈兵三万于南阳,不就是打算继续厮杀?” “姐,姐你如何知道的?” 董远秀惊讶的不再愤怒,原本他的愤怒便是伪装,当初的攻伐驱逐,他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儿,他根本不记得那些。 跟随他而来的二将也站了起来,似乎打算逼问个清楚。 “姐姐也是刚知道,你姐夫只怕早就知道,若是兵戎相见,姐姐不希望看见你与夫君拼个你死我活。” “愚弟只是想让家姐劝劝姐夫,即便不是为了家仇,愚弟也是想让我们亲人可以团聚。” 看着真情流露的姐姐,董远秀沉默了下来,身后二将也再次安静下来。 “这么些年,你们都是如何过来的?” 面对纥豆陵氏的提问,董远秀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那次突袭之后,族人被迁移到五源河以东之地,而他则被族人带到了五源河以南雍州,之后便一直在长安长大。 虽然大魏皇帝斥责了始作俑者高欢,但宛如惊弓之鸟的族人不敢再用本姓,而是用了与窦读音相近的董姓。 董远秀也知道,当初高欢只是想控制纥豆陵氏的力量,自然不会有血流成河,但却实造成了一些骚乱,死了一些人,董远秀所知道的那一幕,也是族人所期望,双方各为其主,夸大其词也不足为奇。 王士良很忙,一直到了晚上才回来。 一家人终于见面了,王士良并不在乎面对三位周将。 “想必你是来充当郭彦的说客吧?或者是大将军权景宣?现在你便是周人董将军,若是你能打动本官,本官可以考虑一二,但本官同样想让你们投靠我大齐,不如来明辨一番,如何?” 见王士良大度的开诚布公,董远秀有些惊讶。 “既然姐夫已经知道愚弟来意,那便开诚布公吧,本将确实在大周开府将军郭彦麾下,不过本将想问,姐夫打算如何处置我等?” “处置谈不上,老夫也不会为难诸位,想必夫人会希望你们能留下做客。” 王士良轻笑着,一点也没有伤害之意。 “我大周兵强马壮,如今大军压境,高贼无道,良禽择木而栖,愚弟特来奉劝姐夫。” “此言打动不了老夫,难道你未发现,同样是十室九空,你大周边境村庄破落田地荒芜,边境士卒更是严格盘查。” 这番话正是董远秀的疑惑,大周境内他很清楚,据说都是跑去齐国,而边境隘口严格盘查之下,依旧有百姓偷偷越境,更有奴婢偷越国境,甚至走那些猛兽出没的无人险地。 “我大齐已经知道战乱将起,将百姓都接入城池严阵以待,想必再过两日,权景宣便会率领大军越过鲁山,对我大齐进攻了吧?” 不顾董远秀的惊讶,王士良继续说道:“权景宣过不了鲁山,他的三万大军将被击溃,他想一部攻击豫州,一部北上协助尉迟迥攻洛阳,他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惊诧莫名的董远秀眼皮直跳,若非他被赋予重要任务,他也不知道大将军的意图,而齐人却全部知道。 另外两名周将却不清楚大将军的战略部署。 但他们不是傻子,从董远秀不淡定的表情可以看出,若非有人泄密,就是齐人并非朝廷传言那般不堪一击。 “就连百姓都会选择,亦是你所言良禽择木而栖,你又是老夫妻弟,老夫自然想让你也有一次选择。” “我纥豆陵部与高贼势不两立。” “你祖上窦章为东汉大鸿胪,后因窦武之难,而北逃匈奴改姓纥豆陵,归附大魏恢复汉姓窦氏。纥豆陵部最初还被大魏讨伐,后来不也是归附了大魏?这一条也说服不了老夫,恐怕你只能无功而返。” 董远秀明白,他是来说服王士良的,而不是来刺杀或者胁迫,他们只能耐心的跟随王士良所定下的规矩,慢慢的来逐条对比,以显示大周的强盛。 从礼法到律法,从税赋到徭役,从皇帝到朝廷。 礼法,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大齐革新从识字育人从稚子抓起,大齐能读能写的百姓逐年增加。 律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齐皇帝有这个魄力。 赋税,自摊丁入亩以来,百姓赋税减到了最低点。 徭役,大齐不存在徭役,皇上用银钱买来了人心,为大齐百姓提供了工作机会和收入。 皇帝,大周说一不二的是大冢宰晋国公宇文护。大齐皇帝乃元氏子嗣,拥有大魏元氏血脉,与名不正言不顺的宇文部相比,大齐皇帝更得民心。 朝廷,双方各执一词,只是大齐的官员收入更高,在御史台的监管之下,百官无人胆敢贪腐。 王士良义正言辞,列举了大量已知的事例来列举,而且一部分并非秘密。 若非看在夫人的面子上,王士良根本不会给来充当说客的周人机会。 王士良决定,祭出皇上给的底牌。 “今日已然不早,不如明日我们再作辩论,如何?” “也好。” 董远秀等三人,被王士良驳斥的哑口无言,他们在想如何寻找扳回一城。 他们毕竟是将官,他们不会被一个文人以口舌之利而放弃任务,他们并非大周的死忠,他们也曾经是大魏的臣子,除非在绝对实力面前,才能使他们做出让步,他们依旧惦记着辉煌的大魏,他们更有一颗重振大汉荣耀之心。 “明日,咱们便比强军,如今我大周之强大,以今非昔比。” “当年高贼饮恨玉璧城,如今大周兵马强大于彼时,他高贼有百保鲜卑,不过是区区三千之众而已。” “就算他齐人得了民心又如何,在强大的铁骑之下,不过是土鸡瓦狗。” …… 次日一早,王士良邀请董远秀三人观看发兵鲁山的骑兵。 包括战马在内,全身上下被铁灰色的战甲包裹,泛着银光的马槊,颜色长短都是一模一样。 战鼓擂动,带着睚眦头盔的铁骑只露出双眼,齐齐看了过来。 十二个营的旌旗飘荡,一共近九千骑,那些是死神的士卒,他们只会带来死亡。 那清一色的重甲精骑,摄人精魄的眼神,让三人战栗胆寒。 第611章战争阴云十 晋阳的雪开始飘下,这不是第一场雪,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但这场雪会断断续续下四十余日。 这一日,普六茹忠携大军越过双方俗成边界怀朔,到达了武川。 这让参谋司诧异,普六茹忠的进军路线,与之前所判断完全不符。 如今普六茹(杨)忠已经连克三城,夺怀朔、固阳、武川。 大齐损失了数百戴罪立功的罪臣兵将,以及地方豪强的死忠精锐,其余近千人都见风使舵投降周军,这倒也在高孝瓘的意料之中。 接到军报的高孝瓘放下手中的事直奔兵部衙门,并在参谋司急召大将们觐见。 “杨忠居然到达了武川?” 面对皇上的疑问,大将们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杨忠本是武川系出身,其祖宅便是在武川,如今只要知晓其行军意图便好。武川往东二百余里便是北方玄武军的伏击地,若是被其撞破我军战略意图,那将影响到整个战局,如今已经开始降雪,地面难以挖掘工事,就连简单的单兵坑都无法挖掘。” “皇上,不如调遣刘逖所在二十师团,沿着径岭雁门关出关狙击。” 高孝瓘思量片刻问道:“刘逖驻守社平戍至关重要,参谋司可有建议?” “回皇上,臣等以为径岭一线固若金汤,如今我等依旧坚持当初判断,杨忠定然会掉头向南取白道,沿着大黑河入黄河,在河曲县以北六十里处进山,攻下长城戍,再沿着长城奔袭径岭的雁门关。” 看着地图和沙盘,高孝瓘也是持此判断,毕竟长城段俱在山岗之上,陡峭的山岭使得敌军难以攀爬,除了手脚并用之外别无他法。那么战马就更别说了,人能上去,战马可不容易上去。 “其他可能有没有?” “回皇上,除非杨忠想与突厥人汇合于丰镇,然后强攻恒州长城,再沿着长城南下径岭取雁门关,而突厥大军则按其计划围朔州城。” “还是之前的可靠一些,突厥人不会如此卖力的协助其攻打恒州,除非他们已经知道城中空虚没有多少兵马,但若是如此,他杨忠定然会派出斥候寻找出关的大军。电令武川情报司诸君,杨忠所部大军动向务必查清。” “杨忠部并未离开,其正在祭祖,打算犒赏三军。” “看样子,杨忠明日才会动,继续监视。周军其余诸部动向如何?突厥军动向如何?” 主管兵部的斛律金对敌军了如指掌,他知道皇上最关心北方动向。 “突厥部十万人,已经到达戈壁以南,不日便会到达赛音山达,想必三日内将进入大青山北麓。” 高孝瓘颔首道:“突厥人会在进入大青山之前扎营,然后快速通过八十里山道,命令尉相愿所属一部,务必在五日内到达戈壁沙堡,修整一日后夜袭牙帐城,战必速战速决,切勿与敌军贪恋纠缠。” 慕容士肃记下圣喻,恭敬的应承一声离开了大殿。 “斛律金,你接着说。” “达奚武所率一部已经到达玉璧城,宇文护与宇文宪到达潼关,尉迟迥率领其部也刚刚到达中州。按照惯例会修整三日以上,想必是等宇文宪到达中州,才会开始进攻。臣下以为不会超过七日。” “看来时间不多了啊。” 高孝瓘说完便离开了兵部,让众大将们面面相觑。 大将们明白,皇上准备御驾亲征,皇上要处理的事很多。 兵部虽然不参与国事,而冬季却是户部最忙的时候,很多琐碎的事涉及到其余各部,内阁虽能协调一部分,但重要的大事还是要让皇上决定。 除了兵部与刑部,其余大臣们并不知道敌军大军压境的事,直到次日一早朝会…… “如今周人大军压境,不日便会对我大齐兵戎相见,朕要御驾亲征,朝中内阁能商议之事便由诸位自行协调,若是无法尽快协商的大事,便由五位尚书投票解决,三人通过则尽快办理。” 众大臣哗然,居然没有一点预兆,大军压境如此大事,朝中居然一无所知。 大臣们更担忧的是皇上要御驾亲征,而朝中却无人主事,一旦皇上有个三长两短,难不成让半岁多的大皇子登基? “皇上,朝中无人摄政,这该如何是好?” 高孝瓘明白,大臣这是反过来让他先准备接班人。 高孝瓘能肯定这帮大臣心中所想,二位贵为亲王的叔叔,还有同样贵为亲王的高孝珩,三个都很合适。虽然博陵郡王高济乃太祖嫡子,但如今兵部和吏部并不可能倒向他,而且能力上也不及诸位亲王。 “不是还有太后嘛,有事便去请就是。”高孝瓘并不打算如了大臣们的愿。 诸大臣明白了,这是要垂帘听政,皇上并不打算让亲王们摄政。 就算皇上战陨,兵部极有可能会倒向郑家,毕竟还有一位皇子高承乾留存,又或者是倒向文宣帝的次子,太原郡王高绍德。那就得看郑伯猷与李孝贞的博弈,谁能获得兵部更多的支持。 “皇上有苍天庇佑,必能战胜周人。臣,祝皇上旗开得胜。”高湝率先表态。 “礼亲王说的好,如今外患将至,虽然刑部一向做得很好,但不可松懈,自即日起当用重典,春节之前你刑部需重拳出击,将不法之徒绳之以法。” “外环将至最忌内忧,臣定当尽心竭力办好此事。” 高孝瓘点点头,看向二哥高孝珩。 “孝亲王。” “臣在。” “如今已经冬月中,工部诸事也都一切顺利,各地工匠也要回家过年,务必将其薪资结算清楚,另外工部所监理之工程,切勿因为临近年关而放松标准。另外,钻井台的试验也要加快,希望明年开春的时候,可以在延州高奴县找到石油。” “臣明白,日前还有一点难关未解决,臣会抓紧一些时间尽快让属下解决。必定会如皇上所愿,做到万无一失。” 大臣们不明白,太祖高欢,文襄帝高澄,几次三番讨伐西征都未成功,皇上难道有把握拿下玉璧城和潼关? 朝堂上的大臣心思各不相同,悲观的有之,乐观的亦有之。 现在大臣们最关心的事情,莫过于敌军的规模,以及来犯方向。 第612章狼烟骤起一 高孝瓘可没工夫去琢磨那些大臣的心思,他要赶紧安排一番,好前往晋州指挥作战。 兵部送来了军报,杨忠的大军掉头向南而去,目标似乎正是已然冰封了的大黑河。 靖德宫,母子相见。 “皇上此番似不止阻敌于千里之外?还打算乘胜追击西征长安?” “母后是担心皇儿安危?您大可放心好了,皇儿可打算不破长安终不还。” 面对儿子的戏谑调侃,元仲华知道那是安慰的话,孩子倒是有些本事,但太祖皇帝和夫君都未达成的梦想,也证明周人是多顽强。 “哀家会替你看好那帮朝臣,周人退却便回来,国不可一日无君,而且你也有了武功建树。” “周人并不可怕,母后请放心,三个月足矣,还望母后替孩儿操劳三个月。只是这年夜饭和元宵节,怕是不能陪母后过了。” 元仲华很欣慰,她也希望孩子没有说大话,但一场战争,三个月也不算急躁,自然也不算慢,只是有些事,该交代的依旧得交代,该叮咛的还是得叮咛。 “无妨,在军中多听大将军们的话,尉标、独孤永业、厍狄敬、傅伏、贺拔仁、呼延族、郑伯猷、宇文仲鸾、慕容俨、段琛都是曾经统帅过千军万马,历经无数大战,曾经为你父亲指点江山。” “孩儿此番会带着尉标、独孤永业、慕容俨、贺拔仁、宇文仲鸾和斛律光六位大将军前往,相信有他们在,孩儿能顷刻之间将周军击溃。” 听见诸位大将军随行,元仲华安心了许多。 母子俩谈论片刻,高孝瓘抱了会高承乾,起身告辞前往大明宫。 元仲华也不责怪,毕竟马上就要御驾亲征,如今正是忙碌的时候,朝廷虽然经历了革新,但各衙门互相协调仍在磨合,一些细致之处还在不断完善,能专程来靖德宫,已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 大明宫中,郑子歆正试着铠甲,轻薄的铠甲流金溢彩,头盔也极美,还有小巧的机关,可以弹出挡住口鼻的半截代面。 “皇后娘娘,奴婢听穆总管说,皇上已经下旨,说是明儿一早便走,太后娘娘垂帘听政。” “知道了,皇上该下朝了吧,许是会去太后的靖德宫。” 郑子歆心中五味杂陈,若是没有打仗该有多好,这一回征战沙场,也不知几时才会回来。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也不知会厮杀成什么样。 更让她心中挂念的是儿子,如今刚满八个月便给孩子断奶,也不能见到孩子。 “娘娘不去靖德宫吗?明儿便要随皇上出征,去看看乾皇子也好呀。” “罢了,晚些时候去瞧瞧吧。”郑子歆幽幽叹道,原本闪亮地眼睛也黯淡下来。 听见郑子歆的话,高孝瓘的声音传来。 “午膳后去吧,母后说承乾每日午后都要小睡半个时辰。” “皇上!臣妾未能远迎……” “这身铠甲倒是挺合适,不过,朕好像在哪里见过?”高孝瓘看着郑子歆,除去了宽大的锦袍象服,贴身紧致的铠甲衬托下,一身戎装颇显英姿飒爽,使得的她更显高挑。 “母后所赐,正是当初挂在母后寝宫之中的那件。” “难怪,朕过来跟子歆你说一声,明日卯时点卯,随后轻装出发。另外我遣穆梓去取铠甲,专门为你和燕飞、燕婉、殷红殷紫所制。母后的铠甲不过是好看罢了,普通的弩箭都挡不住。” 几人听见此话开心的笑着,纷纷跪地谢恩。 离开大明宫的高孝瓘还得去兵部。 “南边现今如何?” “陈朝皇帝调集大军打算讨伐陈宝应,如今已经越过东兴岭,已成合围之势,南方多高大山区,合围用兵不同于平原之地。就现今自南方发回的情报看,陈朝大军调集超过半数,已然无暇与周人合流。” “那朕就放心了。” 稍顿片刻又道:“传旨,着尉标、独孤永业、慕容俨、贺拔仁、宇文仲鸾、斛律光于明日与朕一同南下晋州。另外,兵部就交由诸位爱卿协调,自此刻起进入战备状态,诸位大将轮流坐镇兵部。” ‘战备状态’分一般、紧急和全民三等。 皇上所说的是也非第一种,而是进入准备期,即发现外敌可能存在威胁,而使兵部一天十二时辰不间断值班,对外敌警惕的意思。 而‘一般战备’则会开始动员,军队各自就位准备战斗,兵部会将各师团组建为军团。 后两种会让整个大齐忙碌起来,最后一种则全民皆兵,不在国家生死存亡关头,不会进入‘全民战备’状态。凡退伍的士卒都将被召回到当年的军团,凡是十八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子都会进行体检,并接受军事训练。 诸位大将抖擞精神,原本他们很早便安排轮流值夜,但皇上似乎忘了下令一样。 “臣等定当殚精竭虑。” “那倒不必,还是与之前一样,诸位爱卿便是此番作战首脑参谋,诸军团如何作战,都需仰仗诸位爱卿督促及居中联络,此番战略目标是否能达成,全靠诸位爱卿。” “承蒙圣上抬爱信任。” 高孝瓘很欣慰,此次战略目标有三,这些是参谋司制定,高孝瓘同意并亲自定调。大将们也出力不少,可以说,这三个战略目标,他们也倾注了不少心血,一再大胆的高估齐军实力。 第一战略目标,全线遏制住周人与突厥人联军的攻势,并让他们止步与大齐长城一线之外。 第二战略目标,裕亲王高思好,大将军张保洛、参谋长裴遏之共同辖制的玄武军团,反攻周人和突厥人联军,让双方联军无法汇合,迫使突厥大军退回阴山以北。玄武军团再调转方向,沿着阴山山脉西进,以最快的速度控制河西走廊的丝绸之路。 尽快渡过黄河,以大将军呼延族、大将军郑伯猷、参谋长王琳三位大将,共同辖制的豫州朱雀军团,夺取巴山以东的南阳、襄州、安州三州,再沿着长江控制信州大部区域,一直到巫山山脉。 以大将军段韶、大将军乞伏贵和、参谋长唐邕共同辖制的白虎军团,向西推进抢占风陵渡,攻打潼关要塞,在与高孝瓘所率戍卫军团会师长安后,长驱直入进攻汉中,完全控制秦岭以北。 高孝瓘的第三战略目标,则是威胁巴蜀,迫使傀儡西梁与周兵残部翻脸。 相信无论是傀儡西梁还是残周谁赢,都会改朝换代,说不定连国号都会换掉。 至于他们是出川壮大,还是联合南陈,都会给高孝瓘带来攻打的理由,结束后三国时代的理由。 其实,高孝瓘心中还有第四战略目标,那就是搅动世界的格局,突厥、波斯、阿瓦尔、拜占庭、西罗马这些老牌强权中间打钉子,划定保护的红线,分割他们的势力,然后挑动他们的神经,最终目的还是卖军火。 壁如将罗马重新分割成东西哥特、法兰克、布根弟、苏维尔、伦巴、汪达尔、盎格鲁、黑如莱、阿勒曼十个小王国。 至于突厥嘛,东、西、南、北、兰、黑,分割成六个应该很容易做到。 其余的如法炮制即可,包括倭国也可以泡制,只要是朝廷便不可能没有纷争,即便是没有,给他们多弄几个神仙,多扶植几个皇帝就好。 皇上的嘴角勾勒出迷人而神秘的笑容,似乎忆起了美好的事物。 原本应该是很阴鸷的笑容,但配上皇上俊俏的脸庞,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 “皇上,皇上?” “唉?斛律大将军请说。” “方才南阳郡来了消息,周军大将军权景宣所部,携粮草辎重向着鲁山进发,郑伯猷所在军团,派遣六个团的重甲铁骑离开豫州。臣等估算其辎重行军速度,三日内将在我大齐襄州交战。” “既然如此,只怕达奚武也该动了吧?” “回皇上,还未收到周境内有关玉璧城的消息。” “看了这个达奚武还很沉得住气,卫戍军留下三个警备营,朕带着一个营足矣,留下两个警备营戍卫晋阳。” 听闻此言的大将军们纷纷跪拜劝解。 “皇上此行还是多带些警备戍卫的好,至少将旅贲卫带着前往晋州。” “皇上还是多带些兵马。” 高孝瓘微微摇头道:“诸位怕是不知,警备营便是旅贲卫,晋阳乃大齐心脏,晋阳无恙则大齐稳如泰山,眼见便要过年,大齐不可人心惶惶。不必再多言,朕相信他们,也相信你们,都平身吧。” 兵部诸将无言,只能深深一揖。 “诸位爱卿,朕让你们刁难的那些西域各国商人,都留在了大齐吧?” “因为延误,如今已是冬月,他们只能明年开春才能离开。” 高孝瓘微微颔首,一字一顿轻声道:“明日卯时,华谷城、正平郡,烽火燃狼烟起。” “臣这便去安排。” 兵部大将们不明白,若是燃起烽火,那不是很快便能传到晋阳吗?再说自从有了电报机之后,已经不再使用烽火的方式。 若是玉璧城达奚武发现烽火狼烟,只怕会立刻出兵,他一定会在增援到来之前,拿下正平郡、乔山戍直逼晋州。 第613章狼烟骤起二 参谋司很快拿出作战方案,而这方案正合高孝瓘的意。 每日都有周兵悄悄查看,汾河虽然已经上冻结冰,但还未到能承受大军的地步。 “这雪已经下了三日,半夜似乎又大了一点,趁着天色未大亮,咱们赶紧去看看。” “真的很冷,这冰层只怕还经不起精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将木料备好。” “天要亮了,这雪也小了不少,咱们还是先回去,免得齐人巡逻兵发现。” 周兵斥候嘀咕着,抱怨着这鬼天气。 “那是什么?” 一名周兵看着汾河对岸,那一缕黑褐夹杂着绿色的烟直冲云霄。 “这是……狼烟?”斥候队正吸了吸鼻子,嗅着弥漫在空气之中淡淡的艾蒿之气,他不会弄错,那是湿了水的艾蒿,还放了硫磺与硝石,能产生浓郁的烟。 “队正大人,您看那边的烽火台,似乎有亮光闪动。” 一刻钟之后,周兵斥候脸色有些不好,沿着汾河的齐人边境,每隔十多里便有一道狼烟升起。 “快,回去禀报大将军。” 周兵斥候纷纷调转马头,在雪中一路狂奔。 …… 与此同时。 晋阳宫鼓声阵阵,晋阳城外校场鼓声如雷。 狼烟还未燃到并州,百姓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多百姓纷纷出门观望,宫殿前的大道已然被刑部戒严,大道上更是旌旗招展,那些威武的重甲铁骑异常吸睛,百姓只见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军。 “好多旌旗,好多百保鲜卑,那是……三辰旗,皇上要干嘛去?” “别问了,皇上要御驾亲征。” “啊?皇上要御驾亲征,去打玉璧城和潼关?怎么个回事,老弟你不是有兄弟在刑部吗?说来听听。” “周人打来了,别问那么多,大哥不让瞎传,小弟我也是刚从大哥那知道。” 百姓们议论纷纷,大多数人以为皇上打算去田猎,但仪仗和架势却又不对。 宫城之上的大鼓齐齐敲响,人们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皇上还未出来,一名宣旨官先出了宫门,站在大道中央大声宣读檄文。 “自年初以来,帝念百姓疾苦需休养生息,不欲与周征伐,遂遣使至长安以示愿与之通好,更念在阎姬与其子宇文护分离已久,愿送还其母以尽孝道,其非但不感谢,更欺我大齐软弱,要我大齐十座城池,陛下据理力争驳斥其行,可恨可憎可恨,陛下宽厚送还其母,未曾想,今日宇文逆贼背信弃义再犯大齐,其人忘恩负义,人人得而诛之。” 群情激奋之下,‘人人得而诛之’鼎沸如雷。 见调动起百姓的情绪,宣旨官大嗓门再喊一声。 “陛下体恤大齐百姓,为保大齐百姓过安稳春节,此番御驾亲征,定然将宇文逆贼打回长安,陛下万岁。” 山呼万岁声中,一身戎装的高孝瓘跃马扬鞭,带着旅贲卫们自宫门奔出。 一身绯红袍,银色山纹环锁铠,红色大氅在雪中飞舞。 银亮的马槊,如同破开风雪的战神,那俊俏的脸庞却又显得与战争格格不入。 百姓们想起了神话,想起了天神下凡,天上那些庇佑人间的神灵,大多都是俊俏非常。 在百姓们崇拜感激的目光中,无数少女少妇们花痴般的眼神中,世人终于明白,为何太皇太后,当年会一眼看中太祖,而在一瞥之下芳心暗许。 皇上高调的离开了晋阳,数千重甲铁骑并不算多,但旌旗多啊,几乎人手一支,也就营造出一种不下数万大军出征的气氛。 离开城池三十里,已经没有多少人烟。 “停止前进,传令下去,第二、三警备营返回晋阳校场,第一营收起三辰旗,卸下所有铠甲,全军轻装前进。” “皇上,即便是轻装前进,战马也需要休息,依老臣只见,可在定阳郡、汾水关、洪洞城各歇息半个时辰。今夜定然能赶到平阳郡,即便是周人夜间强渡汾水,想必正平郡也能抵挡。” “朕也是担心,独孤永业,命令立刻电告正平郡守军,夜间务必提高警惕。” 高孝瓘除去红尘的具装铠,又褪下身上的铠甲,将其放置在等候此地的辎重车上。 看着整理铠甲的郑子歆,高孝瓘上前帮着系好马鞍,温柔一笑关切道:“要不乘坐马车,外面风大且寒,需多穿一些才好。” “臣妾已经备好了御寒的裘服,再说车里更颠簸。臣妾要跟随皇上身边,皇上可不许嫌弃子歆。” 高孝瓘轻笑着,将郑子歆扶上战马。 轻装上阵的队伍速度加快了不少,一个时辰后到达了定阳郡。 驿馆准备好了草料豆饼,在独孤永业的叮嘱下,每一匹战马只是喂了半饱,毕竟还要赶路,饱食后的战马跑动更吃力。 …… 玉璧城内,达奚武与韦孝宽低头沉思。 斥候带回来的消息让他们太过吃惊,万万没有料到,齐人哪来的未卜先知之能。 狼烟骤起打乱了达奚武原本的计划,而且浮桥构件完工还需要两日,到时候就算齐兵凿开汾河冰,大军依然可以过河。 达奚武在思量,是提前过河挥师北上,还是按计划强渡。 韦孝宽则考虑,齐人会派谁来,会派多少大军前来,并州兵马会不会增援晋州,突厥人如今到了何处。 “韦大人觉得,齐人这是何意?” “此事难以揣摩,之前双方只要不是大军压境,绝对不会点燃烽火台。若是齐人将斥候误以为是大军,那也太过荒谬了些。齐人点齐兵马,需近两日时间,达奚大将军可以提前强渡夺取正平郡,也可等齐军到来后,发现乃误报。” “那依韦大人只见,当如何是好?” “达奚大将军想必已有计策,韦某献丑分析一二。普六茹忠将军不日将袭雁门关,以其出奇兵绕到雁门关后方,可一举拿下雁门关,但其只有一万大军,还得防范幽州、肆州大军的两面夹击,若是达奚将军分担一二,若是突厥人过了雁门关,想必肆州大军会退守晋阳。” 达奚武也考虑到了这些,但韦孝宽并未说服他,毕竟普六茹大将军,还有突厥人十万大军的盟友。 韦孝宽见达奚武没有表态,只是低头思索,便明白了达奚武原本的打算。 “虽然突厥人发兵十万,依照突厥人一贯所为,他们并不会拿大军协助攻打难以攻下的城池和关隘,倒是劫掠起来,如同蝗虫一般。普六茹大将军在与突厥人会师之前,恐怕只能孤军作战。倒是会师之后,光凭着大军的数量,也能震慑住齐人。” “韦大人的意思本将明白,只是无论本将是否进攻,齐军都会南下晋州。本将只是在想齐军主力会来多少,究竟是围困正平郡,以逸待劳与增援的晋州军决战,还是趁着晋州乔山两地虚空,而攻其不备。” 韦孝宽连连赞许,若是夺取乔山戍,则可以切断华谷城与正平郡的粮道。 但坏处则是可能受到,来自晋州和华谷城、正平郡的两面夹击。 并且,这正平郡无论如何也要拿下,否则玉璧城的粮草无法运送到乔山。 “听说斛律光那小子还在晋阳,此番烽火传到晋阳,齐人儿皇帝还会调遣他来晋州。” 韦孝宽说起斛律光,让达奚武有些不自在,这让他想起了朝中那些惧怕斛律光的家伙。 但他也是一员猛将,何时怕过谁?当年曾经击退过高欢,斩杀过号称项羽再世的高敖曹。 迎着达奚武鄙夷的目光,韦孝宽知道达奚武会错了意。 “本官倒是没有讥讽之意,只是此子对晋州军了如指掌,又常年驻防晋州一带,对晋州非常熟悉,达奚将军勇武非常,下官钦佩之至。” “那本将军不得不等他来,看本将军如何生擒活捉此子。也让朝中那些贪生怕死之辈瞧瞧,不过是个后起之辈罢了。” 韦孝宽闻言便知,这下弄巧成拙,只怕达奚武还会按计划进攻。 如今只能等普六茹忠大将军旗开得胜,一旦两军会师,那便可以直取晋阳,南北形成合围之势。 达奚武去查看浮桥构件的建造,他决定在一天之后的夜里,过汾河直取东平郡。 …… 普六茹忠率领一万精骑,已经顺着大黑河进入黄河,这里更冷冰层也更厚实。 精骑们纷纷下马,牵着战马杵着马槊前行。 虽然河面上的冰层坑坑洼洼,一不留神还是会摔倒。 北方的雪已经下了近十日,断断续续时大时小,众多的兵卒和战马踏在河冰上,不时发出怪异的滋滋声,这让周兵警惕的瞪大了眼睛,时刻堤防着脚下的坚冰。 普六茹忠的计划是沿着黄河南下,天黑之前到达河曲县以北五十里处,趁夜绕道长城后方,经过长途奔袭,将雁门关拿下。 此奇袭与大齐兵部参谋司所估完全一致,而且还做好了应对之策。 但普六茹忠并不知道,前方有一个笼子等待着他。 黑衣黑甲的大周精骑,他们没有齐人百保鲜卑一般的铁骑,但他们都有两匹战马,他们移动的速度要比重甲精骑快很多,只要人能熬得住,可以吃睡都在马上。 百里黄河路,这一万精骑走的很慢。 第614章狼烟骤起三 段德恒在河曲县过的挺自在,原本他觉得担子不小,但到达河曲县之后才发现,他的任务并不多,仅仅是巡逻,若是发现周人大军放其过去,然后迅速带人凿冰。 虽然他不止一次的想,他有一千五百游旗新步军,完全可以趁着冰封之际越过黄河,直接攻打五十里外的连谷,再直取银州。 至于取下银州之后,他没有想,毕竟他只有一千五百人的游骑兵,河曲还得守备。 段德恒不过也只敢想想罢了,想起那位平时温文尔雅,但较真起来便会极其霸道的皇上表弟,他还是有点发憷。 “这鸟天气还真冷,派出去的斥候巡逻回来了没有?” “回大人,天冷路滑应该快了,是不是再派一队斥候出去?” 段德恒微微摇头道:“天黑之前再派一队出去。” 巡逻队回来没有带回任何消息,只是路上不大好走。 酉时初,派出的巡逻队出发了,领头的是曾经的坊卫,猎户出身的他如今已经是少都尉排长,带着十个士卒,骑马挎枪往黄河滩北线巡逻。 黄河就像个风口,呼啸的北风一阵接一阵,还没个停息的空档,那感觉就像重火铳,弥漫天际的雪花封住了视线,细小的冰凌子夹杂在风里,刷的脸上一阵生疼。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一开口先被灌一嘴的寒风,冷的牙都会发酸。 平时高昂着头的战马,这会儿也搭耸着脑袋,是不是的摇摆着头,似乎很不满那无处不在的风雪。 五十里的河滩,比拳头还大的碎石遍地都是。 十一人慢慢悠悠的往前走着,大家心中都想的一样,到了夹沟峭壁起码得到酉时末,再摸黑回到河曲县,可以不用走黄河滩,戌时中不到就能回到河曲县,吃上热乎的饭菜,再烫一下脚,美美的睡上一觉。 没有人问为什么会被派驻河曲县,而且是一个精锐游骑步军团,他们已经习惯了执行命令。 天色渐黑,远处陡峭的两山之间是一条白龙,山巅上若隐若现的有星点光芒。 那光芒是长城尽头箭楼和屯兵所的灯笼,这些斥候能够想象,里面有炭火,有热乎的肉汤,十几个士卒在吹牛打屁。 “停下。”斥候都尉抬起右臂。 “咱们,回去……呃吗?”风太急太大的缘故,身后的士卒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却还是被灌了一口雪渣子。 斥候都尉迎着凌冽的寒风使劲的嗅着,全然不顾鼻子生疼,雪渣子顺着鼻孔直达胸肺,横冲直撞的切割。 很快,斥候翻身下马往黄河中间跑,也不顾路滑冰冷跪在冰上,取下御寒的钢盔和帽子,胡乱在河冰上扒拉两下,将耳朵贴在河冰上。 斥候都尉的脸色很难看,爬起来就往河边跑。 借着战马挡风,斥候都尉快速下令。 “一股子马骚味,冰上走着很多战马,不下五千。你们赶紧回去报信,狗子跟哥去前面看看。” “唉。”罗苟应承一声。 “看都没看就回去报信,不会被长官骂吧?”其余几人以手掩面,担心的询问道,但他们不得不执行命令,正缓缓调转马头。 “就算是骂也是骂我,步军操典第一条怎么说?” “执行命令听从指挥。” 九人不再说什么,齐齐沿着依稀可以辨认的道路往回奔。 看着九人远去,狗子担心道:“他们也是为了哥你好,敌情不明便报告,少不了会被训斥。” 都尉拍拍狗子的肩膀道:“团长校佐交代过,发现有大队人马立刻返回报告,不管是什么人都要报告。咱们学问不如那些世家子弟好,但不代表脑子笨,哥带你来军中,就是希望你能不愁吃喝还能学习,趁着明年你年纪还小,去参加考试读书,回来跟哥一样。” “哥的意思弟弟明白,但哥你刚才说团长大人交代,那岂不是说,来者是敌非友?” 都尉沉默片刻道:“一会儿叫你跑,你就赶紧跑。” 快速往前跑了半里地,再往前便是往偏关的山路,看雪地上并无脚印,那必然不是偏关出来的人马。 二人躲进山边的小树林,两双眼睛盯着黄河冰面。 一道黑影紧靠着长城绝壁下延伸出来,就像一条黑色长龙,不停的往前延伸。 已经听得见踏雪声,那是很多叠加在一起发出的声音。 数到一千多时,二人已经数不过来究竟有多少人,而远处还有黑色的士卒冒出。 “哥,黑衣黑甲,是周兵。” “不要说话妄动,他们过来了。” “哥,他们是要去偏关,过肆州攻晋阳。” 周人的前锋停了下来,就在距离小树林不到百米的河滩上。 一队周人斥候跃马而出,朝着偏关山路奔去。 都尉和罗苟的手心满是汗水,如果周兵准备安营扎寨,必定会来小树林砍伐木材。而他们俩的战马,还在树林的另一端雪窝子里。 “就地休息,赶紧吃上一点东西,抓紧时间睡一个时辰。拉屎撒尿的滚远一点,别他娘的在上风拉撒。”风声之中夹杂着周兵将领的命令,命令的声音并不算大。 按队伍划分,每什人的战马和人都聚拢到一起,围在一起卸下皮革褥子,简单的铺垫倒头就睡。河滩上也没有什么能睡觉的地方,但也比河面上好得多,至少那片断崖挡住了大部分从河面上吹来的风。 河滩上聚集的周兵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大片。 齐兵兄弟两根本没数清有多少人马,他们只觉得很多,远远超过了五千人,看起来比一个师团还要多得多。 不止如此,兄弟俩冻得直哆嗦,还要忍受近在咫尺的屎尿臭味,更担心有人突然来小树林。 一个时辰之后,这些周兵被叫了起来,一个个翻身上马,快速朝着偏关疾驰而去。 雪似乎又大了一些,山崖上的星点灯光完全看不见了。 队伍很长,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全部走完,兄弟俩这才从雪窝子里爬起来,哆哆嗦嗦的往回跑。 刚骑着战马出了树林,便听见一串闷雷声。 河面上火光闪烁,接着便是冰层裂开的声音,黄河水咆哮奔腾的声音。 第615章狼烟骤起四 绝壁之上的长城箭楼,诸兵卒们纷纷跳了起来,不顾严寒登高远眺。 他们看着河面上蔓延的长龙般阴影,那是黄河水漫上冰面,将积雪融化变了颜色。 巡城老卒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打开之后抽出其中字条。 “黄河冰裂,周兵已至,点烽火,燃狼烟。” 这一刻,他的手在哆嗦,闻言者无不惊讶。 “点烽火,速派一骑沿途奔告,周兵来了。” “老哥哥,咱们怎么办?”一位瘸腿的老卒有些忧心,他们都是精锐里退下来的老卒,他们被安顿在县衙巡城,若非这里薪资极高,他们也不会贪图多拿一点,才来到这里。 发布命令的老卒眼中精光一闪,斩钉截铁道:“封堵楼门,系上绳索,我等只要坚守即可,实在不敌则抛下绳索,沿着黄河逃命。” 有了老卒的定心丸,大家纷纷取出成捆的箭矢,披挂上重甲。 …… 率领大军的普六茹忠也听到了那一串雷声,他很疑惑的回望,但却没有看见一点异常。 他在想斥候来报的偏关之事,原本偏关并无兵戍营垒,不知道为何居然多了一座,虽然没有看见兵卒巡逻,却也能看出其中驻扎了人马。 那些斥候并未仔细探查,也无法判断是兵卒还是马贼。 若是说兵营吧,却未见旗帜,城头上来回走动的人,穿着非齐军绯红袍服。 若说是马贼吧,却不可能在短短不到一年时间,便修建起一里方圆,高达两丈的营垒。 如今他的目标是雁门关,偏关能绕则绕,即便是不能绕过,想必其也不敢动大军。 但,若是不惊动偏关,那比较难,其监视范围囊括周边数里范围。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偏关,他有些头疼,大军只能在一箭之地外行进,若是营垒内的家伙不开眼,他不介意顺带着荡平偏关。 “元帅,前面就是偏关,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报,齐人点烽火放狼烟了。” 斥候突然禀报让普六茹忠一惊,看着不远处两处点点火光,他的脸和心都阴沉下来。 照这个速度,不出一个时辰,径岭乃至晋阳都会燃起烽火。 他只有两个选择,退,退回到大黑河,于恒州长城外的丰镇与突厥大军汇合。 或者,全速进军拿下长城,若是速度足够快,可以阻止齐人的烽火点燃,但这并不大可能,要知道点燃烽火台很容易,一下子杀死烽火台上的守卫却不容易。 电光火石之间,普六茹忠决定下来,必须在齐军没有准备好增援径岭之前,趁着雁门关守卫薄弱,连夜顺着长城奔袭,即便是损失了战马也无妨。 “命令大军急速前进,速速拿下长城戍口。” 背着靠旗的传令官急速跑动,将军令传达下去。 周兵精锐闻令即动,迅速加快了速度。 普六茹(杨)纂、大野(李)穆等将军纷纷传达军令。 “勿要靠近偏关一箭之地以内。” 看着两箭之地外的石头城磊,城墙上隐隐约约站着的几个人,他们一动不动看着路过的大军,不知道为什么,让普六茹忠很不舒服。 他并不知道,晋阳南边的烽火台已经燃起,而南部玉璧城内的周兵,还未动一步。 他也不知道,突厥大军已经到达阴山山脉的大青山北麓,只等着天亮便一鼓作气通过大青山。 而在西拉木林河边的齐军,正在和他的大军一样,连夜行军赶往突厥大军扎营之地。 他更不知道,权景宣的大军枕戈待旦,天一亮便会开赴鲁山。 他不可能想到,齐国的那位小皇帝,此时此刻正在晋州大营内,与诸大将与诸部将军在商议用兵之事,且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他的旗帜此时此刻就牢牢插在偏关。 …… 偏关戍的城墙之上。 一脸笑意看着周兵的几位,正是一身绿色官袍的齐军将领,步军团校佐尉普兴,和步军团作战参谋房子弼。 “这就是周兵精锐?真是便宜了陈季遽那小子。” “尉大人何必计较,可看清哪位是弘农的杨忠?” “房大人,你说咱们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还点燃烽火狼烟?” “这也许是我大齐最后一次点燃狼烟烽火,皇上之睿智岂是你我能想得到?” “都说房大人算无遗策,您既然能说这是大齐最后一次烽烟,自然也能猜到皇上的心思。” “不不,皇上确实睿智,非房某能揣摩透彻,尉大人想必也明白,大齐兵马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盛,即便是百保鲜卑,在皇家步军面前也不过是靶子,恐怕大家都认为,皇上在一年之前,能凭着五万大军西征,且能一统天下,但皇上却在示弱。如今这一切,皇上怕是早有预见,即便是大军出征,朝廷也能井井有条。” “明白了,皇上是在为民心所向绸缪。” “可以这么说,但房某不明白,为何权贵们会如此听话?” “此事尉某也不很想知道。” 房子弼的话让尉普兴一愣,他也很想知道此事,为何族中长辈们会如此听皇上的话,连兵权都主动放弃,甚至还盯着族中不老实的晚辈。 二人嘀嘀咕咕,不是的偷笑两声。 等周兵远去,尉普兴立刻下达命令,让身后的少校佐们集合队伍,立刻进行作战准备。 一阵尖锐的哨子声急促响起,士卒们纷纷从营房跑步而出。 在各级校佐、都尉的命令下,武器全部就位,城墙上站满了士卒。 “黄河冰已破,他杨忠还能跑哪里去?看他还能飞不成。” “杨忠前不能进,有副师团长李祖挹和陈季遽守着长城。南不能下,就算先过了我偏关戍,还有大半个师团的兵马在社平戍等着他,后不能退,往北黄河退路已断,往南还有段德恒一个警卫营守着,往西……” “往西如何?房大人?” “皇上是要放他们西归?恐怕咱们要准备追啦。” “追到哪里?难不成是长安?那可好得很,咱们师团可落下大功劳。” “好戏开始了。” 二人看着北方长城戍的火光一闪,低沉的爆炸声久久才传到偏关戍。 第616章狼烟骤起五 眼看着长城便近在眼前,大型箭楼上挂着昏暗的灯笼,似乎一切都如普六茹忠所愿。 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接着爆开一片火花,人仰马翻之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此乃何物?’ 不止普六茹忠惊讶非常,就连周兵也被打懵了。 战马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吓到了,周兵们不得不安抚战马,仅仅是坐骑还好,可他们都是两匹战马。 爆炸的地方正是队伍中间,满地残肢断臂,战马也是肠穿肚烂,鲜血更是飞散的到处都是,目光所及触目惊心。 周兵的将领们想起了柏谷城,想起了传闻能招雷的术士,想起了当初传为笑谈的天谴。 当周兵安抚好了战马,能看见两箭之地外,长城上的三层屯兵楼,以及能走马车的坡道。 “普六茹忠老匹夫,好好的杨忠不叫,非得改了祖宗姓氏,遭报应了吧。” 箭楼上洪亮的声音传来,随着疾风到处乱窜。 杨忠最恨别人提起此事,愤恨非常的大喝一声。 “鼠辈何人,藏头露尾装神弄鬼,报上名号。” “还有你,大野穆,本将都替你丢人,在大齐都不敢说在西边,有你们这么一门旁支。” 杨忠手下仪同将军十人,杨纂、李穆、王杰、田弘等人一阵脸红,如同被人打了脸。 尔朱敏、元寿、慕容延一脸戒备,此人装神弄鬼不假,但此时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言。 “装神弄鬼之辈,本将这就拿下你的人头。” “呸,我大齐圣上,感动于阎氏家书的字字句句,大齐与你们周人皇帝定下和约,并送还阎氏以享天伦,你周人皇帝言而无信,国玺之下的国书,难道是擦腚的纸吗?” 言外之意,忠、孝、仁、义,大周一点不占。 无声,无言。 “两国交兵各为其主,既然领了军令,忠,不得不来。” “杨忠大将军此言,有道理,大齐皇帝陛下让在下给您带句话。” “……” 杨忠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若是人家临阵招降,那将扰乱军心。 “陛下说,但凡挡我中华帝国崛起之人,死。” 都是文武双全之辈,如何不懂中华之意,在震惊之余更多的是要稳定军心,原本以为是劝降,谁知道居然是如此狠话。 “儿郎们,为我大周拿下此戍,冲……” 令旗一挥,一幢精骑猛冲出去。 只要沿着斜坡冲上长城,此屯兵楼便可以拿下。 眼看着逐渐近了,已经进入一箭之地,齐兵并未站起挽弓,而是蹲在长城墙垛后,拿着奇怪的武器,姿势颇为怪异。 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那些奇怪的武器冒出火光,其中一些喷出火舌。 一条条火红如线的东西扫过,所经之处无不是人仰马翻。 精骑无缘无故地倒下一片,疾风之中带着阵阵血腥,地面上的白雪瞬间一片血红。 杨忠目瞪口呆,一幢人马有千人之众,如今都躺在雪地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山岗。 似乎还有活人,但大部分可以看出来,都死了。 不止是杨忠,还有他所领的那些将军,那些精骑士卒,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方才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三分(钟)时间?’ 箭楼那边依旧很寂静,那些奇怪的武器依旧对着周兵。 杨忠看得很清楚,那是类似弩一样的东西,发出撕布一般的声音,风中还夹杂着奇怪的声音,有些像铜钱掉落在地的那种声音,而且是很多铜钱。 他很疑惑,此物需两人操作,一人负责控制,一人会往里面装上一条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可以肯定,必定会有用光的那一刻。 “一定要拿下此戍,儿郎们,杀!” 和之前一样,那边一声“打”字出口,不少于六条火舌再次喷吐,六条红线横扫进精骑队伍中,就像割麦子一样,一个不剩的全倒在地上。 杨忠眼红了,这些都是他带出来的子弟兵,都是经过数年练出来的精兵。 虽说战争没有不死人的,但从来没有如此这般死过,短短四十丈内血流成河,精骑冲不出四十丈的距离。 杨忠看见,方才冲锋的一个士卒还有没死,也不知道那人受了多重的伤,他爬的很慢很慢,在顽强的往前爬着,向着目标那道长城爬着。 无人知道此人是求生还是进攻,但他是战场上唯一在动的人。 “将那人救过来。”长城上传来声音。 立刻有两个人跑了出来,将那爬动的周兵翻转,检查他的伤口。 “按住,否则你会死。” “不要想杀人,你现在刀都拿不动,不想死就老实按住。” 很快,那人被抬上担架,被快速抬进了箭楼。 杨忠的脸色很阴沉,他并非是因为自己兵被人救走而不安。 他是看清楚了齐兵的军服,与偏关遇到的几个人一模一样,这里,似乎是一个陷阱。 他感觉被算计了,甚至可能被包围了,刚才连续的爆炸,那声音与先前所听到的一模一样,而先前的方向,似乎是在黄河上。 “不可直接强攻,带人迂回到城墙下,迅速攀爬上长城强攻。” 斥候队正们各自带领队伍,翻身下马隐入树林。 “迅速派出斥候,去黄河边看看,河面可有变化。” 杨忠连续发布两个命令,属下士卒立刻执行,他们不会问理由。 “这里原本是不被重视之地,如今已经如同铜墙铁壁,若是时间再拖延下去,对大军很不利。” “大将军,我们是要去进攻方才的营垒?” “不必,带一千人防备后方,如此激烈的战斗,营垒之中不可能听不见。” 听了大将军杨忠的话,其余将军都有一种感觉,那便是很不安。 那些人看着大军经过,听见战斗声,不可能连斥候都不派出来。 若是营垒人数很少也说得过去,但万一兵马很多,前后一堵两面夹击,那么此次伐齐计划将成为泡影。 “砰砰……”声不绝于耳,听声音来自城墙。 周兵将士们循着声音,借着长城上武器喷出的火光看见,城墙上密密麻麻满是齐兵,全都拿着奇怪的武器。 战斗持续了一分,齐兵停止了攻击,想必迂回的精锐已经撤入树林。 杨忠终于明白了,柏谷城之战中,齐兵用的武器极为先进,但大周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 陷入进退两难的他知道,当初夸下海口,以一万人会师晋阳,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大将军,时不待我,请下令。” 杨忠看着杨纂,再看看不足一丈宽的斜坡,精骑要冲得进去才行,如果冲不进去,恐怕在那神秘的武器面前,只能全军覆没。再则战马惧怕那爆豆般的声音,只怕队形一乱,更不容易攻上城墙。 “诸位可有良策?” “步卒与精骑一齐强攻,齐人武器虽利,但如此打法只怕不能持久。想必也无法远及,否则我等……” 杨纂话音未落,便听见箭楼一声大喊。 “各营注意,勿要伤及战马,打!” 爆豆般的声音再起,星星点点的红光闪过,聚集在一起待命的周兵精骑不停落马。 杨忠震惊万分,两箭之地啊,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能打这么远? 他的心头在滴血,看见这些自弘农带来的子弟兵,一个个栽倒马下。他们其中一些人甚至还想冲锋,只是这一次可不是死一幢士卒,而对面长城上,也不是只有六架武器,而是所有的武器,所有的齐兵。 “保护大将军,退后。” 杨忠被护卫和仪同将军们掩护奔逃,他不时后顾,让他惊恐的是,齐人的武器何止能打两箭之地,其距离远远超过一里。 五里之外的偏关营垒,周兵再次遭遇狙击,不得不冒险进入陡峭的山林。 但偏关扼守着前往社平戍道路,若是无法绕过,那他们将无法奔袭径岭。 当周兵队伍重新集结的时候,杨忠发现仅此一战,便丢失了近万匹战马,损失了一半的精锐士卒。 这一战,除了摸到墙下的斥候队射杀到数名齐兵外,甚至连城墙都没有摸到。 此时的杨忠很无奈,寸功未建便令五千子弟兵折戟黄沙,若是要让突厥人尽力,那必需得拿下径岭的雁门关。 “报,启禀大将军,黄河被齐人凿碎了冰层,与北方的路途已然中断。” “大将军,事已至此,我等无法返回恒州与突厥大军汇合,那便趁着夜色绕过社平戍直抵径岭后方。” 杨忠很相信杨纂,此人勇武非常,也颇有计谋,行事也非常果断。 见其余诸将皆如此肯定,杨忠下令道:“命令下去,即刻出发。” 如果要在约定的时间攻下雁门关,杨忠只能从偏关走,只能冒着弹雨快速突破,如果齐兵不追击的话。 齐兵还真的没有追击,只是这一次,再次被当靶子的杨忠,很是怀疑齐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圈套,齐军不停的撵着他,却又只守住要塞。 杨忠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大周出现了叛徒? 第617章狼烟骤起六 当杨忠看见社平戍鳞次栉比的营垒,巨大的校场时,他懵了,他也明白了,齐军并未裁军,而是将所有的大军全部藏了起来。 这一次,迎面而来的铁甲猛兽,让他真的心惊胆寒。 三千重甲铁骑,还有三千背着奇怪武器的轻骑齐兵。 数量上比他带来的子弟兵多,而质量上不言而喻,‘百保鲜卑’一直是死亡的代称。 “你们一直在这里等着老夫吗?”杨忠有些愤怒。 “你说的对,从你离开什贲开始,皇上就知道你会来。也知道你要去雁门关,你到不了雁门关,突厥人也出不了阴山。” 震惊,不止是周兵震惊无语,就连齐兵也很震惊。 周兵震惊的太多,齐人皇帝是诸葛亮吗?齐人如何能抵挡突厥人? 齐兵震惊突厥人打来了,这些周人果然不要脸的和突厥人勾结。 “哈哈哈……突厥人出不了阴山,这个笑话很好笑,你们可知道突厥大军有多少人?” “十万而已,皇上说了,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回让突厥人记得,永远不要跨过阴山一步。诸位既然不请自来,或是降或是死,你们自己选择,本将军给你们半个时辰考虑,但不要想着跑。” 刘逖很喜欢那句诗,对待勾结突厥人的周人,他没有好感。 对周兵来说,前一句让他们叹息,后一句则心惊胆战。 杨忠叹息一声,他知道已经退无可退,进也无可进。 看着身边将士,杨纂等人面色不改,眼睛里透着忧伤与绝望,他们已然心存死志。 他知道这些人都有父母妻儿,若是战死还能得荣耀和优厚的抚恤,若是投降的话,只怕会落得和阎姬一样,但十有七八会很惨,不可能受到阎姬那般礼遇。 他知道自己责任重大,一句话能让这些人万劫不复,一句话也能让他们绝处逢生。 “请问将军高姓大名。” “不才刘逖,彭城(徐州)人氏。” “将军能否让我的属下回归大周?只要将军应允,本将愿意归降。” “这并非本将军要的答案,还望杨忠将军再考虑一番。” 刘逖并不打算告诉杨忠接下来的作战目的,他只是要试探这些人是否真心归降。 “大将军,此地离河曲并不算远,末将愿保大将军离开。” “是啊,大将军应当机立断。” 看着劝慰他的这些将军,杨忠明白他们的心意,这些人是发自肺腑想保全自己。 他还明白这些人为何要如此做,若是能保主帅无恙,不止抚恤会很优厚,还会照顾他们的家眷,还会提携晚辈。 但杨忠也在考虑,当初他大言不惭提出一万人马攻打北线,如今全军覆没,只怕回去会受到其他柱国的排挤。排挤倒是没什么,他依旧是柱国大将军,依旧还有府兵,依旧还有实力。 “本将如何能丢下你们?” “大将军只要能回到长安,依旧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还能为我等报仇,副将,赶紧护着大将军离开。” 副将拥着杨忠撤离,在杨纂的号令下,余下的数千精骑也开始撤退,随时准备断后。 刘逖高高举起手,有力的向前挥动。 战马一齐动了,重甲铁骑缓步向前,游骑步军团跟在后方。 大军后方传来命令声,沉闷的爆响声之后,是尖锐的破空声。 杨忠感觉身后火光冲天,他记得这声音。 震耳欲聋的声音让耳朵嗡嗡直响,回头望,一排排整齐的火光中,不停的在追赶大军。 看见这一幕的人,都无比的惊悚,战马和士卒被撕成碎片,尸体碎片被火焰吞噬,衣袍甲片的碎片在天空中,像被无形的大手撕扯碎裂,随意抛洒着。地面上是一个个巨大的坑,石头树木的碎片四处横飞。 战马也记得这声音,除了拼命的狂奔,根本不再受骑士的控制,有从高处跃下,而将士卒给抛飞的,也有边奔边不停的尥蹶子,试图减轻其负重的,甚至还有往密林里钻的,而将骑乘的士卒撞在树干上的。 乱了,周兵已经控制不住队伍的阵型,就像一团受到惊吓的蚂蚁,四散逃离。 而爆炸声却没有如先前那样停止,而是很有序,很快速的追赶着,这让周兵和他们的战马更加惊悚莫名。 杨忠不用控制战马,拥趸着他的将军和护卫们,将他夹在队伍中间,迫使他的战马保持着线路。 他不停的回望身后,原本损失了一半的子弟兵,如今,他们正被火光吞噬而迅速减少。 瞪目结舌的杨忠,眼睛里带着惊恐,他已经忘了思考。 似乎,就剩下身边这些忠心耿耿的家伙。 如今,那一万弘农子弟兵,没了。 他不知道这恐怖的爆炸什么时候会停止,他已经翻过了社平戍的山头,他已经在山谷之中,他感觉已经至少跑出了五里之外,但那催命的火光和爆炸,如影随形…… 恐惧压制住了愤怒,也压制住了他的雄心,此时此刻在他心里,齐人最恐怖的不是百保鲜卑,是来自恶魔的力量。 悲伤,并非是为了失败而悲伤,是因为害怕和恐惧。 火光后面,是整齐追赶着的百保鲜卑,他们的速度超过了杨忠的认知,他曾经见识过百保鲜卑,那全是披挂着铁甲的怪物,不可能有精骑的速度。 狂奔十里地之后,爆炸声戛然而止,但身后的百保鲜卑依然在追赶。 有如惊弓之鸟的杨忠及其部属,所有幸存的周军将领都有同一个疑问。 ‘齐人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种鬼东西?先回到大周,此事一定要弄清楚。’ “啊……” 杨忠豁然明白,仰头看着前方一声悲吼,面露悲戚之色。 “大帅?” “大将军?” 部属们惊惧的看着他,他面色更加凄苦。 “齐人早有能力,却在如今施展,其意,在天下。是老夫害了你们……” 沉默,所有大将都想明白了,杨忠哽咽的话他们也没有在意。 若是不跑还能保住这数千将士性命,齐人对这一次作战部署如此严密,还有这样的力量,恐怕玉璧城和潼关根本挡不住。 难道长安就能挡得住?回到大周又如何? 第618章狼烟骤起七 晋州大营内,偌大的沙盘上,半个大周历历在目。 身着铠甲的独孤罗自偏殿快步走来。 “报,皇上,杨忠军团全军覆没,其主将数人尽数被俘虏,正押往晋阳战俘营。此战获取战马近万匹,一万大军七日所需粮草。” “好,这算是第一个捷报,来而不往非礼也,敕令,社平戍的刘逖将军,以及三堆戍的源文宗将军,各留一个团,分别驻守肆州、社平戍、三堆戍、偏关、雁门关、河曲六地,其余部过黄河攻连谷,顺着周长城拿下银州、夏州、盐州、灵州、会州一线,切断五原周军的补给线。” 惊…… 虽然这本是原本就在兵部计划之中,但老将们还是很惊讶,从接到段德恒的电报,到杨忠全军覆没,不过几个时辰,如今,皇上要开始进行下一步,与其说是反攻,不如说是一统北方。 高孝瓘站起身,望着大帐外的天空伸了个懒腰。 “天要亮了!” “皇上,还是歇息一会吧。” “朕很高兴,诸位爱卿也跟着朕忙了一宿,你们先去歇息。” “皇上!”众大臣纷纷拱手一揖。 “朕等裕亲王的电报,抄后路的那个师团,是否能按时到达指定地点。” 大臣们明白,这关系到能否震慑住突厥人,一旦突厥人元气大伤,那大齐就能腾出手来统一北方和南方。突厥人也断然不敢报复,萨珊王朝的那个老家伙,还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这也是皇上敢突袭其牙帐城的理由。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如今还真让皇上做到了,听说当初皇上出使突厥时所做,初闻便绝大气磅礴。” “呃……这诗,似乎不是朕所作,朕只是借来感慨一二。” 高孝瓘也完全忘记了是何人所作,当初,似乎它就生在脑袋里,当初顺口便念了出来。 那会儿就说不明白,如今更说不明白。 大臣们不好追问,当初都说是皇上所作,既然皇上不想承认,也就罢了,谁还真有胆子敢追问不成。 “报,綦连猛将军所属师团已然到达阴山北麓,与突厥大营隔山相望。” “报,宇文宪已经到达中州。” “报,尉相愿所属一部,已经修整完毕,请求兵部指示,是否进攻牙帐城。” “命令尉相愿即刻出发,明日午夜突袭牙帐城,务必将那些蓝眼珠子的老东西给朕抓回来。” “是,末将告退。” “好了,诸位爱卿也去歇息吧,明儿达奚武该来了。” 高孝瓘说完,笑呵呵的打了个哈欠。 …… 阴山北麓,一阵阵号角声不停起伏,乱哄哄的笑声和吆喝声如同纷乱的雪花,飘荡在天地间。 这些突厥人有这个自信,他们是十万大军,他们的目标是南方富庶的大齐,他们的目的是劫掠,无论是齐人还是牛羊,只要能装上大车的东西,都要抢夺的干干净净。 綦连猛冷眼瞧着,嘴角勾勒出冷笑的弧度。 他可以看出来,哪些是精锐,哪些是乌合之众。 一些师团的铠甲明亮,长枪闪动着寒光,收拾帐篷和集结的速度,队伍的整齐程度,是乌合之众的三倍以上。 而乌合之众们,在百夫长们的呵斥声中,挨了鞭子才迅速起来。 十万大军虽然都是骑兵,但行进速度并不快,长长的大青山夹道,即便是快速通过,也会形成十数里长的队伍。 突厥人的大军开始进入阴山,地面上卷起漫天的雪花,山谷之中传来连续的雷鸣之声。 綦连猛转身从山顶走了下来,他的身后是一群校佐。 他简略的画了一副山麓的地形图,指出三面重要位置。 “诸位,一旦突厥人与军团遭遇,他们定然会迅速撤退,我们只有半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火炮要迅速架设,步军在两山侧翼需迅速布置,重甲铁骑和游骑步军团,无论如何也要挡住突厥人。” “希望突厥人勇猛一些吧。” 大家发出一阵哄笑,若是突厥人勇猛一些,他们便会进攻军团的那两个师团阵地,而这边就会多一点时间来布置。 “今天皇上特许,准许火炮布置在最高处。” 各团校佐思想着如何布置阵地,如何做到衔接的万无一失。 大青山北面出口山势并不陡峭,也没有到难以攀登的地步,想将十万突厥大军留在这里很难,留下一半的大军倒是不难。 …… 大青山南麓,山势如同平地起高墙,这里是一处东西走向的断层,也是隔绝漠南与漠北的屏障。 裕亲王高思好没有坐镇恒州,他知道这一战对皇上,对大齐很重要。 顾不得天寒地冻,他带着军团所有将军,亲自来到战场第一线。 一宿没睡的高思好掀开大帐的布帘,背着双手瞧着天空感慨。 “天亮了啊!” “迷惑突厥人的游骑步军团营房已经扎好,重火炮的观察哨也布置完成,山谷两侧都埋伏好了,就等突厥人到来。” 高思好看着山那边的阵地,原本他想将大帐布置在高处,这样可以一览整个战场。 “派遣本王的护卫营过去拦住山口,务必让突厥人在盆地多停留一会。” “还是多一些的好,五百人还是少了些,若是突厥人强攻的话……” “若是多了,木杆那个老狐狸定然会怀疑,说不定就会转身溜走,转而从沃野南下,这一次让小子们给本王守住山口,只要拖延一个时辰,本王亲自请皇上嘉奖。” 高思好面带悲戚,这五百警卫营是他的护卫,是他调教出来的精锐,其他的警卫营都换了持铳精锐,唯独他还舍不得这些手下。 他明白,面对十万突厥大军,就算有狭窄的山口优势,但在突厥人车轮般的冲击之下,这五百精锐可能都会战死,他相信,这些精锐会服从他的命令,不会后退一步,将大部分突厥人都堵在盆地里。 五百精锐身着百保鲜卑般的战甲,笔挺的站立着。 高思好亲自为他们斟满酒,虽然在新步军里这是完全被禁止的,他却顾不得这么多。 端起酒碗,高思好看着每一个人,这些人陪着他出生入死十几年。 “干!” “干……” 五百精锐发出豪气冲天的声音。 第619章狼烟骤起八 天色渐亮,大雪纷飞。 山谷之中的北风呼啸,夹杂着一阵有节奏的马蹄声。 一队突厥斥候出现,看见盆地里的营帐一愣,齐齐驭住战马。 游骑步军跃马直追,快速逼近突厥斥候,一阵箭雨袭向突厥斥候,迫使他们掉头就跑。 就这样,一边在追,一边在跑。 游骑步军的主将伸手示意停止追击,停歇片刻之后,风雪飞扬的山谷之中出现大量旌旗,一片如雷般的马蹄声响彻峡谷。 “掉头,撤退,点燃烽火狼烟,突厥大军来犯。” 就这么吼叫了一阵,纷纷扬扬的声音不停回荡在山谷之中。 突厥人自然不会任由斥候被欺负,数千精骑奋起直追,但精骑如何追得上轻骑? 风雪之中传来突厥人的怒骂声,嘲讽声,狂笑声,以及更多更重的马蹄声,以至于山壁上的雪被震落,被大风卷起遮蔽了视线。 一边在追,一边在跑。 追进盆地的突厥先锋突然停了下来,雪花飞舞中,五百乌青铠甲的百保鲜卑,伫立于山口之中。 他们前方不远处是盆地,营帐就在两者之间,双方隔着帐篷相望,眼睛里同样燃起了一较高低的火焰。 而先前逃跑的那一群游骑步军,如今都跑到了这些重甲铁骑的背后。 更远处,一道狼烟直上青天,即便是疾风呼啸,那烟却依旧浓郁。 高思好看见了,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木杆大可汗看见了,他知道,必须加快行军速度。 “没想到齐人还在巡逻,宇文护不是说齐人朝廷乱成一团吗?快速通过峡谷剑指恒州。” “不知道齐人小皇帝看见狼烟,听见我十万大军到来,会不会吓得尿裤子?” “那小子不会尿裤子,那小子很厉害,至少,匹夫之勇出其左右者无几。” 听了步离可汗的话,达头可汗有些诧异,但他一直都居住在西域,自然不知道东部牙帐城的事。 “报,启禀可汗,齐人一队重骑堵住了山口,似乎是百保鲜卑。” 木杆可汗眼睛一亮,但他并不希望与占据优势地形的百保鲜卑作战,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刚入齐境,却一文未得便撤军,即便是改道而行,也会让军心受到动摇。 “多少?” “重骑五百,轻骑五百。” “再探。” 传令骑兵飞奔而去,突厥大军也在快速向前。 面对不言不语的齐军,突厥人也问不出什么,但也不敢靠近,齐军的弓也不是吃素的。 前军被阻拦在盆地,中军和后军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这让三位可汗有些恼火。 看着盆地中间的几顶帐篷,木杆可汗有些疑惑,这是个什么配法?驻守不是应该还有步军吗?难道是巡逻的骑兵?但如何会有这么多,若是百余精骑还说得过去,怎么就有一千呢? “报,有将军分辨得出,这些人乃齐人皇族高思好之护卫亲兵。” 这下木杆可汗更加疑惑,高思好的亲兵精锐在此,那么他必然也在此,天寒地冻的他跑来大青山干嘛?还有那些营帐,怎么看也是五百人的标配,怎么就出现了一千人马? 思来想去,木杆可汗得出了几个结论。 “高思好的亲卫在此,那么他定然也在此地,天寒地冻跑这里来不太合理。但其亲卫面对我大军,阻拦住谷口而不逃,这种螳臂当车之行为,定然是在断后。难不成这家伙是来打猎的?” “时不待我,下令让前军发射箭矢。” 号声一响,突厥军蜂拥而上,齐军的重甲铁骑没有动,后方的轻骑迅速撤离。 这让突厥人的军心一振,就连三位可汗也大笑起来。 似乎齐人不过如此,五百铁骑心如金铁又如何,难道他们拦得住十万大军? 白茫茫的天空之中,一片黑影掠过,那是成千上万的箭矢,它们遮蔽天空,在天空划了一道弧线,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后,那五百重骑依旧伫立。 木杆可汗惊的目瞪口呆,伸长了脖子望着远处,此甲不知道是什么钢材,居然射不穿。 第二轮齐射,遮蔽天空的阴影再次落下,那五百人直接被箭雨淹没。 但是……只有几个人身上插着箭矢,看那箭矢的长度,也仅仅是射穿而已,被齐军挥手一拨,便一根根的掉落在地。 不死心的突厥骑兵开始了第三轮齐射,箭雨落地,五百重骑的脚下一片黑色,全是密密麻麻的箭矢。 安静,就像时间被冻结一般。 木杆可汗想起了儿子大逻便的话,他此刻却不懊恼。 他看向五百精骑的目光满是精光,他要得到这五百件铠甲,有了这些铠甲,他便能纵横草原,即便是千人万人,那又能奈我何? 舔着嘴唇的木杆可汗目光深邃,他的目光越过齐军,看向他们身后的大青山出口,一直眺望到更远的地方,大齐,晋阳,那个小皇帝手里,一定有这种钢材的炼制配方和办法。 不止是他,就连他的弟弟步离可汗,他的堂弟达头可汗,眼睛里同样闪着精光。 “前军先锋营,冲锋!” 一千突厥精骑奔涌而出,朝着山口冲了过去,三角破甲锥长枪寒光闪闪。 这只是第一批,当他们奔出三十丈,第二批突厥精骑列队而出,缓缓加速紧随其后。 当这千人突厥精骑与大齐重骑短兵相接在即,第三批突厥精骑奔腾而出。 山脊两侧埋伏在积雪之中的齐兵,都在看着谷中,他们很难过,为了达到战略目的,为了将突厥人阻在此处,为了打残突厥人的雄心,这五百军中精锐,不愧是大齐勇士,也不愧是大齐脊梁。 显然突厥人小看了大齐的兵器,如今的马槊,乃精钢为脊铬钢为刃,而槊杆更是空心的合金钢管,重量轻且弹性极好。 高高举起的马槊闪着寒光,在短兵相接的那一刻狠狠切下。 突厥精骑赫然发现,铁木制成的长枪杆,在齐军的利刃下就如麻杆一般,被毫不费力地斩断掉落。 他们还未来得及惊惧,却见那道亮光白刃划了道弧线,只感觉心口一凉,身子便撞到了马槊上。 第620章狼烟骤起九 一斩马首,二斩破甲枪,看着这一千精骑人仰马翻,突厥三位可汗头皮一麻。 “素闻大齐甲厚刀利,尤其以宿铁刀闻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继续冲锋,区区五百便想阻拦我十万大军?” 木杆大可汗没有说话,他如今不能退,其余两位可汗也是抱着同样想法。 三人心中感慨,都想着刚才的一幕,但他们的眼睛里满是炙热。 ‘先前三轮箭雨,虽伤了数人,却没有伤筋动骨。这一次冲锋之下,一千人只换了区区十数人,果然是以一当百的百保鲜卑。我突厥才当有此甲胄武器,唯有如此才能纵横在这片大地上。’ 属于各部落的豹师,并非阿史那部与阿史德部,对三位可汗来说,这些黑突厥的家伙,就算死了也是白死,还能减少威胁。 突击的突厥精骑络绎不绝,他们也想蜂拥而上,可山谷就那么宽,而且地面上死的人马越来越多,在山谷之中堆砌起一道三尺高的血肉城墙。 不止这些因素,还有不受控制的战马四处乱窜,不止给突厥人带来困扰,更对防守的齐军重骑干扰甚大。 十轮精骑的冲锋,齐军的重骑已经倒下了一半人,其余几乎人人身上带伤。 突厥人的破甲枪可换锥头,而且属于硬钢,一旦受力大到一定程度会折断,使得锥子般的枪头会留在身体中。 齐军即便是铠甲足够强硬,但也无法奈何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损失了近七千人的突厥大军也不再冲锋,双方就这么对峙着,如果再这么打下去,区区五百百保鲜卑便能留下一成的大军,据说大齐可有三千百保鲜卑,带甲精骑十万呢。 木杆可汗有些不满,他没有下令,但他的弟弟们却有下令,那些黑突厥的领军将军,居然敢却步不前。 只是步离可汗和达头可汗也不再言语,各自损失了不少人马,不心疼显然是假的,即便是黑突厥提调起来的精锐,也倾注了不少心血在其中。 此时,十里方圆的盆地满满当当的全是突厥人。 突厥前军和中军无法前进,而眼看着后军就要赶到,再不通过此道,队伍顺序将会混乱。 “虎师先锋,准备冲锋。” 木杆可汗终于下令了,但他话锋一转道:“豹师先锋一营人马先行冲锋,虎师先锋速速压阵突击。” 谁都知道,虎师这是督战,一营人马三千人,这三千人足矣将剩余齐军冲击的所剩无几。 号角声再响,豹师先锋营再次突击。 山谷的另一侧,高思好面色严峻,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护卫营所剩无几。 他没有想到,突厥人竟然要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更没有想到,突厥人会将大军分段而行,致使后方的綦连猛将军迟迟无法布置阵地。 原本责令綦连猛的他很忧心,得知綦连猛发来的电文,他只能痛骂木杆奸诈。 听见突厥人的冲锋号,他明白没有时间再等。 “命令,游骑兵团准备阻击。” “命令,重炮团攻击。” “命令,敌军若退,各师团立刻攻击。” “命令綦连猛部,如一刻钟无法完成部署,尽量自保。” 谷中,随着呐喊之声,马蹄践踏尸骨的脆响声,兵器穿透铠甲的刺耳声,漫天、满地都是血红。 青黑铠甲的齐军,银色铠甲的虎师,终于撞到了一起。 尖锐刺鸣回荡在山谷,接着一声如雷爆鸣,天空中闪动一朵美丽烟花。 带着睚眦头盔的齐军仰面倒下,他在生命中的最好一刻,看着天空中的烟花。 他很想说:裕亲王所托,精锐护卫营没有退。 他和他的同袍们,做到了裕亲王所托,将突厥人阻拦在盆地之中。 他也做到了当初对裕亲王的承诺,战至最后一人,而他,就是最后一人。 木杆可汗很疑惑,这是什么玩意?天空之中还有这种雷?他想起了被传为笑谈的周人柏谷城之战。 “我部三军,全速出谷。” 虎师听见号令,即刻跃马扬鞭,朝着谷口蜂拥向前。 天空之中尖锐之声再起,这一次非常多。 木杆大可汗看着天空,他没有看见先前那冒烟的轨迹,却看见山峦之上竖起的大旗。 但他并不担心,山势陡峭只能徒手攀爬,战马是不可能上去,就算是埋伏,区区步卒又有何用处,再说,远离一箭之地,就算重弩也无法远及。 一阵火光掀起了地面的积雪,甚至连雪下的石头和冻土都掀了起来。 凡是雷鸣火闪之处,人仰马翻死伤无数,战马和士卒被抛上了天空,大多都是不完整的肢体。 雷鸣火闪由远及近,从谷口的南端开始,逐渐往北方逼近。 战马害怕那暴雷之声,原本整齐的战阵迅速混乱,一旦有受惊的战马乱窜,会引发马群的恐慌,使得更多的战马在空隙之中乱跑。 在大军混乱之际,那雷鸣火闪已经推进了五十丈,拥挤的盆地之中,尸体的焦糊味四散。 甚至有些胆小的突厥部众认为是上天发怒,纷纷下马跪地膜拜,受此效应影响,更多的人下马跪拜,而这更加剧了大军的混乱。 木杆想跟随虎师往外冲,却看见诡异的一幕,冲进山谷道中的虎师先锋,成片的倒地不起,看他们的背影,一片片爆开的血花,就像被箭矢射穿时一模一样。 “有埋伏,前进不能,快退。” “保护大可汗。” “往后传令,后军变前军,速速退回营地。” 虎师精锐此时也顾不得太多,拥趸着三位可汗往回退却。 黑突厥诸部也要退,后军还在源源不断赶来,原本不算狭窄的谷口,这么一拥挤之下变得前进不能后退不得。 随着军令的不断后传,后军掉头移动,但却缓解不了盆地北方拥挤之势。 山头上的迫击炮开火了,在大军中间爆炸的炮弹,夺取了一片人的生命,但求生逃离的欲望,让其他骑兵迅速填补了空缺,他们也顾不得自己的同族,是不是在马蹄之下。 惊魂未定的木杆可汗,已经不记得是怎么逃到这里的,他被忠心耿耿的虎师拥趸在数万人中间,狂奔了几个时辰,遇到了好几次惊心动魄的围追堵截,才回到了赛音山达。 当初伐齐,十万大军走了整整三天。 第621章狼烟骤起十 也没有睡上多久,隐隐约约的听见,大帐外似有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 “捷报便交与本宫,战报如诸位大人所言并不紧急,也一并交与本宫。” “是,臣等告退。” 门帘被掀开,郑子歆捧着战报走了进来,看见瞪着眼睛瞧着她的高孝瓘,赶紧走了过来。 “皇上醒了,何不多睡一会儿?” “惦记着事,也就醒了。” “此乃北方军报,突厥军大败,十不存三,玄武军团正班师回恒州。” 高孝瓘如释重负道:“突厥大军遭遇重创,以后他们便顾不得南边,他们不得不面对铁勒诸部的反叛,还要面对随时可能发难的波斯人。这一次给了大逻便那小子机会,能不能把握就看那小子的了。” 郑子歆微微噘嘴侧目,还想着给突厥王子好处呢?说不定人家很快送妹妹过来。 高孝瓘哪里知道郑子歆的心思,瞧着如小女子般可爱模样的她一乐。 “还有什么消息?” “有,豫州所调集的步卒,已经在襄城郡和鲁山戍与周军开战,豫州军团玄甲铁骑,正在增援途中,呼延族、郑伯猷、王琳所率军团正紧随其后,相信晚两日便可到达襄城郡。” 高孝瓘点点头,同时也叹了口气,守卫襄城郡的那些士卒,可都是心有不甘的地方豪强部属,本都不是什么好人,若是落草为寇还会贻害一方,此番敌军来势汹汹,无法收编的家伙,还是为国捐躯的好。 “最后是中州,宇文宪与尉迟迥大军出了中州,相信很快就会到达洛州地界。段韶大将军调集大军离开金庸城,前往邙山阻截。” 高孝瓘好奇的瞧了一眼郑子歆手中,疑惑的问道:“没了?” “没了,玉璧城的达奚武还没有消息。” “传朕敕令,命高思好、张保洛、裴遏之所率玄武军团,留三个团分别驻守恒州、朔州、武川镇、怀朔镇与怀荒镇,其余诸部修整一日后,出怀朔往西,夺什贲、沃野镇、甘草城、永丰镇。” “臣妾这就去办,圣上还是再睡会儿。” 经郑子歆这么一提,高孝瓘还真有些想继续睡,也许是北方突厥的大败让他如释重负,一倒头便睡的很香甜。 午饭后,勋州治所玉璧城,达奚武的大军动了。 正平郡与玉璧城隔河相望,虽然说是这么说,实际路程还是有一些。 百里不到的路程,从晋州城赶到乔山戍的高孝瓘,在等了三个时辰之后,达奚武的大军终于到达正平郡对岸,并开始安营扎寨。 “难不成这老家伙是爬来的吗?今天不会有事,明日拂晓时分,达奚武定然会渡河。一切按计划行事,诸位今晚好好休息,明日随朕一起动身吧。” …… 乔山戍城,扼守中条山、太行山与吕梁山谷地入口,还扼守着水路要道汾河。 它只是囤积大军的城池,也是操练之所在。 高孝瓘不是第一次来此,当年出仕的时候,第一次磨砺就是在此。 斛律光也在回忆,他对这里记忆太多,也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但今天,他满脑子都是当初,带着还是少年的皇上,来这里杀敌建立武功。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两道身影自回廊步入。 “老臣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免礼,方才朕正在同子歆述说当年之事,朕当初可从师父这儿学了不少东西。” “老臣愧不敢当。”听了高孝瓘的话,斛律光赶忙躬身一揖。 “您可当得起,都不是外人,朕也不说什么,造化弄人罢了。当年您教会了朕不少东西,朕很感激您,坐吧。” 斛律光有些拘束,毕竟眼前的小子已经是九五至尊,不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桀骜小子。 “严师出高徒,朕很感激诸位师傅,您、白建、张雕虎、祖愔、李穆叔,还有段韶大将军。” “谢皇上抬爱。” “朕此番出征,倾我大齐积蓄三年之力,只能占据秦岭以北之地,能将宇文护驱赶到蜀地就好,朕需要时间来壮大我大齐,以应付北方的威胁。” 听了这话,斛律光有些不大明白,新步军前所未有的披靡,就连突厥人的十万大军也几乎全军覆没,北方还有什么威胁? “库莫西不足为患,契丹只是稍强一点罢了。突厥人此番元气大伤,他们定然不会轻起事端。拿下北方全境,吐谷浑也不是我大齐铁骑的对手。不如,趁机挥师南下蜀地,五万重骑足矣。” “那,如何攻城呢?” “再加游骑兵团,带上数门迫击炮,城池问题不大。” 高孝瓘一乐,乐得斛律光有些莫名其妙。 “问题就在这里,炮弹太过消耗炸药,我大齐所有库存,只够维持占领秦岭以北,之后还要防备可能的战争,而留存二成弹药。” “难怪,皇上不必忧心,一旦再造出来,拿下蜀地指日可待。” 对斛律光来说,这无疑是弓弩手没了箭矢一般,这可不是赤壁之战,短缺箭矢可以去借和造。 斛律光的心中很欣慰,皇上能将此等秘密告知,也证明皇上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斛律家。 二人对饮,当然是茶水。 在治军这一方面,高孝瓘比斛律光更严格。 行军作战不可饮酒,不可强取豪夺奸淫掳掠,更不可践踏百姓稼禾,斛律光很服气。 二人如师徒那般讲着往昔,述说着当初那一战。 郑子歆听的津津有味,更对斛律光运筹帷幄很钦佩,也对皇上大胆实践很新奇。 气氛很轻松,就像此刻并非战争前夜一般,而是赏雪品茗。 “朕决定卖武器,就是咱们新步军的火铳,再树立一个强大的对手,您看突厥人、波斯人、拜占庭人和阿尔瓦人,谁合适?” “噗……咳。” 呛到了的斛律光,瞪着牛眼不解的问道:“皇上何出此言?” “赚钱,还能激励一下大齐子民,同仇敌忾之下,不会内斗不止。” 斛律光有些无语,同仇敌忾还不是皇上闹的么,如今各司其职哪里顾得上内斗,再说还有御史台和督查司盯着政军两头,‘赚钱’才是皇上的真正目的。 ‘不对,难道皇上的心思是……让这些家伙斗?’ 第622章全线反击一 斛律光给不了答案,他也知道,以他的智慧跟不上皇上的心思。 北方军团胜了,肆州师团已经过了黄河。相信明日一早,会听到段韶的军团兵分两路,一路狙击敌军并夺取中州,一路进入柏谷以西,拿下潼关、函谷关、弘农、中州一线。 夜晚没有战报,老将们可睡不着,压力很大啊。 习惯了亲力亲为,习惯了巡视营房的老将们,陆陆续续转到大帐。 见皇上和皇后在,大将们也坐了下来,然后听到了皇上给的难题。 大家的心思与斛律光一样,但是揣摩出更多的味道来,皇上的野心,怕是比起先辈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汾河,对黄河,玉璧城、函谷关、潼关,老将们并不陌生。 这里流了太多的血,无论是大魏的子弟兵,还是大齐、大周的子弟兵。 这里留下了太多的遗憾,总是精疲力竭的抱憾而归,总是觉得只要多努力那么一点点,便会打破窘境。双方皆是如此认为,无论是高欢还是宇文泰,又或是双方的大将军。 天色蒙蒙亮时。 “报,段韶将军与中州来犯周兵遭遇,周兵败退至中州,如今已然围敌于中州,游骑兵团出了柏谷进宜阳,明日可到函谷关,三日内可到风陵渡。” “好!”高孝瓘高兴的喊了一声。 诸位老将心里无奈,段韶又抢了先,那该死的达奚武怎么就那么沉得住气。 高孝瓘喃喃自语:“达奚武这个家伙,盛传此人勇猛,就是有些死板,还不来进攻吗?” 诸位老将连连点头,深表同意皇上的话。 “太死脑筋了些。”高孝瓘连连摇头。 这话大将军却不同意,此人确实勇武非常,不止那柏谷城是他所建,而且还多次以身犯险,就连高欢的军帐,他也跑去偷听过。但细想起来,他似乎只是为了想办法,完成宇文泰交与的任务。 “报,达奚武大军于高凉郡,铺垫木道开始渡河。” 听了参谋来报,高孝瓘面色一改,斩钉截铁般的快速部署。 “敕令,华谷城戍卫军,秦旭师团所属迅速渡河,皮信所率团留守华谷城,贺拔伏恩进攻(周)晋州,阿甘子所部进攻邵州,韩骨胡部趁夜过黄河,与段懿部夹击弘农,拿下函谷关,并西进潼关与周军对峙。其余诸部风陵渡东岸布防,拦截撤离的周兵,务必将河东之地尽归大齐。” “皇上圣明,不知道达奚武得知被困玉璧城,后路被断,会不会呆若木鸡?” “走吧,朕也该去看看玉璧城什么样,斛律光将军、独孤永业将军,俩位去会会达奚武可好?” “臣下遵命。” 斛律光和独孤永业互看一眼,眼睛里闪动着挑战的火焰。 尉标摸着胡须一脸纳闷,这俩家伙自那次小事之后便有些不和,难道皇上不知道?还是让二人争功而故意为之? 看着二人离去,慕容俨小声提醒道:“皇上,这二位一同指挥,只怕会意见不一。” “慕容大人不必担心,斛律光虽然为了两个婢子为难过独孤永业,但作战则不会,若是真的如此,那就太令朕失望了,相信他们会将两个师团分开,各自进攻达奚武的左翼和右翼,若是守正平郡的家伙不笨,定然能俘虏不少周兵。” 老将们的背后一阵发寒,皇上算无遗策,还故意如此安排。想必那二位为了争强,必然会以最快最有效的战术来进攻。 出了大帐的独孤永业和斛律光,俩人嫌弃的看了一眼对方。 皇上没有说谁主谁从,难不成跟身边的老匹夫商议? 独孤永业要军心,更要民心。他不会只冲杀击退,他知道皇上要的是什么。 斛律光武夫出身,他只管杀敌威慑,他知道皇上要的天下一统,皇上要的是民心,但两军对垒,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虽然二人都是武将,但一个会适可而止,一个却会穷追猛打。 俩人互相腹诽着,先不说老匹夫会不会使绊子,与其争论不休,不如各领一支。 “本将军……” “本将……” “你说。” “你先说。” 异口同声好几次,让二人更加火大。 “一分为二,各带一支,两翼夹击之下,谁也不碍着谁,谁抓到达奚武那个老匹夫,谁得头功。” “本将军也正有此意。” 二人分走左右,但大门并不在左右,发现方向不对,又调转过来一齐往外走去。 来往禁卫一阵汗颜,俩个老头明明如此默契,怎么就互相看不顺眼呢? 俩个老将动作极快,点齐兵马便走。 为了以示公平,双方兵马一般多,斛律光留下了一个团守卫乔山戍。 高孝瓘闻听双方安排,高深莫测地一乐,让众大将们有些莫名其妙。 郑子歆悠然道:“太皇太后定然斥责,皇上如此金贵,居然只留下一团一营二千禁卫戍卫行营,只怕二位大将军的功劳没了,唉。” 众大将们偷笑,那二位可不傻,估摸着等仗打完了,也会想起来。 独孤永业带着一支戍卫师团快马加鞭,心中甚是得意,毕竟皇上钦点的戍卫师就是好,清一色的玄甲铁骑和游骑步军,论速度谁也赶不上。 但走在半道上,他总觉得哪里不妥,三个戍卫师团,一支去了华谷城,一支斛律光那家伙带着,还有一支不正是在这儿么?皇上那儿仅留下一个团,连带着皇上带的一个营,不过二千人。 如今从晋阳到晋州一线,勉勉强强加起来也不过两千,这要是敌军突破防线,那汾水关上百人如何能拦得住? 先不说敌军会不会直逼晋阳,就两千人戍卫皇上所在的乔山,恐怕传到晋阳,太后的斥责是少不了的。 和独孤永业一样,斛律光这会儿正郁闷的拍脑袋。 这会儿调兵返回,于军心不稳,于将令不合,既然已经发兵,哪有回转的道理。 二人不约而同的一致决定,等干掉达奚武之后,立刻上折子给太后请罪。 二人还知道,这一战不止要打的好,还得打的要快,打完还得立刻分出至少一半返回乔山。 第623章全线反击二 晋阳。 河东以及北方两座烽火台的狼烟还未灭,晋阳百姓无不人心惶惶。 清晨之时,数骑自城外奔来,背着靠旗的士卒一路大喊着:“河曲大捷,我军大胜。” 这会儿早朝还未散,时间已近中午,太后头疼的看着折子,这些折子中需要协调之事,她根本无法入手,六部职能她也才刚弄明白。 如今朝廷被划分的更加清晰,但各部的折子也多了很多,各司协调的都好办,各部就能自行处理,但太后想看,不能不给看呗。 大臣们也满头是汗,太后非得事必躬亲,结果可想而知。 好容易太后决定不管各部内部各司的折子,但跨六部的折子更繁琐,每次都是六部十八位内阁协调,然后给皇上过目即可。 可以想象,太后是想学习皇上和文襄皇帝,但学习得从辅政开始。 元仲华终于没辙了,她只是听了太多,辅政大臣糊弄皇上,内臣外戚专权跋扈。 其实,元仲华终于弄了个明白,六部文有御史台,武有督查司,大臣们想作假何其难。 更何况大殿两侧站着的,一个是李孝贞,一个是刘桃枝。那也证明了一件事,还有一个凌驾于御史台和督查司之上的力量。 城外,数骑卷起积雪,一路飞奔而来。 “北方大捷,十万突厥全军覆没。” 背着靠旗的骑兵停在城门口,丢下一卷大捷告示文书,继续往前飞奔。 如今自恒州到晋阳,一路都有嗓门大的巡察使到处传扬,北方已然大捷,躲避的百姓可以归还家园过年。 接连两道捷报而来,晋阳百姓一阵欢腾。 而此刻,元仲华还在努力的琢磨,越是明白的多,也越是惊叹,也越是想究根结底。 ‘孝瓘这孩子究竟是什么脑子?怎么会用此种制衡之术,以权驭权,以利互利,谁也离不开谁。’ 朝堂之上如坐针毡的大臣,这会儿想着那些积压的公文,需协调的事,还有饿,大清早的为了不泄气腹胀,都是喝半小盅小米粥,或者银耳燕窝汤,下了朝赶紧补些白粥,谁曾想过会早朝如此久。 “报,北方大捷,裕亲王高思好,大将军张保洛、参谋长裴遏之所辖玄武军团,于大青山南麓狙击十万突厥来犯之敌,杀伤七万余众,突厥大可汗携其余部逃遁回漠北。” 朝堂内一片欢腾,大臣们纷纷跪拜道:“天佑大齐,吾皇威武,太后千岁千千岁。” “一日两次捷报,哀家……” 元仲华并未遇到过这样的事,只是极早之前,夫君高澄还在的时候,她倒是知道要犒赏三军。但方才她话一出口,便被斛律金及时制止,反倒是现在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斛律金知道太后又忘了,只好站出来参拜道:“请太后下令,将此捷报传出晋阳,遍及我大齐各州郡县,传我大齐之威名。” “准。” “启禀太后,此时时辰已经临近午时,各部各司公文积压,若是太后需商议难以决断之事,可有六部内阁可商议。” 此时,殿中肚子打鼓之声此起彼伏,就算太后再不明白,她也知道这会儿不早了。 “诸部需协议之事,诸位尚书大人先行商议,决定了拿给哀家过目。退朝,斛律金你留下,哀家有事问你。” 群臣如释重负,纷纷离去。 斛律金垂手站立,等待这太后的问话。 “斛律金,哀家问你,方才捷报传来,为何你无动于衷?” “回太后,因为老臣已经知道,昨夜与今晨知道的时候,兵部同僚也是弹冠相庆。” “那为何捷报现在才传来?” “那是陛下的主意,如此传捷报让百姓更放心一些,而且兵部有些秘密,不可让人知晓。” 好奇的元仲华实在忍不住,越是知道的多,她越是对儿子无语,以至于她有些觉得恍惚如隔世的感觉,这个朝廷变了太多,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发号施令。 “哀家的儿子,当初的电灯、暖房花园,到如今的六部,似乎是哀家想的太多。” “六部需协调之事,内阁会协调妥当让太后过目,太后可以同意或驳回,亦可让皇上决断,六部老臣都是可靠之人,太后尽可相信。” “皇上如今正御驾亲征,断不能让皇上分心,还是斛律金大人多多担待一些。” “太后相信老臣,臣感激不尽,但老臣断然不敢越权,太后不解之事,老臣尽可以解惑。” 见斛律金不像说假话,元仲华又明白了,儿子已经将兵权、政权全部抓在了手中,军政虽可同殿议事,却无关调遣。 元仲华突然很想研究一下,自个的这个儿子,除了屠戮剪除了一批佞臣之外,究竟是如何整合的朝廷,又是弄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新玩意。 …… 正平郡外,达奚武目瞪口呆的看着不远处,被风雪弥漫了视线的城池。 刚过了汾河的时候,齐军藏头露尾般,不是躲在城垛之后就是伏于低凹之处。 谁知道刚准备分兵围之,却见呼啸雷鸣,莫名其妙的便死伤无数。身边几位指挥的将军也死了,好在退的快。 只是这一退,大军又到了汾河边。 一些没有了将军指挥的骑兵,居然乱糟糟的退到了汾河上,还踩碎了不少河冰。 更要命的是,白茫茫的大雪中,左右两翼突然出现了大批骑兵,大部分虽然都是无甲无马槊的骑兵,而且骑术并不算好,但有六千百保鲜卑的出现,这让达奚武很惊讶。 达奚武知道,齐人的精锐来了,这些百保鲜卑对阵步军以一挡百,对付自己的精骑也是以一当十,如今出现的铁骑数量远远超过了情报中所提。 若是退,则会违背约好会师晋阳的时间,更会让士气再次跌落。 只能变化阵型,让两翼与齐军对峙,中军也得一分为二,随时迂回攻击齐军背后。 斛律光和独孤永业都没有时间,他们俩不能将皇上独自留在乔山戍,万一还有迂回的周兵,那不止会威胁乔山,还会危及晋州直到晋阳。若真的让周军直取晋阳,哪怕是一兵一卒到达晋阳,那也是他们俩的耻辱。 周兵的阵型还未变化完成,齐军的轻骑兵已经动了。 第624章全线反击三 轻敌的周军将领虽然很想出击,但大将军没有下令,他们只能加快变化阵型。 “报,齐军轻骑突击。” “对方将帅何人?尽然出此昏招,速速变阵提防齐人铁骑。” 达奚武感慨,齐人居然派出了不懂韬略之将,看样子齐国内乱确实不假。 一阵尖锐的呼啸声再起,这让三万周兵一惊,战马齐齐攒动,似乎受了惊吓。 天雷从天而降,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雷,但很显然是两翼的齐军搞鬼。 雷鸣炸雷之中,无数精骑人仰马翻,甚至有不少飞到了天空。 达奚武看着两翼,他想起了柏谷城的薛羽生。 一切变化太快,快到他来不及指挥三万大军,精骑成片成片的倒下,爆鸣声一起,五丈范围内几无人生还。 两翼的精骑不停倒下,大雪之中遍地是火光,齐军骑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马,蹲在雪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而火光似乎正是他们手中的武器,火光一闪就会发出清脆的爆鸣。 “杀……” 达奚武愤怒的下令,骑兵居然放弃了战马,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精骑根本冲不出多远就会倒地,随着倒地的战马被绊倒,后方的战马阵型更是乱了套。 慢慢移动地齐人铁骑已经站立在步卒身后,随时可能出击,而他们的战马根本不惧爆鸣,似乎专门受过训练一般。 正平郡的城门轰然打开,一营的玄甲铁骑迅速出城,并在城门口集结布阵。 一朵烟花在天空之中炸开,一片红色映照着雪原。 齐军步卒停止了攻击,纷纷退后翻身上马,雷霆也不再落下,玄甲铁骑带上狰狞的头盔,高举长长的马槊,缓缓向前移动。 达奚武从未遇到过如此惨重的损失,即便是几十年前与高欢对决,与南梁将领对决,也没有一下子损失了近两成的兵马,而且连对手一兵一卒都未杀死。 两翼,冲锋的精骑与铁骑撞到了一起。 齐人的马槊很锋利,锋利到一年才能精心制作的柁木杆一击两段。 齐人的铁骑很强,强到直来直去如入海蛟龙,所经之处被一分为二,只留下一地尸体。 他们很善于骑兵战术,他们冲杀而过,使得对手的战马被驱赶,会妨碍到对手的阵型。 他们非常强壮,一击而中的马槊刺破铠甲贯穿身体,再将敌人的尸体横甩出去,将敌人的骑兵砸下战马,敌人前方阵型一乱,后方必然露出空档。 一旦大回环战阵结成,这些玄甲铁骑就会如车轮一般,旋转碾压对手,从天空中看下去,就像一个巨大的风火轮,触者非死必伤。 “达奚武,杨忠已然被擒,木杆老狐狸全军覆没,今日百保鲜卑必擒你于此。” 听见风中飘荡的吼声,达奚武大怒。 “鼠辈何人,妖言惑众想乱我军心,高贼如何是十数万联军对手?” “呸,斛律光休与那老匹夫废话,我大齐皇帝乃大魏元氏后裔,黑濑一族才是贼,你们伪周才是乱臣贼子,更是没脸没皮,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言而无信之辈,吾皇送还阎姬老夫人,你们忘恩负义,活该遭天谴。” 达奚武听见另一边的喊话,差点背过气去。 “你又是何人?” “告诉你也无妨,本将独孤永业,对面打你的家伙叫斛律光。” 达奚武看着精骑被对方绞杀,雪地上黑压压一层,此刻异常显眼,对方的叫骂又字字诛心,军心已然涣散。 “退……” 金鸣之声骤起,周兵顾不得再战,潮水般的往后退却。 冰层能承受数人,却也经不起一群战马的践踏,河面上不停传来开裂的声音,有木板铺垫的通道还好,没有的地方人仰马翻,铠甲又重棉衣又厚,一时间,也不知道多少人葬身在汾河之中。 “投降不杀,丢弃武器。” “独孤永业,便宜你了,所有将士听令,急速返回乔山戍。” 斛律光顾不得追击,也顾不得清扫战场。 既然斛律光调转返回,独孤永业自然不着急了。 他命令玄甲铁骑和游骑兵团,追击向东逃窜的周人精骑,务必在其到达绛郡之前拦截,大力劝降普通士卒,负隅抵抗的将官一律击杀。 退过汾河的达奚武扭头回望,河面的冰层破裂殆尽,水面上漂浮着战马,而那些士卒想必已经沉入河底。 对岸没有来得及退却的还有不少于五千,大部分已经成为了齐军的俘虏,他们丢弃了武器并褪下铠甲,被集中到了一起。 遍地都是黑色军装的周兵尸首,三万大军至少一半人,被留在了对面。 “清点兵马。”达奚武大吼一声。 “你们这些周兵听着,愿意归顺我大齐的出列,不愿意归顺我大齐的,会让你们返回河西,我大齐军纪严明,不强求不胁迫,说到做到。” 此时,对岸传来一声大喊,让达奚武一阵头晕。 ‘独孤永业你个老狐狸,你喊话对着我喊什么,你个老东西蛊惑谁呢,又想乱我军心。’ 腹诽未完,手下副将来报,让达奚武眼前一黑。 “清点完毕,我军……不足一万。” 达奚武仔细一瞧,这何止是不足一万,有六千就不错了,河面碎裂太快,大部分都在汾河以北,如今还不是齐人精骑的菜嘛。 “大将军,现在我们如何是好?” 他倒是想重新集结大军,带回去也好看一点,而且没有过河的大军分散突围,都是沿着汾河在跑,能救援一下也好。 见达奚武忧虑不定,属下几位将军齐聚过来。 “大将军,依属下之见,齐人比传闻中凶猛数倍,如今玉璧城空虚,只有少许步卒,不如先返回玉璧城,再与韦孝宽大人商议对策。” 对于属下将军的建议,达奚武只能同意,他不甘心又能如何。 看了一眼对岸,独孤永业带着大军隔河相望,似乎有点对峙的意思。 “毁掉河冰,撤退。” 周兵拿着马槊挑开衔接的木板马道,对着河面的冰层一阵猛戳。 独孤永业可没有过河的心思,他得听从皇上的调遣。 看着远去的达奚武,独孤永业摸着胡子笑道:“跑吧,早晚抓到你个老匹夫。” 第625章全线反击四 “报,皇上到达正平郡,正准备渡河,命令我部收拢俘虏清理战场,确定无遗漏之后,明日向玉璧城推进。” 听了传令兵的话,独孤永业一愣。 “斛律光那个老匹夫呢?” “回大将军,斛律光大将军,将随皇上一同渡河。” “这个老东西。” 独孤永业恨恨道:“尔等速速去追击逃散周兵,宣传我大齐优待俘虏,务必天黑前找到逃散的周兵。” 汾河下游虽然仅五十里宽,但山林多的很,若是往山林深处跑,还真难得寻找,好在大雪纷飞,很容易寻找到足迹。 往南逃的倒是不怕,就怕不识方向的家伙,往北跑就麻烦了。 一个倒是不怕,就怕一群跑过去。 谁都知道,乔山戍至少有一千五的兵力,但晋州只有一个营,洪洞城和汾水关只有一个连的兵力,晋阳城加上宫里的一个营,才一千五百禁卫。 独孤永业赶紧往正平郡跑,在郡守府衙见到了皇上。 “臣请罪。” “独孤大人请起,若是说带走了朕的戍卫师团,那就不用说了,你只是遵命而为。” 独孤永业垂手站立,无言的躬身一揖。 “臣,还是给太后娘娘上一道请罪的折子。” “这个随你的意便好。” 高孝瓘微微颔首,接着说起了俘虏的事。 “那些俘虏给安顿好,军官和士卒分开关押,询问清楚之后,派人给他们宣讲我大齐的农商税赋,准许他们给家人写信,告诉他们,不准闹事或想逃跑,我大齐在一个月内,打下长安便放他们回家。” 独孤永业应承一声后告退,他得琢磨如何给太后上折子。 毕竟斛律光好歹还留下一个团,自个儿可尽顾着跑了,一个小卒也没给皇上留下,这可不是做臣子的本份,太后若是怪罪下来,连降三级都是轻的,削夺爵位还是轻的,指不定得回家抱孩子去。 满腹经纶文韬武略,这会儿全不知道跑哪去了,独孤永业提笔发呆,半晌也没想出该如何写。 如今正是助皇上成就大业之时,谁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斛律光正开心的直乐,毕竟他还留下一部兵马,速战速决立刻回师护驾。 他正思量着要不要告御状,当然在皇上面前不行,但是在太后那儿告一状,独孤永业定然会被嫌弃。 念头也就冒了一下便沉了下去,斛律光并不屑做这种参奏同僚的事。但是可以四处宣扬一下,谁叫他带走了剩余的师团,一个小兵都没给皇上留下。 斛律光此时有些得意,儿子斛律武都正在周地横行,除了留下玉璧城给皇上外,临近四城都在其攻势之下。而独孤永业的儿子独孤须达,此刻正在四处追击逃窜之余敌,恐怕与玉璧城之战也无缘。 ‘独孤永业那家伙,眼中就没有圣上,明知道圣上仅有五百禁卫,带着兵马便跑,老夫追都追不上。’ 正为找到好理由而偷笑的斛律光,完全没有察觉有人走近。 “明月大将军何事如此乐呵?” “慕容大将军,可有事?” “有,又没有。只是老夫不知道该如何说,皇上让本将来看看你,看你是不是很开心。” 斛律光纳闷的瞧着慕容俨,这后半句话说的真诡异。 “打了胜仗当然开心。” 慕容俨表情怪异的点点头,一点也不惊讶,反而像‘你小心,好自为之’。 见斛律光发懵的表情,慕容俨拍拍他的肩膀。 “独孤永业在写请罪的折子,应该是写给太后的,同在军中效力,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是皇上说的,本将告辞。” 慕容俨走了,斛律光笑不出来了,他甚至在想,皇上是不是能看穿他人的脑袋? 当他想到大臣们所言,皇上乃真龙天子,他也就释然了。 正平郡外,断桥几年前还不是断桥,齐兵们忙忙碌碌的拖来木料。 先前周兵抛弃的木板也被齐军收集起来,很快便组合成了更宽更大的筏子。 各部正在集结,四点五寸口径的重炮也被拉了出来,不过也就六门,还有六门被留在晋阳。这种重炮所需炮管太长,镗铣加工难度极大,而且合金所需的镍在大齐太过稀少,整个大齐用了三年,也不过造了这十二门。 筏子、船和木板,很快搭建起浮桥。 重骑和游骑快速过河布防,重炮被小心翼翼地推上浮桥,一点点慢慢的牵引过去。 整整一个下午,纥奚永安的师团才渡过汾水,高孝瓘紧随其后,也过了汾水。 没有做任何停留,师团急速向着玉璧城开进。 独孤永业也坐不住了,当他从独孤须达口中听说汾水北岸的俘虏全部抓住时,立刻请求率领大部分精锐赶往玉璧城。 对独孤永业的请求,高孝瓘看着一里外的玉璧城一乐。 “敕令,独孤须达部携俘虏前来玉璧城,独孤永业可以先来。” 稍顿了一下,高孝瓘看向几位大将军问道:“哪位爱卿替朕走一遭玉璧城,劝降韦孝宽和达奚武?” 大将军们面面相觑,纷纷腹诽:这谁敢答应,万一被那俩混蛋给砍了呢。难不成皇上就一句,朕会替谁谁报仇的,就能起死回生不成?这种事不能答应。 “就算爱卿们答应,朕也不会同意,万一输急眼了的俩疯子疯起来,朕岂不是少了一位股肱大臣?还是朕亲书一封招降信,派个人送过去吧。” 高孝瓘也没写什么很多话,大概意思也就是,大家都是逐鹿中原,两边各为其主,但良禽择木而栖,也不追究过往恩怨,给一个时辰考虑,投降活,不投降则死。 禁卫之中都是忠心耿耿之辈,哪怕是知道这种招降书会引来怒火,甚至可能掉脑袋,却也义无反顾的去了。 一骑背着靠旗,空着手直奔玉璧城,来到城池下方,放下书信后返回。 很快,书信被一只吊篮提了上去,转送到了韦孝宽的手中。 拿着书信的韦孝宽很惆怅,齐人终于来了,玉璧城守了无数次,这一次似乎与以往不同。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达奚武,能将他的三万大军打的不存二三,而对手却损失不到千人,这次真的来了狠的。 第626章全线反击五 达奚武很羞愧,也更加愤怒,齐人居然还送了招降书来。 “斛律光那厮写的?还是独孤永业写的?有什么可看,一把火烧了,死守玉璧城便是。” “都不是,齐人皇帝所写。这小子,比他爷爷,比他爹,比他阿叔,更狠。” 达奚武不再言语,论脑子他不及韦孝宽,既然韦孝宽如此说,他只能承认,齐人小皇帝确实挺狠。 “方才城楼之上,可瞧见了没有,齐人没有步军,不过是两万大军,但如此阵容实在少见,看来齐人确实在裁军,但好钢都使在了刀刃上。不知道哪位是齐人皇帝,没有看见行营和仪仗以及禁卫。” 达奚武诧异道:“高贼黄口小儿来了?” 韦孝宽看着信点点头:“字迹是新写的,印鉴也是新印上去的,齐建武帝印,只怕是仅次于国玺的印。足以证明,此子就在大军之中。” 达奚武有了主意。 “当年本将军混入高欢营帐之外,若是要斩杀他,也就是时机和手起刀落的事,今夜本将军带上亲信,去将那小子抓来便是。” 韦孝宽叹了口气道:“齐军未有扎营,信中给了一个时辰,看来等不到夜晚了啊。” “怕甚,高欢当初二十万大军如何,还不是饮恨在你韦大将军手下,他高澄如何,不能踏前一步,这黄口小儿区区两万人马,如何能攻得下此城?更何况此城比当初更高更大。” 韦孝宽话锋一转,他实在不愿意拿当初说事,更不愿意与只有匹夫之勇的人磨蹭时间。 “大将军还是说说炸雷的事吧。” “有如霹雳,又如落陨,应该实乃术士之流。” 达奚武没有说实话,他担心传到长安成为笑柄,笑话他的兵胆小,笑话他不善布阵。 “当初柏谷城一役,曾经也有此传闻,当初都嗤之以鼻,如今看来确有其事,若是揣测无错,想必是齐人的新武器。” “武器?韦大人可知道此物为何物?若是齐人有此物,柏谷城一役便直取弘农,过潼关至长安了吧。” “或许,齐人的武器数量有限?” 韦孝宽有太多疑问,他只能试着回答。 若是真如自己所言,那么也能解释齐人为何时隔多年才来。 但按照当初柏谷城与今日来看,恐怕还是被吓到了而稳不住阵型,被齐人钻了空子才死伤惨重。 但这一切也太过巧合,齐人如今敢以二万对战三万,还杀的大周三位精骑落花流水,不可谓兵不强马不壮,甚至可以用精兵来形容,较之大周精锐强了不是一星半点,百保鲜卑名不虚传。 现在,齐人皇帝来了,是不是真的来了还两说,就招降书来看,大印倒是见过,当初齐人为了送还阎姬,以求和平出使大周,就是盖的这个印。 韦孝宽仔细思量着天时地利人和,齐人倒是占尽了,理也在齐人那边。 投降,韦孝宽还真没考虑过,大周十万大军,突厥十万大军,大周不会败。 招降书韦孝宽还是要看,人的心里想着什么,就会在字里行间展示出来,也许能看透这个小皇帝。 仔细看了又看,韦孝宽有些心惊。 这位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两边都不是什么正统,打仗也别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投降不投降,你只值得朕等一个时辰的时间,投降就快点献城,不投降就是不听话,不听话便杀掉。 韦孝宽的心思有一点动摇,但也就那么一瞬间,便将他拉了回来。 见韦孝宽神不守舍的盯着书信,达奚武大大咧咧不屑的嘀咕。 “高贼的话也能信?你韦大将军杀他爷爷,本将军杀了他二爷,高贼能善罢甘休?” “是啊,咱们只能死守。” 韦孝宽尴尬的一笑,看着楼外的天空已近黄昏。 “报,齐人又遣使送来一封书信。” 接过传令兵送来的书信,韦孝宽打开仔细一瞧。 “二位忠心可嘉,朕亦不想伤及无辜百姓,请二位大将军即刻放百姓出城,时限一刻钟,若百姓横死,算二位头上。” “卑贱小儿多借口,关心百姓是假,趁机偷袭是真。” 七窍生烟的韦孝宽气得大骂,玉璧城乃军镇戍营,何来的百姓。 高孝瓘哪里知道玉璧城没有百姓,平常倒是有百姓在城外做生意和路过,如今天寒地冻不说,光大雪就下了好多天,有人才真不正常,肯定会被当做奸细抓起来。 看着远处的玉璧城,高孝瓘很想走近些观看。 平原山丘之上,便是那座阻挡了大齐几十年的城。 它很普通,就是黄土夯成的城基,其上是一里见方的城池。 它很难攻打,它很高,山丘便有三丈,陡峭难以攀爬。 山丘之上的高台还有两丈,而其上才是城池,高三丈的石墙城池。 “若是站在地面上,这城定然很雄伟,只能抬头仰望。”高孝瓘由衷的赞叹着。 “我军七万余众,战死此地。”郑子歆幽幽开口。 诸位大将垂首默然,这里是大齐的痛。 “七万多人堆也堆那么高了,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给我二十万大军,我有很多办法拿下此城,都是疯子还不会动脑子。” 高孝瓘连连摇头,几位大将军面面相觑,他们自然明白,皇上说的疯子,就是随高祖来此作战的先辈。 “今天,咱们就将那帮缩头乌龟给轰出来。” 举起手臂的高孝瓘,用力往前一挥。 “轰轰……” 后方的重火炮传来沉闷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听见尖锐的鸣声。 端坐箭楼之中的达奚武突然瞪大眼睛,看着屋顶露出惊讶的表情。 韦孝宽很纳闷,为何达奚武的会这么失态,贼头鼠脑的模样,还隐隐带着惊恐害怕。 一阵剧烈的震动,箭楼里的灯台摇摇晃晃倒地,外面剧烈的爆炸声,同时刺激着韦孝宽。 但这并未完,接着是第二次震动,爆炸。 紧接着第三次,第四次……六次,结束了。 韦孝宽赶紧往外跑,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城池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里长的城墙,如今已经坍塌了三分之一。 坍塌的很彻底,夯土地基也出现好几个大坑。 第627章全线反击六 坍塌之处没有一个活着的士卒,而十丈开外的士卒,缺胳膊断腿不停哀嚎。 达奚武也惊的目瞪口呆,看着触目惊心的城池,他抬头心有余悸的看着天空。 “你,为何不早说?” 见韦孝宽愤怒的看着自己质问,达奚武突然感觉百口莫辩。 “我,我遇见的没有这么厉害,你该问齐人,问高贼才对。” 天空之中尖锐的声音再次传来,达奚武赶紧往箭楼里跑,这种东西惹不起,只能躲。 韦孝宽瞪大眼睛,他要亲眼看一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还未等韦孝宽看明白,他便飞了起来,被城墙的断壁残垣挡了好几次,顺着陡坡一直滚到了山丘下。 达奚武可没那么幸运,箭楼就在他的眼前消失了,他终于看见了,那个古怪的霹雳声来自一个黑影。 齐人这边很安静,所有人看着玉璧城,它在一点点的变小,一点点的消失。 “朕的老祖宗不喜欢,朕既然来了,就顺手把它给拆呐。” “未曾想到,此物居然如此威力,我大齐折戟于此的将士们,你们可以瞑目啦。神武皇帝陛下,文襄皇帝陛下,皇上攻克玉璧城,大齐有望一统江山。” 尉标很激动,他尉家与高家的渊源极深,也是高家的后盾,当初以尉、段、娄三部追随高家太祖,才有了今日局面,十七年前那一役,太多的精锐命丧于此,其中不乏身边这些年轻禁卫的父辈。 看着玉璧城矮了三丈有余,高孝瓘也不打算浪费宝贵的炮弹。 “停止火炮攻击,玄甲铁骑搜索残余敌军,寻找存活的人。” 一声令下,铁骑迅速点燃火把,慢慢向着玉璧城前行。 玉璧城被生生的削去了,连带着部分夯土地基也残缺了,就在铁骑们忍受呕吐的时候,却发现了地下别有洞天。 藏兵洞、粮仓、水井、暗道。 一千多伤病被金疮医救治,这些人要不是受伤,也不会被藏在这里,只是后来的士卒没那么幸运。 粮食够一万人吃一年半载,这让高孝瓘意外惊喜。 经过询问,暗道是快速运兵,或者是城池被占领后,藏兵突然夜袭,以便夺回城池。 当周兵俘虏从正平郡走来的时候,看见被夷为平地的玉璧城,他们相信了,这些齐人能拿下潼关,更能拿下长安。 至于谁当皇帝,管他呢,谁当皇帝都不关老百姓的事,老百姓不都一样得纳税服徭役。 至于齐人军官说的,谁知道呢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就齐人当皇帝好了,似乎更名正言顺一些。 齐人禁卫开始搭建营地,俘虏们开始搬运粮食,还有人开始做饭。 真到了吃饭的时候,俘虏们很忧伤。 早上的时候还一起吹牛,要杀的齐人屁滚尿流,要杀进晋阳宫抓住小皇帝。 而现在,齐人皇帝就在这里,而吹牛的兄弟已经埋在齐国的土地上,或是冰封在河水之中,也或者在逃亡的路上。 “吃吧,吃饱了睡觉,跟着我们去河西,你们还活着,你们不高兴吗?你们的父母妻儿还等着你们。你们要怨谁呢?你们不请自来挨了揍,那怨不得我大齐将士,他们也有父母妻儿,他们也要活着回家,为了永久不再自相残杀,我们要去找罪魁祸首,长安的皇帝算账。” 高孝瓘很直白的话让俘虏们一愣,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这人是谁?” “应该是个齐人将军吧。” “那是齐人的皇帝,还不赶紧跪拜。” 见到陆陆续续跪拜的俘虏,高孝瓘明白,都是同文同种的百姓,他们能懂胜者王侯败者寇的道理,他们也是最识时务者。对他们来说周和齐都不是正统,正统的大魏没了,谁得了中原谁才是正统。 “有人说的对,朕就是齐人的皇帝,朕的属下想必说过,自三年前开始,我大齐子民不服徭役,我大齐子民不缴丁税,你家有多少田地,按丰薄划分计算税赋,我大齐子民不分士农工商匠籍,我大齐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是天子,君无戏言。” 俘虏营一下子炸了,原来街坊之中的传闻,并非谣言。 “贵胄、地主们,为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会千方百计的诋毁我大齐,他们说我大齐裁军且混乱是不是,我大齐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我大齐民富国强。他们说朕荒淫无道,朕也被此流言困扰极深,吓得突厥公主都不敢来大齐。” “皇上仁政,何不放我等早些回家?” “如今东西交战,朕明白你们迫切想回家的念头,年关将近可以理解,朕何尝不是想回家?那些达官显贵和皇帝,他们还会命令你们拿起武器,再来与我大齐交战。朕多留你们些时日,你们不过是晚些回家几日罢了。” 对于俘虏们回家的述求,高孝瓘的解释让他们很服气。 高孝瓘跟俘虏们聊天,他对河西的好多地方都很了解,谈及当地特产特色,俘虏们颇感自豪,也忘了如今的身份,高孝瓘则了解到各地最迫切,最需要改变的是什么。 聊得正起劲的时候,独孤须达来报。 “皇上,韦孝宽醒了。” “昏迷这么久才醒,你是用什么法子让他不再装的?” 独孤须达无奈摇头,他可不敢乱来,毕竟此人是皇上要救活的家伙。 “斛律光大将军揍了他一顿,臣下的父亲泼了一瓢凉水。” “哈哈,其实你爹和斛律光很互补,就是俩个老家伙互相看不顺眼,头疼啊。” 高孝瓘的调侃让独孤须达很尴尬,他倒是很想说明事情原委,只是他不敢在皇上面前唠叨家事。 蹲在炭盆前的韦孝宽有些发抖,那是真被冻的,这寒冬腊月被浇冷水,谁都会这样。 斛律光和独孤永业左右而立,俩人居高临下的看着犯人,一脸不爽的韦孝宽。 高孝瓘掀开门帘,一股雪风席卷而入,让韦孝宽有些皱眉。 八字须,壮实却很普通,面相若是年轻时,也算得上英俊。 “大周柱国韦孝宽大将军,文韬武略堪比诸葛武侯。先泡个热水澡,换身衣裳,朕等你。” 齐国皇帝说完便走了,让韦孝宽很是莫名其妙,他都没有仔细看这位皇帝。 第628章全线反击七 有人抬进来大木桶,提来了一桶桶热水,拿来了干净的衣裳。 “皇上,为何如此礼遇此寮。” “他不服气,你也不服气?优待俘虏是步军操典基本守则,但仅限于……” 大帐外隐隐约约传来声音,并逐渐远去。 韦孝宽不屑一笑,搓了搓手褪下湿漉漉的外袍。 既然齐人皇帝如此主动,岂有不享用的道理,就算是死,也不能临死前亏待了自己。 香汤沐浴,韦孝宽很是稀罕,这可比泡白开水舒服多了。 远处的大帐灯火通明。 高孝瓘拍打身上的雪花,紧随其后的是斛律光和独孤永业。 斛律光很不爽,不过揍了一顿装死的韦孝宽,他觉得爽了很多。 “皇上打算招降他韦孝宽?” “已经给过机会。” 高孝瓘风轻云淡的回答让斛律光有些发懵,独孤永业眉梢一挑,他已经明白皇上的意思。 “那厮一看就是很不服气,皇上还如此优待俘虏?” “对,他确实不服气,一个不服气的人,他心眼里就瞧不上谁。” “皇上打算放了他?那可是放虎归山。” “爱卿觉得,他是一只虎?你斛律大将军比他如何?” 见似笑非笑的皇上,还有那故作诧异地口吻,斛律光有些感觉看不透。 “如实说,排兵布阵臣下不惧他,若是阴谋诡计,臣下不如他。” “那就对了,若是换了十七年前,你是主将,你能不能攻下玉璧城?生擒他韦孝宽?” 斛律光思量了一阵,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当日父亲与高祖同在此,战况之惨烈难以想象,此寮诡计多端,以筑高塔增其城,以壕沟阻我军挖掘,以帷幔阻箭矢冲车,以钩镰阻我军火攻,以坚固城墙阻投石。如有今日此霹雳弹,定然拿下玉璧城。” 高孝瓘哈哈大笑,却连连摇头。 斛律光也不再言语,当年玉璧城切断了水源,但可以挖掘水井,还有充足的粮草,除非围而不打,跟他韦孝宽耗下去,但以当时的消耗怎么可能。 半个时辰之后,高孝瓘再次到了韦孝宽所在营帐。 跟在他身后的不止斛律光,还有其余诸多将领。 韦孝宽依旧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隐约还带着点嘲讽的表情。 高孝瓘搬了把马札,坐在韦孝宽的对面,仔细的审视一番。 “看上去不错,祖父败在你韦孝宽手里,确实不算冤枉。” “败者为寇,任凭处置。” “朕看得出来,你不服气。” 韦孝宽自然不服,但听到此话的时候,脸上却变了许多。 “当初祖父与父亲攻你玉璧城,抱憾终身折戟于此,也被载入史册。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两魏七万无名将士埋骨此处,实在让人惋惜。将来一统之后,朕要在此立碑以警示后人,无论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 “那岂不是败军之将都是无能之辈?”韦孝宽脸色一变。 “非也,胜败乃兵家常事。玉璧城能屹立几十年,在朕看来算是奇迹。” 韦孝宽恢复到嘲讽的神色,年轻人能知道什么。 “当年祖父磊土山,继续磊下去就行,可惜半途而废。掘什么地道,直接掘上十里沟渠,为玉璧城加一道护城河也行,河边连通风陵渡的路上,建一座屯兵万骑的戍营,到时候你当你的乌龟,我攻我的潼关。” 韦孝宽嘲讽的脸色渐渐消失,这两招最终确实没有破解的办法。 韦孝宽知道,当初高欢之所以放弃磊土山,是他派了重甲步卒的死士,若是高欢派出重甲精骑,那些死士都会死。还因为磊土山耗时太久,高欢需要速战速决。 而这小子采取围而不打直取潼关,那七千人马的玉璧城便会孤立无援,七千人马既不能出城破坏粮道,也不能撤退回潼关,一旦潼关攻破则大事去矣。 “还有一种最笨的办法,投石车不停的投掷,十万大军搬一座山应该问题不大。朕还是喜欢围玉璧城,打风陵渡过河的援军。” 韦孝宽很欣赏的点点头,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当初若是令祖不那么急,粮草能多维持一些时日,也许就能成功。” 高孝瓘微微摇头叹息:“其中因由你我都清楚,胜了固然是好,败了也就败了,只是未曾想搭上了命。”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玉璧城之战,就像当初高洋让十万将士攻打南梁一样。 站起来的高孝瓘收起马札道:“打下长安,让你回家养老,杨忠也会回家养老,以后就不要操心政务,安心做一介布衣。” 韦孝宽的眉头微微一皱,仔细的看着眼前青年。 高孝瓘知道打击到了韦孝宽,一个人为了出人头地,为之奋斗了一辈子,却突然什么都没有了,就像鲜花失去了土壤。 “可否告知,是何物毁了我玉璧城?” “可以,新武器。一种可以打三十里以内,离靶心的误差不超过三丈的武器。拿下玉璧城、潼关、长安、汉中,都不是问题。” 听了高孝瓘的话,韦孝宽的嘴唇微微抖动,眼神也黯淡了许多。 老将军们纷纷疑惑的看着皇上,难道不是来劝降吗?为何就这么聊了几句便没了呢? “皇上,您也赞韦大人是人才,何不招揽韦大人为我大齐效力?” 高孝瓘转身看着独孤永业,又看着一言不发的韦孝宽。 “丑话说前头,爵位不会有,朕之前请韦家入盟时,曾经招揽过一次,攻城之前招揽过一次,独孤大人开口,这是第三次,若要爵位,以功勋来换。” “臣心服口服,愿意追随皇上。” “请起,韦大人早些歇息,明日需赶往风陵渡。” “臣可否问皇上?” “韦大人想问什么?” “臣想问杨忠之事。” “杨忠如今在晋阳,不日将送其回弘农。至于杨家有没有分量,那得看杨家的诚意,至少杨忠一系不行。你岳父杨侃一系,你尽可以扶植一位德高望重者,来打理弘农杨家,也算是朕对杨愔的补偿。你若是不了解,可先询问韦家家主。” 韦孝宽并不知道联盟一事,但他做梦都想回报其岳父。 第629章全线反击八 雪夜里,一个营的人在戈壁中疾驰,比起草原几尺厚的大雪,这里太薄了些。 没有星月,雪花遮蔽了视线的情况下,这五百人只能时不时靠着指南针修正方向。 眼见着积雪越来越厚,天气也越来越冷,都担心战马受不了,一旦失去战马,大家都会置身于险地。 “校佐大人,积雪变厚实了许多,想必已经出了戈壁,突厥牙帐应该不远。” “斥候分散去探,其余人给马腿擦油,喂点豆饼精料。” 一队斥候分成五组,扇形跑了出去,不可能那么大的山都找不到。 尉相愿无语的看着前方,白茫茫一片,还有雪花遮挡视线,如今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只能估摸着大致的位置。 “报,前面发现一条河,似乎是鄂尔浑河。” “确定是鄂尔浑河?而不是图拉河?” “校佐大人指引无错的话,应该是鄂尔浑河,除非我们的方向偏了四百里。” 尉相愿仔细想了想,应该是没有偏离线路。若是真偏了那么远,没有按时完成任务,皇上肯定会不满意,以后也别再干这等带兵的差事了。 顺着冰封的河道北行,隐隐约约看见似山非山,若是没有错的话,那就是于都斤山,也就离突厥牙帐城不远。 一路往北赶,一边派出斥候。 “报,发现马蹄印。” 尉相愿一愣,发现马蹄印便说明有人,这大雪天还是半夜,能看三十丈远就不错了。 “据属下查看,不是刚留下的,看痕迹至少十匹马。” 琢磨着属下的话,尉相愿猜测,一定是巡逻的突厥人,要么是离什么部落很近。 “缓行,勿要发出声音,再探。” 不一会儿,两斥候回来了,这会儿近了跟前才压低声音禀告。 “一里外就是牙帐城,咱们就在城东。” “……” 尉相愿很无语,若是顺着河走,一会儿得跑到山里才会发现走过了。 “属下跟着马蹄印,走到城门跟前才发现,城门关着的,黑灯瞎火没有人。” “走。” 这种天气,又是半夜,迫击炮是用不上了,尉相愿很头疼,该怎么攻进去。 牙帐城坐落在三丈高的高台上,城墙还有三四丈高,大雪天穿的又多,还穿着马甲一样的半身棉铠甲,加上武器的重量,即便有绳索也难以攀爬。 更别说突厥人在墙上浇过水,结结实实冻上一层不薄不厚的冰,如今的墙壁比油还滑。 如今身在突厥腹地,突厥人就算有警戒巡逻的,也躲在戍堡里烤火或者睡觉。 这要是能偷偷溜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就能完成任务。 围着城墙走了一圈,看着城门的尉相愿恨不得能穿墙。 “想办法,炸开。” 看好了方向,炮手迅速远离城墙,看不见只能估摸,能不能打中还是两说。 尉相愿迅速布置重火铳的位置,防止城内的突厥人涌出,还要防备城北的兵营。 精锐炮手就是估计的准,一炮炸烂了铜木城门。 尉相愿带着人往里冲,专往大帐篷里钻。 不知道是他尉相愿运气太好,还是那些可汗贵胄们醉生梦死,打死了几十个摇摇晃晃的护卫后,就在大可汗的大帐内找到了这些醉鬼。 看着里面横七竖八倒着的贵族和狼卫将军,尉相愿不得不一个个将他们弄醒。 看着从天而降的齐兵,这些贵族还以为做梦。 “齐人的鬼来大帐找大可汗报仇来了,哈哈。” “都给爷清醒点,来点凉水醒醒酒。” 一通凉水泼下去,突厥贵族们老实了,如今人家全副武装,护主的狼卫才刚冲过来就被弄死了,人家能到大帐,说明牙帐城里面全是齐人,若是打起来,只怕牙帐城都得被屠。 识时务的贵族们不啃声,看齐人想干什么吧,要杀的话早动手了,也不会把人都弄醒。 “诸位跟爷走一趟吧,去我大齐看看,到时候大可汗会接你们回来。” “想用我们要挟大可汗退兵?做梦,大可汗的怒火会让你们知道,我突厥不是好惹的。” “我大齐也不是好惹的,打我大齐的主意,这就是结果。” 在刀剑之下,这些可汗、叶护、特勤们被绑上了马拉雪橇,一路往戈壁里奔去。 贵族们心底一沉,进了大戈壁可就不好逃了,他们只希望那些笨蛋狼卫能快些搬兵来追。 “校尉大人,抓了个女子。” 尉相愿乐呵呵的直点头:“是木杆老儿的宝贝女儿吗?” 那都尉一缩脖子道:“不是,那些突厥人说公主不在牙帐城。” “那你抓女人做什么?忘记本官怎么交代的啦?军中三令五申,作战不准碰女人。” “可是,那女子似我中原人,属下怕是被突厥人掳去做奴婢的,才将其带了回来。” 尉相愿一听,也不再训斥这名都尉。 雪橇上,千金公主正恨恨地瞪着齐人士卒,睡得好好的被人拽了起来,生拉硬拽的给裹上一层层裘皮,也不知道这些齐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佗钵可汗若有所思,这些齐人奔袭万里,怕是早有预谋。 他的脸色变了,如若果真如此,那么齐人定然会针对突厥大军进行布局,先不说十万大军对齐国的威慑,就这么多贵胄的性命,大可汗不可能不做妥协。若是真的扯破了脸皮,齐人定然会孤注一掷,大家小命难保。 细思慢想着,佗钵可汗觉得大逻便的话是对的,齐国的皇帝隐藏着不得了的东西,这些精锐士卒怎么看都像侍卫,但武器却不是马槊,倒是有些像弩,刀也很锋利,斩破狼卫们铠甲的时候,就像划开白纸一样。 其余贵胄要么不吭声,要么骂骂咧咧,甚至有人骂大逻便是叛徒。 这让佗钵可汗不厌其烦,他审视着齐人精锐,他希望了解更多。 破晓时分,如今他还无法判断方向,但他可以肯定已经进入戈壁,同时他还判断出,戈壁之中有一处补给点,至少是个绿洲。 突厥牙帐城的虎师在追赶,面对轻装上阵的齐军,他们只能一点点的拉远距离。 尉相愿也知道后面有人追赶,这个时候除了一路往南,没有其他办法。 第630章全线反击九 天蒙蒙亮,高孝瓘早早的起来,拔出横刀在大雪中舞剑。 接受到尉相愿发来的电文,一脸讶异的独孤须达,看了好几遍殿文才急忙跑来禀报。 “大校佐尉相愿来电,突袭成功。” “看样子他被追的很紧,不然不会发这么短的电文。不用回电,速速升帐。” 高孝瓘收起手中横刀,进入大帐套上铠甲。 郑子歆帮着紧束铠甲,眼里满是心疼,以前一直不知道,夫君一天只能安睡两三个时辰,如今作战行军,睡的时间更短更少。 韦孝宽听闻升帐鼓响,跟着诸位大将军一同进入大帐。 “诸位爱卿,今日拔营向风陵渡进军。独孤须达、纥奚永安,记得要善待俘虏,做好俘虏军官们的工作,让他们管束住曾经的部下,走的慢也不要催促。” “启禀皇上,投诚的很多,如何处理?” “让他们帮助曾经的同僚,将花名册造上来,先临时编成军。等到了长安再行考核,就将他们当新兵对待,以教育为主。不愿意投诚的士卒不要为难他们,他们都心系家人,只要不闹事就行。” “启禀皇上,段韶将军已经攻克中州、弘农、函谷关,正在赶往风陵渡。呼延族军团已经击溃权景宣部,呼延族大将军亲率先锋大军已经占领鲁山,正在朝襄州进军,南阳郡将由郑伯猷大将军拿下。” 韦孝宽的眼皮直跳,这怎么可能,这只能说明齐军早有准备。 自诩情报拿手的他,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直以为齐人朝廷一团糟,一直以为齐人军力不足,到现在身在齐军军中,他依旧看不清,齐人究竟有何改变。 “按战略所指去作战即可,指示各部不可践踏良田,不可掳掠作奸犯科、不可抢夺百姓财物,凡犯着依军法从事,地方衙门投诚官员,依旧按原先的来做,不可使办公停顿,至于调派升迁,开春之后再行由吏部派人去指导。” “臣这就去办。” “韦大人,辛苦一下去给那些军官们说一声,投诚的欢迎,但我大齐军纪严明,虽然也是论功行赏,但是没有那么丰厚,并非针对谁,我大齐官兵皆是如此。愿意回家的,跟着走便是,回家之后好好耕种。” “臣领旨。” 韦孝宽昨夜也没有睡,他在分辨当初收买的消息,究竟有几分真假。 如今,韦孝宽才真正见到这位年轻人发号施令,从昨晚便可以看出,能让老将们一声不吭,毕恭毕敬的遵从命令,这位恐怕是控制了整个大齐的军政。 自韦孝宽一出现,周军的军官们纷纷投诚,士卒们倒是泾渭分明,一半的士卒不愿作战。 韦孝宽稍做询问便明白了缘由,周军士卒知道齐人的税赋低,而且不用服徭役,他们更愿意过太平日子,也愿意解甲归田。 听见这些话,韦孝宽除了惊讶,还知道一些军官也很犹豫,他们也想过太平日子,也想解甲归田。 “诸位,大家想过太平日子,想解甲归田,但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家人还在河西,还在关中。长安还有宇文邕,还有宇文护,他们守住潼关,守住长安,我们如何能回家?我们只能跟着皇上打回去。” “对,大将军说的没错,只要天下一统,才能过太平日子。” “好,我们跟大将军,跟着皇上打回去。” 韦孝宽还是有办法,他短短几句话,便让所有士卒都重新拿起了武器。 高孝瓘并不指望步卒们作战,攻城战如今已经变了,古老的弓矢和城墙,已经不再是阻挡大军的梦魇。 因为韦孝宽的策反,高孝瓘有些头疼,他不得不派遣各部副职去整编大军,各什各队都要安排军官和士官,进行军队纪律的教育。 “皇上脸色不大好,是不是没有休息好?”韦孝宽疑惑道。 “休息的不好倒是其次,主要还是韦大人你策反的缘故,原本朕打算攻下长安再行安排。来的早了些,不得不让精锐分出一部分教育这些士卒。先教他们学习步军操典,如今他们在朕看来,纪律和作战都不太好。” 高孝瓘微笑着调侃,毕竟在武器相差无几的情况下,河西的士卒善守而不善攻,攻城野战并非他们的强项。 “给皇上添麻烦了。” “不打紧,让他们慢慢学好了,关陇以府兵制,亦农亦军的办法并不算好,在河套以西或许好用,但长久以往便是弊端。还是以常备军来的比较好,一年征召一次,三年退伍后在兵部挂名……” 高孝瓘给韦孝宽讲兵部,讲大齐兵制,讲步军操典。 这让韦孝宽惊讶连连,他不明白这位年轻皇帝是什么脑子,居然想到这样的办法,来瓦解千百年来拥兵自重的难题,而且还有匪夷所思的战术。 更让韦孝宽不能理解,也让他震惊的是,这位皇上还有皇后,以及一干大将军们,跟士卒们一齐排队打饭,只是,他们比普通士卒多了一只鸡腿,以及两个荷包蛋而已。 齐军的伙食很好,两荤两素还有肉汤,比周军的伙食好太多,即便是寒冬腊月天,也有青菜可吃,韦孝宽不知道这些青菜从何而来,虽然只是生长极快的韭黄,但也比大白菜和萝卜稀罕。 郑子歆不吃肉,昨儿看了战场,她便对那红肉没了胃口。 她总觉得那大块的肉是战马肉,而且还是战场上的那些死马。 高孝瓘自然不会说,这些肉还真是战场上的战马肉。 将军们也不会说出来,昨儿几千士卒清理战场,还灌了好几十万斤的马肉腊肠。光是干辣椒、胡椒、花椒、盐、葱、姜、蒜、酒,就用去好近千斤。 啃着白面馍馍,只吃小锅炒的荷包蛋,连肉汤也没要。 殷家姐妹和燕家姐妹看不下去了,很自觉的去了伙房,不一会儿便做了几道可口的菜,宫保鸡丁和鲜鱼汤。 既然皇上不说什么,大将军们自然不会说什么,当然也不能多嘴,若是让皇后娘娘倒胃口,到时候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第631章剑指秦川一 一直向着西南行军,直到黄昏时分。 白茫茫的雪野之中,一条金龙突兀的游走在丘陵之间,那闪烁的鳞片是片片薄冰,似飘萍一般随波逐流。 黄河自北向南在这里拐弯向东,这里就是关中到河东的第一渡口,风陵渡。 一水分南北,中原气自全。 云山连晋壤,烟树入秦川。 脱口而出的诗句,高孝瓘同样不记得出处,只是被风陵渡雄浑的气势所吸引。 “对面就是通往潼关港口镇,过了潼关便是八百了秦川。” 郑子歆眺望着黄河的对岸,山丘顶部有一座小城,他并非潼关,而是一个军镇。军镇的南面,是巍峨起伏的高山,一直连绵到极西之地,这山便是秦岭。 “目测此镇不足五里,传朕敕令,轰平此镇,给宇文护和宇文邕报信,让他们赶紧夹着尾巴去汉中。” “传皇上口谕,轰平对面的港口镇。” 韦孝宽好奇的东瞧西望,到处寻找皇上说的那件武器。 “韦爱卿,想看就让独孤须达带您去瞧瞧。”高孝瓘笑道。 “韦大将军,请随下官来。” “传令,寻找船只即刻渡河。” 韦孝宽往回快马加鞭跑了两里,才看见昨夜揍的他灰头土脸,不明不白差点死掉的武器。 这大家伙给他无法言喻的震撼,两丈的长度,在六名士卒的操纵下,那根看起来像树干的管子缓缓翘起。 一声炸雷响过,当一团火焰自管口喷出,随着炮管收缩猛的震动,一阵气浪扑面而来,地面上的积雪猛然漫天飞舞,韦孝宽感觉心口被重击一下,脚下的大地也在震动,身边的一切也在震动,头像被猛拍了一巴掌,耳朵里嗡嗡直响。 紧接着看见小旗子挥下,第二次让他心脏猛跳,第三次…… “鏮铛……” 一截金属壳子从炮尾掉落出来,看起来似乎是钢。 韦孝宽研究着这些稀罕玩意,也顾不得去看漫天烟尘的港口镇,这复杂的杀人机器,奇巧的机关,在他眼里是那么的不可思议,这会儿他就像个小屁孩,看见了不得了的玩具。 …… 潼(谷)关,宇文护惊的下巴拉的老长。 北方的情况他不知道,但就在方才,满脸血污的传令兵来求援。 “报,弘农失守。” “你再说一遍?” “弘农被齐军攻下,函谷关已成一片废墟。” 只感觉天旋地转的宇文护站立不稳,连连晃荡几步,被身边家奴扶住。 “今天早上才报中州失守,齐军怎么可能这么快?” “大冢宰,今日上午风陵渡港口镇来报,对岸发现疑似千余骑齐军。” “为何现在才报?”听见身边副将的禀报,宇文护大怒,又是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的更厉害。 “早朝中州来报,齐王宇文宪、尉迟迥生死不明,您晕了过去,所以……大冢宰?” 宇文护再次急得晕了过去,他从清晨到现在水米未进。 好一会儿,悠悠转醒的宇文护也顾不得处罚谁,他经历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战斗,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战显然被齐人坑了。 “速速派人前往港口镇,去探查清楚。” “末将尊令。” “速速返回长安,让皇上和群臣前往蜀地,增调蜀地官军至汉中。对外则宣称,皇帝巡游四方。” “大冢宰为何如此惊慌?” 宇文护连连摇头,他听见来报的传令兵述说,他明白当初柏谷城的丢失,并非夸大其词。 “这一次,齐人是有备而来,勿要多言,即刻让他们离开,不得拖延片刻时间,切记告知吾儿,长安不可守,集兵于汉中则有一战之机。” “奴这就即刻赶回去。” 宇文护安排好退路,他再次传召两个传令兵过来。 二人惊魂未定的描述着,那浩大的攻城声势,那火雨流星,让他们心有余悸。 宇文护可以断定,这一次攻城比柏谷城的更强。 不止是强了数倍,齐人秘密的为此准备了数年,而且还寻到了一个好时机,更对大周的兵马布置了如指掌。 宇文护叹息,那位小皇帝的心思,深沉如海。 但宇文护并未绝望,他还有机会可以翻盘,他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当然他也期待着北方联军的胜利,南路权景宣大将军的胜利,只要两路逼近晋阳和洛阳,齐人自然会退兵求和。 一骑飞奔长安,一骑飞奔风陵渡。 风陵渡的港口镇,此刻已经一片废墟。 逃命般的一队精骑往百里外的潼关狂奔,他们不明白港口镇为什么就这么没了,对岸黑压压的齐军,想也不用想便知道,这与齐军脱不了干系。 两个时辰之前,他们知道函谷关沦陷,天还没亮的时候,他们知道中州沦陷。 齐人会何时从弘农而来?可能很快就到,如今港口镇没了,拿什么阻挡齐人的铁骑? …… 长安皇宫,因为战事的失利,大臣齐聚朝堂。 好消息一个未到,坏消息接连来了两个。 上午还为齐王宇文宪与国柱大将军失利之事争论不休,这会儿又被召集起来。 “诸位臣公,方才八百里加急,弘农和函谷关陷落。” 宇文邕一开口,朝堂上炸开了锅,文官们纷纷将矛头对准武官。 “老臣想请教于大将军,齐军可能昨夜攻下中州,今日便攻克弘农函谷关,那是不是这会已经进逼潼关,而中州、弘农、函谷关如同纸糊,所谓大周精锐一击便溃?” 于谨微微眯眼,眼睛里迸出精光,心中腹诽不停。 ‘关本将军何事?你们不满大冢宰,你们去守潼关去呀。’ “本将军只知道,清晨来报中州陷落,尉迟迥大将军与齐王宇文宪下落不明,晚上八百里加急战报,弘农及函谷关失守,若是齐人真有此本事,相信是分兵而进,大军都出征在外,城池空虚也是其一。” 于谨编的理由,他自己都不相信,别人更不会相信,但碍于他的威望,大部分并未反驳。 三万大周精锐大军,被打成什么样不知道,被重重保护的中军大帅,居然下落不明,那么可以肯定这三万大军,基本上全军覆没,大周何时被打的如此惨? 质疑、争吵、针对,文武之间的气氛空前紧张。 第632章剑指秦川二 潼关到长安,满打满算一百五十里不到。 “报,大冢宰下令,皇上与朝廷文武百官,即刻离开长安前往蜀地。” 宇文护的命令传到皇宫,让皇宫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天翻地覆。 达官显贵并非纷乱不堪的意欲逃离,而是在皇宫吵了起来。 “大冢宰伐齐,这才几日时间便要抛弃大周国都?十万大周勇士,还有十万突厥精骑,难道都被打的溃不成军?” “臣启奏陛下,大冢宰宇文护一意孤行伐齐,如今不过是被齐人钻了空子,侥幸占了三座城池,如今潼关还在,齐军还未见到,便如此杞人忧天,一旦朝廷纷乱,于军心不稳,于民心相悖,如此作为实在不堪担当统帅,请求皇上另派他人。” 宇文邕没有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只要再多些人支持,他就能拿下堂兄的兵权。 一言不发的宇文邕在等,如今双方的支持者在吵,但柱国大将军们都没有说话,即便是削夺堂兄的大权,没有柱国大将军支持是办不到的,更何况堂兄的几个儿子都有兵权,长安的精锐还在宇文至手中。 “臣拜见皇上。” 一道身影快步进入大殿,一身戎装且未脱鞋履。 “大冢宰,请你解释一下,齐军的影子都还未见到,潼关大军还在……” 不等大臣的责难,宇文护盯着他,凌厉的眼神前所未见。 “港口镇已经失守,齐人大军正在风陵渡准备渡河,不知道齐人用了什么武器,想必玉璧城和港口镇一样,已然成为废墟。诸位大人若是想责难本公,还是先想想,潼关和长安的城墙,是不是比玉璧城坚固。”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皇上速速准备,即刻就走。”宇文护躬身一揖,言辞不容拒绝。 于谨等人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正如宇文护所言,齐军都已经到达了风陵渡,那么必然是两面夹击。 既然中州、弘农、函谷关,不到一日便相继陷落,而风陵渡的对岸已经在齐人之手,那么齐人必然掌握了能摧毁城池的武器,想必晋州四郡也已然落入齐人之手,但难以想象玉璧城会陷落。 “皇上还请速速准备,臣等愿意保皇上安然无恙离开。” “臣等愿保护皇上。” 于谨一开口,其余人等相继开口。 宇文邕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如此好的机会,但大将军们显然还站在大冢宰一方。 但是,何不再试探一番?试探这些柱国们是不是真的效忠宇文护?若是此时此刻留下,一旦齐人败退,那在朝中的威望立刻会如日中天,而大冢宰的威望则会一落千丈,为了将来可以赌一把。 “要放弃长安?朕的子民会如何想?朕不走,朕要守住这长安城。” 于谨等几位大将军也有疑问,他们并非要站在谁一边,只是现在不得不问,若是就这么放弃长安,朝廷颜面何存? “大冢宰,本官有些疑惑,不知道齐人来了多少人马?” 宇文护并没有生气,他必须解释清楚,他也很想不通。 “据报,自洛阳而来的兵马三万余众,加上偷袭函谷关之敌,但本官细想之后猜测实为五万,一个时辰之前据港口镇来报,河东来犯齐军三万余众,若是禀报无错,那么两边加起来,齐军的百保鲜卑重骑超过两万。” 此言一出,将军们震惊的心如鹿撞,脑子里更是万马奔腾,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宇文护的确认之言,让于谨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若是齐人有攻城利器,只要城墙坍塌,那些百保鲜卑刀枪不入,一旦攻入城池无人可敌,迅速陷落也就说得通。 “皇上,还请速速移驾汉中,如今潼关所在并不能阻挡齐人百保鲜卑,一旦齐人到达长安城外,后果不堪设想。” “请皇上移驾。” 武将们齐声附和,让文官们也明白了事情真的很严重。 如今文官们纷纷坐卧不宁,他们生怕被丢在长安,他们也知道,如今的潼关扼守秦川要道,但那里却是两里地的开阔地,并非长城那般。 就在宇文邕还在想着联军时,一位疲惫不堪的传令兵狂奔而入。 “报,连谷失守。” 报丧般的喊声让大殿内如招雷击,连谷一千三百里,也就是说至少在一天半之前失守。 文官们不知道,他们只是震惊,齐人似乎无处不在。 大将军们却不同,他们更觉得心惊胆寒,若是将时间推算起来,齐人进军线路必然是河曲,而杨忠大将军也是要从河曲进攻,双方若是擦肩而过,那也就太巧了。 宇文护的瞳孔收缩不定,他的脑海之中闪过太多疑问。 安排到齐国的探子一纸消息也没有传来,信鸽也没有一只,如今他感觉就像个瞎子,看不见听不见,既看不透弄不明白。 他感觉小看了对手,这个对手比高澄更可怕,比高洋更疯狂,比高演更能忍耐。 他终于明白了,儿子宇文至为何那么在意此子,一心想置齐国小皇帝于死地,如今他也想。 宇文邕脸色一变,他要离开长安,但他要问罪,他得树立威信。 “齐人究竟来了多少人马?高贼不是只有十五万人马吗?难不成他十五万全是百保鲜卑?杨忠的人马现在何处?突厥大军如今在何处?达奚武大将军的人马在何处?权景宣大将军的人马在何处?” 闻听此言,宇文护抬眼轻蔑的瞧了一眼这位堂弟,转脸看向报信的探子。 “攻打连谷之齐兵来了多少人马?” “重骑不下六千,轻骑数目与之相当,步卒万余,一共约两三万人。” “连谷如何陷落?” “天降霹雳,百保鲜卑冲锋,弩兵极其凶悍,皆是连弩短矢,如雨如瀑一般,大多数士卒皆是被射杀。” “回皇上,如今看来,齐人来了九万大军。至于我大周其余各路兵马,路途遥远且传递军情需些时日,目前还未能获知各军动向。就算联军进逼并州,兵围晋阳……” 宇文护的话没有说完,但他的意思所有人都懂。 第633章剑指秦川三 如今所有人都心存一丝侥幸,若是其余几位大将军按部就班,或许还有能兵进晋阳,让那齐国小皇帝害怕撤军。 但大家都明白,今日不得不走。 齐军如今距离长安不过三百里不到,不出一日便会剑指潼关,兵临长安城下。 即便齐军在潼关受阻,需要更长的时间,但晋阳的命令传来,需要更多的时间,而且晋阳本就难以攻打,不比长安一马平川。就怕那齐人小皇帝一时间强硬,那只能比谁的兵马更加厉害。 见满朝文武沉默不语,宇文护阴沉着脸看着他们,一点也没有顾忌到宇文邕。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准备,护着皇上撤出长安?” “是,大冢宰所言极是,我等这就去准备。” 满朝文武谁不惦记着自己的家人,这会儿还不找个由头赶紧回家收拾?至于皇上么,大冢宰随时可以代之,再说了,大冢宰在,皇上算个屁。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万岁。” 大臣们速速完成礼数,再怎么不拿宇文邕当数,他也还是皇上,他也还是宇文家的人,暂时不能拿来当空气。 玉树临风的优雅已经顾不得了,文官大臣们一路小跑。 大将军们也顾不得四平八稳的龙行虎步,他们跑的比文官快多了。 宇文护瞧着外面的这些同僚,冷冰冰的眼神里透着不屑,一扭头看见还坐在龙椅上,满脸颓废的宇文邕。 “还坐着等人来抬你是不是?亲不政,决定不了大事,连逃命都不会?” “齐人若是果真如此,逃?逃去哪里?齐人就不会取汉中直逼蜀地?” 无奈的宇文邕明白,长安若是丢失,天下会说他无能,没了制衡堂兄的兵马,他将彻底沦为傀儡,还可能被堂兄取而代之。 宇文护很想丢下宇文邕,但他不能这样做。 若是齐人退兵了呢?那宇文邕将得到大周百姓的拥戴。 其实百姓真不算什么,那些大臣的口诛笔伐,才是真的可以左右天下言论。 他不止明白了这个,齐国为何被说的那么不堪,他也突然想通了。 探子们传不出消息,齐国既然能剿灭千里楼,也能对付那些探子。 齐国那些不得志的地主豪强们,他们的话如今真的不可信。 传言齐人小皇帝后宫充盈,荒淫无道夜夜笙歌。但却子嗣不丰,且刚得了一位嫡出的皇子,而且还未获封太子,这本身就是悖论,可笑自己却相信了。 齐国并非不够强大,长安,保不住了。 “既然如此,罢了。” 宇文护拂袖离开,让宇文邕面色一沉。 思想片刻之后,宇文邕也快步离开大殿,他不能让宇文护带走他的儿子,他要想办法将宇文护留在长安,让他宇文护去对付那些齐人。 顷刻之间,后宫里乱作一团。 宇文护回到府邸,府里虽然有些忙乱,但却不像宫里那般。 于谨与王雄两位大将军迎了上来,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他们知道宇文护隐瞒了什么。 “晋国公,还望详细告知。” “二位大将军,该说的本公已经在朝堂上都说了。” 见宇文护装傻,于谨不得不认真些,目中闪烁精光盯着宇文护。 “想必皇上会命四公子守长安,你晋国公守潼关,这个机会想必皇上不会错过。” “探子来报,风陵渡来的大军,举着三辰旗。” 宇文护知道于谨的意思,大家都扯破了脸皮不好看,若是长安失守,想退回汉中那便是不可能,只怕到时候齐军未到,自己人会先打起来。 “看来齐人是有备而来,汉中得派重兵把守,老夫告辞先走一步。” 于谨无奈的话让宇文护放心了不少,有了于谨的支持,他便不用和齐军对垒。 他得安排家中母亲入蜀之事,也没有时间与其他人多废口舌。 大将军王雄没有说话,只是点头以示明白,跟着于谨离开了晋国公府。 后院之中,宇文护长话短说,将齐人攻来的消息仔仔细细告知阎姬老夫人。 “母亲,齐人皇帝带兵而来,长安恐怕不保。” 阎姬看看宇文护,怔怔的看着门外,那昏暗的天空,雪花不停的飘落着,她的眼里没有惊慌。 “当年,为娘很惊慌,如今,为娘却不惊慌。为娘想看看那孩子,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呢。你们走吧,为娘不走。放心吧,冯翎公主会保着为娘这条命,她不会让那孩子做出那种事。” “元皇后不是已经仙逝了么?母亲您是不是说错了?” 阎姬微微一笑,轻轻的摇头看着宇文护。 “为娘所言的冯翎公主并非你二伯之妻,而是齐国当今静德皇太后,有冯翎公主在,我宇文家会留下血脉,可惜婴儿没那福气啊。” 宇文护跪地乞求,阎姬却不肯改变初衷。 宇文至刚进了府中,就被其母急急忙忙拉进后院。 “你父亲头都磕破了,整个府里的人都在跪求你奶奶,可是老夫人就是不肯离开。” “奶奶已经年过八旬,蜀地相距万里之遥,她老人家不愿再颠沛流离也是情理之中。” “你父亲内疚了几十年,若是老夫人不走,只怕你父亲也不会走,可齐军就要打来,这可如何是好?” 宇文至停住脚步,齐军会饶过宇文一族吗?换了是他攻克晋阳,定然不会放过一个高家之人,而那个小子…… 进了后院,老远听见地板被磕头碰撞之声。 阎姬泪眼婆娑的拉着儿子,母子俩抱头痛哭着。 宇文至明白,他只能跪在其父身后,希望能让奶奶改变初衷,随大家一齐离开长安。 “圣旨到,晋国公宇文护、穆公宇文至接旨。” “念吧。” 禁卫的到来并未让宇文护起身,他只是不想让年迈的母亲跪地接旨,他也知道圣旨会说什么,如今命都已经朝不保夕,是不是大不敬,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敕,晋国公宇文护、穆公宇文至镇守长安,世子宇文训伴驾,钦此。” 宇文护长叹一声,接过圣旨不再言语。 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想必会与大哥宇文什肥一样。 第634章剑指秦川四 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离开了长安,长安的夜色被火把和灯笼照亮。 宇文邕很疑惑,他的堂兄居然没有反驳,也没有将儿子派出来,宇文家的车马一辆也没有。 于谨叹息一声,他突然明白了宇文护,这位孝子和他的哥哥宇文什肥一样。 “宇文护虽然专权,但他并无夺位之心,他是个孝子,他会遵守当初与文帝的约定,皇上,你误会了晋国公。” “……” 宇文邕也突然明白,若非大哥和三哥觉得堂兄是威胁,堂兄也不会为了自保而弑君。 但若说堂兄没有想过篡位,他还真的不信,至少他觉得,堂兄不止一次想过,但却并未实施。不得不说,堂兄杀了很多功臣,但那也是为宇文家的稳固。 “王雄大将军请命守汉中,此番大败之后,北方更加不稳,突厥人或许会南下劫掠。” 宇文邕没有听后面说了什么,他知道太小看了齐国,他想起了当年在突厥看见的那少年,当年撞击马车的瞬间,当真有霸王再世之感。当年只认为此人会是大魏之患,却没有想到那人也成为了帝王。 此时此刻,宇文邕才感觉到了一丝畅快,他虽不是第一次发下敕令,但这一次的敕令却遂了他的愿,不止将堂兄和他的精锐留在了长安,还将其世子作为人质留在身边,无论堂兄是战死还是投降,他都会很满意,他要为兄长报仇。 小小的畅快之后,却是失落。 与于谨所言一样,他不得不考虑大周的国事,不得不寻找联盟。 “齐人这一次大战,突厥定然不会放任其强大,只是齐人不会止步长安,我大周与突厥联盟需绕很远的路。南方的威慑一旦不存在,与之联盟无异于与虎谋皮,但想必陈倩不会坐视高贼一家独大。” “突厥人乃大患,皇上明白,齐人也明白。” 于谨不再说什么,一切来的太过突然,突然的没有想过会败走益州。 …… 长安,百姓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临近年关又已经闭城,皇上与百官的离开少有人知晓,就算百姓们看见,也不会觉得皇上是出逃,那仪仗銮驾怎么看也不像出逃。 晋国公府邸,原本因为背井离乡而哭泣的女眷们,这会儿真的哭了,她们在害怕,害怕会发生当年晋阳的那些事。 宇文至一言不发的看着父亲,他第一次见到父亲无奈的叹息。 即便是母亲在嘤嘤啜泣,他第一次见父亲没有呵斥,父亲只是投以宽慰的目光。 良久,宇文护看向儿子。 “你为何不走?汉中定然有王雄守卫,你若去,他定然不会为难于你。” “父亲母亲未走,孩儿不能走。父亲不走,母亲定然也不会走。” 父子俩无言对视,谁也未出声。 沉寂的大堂内唯独剩下元氏的啜泣之声。 “如今不是没事嘛,你自不必担心,那齐人皇帝乃元氏所出,自不会为难于你,你还是去陪伴母亲,切不可再面露悲伤,我自有解决之策,希望能保我宇文一门。” 与往日威严的口吻不同,宇文护的声音很低沉,很缓慢也很认真。 看着离开的母亲,宇文至的脸色变了,他转头怔怔的看着父亲。 “您非得走这一步吗?大哥可是皇上的人质。我宇文部还有三万精锐大军,长安城高大坚固,非一座港口镇戍营可比,城内粮草充足,守上一年没有问题。” “城中百万百姓,军械数万套之多,凑足十万带甲士卒并不难。” 宇文护轻轻点头,言辞之中充满了无奈。 “那父亲担心什么?齐人围困长安?是,若是长久围困,关中乃至河西都会乱,饿殍遍地民不聊生,他高孝瓘不是仁政么?他会坐视不理?等我们实在无路可走,孩儿自走父亲的这一步。” “勿要做无谓的事,为父要好好想想,你派人去潼关探查,有紧急军报立刻送来。” 宇文护依旧叹息一声,他需要将这几年的事都重新理顺,或许会发现什么。 …… 风陵渡东岸。 抢先到达的卫菩萨、兰芙蓉和张寿所率精骑确实起了大用。 驻扎风陵渡的周军兵马并不多,他们也没有想到齐人会打过来。 更没有准备好烧毁渡船的火油,原本这些东西是早有准备,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只是这风陵渡太平了十几年,谁能想到齐人突然来了,而且来势凶猛,就连报信的传令兵都没有。 原本达奚武大军渡河的船只应该摆渡回西岸,可长久的太平让高孝瓘捡了大便宜。 大军源源不断地被连夜送过黄河,就在港口镇对面的山头安营扎寨,等待着段韶大军的汇合。 韦孝宽根本不关心其他战事,他就对重炮感兴趣。 重炮并未装船运过黄河,而是走上了返回晋阳之路。 念念不舍的看着重炮团离开,韦孝宽这才想起了其他大事,火急火燎的跑进大帐。 “皇上,臣有一事禀报,突厥人十万精骑,自大青山阴山道直逼恒州。” “这个,朕知道。” “臣一时间忘了此事,此刻想必突厥人已经到达恒州,只要他们过不了径岭的雁门关,他们必然无功而返。既然杨忠已经失败,想必突厥人会在南下无望之下,疯狂的劫掠北方各城。” “韦爱卿似乎很不喜欢突厥人?” “确实不喜欢,这些家伙除了为非作歹之外,还真不会做什么好事。每次在长安见到那些趾高气昂的突厥人,就想揍他们,可朝廷还得养着他们。” “他们会滚回去的,不知道他们听说十万大军还剩三万不到,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瞪目结舌的韦孝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他不敢相信,毕竟隔着那么远,就算真有千里马,那也会累死很多马,才能将此消息送到这里。 他很想听到更多的消息,可皇上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说。 “还有一事,大将军权景宣率兵三万,自南阳郡攻打豫州道。” “这个朕也知道,郑伯猷大将军和呼延族大将军,已经在鲁山击溃了权景宣的大军,想必三个月内,可以拿下巴山以东,长江以北的地区。” 第635章剑指秦川五 八百里秦川就在眼前,齐军却停止了前进,就在风陵渡的西岸安营扎寨下来。 对高孝瓘来说,如今他确实无法进攻,虽然迫击炮还未动用,但没有了重炮,长安城墙可轰不动,他得等着段韶的野战炮。 段韶大军经过连夜进攻中州,又两面夹击弘农和函谷关,也不得不修整一夜,现在正在拔营朝着潼关赶来。 晋阳城一大早便又来了捷报。 身背靠旗的传令官飞奔上太极殿,举着捷报文书。 “报,启禀太后娘娘,皇上率军已经攻克玉璧城、勋州、邵州、虞州、风陵渡,河东之地尽归大齐。” “恭喜太后贺喜太后,吾皇万岁万万岁。” 群臣欣喜万分,发自肺腑的山呼万岁。 静德皇太后更是高兴的站了起来,急切的想看到捷报。 “快将捷报呈上来,吾儿现在何处?” “回太后娘娘,皇上如今就在风陵渡,不日将与段韶大将军汇合,进攻潼关直取长安。” “神灵庇佑我儿孝瓘,此事定要太庙祭奠,告慰高家先祖在天之灵。传哀家懿旨,着宗正寺承赵道德,准备祭祀大典。” “太后圣明!” 斛律金更是喜极而泣,一些老臣无不是感慨万分,十七年前的大战,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过惨烈,不止是高欢忧愤而死,更让大魏一统的希望彻底断绝。 时隔多年,皇上却一举拿下了河东之地,更要夺回潼关,进逼长安一统北方。 这个捷报让朝廷振奋,也让大齐百姓振奋,当年多少大齐男儿葬身于玉璧城,历代帝王都不敢去打,唯独当今皇上去了,以雷霆之势击退了三万来犯周兵,更一举拿下了玉璧城,还招降了周国大将韦孝宽。 …… 宇文至派出的探子回报,让宇文至心中震动不已。 齐人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安营扎寨了,趁着洛阳来的大军未到,如今岂不是偷袭的好时机?齐军的皇帝就在风陵渡,若是一举击杀此子,齐国朝廷便会大乱,长安之困便会立刻化解。 宇文至能调遣长安人马,却不能调遣潼关人马,他得通过其父宇文护。 宇文护一宿没有睡觉,他终于理清了一些脉络,越是清晰他便越是觉得此子不凡。 他不敢断定高孝瓘布局了多久,他也不能肯定逼宫是长久的周兵。 但现在他觉得,在那小子当上皇帝之后,最有实力的外戚,娄睿的造反,想必是他清除最后一块绊脚石,而故意放纵,齐国自那以后已经是铁板一块。 他断定,齐国的兵力并非盛传那样被裁撤,而是在不断的加强着,甚至他们使用了更好的钢材制造大量铠甲,更使用匪夷所思的武器,来攻击城池的石墙,那些以石头磊积的城墙根本经不起轰击。 他相信,大周自圣旨发布的那一刻起,那个叫高孝瓘的小子已经着手计划反击,并且做了针对性的布局。 据传令兵传递回来的消息看来,齐人的连弩非常厉害,应该也是一种新的武器。 虽然宇文护并不相信,但他不得不信,经过柏谷城那场错误的判断,他宁愿相信确有其事。 紧锁眉头的宇文护感觉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无论走哪一步,都会损失一个儿子或者更多家人。 “父亲,探子来报,齐人已经渡河,在河西山坡安营扎寨,似乎在等着洛阳来的大军。” “知道了,再探。” “父亲,这是个机会。” “不要想着机会,高孝瓘不会给你机会,你不是没有与他较量过。” “可是父亲,如今若是用潼关的兵马攻打,定然让他死伤惨重。” “潼关兵马乃独孤信旧部,如今虽然是为父在调遣,但为父不建议去招惹齐军。为父已经想明白了,齐人如今兵强马壮,只怕二十万大军会无功而返。若是所料无错,我大周已经损失了尉迟迥及达奚武六万人马。” “孩儿想试一试。” 宇文护怒道:“你想拿我大周精锐去送死?你可有与那百保鲜卑交战?如今齐军至少六千百保鲜卑等着你,潼关一万人马在铁骑面前算什么?” 宇文至大惊失色,他想起了在绿洲遇到的那些狰狞鬼面铁骑,那些家伙都不是人,面对数倍于己方的对手,他们只会越战越勇。而依父亲所言,风陵渡有六千铁骑,别说潼关一万精锐,就算加上长安精锐,也都是去送死而已。 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何要做最坏的打算。 …… 风陵渡河西大营。 “独孤罗,朕交你一件差事,至于能不能办好,你尽力而为即可,不强求你能办好。” “皇上请吩咐。” “你写一封信,劝降信。” “皇上是要臣去劝降我独孤部的人?臣还是亲自走一趟的好。” “还是派人去吧,你若是有个闪失,朕可不好向你家人和独孤永业交代。” “臣去意已决,请皇上成全。臣乃独孤家人,他们就算愤怒,也不会对臣下手。” “那好吧,朕要告诉你,如今长安文武百官和他们的皇帝,已经在去益州的路上,独孤家却没有收到消息,你明白如何利用吧?早去早回。” “臣领旨,告退。” 独孤罗可盼着这一天,他希望能手刃仇人宇文护,能让独孤家的兄弟姐妹接纳自己。 如今皇上给了个机会,他希望兄弟姐妹们能抓住这个机会。 一番改扮行头之后,一副贵胄模样的独孤罗骑着马直奔长安。 战事紧张的气氛在蔓延,潼关附近不少骑兵在巡逻,官道上有士卒检查。潼关背靠终南山,北有渭河屏障,若是不走桥梁,则只有经过这七十丈宽的城戍,城墙倒也不算高大,与长城有些相似。 再说只凭独孤罗的穿着,非富即贵的气质,一看就是出门打猎的贵公子。一般士卒也不会阻拦,最多看两眼也就快快放行。 一路直奔往西,三百里路也走了好几个时辰。 临近中午时分,独孤罗拿着腰牌进了城,再见长安城,他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不是当初来时那种期盼,也非当初离别时的落寞。 这一次,他是自信满满的骄傲。 第636章剑指秦川六 长安,繁华不减。 年关将近的日子里,街上倒是洋溢着年前的气氛,丝毫没有大军逼近的紧迫感。 紧急军报并未让百姓们得知,消息的闭塞,他们甚至不知道,文武百官和皇上已经连夜离开了长安。 街上巡逻的士卒倒是多了不少,倒也没瞧出有什么紧张气氛,倒是城墙上在不停的调遣兵将。 百姓们谈论的话题却是大齐,似乎在长安,大周攻打大齐并非秘密,纷纷猜测几路大军如今打到了何处。 翻身下马的独孤罗,站在雪中看着父亲的府邸,这府邸依旧那么气派。 独孤府门可罗雀,除了两名士卒站岗以外,一切都显的那么落寞。 大堂之中,独孤家的老少们垂头不语,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办,他们也是刚知道,文武百官走了,皇上也走了,齐人已经渡过了黄河,就在风陵渡西岸。 “皇上圣旨已下,我独孤家的大军一部在潼关,一部在长安,让我等守住长安和潼关。” “宇文护不也被留在了长安?我独孤部与宇文部,好歹也有五万大军,当年韦孝宽能凭七千人马守住玉璧城,我们就能守住潼关和长安。” “如今敌军来了多少兵马未知,何人为主帅未知,他们是如何破除我军防线亦未知。公子们便轻易言战,依老奴看来,还是速速打探为先。再则,宇文护老谋深算,定然将我独孤部拿去啃硬骨头,这不得不防。” 年轻气盛的独孤家后辈们有些失落,但这何尝不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正当这些年轻人跃跃欲试,老辈们摇头担心不已的时候,管家跑来禀报。 “大公子回来了。” 独孤家已然忘了还有个大公子独孤罗,唯独独孤伽罗记得。 “大哥回来了?快请他进来。” 很快,大家见到了这位大哥,独孤家的长子,大家意欲回避的人。 昂首信步的独孤家大公子,眼睛里透着犀利的光芒,不苟言笑却透着一股杀伐勇猛之气,非军中果敢勇猛之人,没有这般气势。 独孤信的旧部家臣们微微一惊,这与几年前所见的独孤罗完全不同,此刻的独孤罗俨然是上位者的姿态,眼神与步履满是自信,气质更是贵胄风范,与当年的独孤信如出一辙,相较之下更甚一筹。 不卑不亢的独孤罗对家臣老将们一揖。 “感谢诸位阿叔,在此刻还能与独孤家同舟共济。” “大公子言重了,大公子可是代表齐人而来?” 家臣与族老们很精明,他们从独孤罗的话中听出了端倪。 独孤家的几位公子却很不爽,这位‘大哥’给家奴族老们作揖,却对兄弟们不理不睬,这算什么?真拿他自己当独孤家的家主? “原来是个叛徒,你就不怕我们大义灭亲?” “怕就不会来了,看在你们是我独孤家的血脉,大哥便不与你们计较。” 独孤罗鄙夷的瞧了一眼自己的兄弟,接着对独孤夫人崔氏恭敬道:“孩儿正是为了我独孤家,而奉了皇上旨意前来。” “那是你的皇上,高贼也配称为皇上?” “我大齐皇上乃静德皇后元氏之子,有大魏皇室血脉,宇文觉倒是有,可宇文觉早就死了,再说,胜者王侯败者寇,谁得了天下谁便是皇上,难道你们的皇帝宇文邕,没有告诉你这个道理?” 兄弟的话被独孤罗毫不避讳的驳倒,这让兄弟们很不高兴。 “如今,我大周还有五万大军屯于长安和潼关。” 兄弟的话让独孤罗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嘴角却露出了讥讽之色。 “长安百姓动员之下,不会低于十万带甲士卒,你们的底牌就是这些?还有没有?” 几位弟弟深以为然,他们不说话,但他们心中已然明了,这底牌还不够大么?你齐人拿什么来攻? “我能想到,皇上自然也会想到,皇上不想让百姓无谓牺牲,故而让独孤罗来此。你们不会以为十万乌合之众,能比十万突厥精锐更厉害吧?突厥人这次死了七万多精锐,连阴山都没有踏过。知道皇上说了什么?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独孤伽罗眼睛一亮。 “大周还有什么依仗?杨忠偷袭偏关全军覆没,尉迟迥在中州全军覆没,达奚武在平阳全军覆没,权景宣在鲁山全军覆没,玉璧城一个时辰内土崩瓦解,韦孝宽大将军已经投效了皇上。” 每一个‘全军覆没’就如一柄柄大锤,击打着每一个人的心脏,那是十万大军,四线进攻下全部全军覆没,玉璧城曾经是大周的象征,一个时辰不到便土崩瓦解,潼关又会顶住多久? 联军没了,突厥人十不存三,大周十万大军全军覆没,难怪皇上要走。 “忘了说,我大齐三大军团,横扫北方意欲一统,各部皆有玄甲铁骑数以万计,就是你们畏之如虎的百保鲜卑,只是皇上不喜欢百保鲜卑这个名字。” 沉默,落针可闻的大堂内,所有人都在思考。 ‘大公子的话是真是假?几分真?几分假?’ ‘大公子的话若是真,我等当如何?若是假,那便是为骗取长安而来。’ “罗仁,你说奉齐天子之命而来,那么齐天子可是已经到了风陵渡?” “回崔夫人,天子御驾亲征,确实在风陵渡。今日段韶大将军的兵马一到,明日便会兵进长安。” 独孤伽罗悄悄的挪动身子,挨近大哥轻声低语道:“大哥,你当日所言的那位友人,可正是齐天子?” 独孤罗微微一笑,低语答道:“正是。” “那大哥带小妹去见他,若是他真如大哥所言那般,小妹愿说服家中几位哥哥。” 独孤伽罗的话让大家一惊,纷纷出言阻止。 独孤伽罗噘着嘴一副刁蛮模样,一家子人都拿她没有办法。 正当独孤罗很诧异的时候,管家快速跑来禀告。 “启禀夫人,各位公子,大冢宰宇文护前来拜会。” 独孤罗眼睛里闪烁着痛恨的光芒,身上杀气瞬间弥漫,让独孤家众人惊诧。 “大哥,随小妹来,不可让那老贼看见大哥。” 独孤伽罗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拉着独孤罗便走。 第637章剑指秦川七 宇文护四平八稳的走了进来,与急忙离去独孤罗相对隔着花园而过。 感受到一股不利的气势,宇文护顺着那气势的来处望了过去,透过花丛的间隙,他看见了独孤罗那锋锐的目光。 “独孤大公子,请留步。” 独孤罗不得不停下,毕竟这里还是长安,他并不惧宇文护,但他不想给独孤家惹麻烦。 ‘要报仇,但现在不是时候。’ 二人对视一眼,独孤罗首先垂首。 “好久未见独孤大公子,请帮老夫带句话,老夫希望‘那位’放过老臣的老母亲。” 独孤罗一愣,诧异的抬头看向宇文护,其幞头隐约看见白布,似乎受了伤。 宇文护没有继续说什么,躬身一揖似在拜托,也不顾独孤罗的诧异,转身朝着大堂走去。 独孤伽罗带着独孤罗直奔偏院,并解开马厩的战马。 “大哥认得路,小妹你回吧。” “大哥,小妹想问我那公公如何了?小妹要去见齐天子,希望大哥引荐。” 独孤罗这才想起来,小妹已经嫁与了杨坚,杨忠正是其公公。 “杨忠被刘逖将军俘虏,如今在晋阳战俘营。好吃好喝的还能怎样,仗打完了自然会放了他们,皇上不会为难他们。至于你,还是别去的好,你该劝劝那几位,一旦兵临城下,大齐的雷霆手段,长安抵挡不了,只会徒增伤亡。” “大哥所言,小妹越是好奇心盛,只有去了见了问了,天子若是应允小妹的条件,小妹自然会说服家中叔伯哥哥们。” 独孤罗无奈的点点头,怜爱的看着妹妹,二人带着随扈,骑马直奔三百里外的风陵渡。 风陵渡,源源不断的大军自弘农而来。 其中被一同压送来的还有杨敷,此人这一次负责东征船运,没想到齐军连夜赶到了渡口,将其部击溃并活捉了其父子。 韦孝宽正在琢磨皇上的话,他得挑选岳父一系的杨氏宗室来执掌弘农杨家,万一寻找不到合适人选,大齐又不允许地方豪强的存在,杨家将从门阀的位置上掉落至世家大族,或许不久的将来还会被掉落到寻常大族之列。 与俘虏们宣讲规矩和政策的时候,韦孝宽意外的遇到了杨敷,这让他的问题迎刃而解。 杨敷与杨素父子,这是韦孝宽挑选的弘农杨氏新的掌门人。 高孝瓘简单的讲述了同舟共济会,让杨敷好好考虑,若是考虑清楚了,便立刻回到弘农安抚及接管杨家,至于军权就不要想了,大齐没有府兵制。 杨敷自然明白其中的好处,也明白了大齐的强大,更明白了那些门阀为何会与高家同心。 没有府兵自保,这得说服那些祖老,那些老顽固的思想有些固话,可能会费些口舌,但如今的情形之下,若是不能说服这些老顽固,唯有被从门阀一系被剔除,最终可能连地方豪强都算不上。 杨敷很感激韦孝宽,毕竟这次机会,能使杨家依旧存在于门阀之列。 其子杨素,高孝瓘见其年轻且学识不浅,特意让他与一干降将学习步军操典,至于带兵打仗,如今还用不到他们。 至于杨敷是不是误会齐人皇帝拿他儿子当人质,高孝瓘根本不在乎。 杨敷前脚离开风陵渡,独孤罗后脚回到了风陵渡。 独孤伽罗与杨敷在兵营外相见,短短客气几句,让独孤伽罗嗅到了权利的变更。 杨敷此番回弘农,言语之中透着重任,与执掌宗门一族比起来,也唯有布置城防,但齐军已经占领了关中之地,那弘农只剩下执掌宗室。 以往都是杨忠一系执掌宗室,一旦被朝廷捋夺了爵位,那其领袖地位必然轰然倒塌。 独孤伽罗感觉到,长安独孤一系与杨忠一系,在权利的角逐上,只能渐渐走向末途。 齐军营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盘查极其严格,即便是校佐的独孤罗,也会被检查几次。 齐军的帐篷也很奇怪,他们的帐篷架设起来非常容易,一堆管子扣件,三两下便能架设骨架,套上油布再用绳索拉紧,不出一炷香便能完成。 留下独孤伽罗在大帐外,独孤罗先行入内。 “皇上,臣回来了。” “见到家人开心么?” 皇上没有问进展如何,这让独孤罗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臣的弟弟们并未当面答复,而且臣见到了宇文护,他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哦?” “他说希望能放过他的老母亲。” 高孝瓘闻言低头细想道:“他也是个孝子,阎姬老夫人年事已高,既不能长途跋涉,也定然不愿再连累儿孙,朕知道他的儿子也被留下,即便是宇文邕有圣旨,却也拦不住他,宇文一族里,宇文邕的话语权并不大。” “臣的小妹来了,她想求见皇上。” 段韶打趣道:“独孤罗开窍了,可是郑皇后如今可在军中。” 诸位大将军一同哄笑,让独孤罗的脸上发烧。 “大将军取笑在下了,小妹早已婚配嫁与了杨忠之子杨坚,小妹只是想亲口询问其公公的情况,毕竟独孤家蒙难之际,杨家庇佑了独孤家宗室一家。” “懂得感恩是好事,诸位爱卿也不要打趣独孤罗,他还是脸皮子薄了些。为了此事专程而来,实则不必如此,杨忠也就有些擦伤,如今应该恢复无碍,大齐不会少他一口吃的,有什么病也会给他治疗。” “小妹说有几个问题想问皇上,若是满意将说服几位兄弟。” 高孝瓘背着手笑道:“看样子是来了个谈判的,见见也无妨。” 诸位大将军轻笑,行军枯燥无比,倒是有了好戏,且看皇上如何对付。 独孤伽罗正在账外,看着港口镇眼中满是惊骇,曾经印象中的营垒已经片瓦不存。 如今大雪纷飞,那些如同雪人一般的岗哨,若非呼出的气息是热的,只怕别人还以为是泥塑。 不止是中军帐,所经过的地方,那些齐兵无不是目不斜视,站如松,行如风,号令之下莫不遵从,口令下达即刻执行。一支支队伍整齐划一,坐立行走就像是一个人一般,这与大周军队有着天壤之别。 第638章剑指秦川八 独孤伽罗被请进了大帐,她见到了那位天子。 高壮且面目俊美白皙的天子,年纪居然与其夫君一般,这让独孤伽罗暗暗惊讶。 齐天子戏谑的瞧着她,似乎在等着她开口。 “妾身独孤伽罗,见过齐天子。” “放肆。”大将军们齐声喝道。 就连独孤罗也微微变色,妹妹居然只行了万福礼,而非天子礼。 “罢了,朕还不是她的天子,她的天子是宇文邕。记住,以德服人。” 诸位大臣愕然,纷纷憋着笑,就连独孤罗也是如此,这让独孤伽罗微微蹙眉不明其意。 “宇文护逼死我父亲,他宇文邕不是妾身的天子。” “哦!” 高孝瓘用不相信的口气感叹,让独孤伽罗脸上一红。 “若是要我独孤一部心悦诚服,天子您得拿出诚意来。” “果然是来谈判的,但朕的习惯是,不拿国家利益来与人谈判,不过你想要什么样的诚意?还有,你有什么资本来要朕的诚意?” 独孤伽罗被高孝瓘绕了进去。 如今齐国大军就在关外,随时可以挺进关中,进而围困长安。 “资本为何物?是否可以理解为,我独孤家的力量和兵马?” “对,也可以理解为,你独孤家能为我大齐办多少事,而我大齐需要大量力量才能办到的事,也就是你独孤家优势所在,即为资本。” “那么我便说了,潼关一万人马乃我独孤家旧部,长安还有一万旧部。若要我独孤家为天子效力,当属功臣对待之,封爵自然不可少,我部人马依旧归我独孤家指挥,天子不可过河拆桥。” “有道理,伶牙俐齿很会做生意。” 高孝瓘调侃一声,在大将军的轻笑中继续作答。 “既然投诚我大齐,自然是功臣,我大齐爵位可稀有的很,不能每个人都给爵位,若是要爵位可以为朝廷效力,朝廷不会亏待有能力之人。” 高孝瓘站起来走动,本就高大的个头,不得不让独孤伽罗仰望。 “据我所知,自从你父亲去世之后,其部将和心腹属下都被发配至蜀地,原本三万大军被一分为三,但这三支大军都不受你独孤家掌控。我大齐没有府兵,任何人不得私自蓄养府兵,而且军团将军为兵部指派,平常不会在军中。” 说完,高孝瓘看向独孤伽罗,眼神里透着不容让步的光芒。 “天子可能不了解,妾身夫君还是能说得上话,如无意外可说服潼关守将,天子自不必为了攻克潼关而费心神。” 高孝瓘点点头道:“若是如此条件,那你我便达成协议,你独孤家次子独孤善,朕可赐予第九等爵位,官职暂时依旧。朕还是希望杨坚能依仗其父的威望,能说服那些武将,你那夫君还是改回本姓的好。” 独孤伽罗本想再讨要的多些,但看见大将军韦孝宽,她突然想起了玉璧城。 “那妾身定然将皇上的意思转达给家人,臣妾告退。” 独孤伽罗跪拜叩首,转身退出了大帐。 独孤罗在高孝瓘的授意之下,离开大帐送小妹离开。 “大哥,皇上说以德服人的时候,先前你们笑什么?” “你可知道皇上说以德服人的后一句是什么?” “孟子之以德服人心悦诚服。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 “不,皇上的话是,以德服人,以拳头揍人,弱者,没有讲道理的资格。能打出结果就别多费口舌,与他人讲道理的资格,是拳头打出来的。” 独孤伽罗不满的瞥视兄长,原来兄长与诸位大将军取笑的意思,是自己明明那么弱,却还想和皇上讲条件。 “记住,明日上午辰时,潼关守将若不投降,则再无投降的机会。皇上并非是担心攻打不下,只是不想再做无谓的攻伐牺牲,以后大哥再与你细说。另外,皇上并不会拿杨忠来威胁杨坚,此战结束便会让其解甲归田。” 独孤伽罗点点头,她心中也没有底,其夫杨坚受独孤家连累,已经好几年没有升迁,也不知道说话能不能管用。 两个时辰之后。 杨坚两眼血红,他恨不得现在就带兵去风陵渡,那齐国皇帝的命来交换父亲的自由。 “夫君切勿冲动,大哥说过,公公如今在晋阳战俘营,并不会遭受不公。” “两国交兵,不降者皆死路一条,你叫我如何能不愤怒。” “大哥说过,皇上金口玉言,此战一旦结束,便让公公解甲归田。如今你可要将功补过获得投效机会,杨敷大将军已经投效,此番回弘农担当家主,想必与齐天子达成了妥协,若是夫君不把握机会,那夫君便更没了权势。” 杨坚明白独孤伽罗的意思,杨家一支本为攀附弘农杨氏,若非其父有着大将军身份,才能在华阴招兵买马,一旦这一支全部失势,那唯有没落一途。 凭着其父亲的威望,杨坚得亲自拜会潼关守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事实道理摊到台面上,想必潼关守将会答应投诚。那些兵卒倒是好说,都是独孤家带出来的,也不会为难他这个独孤家的女婿。 夫妻俩匆忙各自行动起来,各自分头去处理手中事物。 独孤伽罗安排好家中事宜,急急忙忙地回到了独孤府。 “小妹见到了齐天子,还见到了杨敷大将军和韦孝宽大将军。” “他们二人也投靠了齐人?” 独孤家的众人不禁唏嘘,如此说来,那齐人当真是兵强马壮。 “齐人大军如何?” “军纪严明乃当世罕见,大周精锐不敌,也在情理之中。” “齐人攻城当真那么厉害?” “港口镇营垒片瓦无存,齐天子应允,若是我独孤家愿意投效,会封二哥一个九等爵位。” 独孤家众人沉默,大家都看着独孤善。 “皇上圣旨交与一万兵马于我手,但将非我独孤家之将领,只怕将令无法下达。今日大冢宰来访,告知我等遵从其军令。” 独孤家的族老建议道:“那就在齐军到来的时候,召集部将来议事,不服者皆杀之,然后开城门迎齐天子入城。” “就怕他宇文护不会善罢甘休。” 其余人不禁有些担忧,心狠手辣的宇文护可会赶尽杀绝。 第639章剑指秦川九 宇文护很清楚杨坚做了什么,他也很清楚独孤家在做什么,他只是冷眼瞧着。 宇文至很无奈,一次次的派出探子,他看着门外的雪花,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了解齐军的动向。 天边有些发白,天空渐渐明亮起来。 宇文至急急忙忙地赶到后院,他接到军中探子的消息,此消息让他不得不做出决断。 “孩儿给母亲请安。” “孙儿给奶奶请安。” 宇文护每日清晨必会前往后院,给阎姬老夫人请安,宇文至快步走入飞快一拜。 “父亲,孩儿有要事相商。” “去吧,大事要紧。” “齐人大军开往潼关,杨坚已经说服潼关守将,打算投降齐军。奶奶,您还是跟我们走吧,若是齐军一来,我宇文家就算不被灭门,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爹。” 阎姬沉默着,她走不动了,入蜀地几千里,很容易就能要了她的老命,再说如今走,只怕也来不及了。 “你们走吧,想必齐天子是不会为难我这个老太婆的。” “如今走,已经来不及了,母亲就别多心了。” 宇文护端起小米粥,跪地双手呈上。 阎姬欣慰的看着儿子,她的眼中满是怜爱和和蔼。 宇文至就知道会是如此结果,他只能无奈的低垂着头,虽然他想过很多办法,但都被他一一否决,包括让人强绑着老夫人,无论如何也要带走。但他也明白,只要他与父亲离开长安一步,大哥就会死。 辰时,宇文护一直陪着母亲,阎姬的气色也很好。 “启禀大冢宰,潼关守将不战而降。” “知道了,退下吧。” “父亲,可要准备关闭城门?难道就这么让齐军长驱直入?” 不言不语的宇文护,朝着阎姬跪拜磕头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备甲,关闭城门迎战。” 宇文护的话让宇文至一愣,这下子可严重了,与之前的猜想完全不同。 …… 高孝瓘很高兴独孤伽罗能说到做到,不费力气便拿下了潼关。 长长的队伍经过潼关,两侧的屯兵箭楼规模不小,但也是仅仅封锁了华山与渭水之间。 强渡泾河绕过潼关,再强渡渭水直达长安城下,潼关的作用是阻止敌军过河,趁着敌军渡河立足未稳,而一举击溃,或者在敌军围城之际,从背后协助城内大军,两面夹击攻城的敌军。 潼关守将和杨坚跪拜在关口两侧迎接,他们本不相信齐军强过大周多少,但看见黑压压一片青幽之色的百保鲜卑,他们相信了,这场战争大周不可能胜利。 “臣等恭迎皇上皇后。” “诸位将军辛苦了,带上你们的士卒,与朕一同去长安。” 高孝瓘并不会留下这一万人马,不得不提防着,万一这些周兵是诈降,在大军围攻长安时突然发难,可得忙上一阵子。 一路上齐军的出现让百姓们愕然,那大大的齐字,那不同于大周黑色戎装的黄绿色戎装,都预示着这是齐人的大军。 齐军没有驱赶老百姓,当然老百姓也不会拦路,那可是找死的行为。他们远远的看着齐军,这支军队并未践踏菜地。至于麦田已经被大雪掩盖,完全看不出来,再说了,被践踏过的冬麦,不会消耗更多的养分,来年开春长势更好。 “天啦,不是打齐人么?怎么齐人打到长安来了?” “原来是真的,长安城里传言大周皇帝跑了,原来是齐人打过来了,唉。” “不知道这些齐人来了会不会报仇,还是赶紧回家关好门。” “跑吧,躲一躲这兵灾。” 见到兵荒马乱,没有人不担惊受怕。 高孝瓘看着关中百姓,就像几年前看见了大齐百姓一样,他们的生活并不好。 关中之地若要建设,那将耗费极大的财力人力物力,这让高孝瓘将目光瞄准了寺院。 当他提到了此建议,立刻在几位大将军的献计献策下很快实施。 这件事嫁祸给流寇败兵,那是再合适不过,既能坏掉周兵的名声,还能获得财物和土地。一场腥风血雨的掀起,似乎只针对寺院,而且还是选择而为之,当然这些‘倒霉’的寺院,都不怎么干净。 行军剿匪两不误,长安已经不远。 长安城,城门突然关闭让百姓们不知所以,大多惊慌失措不知所以。 揣测更是五花八门,有人猜测宫中政变逼宫的,有猜测诛杀大臣的,只有很少人猜测是齐人打来了。 城头大军无数,严阵以待看着东方。 齐军,旌旗并不算多,但士卒却一目了然。 青黑色的重甲铁骑整齐的排列在雪地里,距离城墙两里之外,这是箭矢和重弩都不可及的地方。 轻骑的到来让人有些看不懂,他们似乎更愿意躲在百保鲜卑的后面。 步卒的到来更让周兵们看不懂,他们汇聚在百保鲜卑前,成建制的来到城门一里处,用每个人随身携带的小锹,开始挖掘起工事,而且挖的很有趣,每个人只挖一个坑。 宇文护端坐箭楼内,将领们不时前来汇报。 “报,大冢宰,齐军已经汇集不下五万人,他们没有准备攻城的云梯和冲车,其步卒在胡乱的挖掘,其后军正在搭建营帐,已经完成过半。” “知道了,所有的将军和长安各衙门官员,是否都来了?” “正在赶来,有些距离远些,至少还要一刻钟。” 宇文护点点头,神情之中带着颓废。 与此同时,独孤善所在的箭楼里,他正打算召集属下都尉和别将们,他已经埋伏了家奴和亲信,只等这些将军不听号令,便将他们斩杀,而用亲信和家奴取而代之。 但宇文护的命令让他不得不改变主意,一旦宇文护发现十位别将不在,将会很快怀疑到独孤家心存不轨,而遭难的不止他一人,更会连累到整个独孤家。 家奴和族老们建议,一不做二不休,迅速控制住大军,打开城门投奔齐天子。 可事先并未与齐天子联络,而且独孤善也不知道,他今日会被派驻守卫西边的金光门,而齐军全部都在东边,显然还未进行合围。 第640章剑指秦川十 宇文护审视着留在长安的官员和将军,这些人在他看来,都是被朝廷抛弃的人。 “独孤善还未到吗?” “末将参见大冢宰,末将姗姗来迟,还请大冢宰治罪。” 宇文护看着与他同来的别将,指着下方说道:“诸位请入座。” 当所有人坐定,宇文护言语低沉道:“诸位,本官决定,向齐天子献城请降。” 一言出,众人纷纷如遭雷击,一向强硬的大冢宰居然决定投降? 有人劝慰反对,以表示对大周的忠心。 有人沉默不语,暗自伤感垂泪。 还有人捶胸顿足,但心底却庆幸保住了性命。 独孤善无语的看着宇文护,这位嚣张跋扈的大冢宰,大周皇族晋国公,居然会选择投降? 宇文至哽咽,父亲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就算齐天子不杀父亲,很多人都想杀死父亲。 “诸位,随本官出城迎接齐天子。” “报,大冢宰,老太君和皇姑要出城。” 听见家中护卫的禀报,宇文护惊的差点晕倒,赶紧往外奔,也顾不得台阶,好几次差点栽倒在地。 踉踉跄跄奔下了城墙,见到了城门口的马车。 阎姬掀开窗帘看着宇文护,她的脸色很平静,没有一丝惊慌失措,更没有伤心。 “听为娘一句话,打开城门让老身去见齐天子,你若是请降,他不会为难我宇文家。” “母亲大人,您大可不必去。” 宇文护不满的看了一眼儿子,躬身一揖向母亲行礼。 “为娘心意已决,也只有老身前往,才能免了我一家的祸事,你不必问也不可说。” 躬身不起的宇文护不会让老母亲去冒险,他只能如此僵持。 “母亲,孩儿确有请降之意,自会派遣使者前往请降,母亲还是回府的好。” “开门。” 阎姬发怒的跺着拐杖,她不想再看儿子,也不想多做解释。 “放心吧,二哥,嫂嫂自有分寸,再说那齐天子他也不是外人,他是……” “闭嘴,开门。” 阎姬不悦的喝道,打断了皇姑的话。 宇文护心思快速转动,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明白。 城门迅速被打开,一辆马车飞奔而出,直直的朝着齐军营帐奔去,为了防止被误会,马车渐渐慢了下来。 齐军大帐内,高孝瓘正与诸位将军商议着什么。 “报,启禀皇上,阎姬老夫人求见。” 高孝瓘一愣,阎姬老夫人怎么来了?如今正是两军对垒,只怕是来请求勿要伤害城中百姓的吧。 “快请。” 满头华发的阎姬步入营帐,见到高孝瓘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满是慈爱。 看见高孝瓘身边的郑子歆,阎姬很满意的微微颔首。 “老身见过皇上,皇后。” 郑子歆快步上前,也不等高孝瓘说话,急忙拦住要跪拜的老夫人。 “老夫人免礼。” 阎姬欣慰笑笑,仔细看着郑子歆,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老身有话对皇上说,请诸位大人回避一二,可好?” 高孝瓘点点头,大将军们纷纷退出营帐,皇后郑子歆也悄悄的退了出去。 “老身曾经有一孙女,名为婴儿,元象二年,她偷偷的跑去刺杀杀父仇人,而这一去老身就再未见过她。老身倒是问过,唯独静德皇太后可怜老身,告知婴儿难产而亡,留下一男婴,而婴儿被葬于邺城西山?她自幼佩有一方瓘玉,此玉传世已久,乃我炎帝神农氏部所有,其上有一印记与观卦相似。此卦非同寻常,却为祭祀神灵之卦,也为献祭之卦。” 听了这话,高孝瓘的瞳孔直跳,邺城西山那一方孤坟,无字的碑文,家奴们都不知道究竟埋了什么人,唯独刘桃棒清楚,但他却三缄其口,一问三不知。 “此玉如今如何?” 见高孝瓘询问,阎姬微微摇头。 高孝瓘又接着问道:“此玉是何模样?” 阎姬看着高孝瓘柔声答道:“莲花抱阴阳,双鱼分翡翠,此玉名为瓘。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老身不会再提起,求皇上放过我儿一族,老身会让我儿起誓,永世为臣。” 高孝瓘眼角泪珠滚落,苦苦寻找了多年,如今一切都是那么简单。 “老太君大义,请受此一拜。” 高孝瓘只是寻了个借口,如今他的身份,不容他有其他心思,天下都认为他乃静德皇太后亲子,而且还是过世的武明皇太后,与静德皇太后亲口昭告天下,那干系更加重大,不止关系到皇室的颜面,更干系到皇室的声誉。 这一拜,让阎姬泪眼婆娑。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孙女经历了怎样的恩怨情仇。 “我儿萨保已有请降之意,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老身不想见到生灵涂炭,长安百姓受苦。从晋阳到长安,大周百姓过的并不好,老身相信皇上是位明君。请皇上传我儿来此,老身让他当面起誓。” “朕也不想生灵涂炭,宇文部若是归附,朕愿意为宇文部留一席贵胄之地。若是心有芥蒂或不轨,朕也不会赶尽杀绝。” 禁卫举着旗帜直奔长安城,似乎去传达什么命令。 大将军们不知道皇上和阎姬老夫人说了什么,但皇上似乎和宇文家达成了什么协议。 当宇文护与其子来到大帐,大将军们一个个狐疑的跟了进去。 阎姬一跺拐杖,对着宇文护和宇文至喝道:“萨保,你与至儿起誓,我宇文一族永世为臣。”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掉了下巴一般。 宇文护还真是孝子,二话不说便以天地神灵,十八辈祖宗,满天神佛的名义,一板一眼的起誓,永世效忠高家皇族,不起不臣之心。 高孝瓘扫了一眼独孤罗,这下让他有些挠头,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独孤罗也发现皇上为难的眼神,他有些为难,总不能装作看不见吧。 但他不能埋怨皇上,战事一起会连累许多无辜的百姓。 长安守军在宇文护的带领之下投降了,长安百姓感觉像在做梦一样,大周就这么变成了大齐。 宇文护与其子,双双被捋夺了爵位,官职也降了,但二人并未有丝毫不情愿。 最头痛的还是高孝瓘,他得给足够的好处,来让独孤家满意,来换取宇文护的性命。 第641章天子临长安 长安皇宫虽不如邺城皇宫那么大气磅礴,但也比晋阳皇宫大了不少。 宫里的宫女太监不多,都是前朝留下的一些老人,高孝瓘第一时间会见了他们。这让不远千里跟随元氏而来的老人们很激动,这位皇帝似乎比传说中好了太多。 长安留下的臣子实在太少,好在基本衙门还能运转,但朝廷已经瘫痪。 宫殿的牌子都被更换,高孝瓘端坐在太极殿的龙椅上。 下方大多数都是大齐的军官,宇文护和拓跋氏众人也在下方站立。 “先说说新政,还是按大齐革新执行下去,此外颁布诏书,凡被赐鲜卑姓者,皆改回原本姓氏。大家各司其职,将此事各州、郡、县以及地方,都严格推行下去。奴婢改签仆从契约之事,要大力推广,无地奴婢都要做好登记,地方府衙尽快拨给土地,需要救济的要及时救济。粮食会即刻从关东起运,各地府衙缺少粮食都要如实上报。” “皇上圣明。” “宇文护,朕捋夺了你的爵位,但你献城有功,避免了长安百姓的牺牲,论功行赏理当赐予爵位。朕赐你五等爵位华山郡候,另外朕一会儿退朝之后有事交代于你。论行军作战出谋划策,并不适合你,你倒是个知人善用的人才,朕需要让子民们富足,想必你能胜任。” “臣领旨谢恩。” “宇文至,虽然咱们打过几次,但你确实有过人之处。你的大哥去了蜀地,想必是被当做人质,朕封你九等爵位华山县伯,带着你部人马,前往汉中固守城池,与蜀地宇文邕对峙,相信这么一来,他不敢拿你大哥如何。” “臣领旨谢恩。” 宇文护和宇文至感激不已,如果快的话,倒是真的可以保住宇文训的性命。 “斛律光将军,带领玄甲铁骑六千,游骑兵三千,迅速攻占汉中,交给宇文至将军后,折返往西配合段韶大将军军团,拿下河州、鄯州、凉州、甘州和瓜州。若是遇见不老实的吐谷浑,给朕狠狠的揍他一顿。” “臣等领旨。” “拓跋氏也改回元氏,元谦,相信母后会很愿意与娘家人叙旧。朕让你继承二等爵位,现封你为华山郡公。长安之事便由你来暂为协调,先让百姓过好年,等迁都于此,你再去吏部领差事。” “臣,谢陛下隆恩。” 元谦没有想到,如今皇上对元氏如此善意,他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元氏宗室一脉可以重回朝堂之上。 对大魏宗室的礼遇,让朝臣们感动,也让他们看到了被重用的希望。 这些留下的臣子们,除了官品极低以外,就是亲近大魏的老臣。 高孝瓘一项项的说着,朝臣们终于明白,大齐的强大不是偶然,大齐并非传闻中那么不堪,相反大齐的新政很仁厚。 “最后,哪位大人愿意去将突厥佬都踢出长安去?白吃白喝还为非作歹,我大齐可不怕突厥人。” “臣愿往。”杨素立刻站了出来。 “对了,告诉他们,突厥一百位贵胄,每位贵胄多重,便拉多重的金子来。可汗以下的可以用银子换,别给少了,若是给少了,我大齐就留下他们多少肉来。” 皇上的话让降臣们顿感扬眉吐气,被突厥人憋屈了多少年,如今突然可以发泄了,却发现只能暗暗抹泪。 偏殿内,宇文护和元谦被留了下来。 皇上没有说为何不继续南下攻击蜀地,宇文护也不敢问。 宇文护很感激,在他看来,大齐军完全可以南下。 蜀地并无多少兵马,为了他的儿子活着,皇上没有选择继续南下,而是在汉中给予最大的威慑,逼迫宇文邕俯首称臣。 接下来的惊喜出乎他的预料,虽然没了兵权,但贵胄一门还是落在了宇文部,进入同舟共济元老会,那可是比贵胄更大的权利,不止可以参与制定国策,还能永保一门福贵与荣耀。 这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可以说只要能进入这个联盟,无论是大齐还是脚下的世界,都将按联盟的规则来办事。 有了联盟二十一家门阀的力量,可比当皇上争天下,与门阀们斗来的稳妥。 宇文护和元谦想也没想便跪谢天恩。 皇榜在长安城内一张接一张的贴着,每一张都与百姓息息相关。 突厥一千多使者被打出了长安城,听说是皇上命令,听说都没有动刀兵,打的那个惊心动魄,让围观者都热血沸腾。 蛮横的突厥人不敢首先拔刀,这让长安百姓津津乐道。 有知情者说了当时的场面,说的神采飞扬。 “当时我就在使馆外面,听说过百保鲜卑吗?黑盔黑甲连战马都是铠甲,他们一出现便大喝一声:突厥人都滚出长安,不服的出来练练。” “什么百保鲜卑,那明明是玄甲铁骑,听说突厥人在他们手下死了十万,突厥大可汗狼狈而归,关东的家伙还真厉害。” “真的?先别打岔,你接着说。” “那些突厥人哪敢啊,但又不甘心灰溜溜的逃走,于是挑衅说不公平,要来练拳脚功夫,结果那杨素小将军不知道带了些什么兵,一个个武艺高强,把突厥人从城中,一路打到了城北的光华门。” “我说那些突厥狗该打,咱们长安百姓受他们的欺负还少吗?” 对比既是伤害。 齐天子的仁政,对外敌的强硬,都被百姓看在眼里。 官府办了粮店,而且价格还真的很低,这下可算是出了乱子。 百姓们恨不得倾家荡产的囤积,地方豪强觉得可以博上一把,粮店的粮食被一卷而空。 好在源源不断地有粮食运来,没有发生断货的质疑。 不止是粮食,还有油和盐,以及糖都出现在粮油店,它们的价格很实在,仅仅是收购价的一点六倍。 宇文护很服气,他能看出来,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大齐在进军之前已经妥善计划好了的,否则不可能前脚占领,后脚便开始稳定地区的局势,收拢和安抚百姓。 他很想问老母亲,究竟和皇上说了什么,皇上对宇文家如此恩待。 但他不敢问,他知道母亲会将秘密带进黄土。 第642章曾经的强者 宇文护的府邸牌匾更换一新,但如今他的爵位掉落了太多。 突然来了圣旨,阎姬老夫人被皇上封了诰命,正一品的贞敬夫人,就这样落到了宇文护家中。 错愕的宇文护痛哭流涕,不杀之恩已经够大了,如今的恩赐已经超出了想象。 宇文至更是懵了,他想不通皇上为何要这样做,若是为了招揽大周官宦,那为何单单只降天恩到宇文家? 几天之后,宇文至见到齐军攻城之后,他再未起过一丝非人臣之心。 和高孝瓘预想的一样,宇文至率军进驻汉中,保全了他兄长的性命。 晋阳,一队精骑一路奔跑喊叫,即使是嗓音沙哑也难掩他们的喜悦。 “大捷,皇上兵不血刃占领长安。” 晋阳皇宫内,群臣再次迎来捷报,这一次的捷报,让大臣们按捺不住喜悦,老臣们纷纷掉泪。 太皇太后再次祭奠太庙,告慰先祖的在天之灵,当然不止是高家先祖,还包括元氏先祖。 东西一统,太多人期盼了太多年。 战争进行的很顺利,大冢宰都已经投效,大周大军已经败北,抵抗没有丝毫的用处,除了大周的死忠战死之外,还有一些趁乱撤离的将领,大部分士卒都做出了投降的选择。 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不长,又是在冬天里,市场内的驿馆里,五湖四海的胡商们都在谈论这场战争。 寒冷的天气让他们无法向北返回,他们只能等到明年开春之后。 无所事事只能让他们聚在一起喝酒,一些自关中过来的商人,也在此停留。 他们的到来,让西域的商人们纷纷聚集过来。 “听说关中在打仗,诸位可知道那边的情况?” “大齐这次用了新式的武器,据说已经打到了瓜州,玉璧城被霹雳炮轰没了。” “狼烟点燃到如今才一个月,齐军果真打到了瓜州?那周国岂不是已经灭亡了?” “齐军攻城俱在顷刻之间,一日连拔数城,皇……宇文邕已经逃到了益州,齐天子派了宇文至守汉中,如今占领的地方也就只有秦岭以北。至于为何宇文至没有继续南攻,传言说齐天子打算迫使宇文邕俯首称臣。” “那岂不是我们回去的时候,可以走风陵渡、长安、直到瓜州。再往北通过突厥的地盘,便可以回到波斯?” “今年这么冷,大雪下了一个月,突厥人不知道会损失多少牛羊,明年定然会南下劫掠。” “只怕突厥人不敢,恒州来的商人说,突厥十万大军在大青山,有七万多或死或俘。” “突厥人不敢南下,但他们会劫掠沿途商队。雪一停就得离开,那些突厥人可都不是东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名胡商一直未开口,他一直在倾听。 “能说说霹雳炮吗?” 胡人说汉语并不奇怪,但此人说的并不太好。 其余商人听了他的话,才注意到这位的面相,此人与东胡人的长相有些相似,还带有一些匈奴人的特征,须发微微泛黄。若此人裘皮帽子下掩盖着秃发小辫,那便可以确认其乃柔然血统。 “少见啊,如今还有柔然人?不,应该是阿瓦尔贵族。不远万里穿过突厥人的地盘,真是佩服之至。” “你弄错了。”中年男子微微皱眉,淡淡的反驳道。 “无需担心,玩笑话罢了,这驿馆可没突厥商人。” 商人的眼光皆很老辣,既然这位柔然贵族不承认,他们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得罪人。 大家并不会在意这位柔然贵族为何而来,他的随扈也很强壮,而且神神秘秘总是不出门,想必这些柔然人还想夺回漠北之地,还想恢复往日柔然帝国的辉煌。 商人们只是不屑的笑笑,这些柔然人和突厥人,他们强大的时候,在草原上并没有规则,他们的行为如出一辙,就像野蛮人一样。 冬雪似乎断断续续下个没完,晋阳以北的积雪已经没到了膝盖。 暖烘烘的驿馆热闹非常,南北商人惊叹的发现,大齐三年的变化有目共睹,几乎一年一个变化。 大家谈论着大齐,不免发出很多赞叹之声。 柔然中年男子静静的倾听,他接触到了无数新的词汇,其中标准一词极为广泛。 后院的小院之中,中年男子步入回廊,走近里间恭敬的坐下。 他对面的中年男子,用浑厚的嗓音低语道:“齐人朝廷还没有回复?” 中年人恭敬的回答:“回伯言大人,齐人鸿胪寺过问此事,回复此事乃兵部所为,兵部尚书斛律金回复,让我等稍安勿躁,大齐皇帝班师之后,会亲自面见伯言大人。” 伯言微微叹息一声,似乎有些无奈。 “我们跋涉万里之遥,还是慢了一步,齐人皇帝御驾亲征,也不知道何时回来,或许我们本不该来。” “齐人已经打到了瓜州,朝廷上下都在准备除夕事宜,有消息说不日便会班师。” “三日前刚有捷报传来拿下甘州,但甘州距离瓜州千里之遥,这不可能。”震惊的伯言瞪大眼睛,连连摇头。 “一个月从潼关到瓜州,这似乎真不可能,但算上捷报来回,从甘州到瓜州,已然超过十日。据说,齐人西进时,并无步军跟随,速度无疑可以提高数倍不止。” “周人就那么不堪一击?” “周人皇帝逃了,大丞相投降,恐怕兵卒都已经闻风丧胆。奴还听到消息,十万突厥人与齐人在大青山一役,战殁七万余众。” 伯言闻言再次瞪目结舌,眼睛里满是悲哀。 “可恨的锻奴,还有贪得无厌的波斯人,想我柔然帝国轰然崩溃,厌哒一役之余二万向北突围,突厥人穷追不舍……齐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属下还未探听到,齐人作战异常诡异,不再是当年的战术。不过据说当年让高欢折戟沉沙的玉璧城,一个时辰便成了废墟。似乎,一种命为铁炮的武器起了大用。奴已经派了人去查看玉璧城,若是传闻属实,看在高家与王室联姻的份上,应该会礼遇有加。” 伯言若有所思,他希望快些得到结果,北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第643章欧亚棋盘一 自长安东归的高孝瓘,带着戍卫军两个师团渡过黄河。 心中颇有些感慨,正如大风歌里所描述那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途经玉璧城的时候,这座城池废墟依旧存在,高孝瓘在此祭奠了一番。 马车内,高孝瓘看着送来的奏折,好在冬季事情并不算多。 “皇上为何如此出神?” “朕再考虑是否迁都,晋阳虽好,有阴山、径岭和长城,天子当守国门所在,但国门一旦失守,对帝国的打击无法估量。长安,黄土高原,戈壁沙漠,富庶的地方极少,但也是亟待振兴的地方。” “皇上恐怕早有主意,臣妾想应该是长安才对。” 高孝瓘瞧着郑子歆笑问:“为何会是长安?晋阳、邺城和洛阳都比长安好。” “皇上雄心壮志在于天下,可不会安于一隅,洛阳与邺城都太过安逸,虽说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但过于内敛偏安,晋阳格局太多局促。皇上有着秦皇汉武之心,那么居安思危的长安,应该是再合适不过才对。” “今生今世有子歆,朕心足矣。” “皇上登基恰逢河清海晏之际,一心为民为大齐创盛世,臣妾却不能为皇上分忧。” “当初若非子歆担当贤内助,朕何来有登基的一日。” “父亲知道,姐姐也知道,李穆叔、崔季舒、王士良他们都知道,却唯独瞒着子歆。” 郑子歆有权利不满,但也是撒娇的时候说说罢了,高孝瓘唯有很歉意的笑笑。 夫妻俩回忆着当初,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容易。 过汾河,沿着太行山道北行,晋阳文武百官出城相迎。 晋阳如同过年一般,城内百姓夹道欢迎,迎接皇上班师回朝。 晋阳宫,太极殿,群臣山呼万岁。 “皇上登基恰逢黄河清,百姓无不欣慰,就连孩童歌谣都在传,黄河清,圣人出,天下太平盛世启。” “此番溜须深得朕心,朕决议迁都长安,意在强秦盛汉,爱卿们以为如何?” 皇上的问话让大臣们心头一热,但都习惯了晋阳,也舍不得离开。 “臣觉得,关中之地北有突厥,西有吐谷浑、党项,南有周、梁、陈。即便是萧梁不足为患,陈有长江天险,但其余诸国不得不防,一旦四关被破,通往长安道理纵横交错,则无天险防守。” “朕也仔细考虑过,就是因为如此,朕才觉得应该居安思危。安逸久了则无斗志雄心,朕不想止步于此。” 大臣们无言以对,对这位皇上,他们也多少了解了一些,说一不二的性子,天下与责任乃皇上最大的夙愿。 “皇上圣明。” “命工部将作大匠与长安将作大匠联合制图,规划新的长安,保留原来的皇宫,设计新的坊与市,分批规划建设时间。” “臣等领旨。” “柔然使臣可到了?朕要见他们。” 大臣们有些诧异,柔然人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大臣们并不清楚,其在突厥语之中,被称为阿瓦尔人,与柔然乃通译。 “皇上昨日交代了,臣已经命他们今日早朝觐见,来者乃扎伯干之子,郁久闾伯言。” “传,郁久闾伯言上殿面圣。” 郁久闾并非秃顶,但却有用丝绦扎束的几根辫子,其的装束也是大齐服饰,但内里还是左衽窄袖长袍。 眼尖的大臣纷纷不屑的面带讥讽,披发左衽无不是野蛮夷人。 伯言见到了大齐的皇帝,俊美且年轻的皇帝让他感到惊讶。 “在下阿瓦尔帝国王储郁久闾伯言,觐见大齐皇帝陛下。” “请起,朕想了解些事情,以便朕做出决定,你能告诉朕你们在厌哒一役之后的事吗?” 高孝瓘并不清楚当初自己所画地图的意义,当他重拾当初所画的地图,脑海里有了一条陆上线路,而昨晚,他决定在广阔的棋盘上,最北方的位置丢下第一粒棋子。 伯言似乎并不愿意回忆,但他得回答大齐皇上的话。 阿瓦尔人趁着突厥室密点可汗围剿之际,从北方薄弱处突围,一路向北再向西迁移,到达里海与黑海之间的北高加索地区。阿瓦尔人打败了匈奴人阿提拉的后裔,库特利格尔、乌特格尔匈奴人,并把他们纳入自己部落之中。 “如今,我阿瓦尔帝国西与拜占庭帝国接壤,南与萨珊波斯各海相望,但突厥人意欲联合拜占庭继续攻打我部。” 高孝瓘才不会相信的他的话,仔细思考着方才伯言所述,很快将其版图有了大致了解。 “你阿瓦尔人可占了块不错的地方,北高加索好是好,就是和漠北一样不怎么暖和,但拜占庭所占之地,奥斯特拉西亚王国的那片平原,罗马的辉煌与富庶,是不是让你们感觉不错?” 伯言有些惊讶,很多地方他也不过是听说而已。 “朕不管那么多,朕要的是利益,大齐帝国与你阿瓦尔帝国天南地北,我们之间没有土地纷争,而拜占庭帝国不需要我大齐的丝绸,这样便没有利益纠葛。” 大臣们脸色一寒,皇上说了半天,就是为了做生意? “你们最需要什么朕清楚,不是丝绸和茶叶,而是武器。朕想了想,几年前,波斯大马士革刀与大齐宿铁刀不相上下,但如今,我大齐的武器天下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你,需要什么?” “铁炮。”伯言不假思索道。 “好,卖。”高孝瓘微抬眉梢,嘴角微微勾起。 “那么,价格?” “很贵,你得仔细考虑。” 二人一同皱眉,一个心情急切,一个故作为难。 大臣们更寒,皇上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极了钓到大鱼的样子。 “皇上,万万不可,铁炮乃兵部机密,不可卖出。”斛律金急忙拜倒。 “皇上三思。”武将们在段韶挤眉弄眼的示意下,纷纷拜倒在地。 “皇上三思。”文官们可不笨,这会儿还不赶紧与武将一起同一阵线,说不定就是皇上的授意。 伯言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有一种煮熟的鸭子飞了的感觉。 “朕打了一仗,灭了突厥十万人马,周人十万人马,如今亟待振兴各地,可诸位爱卿老推脱没钱,朕只能卖点东西。” 第644章欧亚棋盘二 大臣们不言语,皇上的话可真假,就算户部紧巴巴的,也没说过没钱的话。 更何况,还抄了不少寺院,更充公了不少‘赃物’,长安皇宫里的宝库也弄了不少东西。 “伯言使者,别介意这些,朕实话告诉你,朕缺钱。你自个琢磨一下,拿出个公道的价格,让朕说服这些大臣。” 见大齐皇帝脸色变化的和颜悦色,伯言有些心焦。 “若是太过昂贵,只怕无法让贵国满意,在下也不好交代。” “让你见笑了,你先去看看铁炮,还有火铳。这样你心里有底,朕先好好说服这些大臣。” “在下告退。” “慕容士肃,带使者去试用样品。” “请皇上三思啊。”大臣们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高孝瓘不言不语,等慕容士肃带着伯言离开,才拍了拍手。 “很好,诸位爱卿辛苦了,都起来吧。来,大家集思广益拟定条约,咱们得限制卖出去的东西,不能落在敌对势力手中。” “皇上,您真要卖铁炮啊?” 文官和武将们一惊,唯独兵部大将军们面不改色。 “卖,不止要卖给阿瓦尔人,还要卖给法兰克人,拜占庭人,波斯人。鸿胪寺可以派出使者出使,不过暂时不着急,等第一仗打起来再去。另外,鸿胪寺的使者,必要的情况下可以出面调停战争,要做出负责任的大国风范。” 皇上的言辞风轻云淡,当高湝好一阵无语,他虽然是鸿胪寺卿,但皇上的话简直是将鸿胪寺当军队在使。 文官们纷纷为鸿胪寺的诸位侍郎担忧,打仗的时候兵荒马乱,还要去出使? 武将们却不担心,鸿胪寺的使者可代表大齐的国体颜面,皇上敢派他们出去,那必然准备了强大的军队为后盾,到时候谁能千里诛敌,那将名垂青史。 反对卖出铁炮的大有人在,高孝瓘只好耐心解释一番。 铁炮均为小口径的近射程版,拆迁个城墙问题不大,而且不会卖很多,卖炮并非目的。 卖弹药才是主要目的,没有弹药的铁炮和短火铳,也就是一堆废铁而已。 逐渐明白了的文官们不再反对,但也让高孝瓘颇了些口舌,解释了好久他们才明白,没有大齐这般国力和水平,造不出铁炮和弹药。 慕容士肃带着伯言和他的随从,来到了肆州兵营。 在重重守卫的检查下,伯言才到了一处靶场,在这里的仓库之中,见到了传闻中的铁炮和火铳。 铁炮只有拳头大口,管口和架子一般长短,整个一起长达一丈。 伯言看着这不算精致却很精巧的东西,他无法想象,就这么一个东西,能有多大的威力。 慕容士肃可不管这位柔然人如何想,他的目的只是按皇上说的做就行,然后开一个参考价格。 伯言打算先问问价格,若是不合算便放弃,如今齐人强大,或许其他方面可以谈一谈,只要能应对突厥人的威胁就好,毕竟齐人这次也得罪了突厥人。 “不知道这东西值多少?” “不如先看看此物的威力,反正您已经来了,看过之后您再决定,现在问价格还早了些。” “也好。” “请您随本将来。” 五名士卒拖着架子,很快将火炮推了出来。 “伯言大人,此次您给指定一个目标,那边一排标靶都是。” “随意吧,中间那个就好。” 随着观测军官一连串的数字报出,两名士卒飞快的转动高低和方向机。 伯言这才发现,那管子的尾部居然有道机关,一枚尺许长碗口粗的东西,被装填了进去。 小旗子挥下,一声闷响伴随着火光,地面上积雪猛然四散。 “放!” 伯言感到地面突然一震,远处已经传来一声闷雷,当他转头瞧去,先前指定的石塔已经轰然倒塌。 “伯言大人,咱们去那边再看一次。” “好。” 惊讶的伯言随口答道,并迅速翻身上马,朝着石塔的位置奔去。 来到石塔跟前,伯言已经震惊了,这距离看起来不远,据他估计至少有五里地,而且石塔也不小,只是距离远误以为小而已。 石塔并非松散的累积起来,虽然不如中原的城墙,但石块与石块之间也有砂浆黏合。 “此铁炮重一千五百斤,可击中十里内目标,弹药为2.25寸,两匹马可以拉动。” “哦,多少金子?” “不如伯言大人再指出一个目标,那边再试射一次,如何?我等就在三十丈外的楼里观看。” 伯言确实想看看,这六尺厚,一丈高的高塔如何被轰碎。 三十丈外山坡上的隐蔽所中,伯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一阵霹雳响过,那被他指定的坚固高塔,瞬间分崩离析断为两截。 “慕容大人,这价格?” “伯言大人,您看了攻城的铁炮,更该看看堪比重弩的火铳。” 那能击中一百丈远的火铳,虽然操作上有些麻烦,每打一下就得拉动一下,但也比弓弩强大太多。 伯言明白,只要眼神好,很容易就能学会,不必日复一日的练习拉弓射矢,也不必那么精细的估算距离。若是有一千人的精锐,那么确实能与大齐帝国陆军一样。 现在的伯言知道,大齐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帝国,只要那位年轻皇帝愿意,二十五万大齐军可以横行天下。别说突厥人,恐怕再加上萨珊王朝、阿瓦尔帝国、拜占庭帝国和法兰克帝国,都不是对手。 “那么,这价格……” 伯言的语气变了,他有些迟疑,也是在试探。 “此物价格本官确实无法说清,这钢材都不是一般的东西,就算拿同等的银子换,只怕那些老臣都不会松口。” “那慕容大人可得帮帮忙,我阿尔瓦愿意与大齐永世修好。” “本官给您出个主意,您得去探探几位老臣的口风,特别是追随高欢大人的老臣,当年郁久闾公主好歹也是高家人,几位老臣的话,皇上不会不听。” 伯言若有所思,他也是从老人那里听到了一点,当年柔然公主嫁与高欢,地位倒是很高,也让高欢借了柔然的势力站稳了脚跟,只可惜柔然一夜之间轰然崩溃。 第645章欧亚棋盘三 伯言并不知道其中隐秘,当初柔然公主嫁给高家,可是姿态非常高,那时候的柔然很强大,而且坑了高欢坑宇文泰,将女儿分别嫁给了二人,甚至有指染中原的野心。 慕容士肃很清楚,当年若不是突厥造反,柔然王族会让二位公主分别诞下子嗣,而让其子嗣继位替魏,完成兵不血刃的一统。 伯言拜会了当时出使下聘的慕容俨,以及高家的老臣斛律金,段韶等人。 最后获得了他们的支持,以很‘合理’的价格,购买了两尊铁炮和百支火铳,以及弹药若干箱。 只是这些东西走陆路太过遥远,而且还会遇到危险,高孝瓘决定建议他们走水路。 正好新式的远洋铁甲船需要试航,高孝瓘也很乐意让他们送一程,最好是绕非洲西岸经过地中海,直达黑海北部。 途中还可以与法兰克王国、拜占庭帝国搭上关系,适当的炫耀武力,也能促进‘友好’。 经汾水入黄河,再从齐州经陆路到胶州青岛郡,这里的一切让伯言大吃一惊。 巨大的船,超过二十丈的长度,四丈高的大船,让伯言震撼的无法言喻,他无法相信大齐已经如此强大,怪不得那位年轻的小皇帝喊穷。 此行的人不少,一个营的人马,还装载着丝绸、茶叶和大量瓷器。 吴义也是其中之一,他的任务是保护船上的重要人物,崔季舒、房彦谦、封孝琰、以及被高孝瓘亲自找到的孙思邈。 这四位的任务极其重大,不止要让法兰克王国与拜占庭帝国知道大齐的存在,还要横穿大西洋,前往南北亚美利加洲,寻找药材和食物的种子。 皇上钦点的种子不多,也就十来种,但千叮咛万嘱咐,玉米、甘薯、马铃薯、花生、可可、长绒棉、高产牧草。 孙思邈原本不想掺和朝廷的事,但耐不住皇上微服私访时谈及的医术,而且皇上身边还有医术见解极高,却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不知不觉孙思邈便被皇上诓到了晋阳,然后以其缺乏锻炼为由,给弄到了船上。 孙思邈并不后悔,他正在跟着太医院的几位学习,但入门却与他所习完全不同,再说太医院那几位要研究,也没空搭理他,却让他意外遇见了崔季舒。 这一次出海要两年,正好可以请教崔季舒在医学上的知识,崔季舒也很有些指点江山的想法,但他对收徒没有兴趣,于是二人倒是有点忘年交的意味。 房彦谦去年恩科第一,被吏部李德林破例举荐,高孝瓘倒是想让他开阔眼界,也将他给丢进了船队,他便成了船队里最年轻的官员。 大齐一片喜气洋洋,朝廷也准备着除夕事宜,毕竟这一年收获很大。 …… 木杆大可汗很颓废,大军败了,败的不明不白,十万人马只回来了两万。 其余七万多人,都是黑突厥部落的家伙,死了也没什么。 但连日大雪纷飞,这让他预感很不好。 特别是北海那边,依照经验来看,这么冷的天气,会冻死不少牲畜,那些失去了牲畜的部落要么搏一把,要么只能做奴隶。 蓝突厥大军还存在,木杆安心了一点点,有了这些虎师精锐,不担心会出现反叛。 当木杆回到突厥牙帐城内,齐人居然将贵族们都抓走了。 牙帐城内瞬间一片混乱,木杆气的面红耳赤仰天长吼,就像濒临喷发的火山。 “给本可汗传室密点可汗来牙帐城。” “哼,齐人欺人太甚。”达头可汗冷哼一声,对木杆可汗与齐人,他都很不满。 步离可汗冷眼看着达头可汗,眼中隐隐有些忧患。 “如今西部强盛,室密点若是来了,恐怕不会是好事,我们也离不开贵族们的支持,还是先与齐人谈判的好。” 木杆可汗愤怒逐渐平息,齐人这一次让大家吃了大亏,尤其是达头可汗,三万大军全军覆没,这些怒火自然不会很快平息,这一路上这位堂弟虽然没说什么,但其怨恨定然已经深埋心中。 “宇文护这条老狗,还有宇文邕那个小狗崽子,他们不是信誓旦旦地说,齐人自顾不暇内乱堪忧吗?立刻派人去长安,他若不给个解释,我突厥大军便马踏长安。” “那,齐人那边如何处理?” 闻言,木杆可汗眼中怒火复现。 “派人去交涉,让齐人立刻放人,他们若是不放,他们也会尝尝我突厥的怒火。” 说的倒是简单,二位可汗却明白,让齐人放人哪有那么简单,齐人兑现了他们当初的承诺,他们能阻击十万大军,还能偷袭牙帐城,就能出兵席卷漠北。 如今派谁去才好?大帐内陷入沉默,大贵族们都被掳了去,其他人都不够稳重。 “大逻便叶护,他倒是可担当此行之重任。”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木杆不得不仔细权衡。 齐人此番作为来看,齐人是真的被惹火了,若是派去的使者言辞不当,只怕会被齐人的怒火给殃及,若是全盘答应齐人的条件,那些贵族们定然说三道四。可以说此番出使是吃力不讨好。 权衡再三,木杆大可汗无奈的点点头。 “去叫他回来吧,玩了一辈子鹰,被鹰啄了眼。” “或许,对大逻便来说,这次是个机会。我知道大哥你是恨铁不成钢,但大逻便几次三番劝阻,如今想想确实有道理。” 木杆不知道觉得是幸运,还是有些悲哀。 若不是大逻便那个兔崽子,可贺敦与易思蓓便可能也被齐人掳去。 那小子回来,第一句话会说什么?活该吗? 无言的木杆大可汗摆摆手,他要仔细再权衡一二。 遣往长安的使者刚出发,还未越过阴山,便遇到了从长安被赶出来的使者们,他们一路上的愤恨,在此时更加震怒。 木杆大可汗得知,齐人以摧枯拉朽的方式占领了北方,他得重新考虑突厥的局势。 得知消息的大逻便赶往牙帐城,一路上他在认真考虑着,若他是齐天子,他会如何去做? 第646章突厥的困境 建武三年,564年的春节很寒冷,持续了四十多天的大雪,终于在开春第一天停了下来。 大齐颁布了新法,最具争议的一条‘罪不及家人’,让大臣们争论了很久。 最终在刑部尚书的暗示下,大臣们终于意识到,这一条对刑部内卫来说,该灭族的还是会被灭族,更何况还有兵部情报司、卫尉寺那些恐怖的存在。 这一天,大齐颁布赦免令,杨忠、杨纂、宇文宪、权景宣等一干北周将领勋贵被释放。 让他们很惊讶的是,齐天子接见他们,剥夺了其爵位以及职务,但不会没收家产,并告知不会干涉他们去往任何地方,包括突厥、吐谷浑或者蜀地,并且会给予方便,包括出具路引文牒。 但也警告他们,若是为虎作伥侵犯大齐,那么将不会再被赦免。 这位年轻的天子声音很柔和,言语风轻云淡,但那身气势,那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所有人明白,大齐有这个底气和能力。 …… 这一天,大逻便携其母与易思蓓公主,回到了牙帐城。 大逻便没有挖苦其父,只是安静的站立一旁。 “大逻便,坐。” 父子二人促膝而坐。 “你有什么想说的?这一次,就咱们父子俩,好好的谈一谈。” “高孝瓘那家伙,不简单,孩儿的意思是,并非父汗你想的那么简单,作为臣子来说,以他的才能,无论在齐国还是周国,下场只要有一个。” “你是说,他登基是蓄谋已久?若是如此,本汗确实小觑了他。” “恐怕如今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如今恐怕我们的情况很不好,先说您被伏击,什么样的伏击能让您这位老将全军覆没?齐国已经有了新武器。” 与大逻便的目光对视,木杆眼睛里满是悲哀与无奈。 “齐人新武器如霹雳天雷,如火雨飞蝗,比箭矢还远数倍,那是堪比冰雹般的灾难。” 可以想象冰雹般的箭雨之下,铠甲不能抵挡,只能看着精锐一片片的倒下,却不能杀死一个敌人。 大逻便看父亲的眼神便知道,齐军的损失只怕小到极点,但真的听到那场战役的始末,他被震撼到了,若真的有如摧枯拉朽一般,那疑惑也更多了。 “若我是齐天子,恐怕不止会狠狠地敲一笔,北方始终是个威胁的存在,大军战败,后方大乱,东部越乱自然越符合利益,但西部丝绸之路,他不会让这条路乱掉,或许他已经派了人,去了西部可汗那儿。” 木杆可汗叹息一声。 “恐怕你是对的,有探子来报,都波部的家伙去了北海,今年冬天异常于往年,北方只怕那几个部落又不会安生,诸如乌护部,他们越来越强盛,而这一次铁勒诸部随我出征,可谓死伤惨重。” “如此说来,就算此番没有损失,只要我突厥大军止步于大青山,北方诸部也会叛乱。” 木杆可汗点点头,若是没有损失,开春的时候,引领北方诸部南下劫掠即可,叛乱的风险将被遏制,但如今只怕行不通,至少会有被齐人报复的风险,而报复只怕非常猛烈,突厥帝国可能被一战而崩溃。 “事实上,无论是齐人还是铁勒、乌护都不是威胁。真正的威胁来自西部可汗,若是他借口自立,那么突厥帝国将不再是霸主,东部王庭将什么也不是,不过是有着丰美的草场牧原,被觊觎的牧场。” “就像当初柔然人一样?” 木杆可汗很清楚,但他很想对比一番。 “柔然人很聪明,他们甚至想指染中原,但他们太自大,这也导致了他们的覆灭。” “室密点会如何做?” “达头回去之后,室密点恐怕会选择派人出使,当然,我们会一点也不知道。齐人会需要室密点的贸易线路,大概也会给室密点好处。” “王庭大可汗,这个好处吗?” “不会,中原人常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室密点不会同意,若是齐人不答应帮助他获得王庭大可汗之位,他会针对齐人的贸易,毕竟丝绸之路得走室密点的地盘,而且那是段很长的路程。只怕,齐人以此为借口,会出动大军威胁。” 二人一同陷入沉默,若是真的如此,该如何做才好? “或许,齐人会同意室密点。” “理由呢?” “当年齐人止步于宜阳,如今齐人止步于汉中,虽然我们并不清楚武器如何,但显然此物数量有限,不然也不会攻占长安的时以纳降为主。父汗,若是我突厥能获得此物,那该有多好?恐怕室密点可汗,也是这么想。” “他只会想如何让齐人给他武器,若是齐人同意,这也是他不会拒绝的理由。如果齐人天子的心,这广袤大地也装不下呢?” 大逻便不置可否,既不反对也不同意。 他知道,突厥王庭已经错过了与大齐交好的最佳时机,这位齐天子的想法,他越来越琢磨不透。 当初二人身份相当,就优势来说,大逻便自认高出一筹。 但如今这位曾经的朋友贵为天子,而且达成了一统大魏的版图,而自己还是籍籍无名。 “曾经,孩儿揣摩过高孝瓘,但如今真看不透这家伙。我们对大齐的了解还太少,孩儿愿意去晋阳。” 木杆可汗点点头,至少此番让大逻便去,那些贵族们多少会感激一点。 “父汗,您曾经答应了周人使者,联军伐齐之后联姻,不知道齐天子会不会不高兴?” 大逻便的话,让木杆可汗怄得眼前一黑。 “依你之见是不是该送到晋阳去?” “父汗的意思是打算悔婚?人家当初可是求着……” “出去。” 大逻便可不敢惹怒其父,赶紧站起来往外走。 “易思蓓,原本你能当大齐皇后,如今被父汗便宜送出去,只怕连个王妃都落不到。” 听见大帐外胡诌的声音,木杆可汗恨不得将大逻便抓回来,抽上几十鞭子。 大逻便的喊叫让所有人都很尴尬,大家都明白,如今送公主去大齐,很可能被羞辱一番,那将意味着战争。 第647章后三国时代 益州成都旧皇宫。 宇文邕如愿以偿地获得了亲政的权利,如今辅佐他的大将军,只余下燕国公于谨一人。 “王雄大将军,真的战殁了吗?” “是的,宇文至派人将王雄大将军的尸身送来了,他还说,希望能与晋世子宇文训,保持家书往来。” “这是不相信朕吗?朕答应宇文训不死。” “显然宇文至不敢太过相信。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有所回应。一边是兄弟,一边是父亲,他是个孝子。” “所以他便在汉中不进不退?” “想必确实如此。” “这说不过去,齐人如此厉害,不会占着汉中而不再进军,他宇文至难道胆敢违背高贼的旨意?” “或许,高贼会需要宇文护,大冢宰的能力有目共睹。” 于谨的话让宇文邕很不满,但他并未反驳。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能持续多久,齐人大军随时可以南下,对大周剩余不多的大军来说,根本无法抵抗。 “燕国公,如今我们还有机会吗?” “只怕很难,突厥人会暂时臣服于齐人,陈国或许会同意与我大周结盟,还可以和吐谷浑结盟,强大的北方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威胁。” 于谨慢条斯理的说着,宇文邕明白这些。 如今的情况与三国何其相似,高贼的大齐,会不会出一个司马昭一样的家伙呢? “派人去长安探探消息,希望还有心怀我大周的忠心旧臣。” 于谨抬了抬眼皮,当初走的太过匆忙,几位出征的将军家眷都未随行,心怀感激的大将军们,肯定会很高兴家眷没有当人质。 杨荐上前一拜道:“臣愿意走一趟牙帐城,希望还能有迎娶突厥公主。” 宇文邕心中不悦,但他也明白,迎娶公主可以获得突厥人的帮助。 见皇上没有回答,燕国公于谨劝慰,但还未开口宇文邕便点了头。 …… 南陈,建康皇宫。 论情报来源,陈倩可没少下功夫,但也仅限于长江一线州郡,远不及周人投入的金钱多,更不如齐人那般分工细致。 周陈有贸易往来,陈人在入冬时节发现周军调动,便大致打探到一些消息,其朝廷分析来看,齐人会与周人两败俱伤。 陈朝大臣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应该保持现状,让齐人事先有所准备。一派倾向于趁火打劫,但朝廷的大部分兵马都派去平叛,余下的需驻扎在重要之地,根本无法指染齐人的两淮之地,或者后梁的荆楚之地。 当陈文帝陈倩知道周齐大战,南方的战争已经结束。 而他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是最近的豫州,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周人居然败的那么惨,败得那么快,整个巴山以东的地区全被齐人占了去。 起初,陈倩并不以为然,但一个接一个消息传来,让整个朝廷都不太淡定了。 除夕这一天,陈文帝终于得到了长安的消息。 “皇上,宇文邕逃到了益州,长安被齐人攻陷,突厥人大败,瓜州也落入齐人之手。” “难道周人大军是纸糊的不成?齐人使者怎么说?” “崔子武说此乃齐天子与周天子私人恩怨,一切都是因为求亲突厥公主而起,齐人朝廷咽不下这口气,必须有个决断。” 韩子高一副连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口气,恭敬的回答着。 “难以相信齐人居然以此为借口,他们成功的说服了朕,朕好奇谁会得到突厥公主,另外朕很想知道,突厥公主究竟多美,能让两位天子轻启战端。” 陈倩无奈的调侃,引起群臣一阵轻笑。 “皇上,臣以为如今,大陈应该与宇文邕结为联盟。” “天下三分魏蜀吴,与几百年前何其相似,当年吴蜀联合抗魏,最终也没有逃过覆灭的结果。朕相信,周人比我们更着急结盟。朕还相信,我大陈的水军依旧很强大。但是,水军也是我大陈唯一的依仗。” 朝臣们沉默,能抵挡齐军的只有水军。 “皇上,为今之计当严密监视齐人是否训练水军,在合州广布眼线,另外需派人联络周人,并征召更多的精锐,齐人决意不止止步于此,定然会觊觎江南,妄想天下一统。” 韩子高的话让大臣们直微微挑眉,但凡天子若是没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而是偏安一隅,那么还真不值得追随。不过这话在皇上面前说,倒也还是没错。 大臣们纷纷有了小心思,若是齐天子真有天下一统的雄心壮志,那么,是不是该先做个打算才好? …… 梁,江陵。 千年古城的江陵,如今四国之中忽略不计的最小一国。 周国附庸皇帝萧岿,此时望着北方暗叹。 “齐人居然如此迅速,等我大梁得知消息,襄州已然易手,错失良机啊。如今可有齐人使者来提要求?” “回皇上,还未有要求,也未过境来寻事。” “齐人是意欲交好我大梁?” “依臣下看,齐人是无心来寻事,据来往商人们说,宇文邕已经丢失了长安,连夜逃往蜀地。” 萧岿心情很复杂,震惊、无奈在眼睛里闪过。 他震惊齐人的强大,周人仿佛不堪一击一般,明明是周人去打齐人,准备了三个月之久,却被齐人以迅雷之势打垮,这不是节节败退,而是摧枯拉朽。 他很无奈,齐人缓过劲来,必然会觊觎最弱小的江陵。 以前,江陵与齐人之间,还隔着安州与襄州,如今周人丢了这两州之地,东面和北面直面齐国,西面则是周人的信州。 他不知道如何应付,是继续对周俯首称臣,还是对齐俯首称臣。 “皇上,要不臣再去打听一下?” “尚书令,依您只见,朕要不要遣人赴齐?” “如今事情还未明晰,皇上贸然与齐人书信往来,只怕会惹恼了周人,但臣下想了想,还是尽快打探,若是周人一败涂地,只怕陈贼会有所动作。不过王琳在齐国官居大将军,若是他念及旧情,想必能为皇上谋划。” “朕亲书一封书信。” 萧岿有些落寞,王琳倒是个忠心的家伙,若非萧家的那些恩恩怨怨,大家何至于落到如今地步。 第648章突厥的使者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元宵节,是个美丽的节日,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是最古老的情人节。 一首词,火树银花漫天焰火,将宫中的气氛活跃起来。 天空之中爆开闪亮的烟花,大家惊艳这夜空之中的美丽。 但并非每个人只抱着欣赏之心,他们看着烟花想到的是霹雳弹。 高孝瓘欣赏着天空的烟花,不时与大逻便谈笑风生,心中却直腹诽那些使者,一下子全来了。 郑子歆很满足的看着儿子,因为天空的烟花让高承乾开心。 李难胜保持着矜持,但她的心思不止在烟花,她更在意贵宾位置坐着的突厥公主。 静德皇太后似笑非笑的看了几眼突厥公主,一副高高在上审视的样子。 突厥公主易思蓓正襟危坐,一改往日的性子,保持着矜持,但脸色并不太好,显然不大习惯跪坐着久久保持一动不动,好在天空中的烟花让她觉得惊艳,她也忘记了不适,却不能表现的太过激动。 高孝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很头疼这气氛。 他能看出来,郑子歆在想什么,她贵为皇后,如今谁都不能动摇她的地位,她很满足于此,若是高承乾足够优秀,她的心便有了寄托。 他知道淑妃在想什么,李难胜是位纯真的少女,她只是好奇那位金发碧眼的突厥公主。 他也知道易思蓓在想什么,只有十四岁的她觉得拘束,原本活泼好动的她,不同于李难胜那种矜持与文静的纯真,让她难以适应宫里的气氛。 他知道母后如何想,母后很开心,也应该开心,那是胜利者的姿态,太后有资格挑选喜欢的媳妇,更有资格来评头论足。 大逻便很尴尬,他知道太后的态度很重要。 他有些惋惜,他曾经很反对拿妹妹联姻来换取强大的盟友,但他不得不走出这一步。 虽然易思蓓很开心,但大逻便还是觉得内疚,他宁愿这一次联姻没有一丝色彩。 见大逻便怔怔的看着易思蓓,高孝瓘知道这位兄弟很内疚。 “你我有很多误会,也互相利用,但说起来朕很欣赏你,易思蓓有你这么疼爱着她的哥哥,她会很幸福也很幸运。” “那,在下将她下半生的幸福托付给天子陛下您,哥哥也不能照顾她一辈子。” “噗……” 端起酒盏的高孝瓘喷了大逻便一身,尴尬的瞧了大逻便一眼道:“你属猴的,给根杆就能往上爬。” “陛下,做哥哥很难啊,想必您深有体会。” 大逻便的话很对,高孝瓘轻轻点头,但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朕给你个机会,抛弃那些愚蠢且不愿改变的家伙,或者成为你父汗的继任者,你要知道,这世界将发生不可想象的改变,这世界之大并非我们脚下的土地。还有一片几十个大齐般大的土地,那里有阿兹特克、玛雅、印加文明。” 大逻便狐疑的看着高孝瓘,这三个文明闻所未闻,他更在意前一句话。 “陛下的意思是,让我选择成为大可汗,或者是其他什么?陛下可以解释更明白些吗?” “愚蠢不愿改变的家伙们,会成为你的累赘,可汗有意思吗?你觉得皇帝如何?” 不等大逻便惊讶,也不等他说话,高孝瓘继续低声嘀咕。 “马上打天下的时代就要终结,无论是法兰克帝国、拜占庭帝国、阿瓦尔帝国、突厥帝国、萨珊波斯帝国还是大齐帝国,只要不改变,只有一个结局。天下大帝国何止五个,阿兹特克帝国、玛雅帝国、印加帝国。” “闻所未闻。”大逻便惊讶的瞪大眼睛。 “君无戏言,若是我大齐不改变,大海尽头的那些庞大帝国来袭时,会带来漫天霹雳。” “难道……” “正是,这些技术正是来自遥远的大洋彼岸,他们称之为科技。” 高孝瓘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说的煞有其事。 震惊的大逻便此刻已经懵了,这算是大齐皇帝在寻求盟友吗?假如这位天子说的都是真的,那就太过可怕,未知的敌人,未知的强者。 而大逻便根本不知道,高孝瓘正打算卖军火给那些文明,几十年后他会很相信,当初这位天子朋友没有骗他。 原本打算鱼与熊掌兼得的大逻便,不得不认真考虑,先按高孝瓘所说二选一。 除了紧挨高孝瓘而坐的皇后郑子歆以外,谁也不知道这两个大男人在嘀咕什么。 实在忍不住的郑子歆不禁莞尔,谁也不知道,她是看着孩子开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只要郑子歆自己知道,谁说君无戏言,皇上就经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偏偏还有人真相信。 大逻便还是决定先将此事放在一边,其他事情还是得优先处理。 “此事让本叶护想想,想好了再给陛下答复。” “没关系,当初朕也是很震惊。” “此次来大齐觐见陛下,是为了那些贵族们而来。” “他们过的很好,除了不能四处走动,吃喝不会亏待他们。你若是要带他们离开,尽管带走便是,至于你如何敲诈他们,朕可以配合你,不过朕只要一成好处。” “……” 大逻便看着温文尔雅的高孝瓘,心中腹诽:还真是做生意的家伙。 “第二件事,我突厥愿与大齐永结秦晋之好,这次送易思蓓来,还请陛下纳入后宫,以后好好待她。” “……” 轮到高孝瓘有些无语,心中腹诽不已。 ‘这样朕就不好找借口跟你突厥找茬啊。’ “还请太后娘娘做主。”大逻便面对元仲华一拜。 “当初哀家欲将你突厥公主纳为大齐皇后,但木杆大可汗拒绝了,如今这皇后之位已经有了子歆,三夫人也以淑妃为长。” 元仲华故作为难的细述着,让大逻便俯身不敢起来,易思蓓的小脸也紧绷着。 “若是纳入皇上后宫,只能让突厥公主屈居三夫人之后了,不知……” “谢皇太后娘娘,易思蓓,赶紧拜谢皇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郑子歆正襟危坐,接受了易思蓓的大礼参拜。 高孝瓘捂脸一叹,这下给那些大臣们落下口实,后宫怕是不得安宁了。 第649章后梁的使者 第650章西部的使者 在西边的驿馆里,这里是胡商和波斯商人聚集的地方,因为线路和生活习惯,中原商人并不大愿意与他们同住。 驿馆的大堂内,妖异的舞娘摇弋着蛇一般的身姿,在明快的音乐之中翩翩起舞。 男人们也会情不自禁地弹奏一段,或者来上一段家乡的舞蹈,一些舞娘会很配合的跟随跳上一段,舞娘们似乎无所不能,无所不会。 仿佛这喧嚣热闹的节日气氛会感染,让来到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人都很快乐。 深夜,晋阳依旧很热闹,每隔半个时辰升空的烟花,将晋阳城打扮的更加绚丽。 西部可汗也派了人到了晋阳,天空的烟花让这些人很惊奇,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绚烂的烟花。 后院之中,达头可汗看着天空,眼睛里满是忌惮之色。 达头身为西部可汗的继承人,他不得不考虑很多事。 这一次联军的失败,东部王庭被打击的如此惨,正是西部可以建立王庭的好机会,但平衡被齐人推进至瓜州而破灭。 齐军推进的速度令人咂舌,他从未想到过周人居然如此不堪一击。但想想大军在大青山的遭遇,他只能沉默。面对众多贵族的责难,面对父汗室密点的质问,他无法解释清楚为何全军覆没,也无法解释齐军的霹雳弹为何物。 陆陆续续回来的狼卫,纷纷对着他躬身锤胸,将达头可汗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打探的如何?”走进屋内的达头看向四名狼卫。 “齐人说这叫烟花,每年过年过节都会燃放。” “来往的商人也是这么说,此物不止有飞上天的,还有在地上燃放的,不会发出声音,但是会发出持续不断如闪电般的光华,在四、五年前就在大齐燃放。最初在邺城燃放,近几年皇帝到了晋阳,整个大齐六州府都会燃放。” 达头可汗沉默,他很愤怒也很无奈。 “如此重要的情报,我突厥居然一无所知。” 面对可汗的愤恨自责,狼卫们有些无语,这并不是谁的错,谁能知道,齐人居然将此物用作武器?就算到过齐人的商人,无一不是年前就离开。 “此物如何制造?” “回可汗,此物制造皆为齐人工部所制,且制造配方严格保密,属下无从获知。” “难道一点也探听不到?” 狼卫们低头沉默,就连齐人都不清楚工坊在何处,他们哪里知道。 达头可汗环视众狼卫,无奈的叹息。 他想起了那一天在大青山,那宛如地狱般的场面,那霹雳声中人马俱裂。 “若是知道就好了。想必此物配方复杂,你等多方打探一番,如有人获得配方,本汗重重有赏。” “是。” 狼卫回答的力不从心,他们没有把握能弄到配方。 “父汗让你们跟着我,你们如何看这天空中称之为烟花的东西?” 狼卫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究竟是在问好看?惊艳?还是该回答奇技淫巧?又或者是旁门左道? “我突厥东西十万大军,就是这种东西,让勇士们死了七八万。” 狼卫们大骇,这天上的烟花能杀人? “此物看似震撼,在天上那么大,难道其光华闪烁之内皆可伤人?” “当日我带着仅剩的几名护卫回到牙帐,族中贵族们要纠结大军找齐人复仇,他们是未见过,当日我在霹雳地狱中所见的那一幕。你们一路随我而来,不是也听过风陵渡河工说的话了吗?” “属下听过传闻。” “是不是说我达头吓破了胆?知道为何那些大胆的贵胄们不敢啃声了吗?” 达头看向四名狼卫,似笑非笑的点点头。 狼卫们纷纷摇头。 “那是他们听说齐人大军已经占领瓜州,齐人能与我前后脚到西域,傻子都能想到齐人有多强大。齐人有多少百保鲜卑?据说好几万吧。” 面露震惊之色的狼卫们,怔怔的看着达头可汗。他们虽然没有与百保鲜卑作战过,但听说过百保鲜卑的名头,那是一支与慕容燕国鲜卑连环马,与大魏的虎纹具装齐名的铁甲猛兽,他们对阵精锐能以一敌百。 达头看着狼卫们,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但缺乏足够的恐惧。 “唉,堪比虎师的豹师,七千人被五百百保鲜卑屠的干干净净,若是有一千的话,恐怕两万虎师都冲不过去,若不是他们守着狭窄隘口,不能灵活集结成战阵,而是横冲直撞,恐怕两三万豹师都不是对手。” 狼卫们眼中的惊惧之色让达头很满意,他不希望这些家伙当他是个无能的失败者。 “听说城外校场有玄甲铁骑,属下明日去打探一番。” “玄甲铁骑吗?一定要打探清楚,它能强过我突厥虎师多少。” “是,属下还听到一个消息,齐人只占领了汉中,宇文邕的周国已然存在,如今的都城在益州成都。” “哦?确切无疑?可知道为何如此?” “有传言说齐天子兵马调集乏力,也有人说逼迫宇文周称臣纳贡,也有说齐天子体恤臣下,不想做无谓的死伤,故而没有进军。” 得到狼卫答复后,达头却不敢相信这些市井传言,吩咐狼卫们不用保护自己。 狼卫们各自回房休息,达头却睡不着,他有太多思绪。 ‘如今的齐国占据了北方,国力达到了顶峰,齐国的武器是那么的诡异。但为何只占领了汉中便不再南下?明明汉中一失,蜀地就几乎再无天险,当年尉迟迥攻蜀,不过配备了一万二甲士,骑兵万余骑,而齐人却不再南下,这很诡异。’ 他想起了路过风陵渡和玉璧城时,那些河工们所说的传闻。 ‘那些船夫河工说,霹雳弹能毁城墙,齐人都死先毁城墙,再以百保鲜卑冲杀,难道齐人的霹雳弹有限?齐人需要我突厥贸易线路,不如以此为要挟得些好处,若是不同意,那就不要怪我鼓动吐谷浑的慕容夸吕。’ 窗外又传来阵阵雷鸣,烟花五颜六色的光芒映进房间,达头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但他肯定想不到,大齐天子高孝瓘也在打他西部的主意。 第651章软禁的贵族 清晨的朝堂上,从天子到群臣,个个都哈欠连天,显然昨儿夜晚大家都玩的太晚。 每年例行的朝堂会议也会召开,历朝历代都是从士、农、工、商、军开始讨论。 但今年得推迟一日,先得会见那些各国来的使节。 高孝瓘将所有使节召集起来,先定下一个规矩,然后有什么述求可以与鸿胪寺谈。 “诸位,如今本朝国力也不算强,藩国纳贡全部取消,这样你们不用纠结给大齐进献宝物而纠结,我大齐也不用绞尽脑汁赏赐什么好。本着平等互利,还是做生意吧,大家买卖自愿,公平竞争的好。” “……” 所有使者纷纷面面相觑,大家实在不好回答这位天子。 “朕忘了,我大齐没有藩国,是朕失仪了,昨儿晚上没有休息好。诸位有述求,请与鸿胪寺谈,这个是新规矩,任何都可以谈,无礼的要求,合理的要求,都可以谈。” “……” 使者们再次郁闷,这是什么新规矩? 但老规矩还是要遵守,毕竟都是远道而来,带来了新奇的礼物还是得进献。 殷亮听出点味道来,齐天子的话并非无中生有,那句藩国不是胡言乱语,是给所有人说的,大齐没有藩国,要么成为领土,要么成为贸易伙伴,要么成为敌人。 南陈来的使者,韩子高也听出来了,突厥王子大逻便也听明白了,他们的脸色微微一变。 韩子高只是来看看,齐人究竟是如何攻下的北方,大齐的军力如何,齐人有没有在合州训练水军,评估齐人对陈有没有威胁。 既然齐天子说了可以提要求,那便问问鸿胪寺好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鸿胪寺很干脆的告诉他,大齐去年的军费开支是多少,这数目让他咋舌,但没有告诉他这近十万两银铤用在什么地方。 而且也没有告诉他大齐的军力布置,但信誓旦旦的保证,两淮只有两万军力,而且没有一个是水军,更没有造一艘战船。 韩子高‘信’了,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一方如此‘坦诚’过。 大逻便倒是没什么述求,昨日晚上他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 他只需要将那些贵族们带回去就行,至于其他的述求,等想到了再说,如今易思蓓在宫里,随时可以来求见。 不知道为什么,大逻便总有种,突厥将终有一日,会成为大齐一部分的感觉。 他带着高孝瓘签署的公文,来到了新城的宫殿,这里也是当初阎姬住的地方。 在高大如城墙的门前,一队禁卫拦住去路,待勘验过公文,才推开那厚重的大门。 跟着禁卫走过长长的巷子,打开锁紧的大门,那些禁卫不再前行。 大逻便独自穿过瓮城般的天井小院,来到铺满碎石的巨大院子。 这里除了环绕的回廊,还有大殿般相连的屋子,数座小院环绕着大院。 可以看得出来,这里打扫的很干净,也很别致大气。 大殿内,贵胄们聚在一起,似乎生活的不错。 原本谈笑风生的贵胄们,见到有人来了,纷纷板着脸不说话。 大逻便脸色一冷,心中腹诽着:这些家伙,见自己来了便不给好脸色看。 佗钵可汗环视众贵胄,脸色也冷了下来,但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快走两步迎了上去。 “叔叔。” “大逻便,齐人提了什么要求?” 佗钵可汗微微点头,脸上有些担忧。 “没有要求,侄儿这就带各位离开晋阳,返回牙帐城。” “哦。”佗钵可汗皱眉点头,他猜测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哼,齐人还敢提要求?真当我突厥无勇士吗?待我等回到牙帐城,大可汗再发兵,联合周国的那些家伙,把他的皇后嫔妃都抓回去做奴隶。” “还有齐人皇太后,听说还很年轻。” 听见贵胄们口无遮拦的淫笑,大逻便冷眼盯着他们。 “难道你们是不想活着离开了吧?” “他敢,难道不是我等被掳做人质,大可汗才与他们说和,他们昨晚才欢天喜地的庆祝。此仇不报,我等咽不下这口气。” 看着贵胄们义愤填膺的样子,大逻便怒极反笑。 “呵……怪不得齐天子说你们一钱不值,果然是如此,在你们被掳的前一天,我突厥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如今齐人的地盘已经扩张到了瓜州以东,秦岭以北。” 面对大逻便的讥讽,贵胄们纷纷怒目而视,他们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佗钵可汗还未吭声,千金公主厉声喝问:“大逻便,你所言可属实?” “本叶护骗你作甚。宇文护投降献出长安,宇文邕带着仅余的数万人马,连夜逃到了益州成都。齐人占了汉中,随时可以给宇文邕最后一击。” “宇文护……怎么可能?” “你周人皇帝和大丞相一直不对付,你不是不知道,宇文邕跑路而留宇文护在长安送死,换了谁也会这么做。” 大逻便瞧了一眼千金公主,但他也为这位公主感到悲哀,没有了后盾依靠,她将不会得宠,就像自己的母亲那样。 佗钵可汗悄声问道:“那,易思蓓?” 大逻便摇头轻笑道:“遂了她的愿,成了齐天子的妃子,原本几个月前还能做皇后的。” “齐人一直在示弱?这位齐天子的心思可够深啦。”佗钵可汗叹息一声。 贵胄们气的脸上发火,一双双蓝眼冒着火一样的血丝。 “我等便是不信,我突厥集合所有部落的力量,就攻不下他晋阳?” 听了贵胄们的话,佗钵可汗气不打一处来。 “够了,只怕那小子还有后手,北方乌护等部落不闹翻天,就算佛祖保佑了。” “今年冬天这么冷,北方的牲畜肯定会冻死不少,若是那小子再事先推波助澜,那还真的会让王庭疲于奔命。”大逻便看了一眼晋阳宫方向,眼里里满是负责的神色。 若是牙帐城王庭无钱赏赐部下,北方的乌护诸部闹起来,突厥的半壁江山就没了。 齐天子说帮他一把,他现在明白了,省下让王庭拿来赎人的钱财,而可以将财宝拿来稳固北方。 但似乎这些贵胄并不会有半点谢意,无论是对齐天子还是对他。 第652章天大的野心 大逻便很后悔没有敲诈这些贵胄,但现在只能先离开晋阳,他还得想清楚,究竟该如何选择。似乎继承大可汗位置,与做一番伟业没有冲突。 离开的时候,高孝瓘给了大逻便五百套具装铠和武器。 这些钢甲让大逻便心惊,它们实在很轻也很坚固,就算一般稍好点的战马,完全可以毫不费力的奔跑。 不止是大逻便,那些贵族们也很惊讶,而他们更多的是眼馋,就连佗钵可汗也露出眼馋的表情,丝毫不忌讳大逻便是他侄儿,甚至还很大方的开出条件索要。 大逻便如同护着宝贝一般,这些是他的本钱,有了这五百套具装铠,他可以组建一支亲兵,可堪比大可汗护卫的亲兵,就算面对一支豹师也不惧。 晋阳宫。 高孝瓘看着慕容士肃,笑眯眯的听着他的汇报。 “大逻便这小子傻啊,给他弄金子的机会不要,朕只好给他下套子,相信他这会儿明白过来,指不定骂着朕呢。” “他还得感谢皇上如此慷慨。” “那他一定会,但他定然腹诽,为何朕要明目张胆的送,而不是偷偷的送。” 慕容士肃轻笑道:“若是偷偷的送,那些贵胄可汗何时才会知道?如今肯定一路鄙视他到牙帐城,以后还会防着他。” “唉,五百套鳞甲,不少银钱呢,朕这回可亏大了。” 看着皇上一脸肉痛的样子,慕容士肃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知道皇上是在开玩笑。 “该和那些家主们碰个面了,走吧。” “是。” 慕容士肃的父亲早年战死,作为领民族长的慕容俨提出,让慕容士肃作为慕容部的继承人,他也有资格去旁听门阀会议。 穿过大殿旁的长巷子,来到一处独立的院子,这里原本是皇上休息小恬,兼作议事之地。 后殿议事堂中,诸多门阀、贵胄和世家,都按各自位置环坐。 “皇上万岁万万岁。” “免礼,朕说过,来此地不用如此,朕代表高家。” “臣等不敢。” 高孝瓘只得抬手压了压,坐在椅子上看向众人,当他看见韦孝宽的时候,还是微微一愣。 “朕今日提议引进三位门阀家族,京兆宇文氏,弘农杨氏,陇西李氏,李延伯乃我大齐重臣,李虎长子,大家都认识。诸位请提出反对意见,若无意见请举手表决。” 没有人反对,韦孝宽很好奇,他被神神秘秘的带来,而家主什么话也没有说。 很快举手表决之后,大家一致同意了三家入会。 在高孝瓘的示意下,慕容士肃去将偏殿的宇文护、杨敷和李延伯。 三人看着议事堂的阵势,他们还是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位,请入座。” 听了皇上的话,三人有些受宠若惊,看着空着的椅子,三人一番礼拜才坐了下去。 “今年,朕希望有一年的缓冲时间,北方突厥让他们顾头不顾尾,关中要大力种植棉花,这些需要诸位的支持,前往欧罗巴洲和亚美利加洲的船已经出发,等他们带回来土豆和玉米以及红薯,以后就不会再出现饥荒,这大概需要两年到三年时间。” 宇文护、杨敷和韦孝宽一头雾水,他们听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看着大家面面相觑,高孝瓘站起来,扯开背后的帷幔,一个巨大的地球仪露了出来。 “大家来看,这里是我们大齐,这里是南陈、周蜀、天竺、吐蕃、吐谷浑、突厥、萨珊。这里还有阿尔瓦、拜占庭、法兰克的欧罗巴洲,七分大海之中,还有亚美利加洲,在这么辽阔的土地上,我大齐不过一隅之地。” 大家对这个球很感兴趣,似乎还是那么回事。 “从陆上出西关途经突厥、萨珊波斯,往西到达拜占庭到达法兰克,往南到达天竺。从海路到林邑、扶南、盘盘(印尼群岛)、骠国、高达国、狮子国、天竺、瓦拉比、信德、萨珊波斯。往东可以到亚美利加,地广人稀的好地方。朕觉得这南方不错,几块大平原一年可以种三季粮食,倒是可以不怕饥荒。红海到地中海挖一条运河,可以缩短海运时间。” “臣等倒是有所耳闻,但是这几块地方,臣等有些不明白。” “为了我中华的利益,我们要让这条丝绸之路安全起来,将我华夏文明传播出去,诸位明白了吗?” 这些人都是成精的人物,何尝不明白何为利益,说白了就是大家的利益,大家斗来斗去不就是为了利益? “皇上今年要大量的棉花?” “是的,棉花是制造火药的重要物资,朕需要六十万担以上。关中与河套都要大力修建水库和灌溉渠道,另外还要兴建一些工坊,诸如金属和水泥以及煤炭,工部会拿出方案,诸位也要大力配合一二。” 宇文护和杨敷有些不明白,这不是应该和六部内阁大臣们商议吗? “最后一件事,今年恩科录用寒门仕子,不要太冷落了他们,也不要太过排斥他们。” “臣等会嘱咐家中后辈。” “诸位的子弟出仕便是七品,大部分都能位居人臣,这些寒门仕子很不容易,出仕佼佼者才能七品,大部分一辈子也成不了封疆大吏。他们之中有些佼佼者还是很优秀,要好好拉拢培养。” 高孝瓘说完,还与诸位家主就规划长安城,广播和电力架设讨论一番,无一例外的全票通过。由朝廷占大部分股份,世家门阀占小部分股份,这些命脉产业,朝廷必须将都抓在手中。 慕容士肃拿来几份公文,郑重的递给了宇文护、杨敷和李延伯。 看着入会保密协议与股份协议,以及宣言和简章,这让二人心惊不已。 当三人签署了这几份协议,得到了一份白白得来的股份。 一切结束之后,宇文护和杨敷才明白,这里才是决定国家命运和走向的地方,这些门阀捆绑在一起,才不会互相内耗,才会一致对外。 三人现在也算明白了,若是出卖这个联盟的利益,就算皇上仁慈网开一面,其他家族也不会放过背叛者。一个门阀无论多么强大,也不可能跟二十多个巨拏抗衡,甚至会严重到从世家门阀中完全除名。 第653章鸿胪寺的棋 各地使者的述求五花八门,让高孝瓘直乐。 达头可汗居然要烟花配方,以西域的路线为要挟,当然是很委婉的要挟,诸如路不好走啦,马匪比较多啦。 这让鸿胪寺的睿亲王高湝好一阵‘为难’,谈判进行了好几轮,言辞也非常激烈,吹胡子瞪眼拍桌子,就差没有打起来。 最终大齐做出了些许让步,可以给配方,但效果不尽人意。 达头可汗发现威力大减,比他遇到的霹雳弹威力小了无数倍。 最终,睿亲王在突厥人一再保证增加贸易量,保证丝路畅通安全的情况下,才耳语告知最后的秘密。 这让达头可汗如愿以偿,但也犯了难,突厥人都是逐水草而居,还没有专门修建过茅房,去哪里弄那么多的白芒硝? 但达头可汗也豁然开朗,原来大齐不进军蜀地,也是因为白芒硝不够。 好容易弄来了一坛芒硝,还按照复杂的方式提纯,不知道是墙皮太多还是狼卫们掺了土,最后还剩下不足一斤。 按着齐人给的比例,一斤配上一斤,将瓷瓶塞的紧实后,果然威力不小。 数量太小,威力也不足,达头看着被炸成碎片的鸡鸭,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齐人似乎并未骗他,他只能无奈的离开晋阳。 …… 北方库莫西和契丹使者倒是持无所谓态度,大齐不打他们,他们就觉得很满足了。 至于贸易方面,他们并不在意。 他们以往进贡,只是为了获得百倍千倍的赏赐,如今没有了这一层好处,自然也就不来往最好。 如今他们只是担心齐人会翻脸,但看着鸿胪寺的态度,似乎还没到那个地步。 …… 高湝忙的头疼,好容易跟各国使臣达成协议。 偏殿之中,高湝汇报完各国的述求。 “皇上,除了西边接壤的吐谷浑和伊吾未派使节外,东边的高句丽也未派出使节。” “意料之中,伊吾自给自足,吐谷浑被突厥和宇文周打过,并且臣服于宇文周,想必他们还在观望,又或者是发现摆脱了束缚,正高兴呢。” “皇上,怀柔真的好吗?” “看来阿叔并不赞成怀柔政策,如今的大齐应该一鼓作气,以迅雷之势拿下蜀地?又或者是北方?您是鸿胪寺卿,分析一下我大齐存在的威胁。” 见侄儿看着他,高湝有些莫名其妙。 ‘皇上睿智独断,这周边还能有什么威胁?无不是闻风丧胆。但皇上若是心有顾虑,那必然是武器弹药不继。’ “我大齐如今军力势头正猛,就算武器弹药不足,但拿下蜀地还是可以的吧?至于其他威胁,在皇上的运筹帷幄之中,北方突厥要应对铁勒、乌护部的反抗,短期内无法形成威胁,萧梁五百里弹丸之地,不足以抗衡我大军。库莫西和契丹乃夷酋,松散的诸部落而已。南陈自顾不暇,政令不出建康千里,各地诸侯兴兵不止。” “阿叔说的不错,就连高句丽朕也没放在眼里,但大齐境内呢?” “那还能有什么?晋阳群臣谁不是各司其职,皆听命于皇上,就算长安……”高湝恍然大悟道:“皇上说的是那些降将?” “降将很可靠,那些不降的才有异心。毕竟宇文一族治理的很不错,宇文邕他也不是昏君,宇文周并没有失掉人心,朕得用人心来换人心,换取西边的安定。” 高湝脸上纠结之色一变,这要的时间也太多了些,就算是仁政,也耐不住敌人的诋毁,大齐军队进入长安的时候,百姓无不是谈虎色变,纷纷关门防贼一般。 “不如现在攻蜀,以绝了后患,让那些受过宇文邕恩惠的家伙们死心。” “朕答应保证宇文训的安全。” “招降如何?” “宇文邕怕丢命,朕不想要他的性命,他会相信么?” “……” 高湝梗直脖颈无奈的微微摇头,换了是他,他也不信。 “再说了,他宇文邕若是活着,那些受过恩惠的家伙岂不是更有盼头?颠覆大齐复辟大周,那便成了他们一生为之努力的目标。” 高湝无语的看着侄儿。 ‘什么话都让皇上你给说了,活的不行,死的也不行。’ “这事还是交给兵部,您就管好您的一亩三分地,盯住吐谷浑和突厥,保证我大齐商人的安全,若是他们挑事,直接联系兵部。另外联络萨珊波斯的商人,希望能开通青岛的航线,主要以茶叶和瓷器为主的货物。” “为何要联系兵部?” “若是我大齐商人被劫,让他们赔偿损失,并交出行凶者,否则,我大齐的军队会出面解决。鸿胪寺在突厥和萨珊波斯,都要设立领地级别的使馆,分别派驻文武官员,记住,你们代表的是我大齐,不可丢了我大齐的颜面。” 听完皇上的话,高湝脸上流露出震撼之色。 “臣,定不辱使命。” “阿尔瓦和拜占庭也派人去,你们的后盾是大齐朝廷,是大齐兵部。” “那其他地方?诸如高句丽、扶南、狮子国、天竺……” “鸿胪寺商议,报内阁通过之后,朕会支持。” 高湝突然感觉到,鸿胪寺的权利居然如此大,但担子似乎更大。 ‘皇上话里的意思,大齐朝廷和兵部,只要大齐战马能到的地方,鸿胪寺才会有足够的权利,看样子还是得问问兵部的几位。’ “那岂不是,烦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高湝兴奋的自言自语,门外传来皇上的纠正之声。 “阿叔,烦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皇上去了兵部,内阁大臣们听了这句豪言壮语,无不是心中一震。 工部将作大匠匆匆忙忙跑来,抱着一卷图纸,正好遇见下了长长阶梯的皇上。 “皇上,臣已经画好了一览图。” “朕觉得这台阶太长太高,老臣们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得改一改。内城朕很满意,朕要你在内城与外城之间加上中城,一边是王公贵族,一边是封疆大吏,你可明白?所有房屋不再用木质,要坚固并能防火,百姓房屋拆建要赔偿。” “臣这就去改。” 新的长安城,高孝瓘很期待。 第654章不安定因素 兵部,皇上来的最勤的地方。 只要皇上一来,大家自觉的往参谋司会议堂去。 “诸位爱卿请入座,如今弹药储备还够不够一场战争?” “各部储备弹药,十不足一,应付一场突袭还得从其他地方调集弹药。” 听了斛律金的话,段韶很疑惑。 “计划不是存有二成弹药吗?长安以西的河套、河西也余有一成弹药。” “训练士卒就需要一成弹药,晋阳乃重中之重,需保存一成弹药不可动用。” “那么如今能动的,只有玄甲铁骑了吗?” 斛律光一言,让兵部沉寂了下来。 “朕有件事要说,宇文训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朕想着,我大军突然停止在汉中,对手很快都能揣测出原因,想必宇文邕也不会坐以待毙,突厥人很快也能明白过来,南陈也会敌视我大齐。” “以我大齐如今的军力,即便四面楚歌也不担心。皇上尽可放心,即便不用新步军,玄甲铁骑也足以安邦定国。” 段韶一句话,大将军们纷纷点头赞同。 “给朕把宇文训抢回来,悄悄地抢。” “皇上要使用新的战术?”尉相愿眼睛一亮。 “双管齐下,抢人的同时全线进攻,若是被发现或者无法突围,则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宇文训一干人等,原地坚守待援。参谋司集合作战参谋,拿出可行的方案来,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臣等遵旨。” 除了打仗以外,没有什么事能让兵部兴奋。 “关中诸军的整编不要懈怠,要尽快完成整编,一些旧部军官让他们退伍去刑部。朕不想在外患未除的时候,一些人引起内乱。” “臣等尽心竭力。” …… 降卒退伍要比想象的难以安置,若是将他们退到原籍地方,他们自觉脸面无光,虽然他们依旧是朝廷命官,但街坊邻居的指点,让他们很难受。 兵部也考虑到这些,发出调令将他们集中起来学习。 这让不知所以的降卒将领们,误以为大齐朝廷要卸磨杀驴。 但这谣言究竟从何而起,那便不得而知。 如今长安校场内,陆陆续续接受调令而来的将官们,都在传播此事。 “齐人这是意欲何为?本将看了一下,全是我关中府兵将领。” “士卒遣散的遣散,今日来的都是守备凉、甘、瓜三州将领。” “听说齐人这是要囚禁,免得有人造反。” 有人嘀咕了一句,立刻引来众人的目光。 “谁说的?究竟怎么回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想必也不是有人要妖言惑众。长平之战可怜的那些赵人,死的不明不白,大家都勿要多言,先观察齐人所作所为,互相联络熟识之人。” 大家看见说话的男子,此人四旬年纪,短须廋脸不似武将,目光深邃如鹰眼。 “李大人,您这话是何意?” “本将来的早几日,都在私下传着此事,本将还发现,来者无不是我们这般年纪,要说齐人没有精挑细选还真是说不过去。不要让齐人听见,否则少不了皮肉之苦,大家私下联络探究真伪。” 众将官纷纷表示明白,大家这才注意到,来者皆是三十多四十岁的将官,大多数都是低级旅帅和队正,都尉则更少,这位仪同将军李惠大人已经是最大的官。 “还是按李惠大人所言,咱们私密行事。” 大家纷纷散去,李惠与说话那人对视一眼,俩人嘴角稍稍挑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 长安校场是这些军官的集训地,也未对这些军官施行管制,大家无事还可以回家。 李惠回到府邸,家中管家悄声告知:“那位大人来了。” 李惠脸上一变,急忙吩咐道:“若有人来,说本官身体不适。” 急急忙忙走入后院,后厅灯下坐着一中年男子,高大且威武,气质颇显不凡。 “尉迟宜大人,已经按您所言在军中传播。” “很好,先将这些队正、旅帅们煽动起来,你们还有半个月时间准备。派出可靠的人去找回那些解甲归田的老卒,到时候一举起事。” “属下愿闻其详。” “暂时还不能透露,此事事关重大,本官先走一步,留步。” 李惠恭敬的送走尉迟宜,他想不明白,这位尉迟家的继承人,尉迟迥的长子,为何要冒险做这种事。 他不是傻子,他能猜测出这位开府将军要干什么。 “大人,那位大人走了。” “嗯,知道。” “与那位大人一同来的还有一位大人,但那位大人一直没有下马车,奴认出了那位大人。应该是达奚震大人,达奚武大将军的儿子。” 李惠有些惊讶,达奚武阵亡在玉璧城,达奚震跟随宇文邕去了成都,但他为何回来了? 他很相信管家老辣的目光,虽然达奚震将军并不屑来他的府邸,也不会与他这种小人物打交道,但达奚震在长安很出名,经常驰马飞奔于长安城内。 “老奴虽然不知道这位大人的来意,但大人您最近似乎忧心忡忡,可是有为难之事。” 看着管家的眼睛满是锐利光芒,李惠不得不仔细思想。 “达叔,您跟随我父亲征战四方,从武川一路辗转来到长安,若非您的腿上有伤,也不会在我府上屈居管家之职。齐人朝廷让我等举荐幕僚,您说年纪大了不愿去为官,如今侄儿想搏一把。” “多想想夫人和公子、小女郎。达叔我老了,那些东西看得淡了,打来打去死了那么多人,大人觉得齐军强大否?” “若是不强也无法打到长安。” 李惠并未见识过齐军攻城,但他听说过齐军进攻,他也见到过那些盔明甲亮的铁骑。 “老奴听说,齐人让士卒们解甲归田,这是好事。听说齐人也裁减过大军,一些年长而无法晋升的队正什长,都去了所谓的刑部。” 听达叔的话,李惠有些惊讶,想必自己这些人就是去所谓的刑部。 “老奴看您似乎很惊讶,难道齐人没有告知?那大人还是勿要轻举妄动的好。” 老管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他心中有些隐隐不安。 第655章孤军深入一 晋阳,兵部。 参谋司很快拿出了两套方案,高孝瓘看过之后很快批准了此方案。 这一次由张寿和秦旭带领两个排,杨素也参与其中,由他居中联络,毕竟他是杨敷的儿子,周国的官员们对他更相信一些。 杨素很想明白何谓渗透特战,他自从接触到步军操典,就完全被齐人的兵书战术所吸引。 与杨素想的不同,几十号人分成两组,陆陆续续地出发了。 一身逃荒难民打扮的杨素,很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更嫌弃蓬头垢面的样子。 从长安到了汉中,宇文至一眼就将杨素给瞧了出来。 宇文至看了他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翻了过去。 汉中衙门后院内,张寿拿出兵部的公文,递给了乐不可支的宇文至。 “救我大哥和司马消难大人,在下一定竭力配合,家父已经跟在下说了,大齐对我宇文家不薄。” “我等休息一日便离开此地,晚上走比较好,请大人配合一二。” 宇文至点点头表示同意,但他看见杨素的时候,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你们也就罢了,杨素怎么也不像个逃荒的难民,虽然他没有养尊处优,但他那身气质就与你们不同,而且他还比较白净细嫩。你们也注意些,眼神跟鹰一样,一看就不是逃荒的,也不像山贼盗匪,特别是一身杀气。” 张寿和秦旭摸着下巴,深以为然的看着杨素连连点头。 被看地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杨素一脸愠怒,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确实不适合扮作叫花子。” “扮作小将挺合适。” 宇文至点点头,学着张寿二人的样子瞧着杨素。 “就扮作小将,你们扮作逃兵。” 张寿有些不乐意了,凭什么要扮作逃兵? “是这样的,皇上新政一颁布,一些地方的土豪列强都在逃,还有一些小将,带着手下的士卒也在躲齐军,这里面不乏有招安的山匪盗贼,以前韦孝宽大人,从晋州那边招引过来的胡人。” “这些人怕朝廷找他们的麻烦,所以他们要逃。”秦旭明白了。 “对,他们知道宇文邕现在缺兵少将,也有些投机取巧的念头,想去益州弄些赏赐什么的,这样的人本将还抓了不少。不过……” 三人狐疑的瞧着宇文至,这家伙不会无缘无故卖关子。 “你们就算假扮,也只能到利州的晋寿郡,便一定会被周军将军给拦下了,就算没有遇到熟识的人,也不会让你们去成都,毕竟晋寿郡与我汉中郡相隔不远。” 杨素三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毕竟宇文至的聪明不是数一数二,在大周也是佼佼者。 “要不,你们剃了秃头扮作和尚吧。” 见三人不善的眼神扫过来,宇文至一个激灵,赶紧往后跳远一步。 “玩笑,你们不是有任务在身么,这也是一种办法不是。还是这样好了,你们扮作南逃的士卒,到了晋寿郡便进山,扮作逃荒的叫花子,就算被发现抓住,也是让你们充当士卒,不会当做逃兵处死。” “看来唯有如此,还请宇文兄多多指教。” “有个快速通过的法子,趁着夜色顺着西汉水,快速通过晋寿郡的防线,但后面的路就难走许多,要晋寿郡的通关文牒和路引,除非你们会说蜀语,但若是被官兵抓住,也免不了充军。” 三人有些犯难,宇文至说的很明白,如今蜀地到处在征召士卒,若是没有路引,只能在山里到处跑,但蜀地多山且大,迷路倒是一方面,最大的问题在于,好多地方无路可走。 杨素仔细思想片刻,他有个大胆的想法。 “那就偷官印,伪造一份通关文牒。” “看来只有如此,先冒充亡判之徒去晋寿郡,到时候咱们见机行事。” 张寿的回答也得到了秦旭的肯定。 只是大家的武器不能见光,还得分出一什人马先带着武器离开,等拿到了伪造的路引和通关文牒,再在约定的地方汇合。 三人议定大致脉络和分工,宇文至才提醒道:“杨素,晋寿郡都督乃候莫陈凯,他或许认得你,当多加小心一些。候莫陈凯的二哥侯莫陈崇,因我宇文家逼迫而死,此人的态度很关键。” “多谢宇文大哥,小弟定当谨慎行事,不如小弟亲书一封信,就算小弟被发现了身份而无法亲自前往,宇文训大哥见了此书也能跟你们走。” 宇文至:“本将也书信一封,到时候见了我大哥交予他看即可。今日你们就安心住下,待本将安排妥当,今天半夜从城西离开。” 三人拱手行礼,送走宇文至后,开始讨论详尽的可行办法。 年轻的一代人,杨素、张寿、秦旭和宇文至都是,他们需要完成任务,他们也很用心。 讨论完线路,则不可避免的讨论到关键,如何取得通关文牒。 他们并不了解候莫陈凯,只知道其兄侯莫陈崇乃八柱国之一,手中握有重兵。 对侯莫陈崇的死,杨素稍有了解。 侯莫陈崇是比较倾向靠拢宇文邕,他对宇文护独揽朝政确实不满,他也为独孤信和赵贵的死耿耿于怀,他的实力也最弱,也最没有什么心计。 他曾经言明要替宇文邕除掉其堂兄宇文护,但宇文邕认为还没到时候,而且似乎为了示弱,赐死了侯莫陈崇。 “可以说,侯莫陈崇的死是祸从口出。”杨素唏嘘不已。 “无论候莫陈凯是何心思,都不能太过大意,咱们不能寄希望于不确切的人身上。通关文牒先由杨素模仿,待我等偷到大印便可以弄假成真。杨素兄不方便露面,还是在西汉水外等着我与张寿的好。” “还是我与秦旭大哥一起,论山林之中安营扎寨,张寿大哥最合适,到时候也容易汇合一些。若是真要在晋寿郡发生意外,小弟还能有保命的本事,可保秦旭大哥安然离开,不至于任务无法完成。” 二人见杨素说的诚恳,仔细思量确实如此,也就不再反驳。 宇文至很快便回来了,他带来了食物和一些周兵的甲胄。 第656章孤军深入二 秦旭吩咐众人穿上铠甲,开始一个个检查,不是扯掉护肩,就是扯掉护腰。 直到看起来,还真和那些残兵败将一模一样,秦旭才满意的点点头。 见一行人将好好的甲胄弄的残缺不全,宇文至不禁无语,心叹这些家伙心思还真是缜密。 夜晚时分,汉中郡一如既往地戒严夜禁。 宇文至亲自带着亲兵巡城,指使开闲杂士卒。 随着城门打开一条缝隙,一队六十五人的黑衣士卒鱼贯而行,快速从城门内走出。 一行人徒步离开了汉中郡,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汉中郡到晋寿郡三百里,距离成都一千里,兵部给了一个月时间,按日行百里来计算,理论上绰绰有余。 沿着沔水一路往西,再顺着山里的道路往南,这是一条古道,三国时期六出祁山的蜀郡大军,就是走的这条道。 不止要绕开沔水齐军自己的岗哨,还要准备过河。 万一遇到自己人,看了这身装扮,二话不说先一通箭矢,那大家可就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处说理去。 走走停停,时不时的要进树林躲避。 也得亏了张寿,他那天生的听力和狗般的鼻子,老远就能未卜先知。 杨素算是开了眼,这些精挑细选的家伙们,每一个都身怀绝技。 比如秦旭那一身蛮力,别看他并非五大三粗,还颇为秀气,一柄障刀开路,树木全是豆腐般的存在。 还有几个大块头,背着重火铳和弹药箱,却能在山林里健步如飞。 杨素还看见了新奇的东西,电报机、指南针、小手电、小怀表,和一种装了煤油的燧石打火机。 一同来的几个人之中,有箭术极好的家伙,一把弩如指臂使,行军的路上总是能迅速射到猎物。还有一位最拿手烧烤,也让大家很有口福。 穿过西汉水的支流,在两天后的黄昏,终于见到了二百里外的晋寿郡边缘戍营,黑色的大旗,大大的周字,大家知道已经到达了周人的地盘。 秦旭摊开大地图,指着羌水和紫兰沟。 “至此,咱们就要分散而行,三天后在晋寿郡和剑阁县之间的羌水见面。” “秦兄,杨素老弟,你们多加注意,若是无法完成,则与我部见面,我们再另外想办法,就算益州成都城盘查再严,也有能混进去的办法。” 秦旭点点头,他明白有路引和没有路引的区别,而且成都驻扎的大军,没有路引怎么可能将人带出来?就算到时候有人接应,追兵也是前后脚的事。 “若非于谨换了印影册,伪造一份很容易,如今只能试试。实在不行直接到成都,咱们还是有后路,至少宇文邕的国玺没有换。” 杨素的话让秦旭和张寿有了定心丸,这也是他们出成都最大的依仗。 张寿带着四十多人,携带所有人的武器往西进山。 杨素则与秦旭继续沿着小路前进。 一刻钟后。 不远处的小村子人影幢幢,不时有哭喊之声。 鸡飞狗跳的声音越来越大,秦旭脸色一变,急忙快步往前跑几步,趴在土岗上脸色难看。 下方河湾的小村子,周兵正在屠杀,十几个百姓倒在地上,地面上一片血红。 一路上哭哭啼啼的妇孺,正被周兵驱赶往南走,而剩下的周兵则一个个房舍里翻找什么,还有人在放火。 “这是怎么回事?”杨素瞪大眼睛。 “杀良人谎报功勋,周兵在襄州就这么干过。”秦旭低声答道,言语很冰冷,隐隐透着愤恨。 “他娘的……” “别动。”秦旭一把拽住准备冲出去的杨素,一双血眼瞪着他。 杨素同样瞪着愤怒的眼睛,看着阻拦他的秦旭。 “我们的任务很重要,不可暴露了身份,这笔账迟早要跟他们算的。” “就这样看着吗?”杨素看不下去,他无法理解秦旭所言的话。 “是。” “那你与那些家伙有何区别?”杨素恨恨道。 “有,我们就是为了百姓不再受这些家伙荼毒,这笔账记着。” 杨素很不能理解,他不愿意再看下去,索性背过身生着闷气。 “那些周兵砍掉了百姓的头,拿着头颅回去邀功请赏,他们的将军明知道,却还是会往上报,请赏邀功。” “你怎么知道?”杨素没声好气的呛了一句。 “史书里不是有吗?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败类。大魏一分为二的时候,无论是关内还是关东,看着别人的军功眼红,这种事屡禁不止。他们为了更高的军功,为了远离前线,或者当更大的官。如今,皇上明令禁止这种事的发生。” 秦旭拿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让杨素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下面没声音了,咱们走吧。还记得步军操典上,写在第一条前的那句话么?那是皇上亲笔提的字。” “当好人民子弟兵,为国家人民而战。”杨素喃喃道。 小村子不大,不到十来户,熊熊大火吞噬着这片曾经美丽而祥和的地方。 村尾的空地上,是十来具没了头的尸体。 火光倒影在血泊上,晚霞让人感觉是那么的凄凉。 所有人脱下头盔,一同默哀了一会。 也没有人下令,大家迅速集中行动,将尸首埋了。 他们不希望这些尸首被野兽吞食,他们会记得那些周兵,他们为这些无辜百姓悲哀。 天色渐黑,山路的尽头隘口,那里一片灯火。 所有人的眼睛里带着仇恨,看向那片灯火,方才杀人放火的家伙,就在那片营垒之中。 “先找个地方休息,今天连夜赶路,绕过这片隘口,明日到达晋寿郡,我们只有两日时间去弄路引公文。” 这些士卒也不讲究,寻找水井补充水壶中的水,几位斥候四处查看,寻找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毕竟这村庄并不安全。 村子背面的山洼之中,将士们谁也没有说话,啃着手中的干粮。 他们要抓紧时间休息,时间上算起来,大家并没有两天时间。 每隔半个时辰换岗,当杨素被叫醒的时候,天空的月亮已经偏西。 秦旭看着众人,低声命令:“出发,检查身上装备,别落下了什么东西。” 第657章孤军深入三 数亩大小的营垒不大,两丈高的单薄石墙。 周兵为了防备齐兵,将一箭之地内的林木全砍伐的干干净净,有些地方还放着据鹿角。 秦旭仿佛看见当初的天柱山戍,他心中明白,如今还不是算账的时候,一个月后会有大军来收拾这帮人渣。 跟随着斥候在林间穿梭,黑乎乎的树木都被烧灼过,地面还有厚厚的草木灰。 黑衣黑甲的一行人如同幽灵,借着月亮的微光,快速通过这片山林。 不善走夜路的杨素磕磕绊绊,好几次差点被绊倒,好在其他士卒及时拉住他。 天色逐渐微亮,杨素也渐渐习惯了这种行军。 他以前从未想过,但现在不得不仔细想,仔细观察。 这些士卒们是如何熬过来的,这种日夜颠倒的日子,这种夜间如履平地,是如何练出来的。 他对大齐士卒的理解,已经慢慢加深,当他从秦旭那里了解到,这些理论和战术,都是出自皇上之手,他的心被深深震撼,他也开始理解,为何号称宇文一族的精英,宇文至屡屡落败在齐天子手下。 他犹记得秦旭那一脸的回忆与感激,说起皇上第一次从军,第一次探营,他第一次从皇上口中知道了特种作战。他还记得,身边这些士卒一脸崇拜,一脸激动的样子。 中午,急行军的一行人到达了晋寿城外的山林。 杨素的腿肚子还有些发颤,使劲揉搓了几下,直到稍好了些才解开绑腿。 “先歇会儿,一会儿扮作伤兵,跟着那些人混进去。”秦旭指着路上难逃的士卒和百姓。 “他们也要路引,没见城门口的都在检查?”杨素反驳道。 “看见了,你看见有士卒没有路引,不是也进去了么?” 杨素闻言好奇的看过去,却没有看见没有出示路引的人。 “你们绕过去,先去张寿大人汇合,我与杨素大人带三个人进去就好。” 其余众士卒轻轻点头,由军官带队迅速钻入树林,朝着西南绕过城池。 杨素无法明白秦旭的用意,但他知道秦旭定然有办法,人多了不好混进去。 “咱们走吧,现在人少才好行动,大家都别出声,尽量的扮作有伤。” 秦旭从怀里摸了摸,带着几人一瘸一拐地朝城门走去。 城门口,检查的士卒并不多,也就一什人而已,一边还要一间木屋,两个武将在里面烤火,但凡有伤兵返回城池,都必须出示路引或者令牌。 手缩在棉麻袍子里的士卒见到秦旭几人,一双眼睛迅速打量着。 他们拿不准这五个人什么来头,看那一身铠甲是周兵精锐的铠甲,整个大周精锐也就几大柱国手中。但战争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北方逃过来的士卒很难到这里,一般在铁锁关就被拦下,能到这里的都是有门路或者机灵的家伙。 “站住,路引文牒。” “没有。”秦旭轻蔑的瞟了一眼士卒。 “……” 周兵一愣,敢明目张胆的说没有,还真是少见,这会儿他也拿不准这五个家伙什么人。 他的头皮一阵发麻,他最怕齐兵打过来,铁锁关虽然名字响亮,但并非无法绕过。 那士卒看着五人,显然都是军官的重铠甲,那一身的杀气,轻蔑的眼神,那绝对不是一般士卒。 很可能前面打仗了,这些家伙抛下士卒跑了,或者从关中千里迢迢跑回来的家伙,他们就算没有通关文牒,也不是他一个小卒能处理得了的。 “你们等着。” 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木屋叫喊两声,屋里的武将才满脸不悦的转过脸来。 “你们几个过来。”那武将招招手,很是不耐烦。 “走吧,不要出声。”秦旭嘀咕一声,率先往木屋走去。 烤火的武将看了五人一眼,继续低头烤火,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哪里来的?通关文牒路引呢?” “这是我等的路引,请大人过目。我五人乃齐王麾下,从关中辗转而来,有要事前往成都,余下的不方便解释。” 秦旭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哗啦一声丢在案几上。 那两个武将眼睛一亮,听声音就能知道,里面绝对是银钱,就算都是五铢钱,也有百枚之多。再听五人是齐王宇文宪的属下,他们更不敢随便阻拦。既然他们能安然无恙的过了铁锁关,那必然是前面的将领不敢阻拦,那自己为何要触霉头。 “他们的路引没问题,放行。”武将对外面喊叫一声,让外面等候的士卒直翻白眼。 “多谢。”秦旭抱拳一礼,转身带着四人往城门走去。 刚进了城门,身后一串马蹄声传来。 五人好奇的转身瞧去,只见十人骑兵快速冲来,一点也没有减速的意思。 城门口的士卒脸色一板,举起步槊正欲阻拦。 “闪开,禁卫办事。”骑马者大事呵斥。 “快让。”那士卒脸色一变,急忙快跑几步,将秦旭五人拦到一旁。 那队骑兵也不怕撞到人,快速进入城内,一路绝尘而去。 “那马头上的银牌绶带,腰上挂的鱼袋,都是进出皇宫的凭证。”见大家一脸疑惑,杨素低声解释道。 往前走了两步,杨素突然侧目低语道:“秦大哥,你是如何知道用银钱能进来的?” “兵部说的,百试不爽的法子。先前看见几个伤重的士卒,就是这么过去的。” 秦旭话锋一转,问道:“成都是不是很多这样的禁卫?凭着战马和鱼袋,岂不是到处都畅通无阻?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杨素有些诧异,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但按着秦旭的意思,那必然是要强抢,或者是去骗,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且不说禁卫营戒备森严,而且个个身手不凡,更都是忠心耿耿之徒。 “还是先吃点东西,换身衣服之后打听一下,这衙门在什么地方。” 首先就遇到第一个难题,蜀地的口音难以听懂,连带比划了好一阵,几人才住进了个客栈单独的小院。 然后就简单多了,逮着小二丢了一堆五铢铜板,学了几句简单的蜀语,还打听到衙门的位置。 拿了钱的小二也不敢声张,还很殷勤的教了如何说话,说不好如何糊弄。 第658章孤军深入四 五人换了百姓的衣袍,分头出去转了一圈。 如今还是正月,外面还很阴冷,街上人很少,似乎也没有什么过年的气氛,迎面而来的几个士卒,由一名队正带领着,似乎在正常巡逻一般。 “你,站住。” 杨素一愣,左右看了看,街上确实没多少人,而那队正的手指也正好指向他。 在杨素拿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周兵队正点点头。 “就是你,多大年纪?” 杨素伸出两根手指。 那队正点点头道:“就你了,带他去兵营。” 杨素反抗道:“你们怎么可以随便抓人,你们要干什么?” “你是关中人?如今我大周被齐贼欺负,作为周人当竭力为大周打仗,看你就是当兵的料,不如去争取多杀些齐贼,有了军功就有金银财宝,还有肉吃有酒喝有女人,杀到晋阳就能享不尽荣华富贵。” 两个士卒一左一右夹着他,将他不由分说的带到队伍末尾。 杨素这才发现,这些周兵抓了不少人,有老有少还有壮男,老的至少五旬年纪,少的应该只有十六七岁,都是拿着一根绳子系着,如同穿葫芦一般,一个挨着一个。 ‘这要是被带到了军营,那岂不是无法完成任务?’ 左右看看的杨素发现,只有一什周兵,他估摸着能对付几个,再鼓动这些壮丁逃跑,应该可以逃掉。 正准备动手反抗的时候,一阵马蹄声让他停止了想法。 一队骑兵快速跑来,虽然同样只有十来人,但胜算大大降低。 “将他们带往城南面的校场,这些新丁要快些训练出来。”骑马的旅帅吩咐队正,急急忙忙的继续往前赶去。 队伍快速往前走,队伍里的男子不时被街边哭喊所动容。 杨素这才明白,这些被抓壮丁的男子,都是这城里的百姓,而那些哭喊追赶求情的都是他们的家眷。 即使是那些家眷哭嚎哀求,周兵们无动于衷,甚至不准这些妇孺们靠近,更对她们挥舞手中步槊恶语相向。 这让杨素有些哀伤,原本对大周抱一丝怀念和惋惜,随着一路走来,在此刻荡然无存。 一转弯,这里已经集合了两队被抓的壮丁。 当杨素到来的时候,他很快发现了几张熟悉的脸孔。 五双眼睛碰撞,大家一齐愕然。 ‘勿要轻举妄动……’ 见秦旭看过来的眼神,杨素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回应的点点头,虽然他不明白后面的含义,但秦旭肯定有他的理由。 队伍被集中起来,三百多百姓低头沮丧的走着,渐渐的越来越多,到了城门时,居然有近千人之多。 “城外有个正在建的大校场,大营也在外面。” 听着秦旭低声嘀咕,杨素明白了过来,若是大营在外面,那主帅也在外面大营里,再说就算跑,也是外面容易些。 “外面的大印比衙门好使。”杨素低声确认道。 哑然的秦旭连连摇头,他的本意是城中戒备森严,城外还有大营,可以趁着修建大营的时候偷偷离开,一路往南与张寿汇合。如今城外驻扎着大军,去偷主帅的大印一用,那简直和寻短见差不多。 “好使是好使,但兵马众多,岂是那么好进去的?那玩意,一天到晚都有人盯着。” “今夜看看情况。” 杨素很不死心,若是如今才走了三百里便如此戒备,那益州成都恐怕进都进不去。更别说成都内的新城皇宫附近,那可在内城。 边想边走边观察,挨着城门外,一道城墙正在建造。 想必是为了迅速快捷,这城墙地基是夯土,人山人海的百姓在喊着号子,不停的运送着黄土。 杨素眼睛一缩,赶紧缩头别过脸去。 他身边的秦旭立刻明白了什么,朝着杨素张望的地方看了过去,微微用身子挡住他。 “什么情况?” “侯莫陈崇的儿子,候莫陈瑞和侯莫陈颖,他们俩认识在下。” 秦旭扫了一眼,两员威武的金甲小将,站在路旁高处正瞧着队伍。 …… 那二人看着这边正在耳语,他不知道那二人有没有注意这边,若是引来注意,恐怕还真会暴露杨素。 年纪比杨素虚长几岁的侯莫陈颖俩兄弟,可是看着杨素长大的。 “大哥,方才那小子长得好像杨素,走路也像。” “肯定不是他,他们爷俩伐齐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就算那小子之身逃到蜀地,他见到咱们哥俩不投奔,也不至于躲起来。” “怕咱们嘲笑他吧?不过那小子脸皮没那么薄。不知道为什么,那走路的样子,那背影越看越像。” “是有点像。”候莫陈瑞摸着下巴,仔细的瞧着那人。 当杨素做贼心虚回头一瞧的时候,侯莫陈颖的眼睛一亮。 “就是这鬼小子,没错,不过这小子为何会鬼鬼祟祟?” “真的是那小子啊,先让他搬石头,让人盯着他小子,看他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 杨素还不知道被盯上了,但他隐隐感觉不好,他心中想着,万一被拆穿了,该如何应付这哥俩。 秦旭也在琢磨,原本一切还算顺利,如今可没想到刚出了城门就遇到了人,而且还是和杨素亲近的人,究竟该如何是好? 到了夯土墙的尽头,也就一百多丈的距离,队伍被带进了墙后。 这只是一道墙,看地基规模大致是近一里方圆的城池,但如今只完工了一面城墙,还有两面才不到一人高,若是想跑很容易,越过土墙跑五十丈,钻入树林就行。 “你小子,去搬石头。其他人去夯土。”一名队正走过来,指着杨素喊叫。 杨素对着秦旭微微点头,秦旭也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这一切都被站在高处的侯莫陈颖俩兄弟看在眼里,二人微微思量片刻。 “大哥,你盯着那个大个子,看他和谁在一起,小弟去盯着杨素,看来他们是一起的。” “这小子怕不是被挟持了吧?那个大个子不是蜀人,看起来倒是像士卒,搞不好是齐人。” “看样子不像胁迫,杨素那小子倒像是个头目。” 兄弟两耳语几句,分别走到它处,透过人群缝隙盯着各自的目标。 第659章孤军深入五 一直到了晚上,收工的锣声响起,但似乎周兵并不打算就此作罢。 “都去领馍馍,吃饱了继续干活,什么时候城池修建完毕,什么时候就能回家。” 官军的喊叫并没有让百姓们高兴,大家都知道,即便是城池修建完毕,大家还是无法回家,会被这些官兵收编训练,但大家都不想打仗。 杨素和秦旭聚到了一起,五人边吃低声嘀咕着。 “防范的并不算严密,而且这里也没有多少兵马,据我观察只有不到两千,一个开府的人马,两个仪同将军各领一千,但显然还不满员。”杨素对周军编制很了解。 “你说的不错,这些兵马都驻扎在城内,只有两个队正带领一旅人马在大营之中,他们还需轮换岗位,还得监工,这么大的范围,每隔三十丈才两个士卒,很容易就能跑掉,趁着天黑的时候越过土墙,矮身跑进树林即可。” “什么时候跑?”其他人看着杨素和秦旭。 “看样子会连夜赶工,夜半才会收工,收工的时候越过土墙躲起来。”杨素曾经参与过城池工事的建造,他也了解周兵的习惯。 …… 半夜三更,当锣声响起。 参与建造的百姓们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土坯房走去的时候,五道人影快速翻过土墙,匍匐爬进草丛中。 在一刻钟之后,杂乱的木料石料堆积地,四周静悄悄地安静下来。 微弱的月光下,五道人影飞快的朝着树林狂奔。 就快到了树林边缘,一声暴喝响起。 “给我拿下。” “是。” 哗啦一阵响声,一条人影站了起来,看人影不低于五十。 火光一闪,一个火折子亮起,接着一个个火把点燃,正前方正是两员金甲小将。 “跑?哪里跑,不老实都斩了。” 锵……直刀出鞘。 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周兵,杨素脸色有些不好。 “颖二哥,瑞大哥,是小弟杨素,有话好说。” 两位金甲青年对视一眼,神秘莫测一笑。 “你小子跑这里来,还想往哪里跑?你要去成都,干嘛去?” “哥哥们放了我朋友,他们要去投奔亲戚,小弟随你们就是。” 侯莫陈兄弟俩一齐瞧着杨素,一脸深以为然的微微颔首,那眼神分明是告诉杨素。 ‘果然有问题。’ 杨素回应二人一个白眼,这让侯莫陈兄弟俩一愣,一齐眯着眼瞧着杨素。 “你阿爹呢?” “晋阳,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阿爹他好的很,如今在兵部。这一次就是我阿爹让我来的,还有话带给二位哥哥。” 对杨素撒谎的话,兄弟俩有些半信半疑,既然带话,为何先前见了不出面相认? “哦?” “真的。”杨素信誓旦旦的样子,让侯莫陈俩兄弟有些疑惑。 “那说来听听。” “不可说,法不传六耳。”杨素神神秘秘地看了一圈周围人。 “请随我来。” 一行人被‘请’到了大营内,秦旭这才发现,这里驻扎着数千人。 五人进入大帐,内里还有一位威武的老将,正低头看着军报。 “小侄给伯伯见礼。”杨素赶紧上前一步。 “你倒是稀客,还以为再见不到你小子了呢,你爹?”候莫陈凯慢条斯理道。 “小侄阿爹很好,如今正在晋阳学习新的战术。阿爹要打理弘农杨家,还要在朝廷任职。” “这么说,普六茹忠战陨了?” “杨忠伯伯好好的,只是因为未投降,而被皇上捋夺了爵位和官职,如今解甲归田回家养老去了。” “哦?” “除了战陨的将士,都被皇上赦免,似乎被捋夺爵位的只有几位大将军,其余人皇上并未为难,就连宇文护也没有为难,只是捋夺了爵位。另外,我周人在长安的府邸和产业,齐人分文未动。” 听见宇文护的名字,候莫陈凯的眼睛里闪烁一丝愤恨的光芒,听到齐军的纪律,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候莫陈凯话锋一转问道:“听说你在躲?你为何要躲?还要去成都?难道你是来当齐天子的说客?” 杨素看了看四周,候莫陈凯很明白的挥手驱散属下。 “小侄有任务,需去救人。无论是成功与否,齐军将在一个月后南下,伯父,您抵挡不了齐军。” 候莫陈凯眼睛里黯淡下去,他看着杨素,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宇文邕,必须死。” “小侄去救司马大人。” “需要老夫做些什么?” “路引文牒。” “好。老夫为了表示诚意,还告诉你一件事,达奚震和尉迟宜二人,打算联合旧部起事,还联络了突厥人和陈人,以及荆州的梁人。在老夫看来,这是必败无疑,梁人一动,陈人必定会抢荆州,而不会去打齐人。” “多谢伯父,侄儿会秉明圣上,为伯父记上一功。” 候莫陈凯微微颔首,他并不要争功,他只想保全他侯莫陈家,他不能让一代人苦苦支撑,刚刚兴起的家族灰飞烟灭。 对于前方战报,候莫陈凯很疑惑,他不相信周军不堪一击,他不相信齐军那么强大。 经过杨素的解释,候莫陈凯了然了,他理解了,这根本就是齐人在欺负周兵,强大到如此地步,居然还示弱,还让周兵往齐人的口袋里钻。 听说突厥人十万人马全军覆没,候莫陈凯高兴的直掉泪,听说杨素亲自带人,将突厥人打出长安时,候莫陈凯气哼哼的直摇头。 “老夫若是在长安,也定然赤膊上阵,揍死那帮突厥狗。” “那些突厥人刀都不敢拔,皇上说了,敢动刀枪者,杀无赦,还要杀入突厥王庭,将突厥彻底荡平。” 候莫陈瑞俩兄弟听说此事,遗憾的直摇头,他们感慨错过了一场大战。 候莫陈凯很大方的为杨素出具了文牒路引,并盖上了大印。 “伯父,小侄连夜离开,相信很快便有齐人来与伯父联络,届时如何做,伯父听齐人使者即可。” “明日一早再走,伯父还要问你些事。” 对大齐,候莫陈凯很感兴趣,他对大齐的朝廷和军队一无所知,他无法理解。 第660章孤军深入六 杨素想起了屠杀村民邀功之事,他也觉得必须与伯父谈谈,齐军的军纪严明,但周兵却在自毁长城,这些大奸大恶之徒,若是让他们活着,那是对无辜百姓的不敬。 候莫陈凯听说也很吃惊,但这种事他也明白,军中总有些败类,不可能绝对禁止。 听的越多,候莫陈凯叔侄对齐军越是惊讶,他们还是无法想象,玉璧城顷刻之间是如何化作废墟。 一直到了天亮,候莫陈凯才亲自送别五人。 …… 益州城,古老的城墙,平和的百姓,这里看不到战争的创伤和迹象。 一行人穿着周兵的铠甲,持着调防公文进入成都,辗转寻找到一处宅院,敲响一串暗号。 随着“咯吱”一声,木门拉开一条缝隙,一位老者探出头来。 “晋阳妇人可在?”秦旭低声问道。 “天王盖地虎。”老者低声回应。 “今晚打老鼠。” “娘家人,请进。” 杨素等人忍俊不禁,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暗号,居然如此拗口乖张。 “皇上钦定的,还笑吗?”秦旭一本正经的憋着笑。 “噗……” 随着关门声,一群年轻汉子笑翻了。 “娘家人,皇上可……真能说大实话。”差点被呛着的杨素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后院内间,一位中年华服女子端坐着,此女子若是细看,脸上有隐隐约约的伤疤,似乎是烧伤或者烫伤,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诸位请坐,长话短说吧。这是成都内外城的地图,宇文训被软禁在皇宫内,若要带出他可能要费些周折,司马消难在内城府邸,反倒是容易些。这是伪造的腰牌和禁军官服,以及圣旨和内官袍,至于诸位如何安排这就是诸位的事。” “多谢。” 众人很惊讶,杨素能看出来,这样东西足以以假乱真。 有了地图众人很快寻找到了出入的路线,若是要离开倒是简单了,只是还有司马消难的家眷,那就比较难办。 那容貌姣好的女子见众人为难,举止优雅地指着地图发表见解。 “有两条路线,一条原路返回,那势必会遭遇围追堵截。另一条则是往东到巴郡,乘坐江舟直下,过江陵经过巴陵郡到达安昌郡,沿着陆路往北返回豫州,再往北过洛水和黄河,直到晋阳。” “多谢指点,若是东去的话,可以船家接应?” “决定之后可以安排,这个不难。”女子莞尔一笑,让众人如沐春风。 “需做到万无一失,我等还可以坚守原地待援,一千里的路程,大军仅需三日便可攻到,但我们不能冒险。我们还是往东走,去往楚州巴郡为上,到了安昌郡可以慢行。如若是宫里大乱,那便容易多了。” 那女子细细思量片刻道:“若是能刺杀宇文邕,那便会一团糟,可是就算能进太极殿,又如何下手呢?” 秦旭眼睛一亮,看着女子问道:“你是说宇文邕会在太极殿?那么软禁宇文训的地方,距离太极殿多远?” “相距不足二里,但若是行走则不止。”女子看着秦旭手指比划。 “可能让我等先去看看?”秦旭了然的点点头。 “有腰牌,随时可以进宫,但仅限于三大殿之外。也可以到达软禁宇文训旁边的藏书阁,奴在藏书阁花园的宫墙下藏有一架长梯,救人也需要那架长梯。” 秦旭想了想下令道:“好,我等分成两队人马,都是一模一样的马车,一队往北,一队往东。本将带四个人今晚进宫,明日早朝时分行动。即刻去联络司马消难,务必让他明日不要早朝,我等将他太极殿一锅端。” 杨素可不想进宫,若是被人认出,恐怕会让任务无法完成。 “不知女郎如何称呼?” “奴青霄,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马车,两队马车请务必天黑前准备妥当。” “好,大人请放心,奴会与司马消难大人一同离开,奴与司马大人乃旧识。不知哪位大人去拜会司马大人,可以与奴同去。” 青霄示意老者去准备马车,起身打算前往司马府。 杨素急忙起身,跟着青霄往外走去。 杨素的到来,让司马消难有些惊讶,当他拿出高孝瓘的书信,司马消难激动的眼睛湿润了。 信上还是那几句话,当年静德皇后写给他的那几句话,虽然时隔多年,笔迹也不同,但心情却完全不同。 当初那封信,是让他避祸的同时不要忘了大齐,如今的信是告诉他,家里一切安好。 虽然大周待他不薄,但战争开始之后,宇文邕对大齐的叛臣都有所怀疑,甚至还有软禁的心思。 此时此刻,司马消难有种游子即将归乡的感觉。 金银细软都不收拾,恐怕离开之后周兵会立刻来抄家,反正高孝瓘已经答应过了,司马大人若是回去,以前的府邸给他留着,还会给三万银铤。 如今大齐的银钱真的值钱,已经是十年前的三倍,物价也回归了正常,当初高孝瓘两千银铤买的宅子,倒是有人出百倍价格买,但郑家可不会卖。其实如今真正的价格,只需四百贯就能买到。 司马消难很佩服,也很惊讶,他无法理解,当年那个少年,是如何办到这一切的。 一夜无眠的司马消难仔细的听着,青霄对他讲述这些年大齐的变化。 杨素非常惊讶,他也无法想象,大齐就像飞一般的发展着,而周边诸国却一无所知。 只是他看看青霄,他也瞬间明白了,这位可以出入大周宫廷的女子,却无人知道她是齐国间谍。 可以想象大齐刑部的强大,大齐境内想隐瞒什么先进的东西,那实在太简单了,再说百姓迷信,随意拿理由搪塞,让百姓守口如瓶太简单。 司马消难还听了杨素的见闻,这个亲历过齐军摧枯拉朽攻势的年轻人,让他更加震惊。 鸡叫三遍,归乡心切的司马消难将家人叫起,乘坐上事先备好的三辆马车,安静的等待着开门鼓的响声。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闪耀的启明星也渐渐暗淡下去,一阵阵鼓声从四门传来。 马车动了,朝着东方的城门缓缓走去。 第661章孤军深入七 一身禁卫铠甲,黑色袍服的秦旭直奔皇宫,守门的禁卫狐疑的瞧着五人。 皇宫里的禁卫好几千人,不可能个个都认识,但是全程不说话的还很少见,但那一身杀气,比禁卫还要像禁卫。 查验过鱼牌倒是没有问题,禁卫也只得放行。 顺着地图的指引,五人快速来到藏书阁,并找到藏着的长梯。 原本打算让杨素来的,因为这一路上好几次差点被人认出来,只好让杨素去了司马消难府上,并保护司马大人。 带着忐忑的心情,秦旭翻进了宇文训的宫殿。 秦旭很小心,偷偷的瞧着抚琴的公子,模样与宇文至很像。 “什么人?是来杀在下的吧?”宇文训很坦然的看着出现在面前的秦旭。 “请勿声张,我等奉命而来,是您的父亲和大齐皇上的命令。” “有何凭据?” “原本带了杨素前来,只是他差点被认出来,这里有您父亲和您四弟的亲笔信,是真是假相信一看便知。” 拆开书信,宇文训看了又看,确定是父亲和弟弟的亲笔手书,这才激动起来。 “父亲安好,家人都安好就好,没想到齐天子竟然不记仇。” “请公子稍安勿躁,一切如旧就好,等到明日五更天,便可以准备离开。” 宇文训看了一眼门外,如今已经傍晚,一夜还是等得了。 宇文训和衣而眠,却又辗转反复难以入眠,虽然他不知道路线如何,但他相信四弟所言,相信这些来救他的人。 秦旭五人躲在藏书阁之中,这里几乎无人前来,以往都是青霄在此打扫。 看着怀表,天色微微发白,秦旭推醒身边众人。 “起了,观察哨上屋顶,两人架迫击炮,一人放哨,我去接宇文训。” “遵命。” 士卒快速行动起来,带来的迫击炮并没有底座和架子,只有不长的炮筒,二人倒是不在意,一人凭着过硬的技术,半蹲双手紧握。 上屋顶的观测手身轻如燕,抱着粗大的柱子,一个鹞子翻身便沿着飞檐跃上了屋顶。 他很快找到了太极殿的位置,迅速报出方位和坐标,然后趴下一动不动。 秦旭扶起长梯,一个加速便如猫一样登上墙头。 宇文训听见急促的鸟鸣,他知道这是暗号。 顺着秦旭放下的绳索,他用手臂挽住,一个跳跃连蹬墙壁三下,轻巧的攀上墙头。 二人顺着长梯下到藏书阁院子,打开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换上了禁卫的铠甲。 宇文训不知道大家还在等什么,而且见那几个齐人如临大敌一般,但他也不好催促,其父宇文护给的信上,让他听命于秦旭。 天色逐渐亮起,登闻鼓想起,秦旭看向屋顶上的士卒。 见那士卒的手臂轻轻抬起,秦旭更不敢眨眼,紧紧地盯着他的手臂。 随着士卒手臂快速挥下,秦旭发出轻且急促的命令。 “放。” “嗵!” 一声闷响,随着破空尖锐声在天空响起,太极殿那边发出巨大的爆鸣声。 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 宇文训莫名其妙的看着士卒手中的短管,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但他心中隐约感觉,这东西和周兵兵败如山倒有关。 屋顶上的观察兵如猿猴一般,攀爬住飞檐,一个飞荡下落抱紧柱子,轻松的滑落下来。 那士卒一脸欣喜的低声禀报:“正中殿门处,宇文邕被炸飞,恐怕凶多吉少。” “快走,趁乱出宫,宫外有马车接应。” “遵命。” 几位士卒皆是一脸欢喜。 对他们来说,此行任务虽然没有完成,但炸到了周人皇帝,也算是不虚此行。 宫内乱成一团,大队禁卫正被调到太极殿。 宫门已经不是昨晚值日的禁卫,也不知道来了五个人却离开了六个人,他们只勘验腰牌。 十辆马车往东门,十辆马车往北门,马车都是一模一样,无人知道马车里是什么人。 宇文训见到了马车里的司马消难和杨素,这让他欣喜万分,这一刻,他也有思乡游子的情愫。 …… 晋阳。 慕容士肃看着电报,快速离开兵部,直奔正在早朝的太极殿。 趁着大臣们启奏的空档,他将公文迅速呈上。 高孝瓘打开看过后微微颔首道:“传旨,集结于汉中的三个师团,配合宇文至麾下大军分三路南下,平定蜀地之后,三个师团分别驻扎益州、楚州、西宁州。宇文至部和候莫陈凯部则回到长安,接受整编。” “臣遵旨。”慕容士肃转身离开。 群臣们一下子炸开了,兵部要打下蜀地,居然和以前一样,大家一点消息也未收到。 高孝瓘也由得他们诧异,只是笑着瞧着大臣们。 大臣们反应过来才纷纷汗颜,朝堂上如此失态,皇上不怪罪,从大齐文宣帝开始就没有过。 “吾皇万岁万万岁,臣等实在喜难自禁,文治武功当属我朝。” “都起来吧,朕还未一统天下,若是朕的天下从东海到西海,从南海到北海,那你们岂不是没得词夸耀朕了?” 皇上的调侃让大臣们喜悦非常,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是大齐的荣耀,也是臣子的荣耀,无论是皇上还是臣子,都将永载史册。 “继续廷议,刑部尚书方才所言,关陇豪强蠢蠢欲动,朕一早便提醒过你们,东西一统是好事,但不要分的太过清楚,不要担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就是有人的心思总不在如何造福百姓,总是想着去争抢。” “皇上教训的是,内卫们正盯着他们,这回他们不止联络了一些旧部,更联络了突厥和南方陈人,以及荆州的萧岿,还有吐谷浑的慕容夸吕。只是,陈人正盯着萧岿的荆州,萧岿万万不敢动。” 高孝瓘点点头道:“正是因为如此,朕才先行这一步棋,先拿下蜀地,看他们拿什么借口来生事端。” “皇上,我大齐南下蜀地,宇文周一灭,四面强敌自然也不敢动。这个时候,拿下萧梁之地荆州,也水到渠成。” 听了大臣的建议,高孝瓘并不赞同,他希望萧岿主动逊位归附。 第662章豪强博弈一 尉迟迥坐在府邸看着发芽的树枝,他的眼睛一动不动,似乎在思想着什么。 “父亲大人,达奚震来了。” “小侄拜见尉迟大人。”达奚震躬身行礼。 尉迟迥的眼皮抬了一下,看向恭敬站在面前的两位中年人。他轻轻抬了抬手,示意二人入座,依旧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 “尉迟伯父,杨荐大人已经到了西部可汗那儿,相信很快便会得到支持,吐谷浑的夸吕可汗臣服于我大周,相信他们不会拒绝出兵。陈倩那边许了他淮南之地,萧岿那边许了他襄州之地,相信他们会很快答复。” 尉迟迥叹息一声,但却未回答,依旧是那般与他无关一样。 “各旧部孩儿也去联系了一番,他们对父亲很敬重,如今我大周尚在,他高贼说免官罢职根本不算数。” 听了尉迟宜的话,尉迟迥白眼上翻,扫了儿子一眼,却依旧没有说话。 “只需要两个月,两个月之后,我们就能起事,如今独孤旧部正在晋阳整编,若是能拉拢他们,相信可以里应外合。” 迟迟未开口的尉迟迥皱了下眉头,看了一眼达奚震。 “不可,独孤部如今已经不值得信任,侯莫陈部也不可过分信任,倒是杨纂等人值得信任,借他的名气地位,能招揽不多的属下,毕竟他的部属已经所剩无几。至于萧岿那边,寻他借兵即可,陈倩那只老狐狸不值得信任,他对荆州的渴望可比淮南要大得多。” “侄儿明白了。” “知道你在为你父亲战死之事耿耿于怀,老夫何尝不是耿耿于怀,事到如今,老夫依旧不明白,齐人究竟是怎样夺下的中州。老夫也羞于提及此事,只记得前军还未到邙山便全军覆没,紧接着段韶那厮便围困了中州城。” 达奚震与尉迟宜恭敬的听着,这还是第一次听尉迟迥谈及战事。 尉迟迥眼睛里满是疑惑,仔细的回忆着当时的情况。 “老夫与齐王城头督战,一声霹雳炸雷,烟尘密布之中城墙垮塌,老夫便人事不省。” 二人分明从尉迟迥的眼睛里看到了不服,他们也明白这是为何。 但凡有脑子的都知道,齐军停在汉中引而不发,那是有信心可以拿下整个蜀地。 真当齐人会在乎一个宇文训?若是宇文训死了,宇文至俩父子绝对跟宇文邕势不两立。 宇文邕的时间不多,否则于谨也不会派出达奚震回长安,还派了那么多使者四方联络。 名利,尉迟迥为之奋斗了一辈子,他若是不博一番,一年内苟延残喘的大周将彻底消失,他将一生再与名利无缘,更会在青史上留下失败者的印记。 尉迟迥之所以让儿子和达奚震联络杨纂,同样是出于此目的。他相信,杨纂肯定会同意一同起事,否则他当初也不会背弃高齐而投了宇文泰。 “父亲大人,我们还能与谁共同起事?”尉迟宜小心翼翼地问道。 “杨忠如今已今非昔比,弘农以前得以他马首是瞻,但那是各取所需,杨忠并非出自弘农杨氏,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如今杨敷乃弘农家主,他杨忠反过来得靠着弘农杨氏。陇西李氏更不用说,李虎长子便在高齐为官,又是齐天子身边重臣。” 他拿不准杨忠会如何做,虽然杨忠也解甲归田,但他的儿子依旧被重用,若是杨忠为了其子考虑,自然会保持沉默,不会选择任何一方。 至于陇西李氏李虎的其他几个儿子,是最早被整编的力量,只怕已经倒向了齐天子。 “哼,当年老夫三万大军挥师南下,直取了萧梁的蜀地,又取了陈霸先的滇黔两地,只要你们找到权景宣、杨纂、尔朱敏、李晖,再加上我尉迟旧部和达奚旧部,待蜀地大军一出,关中复得指日可待,其中一部分可以先行前往并州,到时候便可让齐人晋阳不保。” 见尉迟迥意气风发,达奚震连连点头。 “让高贼也尝尝四面楚歌八面埋伏。” “齐人的武器很诡异,一定要设法探听清楚,另外寻找他们的武库。到时候可以武装更多的士卒,只要北方一统,我大周怕过谁。” “小侄这就去查探,一旦查明便立刻告知伯父。” 达奚震匆匆忙忙地走了,他希望一切都按着预想的来完成,他不相信凭着勇武非凡,不能将齐人的嚣张气焰打击下去。 …… 长安校场。 谣言越传越广,但齐人并未解释什么,这也让这些旅帅和队正们有些心慌。 毕竟那是谣言,出于隔阂的关系,降将们并未开口询问,而是私底下联络商议应对之策。 李惠自那日之后,一直闭口不再提及此事,他对尉迟宜所备之事,是越来越没有底。 在家仆达叔的一番指点之下,李惠豁然明白了过来。 这是关陇贵胄们,与关东贵胄们的较量,就算当下不进行较量,以后在朝廷还会较劲。 皇上都是关东门阀,关陇贵胄们如何能斗得过?仔细推敲起来,那几位被除去了爵位罢了官职的贵胄,他们除了造反外,似乎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为何大家每日一直操练,却无任提及来此的目的?这莫不是齐人设下的圈套?让那些人自己蹦跶出来?为何尉迟宜没有提及大冢宰?为何没有提及李家和杨家?他们才是门阀,尉迟部和达奚部根本算不上。 想得多了,让李惠感到细思极恐。 清晨点卯时分,今日校场来的却是元寿,曾经的大将军之一。 “诸位,近日有谣言传说朝廷要卸磨杀驴,接受诸位的投诚之后过河拆桥,本将军告诉你们这是谣言。朝廷将委以重任于诸位,刑部在地方上需要有能力的官员,你们就是朝廷要培养的官员。” “那岂不是让我等解甲归田?” “皇上说了,保家卫国四个字,保家就是说的刑部,卫国则是兵部。皇上还说,没有家何来的国?大家各司其职,都是为了良人百姓谋福。当差则保一方平安,交差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们有何不满意?考虑好了呈报给本将军。” 听了将军解释,所有军官不得不考虑,戍边还是衣锦还乡。 第663章豪强博弈二 元寿此次来长安校场,是奉了皇上之命,为了点醒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军官,他不希望看到这些下级军官成为豪强博弈的牺牲品,当然皇上的本意也不想如此。 元寿的话很有说服力,他既是元氏宗亲,又是大周臣子,就算他是齐天子的表舅,他的为人在军中还是很有影响力。 校场里的低级军官们纷纷停止了传谣,这让李惠松了口气。 但校场里接了尉迟宜差事的不止他一个,他也不能说破此事,只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 李晖乃八柱国之一李弼次子,他并未像杨忠那样解甲归田,当初他镇守西部,见齐人大军一到,他也是大吃一惊,久经沙场之人如何会猜不出,从齐人的速度来看,大周已经完全倒了,就算没倒也不远了。 齐人朝着城门轰了两炮,他便按照约定投降。 齐人的攻城利器让他很震撼,他明白大势已去。 不知道为什么,齐天子并未降他的官职,只是将他的爵位捋夺了两级,比起大部分降将同僚,相对来说他算是最好的一个。 而让他更惊讶的事是赵郡李氏与他攀亲,虽然是很远的远亲,还稍稍透露了一点小秘密,这也让他有点儿明白,他的地位与陇西李氏齐平。以后背靠大树好乘凉,一步便从豪强迈入了门阀。 赵郡李氏门下有产业,李晖自然也为他父亲这一支弄到了股份,这简直算是天上掉馅饼。 正月的时候,他发现从晋阳回来的昔日同僚,陇西李氏也开始置办起产业,而且门路上颇为相似。这让李晖很快揣摩出了大概意思,这是个门阀参与共同获利,并互通有无的关系网。 当达奚震和尉迟宜来找他的时候,李晖忍不住想骂这俩傻子,但想想还是打算看戏。 隐瞒不报他不敢,如今好容易有了好开端,他得向家主和皇上禀报,当然,这其中有时间差。 静观其变的李晖发现,他的奏折应该还在路上走着,元寿便从晋阳回到了长安。 元寿风尘仆仆刚到长安,便直奔李晖府邸,带来了李家家主的信函。 这让李晖更加确定,门阀联盟确实存在,而且确实是以渤海高氏主导,元氏也是其中之一,这样的结果便是,整个大齐固若金汤。 而那些豪强享受不了这种待遇,出于私心,他们要么造反,要么接受皇上的革新。 …… 尉迟宜和达奚震二人还在到处游说,权景宣对一切看的淡了,鲁山和南阳郡一役,他带的兵马几乎全军覆没,这让他们没有了资本,也没有了再战的心思。 二人又去寻找了杨纂和尔朱敏,杨纂回复需要考虑,尔朱敏干脆装病不见。 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于是二人分开游说。 达奚震在收拢父亲的残兵也不太顺利,出于效忠的武将精神,很少的部分旧部愿意为其效命,大多数无言的拒绝。 他从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将领眼中,看到了恐惧,这让他很难理解。 在达奚震追问之下,有武将回答了他们所见的恐怖,然而也以自裁结束了性命,他们无法面对达奚震的质问,他们愧对昔日旧主。 达奚震震惊于齐人的武器,战争至今这么久,他才从旧部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他感到愤怒非常,他甚至觉得尉迟迥故意隐瞒。 听说旧部自裁身亡,他并未有任何惋惜,对于这些投降他人的旧部,他怨他们不忠不义。 尉迟迥希望事情进行的快一些,若是成功,他便是大周最大的功臣。 …… 杨纂对十几位武将自裁一事并未多言,他也没有时间去关心这些事。 朝廷封了他儿子一个三等爵位,而其子杨睿觐见皇上之后,给他带回了一句话。 杨纂不识字,这并非什么秘密,也不妨碍他过去的武将生涯。 但皇上觉得不行,并给了杨纂一本书,并承诺若是杨纂能通过武举考试,便让他回到兵部任大将军,这让他不得不打算置身事外。 起初杨纂对这本《战争论》嗤之以鼻,但听过其子的评价之后,得知乃皇上所著,这让他不淡定了。 杨纂得到了第一场考试的试卷,他满肚子答案却抓耳挠腮,提笔不知道如何书写。 “本将军带了几十年军,也未写过一个字,奏折也是他人代写,老子不会写这么了,老子有耳朵听,有嘴会说。” “皇上最后说:若是你父亲觉得识字无碍于他的仕途,那你告诉他朕问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懂不懂什么意思?” 杨纂无言以对,他带兵一辈子,如何不懂保密的重要性。 杨睿很服气,皇上一句话就能难住其父,让这位大将军无从应对。 …… 权景宣得知有旧部将领自裁,波澜不惊的他心中有些悲哀。 虽然他的仕途就此完结,但他不会如此逼迫旧部属下,他未想到有人会假借他的名义去。 他吩咐家人拿出银钱去吊唁,这也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 至于为自己洗清,权景宣没有去考虑,虽然他也知道是谁假借他的名义,他也知道若是最终尉迟迥失败,朝廷会追究责任,可能会殃及到他,但他自认为行的正,他没有做过无需辩驳。 …… 尔朱敏得知此事,只是叹息一声,与权景宣一样,他吩咐家人送去了银钱吊唁。 还有一些被捋夺了爵位,降职的大将军也是如此,送去了银钱并吊唁一番。 他们并不愿意参与到谋反中去,他们曾经都是大魏的臣子,高家和宇文家争夺天下,他们确实败了,但他们的儿孙还在为朝廷效力。 当自裁的旧周武将越来越多的时候,所有人感觉到一场暴风,即将在长安上空凝聚。 …… 晋阳宫中,高孝瓘无语的看着奏折。 “适可而止吧。” “皇上,相信半个月后,尉迟迥就会有所动作。” 高孝瓘看了一眼五叔高浟。 “这样下去,南陈的那帮人都会有所防备。朕知道五叔是为了我大齐,三日内拿下主谋,相信三日之后,成都会被攻下,他尉迟迥也会知道他的主子没了。” 高浟惊讶的抬头看了皇上一眼,躬身一揖离去。 第664章豪强博弈三 高孝瓘很清楚其中的事,从达奚震潜入关中他就知道,也清楚这些官员的想法。 朝廷刑部和兵部也知道,这是河东与河西权贵之争,争的是利益和权利,是河东门阀贵胄们,放手纵容的结果。 河西权贵们保持沉默,他们早就知道尉迟迥会如此,但他们没有阻止。 几大门阀相继加入同舟共济会,他们要融入这个群体,他们要投名状,当风暴肆虐之下时,出手最好不过,他们也在等。 自从皇上派出元寿去了长安,这场博弈如同聚积在长安上空的风暴,越来越大且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尔朱敏、权景宣、杨忠、杨纂等人看不明白,索性明哲保身。 京兆韦氏、陇西李氏、弘农杨氏、元氏、宇文氏,这些河西门阀也看不明白,皇上究竟是何意? 一卷卷圣旨,从晋阳被快马加鞭送到长安,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这些禁卫。 “诏:封权景宣上将军之职,世袭罔替镇国县公爵位。” “诏:封杨忠上将军之职,世袭镇国县公爵位。” “诏:封杨纂世袭罔替镇国县候爵位。” “诏:封尔朱敏中将军之职,世袭镇国县候爵位。” “诏:封……” 都是大周降臣,如今都恢复了官职,特别是权景宣和几位门阀家中的将军,还获得了世袭罔替的爵位,虽然只是三等公,但继承人世世代代都会获得这个爵位,若是有功还可以往上升。 而世袭爵位获得者们也感动不已,虽然后代每继承一次都会降一级,但也能保五代贵胄。 唯独尉迟迥没有爵位,也没有诏书,这让所有人明白了什么。 除了要写谢恩的折子,还要考虑是否弹劾尉迟迥一家人谋反的事。 这让所有人犯难,若是弹劾折子一写,那便暴露了所有人知情的事实。 唯独杨纂更犯难,皇上让他亲笔写出谢恩的折子,一连写了无数张他都不满意。想起那满脸疑惑的宣旨禁卫,杨纂很无言,他能想象到小皇帝当时一脸调侃的表情。 耿直的杨纂没有考虑是否弹劾谁的事,他才不会去参尉迟迥,但他还是找来元寿,如实告知了尉迟宜和达奚震的事。 愕然的杨纂发现,元寿详细的记载下来,还让杨纂画了圈,按下了手印。 可他不知道元寿写了什么,特别是元寿那句话‘我忘了你不识字’这让他很不舒服。 也不知道元寿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不识字成了杨纂的死穴。 …… 赐爵的赐爵,复职的复职,尉迟迥冷眼瞧着,面色越来越难看,没有他的圣旨。 即便有,他也会丢进茅坑。 他的儿子们倒是有晋阳来的文书,却是撤职的公文。 尉迟迥明白,晋阳朝廷已经发现了什么,他不能坐以待毙。 天刚擦黑。 秘密聚集于府邸密室的旧部家臣,看着一身大周将军官袍的尉迟迥。 “我等乃大周旧臣,如今打算与各位集合义士,匡复国家,保护百姓,进可享受荣华名望,退可保全为臣节操。各位认为怎样?” “我等与大将军共进退。” “诸位近日联络旧部兵将,明日便秘密聚集于长安,如今长安兵将并不多,驻扎也尽数在城外,只要控制住九门,长安举起我大周旗号,坚守半月即可。届时高贼将四面受敌,我蜀中大军尽出,联合突厥、吐谷浑、陈、梁、高句丽大军,剑指晋阳活捉高贼皇帝。” …… 元寿一身戎装,此刻正站在校场之中。 “尉迟迥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本将知道你们中有些人知道此事,但若是将来龙去脉作为证据告知本将,本将会不予追究,现在知情的请站出来。” 见无人站出来,元寿也预料到此事。 “你们是不是发现,今日有些人没有来?他们此刻应该在尉迟迥的府中,他们才是尉迟迥重用的心腹,而你们之中的某些人却不是。你们现在做出选择还不晚,等尉迟迥达奚震被抓到,他们供出你们,那时候本将即便想保诸位,却怕是也无能为力了。” 李惠站了出来,在近千人诧异的目光中,他走向元寿。 “尉迟宜曾经找过末将,要末将为他们传播谣言。” “此事本将知道,你后来收敛了不少,但依旧是知情不报之罪,想戴罪立功吗?” “愿听将军差遣。” 元寿点点头,看向将士们大声问道:“还有吗?” 陆陆续续又有数人站了出来,向元寿坦白。 他们官卑职小,尉迟迥连他们叫什么都不知道,也只是被人蒙蔽而已。 元寿吩咐他们归营,并开始下令。 “全体将士听令,着甲,包围尉迟迥府邸,活捉尉迟迥一干主谋,凡遇抵抗者,杀无赦。” “末将得令。” 很快,这些身着重甲的低级军官们发现,齐人的重铠居然如此轻。 近千人骑着战马,由几位刑部官员带队,直奔尉迟迥的府邸。 “包围府邸,都离大门远点。” 轰…… 门被炸开,这让李惠目瞪口呆,他并未经历过前线的战争,他从未见过一个铁疙瘩能将大门炸散。 “随本将杀进去。”元寿一把抽出腰间直刀,振臂一呼带头冲了进去。 “杀……” 一股青黑铁流,从炸开的大门涌了进去。 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到处都是血光飞溅。 尉迟迥府邸内,家臣和家将的抵抗很徒劳,他们的武器根本不如齐军锋利,甲胄也不如齐军的甲胄结实。 地面上喷洒的血迹到处都是,一路上铁流经过之地,都留下满地尸体和血泊。 密室之中,当护卫急切打开大门,进入室内禀告的时候,一队将士也杀了进来。 “成都已经被我大军攻破,宇文邕十日前就已经死了,你等还不束手就擒?” 一声暴喝声传来,尉迟迥惊惧的看着来人。 “元寿?” 短兵相接开始了,刀与刀碰撞,血迹喷泉一般泼洒,墙壁上满是一道道血红。 看着一个个倒地的属下,看着死去的儿子,看着一片狼藉的密室,看着明晃晃的剑刃。 尉迟迥知道一切都完了,他没有回天之力,他不能帮舅舅宇文泰完成一统天下的梦想。 第665章各方的应对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尉迟迥自裁身亡,跟随他的部将们只有数人投降。 而与他想的不同,南陈朝廷根本就没有与齐人打仗的心思,但他们确实如大家所猜想的那般,眼睛死死盯着荆州。 西部可汗倒是答应了,并集合了大军,但半路上接到其子达头的信,立刻撤军回到应娑。 高句丽无暇南下,他们内部正闹的不可开交,而且还与同出一部的百济、新罗有交战,战略要地汉江流域被新罗占领。再则他们占了大魏的一部分北方土地,如今南下怕会引起齐人的反弹。 左右为难的萧岿面对周人使者,面对咄咄逼人的使者,他不知道该不该听使者的话,派出大军去攻打高齐,盯着他荆州的人太多,齐人的野心,陈人虎视眈眈。 吐谷浑厉兵秣马加紧备战,各路精骑正在陆续汇集。 …… 吐谷浑可汗慕容夸吕还不清楚状况,周人的长安丢了? 数日前,西海 面对周人的使者,慕容夸吕心中满是疑惑和欣喜,面对垂涎已久的瓜州和河套,大周越乱越好。 大帐之中,这位有王城而不喜欢住的可汗,看着王庆试图问明白。 “大周如今退守蜀地,那齐人岂不是很凶猛?” “并非如此,只是我大军如今不在关中,齐人趁机偷袭。” 王庆可不能说齐人太凶悍,这样夸吕这家伙才会出兵配合,但又不能将齐人说的太弱,那样的话,这家伙会狡诈的不出兵相助。 慕容夸吕自然要弄清楚,他对周兵的战斗力还是很清楚,若是周兵都在战争之中兵败如山倒,那齐人自然如狼似虎,恐怕比周兵难缠的多。 “据我所知,瓜州一线大周一直囤积大军,而且城池异常坚固。” “惭愧,镇守瓜州一线的李晖大将军,被齐人收买,而拱手献出城池。” 看着眯眼质问的慕容夸吕,王庆暗骂一声‘老狐狸’,但他又不好反驳,只好装作很惭愧的样子。 “李晖大将军,其部极为彪悍,若是其部镇守甘州一线,只怕是爱莫能助啊。”慕容夸吕颔首表示明白。 “此番有突厥大军配合南下,夸吕可汗若是出兵,要求可尽管提出便是。” “本汗如何能知,你周与突厥不会过河拆桥呢?若是我要河西之地,宇文邕会答应?” 慕容夸吕本想再加上河套,但想必周人不会答应。 “河西五千里,夸吕可汗胃口也太大了吧?若是仅瓜州一地,我大周倒是可以答应。” “如今可是你求本可汗,瓜州一地可有些危险,甘州、凉州都在你们手里,若是你们翻脸,瓜州还不是你们的囊中之物?” “天子的话一言九鼎,既然应承下来,自然不会出尔反尔。若是可汗同意,那就请倾其所有兵马,北攻河西,东击河右,只要会师长安,天子还有赏赐。” 对周人使者的请求,慕容夸吕很痛快的答应了,并立即宣布各部召集人马。 端坐慕容夸吕身边的广乐公主,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她乃大魏元氏之后,她厌恶周人使者,她也厌恶高齐,这两个窃国者打的两败俱伤才好。 广乐公主冷眼看着双方签订国书,瞧着王庆离开大帐。 “可汗觉得此战如何?” “王庆的话不可信,齐人能收买李晖?或许要打探一番,但王庆所言时日已经无多,不可仔细打探,倒是可以边打探边调集兵马,就算无法知晓虚实,我部也可以劫掠一番。” “何不趁着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可汗扶助我元氏重登大宝?” “你何不说可汗我入主中原?届时你贵为皇后。” 广乐公主无言,对她来说都一样,入主中原自然是更好。 数十骑离开营地,分成几队朝着远方奔去,他们如离弦之箭一般,卷起一路尘烟。 要不了几天,大批精骑会汇聚西海(青海湖)边的伏俟城。 …… 晋阳,皇宫偏殿。 “皇上,兵部来报说,伏俟城附近大军集结。” “传旨,让可朱浑长威所部第十四师团、卢潜所部第十五师团、段懿所部第十六师团集结于鄯州,先藏起来不要打草惊蛇。另外,归附的那些士卒要尽快完成训练,他们的将领尽数以作战参谋的名义,参与此番作战观察。” “那,军团长由谁去?” “此番不设军团长,三个师团各自作战,各师团长独立指挥,由兵部参谋司制定战役计划。让杨忠、权景宣他们几位上将军,去兵部观摩。” 斛律金应承一声告退。 一份电报发出去,长安的宇文护立刻代为传旨,要不了几日,这些上将军会到晋阳。 而斛律金刚走,萧岿的使节便急忙求见。 高湝一脸无奈的站在高孝瓘面前。 “皇上,臣没办法拦着王操,他说就算拼着肝脑涂地,也要闯一闯晋阳宫。” “所以,阿叔怕他肝脑涂地,就带着他来见朕了对吧?其实,阿叔还是惜才啊,不愿看着这位萧梁大臣就这么死了。” 高湝抬眼一笑,见皇上笑嘻嘻的脸一变,赶紧低头不语一揖。 “其实您大可不必担心,王操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都能当使者来我大齐,他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之前,他是舍不得死的,换句话说,他若是不能保住萧岿,他舍不得满怀遗憾的去死。” “皇上圣明。” 高孝瓘无奈的那手指点点高湝,无可奈何道:“阿叔啊!” 高湝看着高孝瓘咧嘴一乐,眼中分明在说‘都是学你小子啊,当初谁最会在朝堂上和稀泥的,不正是皇上你么?’ “心照了,让他进来吧。” “唉。” 高湝连连点头,刚准备开口喊,想了想,转身急走几步,一路小跑出殿,将王操给扶了进来。 高孝瓘心中一阵感动,十叔还真是为大齐鞠躬尽瘁,为了一位弹丸之地的柱国大臣,居然可以放下尊贵的亲王架子。 眼前的老者,他的样子其实与他的年纪并不相称,他并未到耄耋之年,却一头花白华发。 “梁使节王操,见过齐天子。” “王大人快快免礼,请起!” 高孝瓘也快步上前,伸出双臂扶住这位后梁的尚书令。 第666章大齐的版图 六部尚书们挺羡慕这位梁国使节,如此受皇上礼遇。 他们也为皇上此举很叹服,很高兴,别看皇上年轻,但眼界不是一般的高,细微的心思也极让人满意,而且脾气还特别好。 高湝退后一步,笑嘻嘻的看着皇上。 此时此刻,他总算是舒了口气,总算是把难事推给了皇上,相信皇上能圆满解决。 王操见到了高孝瓘,满腹的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此子很年轻,也和传闻之中那般俊美,很和善,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您千里迢迢来大齐,想必有要紧的事,不着急,您坐下来慢慢说。” 高孝瓘边说边接过穆梓递过来的坐垫,亲手铺垫在地上。 “老朽多谢天子。” “再拿一个来。”见王操缓缓跪坐下去,高孝瓘扭头吩咐穆梓。 齐天子扶着他,将第二个垫子塞到他的腿下,王操感动的连连称谢。 楚地冬季湿寒,王操的腿确实不大好,没想到这位年轻的皇上居然能注意到。 “陛下,您也知道我梁国不容易,周天子让我梁国出兵,但这无异于以卵击石,我梁国愿意臣服于大齐,年年纳贡。” “您就为了这事?” 看着一脸诧异的齐天子,王操也愣住了。 “朕不要你们纳贡,朕要你们称臣,朕保全萧家,还给他萧家天大的好处。” 王操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了。 “陛下的意思是?老朽的意思是,我梁国藩属大齐。” “跟王大人说明白,朕的意思是要梁国的子民和土地,朕保证萧岿世代荣华,也保证你们会被重用。” 高孝瓘很想一次说完,但他担心这位老臣不听劝告,所以只能慢慢的讲道理。 王操听明白了,老泪纵横的他摇头叹息。 “老臣愧对先帝啊。” “想必您很清楚,凭着荆州五百里江山,与其刀兵之下失去国土,不如和平的解决。” 泪眼婆娑的王朝也不看齐天子,但他明白齐天子说的对。 “王大人,你我都是华夏的炎黄子孙,难道您心中没有一个秦汉梦?朕心里有,朕还有一个更大的梦,一个超越秦汉的梦。” 王操不敢驳斥也不敢否认,他心底有梦,但却是想都不敢想。 听见皇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六部大臣和高湝屏住呼吸,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皇上。 太极殿偏殿之中落针可闻,这一步,所有人都不敢想。 “朕很小的时候就在想,要将华夏文明传播到四海之外,我炎黄子孙走遍四洋,走遍七大陆无人敢欺负。” 王操默默垂泪,他可不想听齐天子的伟大抱负,那意味着萧岿将会死。 “朕能容得下宇文护,还重用这位大冢宰,朕也容得下萧庄,自然能容得下萧岿,让他有个世袭的爵位,只要他能担得起振兴兰陵萧氏的担子,朕还给他天大的好处,让他兰陵萧氏重归门阀世家。” 字字句句承诺如重锤,捶打着王操的心。 “吾皇性命……陛下当真可保?” “朕可以金铁为卷,赐予他萧岿丹书铁券,保他一生荣华。” “老朽无法做主,但既然天子作出了承诺,可是君无戏言。” 王操可做不了主,但齐天子已经说的如此明白,他萧梁迟早不保,这样苟延残喘维持着,不如趁着免死金牌,归附了大齐。 “您尽可以回去慢慢商议,朕在想,您回到荆州的时候,朕的大军灭亡周国的消息,应该会也到了荆州吧。” 高孝瓘的这句话如同炸雷,王操的呼吸急促,手在微微颤抖,瞳孔也在颤动着。 ‘周亡了?那周天子是死是活?’ 他不敢问这位齐天子,他担心齐天子可能不会回答,甚至会驳斥。 他也在猜想,周天子宇文邕可能凶多吉少。 眼前的这位齐天子,能给出丹书铁券的承诺,只怕随时会收回。 “老朽告退。” 王操行了个君臣礼,跪拜后退出了大殿,他需尽快赶回禀告萧岿,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六部尚书明白,这位萧梁的尚书令已经拿定了主意,从他的跪拜能看出来,他选择臣服于大齐,萧岿逊位臣服指日可待。 “皇上圣明!”高湝不失时机的拱手一乐。 “十叔啊,您跟谁学……学什么不好啊!” 高孝瓘扭头看了一眼高湝,无奈的打算质问,才突然想起来这正是他在朝廷上,几年天天说的话。 “皇上圣明,臣等唯圣上马首是瞻。” “别夸了,夸坏了可不好。王操还缺颗定心丸啊,阿叔去准备吧。” 见皇上无奈,几位尚书憋着笑,气氛瞬间极好,就像久阴雨的天气突然放晴。 如今大齐的版图,比大魏还大。 大臣们渐渐的看到了秦汉梦,但他们还是有些疑惑,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大,皇上的心究竟有多大。 …… 王操顾不得腿酸,三步并作两步快快出了宫,他巴不得能飞回荆州。 当他收拾妥当,才想起来没有向齐天子要个凭据,这让他不得不再去求见齐天子。 还没有出驿馆,高湝急急忙忙地赶来。 “王大人,皇上命在下给您送来了这个。” “这……丹书铁券!” “此券保萧岿不死,即便是谋逆大罪,可保其子孙不死,但谋逆之罪不保。如今我大齐封爵皆无封地,但有爵位俸禄,世袭罔替二等辅国郡公。” “老朽谢过睿亲王,谢过皇上。” 老泪纵横的王操明白,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若是不接受,下场只怕只有死路一条。 王操深深一揖,与睿亲王高湝道别。 坐在马车上,王操此时必须为萧岿打算,仅凭丹书铁券还不够,还要更保险才好,似乎联姻是个不错的选择。 高孝瓘可不知道,这个叫王操的老头打他的主意,否则他才不会给什么丹书铁券。 那免死金牌就是颗不定时的炸弹,意味着持有者萧岿,可以获得一次造反而不死的机会。 王操离开晋阳的马车一路疾驰,朝着南方的黄河直奔而去。 而此刻,已经从楚州巴郡乘船离开的司马消难一行,顺着长江顺流而下,此刻终于登上了久违的齐地。 第667章报恩的青霄 经过豫州、洛州,渡过洛水和黄河,一路辗转终于到了晋阳。 这一路,司马消难发现大齐变了很多,到处都是农田,五里一村十里一庄,初春的田地里绿油油一片。 每隔五十里必有一镇,百里相隔便有一县。 路很平整也很宽,都是细碎的石子路,唯独县城不一样,都是不知道用是铺就的道路,似石非石的灰色道路,而且极宽阔。就连城门外的护城河边,也是一条条整齐的街道,和坊一样的围墙,道路比县城里还宽阔。 从豫州到晋阳都是如此,这不得不让司马消难感觉新奇。 这才短短数年,大齐便完全变了样子,各州府的变化更大,好多被围墙圈起来的工坊,只是显得很神秘,而且也没时间去看。 一路上,青霄不怎么言语,这让司马夫人很奇怪。 “青霄啊,从长安到成都,再一路到此地,很快便到晋阳了,妾身也不知道如何感谢你。” “司马夫人可别这么说,这是奴应该的。” “跟妾身就别见外了,你好像有心事?” “没有,到了晋阳很快就会见到小女郎,离开了这几年,也不知道她如今长成什么样了。” 司马夫人轻轻颔首,她明白青霄的感受。 “妾身也以为你是受了迫害才西逃,如今才知道,你是为了我家夫君,妾身想不明白,青霄你为何不顾危险敢进宫?你的小女郎难道?” “夫人勿要多心,此事乃青霄自愿,若非皇上开恩,奴与黄花恐怕只能流落街头。皇太后还赐了灵药,让青霄脸上的伤疤消于无形。宫里其实比外面好,能教识字做学问,还能衣食无忧。” 善于察言观色的青霄微微一笑,她知道司马夫人在胡思乱想。 司马夫人回忆着,当初也是为了逃避嗜杀的高洋,一家人才奔逃到了关中。 初见青霄之时,也是同病相怜才心生好感,后来才知道她是有目的而来,也知道她的坎坷过往。 作为皇室内斗的牺牲品,高演夺位时所杀的宋钦道,其家眷没入宫中为奴,而青霄则是被连累成为罪奴,虽然后来当今天子继位,五位大臣才被平反,但宋钦道的夫人善妒,可容不下这位妾室。 原本青霄可以回到穆家,可穆家却因为谋反,被诛了九族。 无处可去的青霄被太后收留,虽然皇上赐了宅子和钱财,但青霄却愿意留在宫里,但宫里可不是想留就能留下。可也有例外,比如燕家姐妹那样的苍头奴,宫里的女内官。 “宫里,好吗?” “好,如今的宫里比过去好,皇上造了一种能洗衣服的玩意,能洗还能甩干,无论春夏秋冬都是热水,司衣司的浣衣坊如今可是个好差事,宫里规矩改变了许多,也没有因为责罚而打死过人。”青霄微微颔首。 马车前行微微摇晃,不像在关中和蜀地那么颠簸,二人正聊着,却听见外面喊叫。 “晋阳马上就到了,司马大人。” “老夫还以为这辈子也回不了晋阳了呢。” 司马夫人微微一笑,挑开马车的窗帘往外看去,道路两侧满是刚吐出新芽的大树,远处一团团白色的梨花,粉白的樱花包裹着一栋栋农家小院。 “夫君很高兴,声音都打颤了呢。” “恰遇明君,想必盛世不远,司马大人能不高兴?” “皇上并不计较往事,从皇上能重用宇文护来看,皇上的度量非常人能比。若非,杨素大人答应了侯莫陈家,想必宇文邕也不会死。” 听了司马夫人的话,青霄微微一笑以示回应。皇上的心思,谁又能猜得到呢。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司马夫人和青霄正疑惑,却听见杨素喊了一声。 “皇上?” 众人惊讶非常,急急忙忙地下车下马。 “司马大人,朕可算又见到您了。” “皇上,罪臣司马消难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司马大人快快请起,您何罪之有,是我高家对不起司马大人,朕代高家给司马大人赔罪。” 看见皇上躬身一揖,这一瞬间,司马消难泪眼模糊。 仿佛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恨,所有的忧郁,都一齐随着眼泪奔涌而出,继而消弭于无形,剩下的只有感动。 高孝瓘走近宇文训身边,微微一笑道:“宇文训,你也受苦了。” “皇上。”宇文训并无感动,他只是不习惯,即便是在一路上想过千遍万遍,他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你父亲举荐你任刺史,举贤不避亲,连你父亲都如此认为,朕相信你能做一任好父母官,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学习一下我大齐的吏治。” 宇文训看着这位年轻的皇上,他难以想象,大齐如此大的变化,瞎子也能看见,大周居然被蒙在鼓里。 他能够理解,若非听了那些齐兵的介绍,他也不知道大齐究竟变在哪里,甚至可能认为,拓宽道路和建民居坊间,只是变着花样花钱图好看。这其中的奥秘,他仔细想过才明白,一切都是为了战争在准备,结论很匪夷所思。 青霄随众人跪拜在地,她第一次见到了皇上,这位年轻且俊美的男子,让她非常惊讶。 高孝瓘出城迎接众人,很近很近的与每一个人说话,慰问每一个千里迢迢回归大齐的人。 “您受累了,司马夫人。” 皇上的礼节有些重的过分,司马夫人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太过激动,她已经忘了该如何说。 “青霄,我大齐的功臣。” “这是奴的本份。” 高孝瓘点点头,他知道这并非青霄该做的事,只是青霄的遭遇和举止,适合卫尉寺的任务而已,所以卫尉寺便寻了个理由,让她去完成本不该她去做的事。 “穆邪利跟随太后,你回宫之后也跟随太后吧,若是宫里待的烦闷,随时可以自由离开。” “奴遵旨。” 皇上与司马消难同乘坐一辆马车,二人细述过往,这些年来大齐的变化和政策。 司马消难越听眼睛越亮,皇上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完成了所有的不可能。 第668章西边的战事 吐谷浑大军整装待发,号称二十万大军,但真正有多少并无确切之数。 二十位大将军,各领兵马一支,浩浩荡荡地朝着西海以东进发。 人马一动,鄯州便知道了,这是第一战,也是防御作战,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灭其国的原则,三个师团呈扇面展开,构筑防御工事。 不仅是鄯州知道,晋阳兵部也知道了。 在关中大佬们目瞪口呆之下,沙盘上的小旗子一个个缓慢的移动着。 “报,第十四师团已经在乐都郡以北,大通河以南构筑工事。第十六师团,已经在乐都郡以南,湟河以北构筑工事,第十五师团在乐都郡,湟水附近驻守待命。” “报,吐谷浑大军出伏俟城,正沿着西海北部向我大齐进发。” 斛律金点点头,他看向关中诸将,并没有丝毫的看不起。 “诸位,击吐谷浑还要仰仗诸位将军,对吐谷浑作战,诸位将军较我等熟悉。另外,此番皇上的用意诸位需明白,战争的规则已经改变,相信这次反击之后,诸位之中有人晋升大将军,还请仔细的与我等一同商讨对敌之策。” 斛律金说完,关中诸将一齐拱手。 “我等与吐谷浑征战多年,吐谷浑三部时常进犯,但多死劫掠一番。他们以战养战,边劫掠边打,攻城倒不是他们的强项,没有太多累赘,跑的快的才使得其来去自如。在铠甲兵器上,他们并不如我大齐。” 李晖镇守河西数年,他对吐谷浑算是比较熟悉。 熟悉吐谷浑的将领不少,李炳也曾经镇守甘州,他明白朝廷的意图。 “朝廷若是要攻入吐谷浑腹地,只怕有些难度,吐谷浑地广城少,若是大军深入则需要大量补给,特别是粮草马料。若是其先行坚壁清野焚烧草场,再深遁入沙漠,则不日又会卷土重来。” 负责后勤的后勤司大将军点头道:“皇上也是这个意思,吐谷浑草木茂盛,山地沟壑极多,若是后勤不能及时跟上,将难以达到战略目的。另一个问题是水源,深入沙漠之中,难以寻找泉池,一旦敌军投毒,非常危险。” “相信今晨出发的吐谷浑大军,会沿着湟水前进,直抵鄯州乐都郡,继而兵分三路。若是围剿便好,断其后路使敌无法退却。”李炳想了想说道。 此建议立刻被李晖反驳。 “李兄的意思是,放吐谷浑大军进来,在乐都郡阻截,另派大军至湟源断其后路?可大军一共就三万人,即便是号称二十万的吐谷浑大军,至少十万不会少。” 李炳点头道:“确实如此,但此计可行,难得吐谷浑大军倾巢而出。” 关中诸将齐齐点头,也很懊恼没有早点得知此消息。 正当关中诸将都在懊恼,河东将领们不知所以之际,高孝瓘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诸位将军,你们布置兵力,该如何进行此战?” “臣等拜见皇上。” “诸位卿家平身,此战诸位如何布置?” 关中诸将互相看看,却无法明白皇上的意思。 “诸位就当这里的兵力布置是十万大军,敦煌郡还有五万大军,诸位来一个假设,就当是战棋推演。” 这下关中诸将明白了,不过是假设而已。 “臣来说,西海出河西只要一条路,北有大黑河,中有湟水,南有湟河,三水之间则是崇山峻岭,吐谷浑大军只能顺着湟水河谷走。若吐谷浑大军经过乐都郡,要进军河西乃至河左必过金城郡,而乐都郡到金城郡不过百里,金城郡三河相夹最窄处仅十数里。” “朕明白李晖将军的意思了,这里就是金城郡,此地必须死守。但朕的大军都在乐都,你有什么好建议?” “示弱,用一万大军守住乐都郡,其余两万精骑兵分两路,一部绕到湟源,一部从侧翼猛攻,只要吐谷浑大军一乱,则必无路可退。吐谷浑不善攻城,一万兵马驻守乐都郡足矣,但吐谷浑向来以战养战,不会担心粮草被断,他们定然分兵攻打金城郡。” 高孝瓘一愣,只管到处掠夺破坏,而不管攻城略地,这倒是个麻烦的对手,和突厥人如出一辙。 “三万兵马足矣守住这条五百里长的青海道,倒是一旦他们逃回西海,那将要废一番功夫。”李炳解释道。 高孝瓘看着沙盘,这条山谷极长,确实是一举将其打到一蹶不振的好地方。 “朕问你,若是今晨发兵,几日可到乐都郡?” “快的话,一日。” “这么快?”高孝瓘惊讶的紧锁眉头。 “臣想,慢的话也就两日。吐谷浑人一般只带了数日干粮,这是他们的习惯。” “突厥人也有这个习惯,是不是和神虫有些像?所过之地尽是不毛。” 高孝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接着又问道:“吐谷浑的战马如何?他们舍得日行六百里?若是他们要过夜,会在何地安营扎寨?” “吐谷浑战马极好,青海骢乃千里名驹,还有龙种千里骢。若是大军要安营扎寨,定然在乐都郡不远。” 听李晖说完,高孝瓘明白无法绕道。 “没办法了,暂时收拾不了也没关系,西海伏俟城,那片好地方,朕要了。” 皇上一声叹息,离开了兵部,诸将跪拜后纷纷揣摩。 还是斛律金明白,他看着关中诸将说道:“诸位,皇上要西海那片地方,如今重中之重是如何尽最大努力,将吐谷浑大军歼灭。” “吐谷浑大军必定不会趁夜攻城,必然今夜在城外五里安营扎寨,狭窄的河谷必然延绵数里,倒是可以在其后方二十里的山中伏击,趁夜前后夹击。” 斛律金点点头,立刻命令下去,由三个师团的游骑兵团,即刻前往指定河桥峡谷去埋伏。 对下令之事,关中武将们疑惑至极。 但他们得知有种叫做电报的东西,顷刻间就能传讯万里之遥时,才真正安静下来。 也顾不得瞪目结舌,仔细思考着杨纂所说的话。 他们曾经将战争论当做可笑的臆想,那本被当做天方夜谭的战例,但现在都不这么想了。 第669章谨慎的对手 沟壑纵横、青山万仞、雪顶延绵,五百里青海道。 一声令下,乐都城的游骑兵们纷纷上马,带了一日的干粮只往西奔去。 段德恒带着队伍奔袭,他知道这任务是皇上发来的,他知道西北安宁就靠这一战。 他想起了大哥段懿(段德猷)的一再叮咛。 ‘自古常言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勿要丢了我们关东军的颜面,让那些关西军们彻底佩服,我关东能文能武。’ 沿着湟水一路狂奔,适时的寻找伏击地点。 这万仞千山之间沟壑连绵,仿佛到处都能伏击,却都不是最佳的伏击地。 段德恒在想着兵部的意图,为何兵部的最终目的,只是夺取伏俟城,一场狙击战足以让吐谷浑可汗一辈子记得,永远不要与大齐为敌。 他需要执行命令,皇上说过,作为军人,无条件的去执行上峰命令。 正想着,一骑传令兵飞奔而至。 “段大人,兵部急电,命令你部所属即刻前往五十里外海东,在其南方五里处设伏,阻止吐谷浑兵马南下。” “全军迅速前进。” 段德恒立刻下达命令,扭头问传令兵:“海东那边还有条路?” “据大人们说是有一条,可以绕到金城郡,属下折返,告辞。” 对此事,段德恒并不以为然,凭借大齐军的利炮快铳,对付吐谷浑根本不在话下,即便有这么一条小路,关系也不大。 ‘若是有一条绕到伏俟城的路,那岂不是更好?’ 此刻。 吐谷浑大军刚刚进入这号称五百里青海道的山谷,青白相间的千里骢,灰青相间的青海骢,远看就像一条冰凌河流冲刷着山谷。 他们的军容并不整齐,甚至不如突厥人的精锐豹师。 他们的铠甲和武器倒是极好,较突厥人的豹师强上那么点。 他们是最好的牧马人,他们的战马比突厥人的好,甚至比齐军的还好。 比预想的时间更早,未时末,他们的大军前锋便到了海东。 紧随其后的是中军,慕容夸吕便在其中,他的坐骑正是一匹龙种良驹。 前锋将军突然迎着他直奔而来,面色有些古怪。 “报,可汗,末将发现沿途有大量马粪。” “哦?发现了什么?” “大量战马,经过时间不久,大约一个半时辰之前。” 慕容夸吕面色一凝,抬起手大喝一声:“传令,大军都停止前进。” 他看着前锋将军继续问道:“说清楚。” “很新鲜的马粪,只有战马才吃的那么好,油光光的显然是豆黍一类的马草料。” “有多少?往哪个方向?” “不下五千骑,方向不明,不知道是从海东往南还是往东。”前军先锋将军无奈的看看地面,全是硬邦邦的石头。 慕容夸吕很相信这位将军,论养马恐怕无人能与鲜卑人比,就连突厥人也不能。 而齐军养马也很有一套,毕竟都是同出鲜卑一脉。 这位将军养马更是极有名,辨马识马相马更是一绝,凭着马粪就能辨出是什么马,更能根据马蹄印瞧出是否良马。 “还是末将去探查一番吧。” “你要率领前军先锋,你看齐军这是搞什么鬼?” 慕容夸吕微微摇头并下令:“派出斥候即刻探查海东以南。” 命令一下,一队精骑飞奔而出,朝着前方拐弯处直奔而去。 论养马,这位将军绝对无人可比,论蛮力挽弓射矢,千军万马之中纵横厮杀,他绝对数一数二,但论出谋划策,他不会。 “不管他们搞什么鬼,见了齐人就杀,见了女人就抢,见了牲畜粮食就夺,打得过的末将杀他们个落花流水,打不过的他们跑不过我们。” 见这位爱将说的那么兴奋,慕容夸吕哈哈大笑,只能当做没有问过。 慕容夸吕本觉得这位大老粗爱将转了性子,居然发现了如此重要的蛛丝马迹,但仔细一想便明白了,这位爱将只是爱马,整日就爱和马打交道,看见了不一样的马粪,自然会研究一番。 而他来禀报,则是出于奴仆对主人的忠心而已。 两刻钟之后,慕容夸吕疑惑的看着前方,不远处便是海东路口。 派出去的斥候依旧没有踪影,这有些让他疑惑。 “按时间来算,就算五里也该回来了,再派多些斥候前往探查。” 随着将军的手挥下,十骑自队伍之中一跃而出,卷起一路烟尘,很快消失在前方路口。 两刻钟之后,慕容夸吕的脸色凝重起来。 两批人马间隔时间不算短,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回来,这让他怀疑,这条路上有齐军埋伏。 一阵躁动声中,两匹沾满鲜血的青海骢奔跑回来,其中一匹战马上的勇士已经不知去向,而另一匹战马背上伏着一名勇士。 当众人将那斥候从马鞍上弄下来,才发现已经死了,若非紧紧抓着马鞍,早就被颠簸掉落。 慕容夸吕确定海东往南的地方有敌军,按战马的脚力计算,距离应该在五里左右。 “可汗,此人不知道被什么击中,伤口很圆很小,看起来应该是破甲矢,这家伙自己拔掉了箭羽,流尽了鲜血而死。” “齐人埋伏在海东谷地,但这条路狭窄不少,你们时候齐军是什么意图?”慕容夸吕看着远处,问身边的几位将军。 “此道可绕到金城郡,想必齐人怕我大军绕过乐都郡,直接到达金城郡,届时我大军北可上凉州,南可下枹罕郡。” 慕容夸吕反问道:“那为何齐人不返回金城郡,在那边以逸待劳呢?” “难道齐人打算在此伏击我大军?但没有道理,可汗就没有分兵的打算。” “齐人打算前后夹击,这帮家伙倒是想的挺美。” 听了将军们的回答,慕容夸吕欣慰的点点头,让这些莽夫动脑子还真不容易。 “看来诸位都说的没错,确实有此可能,诸位将军能洞悉敌军企图,本可汗很欣慰啊。” 既然已经明白了齐军的企图,慕容夸吕却要重新盘衡此次作战,先前派出去的探子并未发现鄯州有齐军,如今却出现五千精骑,这些大军是从何而来? 第670章第一次交锋 此次游骑兵一共来了六个团,谷中一里宽的地方则由段德恒驻守,留下一个团作为段德恒的后备支援,其余四个团分别驻守两侧高山,在山坡就地隐蔽,共同设了一个环绕包围圈。 那些斥候一来便成了靶子,而那些战马也被段德恒捡了便宜。 段德恒此刻一脸欣喜,一帮子军官围着几匹良驹,瞪得眼珠子都圆了。 “青海骢啊,吐谷浑还真富有,这马若是在晋阳,至少百金才能求得。” “这马虽不比圣上的红尘,但比咱们军中诸将军的战马,也丝毫不差多少。” 看着看着,一个个便动手摸了起来。 摸肋骨的,摸马肚子的,看牙口的,仿佛都忘记了这会儿还在准备着打仗。 “别摸了,等此战胜了,本官讨了赏赐,尽数赏给你们便是。”段德恒笑眯眯地说着。 “谢过大人。”军官们赶紧溜须拍马。 话音刚落,便听见谷口自北边传来奔雷般的声音,段德恒的脸色一变。 “不下万骑,准备。” 这些士卒都是精锐,一声令下立刻进入战斗准备。 段德恒站在防线后方的高处,看着谷口出现的吐谷浑人,就像初春的黄河,白色冰凌夹杂在滚滚洪流之中一般,向着他这边奔涌而来。 原本段德恒的任务是就地埋伏,若敌军不走这条路,则在战斗打响之后,调集兵马占据海东两侧高地,尽可能多的消灭敌人,迫使吐谷浑在埋伏和追兵下,仓惶逃回西海以西。 兵部那些大佬们担心吐谷浑人会兵分两路,做的两手准备,谁知道歪打正着。 眼看着敌军越来越近,而他们的战马跑的也极快,眼看着便快到了一箭之地。 “打。” 迫击炮的爆鸣声,火铳的清脆响声,重火铳撕布般的声音,吐谷浑的勇士人仰马翻。 “别打战马,都给我瞄准了人打,哎哟,我的心肝啦。” 不止段德恒在哀嚎,其余几位团长也在哭丧般的嚎叫。 慕容夸吕脸色阴沉的难看,他听见了那如同霹雳爆豆般的声音,他远远的眺望着,发现战场上与他想想的不一样,那不是战斗,那是一场针对吐谷浑勇士的杀戮。 悍不畏死的吐谷浑勇士,拉开的弓还未到一箭之地,便莫名其妙的栽倒在地。 一团团火光在人群里爆开,人和战马四分五裂,俱被高高抛上半空。 短短一刻钟多一点,一万人马就这么没了,除了少数逃回来的人,其他都躺在山谷之中,大地上甚至出现一条蜿蜒的小溪,一条血红的小溪。 寂静,齐人那边的霹雳停了下来,吐谷浑的将军目瞪口呆,忘了下令继续冲杀。 僵持,齐人没有动,慕容夸吕也没有动。 慕容夸吕感觉愤怒,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一个齐军未死未伤,一支弓骑大军就这么没了。 他要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齐人究竟拿的是什么武器,他们究竟有什么弱点。 否则他吐谷浑将变成任人宰割地羔羊,将来别想跨入这青海道一步。 甚至,有可能会被齐人追至天涯海角。 想到这里,慕容夸吕的脑门上,汗珠一滴滴滚落下来。 “难怪周人短短数月兵败如山倒,原来齐人如此可怕,王庆那个老骗子敢骗本可汗?” “可汗,咱们现在还进攻吗?” 慕容夸吕微微摇头,低声命令道:“悄悄传令下去,速速退兵回到伏俟城,不可声张。” 双方似乎僵持不下,齐军那边严阵以待,而吐谷浑的后军变为前军,飞快的朝着西海撤去。 申时中,日头已然西斜。 慕容夸吕依旧未动,他身边的大军同样未动,这半个时辰之中,双方似乎在比耐心。 他在仔细的观察着齐军,这些齐军似乎并没有铠甲,一水的黄绿色戎装,草地之中几乎难以发现。 齐人可以在百丈以外击杀对手,距离最远的更要超过这个数,至少有一百五十丈。 慕容夸吕回忆着,他们的武器也很怪异,似弩非弩且会发出爆鸣。 但最恐怖的东西,莫过于那些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霹雳弹,但凡烟雾飞腾暴虐之下,必然会死伤一片,甚至会让人马俱裂。 战场上尸山血海,看不清楚本来的样子,也让他瞧不出霹雳弹是本就埋在地上,还是自天空落下。 无懈可击,溜为上计,这是慕容夸吕得出的结论。 …… 段德恒很郁闷,满山谷的血腥味,让他迫不及待地想大战一场。 原本看着那么多的良驹,被杀的并不算多,大多是跑回了吐谷浑那边,一片也没有跑过来。 没有指令他也不敢乱动,但这边一旦打起来,势必会让进攻乐都郡的吐谷浑大军知道,甚至会揣摩齐军的意图,不难得出会被夹击的结论。 若是由他带兵,既然已经暴露了部署,这回儿定然向前推进,无论吐谷浑大军是否经过了海东,能截断则截断,能消灭多少是多少。 远处吐谷浑精骑全是千里马,那一片就像云一般,看得段德恒眼馋不已,而他更是看中了一匹踏雪骢。而与他对视的可汗,正是慕容夸吕。 …… 此时此刻,申时末,乐都郡。 段懿、可朱浑长威和卢潜三人忧心忡忡,一齐从箭楼走出,看着西边的太阳渐渐落下,但天边一匹战马也未出现,一个吐谷浑人也没有出现。 自段德恒的电报发来已经过了两时辰,斥候也于一个时辰之前派出,但什么消息也没有。 “斥候回来了。” “报,吐谷浑大军正在撤退。” 听见城下斥候大喊,三人的脸色变了。 “留三个步军团和一个玄甲铁骑团迅速进城,其余诸部即刻拔营出发。” “即刻给兵部发报,吐谷浑人发现我军企图,正在撤军,我部请求按原计划进攻。” “让游骑兵团即刻追击,务必给伏俟城压力,让其大军不敢出城,重中之重是要抢占高地,为师团进攻提供便利。” 三位师团长沉默着,他们暂时还想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 是游骑兵团暴露了实力?还是吐谷浑内讧? 段德恒接到电报,集合队伍风一般的朝着青海道往西追去。 第671章安得四方兮 次日一早,晋阳宫早朝。 “启禀圣上,我军已经占领了西海伏俟城。缴获千里良驹三万匹,牛羊牲畜二十万……” 文官们脑子一晕,怎么又跟吐谷浑打起来了? “报喜不报忧啊,慕容夸吕是不是跑了?” 听了皇上的话,斛律金讪笑一声。 “臣正打算说此事。” “说吧,朕很高兴。” “慕容夸吕有个习惯,他虽然有王城,但却从不住在王城之中。” 高孝瓘愕然一愣,旋即轻笑着点点头。 “所以,他们急急忙忙攻城,慕容夸吕看着自己的城池如何被攻陷,再不慌不忙的逃走,等段德?(段懿)几人发现,那慕容夸吕已经不知去向了对不对?” 斛律金也不清楚,不过想必应该是如此。 段韶有些脸红,此战他的两个儿子都在,结果还将酋首给放跑了。 “臣代犬子请罪。” “何罪之有?战场瞬息万变,兵部下达作战计划,战场指挥官按计划随机应变,没有不变的战术,只有最适合战场的战术,边打边学习,这不怪你们。” 武将们心安了很多。 “对慕容夸吕,还是招安好了,毕竟他还有近十万兵马,也不能把人欺负的太狠是不是?瓜州敦煌郡要保证丝路畅通,只要有马贼马匪,立刻派人肃清。慕容夸吕的人,不能让他们离开吐谷浑投奔突厥人。” “是,臣等遵旨。” 高孝瓘接着对文官们说道:“从长安为起点的丝路,以点相连,重点建设岐山郡、天水郡、陇西郡、金城郡、威武郡、张掖郡、酒泉郡、常乐郡、敦煌郡。工部负责修建道路,发动军民种植树木和牧草,户部司农司重点推广植草牧草,包括河套一带。” “臣等遵旨。” “另外,从陇西郡开始的铁路,沿着渭水到风陵渡,从风陵渡南岸到洛阳,山多且难度很大,需开始着手勘测修建,洛阳以东暂时以河运为主。” 工部缺人手,盾构机制造进展很缓慢,尺寸也一再减小,最终从四丈减少到了三丈。 石油挖掘钻探倒是进展顺利,很快在延州找到了流淌石油的黑河,并且开始了打钻井。 炼油的工坊也开始建设,这得益于当初高孝瓘在兰陵王府试验的一些数据,几位工匠也是高孝瓘一手教出来的,如今在这方面算是泰斗级人物。 礼亲王高孝珩每次到来,高孝瓘就只能呵呵个不停,除了来要人才还是要人才,但高孝瓘给不了。 士农工商几千年,不可能说变就变。没有仕子愿意弃文从武,更何况是工匠。 就连取消了匠籍的匠人,都大多跑去当了农户,更不用说仕子去当匠人。 虽然高孝瓘一连下旨数道,解释了很多,也换了很多花花名头,将建造改为研究,但似乎收效甚微。 “皇上。” “要人是吧,那个等年底昭文馆仕子结业,礼亲王去选就是了。” “皇上,臣说的不是这个,臣要说的事有三,其一内燃机已经造了几台样品,特别注意了标准化,一种是皇上说的活塞式,一种是转子式。第一种复杂一些,第二种倒是简单,臣还没有弄明白皇上说过的第三种。其二是铝土工坊建造完成。最后是水利的事,臣等建了小型船闸验证,证明运河无需开挖暗渠。” 高孝瓘一听不是来找麻烦的,心中一喜。他也明白工部缺人手,还缺乏经验,而石油和发动机都是为了战争准备,他们也不能懈怠,反而将修路开山的研究慢了下来。 “盾构机有些难度,但比起人工好处极多,先造小型的用于挖掘矿产,当做试验用。” “臣明白了,还有一事。” 高孝瓘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担心二哥要人。 “还有什么事?” “长安城的图纸已经绘制,根据皇上的要求,排水、污水和给水都做了专门的安排。在长安宫的基础上,另外在两侧建造大明宫和太极宫,范围会扩大十倍。另外,皇上的陵寝也在绘制之中。” “……” 高孝瓘愕然,朕还没死呢。 “陵寝别画了,哪里黄土不埋人。一丈墓穴足矣,与其耗费人力物力财力,不如如平民百姓一般。” “皇上,不可如此。” 大臣们着急了,纷纷劝解。 高孝瓘纳闷了,朕死了埋那儿你们这么关心干嘛? “若是皇上如此,那平民百姓岂不是只能连棺椁都不能用了嘛,皇上三思。” “那就简单点好了,但陵寝的事还是暂时搁置,依朕看,二叔的陵寝也不算大,就按那般规格即可,陪葬的物品无需太多,免得盗墓贼惦记。” “皇上圣明。” 大臣们心中有数了,以后陵墓都不超过皇上的规模就行,也不算违了天家的忌讳。 “皇上,臣有事启奏。萧岿已经同意逊位,并打算携带家眷来晋阳。” “十皇叔,这可是朕今天听到最好的消息。让他的那班大臣也来吧,都是些不错的人才,我大齐正缺人才,吏部抓紧时间培训关中的那些官员,蜀地的建设也要加大力度。百信的安抚和教育,礼部也要跟上。工部修建道路和兴建工坊,户部抓紧时间勘探,河渠水库的修建也要快些,今年的事很多,夏天雨季让各军待命,防洪是重中之重。” 大齐倒是井井有条,但蜀地却是新近才并入领土,特别是几条大江,三年五年就会让百姓损失惨重。 “让兵部在西海岸边种植棉花,此事尽快落实下去。最后一件事,吏部官员有些不够用的事,朕打算将各道合并,按地理位置划分新的道台,你们可以按山川大河来划分,不要超过十五个行省道台,尽快拿出方案来。退朝。” “臣等遵旨。” 看着众多官员瞧过来的眼睛,吏部官员们心中一惊,这一旦划分下来,原本很多道台行省的官员势必降职,这可是得罪人的差事。 但皇上已经开了口,不这么做显然不行。到时候说不得御史台的眼睛又会盯过来,这事可会得罪不少人。 第672章太后的心思 相比关东十二行省来说,河西以及蜀地的二十几个行省,让吏部本就头疼不已。 就连大周当初都想下决心改革,但一直搁置着,毕竟几大门阀和地方豪强互相牵扯,又有东边的大齐虎视眈眈,如今被大齐一统,豪强也翻不起浪花,敢牵扯进尉迟迥谋反的都已经伏诛,牢骚肯定是有,但必然没有大齐的反应大。 吏部也头疼这些关东门阀,但皇上一副势在必行的样子,吏部只好硬着头皮得罪人。 朝堂的视线暂时被转移到了吏部,但后宫里的视线,依旧盯着高孝瓘。 大明宫内,高承乾已经会爬会说简单的话。 静德太后最常遛弯的地方也是这里,反正两宫距离并不算远。 不止静德太后喜欢来,乐安公主也常入宫来玩。 “新的宫殿图纸哀家已经看了,长安宫在前,皇上和大臣们办公的地方。太极宫在中,乃皇上上朝议政之所,也是皇子们学习之地。大明宫在后,以后的后宫就叫大明宫,三宫之中以大明宫最大,太极宫最小。” 静德太后瞧了一眼郑子歆,眼睛里俨然透着一丝笑意。 “听说王公大臣也会有专门的居所,文官武将各在一边。分别叫镇国坊和安国坊,还有东西两市,据说要修建的非常大。” 乐安公主满眼的憧憬之色,长这么大还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也就邺城和晋阳两地,即便是进宫也是两点一线。 “这大着肚子还满处遛弯,难不成要快生了还往这宫里跑?叫你安心在家安胎,就是不听。”静德太后脸上带笑,心中又一块大石落下。 乐安公主宛如孩童般一笑,她很亲近娘家,若非哥哥和母后,在崔家还真过不下去。一听说哥哥与自己乃至亲,更是粘的不得了。 郑子歆笑言:“皇上说了,等新宫建好,定会封乐安公主一个长公主的封号。” 静德太后见提起皇上,又瞧了一眼四周,也就郑子歆和李难胜。而另一个易思蓓,则在司仪司学习琴棋书画,每旬也只能休息一日。 “若是乐安公主不来,这一座麻将都凑不齐,如今就承乾一个皇子,这偌大的后宫冷清了些。最近也总不见皇上,皇上每晚都什么时辰来?” “皇上每日临朝,平定了关中不久又平定蜀地,政务也比往日繁忙。” 郑子歆为皇上开脱,但可瞒不过静德太后。 静德太后盯着郑子歆问道:“皇上可是不曾来大明宫?就算再如何繁忙,也不该不来后宫。” “母后误会了,皇上每日都会来。” 元仲华美目微眯道:“什么时辰?” 郑子歆尴尬道:“午时。” 静德太后瞧了一眼郑子歆,那小腹平平根本没什么动静,想必午时来也不过是看看罢了。 到了午时,静德太后似不打算离开,司膳司也就多准备了些膳食。 一看司膳司送来的膳食,静德太后便明白了,皇上每日午膳都在大明宫用饭,但依着对儿子的了解,皇上定然还有很多政务,想必会用完午膳就会回太极殿。 高孝瓘快步走进大明宫,边走还在想着事,直到大明殿门口,才发现母后也在。 “孩儿给母后请安。” “淑妃李难胜也快十六了,皇上是不是也该关心一二?” 高孝瓘诧异的瞧了一眼李难胜,确实出落的亭亭玉立,但依旧未成年。 “快了吗?孩儿一定记得关心,母后请入席。” “别只顾着跟母后打哈哈,皇上每晚在何处就寝?” 高孝瓘有些头疼,但他可不敢胡说,只能一拍额头赶紧糊弄过去。 “孩儿这几日政务繁忙,晚了就在前书房睡了。” “不是这几日而已吧?” “等忙完这一阵就好,梁国的萧岿逊位归附,孩儿还得忙上几日。” 静德太后心中一阵激动,江北之地尽入大齐,北方已然一统,华夏半壁江山尽归大齐,若是再将江南征服,那将再复大汉荣光。 “恭喜太后娘娘,贺喜太后娘娘,皇上有此作为,列祖列宗也会含笑九泉。” 听了青霄的话,元仲华欣慰一笑。 “对了,这是穆邪利,青霄的女儿。” 元仲华指着身边的少女,一双美目明眸似碧潭中的弯月,鹅蛋般圆润的脸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圆,少一分则显瘦。个儿倒是适中,可身材却与年纪极为不配,凹凸有致隐约有了成熟的味道。 高孝瓘看着一愣,轻笑着调侃道:“这孩子吃了什么?长的这么着急?” 大家闻言一乐,齐齐看向穆邪利,确实如皇上所言那般。 穆邪利亦是一阵脸红,愈发的显得楚楚动人。 “哀家记得这孩子已经十六了,着急吗?不如,让她跟着皇上,若是皇上公务繁忙无暇来后宫,也可让她暖床什么的。” “咳……母后怎么说这个。” “看哀家想孙儿都语无伦次了,这承乾有个伴儿该多好,罢了,就让穆邪利跟着皇儿好了,端茶递水研墨总是好的。” “孩儿有穆梓跟着。”高孝瓘可不想弄个女子跟在身边。 “穆梓呀?哀家刚才看见他打哈欠来着。这孩子很小就跟着皇儿,如今跑前跑后的比以前更忙,有时候你也该让他歇歇脚。” 高孝瓘听了太后的话,还真不好反驳。 穆梓低着头不敢瞧人,方才还真不小心打了个哈欠,他知道皇上不会说什么,他也知道太后打的什么主意。 郑子歆的脸色不大好,但太后都已经发话了,总不能说个不字。 李难胜更无语,红着脸低着头捏着手指,她恨不得早生两年才好,或者快些长大一些。 穆邪利心中如小鹿乱撞,这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太后那句‘暖床’她听的真真的,难道那是太后的暗示? 青霄心中念叨着佛陀保佑,她倒是不期望一生富贵荣华,她只望自己的女儿能有个好归宿。如今若是皇上临幸了穆邪利,那她的一生将有了着落,若是有个一儿半女,这些年的苦也算没有白吃。 元仲华的心思很简单,想尽一切办法,让儿子的后宫壮大充实。 第673章侍女穆邪利 下午的偏殿多了位侍女,这让内阁大臣们有些好奇,但听说是太后懿旨,也便心照不宣的齐齐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李孝贞瞧着穆邪利,他也为小女李难胜着急,琢磨着是不是等小女生日的时候,跟皇上提醒一声,委婉的让皇上去临幸,但要怎么说才好呢? 穆邪利还真的很听话,决定奉太后懿旨给皇上暖床,反正皇上不能抗旨不遵。 高孝瓘批阅奏折,很多需要多个司和部一起解决的事,都要他来过目,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多的还是大理寺的折子。 高孝瓘要改刑法,以及一些细化的民法。 让苏琼、宋世轨和宋世良三人,专门负责律法修订和细化,很多修订好了的都会送过来,高孝瓘不止要看,还要批阅勾选一些常用的律法,让大理寺负责印成小册,让刑部免费发放宣传。 而户部的事也很多,一些关于水利农业的事,都要呈报批阅。 眼看着便接近子时,一旁端茶递水的穆邪利有些熬不住了。 高孝瓘端起茶盏,发现里面的水已经没了。 抬眼一瞧才发现,穆邪利已经趴在矮榻上睡着了。刚想去找穆梓,才想起来为了体恤穆梓,让穆梓早早的走了。 二月的天气还有些寒,穆邪利的睡相倒也可爱,辣手摧花可不是高孝瓘的风格,也不会就此不闻不问。 轻轻拍醒穆邪利,倒是将发懵的穆邪利吓了一跳。 “皇上,奴婢不小心就睡了。” “没事,困了去偏殿内阁睡吧,朕还得将这些看完,也没多少了,也就不到半个时辰。” “可是,奴婢失职。”穆邪利望着高孝瓘喃喃低语,模样倒是如女童般天真。 “去吧,晚上也没什么事。” 揉着眼睛的穆邪利往后殿走去,坐在榻上突然瞪大了眼睛,脸色惊讶一阵之后,却又变的娇羞非常,一张脸也绯红似桃花。 穆邪利莞尔一笑,娇羞地缓缓除去衣衫,慢慢躺下抱紧锦被,那锦被上存留着皇上特殊的味道,让她浑身一热。 …… 高孝瓘批阅完了奏折,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提拉着鞋子走进里间,歪头看向榻上,再看向榻边的衣裳,似乎还有亵衣裤与肚兜。 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转身掩上门往后宫快步走去。 门口的禁卫见皇上半夜出来,有些发呆的急忙拱手。 “就在这儿守着,朕自己走就行。” 禁卫们面面相觑,皇上这么晚了还要回后宫?这儿不是有人伺候吗? “不可胡思乱想,没有你们想的那回事。” 禁卫们赶紧低头,他们还真的在乱想,没想到皇上还会看穿人的心思? 看着皇上消失在宫门处,禁卫们可不敢乱说,就算是皇上不责罚,板子可少不了要挨上不少,搞不好若是李大人一生气,小命可就交代了。 虽然宫里有路灯,后宫也不准禁卫入内,值日的小太监还是有。 宫门口值日的太监见皇上来了,赶紧提着灯笼迎了上来。 “去大明宫。” “是,奴这就引路。” 郑子歆睡眼朦胧的瞧着夫君,这么晚了这么会想起来寝宫? 高孝瓘除去衣衫,闻着那特有的香味,瞬间睡意全无,上下其手又揉又捏,耳边传来短促的喘息,更让他兴致盎然。 一夜春风带雨,汗流浃背的郑子歆枕在高孝瓘宽阔的胸膛上。 随着呼吸起伏,兴致还未完全消退的郑子歆虽然很想睡,但总觉得有点儿疑惑未解。 冰雪聪明的她细细一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郑子歆突然有些感激太后。只是她也明白,若是长久以往,此女怕是还得进后宫。但她也相信夫君,至少夫君的品行,必不会做那种见色起意的事,但凡事也有个万一。 次日一早。 穆梓急急忙忙的走进了偏殿,门口禁卫还未来得及说话,这位大总管已经跑了进去。 刚准备推门的穆梓猛然想起来,似乎不止皇上一个人,还有个穆邪利,难道也在内里不成? 轻轻敲门的穆梓低声喊叫:“皇上,该起了,一会儿该早朝啦。” 一连喊了好半天,里面才传出穿衣的声音,以及穆邪利的声音。 “皇上不在后殿。” 穆梓愕然道:“那皇上去哪了?” “奴婢不知道啊,昨晚皇上让奴婢先歇息,奴婢一闭眼便睡着了。”穆邪利也颇觉得郁闷懊恼,怎么一闭眼就睡了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皇上有没有来也不知道。 穆梓赶紧往外跑,出了偏殿大门看向禁卫。 “皇上呢?” 禁卫朝着后宫宫门一指,不敢说一句话。 穆梓火烧屁股一般往后跑,到了后宫门口,问值日的小太监才得知,皇上去了皇后的寝宫。 穆梓的到来,让郑子歆更加肯定了昨晚的猜测,她慵懒的躺在榻上,摸摸小腹娇羞一笑,若是再有个小女娃儿,就该和太后一样儿女双全。 皇上在前面打着哈欠走着,穆梓跟在身后,他大概也猜出了什么。 皇上不说什么,他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他也不敢过问昨晚的事,更不敢问皇上为何会来大明宫。 他倒是琢磨着给穆邪利准备一间房,反正后殿多的是房间。 但那样的话,皇上就不会半夜跑来大明宫,皇后肯定不会高兴,太后也会不高兴。若是后宫里都不高兴,他就不会有高兴的日子。 想到这些,穆梓还是打算什么也不说,而且什么也不做,至少皇上临幸穆邪利之前,就这样吧,谁被临幸了都好,不都是皇上的龙种嘛,这样太后会高兴,至于皇后高兴不高兴,应该也会高兴吧? 担心被骂的穆邪利有些忐忑,皇上还在早朝,偏殿里就她一个人,思前想后觉得郁闷。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穆总管,也没什么,皇上昨晚在哪儿啊?” “还能在哪儿,皇后的大明宫呗,你做的很好,其实晚上也没什么事,太后的懿旨你且遵守就好,每晚还是咱家伺候皇上烫脚,之后的事儿便交给你了,午膳后记得小睡一会儿,要不晚上熬不住。” 穆邪利眼睛一亮,微微屈身万福一礼道:“谢大总管。” 第674章荆楚尽归齐 萧岿颁布了逊位诏书,并带着家眷前往晋阳。 荆州百姓夹道相送,一路送出了数十里,同时也迎来了大齐的宣旨官。 百姓们终究不愿战争降临,也算是安了心。而且大齐这么强大,也不用担心被南方的陈国惦记,就算陈国要打,也是先盯着淮南之地。 大齐的皇榜一张接着一张,早听说齐人的赋税极低,还听说不用服徭役,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如今梁朝廷的离开,朝廷将会把他们的封地食邑拿来分给百姓,这又是好事一桩。 这一切让豪强地主们沮丧,让良人百姓们欢呼雀跃。 六部派来的人到了荆州地域,开始了风风火火的建设,人口被重新普查造册入籍,年老的士卒都被遣散解甲归田,年轻的士卒则会分散去其他州郡重新整编。年长的低级将官归乡回衙门当差,薪金比以前更高。 萧岿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他也能想到,百姓听说逊位的这一刻,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毕竟大齐的强大,惠民的各方面力度,小朝廷是比不了的。 怀抱着丹书铁券的萧岿很担心,怀里的东西可保他三代平安,但能不能保证还是未知数,若是有人觉得他是妨碍,即便皇上不开口,多的是办法让他命丧黄泉。 大臣们无言的坐着马车,跟随着车队一路北上,心中五味杂陈。 为了苟延残喘的朝廷劳心劳神,如今去了北方,会不会被重用?若是萧岿有个三长两短,那将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踏上大齐的土地,宽阔而平坦的大道让萧岿惊奇,较萧梁的碎石土路好了无数倍,即便是下雨,也不会坑坑洼洼,而且积水会很快顺着路面,流进道路两侧的排水沟。 他看见了大齐的强大,那一望无垠的农田,砖瓦的农舍。但一家如何能种植那么大片的农田? 废弃的茅草屋,冒着烟的工坊烟囱,穿梭如织的人群,来来往往的马车。 一切显示,大齐的农户吃住都比萧梁百姓好,繁华,无论是县城还是州府,晋阳更大更繁华。 怀着忐忑的心情,萧岿终于到达了晋阳,踏入了太极殿。 “吾皇万岁万万岁,臣萧岿拜见皇上。” 萧岿带领一干降臣,规规矩矩的三拜九叩。 高孝瓘看着这位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年轻废帝,倒也感慨他的英明,拿得起放得下。 “请起,朕应该感谢你,荆州和巴州的臣民也该感谢你。” “皇上乃一代明主,臣这样做也是感天地之恩典,顺天意而为之。” “好,止干戈兵戎,爱卿倒是开明之仕。如果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便是。” “臣有个妹妹,若是皇上不嫌弃,臣愿意送她进宫。” 高孝瓘憋着气,好半天才吐了出来,眯着眼睛前倾看着萧岿。 “据朕所知,你似乎就一个妹妹,而且还嫁与了蔡大宝之子蔡延寿,千万别跟朕说,这位是从未示人的妹妹。” “回圣上,这个妹妹是臣下的堂妹,乃臣下二伯萧誉之女,二伯英年早逝,堂妹年幼且孤苦无依,臣下一直护着,就怕有一日不能护着,臣下对不起二伯的在天之灵,臣下这才斗胆恳请皇上。” 萧岿倒是如实相告,说到最后居然抹起了眼泪。 “求皇上成全。”那帮降臣们也是跟着起哄,纷纷拜伏在地。 关东的老臣们眉头一挑,纷纷瞥视着萧岿和他的那帮大臣,再偷偷瞧了几眼皇上。 一个个心中腹诽不已,自个儿还在想法子呢,几年了一个也没塞进去后宫,这位倒是好,一来便开口送女人,莫不是跟着突厥人学的吧。 看着关东大臣们那吃瘪的表情,荆楚大臣们猴急的样子,关中的大臣们恍然大悟。 原来还可以这么干,当初这么就没想到,后宫一共就三个,空的位置还很多,突厥人送公主的时候就该想到,先看看皇上怎么说。 “那个,朕可以给她指婚,朝中大臣家的青年才俊不少,爱卿觉得意下如何?” “皇上方才金口玉言可作数?”萧岿挺直了腰身,梗直了脖颈问道。 “那个,朕方才说什么了?”高孝瓘赶紧装傻充愣。 “皇上方才金口玉言,问辅国郡公可有要求。”王操赶紧说道,说的还挺慢条斯理。 “臣下就这一个要求,还请皇上成全。臣的二伯因臣的父亲而亡,臣不能不管这位妹妹,臣的妹妹就在殿外,相信皇上不会失望。” 高孝瓘有种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多问一句话干嘛。 “合情合理,朕答应你就是。你要知道,一入侯门深似海,你那妹妹可愿意?除此之外还要生辰相合。” “能服侍皇上,妹妹定然愿意。生辰绝对合,皇上可以请钦天监和太常寺算一算。” 萧岿知道,只要这位妹妹进宫,萧家他这一脉也算是安全了,想动他的人也得掂量着点。 大臣们看出皇上的不乐意,谁让皇上金口玉言呢,似乎以后都可以这么办。 “宣,江陵乡君萧氏上殿。” 一声接着一声,洪亮的声音在殿外回荡。 一袭嫩绿锦袍,青丝似墨肤白如雪,娇小玲珑的少女,缓缓步入大殿之中。 明眸皓齿卷翘睫毛,樱口琼鼻瓜子脸,美的极有江南韵味。 “江陵乡君萧如雪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其声温婉似黄鹂,吐词清晰且动听。 “朕问你,你可知一入侯门深似海,你将再见不到你的意中人,若是你有,朕给你赐婚。” 萧如雪脸上一红,似有些愠怒,低垂着头轻语道:“未曾有过,皇上为何要如此羞辱于小女郎。” “朕无意羞辱你,方才朕只是问问罢了,朕也是大度之人,会成人之美。” “……” 听了皇上的辩解,萧如雪却无言以对。 “如雪!蜉蝣掘阅,麻衣如雪。”高孝瓘看着萧如雪,随口念道。 “小女郎名字正是取自诗经,曹风浮游。” 听了皇上吟出此句,萧如雪心中欣慰了不少,至少皇上文采非凡,声音也还好听。 她依旧不敢抬头看皇上,虽然王操大人说过,皇上俊美乃当世少有。 第675章再送来妃子 思前想后,但终究让她不敢瞧,怕失了礼数,更怕见了之后会失望。 “晚来风起花如雪,飞入宫墙不见人。” 萧如雪诧异的抬起头,更让她惊讶的是,朝堂上端坐着的这位年轻皇上,果然俊美非常。 众人闻言诧异,老臣们旋即又笑了起来,皇上倒是真会应景。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臣的妹妹如皇上所言,飞入宫墙之内。” 萧岿乐了,这下他可安心了,萧氏一脉会重归门阀,也算是对做错事的列祖列宗挽回。 他感激的瞧了一眼王操,若非这班老臣,他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梓,带江陵乡君去见太后和皇后。” “小女郎告退,吾皇万岁万万岁。” 萧如雪倒是很得体,毕竟是萧梁公主,至少在萧岿逊位之前,她一直都是公主,受着大梁宫廷的教育,也很懂得礼仪。 出了太极殿,萧如雪心中便念叨着那一句‘晚来风起花如雪,飞入宫墙不见人。’不由得莞尔一笑,与李难胜相比不相伯仲,却是另一种不同的美丽。 原本对入宫之事忐忑不安的她,如今倒是很期待,若是能多与皇上见面,多谈谈诗词歌赋,也许回事另一番风味吧。 “皇上勤于朝政,每夜必会批阅奏折到子时,但此事勿要告知太后,请乡君切记。” “这位公公,太后还不知道吗?” “皇上孝顺,此事大家不会不知,但无人会提罢了。” 萧如雪颔首表示明白,他相信这位总管大人所言是好意。 穆梓只是担心皇上若是不愿去这位的宫里,到时候若是生了什么怨气,那可不大好。 毕竟萧氏根基不小,虽然被夺了位,至少他们的人脉,依旧是不可小觑的势力。若是要扳倒陈倩,必然要用到兰陵萧氏。而且兰陵萧氏是否被礼遇,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和陈郡袁氏都在看着。 穆梓为皇上捏了把汗,这宫里的小主个顶个的是名门,利益纠缠在一起,还得将自个儿赔进去,轻怠了这个不行,轻慢了那个也不好。 最终穆梓觉得,还是做公公好,不必为女人发愁哇。 大明宫,太后果然在这里逗弄小承乾,而今天易思蓓难得的旬假,自然也在此处。 来人并非宫娥打扮,一身蜀锦湘绣,人也长得娇小可爱且楚楚动人,如脂似玉般的水嫩肌肤,缓缓下了步辇款款步入内院,举止皆透着皇家风范。且穆梓在前恭恭敬敬,这更显得那少女不一般。 “太后娘娘,皇上让奴带着江陵乡君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过目。” 元仲华美目闪过一丝欣慰,皇儿还终于又有些开了窍,知道母后着急抱孙儿。 郑子歆眼眸闪过一丝惊讶,看样子又是谁送来的大家闺秀,否则不会让穆梓说这样的话。 “芳龄几何,芳名如何称呼?” 元仲华笑眯眯的问道,眼睛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特别是髋骨看得仔细。 “年方十五,小女郎萧如雪。” 那宛若黄鹂的声儿,柔糯的语调特令元仲华满意。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人见人怜的好名儿,如雪倒也贴切,水灵。似乎江左人氏?” “回太后,这位是梁国江陵公主,如今梁国举国归附,皇上赐了江陵乡君的封号。” 穆梓的话让在场人惊讶,元仲华看向有些忧郁的萧如雪,颔首看着她。 “虽然没了公主的身份,皇上也不会怠薄你们萧家,萧庄不就在大齐过得好好的嘛。请太常寺卿和钦天监李爱卿来,为皇上与这位合八字。” 萧如雪却没有想到还有这一茬,但也有听过,皇家的规矩多,过场还是要走的。 很快,两位大人都来了,算过之后还挺合适。 元仲华很满意,看着萧如雪笑眯眯道:“你也是皇宫大内长大的,规矩也就不多学了,哀家让你位列李淑妃之后,德妃便是你了,易思蓓如今还未学完礼仪,不过司仪司倒是很满意,一并封了也好,封易思蓓为三妃之末的贤妃。” 二女齐齐上前屈身一拜,接受了太后的册封,也很快拿到了各自的印鉴。 拜谢了太后,她很有礼貌的拜谢了皇后,非常顺从的立在一旁。 萧如雪知道这是一场政治婚姻,但她见到了皇上,她很满意这位夫君,虽然她早已知道正室皇后,她并不奢望会当皇后,男人怎么可能没有三妻四妾,更何况是皇上呢? 当她得知皇上的后宫只有三位,她还是很惊讶,想起皇上的推脱之词,她不免再次娇羞气恼,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皇上,有勤政爱民之心,又无见色起意之心,证明所传大齐皇帝乃明君,句句属实。 三女之中,李难胜没什么心计,亏她还是在世家生长,又经历了宫廷倾轧,但昭信皇太后李祖娥为人忠厚,同样不善心计的心软女人,自然不会教唆什么手段。 萧如雪自幼失去父亲,堂兄又呵护的如掌上明珠,自然没有经过宫闱争斗。 两个都是知书达理之人,对纷争并无兴趣,如今位置也高,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心思。 易思蓓无忧无虑的长大,自然更没有什么束缚,同样是个没心计的女孩儿。 元仲华看人很准,郑子歆得了真传,自然也是一眼便瞧了出来。 看着有些生分的萧如雪,元仲华伸手示意她过来,拉着她坐在身边,笑眯眯地瞧着她。 “吾儿得了江山又得美人,好哇。” “是呀,难胜和如雪不相伯仲,只是不知谁年长一些?” 和蔼的太后,可亲的皇后,让萧如雪的心安了许多。 一阵闲聊之后,很快熟络了起来。 让萧如雪意识到,论门第底蕴,皇后郑子歆和淑妃李难胜都不比萧氏差,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更是出众。论武艺,似乎她是最弱的一个。论舞艺,则是易思蓓更强一些。 其实,让萧如雪一直很好奇的就是易思蓓,这位洋娃娃般的精致金发女子,若是论耐看当非她莫属。 易思蓓也很大方的告知,她其实是有波斯与突厥血统,突厥亦有黑与蓝之分。 萧如雪这才意识到,世界并非书册局限那么小,外面的世界非常大。 第676章陈倩的命门 南陈,建康皇宫。 “报,六百里加急,齐军攻陷蜀地,成都已经尽落齐军之手,宇文邕等一干大臣战死。” “报,八百里加急,萧岿宣布逊位,举国归附齐国。” 轰的一下,建康朝廷炸开了。 “三分天下,齐国已经占去其二,我朝岌岌可危啊,皇上。” 在大臣们看来,这与大汉三国时代何其相似,只是未想到来得如此快,原本还在商议是否与周联合抗齐,没想到不止是周没了,就连墙头草的萧梁也举国俯首称臣,而且还是逊位称臣。 “齐人迟早会渡江而来,诸位爱卿有何良策?” “回皇上,臣以为盯紧合州即可,楚州之地派出人监视,齐人若是要造战船,朝廷可与其交涉,亦可先下手为强,南方诸部尽快和谈,一旦齐人南下,他妈不会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 “皇上,臣以为需再次征召水军,如今齐人大军和周人大军,数量比我大陈军三倍不止。” 虽然大臣们并不屑于靠外强来援助,但也有人提议去北方了解一下,看看北方的高句丽和突厥人是否可靠。 陈倩走在御花园中,韩子高跟随在他半步远的地方。 陈倩想了很多,满脑子都是乱糟糟一团,他试图寻找头绪,找到解决办法,他想不明白太多地方。 “唉……” 听见陈倩的叹息,韩子高停住脚步,他知道皇上要说什么。 “真是小看了那小子,朕仔细想了想,短短数月时间,齐人北拒突厥十万大军,就算阴山道地形有利,朕想不出这一战是如何惨烈。而齐人还有能力兵分三路,齐头并进拿下了河西之地,当所有人以为他们两败俱伤,齐人却以迅雷之势南下蜀地。” “皇上担心齐人现在南下?” 韩子高抬眼看了陈倩一眼,那脸上分明写着‘这不明摆着吗?’ “臣惶恐。” 陈倩无奈的摇摇头道:“爱卿不必如此,南方那些家伙没一个省心,朕倒了他们以为就好过吗?” “臣以为,齐人不会这么快来,来必有准备。纵观那小家伙所做所为,无不是先寻找合适的战机,心机之深沉,非常人能比。” “瞧不出你还挺欣赏那家伙?”陈倩无奈的瞧了一眼韩子高。 “臣惶恐。” 陈倩一拜手,不在乎的说道:“跟朕不必如此,朕也很欣赏那小子,当初朕还与先皇说起过,将我陈家公主与之联姻呢。当初你我与那小子谈判的事,还记得吧?” “记得。” 韩子高不明白,陈倩为何旧事重提。 “一个铜子,他都能据理力争,当初皆以为他是小儿恶趣,也以为他是故意刁难,还以为他不过是个散发铜臭味的商侩。朕,如今才深有体会,为民争利,哪怕只是一文钱,也是很不容易的事。当初曾经为了速战速决,那小子居然抛去了个人恩怨,先帝曾经提醒过,此子一旦登极大宝之位,会是个难缠的对手。” 韩子高明白了,皇上终究是小觑了对手,认为这小子不会如何。 “你知道吗,当初朕听说这小子到处修路,开挖运河的时候,朕认定他是个败家子,认定富庶的齐国会被掏空国库,可结果并未与朕预料那般。反而齐国愈发强大,强大到国库充盈,百姓富庶的地步。” “听了皇上的话,臣下有些不明白了,当初大臣们也是如此结论,齐人不足为患。” “朕,想了好几天,齐人让百姓有钱,修路开渠都付给工钱,然后卖给商品给百姓,周而复始,齐人百姓越是有钱,他朝廷赚到就会更多,反而那些赋税不值一提。而宇文周与我大陈还在靠着赋税,一旦齐人不停减税减赋,我等就必须跟上,否则便是失了民心,是暴政。” 陈倩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与齐人做生意,确实支撑了好几年低赋税,但齐人一旦拒绝生意往来,与北方的贸易完全切断,朝廷立刻会捉襟见肘,增加赋税定然会被说成横征暴敛,那些豪强就会第一个翻脸。 “臣听说一个消息。” 韩子高犹豫的抬头看了一眼皇上:“两个月前,一艘前所未见的大船,自北往南在远海往南而去,据说可能是齐人的船。” “何谓前所未见?”陈倩有些诧异。 “二十丈有余,高达数丈,速度前所未见。” 陈倩惊讶的看着韩子高,这不得不让他害怕,大陈唯一的依仗便是水军,靠着天堑的阻隔才将齐人隔绝在江北,若是连水军的优势也失去了,齐人可以随时横行于大陈之地。 “臣只得到这并不确定的消息,也不敢在朝堂上上奏。还请皇上恕罪,臣正在调查此事,既然那船从北方而来,那必然在北方有造船之地。若是齐人真有如此大批制造的舰船,那定然对我大陈有觊觎之心。” “唉,觊觎之心必然有,但引而不发不是更让人担心吗?只怕,以此子的智慧,其会用别的方法来迫使我大陈就范。对我们的对手,我大陈缺乏了解。” 似乎能看透这一点的人并不多,至少陈倩所担心的事,很多大臣不关心。 对他们来说,改朝换代不过是换个效忠的天子,齐人是蛮子,那陈倩和陈霸先就是正统? 大臣们受够了内斗,几十年经历了萧齐、萧梁、陈三个代,十来朝皇帝。 乌衣巷中,几位门阀家主聚到了一起,他们迎来了一位旧友,梁武帝萧衍第五子,南梁庐陵威王之子,萧氏宗家的萧应。 谢王两家只是想让这位证实一下,袁家带来的消息是否属实。 对四大门阀来说,他们知道的事,远比朝廷大宝位置上的皇帝知道多的多。 但他们不会对皇帝说这些,他们早已得出结论,大陈不是大齐的对手,被一统只是极简单的事。 君不见比大陈国,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大周,都如枯朽腐木一般土崩瓦解了吗? 齐人善待了萧岿这位废帝,妥善安置了那帮老臣能臣,齐人容不下佞臣,这让谢王袁三大门阀很放心。 第677章欧希里亚洲 根据袁家在北方的重臣暗示,萧家会重归门阀,几位萧家的能人已经在为朝廷效力。 另外,也欢迎谢王二家之中,得到重用的亦有之,但需要更多的人才,希望能渡江北上。 虽然四位都没有说开,但彼此心照不宣,都明白这一次聚会的意义。 四大门阀齐聚一堂,表示重新接纳了兰陵萧氏,并承认其在江左的地位,将来大齐军南下,地方豪强的利益将被排挤,要么老实的做小地主,要么被朝廷瓦解掉。到时候其利益,必然会被掌控在门阀联盟和朝廷手中,朝廷不能容忍政令不出千里的局面。 “陈霸先和陈倩虽然励精图治,但其扶植地方新兴豪强,那么势必得罪了固有大豪强,他们总以为打压了我等门阀,就是稳固了江山,结果是按下了葫芦起了瓢,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其他他们还没那齐国小子想的明白。” “那小子还真是人才,也不愧是豪族门阀出身。不怕诸位笑话,老夫冥思苦想了好久,才懂得了其中的道理,以小博大共赢互利。”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萧氏就不明白,虽说兄弟也有阋墙的时候,然又做不到外御其侮,自然会就此败落。” 面对谢家老祖的讥讽,萧应并不生气,反而拱手揖礼。 “惭愧,天忧怜我萧氏,此番定然写入家训之中。” 听了萧应的话,谢王二家隐约有些羡慕,毕竟萧家已经被大齐接纳。 而袁家也有袁聿修在大齐,可是御史台御史中丞,以他一人保袁家那是绰绰有余,而且还有辅国县公的三等爵位,门阀一系已经稳妥。即使是派出子弟,也得靠着这位中承大人引荐才行。 不出意外,几日之后。 便有谢王二家的子弟与家族闹翻,继而发生举家渡江北上叛逃的事,这让朝廷大臣们纷纷沉默。 陈倩更是觉得风雨欲来,但齐人似乎并未掐断贸易,依旧保持着来往。 他很担心齐人会支持那些叛军,一旦他们得到金钱和甲胄刀剑,那将使得大陈雪上加霜。 与之想法相反。 事实上高孝瓘并不打算这么做,现在的他只是在等,南陈必然会因为一系列的战事而疲于应付。 而且因为南下蜀地的战事,与西部可能发生的战事,对于每个月等着米下锅的兵工坊来说,至少要半年的积累才能勉强达成预算的弹药。而军器监也绞尽脑汁,寻找可以代替棉花的材料,包括各种麻,干木料,煤粉,面粉,甚至是木棉,但结果无一成功。 不过倒是出了奇怪的事,弄了不少其他的玩意出来,包括可以防腐防锈的漆。 高孝瓘惦记着北方的事,还惦记着西北的事,最惦记的还是此刻漂在海上的船。 顺风开帆,逆风则使用轮浆,到达西非至少需要三个月,再用三个月时间到达黑海,这是高孝瓘预计的速度。 想想临行前叮嘱崔季舒的话,高孝瓘微微一笑。 正想的入迷,穆梓轻声提醒道:“皇上,安德郡王求见。” “坏胖小子啊,让他进来。朕正好想起了件乐事,这事他干还真合适。”高孝瓘不怀好意一乐。 穆梓狐疑的点点头,皇上莫不是真要逗弄这位郡王? 高延宗疾步快走,脸颊上的肉上下浮动,弹跳的极有韵律。 “四哥,皇上,臣弟天天在家憋闷的快无聊死了,给臣弟安排个事情打发时间也好。” 高孝瓘乐呵呵的看着他,很想去伸手摸摸,那肉呼呼的感觉,肯定很过瘾。 “想不想当土皇帝?” 大臣们惊的连手中的毛笔都掉了,一个个傻愣地看着皇上,见皇上笑眯眯的样,怕是又要戏弄这位胖郡王。 高延宗给吓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脸色一红便开始冒汗。 “皇皇上,别吓五弟,我这心肝不经吓。” “不开玩笑,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摸着肉肉的好玩。” 高延宗不敢动,四哥喜欢捏就捏呗,爱怎么揉就怎么揉呗。 “瞧你吓得,搽汗。朕跟你说个事,开疆拓土的大事。不过很远还很苦,一旦开拓完成并传播我中华文明,这脚下的世界,就是咱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安德郡王你能否担当此大任?” “开疆拓土?哪里?突厥吗?” 大臣们竖着耳朵,仔细倾听着。 “不是,突厥太冷不好。朕要说的地方,在极其遥远的东方之地,你先去寻找一个落脚点,建一方城池,圈一块好地方,那里的人说着不一样的语言,无论如何你都要站稳脚跟,先养活一帮子人,重点是五年计划,朕要棉花,大量的棉花。” “皇上您放心?”高延宗眨巴着眼睛,不确定的确认道。 “还是算了,先别去那边。” 高孝瓘看着高延宗,仔细想了想摇摇头。 “臣弟就知道,皇上在逗臣弟。” “你带上人,先去南边的欧希里亚洲,为我大齐占领这方土地,史沮山的第三十一师团与你同往,另外朕会动员民众前往,在那边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还能为我大齐带回来大量粮食,但朕更需要那边的铁矿和煤矿。” “真,真的?” “朕虽然有时会戏弄你,但耐不住你可爱嘛。记住,那边不要乱来,朕会派人看着你,你若是再玩些污秽之物,朕会派赵道德去收拾你。” 一提起赵道德,高延宗眼皮不自主的直跳,上次被揍了两顿,差点被打死。 “地图一会儿你去寻二哥要,圣旨朕立刻给你拟定,那边很热,还有大草原适合放牧,那边的好东西很多,都给朕挖出了,若是你办好了差事,朕再派你委以重任,去东边的大陆开疆拓土,即便是你自立,朕也会很欣慰。” 高延宗心里咯噔一下,察言观色之下,皇上并未不悦,而且也不似开玩笑。 高孝瓘写完圣旨,郑重的盖下那方传国玉玺的大印,双手交与高延宗手上,一把握住他的手,脸色满是郑重。 “带上家眷吧,会待上几年,大齐的未来,为兄就托付于你了。大齐能不能称霸半个世界,你此行至关重要。能不能称霸整个世界,未来五年就靠你能为大齐带回多少。” 高延宗感受着四哥手上的力道,看着四哥的眼睛,那是拜托和信任。 “臣弟定不辱命。”除了兴奋和决心,高延宗感动的一塌糊涂。 “二哥会告诉你,并给你安排妥当,包括医生、农夫工匠,还会给你最先进的机器。” 高孝瓘仔细叮嘱,旋即对斛律金说道:“即刻调第三十一师团前往青岛郡,准许所有军官和士官携带家眷。” “臣遵旨。” 高延宗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皇上居然将开疆拓土的重任交给了自己。 高孝瓘看着弹跳般远去的五弟,心中一阵不忍,只怕那小子到了欧西利亚州,每天会腹诽自己一百遍。 那里确实很热,小胖子不会被热坏吧。 高孝珩得知五弟会开疆拓土,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瞧着他。 工部集合力量,很快确定了第一批运送的人员和物资清单,高延宗看了清单,才确定真的是去开疆拓土。 第一批里主要是建筑工匠,他们要用最简单高效的办法,搭建简易码头和城池。 至于粮食给了半年,那边种粮食很快,一年三季很容易。至于其余人手,可以和当地土著沟通,也可以使用些手段。 很快,新建的三十丈大船出发了,第一批二千人,不用一个月便可到欧西利亚州。 初次登船的高延宗很开心,带着王妃跑来跑去,稀罕的满处看,没有船帆的大船怎么看怎么怪异。 大船开了,高延宗吐了。 …… 至于这位五弟有没有腹诽,有没有暗暗咒骂,高孝瓘可不知道。 南方的问题交给了五弟,这位无所事事的郡王,高孝瓘最惦记的除了煤铁以外,最惦记的还是储量最巨大的铝土矿,没有之一。当然还有黄金,白银等贵金属,以及任何资源。 暂时几个月不用管那遥远的地方,高孝瓘只是当做先行下一枚棋子,但布局似乎有点乱。 反正所有人都不相信一年内会有回报,就像高孝瓘当初说要打到长安一样。 所有大臣都认为,应该先盯着突厥,最好趁现在拿下南方,给予南方弱势方援助,让南陈受到更多的围攻。 高孝瓘并不打算这么做,扶植起来的家伙会不可靠,到时候还会增加自己的麻烦。 北方,根本无需他操心,这个时候大逻便应该有所行动,否则,高孝瓘不介意调集大军第一个对付北方。 北方或者南方的威胁都不大,真正的威胁来自西北,那条繁忙的贸易线路。 逃掉的吐谷浑大军,让高孝瓘觉得头疼,虽然守住了东边的青海道,也守住了瓜州出口,但指不定慕容夸吕能干出什么事,至少那家伙的运气不错。 仿佛大齐突然进入了无为而治的阶段,全力将所有的资金用于基础建设。 门阀们通过会议,建造商船的码头开工了,只是所有资金皆来自各大门阀的投资。 大型商船队自然属于门阀集团,户部拿着地皮参股,算是朝廷的股份,但里面的税赋可就轻了许多。 第678章廷议定方向 商业算是红红火火,只要路由朝廷铺开,蜀地的建设必然极快,丝路沿线的建设也会很快,但其余地方却不那么尽如人意。 “皇上,户部已经统计出了人口数量,一共是六百万户,三千二百四十九万口。得益于医术的发展,皇上恩旨为郡县大建医院和医馆,人口故而增加了一成。但劳力不足依旧是难以解决,以至于一些县的财政难以自足。” 赵彦生的话刚说一半,大臣们刚想齐声溜须一句‘皇上圣明’,但接下来却让他们不得不垂手而立。 “尚书大人可有良策?”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高孝瓘颔首问道。 “臣以为,此番户部遣人尽造书册,其中有不少人为避战乱而迁居山林,可将这些山民带出山林,给予田地并由地方衙门帮扶,至于瘠薄郡县,一无矿产二无良田,可以撤销这类郡县,迁移至富庶之地。” 高孝瓘知道,这都是给战乱逼迫的,谁愿意生活在贫瘠之地? “土地瘠薄之地,能种树的都种上林木,迁移大部分即可。现如今还是以大量迁移为主,留下来的人,地方衙门造册,户部拨发银钱鼓励种树,成材快的树种和果树为先,户部需仔细考虑,为了后代再苦再难也要克服。” “皇上圣明。” 群臣立刻找到溜须的机会。 高浟:“臣有事启奏,长安集训的军官已经完成,不日将回原籍衙门。” “欢送以及地方衙门的欢迎,都要浓重且有礼节,让百姓知道,他们是功臣,是为了大齐未来稳定的地方栋梁,内阁一定要落实下去,不可让他们寒了心。代朕拟旨嘉奖他们,并诏告于天下。” “皇上圣明。” 高孝瓘也习惯了,反正嘴巴长在臣子们的脑袋上,再说始作俑者正是他自个。 “以前交界之处常有胡人两边犯事,碍于交界而无法捉拿,最近以田子礼为首的胡人盗匪,再次在汾河一带劫掠,而使得正平郡一带建设停滞,正平郡人手不足,求助于刑部,但最近人手确实有些不足,恳请皇上借些人用用。” “刑部都没有办法,看来这些家伙有些来头?” “当初为了搅乱双方边境,这些贼匪都是些厉害角色,既不服我大齐管束,但也还有些收敛,如今关东河西一统,他们也就失去了作用。” 见五叔有些尴尬,高孝瓘明白这是历史遗留问题。 “既然不为我所用,又还不老实,让戍卫军一个营去剿灭好了。” “皇上圣明。” “启奏圣上,汉长安城历时已久,城中宫宇朽蠹,供水、排水严重不畅,污水往往聚而不泄,以至生活用水多受污染,水质咸卤,难以饮用。其次,汉长安城北临渭水,由于渭河不时南北摆动,都城有被水淹的危险。长安的拆除新建已经开始,一共分三年完成,四面城郭共百里长,渭水疏浚堤坝加固为先。” “朕看着似乎还好,如孝亲王所言,不拆怕是不行了,那就按工部的意思办吧,除了地板窗棂必要处之外,以砖石砼为主,不必为了非用金丝楠木大立柱而劳民伤财。” 不等群臣喊皇上圣明,斛律金开腔启奏。 “臣有三事启奏,其一,关中军整编完毕,考虑到他们与关东军不合,而将其与两淮整编在一起,荆楚军则与关东军整编。” “兵部考虑周到,那便以十年为限,届时时间或许会化解恩怨。” “其二,慕容俨大人愿意前往伏俟城,以便招安慕容夸吕,毕竟都是同族,再则吐谷浑乃西秦故地,于情于理也是该我大齐继承。慕容俨大人需一年时间,如若无法招安,他定然平定吐谷浑。” “也好,此事便交与慕容俨。” 对于慕容俨,高孝瓘非常信任,这位老将戎马一生,自幼便跟随太祖爷爷高欢起兵,又因为皇恩浩荡才跻身于贵胄之列,使得原本没落的家族得了世袭爵位,而且其族中晚辈还被重用,一直想找机会报恩。 “贺若敦赋闲在家,兵部商议之后,请皇上启用此人,对陈一战他虽然未获胜,但也全身而退,对陈地也是多有了解,臣等以为,将其调至合州很合适。” “此人朕知道,心气倒是很傲,宇文护也是为了杀杀他的心气,准奏。但朕以为,还是宇文爱卿跑一趟,耳提面命一番的好。让他先进皇家陆军学院,学习一段时日,另外让杨纂与其同行。” “皇上圣明!” 这一次众臣们笑了,杨纂的心气也高,但被皇上给难的抓耳挠腮,这两位心气高的到了一处,还得跟贺若弼同期,想必心气得被磨的干干净净。 “臣有事启奏,皇上如今文治武功皆强于诸先皇。就是后宫单薄了些,臣等恳请皇上多多考虑。” “不准议此事,朕北方未平,辽西、辽南皆未收复,下一位。” 高孝瓘头疼,后宫还有几个花瓶摆设,这帮老臣还想往里塞人,已经有一桌麻将了。 “皇上,驻萨珊王朝的使馆密函,船已经到了皇上说过的直布罗陀海峡,在当地购买了煤炭,速度可以加快,两月内可到黑海。当地人还燃烧一种黑油,据说是从地下涌出之物。崔季舒大人说找到些香料种子,还未找到甜菜。另外,突厥西部可汗向波斯王室要求,垄断东方来的货物,遭到萨珊波斯国王库斯老一世拒绝。” 听了十叔高湝的话,高孝瓘有个感觉,这室密点是想生事。 “众所周知,有几方商队来往,价格必然便宜很多,而他室密点学我们征收赋税,他能征收一倍两倍的税赋,那比起垄断的十倍价格来,简直少了太多,立刻让兵部参谋司做出评估,密切注意室密点的动向。” “皇上认为他们会不遗余力的东扩和南下?” “高昌和伊吾本就弱小,朕以为他室密点的重心在西南的萨珊波斯,不要忘了几年前的事,萨珊波斯人背弃盟约,抢占了突厥人拼死拿下的布哈拉。不能让萨珊波斯倒了,否则突厥一家独大。” 第679章鸡头与凤尾 一门之隔的偏殿,穆邪利安静的听着,曾经她以为廷议很简单,但如今听起来,似乎根本无法理解。 穆梓虽然给她安排了后殿房间,但依旧让她伺候着皇上,不出意外的每晚她都不能跟着皇上熬夜,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有时候甚至是皇上将她抱进殿中,放置在软塌上,并掖好被角,但无一例外地,皇上并未做任何多余的事。 懵懂的穆邪利期望着发生什么,但她又确实不明白该如何做,毕竟她的年岁还不大。 每每下朝之后,另一头偏殿中,皇上还要进行内阁会议,待到结束偏殿才热闹起来。 六部大臣都在此地,他们需审核各部的折子,偶尔还会回到各自部里协调。 日子就这么一日又一日的重复着,周地的建设如火如荼,奏折反而多了不少。 …… 突厥,牙帐城。 自从周齐一统之后,北上的齐国商人少了很多,这让牙帐城的收入锐减了不少。 对于当初伐齐的决定,当初也是他们大力支持,自然不能责怪大可汗,那些贵族们很是懊悔。 如今北方的乌护部又因为雪灾而造反,贵族们也顾不得牢骚满腹,先出兵镇压。 大逻便统领其父的兵马,更有自己的精锐,北方铁勒部被打的向西逃窜。 他的出身让贵族们看不起,贵族们可不想让一个没落的贵族,低贱的奴仆之子登上大可汗之位。 眼看着大逻便的成就日深,那些贵族们开始想对策。 蓝突厥贵族们还散布谣言,甚至他的堂弟,也很看不起他,这可把大逻便给气坏了。 在行军大帐之中,得知谣言的阿史那大逻便气愤非常。 “这帮狗东西,当初就该听齐天子的话,讹他们些黄金,让他们倾家荡产。” “原来堂兄早与齐人有串谋,当初你定然知道,才带了易思蓓和你母亲去了金山吧?整个王庭都受了难,唯独你一人安然无恙。” 听了堂弟的指责,大逻便气愤的看着他,若非叔父在此,他定然不会客气。 “庵逻,不可胡言乱语,大逻便被斥责,那些贵族个个心知肚明,若是当初听从大逻便的话,何至于如此?你应该多学学大逻便,知天下明道理,会审时度势。” 阿史那庵逻恨恨道:“若非齐人,母亲不至于整日闷闷不乐。” “齐人待他宇文一族不错了,不止给了门阀贵胄地位,还对你母亲的封号未做改变,当做齐人皇室来看待,否则,你也会被那些贵族嫌弃。你更会尝到我往日所受白眼,为那些贵胄不喜的滋味。” 佗钵可汗瞧了一眼大逻便,这位侄儿往日所受种种,他都曾经看在眼里,但他无能为力。 “即便是那些贵族搞鬼,你也不能意气用事。离开了他们的支持,你将独木难支。那些乌护部和铁勒部,不会对落单的高贵苍狼手软。” 听了佗钵可汗的话,大逻便眼睛里精光一闪。 “除非,我大逻便是能征服他们的苍狼。来人,传令下去,大军停止追击,派遣使者去招安铁勒部。铁勒部如今已经快到了穷途末路,他们一路向西,定然是去投奔室密点。” 佗钵可汗有些诧异,若是招安这些铁勒部,那可需要大量的食物。 “来人,派人去恒州,向齐天子求助,就说我大逻便需要大量的粮食。” “你可是与那高孝瓘有了什么协议?” “不瞒阿叔,当初为迎接诸位贵胄回到王庭牙帐城,那小子跟侄儿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一直让侄儿拿不定主意,不过今日侄儿想明白了。” “何话?” “鸡头凤尾任选其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嘶……那你选头还是尾?” “头是任人宰割,尾嘛,好歹也是圣兽,也是百鸟朝拜的对象。”大逻便调侃着,言语之中透着无奈。 佗钵可汗没有想明白,但似乎又有点儿明白,对大逻便来说,走他父亲的路太过艰难,那些蓝突厥贵族不停的打压与嘲讽,早晚会让大可汗的心思动摇,将来或许会过渡一下,来走一条弯路。 佗钵可汗并不觊觎大可汗的位置,他深信这位侄儿,阿史那大逻便有极高的智慧。 “没有人能带领突厥走上帝国之路,突厥大大小小部落联盟,早晚会土崩瓦解。齐天子高孝瓘不会容忍大突厥的存在,就如汉人常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与其本叶护看着他瓦解,不如就此带领部众创造一个辉煌。” “你早晚会接你父亲的位置。” 佗钵可汗打算劝慰,他现在明白了,大逻便不是要靠着齐天子,而是率部投效齐天子,他可是突厥的王子,突厥王庭未来的主人,如果连王子都投效了敌人,那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您知道这不可能,阿史那和阿史德贵族掌握着权利,除非与他们打一仗,但最终的结果是两败俱伤。父汗定然会传位于阿叔您,您倒是会传给我,但那些贵族会同意吗?那些元老会同意吗?” 大逻便的头脑很清醒,他也是突然才想明白这些,从那些贵族无端的指责和诋毁中,他看的明明白白,他甚至很佩服那位妹夫皇帝,那小子早就明白了这一切。 “无论如何都会两败俱伤,但事在人为,本汗不相信那些贵族不识时务。” “说到底还是要有资本,就像那小子所言那般,有了本钱,他会开个好价。” 二人不再说话,思想着如何才能掌控全局的可能。 大逻便的本钱就是铁勒部和乌护部,他要尽可能的招安这些家伙,让这些部族为他效力,成为他的奴隶,到时候可以给他们恩典,他们也会感恩戴德。 这些将士将来会成为对抗贵族们的力量,也会是和齐天子谈判的本钱,就算突厥帝国最终消失,但突厥勇士将永远存在,突厥部将会存在。 佗钵可汗想着互利共赢,也许可以保全大突厥,双方不凡秋毫。 大逻便思来想去,他明白齐天子要什么,要么突厥去很远的地方,要么成为大齐的一部分。 第680章突厥的内乱 被追的铁勒诸部很惊恐,看着宛如黑色死神的铁骑到来,那些老人们和大孩子纷纷拿起武器戒备,而女人和孩子则惊惧的透过车棚看着外面。 她们知道已经被包围,她们穷途末路,没有多少吃的,牛羊全部被冻死。 她们部落原本是依附王庭牙帐城,但大可汗打了败仗,没有人愿意施舍,因为贵族们都被齐人抓去。 当初男人们就是为了活命,才搬离了家园,去极西之地向室密点效忠,西部可汗定然会收留,还会赐予羊群和牛马,虽然不多却是唯一崛起的机会。 为了能壮大一点,为了能活着,部落之间开始兵戎相见,也引来了王庭的裁决大军。 “叫你们的头人出来,大逻便叶护宽宏大量赦免了你们,只要你们愿意效忠大逻便叶护,很快你们会得到粮食和牛羊,但你们要向长生天起誓。” 这些黑色死神带来了叶护赦免和招安的消息,这如何不让诸部意外? “我等愿意起誓。”几万人跪拜,那是何等壮观。 …… 几位头人被带到了大帐,见到高高在上的大逻便,齐齐跪拜匍匐。 “以后没有铁勒诸部,只有一个铁勒部,几位辅佐本叶护便是,其余贵族之令无需理会。” 几位头人面面相觑,这意味着他们的财产也会化为乌有。 站起身来正欲质问,大逻便一个眼神,身后的重甲狼卫上前,将几位头人拖了出去。 来到数万人的营地中,几颗人头被狼卫们提着,放在高高的马车上。 “自今日起,你们不在是铁勒诸部,你们只有一个部落,那就是我大逻便的部落,阿史那铁勒部。我阿史那大逻便,我的大军将保护你们。你们中的勇士出来,我们要前往赛音山达,那里有肥美的草场,有水源和土地。” “可是那边有部落。” 奴隶之中有人很担心,但大逻便不在乎,既然已经与那些贵族闹翻,索性闹的再大一些。 管他是蓝突厥的阿史那也好,还是阿史德也好,又或者哪位黑突厥的家伙也好,突厥不就是征服一个个部落,而最终组建起来的联盟吗。 “合并他们的部落,将他们的男人和女人都归到我大逻便名下。” 奴隶们看看银色战甲的虎师,再看黑色战甲的精锐重骑,他们渴望得到那片土地,那是一片肥的流油,草木一旦种下便会见风长的地方。 佗钵可汗没有阻拦,虽然如今还不是大逻便与那些贵族们摊牌的时候,但这位侄儿的心似乎很坚决。既然如此,何不看看大逻便如何收拾残局,如何将那些贵族打服。 让大逻便有些失望,各部落的勇士并不多,之前的一路追杀,这些部落的大部分勇士战死。 他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即便是放还了俘虏,五个部落的勇士也仅仅剩下三成,勉强可以拼凑出两万人的队伍。 队伍由佗钵可汗带领,一路往南行进,到达赛音山达西边的绿洲停下,齐人会送去补给的粮食。本着对大逻便的支持与信任,他的这位叔叔一口答应了下来。 大逻便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他要去招揽乌护诸部。 乌护诸部的力量比铁勒诸部强大不少,而且还与北海以南的铁勒四部搅合到了一起,其兵力之强大,让围剿的蓝突厥贵族们压力甚大。 第一次交锋之中,几乎是两败俱伤。 但乌护及铁勒联军依旧有充足的人口,正从北海以北赶了过来,一些老人也拿起了武器。 蓝突厥贵族们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还有三支豹师,仅次于虎师的那种精锐,即便是黑突厥部落联军十万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第二场战斗,很快在王庭东北千里外的鄂尔浑河中游打响。 大逻便看着冲杀的队伍,凭借他对此战的分析,依旧得出两败俱伤地结论,但乌护铁勒联军定然会向西,他们会抢在东部王庭寻求西部可汗帮助前,向室密点俯首称臣,以换取西部可汗的庇护。 究其原因还是在大逻便,他所率领的虎师出现在鄂尔浑河下游,正隔着河岸观火。这让乌护铁勒诸部很惊恐,一旦三万虎师加入战局,诸部落也就此迎接末日的到来。 乌护铁勒诸部起初很害怕,各部大军阵脚大乱。 蓝突厥贵族并未完全抓住这一机会,他们还想削弱王庭的权利,他们更希望大逻便这小子立刻加入战局。没有乘着叛军打乱阵脚的时候,将军力全部投入,分割叛军并收割两翼的叛军。 但大逻便饶有兴致的观看起来,甚至命令虎师就地休息,继续观看两军厮杀。 乌护铁勒联军发现大逻便没有过河的企图,便将军力重新投入到突围战之中,并以极快的速度撕开了本就薄弱的包围圈,使得妇孺几孩童先行离开,投入精锐断后并不停的阻挠豹师重新集结成阵。 蓝突厥贵族们很不满,大逻便这种隔岸观火的行为,使得他们更加厌恶大逻便。 战斗很惨烈,如今战场上最大的力量,来自大逻便的虎师。 大逻便懒散的鄙视着战场上是双方,挥挥手下令道:“出发,去鄂尔浑河上游,拦住乌护铁勒诸部,还是按老规矩办。” 三万虎师迅速掉头,朝着联军突围的方向追了过去。 对大逻便来说,他此番能获得近二十万的奴隶,若是顺利的话,乌护铁勒十三个部落将尽入他手。 他也明白,最终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但他很期待将来会回报什么。 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人人都懂。 …… 晋阳宫偏殿。 “报,皇上,大逻便遣使于恒州,需要二十万人吃一年的粮食。” “没有回报的索取吗?让裕亲王高思好去恒州,亲自去办此事。” 高孝瓘微微一笑,他倒是要看看,大逻便是否真的想明白了。 诸位大臣们拿不准皇上为何要答应,二十万人吃的粮食,可不是个小数目,虽然如今大齐并不缺少粮食,但也不应该如此扶植突厥人吧?万一这位是头白眼狼,岂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第681章贫瘠的营地 听说大逻便不帮助突厥贵族平定叛乱,还白白将乌护铁勒叛军捡去当了奴隶,而贵族们损失惨重,这倒没有让木杆大可汗生气。 他生气的是大逻便居然强抢了赛音山达,不止杀了那边的黑突厥贵族,还将那一片三万部落收归己有。这是彻底将蓝突厥两部贵族得罪,这会让贵族们联合起来,对王庭来说很是不利。 告状的倒是没有,原本的主人,黑突厥贵族已经命丧黄泉,自然告不了状。 但那片地背后的家伙,可是蓝突厥贵族,每年会从赛音山达获得不少利益,他们可不甘心。 木杆大可汗有些头疼,儿子如今的实力可算是东部最大,但还不是所有贵族联合起来的对手。他将阿史那阿史德两部得罪光了,那真是没有一点好处,以后大逻便接任大可汗的位置,也会被这些人阻挠。 这一次乌护和铁勒部的叛乱,让王庭的号召力本就下降了不少,更不用说室密点打算自立。 赛音山达,意为有好水的地方。 大逻便回到了这里,看着密密麻麻的帐篷,他突然有种大运加身的感觉。 看看西北方向的天空,那里有突厥王庭牙帐城,那些突厥贵族的所在,他露出了不屑一顾的轻笑。 东边,那是库莫西的地盘,群山的更远处,是契丹人和高句丽人。 而南边……曾经的高洋,令突厥止步不前,如今却能令整个突厥为之颤栗。 他更倾向于前往漠南,那里有丰美的水草,也是与大齐交界之地,但那边都是依附贵族的部落,是贵族们最看重的地方。 如何动了漠南,贵族们恐怕就不是告状那么简单,也许会群起而攻之。 但那是鲜卑诸部的地方,也是汉人曾经的领地,大逻便不相信高孝瓘会忘记那片土地。 他甚至觉得,齐天子高孝瓘能知晓遥远的东方,能知晓遥远的西方,他那不屑的调侃和戏谑的眼神,都足以证明,那小子的野心有多大。 大帐外的大逻便看着南方一动不动,连身后靠近的佗钵可汗到来也未发现。 “那是片好地方。”佗钵可汗喃喃道。 “阿叔什么时候回牙帐城?” 听了大逻便的话,佗钵可汗也不气恼。 “不走,齐人说要给你带来规划,阿叔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看样子,齐人已经将你视为大齐的一部分,你可要考虑清楚,你阿爹会气死。” “一个松散的大部落联盟,一个类似匈奴,众多部落依附臣服于我阿史那部的联盟,对抗不了天灾,强大了只会掠夺,空有巨大的地盘而养活不了更多的人口,成不了气候。齐人皇帝不需要他人俯首称臣,这意味着要么不屑一顾,要么并入其领土。阿爹不会被气死,他只会被那帮贵族烦死。” “有理,唉!”佗钵可汗叹息一声,他何尝不是羡慕,何尝不是向往中原。 “高孝瓘跟我说了件事,华夏文明、两河文明、天竺文明、爱琴海文明,诞生过无数的帝国,它们的文化吸引着无数的蛮族,但他们无一例外地,都是农耕的出现才有了文明,都是在享受和放纵之中被替代。” 看着大逻便的眼睛,佗钵可汗讪笑着。 “别看阿叔,阿叔戎马一生,并未读过什么书。” 大逻便指着东方说道:“他还说,在极东之地,还有阿兹特克文明,印加文明和玛雅文明,那边还有一片广袤的大陆。大齐的新奇之物,来自遥远的极东之地。” “太阳自东方升起,所有人都认为,包括我突厥诸部落,遥远的东方有大海,还有日月星辰升起的地方,以及神仙的居所。汉人在秦代便出海寻找过,若是他真有神仙相助,那如何能赢。” “那小子曾说,心有多大便能看得多远,眼界与高度同在。我心自觉得也很大,但却看不了那么远。” 佗钵可汗赞同的看了一眼大逻便。 沉默,四周传来喧闹的声音也未让二人动容。 几日后,一辆辆大车自南方而来。 随行的还有齐人军队保护,虽然人数不多,但却无人敢小觑他们。 齐人送来了粮食和牛羊,还有一些图纸的工匠,但这些只是一部分,齐人派来了官员指导修建城池和兽栏。 让大逻便意外的是,齐人还送来了一份地图,显示赛音山达西南四百五十里的地方,有一片储量不小的铜矿,但那个地方太过干旱,唯有雨季的时候才会长出青草。 来者一共两位,一个是个年轻的齐国官员,供职于鸿胪寺。另一位则是年长的官员,供职于工部。 “我大齐正在此地建设城堡,驻扎有一个团的兵力,但需要些矿工,皇上的本意是希望殿下能合作,派遣万余矿工,每年为大齐提供牛羊肉以及羊毛,则殿下部落的粮食,则由大齐供给。” 大逻便正在为粮食发愁,赛音山达虽然地势平坦,水源有两百多处,但却比较干旱。 “仅此而已吗?这倒是不难。” “叶护殿下请放心,这些矿工的薪资,会由大齐朝廷发放。牛羊肉以及羊毛,都会由大齐朝廷出资购买。大齐朝廷还会为叶护殿下出谋划策,若是需要资金,尽可以向朝廷申请贷款,朝廷将提供优厚的待遇。” “齐天子倒是会做生意,有趣的很,那就看看他能给本叶护什么?” “皇上说了,叶护殿下尽管放心,问题是叶护殿下回报什么?” “他想要什么?”大逻便故作诧异道。 “皇上是这样说的,叶护殿下是聪明人,会审时度势,殿下若是不喜欢看得更远,若是说高处不胜寒,那还真让皇上失望了。” “哈哈,明白了。” 初次交锋便再次被计算到,那种无奈也只有大逻便能明白。 大逻便佩服高孝瓘的高瞻远瞩,虽然他也有雄心壮志,但他自以为没有那么大的魄力。 身为突厥王子,大逻便依然有振兴突厥,建立一个帝国的雄心,但他也读过史书,他知道从联盟到帝国的艰难。 面对不愿意改变的族人,其结果无非是走匈奴的老路,又或者是柔然的旧路。 第682章欧洲的风云 齐人拿来的设计图很多,看起来确实如齐人小县城一样。 城池外表倒是普通,但规模不小,内部有蓄水池,排水沟和下水道,道路也很宽阔,修建的房屋也极怪异。 称之为农场的地方,兽栏和棚屋也极怪异,很大也很坚固。 大型犁铧不是为了种地,而是为了种草,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几十个人养几千头牛,上万的羊群,在齐人眼里根本不是难事。 沃野往北六百里,阴山北麓,阿尔泰山东南末端。 高孝瓘派遣大军修建了一处营地,一座方圆一里的城池。 这里有金银铜矿,储量也是巨大,无论是造币还是发展电力,大齐都需要这座矿产。 最好最大的机械,都给了这戈壁之中的小城。 大逻便从赛音山达派来的一万部众,经过强化培训,开始了建设工程。 沃野东北百多里的地方出煤炭,这也是工部选址的原因,对铜矿进行粗炼之后,将它们运回大齐进行精炼,不止可以带动北方的经济,还能在黄土高原建设一些工业区,也能获得大力绿化这片土地的富余人力。 特别是河套地区,有些已经出现荒原化的地方,朝廷为此专门制定了百年计划。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转眼便是三个月。 城池很漂亮,但卫生习惯亟待解决,不过这是大逻便操心的事。作为城主的大逻便,很高兴有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城池,也是一座在突厥领地来说,相当巨大的城池。 齐人的建议让大逻便很肉痛,要给部落的奴隶薪金,这会让他积累的财产缩水不少。 经过再三考虑,大逻便将齐人官员建议的数额一再削减,最终压缩到了一成。即便是如此,也让奴隶们很高兴。 消息传回晋阳,高孝瓘轻轻摇头,但却有些高兴。大逻便的表现,说明他成不了大事。 精炼好的铜和金银,顺着黄河运到了风陵渡,分别变成钱币和电线。 …… 这个时候,大船已经靠岸,这里是阿瓦尔帝国的地盘。 对齐人,阿瓦尔人没什么不好的感觉,当初曾经关系不错,只是被迫走到了这背井离乡的一步。 对齐人打败了突厥人,阿瓦尔人很开心,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句话倒是没错。 元老们听了伯言的话,很惊讶这些贵重的武器,他们很想见识一番,若是与伯言所说一致,那阿瓦尔帝国的崛起将不会是梦想,会很快推进到北方的奥斯特西亚王国,获得那里的银矿。 篝火,欢宴,舞蹈,轻快的音乐。 而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这位伯言居然是阿瓦尔帝国的可汗。 受到热情接待的众人很开心,崔季舒是无宴不欢,有美女起舞作陪,他乐得直咧嘴。 相比之下,孙思邈则很不自在,热情的异域舞蹈倒是好看的很,但是往身上黏就太有失斯文。 见孙思邈如和尚一般,崔季舒忍不住打趣吓唬。 “不要这么斯文,若是拒绝了这些少女,主人会不高兴的。” “少近女色乃修身养性之道,大人高兴就好,不要介意在下。” 见孙思邈这般义正言辞,崔季舒玩心大盛。 “你小子好生无趣,你不是在琢磨千金方么,这儿这么多可研究,何不趁此机会研究一番?” 看着崔季舒猥琐的笑容,孙思邈一阵恶寒,干脆不搭理他。 年纪最小的房彦谦更不敢搭理崔季舒,此刻的他被少女们逗弄的面红耳赤,却不敢动半分。惹得少女们一阵得意,也让主人们大笑不止。 庆祝一直持续到了半夜,不时有贵族们过来敬酒,还有少女们连番劝慰。 房彦谦和孙思邈不胜酒力,很快倒在毛皮褥子上。 倒是崔季舒来者不拒,连番与贵族们畅饮,直到伯言可汗与族老们出现,饮酒才算暂停下来。 对伯言隐瞒身份,崔季舒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觉得此事很蹊跷。 伯言将崔季舒叫进大帐,他开始述说为何需要这些武器。 两年前,伯言带领数万大军,进攻了奥斯特拉西亚王国。 这次突然袭击出师不利,法兰克人在易北河畔的密林中设伏,大破对地形不适应的阿瓦尔骑兵。 这一年,西突厥可汗室点密派使者到君士坦丁堡,质问拜占庭帝国,为何帮助和收容阿瓦尔人之事,并威胁要发动与拜占庭帝国之间的战争。 出于对室密点的恐惧,伯言希望能远离突厥人。 三思之后决定派出使者,请求拜占庭帝国赐一片多瑙河下游的土地,但却被拒绝。 这些使者在君士坦丁堡的市场里采购了一批武器,查士丁尼又指使一名叫波努斯的将领在城门将武器全部没收,两国关系由此恶化。 等到查士丁尼驾崩后,新皇帝查士丁二世,宣布停止对伯言的资金援助。 正巧伯言派使者前来交涉,要求更多的援助,以便能够增加军力抵御突厥人。 此事惹得查士丁二世勃然大怒,当庭辱骂阿瓦尔使者,并将这些人剃了辫子,发送到采石场去当苦力,双方从此反目成仇。 对阿瓦尔帝国来说,强大的突厥人很可怕,而拜占庭帝国随时能堵住他最后的生机。 虽然拜占庭的骑兵并不可怕,但坚固高大的城墙,对伯言来说只能叹息。 他只是要给拜占庭一个教训,让拜占庭不要插手太多的事,要让拜占庭帝国明白,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 他的重心还是北方,那里的银矿才是重要的财源。 只要拜占庭帝国不趁着他后方空虚,而与突厥人一同进攻,那就可以得到足够修生养息的机会,若是大齐能保证武器的供给,他很想报突厥灭族之仇。 崔季舒很能理解这位可汗的心情,毕竟都被突厥人所威胁过。 同时崔季舒也表示,只要钱财源源不断,大齐会考虑支援阿瓦尔帝国。 俩人早在船上就混的很熟,醉酒的崔季舒更吹嘘过一番,大齐的强大也离不开他的支持。 只是现在,崔季舒可不敢这么说,他只能答应美言一番。 伯言早知道那是大话,不过也没有介意这些。 第683章友好靠威慑 在阿瓦尔待了二十天,除了给这些人教授武器操作外,还请了拜占庭的使者前来观摩。 拜占庭帝国的使者答应了伯言的请求,保证不与突厥人联合对付阿瓦尔帝国,还保证不插手阿瓦尔与奥斯特拉西亚之间的战争。 效果让伯言很满意,他倒是很想让崔季舒一行多留几日,但崔季舒不得不走。 郁久闾伯言还是有些担忧,毕竟弹药的数量有限,在齐人使者未到之前,还不能肆无忌惮的使用,而且弹药运送过来一次,无论是陆路还是海路,所花费的时间太长,足以让一个帝国崩溃。 若是想要源源不断地得到弹药,自己能造那是最好,但这种事崔季舒做不了主。 伯言想起了自己的故乡,那片虽然少雨干旱,但的确是块好牧场,春节漫山遍野都是花香,到处都是绿色的高原。而且离大齐也不远,大齐不会觊觎的地方。 离开黑海北岸,带着一位会说罗马语的翻译,杨帆往西行驶。 崔季舒心事重重的看着海岸,皇上的任务完成了一部分,但剩下的任务如何完成? “那是皇上所说的城,一千三百年前就建在那儿。”孙思邈看着海岸上巨大的城池轮廓,不由得喃喃自语。 “一千三百年?皇上真说过?” 房彦谦惊讶的看着孙思邈,他知道这位与皇上一般年纪的年轻人不凡,而且还知道是皇上亲自去找到的他,但却不知道皇上的学识如此渊博。 “当时皇上说过,刚建成的时候叫拜占庭,后来改名叫君士坦丁堡。” “看,那些家伙又来了,他们的小船也不怕被撞翻?上次在城墙上,拿巨弩射咱们的就是他们吧?” 崔季舒听了房彦谦的嚷嚷,眼睛突然一亮。 “靠近城堡。” 听见崔季舒的命令,房彦谦和孙思邈吓了一跳,真当城墙上的巨弩是吃素的不成? “你们先进船舱,船头炮准备,他敢发巨弩,就炸他的城门,不,炸他的塔楼。” 孙思邈赶紧拉着房彦谦往船舱里跑,边跑边喊着:“崔大人疯了,皇上会骂死他的。” 海面上的小船见大船压过来,就像兔子见了大象一般,赶紧拼命地往回划水。 塔楼上,巨大的床弩闪着金属的光芒,一支短矛一般的箭矢飞射而出。 “打,给我炸塌他的塔楼。” 崔季舒激动的喊叫着,终于给逮到机会了。 “铛”的一声,短矛撞击在船舷上,却被铁板弹开。 “轰”的一声炮响,一枚弹壳滑落出来,接着被装进去第二枚。 塔楼连接被轰中两次,尖尖高高的塔楼消失了一半,大块的石头从天空掉落,砸在城墙上,让下方跑动的士兵们,好一阵手忙脚乱的躲避。 船抛锚了,炮口对峙远处的塔楼,继续开出一炮。 三炮之后是安静,而君士坦丁堡的塔楼一踏一破。 崔季舒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的城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不会超过半个时辰,三匹快马自城中跑来。 停在岸边的三名士兵,看着大船叽哩哇啦的喊叫几声。 “中间那位是将军,将军问我们是何人,为何要挑起战争。”翻译用鲜卑语说着。 “告诉他们,突厥人乃我们的手下败将,我们乃遥远东方的大齐帝国,是他们先向我们的战船射击,我们是行使自卫的权利,如果不给个合理的答复,大齐帝国将进攻君士坦丁堡,并倾泻我们的怒火。” “那位将军请我们息怒,他们希望和谈。” “告诉他们,我们很宽宏大量,会与他们进行和谈,本官要求见他们的皇帝。” “那位将军说他做不了主,他要请示他们的皇帝。” 一通叽哩哇啦之后,三匹快马回城了。 一刻钟之后,三浦快马又出现在港口,而城墙上出现了一队举旗子的人。 “他们的皇帝就在城墙上,在向大人您致意的那位便是,皇帝陛下邀请我们进皇宫。” 崔季舒嘴角勾勒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走吧,你跟本官一起去,若是我明天上午没有回来,就往城里狂轰一通。若是有人靠近我们的船,杀无赦。” “是,大人。”将士们齐声大喝,气势让岸上的将军目光一凝。 孙思邈叹了口气,他已经明白崔季舒的意思了,不得不说这还真是表达威慑的好手段。 “崔大人,凡事小心些。” “还是孙大人你懂事啊,本官没事的,那皇帝老儿定然会恭维本官。” “您会错意了,皇上说,这欧罗巴洲的花柳病乃绝症,会烂掉根子的。” “咳……你。” 听了孙思邈的话,崔季舒差点从船舷上掉进海里,无奈的他只好幽怨的回瞪一眼,但见孙思邈的表情不像骗人,顿时觉得那一丝得意,突然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巨大宏伟的城池,繁华却凌乱的街道。 巨大的石雕柱子,石板广场和喷泉,各种精美的雕像,金碧辉煌的皇宫。 漂亮的金发碧眼女子,卷曲的褐发美女,她们随意的站着,好奇的目光看向来人。 一身锦袍的东方面孔,一身威武铠甲的随行军士,不苟言笑且行动如一,让拜占庭皇帝感受到,这是一个强大帝国才有的精锐士兵。 “我等是来自东方大齐帝国的使者,拜见拜占庭皇帝。” 跪拜让这些人很好奇,也觉得好笑。 哄笑让崔季舒感觉莫名其妙,身边的柔然翻译小声提醒。 “崔大人,只有战败者才行跪拜礼。” 崔季舒恼火的瞪了一眼翻译,这种事不早说? “皇帝陛下,这是我礼仪之邦的礼节,若是你们觉得这是示弱,那便是嘲笑我国的礼节,间接的嘲笑我大齐皇帝陛下,那么将会引来我大齐的怒火。” “使者请原谅我们的唐突,毕竟我们不知道东方还有这样的帝国,只是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外交大臣见多识广,赶紧替皇帝打圆场。 “我们只是卖些攻城的武器给阿瓦尔帝国,就是先前惩罚你们攻击我们战船的武器,以及可以射击一里的火铳而已。” 崔季舒的风轻云淡,与查士丁二世的震惊,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684章友好的邀请 一里有多远?欧罗巴洲人不明白,但是经过翻译一通比划,他们明白了三箭之地。 他们不相信,但崔季舒显然不想多说什么,派了将领出了宫门,向着一里外的城堡开了一铳,一面旗帜应声而飘落。 震惊的表情,出现在每一个男人脸上,一个个脸都绿了。 女人们察言观色,纷纷扭动腰肢,频频抛过去媚眼,对着这位东方来的使者,展示她们的蜂腰和热情。 大臣与皇帝对视一眼,继续向崔季舒提问,这一次,他的声音更温和了不少。 “我想请问,为何你们大齐帝国,要向他们阿瓦尔人出售这些武器?” 面对大臣的礼貌提问,崔季舒露出微笑,还好这些家伙不傻。 “这个嘛,因为最近我们大齐帝国和突厥人打了一仗,他们一支十万人的大军全军覆没,为了给他们一点教训而已,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阿瓦尔帝国愿意出钱罢了,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 崔季舒依旧说的风轻云淡,可十万人马是什么概念,在拜占庭的概念里,那是一望无际的大军,是举全国之力才能凑齐的军队。 “那按照使者的意思,如果我们给钱,也可以买到这样的武器?” “正确,希望贵国派出使者前往大齐,可以观摩武器的威力,在本官看来,这城池经不起我们武器的攻击。我们的皇帝陛下爱好和平,不会将那么危险的武器拿来卖的,也不会对贵国有任何敌意。” “那么,那船也可以出售?” “当然,我大齐皇帝陛下认为,天下利益皆可以拿金钱衡量。” 大臣微笑着看了一眼皇帝陛下,显然是告诉皇帝,这个帝国可以交朋友。 “皇帝陛下,请原谅我们的唐突,若非贵国主动攻击,本官定然不会拆毁贵国的塔楼。” 一言出,宫殿里一片尴尬。 “对于贵方的损失,我拜占庭帝国会适当补偿。这确实是我方不对,不知道如何去贵国呢?” “往南,通过萨珊波斯和突厥,到达布哈拉之后,商人们都知道大齐帝国在何处。为了表达和平的诚意,本官带来了我大齐的丝绸、茶叶和瓷器,请皇帝陛下接受。在场的每一位尊贵的女士,都会得到一瓶香水。” 高孝瓘吩咐带来的白色锦缎,红茶,洁白的瓷器,这礼物让皇帝和大臣们眼睛一亮。 而那些香水,女士们打开的一瞬间,香气开始弥漫,很快那种淡淡的香味,让她们有一种迷恋,且想立刻使用的想法。 拜占庭人原本不需要丝绸,那是突厥人送来带花纹的丝绸,对喜欢纯色的拜占庭人来说,确实不怎么好,除了纯色以外,暗纹提花的丝绸也很受欢迎,高孝瓘只是投其所好罢了。 为了显示高规格接待,拜占庭皇帝晚上举办了舞会和酒会。 异域的音乐别有风格,崔季舒很喜欢这样的宴会。 谈笑之间,崔季舒热情的向皇帝介绍了大齐,包括很多新奇的事物。 拜占庭皇帝很感兴趣,但对此也将信将疑,他不相信东方的帝国,会比他的拜占庭帝国更繁华,更不信会更强大。 但他并未说出来,在他没有证实之前,他不想将事情闹僵。 对于武器的价格,查士丁有些惊讶,虽然他并不在意财宝,但价格确实让他吃惊。 崔季舒仿佛没瞧出来一样,而且透露出,东方帝国的皇帝对西方也很有兴趣,比如高大的马匹,厚实的羊毛呢、羊毛毯,棉花和矿产等物品。 如此一来,拜占庭皇帝对此表现出了更大的兴趣。 商谈大致结束,派出多少使者前往遥远的东方,拜占庭皇帝决定和大臣商议。 无所事事的崔季舒加入到舞会中,很快他发现有意思的事来了。 女人的眼睛,姿态,小动作都是她们细腻的表现,崔季舒很能明白,这不需要翻译。 让崔季舒很意外的是,这里的女人非常主动,不知道是大臣们的示意而为,还是她们对东方人的好奇。 总之,宫殿里很多房间,打开门,溜进去,很多参加舞会的人都是这么干的。 被金发碧眼女子拉着,欢笑之中奔向走廊,看着那些拐弯就拥抱的男女贵族,崔季舒很吃惊。 但看见一身汗水,喘着粗气开门出来的男女贵族,一边满足的笑着,一边整理衣裙外袍时,崔季舒表示明白了什么。 那女子拉开门发现里面有人,很快当做没看见一般退了出来,这让崔季舒再次惊讶。 似乎每一个房间,都能听见里面急促高亢连续的喘息声,让崔季舒豁然开朗,这简直是天堂。 入乡随俗,崔季舒觉得不随俗太对不起自己。 金发女子果然不同于东方女子,明明一脸娇羞,却主动的拉着他的手,边跑边回头羞涩一笑,似乎比他更期待一般。 推开一扇掩着的门,金碧辉煌的房间,落地的大窗,金色的窗帘,摇弋的烛台。 偌大的软床,猩红色天鹅绒大被,洁白的帷幔,一切都是诱惑。 金发女子抬起洁白的手臂,揽着崔季舒的脖子,主动的吻了上去。 一切都是那么被动,被女子所引导着,时间太过宝贵,似乎女子是这么感觉。 打开门溜了出来,二人一前一后重新回到了大厅之中,就像刚才只是出去散步一般。 金发女子回到女伴之中,立刻被她的朋友们包围。 很快,又来了一位女子,围绕着他缓缓的转圈,眼睛里秋波暗送,娇羞的邀请崔季舒跳支宫廷舞,然后理所当然的邀请他去透透气。 崔季舒觉得没白来,那些女子排队而来,至于是尝鲜还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 第685章故技再重施 带着拜占庭帝国的赔偿和赏赐,崔季舒高兴的回到了大船之上。 看着正在打五禽戏的孙思邈,崔季舒停下来调侃。 “昨儿让护卫叫你们俩傻小子去参加晚宴,你们俩还不去,真是不知道享受,男人就应该体会什么叫,食色性也。” “军中规定,崔大人离开的时候,需有次一级官员在此坚守。” 跟着学打五禽戏的房彦谦,不敢拿白眼翻崔季舒,只能据理力争。 “呃,好吧,你们说的对。但是本官跟你们说啊,那欧罗巴的女子真是热情……” “皇上说,要特别注意,前往欧罗巴洲若是遇到谁得了花柳病,就将他送进太医院研究,而且还是得隔离,因为这种病一辈子治不断根,不能放出去害人。” 崔季舒正在回味,听了孙思邈的话,他的脸色慢慢变得冰冷。 皇上确实说过这样的话,而且不是在开玩笑,一再叮嘱不准下船逛那种地方。 房彦谦眨巴着眼睛,看着孙思邈一脸疑惑。 “真的假的?孙大人你是吓唬崔大人的吧?” 孙思邈看着房彦谦诡异一乐,又朝崔季舒努努嘴。 “他说的事,是真的。船上每一个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崔季舒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起锚,开船,去一个叫马赛的港口。” 一连好几天,崔季舒有点坐卧不宁,他知道太医院在山里建了个实验室,而且那隔离室简直就是牢房。 马赛,气候宜人的地中海城市。 发现巨大的船靠近港口,马赛港口的人们或惊奇,或惊讶的看着这艘巨大的船。 没有人知道这船从何处而来,要来做什么,是否有敌意,上面都是些什么人。 不同于一般船的结构,这艘船有三根巨大的桅杆。 胆小的人奔逃呼喊,胆大的跑来观看,城堡里的将军带着士兵,全副武装的来到码头。 大船的速度很快,就像是要冲过来一样,散开的水浪荡漾着,将远处的小渔船推地直摇晃,这让带队的将军冷汗直流。 一转眼却又减速,巨大的铁锚溅起一片水花。 看着船上站立着的士卒,那威武而同样的铠甲,证明这是一艘军舰。 让他害怕的是,这些士卒无声的看着港口,他们没有任何表现。他们的眼睛里的光芒,就像他们身上的铠甲,泛着铁一般的光芒。这足以证明,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有着铁一般的纪律。 久久未动,双方都是如此。 大船上的水手开始跑动,拉起绞索放下小木船,接着有两个官员模样的人登上小船。 当船只靠近码头,围观者们才发现,船上的人从未见过。 他们有着漆黑如墨般的头发,黑色的眼眸,白皙的皮肤。 “此地可是马赛?” 当翻译喊话之后,那位将军的汗水再次流淌,他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我们来自遥远的东方大齐帝国,要求见你们的长官。” 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议论,东方的大齐帝国,没有听说过,是否强大显而易见,人家的大船都开到了地中海,而且是前所未见的大船,比帝国军舰要大数倍。 “我就是,本将军是此城总督,请叫我理查德。” 崔季舒看了一眼那人,拱手一揖行礼。 “本官乃大齐帝国使者,奉了皇帝之命前来游历,我们去了阿瓦尔帝国,还去了拜占庭帝国,他们对我大齐帝国的铁炮很感兴趣,希望总督大人能将此消息传递出去,本官相信阿瓦尔帝国会对莱茵河下游感兴趣。” 理查德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官正好了解到,法兰克王国被分成了几个王国,本官没有时间去一一拜访,就请总督大人代劳一番,另外,本官忘了在罗马停留,总督大人最好派人将消息送一下。这是我们送给贵国国王的礼物,请代为转达。” 礼物依旧和送给查士丁的一模一样,不多,但是看得出都是贵重之物。 “可是,拜访其他国王,这不大合适吧?” 崔季舒想了想,不合适就是找借口,看来还是得示范一下才行。 “请问,总督大人有没有需要拆除的建筑?” “唉?” “那边的断墙好像已经很多年了,一会儿本官免费帮您拆了的好。” “不,不用,那是遗迹,一千年前城堡的一部分。” 崔季舒诡异一乐,朝着大船喊叫一阵。 一阵爆鸣之后,那半座城堡彻底的消失了。 他的士兵在退却,民众们在尖叫声中不停的奔跑祈祷,对于晴天霹雳毁掉了遗迹而无法理解,以为是天神降下了惩罚。 总督的脑子快被气炸了,他知道对方是在炫耀武力,他还不清楚对方要什么。 “总督大人,本官是来好心告知,阿瓦尔帝国和拜占庭帝国,都对这铁炮感兴趣,如果您知道而不告知您的皇帝陛下,想必是您的失职。” “你想要本总督做些什么?” “将此消息散布给诸位国王知道,仅此而已。欢迎来我大齐帝国做客,沿着海岸一直往东,到达萨珊波斯帝国的埃及亚历山大,往南到达布哈拉,再往东南跟随商人的脚步,穿过突厥人的领地,就可以到达大齐帝国。” “明白了。” “本官希望可以采购一些物品,补给一些水果和食物,总督大人不会介意吧?” “欢迎之至。” 理查德巴不得这位东方什么大齐帝国的官员,立刻就走,走的远远的最好,但他不得不陪着笑。他的城堡可不比几百年前的坚固,而且,这些家伙可能会巫术。 “这是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香水和瓷器,摸着很顺滑的丝绸,这让理查德心中舒服了一点点。 与东部的风格不同,这里倾向于保守,总督府邸的晚宴很无趣,没有宫廷里那么多刺激。 二人边吃边聊着,崔季舒向这位遥远国度的总督,展示了大齐帝国的另一面,繁华以及繁荣。 虽然马赛港很繁荣,但也仅仅是相对而言,在地中海繁荣却无法满足大船的补给。 不得已,崔季舒只能率领大船继续前行,去寻找皇上所说的另外两座大城,以便完成补给,得以横渡大西洋。 第686章迷信的朝臣 晋阳宫,得知崔季舒率领船只进入大西洋,高孝瓘不由得期待起来。 一旦亚美利加洲的农作物回来,酿酒和农业都飞速发展,雷汞底火的不足也将改善。 繁忙的国事应接不暇,不由得让高孝瓘想起了以前,那无忧无虑的时光。 也觉得少有时间陪着妻儿,是否太过忘却了自身为父为夫的责任。出于这个理由,高孝瓘再次下放了部分权利,让六部自行商议解决。 如此一来,高孝瓘也不用再熬夜批阅奏折,每隔三日便会早早的前往大明宫。 初夏,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一场雨,一阵凉爽,一道美丽的穿日飞虹,周围似晕似虹团团围绕。 时隔半月,一颗流星划过天空,让陪着郑子歆的高孝瓘眼前一亮。 “流星,速速许愿。” 郑子歆揽着怀中的高承乾,微笑着闭目许愿。小承乾瞪着大眼,疑惑的瞧着天空,却没有看见那一闪即逝的流星。 两刻钟后,宫门外的穆梓来报。 “皇上,太史官求见。” “朕不想见,但却不能不见,宣。” 太史官的到来,让高孝瓘有些尴尬,其领下的著作郎还好,内侍官一天到晚跟着,高孝瓘每每到后宫便不准他跟着,否则俩口子吵架他都会如实记载在册。 “臣叩见陛下。” “这么晚了,爱卿来我后宫,可有重要之事?” 见不是内侍官,高孝瓘松了口气,这些老顽固最爱一本正经,撤了他们还不行。 “老臣惶恐,只是方才流星飞过,今日有除旧布新之象,当有易主之像。” 高孝瓘渐渐收起笑容,心中腹诽不已。 “朕知道了,这易主也是有大有小,大可谓天下,小可谓银针。天机之事岂能容凡人揣度,如实记载便是,不可妄加猜测。” “圣上所言极是,老臣惶恐,臣告退。” 太史官躬身离开,高孝瓘连连摇头。 “天上一颗陨星也被吓成这样,整日无事生非,思想何其腐朽。” “古往今来传了不知道多少年,这也怪不得他们。若非他们不关心陛下江山社稷,也不会这么晚了来大明宫。” “不知真面目,一切唯鬼神。无知不可怕,愚昧盲从才可气。当有一日我大齐能通天彻地,他们会发现月亮不过是不毛之地,到时候不知道这些迂腐之人,会不会亲自跑去找广寒宫。” 高承乾指着月亮,咿咿呀呀的说着,仿佛他也想去看看一般。 一家人话题到此为止,二人继续逗弄小儿承乾。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几日后,朝廷和民间逐渐有传言,半月前的白虹贯日,如今的天降流星,都不是好兆头。 高浟:“皇上,最近风言风语颇多,朝廷内外都在传,当日白虹围日再重,白虹所出,必有暴兵流血,近臣为乱,诸侯有欲反者。尔后又有天降流星,民间叫此星为贼星,都在说天下将有易主之兆。” “可曾查到是否有人故意传播流言?” “未有发现,想必是按民间俗话而传。” “都巴不得朕被人反?” “陛下乃明君圣主,百姓皆在咒骂欲反之辈。皇上,还是不可不防。” 高孝瓘诧异的看了一眼五叔高浟,实在有些无语。 “五皇叔,你也信这些无根据的推断?朕为何要担心?宇文邕已经死了,就算担惊受怕,也该轮到陈倩不是?” 李孝贞插言道:“皇上圣明,那不如将卫戍师团调集一部,驻扎于城外校场及新城之中。” “你们安排就是,有诸位爱卿在,想必还没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看着五叔认真的样子,再看李孝贞一本正经的样子,高孝瓘只得点头应允。 二人刚离开,穆梓抱着折子走了进来。 “皇上,贾德胄呈递的奏折。” 高孝瓘打开一瞧,一张纸上,写着几个‘敕’字。 “这是何意?” 穆梓凑近一瞧,很快便明白了过来,低声答道:“此乃敕字,敕令的敕字,皇上圣旨上最多的是诏,其次就是敕,但回臣子的奏折,都会用到此字。” “贾德胄?教高百年习字的那个人?宣他来见朕。” 高孝瓘很快便想了个通透,看来民间的迷信根深蒂固,就如当日在沧州时,遇见的那伙村民一般。 “臣贾德胄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高孝瓘看着一袭官袍的贾德胄,这人还是当初高湛派去的人,他倒是与高湛没有瓜葛,再说也是有学识之仕,便留着他教授高百年。 “此乃何意?” “此事说来话长,还请皇上听臣细细道来。” “讲。” “白虹见,诸侯相攻国有女乱。昼雾、白虹,臣谋君。白虹昼出,国易君。白虹、赤虹如气起者,所见之方兵起。虹贯日或贯月,近臣为乱。十日前,白星出入天,庙中有兵。赤星出入,臣谋主。” 高孝瓘眉头紧皱,又是一个来说白虹流星的。 “从六月十三日到六月十七日,关东之地连降五天大雨昼夜不息,有传言山东大水人多饿死。晋阳城里讹言有鬼兵,百姓竞击铜铁以捍之。更有坊间传言,皇上以盆水承星影而盖之,不料一夜之间,水盆无故自破,根本无法镇住这颗妖星。” “一派胡言,朕何时做过如此愚昧之事,大水没有淹死人却将人饿死,宣礼亲王速来见朕。你,朕问你这字条何意,勿要跟朕扯些天像,那不是天灾,那是人祸。” 高孝瓘震怒之下,将偏殿中的众人吓了一跳。 “此乃乐陵郡王所写。” “传乐陵郡王高百年来见朕。” 大臣们心中一紧,皇上难道要对乐陵王不利? 斛律金很想上前,但乐陵郡王的王妃,正是他的孙女,他若是上前劝阻,皇上在震怒之下,或许会将怀疑作乱的事瞄准斛律一家。 其余大臣也不敢言语,多年未见皇上如此震怒。 或许,天子家的事,便是皇上最忌讳的事吧,一旦惹祸上身,高演与高湛一脉,外戚娄睿一系,以及尉迟迥一系,那都是前车之鉴。 见到横眉冷对的皇上,听见四处传播的谣言,高浟也冷汗直冒。 第687章皇家糟心事 九岁的高百年,有着与外表不相称的心思。 五岁便被立为太子,尔后其父的宾天,让他成为了废太子。其后其叔高湛封了他乐陵王,但圣旨刚到,高湛便一命呜呼。再后来,当今皇上封了他乐陵郡王。 与昭信皇太后不同,其母元氏并未有皇太后的身份,如今与他同住在乐陵王府。 禁卫的到来让高百年心中一惊,他虽然很少见到皇上哥哥,但他也知道是为何而来。 “请禁卫大人稍侯,本王还有点琐事需交代。” “勿要让皇上久等。”禁卫点点头,但并未为难这位年幼的郡王。 高百年来到后院,走近斛律氏跟前,结下腰间的带玦交给她。 没有对话和言语,高百年转身便走,留下一脸怔怔的太妃元氏和王妃斛律氏。 当她们看见手中带玦, “决,郡王这是一去不回吗?母亲大人还请想想办法。” 元氏不敢去想,她不能让儿子就这样进宫,但她却什么事也不知道,进了宫如何说呢? “如今外面流言蜚语,皆说皇上会被乱臣贼子所害,皇上就算起疑,也不至怀疑到乐陵郡王头上。” 斛律氏稚嫩的声音提醒,让元氏心中一紧。 当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泪顷刻之间便滚落了下来。 “妾身与静德皇太后乃同族,太后定然能说动皇上,妾身这就入宫。” …… 偏殿之中,高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市井里的流言蜚语,也不是人人都能知道,但明白人就在眼前,不问他问谁。 他究竟是不是胡说,他又是从何处听到此消息,都得调查清楚。 高浟正打算带走贾德胄,却被高孝瓘拦住,让二人在一旁等候。 不一会儿,禁卫带着高百年来到了大殿。 “臣弟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今日叫你来,是叫你写几个字,敕字你可会写?” “臣刚学过。” 接过高孝瓘递来的毛笔,高百年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好容易才稳住,写下了一个朱红的‘敕’字。 “这几个字是不是你所写?看起来一模一样,你的先生贾德胄给朕送来的。” 高百年不敢抬头,也不敢回头看贾德胄,他更不敢做出一丝无礼的举动。 他心中有一丝怨恨,贾德胄暗害于他,他不服。 皇上故意刁难,父皇死的早,上天不公。 “这一张纸上,为何单单写此字?” 高百年吓得跪拜在地,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好半天才颤抖着回答:“先生教的。” “贾德胄,你教了些什么?”高孝瓘晃晃手中的白纸。 “敕勒歌。” 高孝瓘看着冒汗的贾德胄,转头看向高百年问道:“是敕勒歌吗?” 高百年点点头回答:“先生说从第一个字练起。” “七岁当入宫学,你母亲不准,朕也没有强令,但如今看来朕不得不给你换个先生,以后入宫学读书,宫学里热闹,但三师也颇为严厉。早上辰时必到,晚上酉时由护卫送返,逢一则休一日,逢五休半日。” 高孝瓘朝着高浟轻轻侧头,眼睛里满是不忿之色。 高浟也明白是这个贾德胄搞鬼,淡淡的喝道:“走吧,贾德胄贾大人,去我刑部大牢看看,或许你能清醒清醒。” “皇室饶命啊,微臣冤枉啊,微臣再不敢了……” 被禁卫拖出去的贾德胄抖如筛糠,声音逐渐远去。 “皇室家事,岂能让小人从中挑唆。你母亲怕朕害你,连你入宫学都不肯,你也必定耿耿于怀,朕不给你母亲封号,你要明白一件事,你父亲的皇位,本就不是他该得的,否则他也不会愧疚之中被人害死。” 高百年震惊的看着皇上,那时候他还小,这些事在王府也是忌讳莫深,无人会提起此事。 “臣弟不敢生出怨恨心思。” “罢了,恨不恨都由心,回去吧,这么无端端地叫你进宫,只怕你的母妃会担心。朕不是那种是非曲直不分,无情无义的人。” 几位大臣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纷纷为方才的胡思乱想感到惭愧。 高百年被禁卫们护送了回去,刚走了没多大一会儿,一声“太后驾到”响彻偏殿。 高孝瓘见母亲和顺成太妃一起到来,便明白了是为何而来。 “孩儿恭迎母后,太妃。” “听说高百年进了宫,母后好久未见那孩子了,他人呢?” “回母后,高百年已经回府去了,他的那位先生不合格,孩儿为他换了先生,让他入宫学由三师教导。也请太妃勿要担忧,高百年毕竟是高家人,朕不会为难自家人,犯了家法国法自有宗正寺管教。” 元仲华轻叹一声,看向元氏微微点头。 太妃元氏有些激动,却也只是在脸上,微微一瞬间出现。 她不得不介怀,就算是篡位而来,毕竟夫君也是娄昭君亲自扶上位的皇帝,夫君倒是得了皇帝的谥号,但凭什么到了自己这儿,便被贬为太妃,若是说眼前的侄儿没有防范之心,她绝对不相信。 元氏不愿在这宫里久留,曾经这里的女主人是她。 高孝瓘与母亲站在殿前,看着远去的顺成太妃,二人心中各有所想。 “你夺了她太后的封号,她怕你害她儿子。”看着前方的元仲华自言自语道。 “孩儿夺她太后封号,是让有非分之想的人死心,她的儿子会更安全。当一介郡王有何不好?我皇族之中,这点年纪封郡王的还就他一个。” “她会想明白的,我儿用心良苦,哀家可没有想到这层深意。” “她的太后之位,宾天之后会以谥号还她。本就不该是她的,给了只怕没有哪个福气。” 元仲华一怔,旋即开心的笑了起来。 有这么一个成精的儿子,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大臣们纷纷停下手中的笔,疑惑的看着殿外。 虽然都不知道这对母子为何发笑,也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 但那对母子温馨欢笑的场面,还真叫人羡慕。 事情依旧没有过去,毕竟白虹流星皆属不吉之兆,朝廷之中人人自危,生怕被皇上指责意图谋反的罪名。 事情最终被皇上下诏得以解决,严惩了几个编造谣言之徒。 第688章南朝的疑惑 同样的事也很让陈倩不舒服,白虹他倒是没瞧见,流星倒是瞧见了,雨季的到来让江南水患频发,朝廷的官员们都忙的不可开交。 他瞧着谁都像篡位者,更要提防齐人南下。 “报,周迪又聚合部下十万之众出东兴,东兴宣城太守钱肃投降,吴州刺史陈洋败退,虔化侯陈沙大将军阵亡,陈留太守张遂阵亡。” 头晕目眩的陈倩只觉得天昏地暗,叛军从桂西一路打到安徽,难道就挡不住一个周迪? “北方现今如何?” “齐人倒是没什么动静,关中和蜀地都需时日消化,淮南也没有驻扎大军的迹象,而且前不久刚调集大军往北方而去,皇上何不让都督程灵洗去剿灭叛军?若是齐人渡江,高句丽定然出兵袭扰北方,让齐人南北不能兼顾。” “如今也唯有如此。”陈倩感觉身心俱疲,此刻已经毫无头绪。 韩子高不知道此时当不当讲,他得到情报,齐人有一艘大船往南而去,但出港之后便不知所踪,或许是远离海岸的缘故,又或许是别的原因,反正之后再无消息。如今大陈朝中叛乱又起,大陈的兵马并不多,一旦齐人南下,将无可用之兵将。 看着纠结的韩子高,陈倩也不想多问什么,若是有事,韩子高定然会第一时间告知。 陈倩还是得关心叛乱之事,一再嘱托程灵洗。 一声退朝,群臣作鸟兽散。 当群臣都散去,走在长廊中的陈倩看着雨滴,他的心就如那灰暗的天空。 “方才见爱卿似有话却不愿说,说来听听。” “臣还未弄明白原委,不敢在朝堂上秉明。臣派出去的探子说,青岛郡造了艘四十丈大船,日前不知所踪,只瞧见出海往东再往南。” “四十丈?”陈倩的心陡然一紧,诧异的瞧着韩子高。 “臣也以为属下报错,但据来人所言,确实是四十丈。在其下的人,犹如蚂蚁一般。” “荒谬,即便是四十丈,也不至于人比船如蚂蚁。你继续说。” “然后没有了,只知道看其方向是往东南,远去后不知所踪。” 陈倩有些纳闷,怎么可能呢? “难道沿途渔民也未见到?” “臣以为,要么是进入大洋,渔民不会离岸太远,看不到也属正常,但此船究竟去往何方,那便值得推敲。至少按探子所言,那么大的船,不大可能进入长江。但臣担心,齐人是否资助周迪。” 对韩子高的担忧,陈倩也同样忧心,万一真是齐人资助,那么即便是除去一个周迪,还会出现另一个叛乱者。 陈倩苦笑摇头道:“同样是当皇帝,朕怎么就这么难呢?齐人倒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与人和,不知道那小子来当朕的位置,他会如何做?” 韩子高肯定道:“他不如陛下。” 陈倩连连摇头道:“子高,你太小觑了他,齐国更乱更复杂。当初他继位之时,拥兵自重者同样不少,朕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就连高洋都心灰意冷,他却能剪除了外戚娄家,削夺了尉家爵位和兵权,还有段、高……” 说着说着,陈倩陷入了沉思。 韩子高知道皇上在想什么,那也是所有人无法理解的事,门阀和豪强的问题,流民的问题,不知道让多少帝王为之头疼。 从秦始皇时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用神话来迷信民众,但却被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打破。刚刚兴起的漫天神佛,却被这位齐天子下令,不得随意建造而加以束缚,转而大建工坊,流民问题迎刃而解。 但是,豪强贵胄和门阀世家,拥兵自重无解。 屋檐上的雨点如同珠玉不停滴落,二人看着天空,心中一阵阴郁,却没有瞧一眼那别样的花圃,满是清新的五颜六色。 …… 乌衣巷,豪门大院内的花园里,几位老人研究着残棋。 “这雨下的好哇,免得给花花草草浇水。闻着烟雨花香,心情也恬静不少。” “恐怕皇上的心情与王老您正好相反。” “咱们看见的新绿花香,皇上看见的乌云压城。” 一壶香茗,一炉檀香,雨幕如帘,繁花似锦。 锦袍仆人快步走来,弯腰一揖道:“家主,二公子回来了。” 在几位老人期待的目光中,一位年近四旬的男子,自回廊快步走来。 “孩儿拜见父亲,小侄见过几位叔伯。” “坐吧。”和蔼的老人们瞧着他,目光之中隐约透着期待。 “孩儿去了合州,沿着运河到了青州,然后辗转到了晋阳,最后沿着陆路回到合州。北方太过繁华,已经不是多年前的模样。” 见男子兴奋的样子,几位老人眼睛里精光一闪,但毕竟都是老狐狸,自然很沉得住气。 “无法想象齐人修建的宽大运河,大多是没有帆速度极快的大船。宽阔的道路,全新的城市,一些城市建造了发电厂,无需火石烛油便可点亮的灯。青州巨大的码头,袁大人说是打算造四十丈的大铁船。” “四十丈的铁船?那么传言确实属实喽?”谢家家主惊讶道。 “什么传言?”谢家二公子疑惑道。 谢家家主将齐人大船南下之事详细告知,也让谢家二公子想起件事来。 “袁大人说过,合州调离了一万兵马,说是跟随安德郡王前往遥远的南方。还说,半年前有船去了遥远的西方,为了和西洋人做生意。袁大人还感慨,世界之大匪夷所思。” 对西洋,四大门阀不陌生,萨珊波斯人就来过健康,大家还有生意往来,自然也听说过遥远的西方,有几片极大的陆地,还有无数王国和帝国。但对于南方,似乎只存在一些很大的岛屿。 几位老者很不理解,难道南方比江南更重要? “齐天子还真是高瞻远瞩,南方的那些岛屿,值得兴师动众吗?” “这个孩儿不知道,齐人的口风很严,即便是袁大人透露,也是朝廷的意思,想必是让我们不要担心,亦有信任的意图。另外,长安都城正在修建,齐天子打算迁都。” 谢家二公子详细讲述了北方见闻,这让几位老人觉得,齐天子在按部就班。 第689章大洋第一城 欧希里亚洲西岸。 靠近海岸的简易大帐里,只穿着单衣的大胖子高延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头上汗津津的不停往外淌。 远处是石头磊积的城墙,不停冒烟的砖窑。 “热死我了,四哥啊,你不能这样对待弟弟啊。” “王爷,小的们把您的浴盆抬来了,马上就好。” “哎呦,看把小王我热的,痱子都出了一身,给本王建个大池子。” 侍卫随扈一脸为难,能用的人都派到建设中去了,而且第一批来的人本就不算多。 一位工部官员喜滋滋的跑来,身上的衣袍同样是汗津津一片。 “王爷,好消息啊,已经勘探出了铁矿和煤矿的位置,相距仅百来里。” “金矿呢,工部给的图上,那什么穆儿湖南边。”高延宗指着东南,背后则是瓦蓝的穆儿湖。 “金矿暂时不急,等彻底占领此地,要先找到密旨中的铀矿。皇上说煤铁为主,先建工坊炼制生铁。此地水草丰美,臣还得先建羊圈。” 高延宗不在乎这些,正烦躁的他连连摆手。 当大船的到来,巨大的机器,明亮如太阳一般的灯出现,当地人部落以为神明到来。 这一片的部落倒是有几个,很快和平共处起来。 部落的人数也不多,也就数百人罢了,都是生活在很原始的采集和打猎阶段。 另外加之语言不通,让管理的将军也很为难。在其大军的威慑下,便将部落震慑住并纳入管理之中。 再说这里本就炎热,光溜溜的土著让人看着很尴尬,分发了衣物之后,这些人还不领情。高延宗的火爆脾气上来,很快得以解决。 有食物,有住房,但是得干活,让长期自由惯了的当地人不大习惯,毕竟野外他们也饿不死,一年四季不缺担心饿着。 收服的部落不少,但一共也没多少人,偶尔还有逃跑进入荒原的,高延宗也懒得管。 当地人开始种植和收割,其实也不需要他们帮什么忙,都是牛马拉着大机械耕种以及收割,但在土著眼里,这无疑是神迹一般的存在。 当城堡和城池的建设完成,高延宗与将领和官员们庆祝,看着北方的满天繁星一齐举杯。 高延宗想着一路的艰辛,又想起四哥的嘱托,他不由得笑了起来。 “从北往南航行,一天比一天炎热,本王从未想过四哥说这边很热,究竟能有多热,如今明白四哥说很热的意思。” “确实是热,怪不得皇上吩咐太医院,多备些消暑的药材。” “本王当了好几年的闲王,一直以为四哥对本王不信奈,自以为当过刺史,十三岁便出仕为朝廷效力,如今才明白,是本王没有这个能力,说是来开疆拓土,实际上还是仰仗诸位大人。” 听了安德郡王的肺腑之言,诸官员们纷纷谦卑一揖。 “五年,大家都好好干,为我大齐殚精竭虑。皇上志不在九州,而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尔等之名必名垂青史。” 大家齐齐举杯,为安德郡王的豪言壮语庆贺。 户部拨给的粮食见底,新的粮食正好收割,这让怕热的高延宗更加腹诽。 看着一望无际的麦田,高延宗眼睛里满是佩服。 “你们说说,四哥究竟是怎么算到的?他就给了本王半年粮食,还肯定本王半年后能送粮食回去?本王若非跟四哥一起长大,都会怀疑四哥根本就来过这里。” 王妃们不敢接茬,也就郡王敢直呼皇上为四哥。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就以为二哥文武双全,结果没想到四哥更胜一筹。你们定然不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其实都是出自四哥之手,四哥是有大气运的人,也是受神仙庇佑的人。” “王爷何尝不是大气运加身,如今皇上信任王爷,来此地开疆拓土,除了热了一些,倒是个世外桃源。” 一说起热,便让高延宗浑身暴躁,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五年,本王能不能活五年啊,四哥若是早说这里只有夏天,本王肯定不来。” 大家想笑却不敢笑,这位脾气火爆的郡王,揍人倒是很有一手。 源源不断的煤炭从百里外运到了海边,不远处的铁矿也被运到此处,粗炼成生铁便被运往大齐。 一年三次成熟的粮食,羊毛和活羊,也从这里运往大齐。 …… 粮食的价格并未降低,大部分用于军粮储备,富余的则用于酿造酒精。 同时还出售给突厥,让其养成对大齐粮食的依赖,这一手战国时期便有人用过。 钢铁的产量快速增加,这让大齐工业飞速发展起来,无论是重工业还是轻工业,一大批从工部挑选出来的技术,由朝廷与门阀共同开办的工坊,犹如雨后春笋。 每隔三百里一州必建电厂一座,电网覆盖到每州下辖的三郡九县。 城里,衙门为家家户户架设了电线,用则出钱,不用则不出,价格还很便宜,一时间询问的人趋之若鹜。 集市上广播和收音机的出现,让大齐良人百姓们,第一次听到了皇上的声音,听到了京城乐坊的音乐,听到了来自各道各州的新闻。 几辈子没有离开过故土的人们,知道了大齐的北方有突厥,南方有陈朝,西边有吐谷浑和吐蕃,北方的更北有萨珊波斯王朝,有阿瓦尔帝国,更遥远的地方有拜占庭帝国,还有法兰克王国。 良人百姓们,知道了读书识字的重要,识字做文章就能考官,就能为大齐出力,就此成为吃皇粮的人。因为这些都是出自一个铁盒子,据衙门官员们说,那是皇上的声音,那便是金口玉言。 …… 大逻便对大齐很向往,不是因为要来看易思蓓,而是真的折服。 感觉时隔半年,大齐变化到差点认不出的地步。 如今的大齐尽然夜晚不封城,不时的有士卒巡逻,里坊也热闹非常,夏季的酒肆异常热闹,每日都如同逢年过节。 高孝瓘带着慕容士肃和秦方太,与大逻便坐在靠近汾河的酒肆二楼,看着灯火通明的汾河街道,灯红酒绿的花舫,听着阵阵柔和的琴瑟和鸣。 第690章图谋欧亚一 推杯换盏之间,不知不觉已经近三更,街上依旧人流如织。 “若是说太平,四周各国都在虎视眈眈,觊觎着大齐的繁华。但大齐已经强大到无视觊觎,但凡胆敢有什么轻举妄动,大齐的铁骑定然会立刻降临。” 大逻便看着微笑的高孝瓘,他不无羡慕的轻轻摇头。 “本叶护从恒州一路走来,山水隘口依旧,经过城池却恍然如入梦境,几度以为走错了地方,大齐变化之大,实在是让本叶护感慨万千。换做我,想都不敢想。” “朕第一次出宫便犯了夜禁,当初曾经有个梦想,将来终有一日创一个太平盛世。往往太平要靠实力支撑,盛世要靠所有人努力。国强则天下太平,民富则有盛世。” “陛下您做到了。” “还没有,有希望能做到,但朕可以肯定,你突厥做不到。” “那,你会帮我吗?”大逻便看着眼前的齐天子,出言试探。 “你会不觊觎我大齐吗?”高孝瓘看着他反问道。 大逻便轻笑着摇头,他对这句反问很无奈。 “哈哈,任何人都会觊觎一个富强的国家,但是你知道结果,所以你无言以对,朕就觊觎你突厥的土地,朕不会嫌弃它是多么的贫瘠,朕会让这片土地繁荣起来,也为了让战争远离我大齐。” 大逻便一怔,脸上虽然轻笑着,但心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那片辽阔的大草原,毕竟是生养他的地方。 “陛下倒是直言不讳,那片土地真值得陛下你惦记?” “你觉得朕像是在开玩笑吗?” “我想试试让突厥改变,陛下会给机会吧?” “你想试试倒是没问题,朕也可以支持粮草银钱。若是要牧场,朕倒是可以指出一块好地方,不,不止一块好地方,但路途很遥远。也可以退一步求其次,漠北以南之地,突厥大军不可逾越一步。” 虽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大逻便却不敢答应,一旦达成协议,将来若是失败,再投奔大齐的时候,将没有贵族的头衔,也可能一文不名。 “你心里很清楚,突厥就是部落联盟,成不了气候,也不可能成为第二个大齐,一场天灾就能让整个突厥崩溃。” 高孝瓘的话刺激着大逻便,这让他更不敢答应。 “你东部靠着游牧,挖掘金子和微薄的贸易,而西部则完全靠着贸易,人口的增长,天灾的来临,让你们的部落不得不发动战争,四处劫掠任何可劫掠的东西,这些问题是根本所在。” “是的,陛下成功的说服了本叶护。但要说服王庭,还有些困难,那些老顽固的思想很陈旧。” “你可以试试说服他们,相信大可汗会有些兴趣。朕在想,达头可汗从朕这里要了火药的配方,那么室密点也许会对萨珊波斯王朝起心思,这可不是好事。朕不会介意卖些货物给萨珊波斯人,以换取一些土地。” 大逻便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皇帝,他能猜到这位皇帝会卖什么,但他要土地做什么? “陛下要掺和进去?难不成陛下也想要布哈拉?” 见大逻便惊讶莫名,高孝瓘连连摇头,却是一脸神秘的笑着。 慕容士肃明白,皇上惦记那块土地很久了,若是萨珊波斯王朝被打惨了,想必会出卖掉那块土地,反正那片土地是从拜占庭帝国抢来的。 时辰不早,见皇上还未回宫,大批的禁卫来到酒肆,这才让百姓惊觉皇上在此。 回到驿馆之中,大逻便仔细想着。 以高孝瓘的见识,他能预见突厥和萨珊之间的战争,那很正常。 毕竟突厥对萨珊背弃盟约,而夺取突厥占领的布哈拉耿耿于怀,这是一场复仇之战,早晚会在两者之间展开。 大逻便还知道,西部可汗室密点,曾经要求萨珊波斯人归还贸易线路,但被波斯人拒绝,这无疑说明此事已经注定,会成为不死不休的局面。 ‘那小子究竟想要什么地方?难道他也想要布哈拉?不对,他摇头否认了那个地方。这家伙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大逻便想问妹妹,但他无法肯定妹妹知道多少,也许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什么都知道。 次日一早,大逻便前往后宫求见贤妃易思蓓。 被太监领着来到易思蓓所住的宫,穿过奇花异草的花园,偌大的宫殿内,一身锦袍的易思蓓正翘首期盼。 “小妹见过哥哥。” “礼数周正,倒是变了很多,也没有当初那么野了。” 易思蓓难为情的笑笑,伸手示意道:“哥哥请入座,来人,斟茶。” “父汗母后很惦记你,命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如今齐国书信来往皆方便,有空记得给父汗母后写信,若是不方便,则可以将信寄到赛音山达,为兄如今在那儿建了座城池。” 易思蓓眼睛一亮,却也不意外。 “听皇上说起过。” 谈论了好一会家常,大逻便才渐渐转入想问的话题。 “陛下可曾经提起过萨珊波斯的事?” “提起过,皇后姐姐还教过易思蓓,皇上很想在红海和地中海的地方,开掘一条运河,将两片海洋连接起来,可以让船少走几万里呢。说欧亚大陆桥不会总是太平,总得寻找另一条路。” 大逻便一脸发懵,完全不知道红海和地中海在哪儿,更不知道什么大陆桥。 “皇上派了船去阿瓦尔人所在的黑海,还邀请了拜占庭的使者来大齐,好像还有法兰克的使者,若是骑马的话,大概需要近一年吧。” “阿瓦尔人?柔然人?”大逻便惊讶的感觉到大齐天子,显然也有更大的图谋。 “对,他们来大齐买了铁炮,不过皇上说了,他们不敢对王庭不利,否则大齐会干涉。” 她并不担心,皇上向她保证过。易思蓓细细的想着,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大逻便也想要铁炮,但却被高孝瓘给拒绝了,柔然人拿到铁炮和火铳,必然会有很大的野心和图谋。 “你的皇上还惦记着我突厥呢,早晚会将我突厥吞并。” “难道突厥并入大齐不好吗?本宫觉得挺不错。” 面对大逻便的愤怒,易思蓓丝毫没有芥蒂,反而很赞同。 第691章图谋欧亚二 晋阳皇宫,高孝瓘可什么都知道,这会儿正喜滋滋的抱着易思蓓转圈,毕竟是过了门的媳妇儿,胳膊肘还是向着夫君家。 惹得易思蓓一阵脸红,如今唯独她还未被临幸,她也盼着能早早的生个一儿半女。 大逻便返回王庭牙帐城,他不得不向父汗和母后做出回禀,另外还要给贵族们一个交代。 其实他还是觉得妹妹的话挺对,但心中有那么点不舒服罢了,总想努力一把试试。 但仔细想想又很泄气。 瞧着熟悉的王庭大城,远处的高山,近处的河流,牛羊成群的草原,大逻便想象着,若是将晋阳放在这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走进大帐的大逻便赫然发现,父母的笑容不如从前,那是一种落寞孤寂的表情。 “父汗母后,孩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 一瞬间,落寞的表情变成了惊喜,目光里满是慈爱。 木杆大可汗忘了责备,只是无神的看着儿子,眼睛里隐约有些担忧,他担心那些贵族们接踵而至,对儿子责备训斥。 果然,这种担忧立刻应验。 听说大逻便到了王庭大帐,贵族们纷纷吆五喝六的跑了过来。 “大逻便,你得给我们一个解释,看着我们围剿那些奴隶,不帮忙就算了,还解救招揽他们,究竟是何意?” “大逻便,你擅自吞并我部保护的三支小部落,还不听王庭调遣,私自更改驻地,你想造反不成?” “大可汗,您不可如此纵然您的儿子,若是如此我们不服。” 贵族们纷纷起哄,一副若是大可汗不给个说法,就会立刻群起而攻之。 木杆大可汗眼睛里满是愤怒的阴郁,死死地盯着大逻便,他不是对儿子有看法,他觉得这些贵族欺人太甚。此番以后,儿子也将没有继承大可汗之位的希望,那是他一生奋斗而来的荣耀与财产,儿子能得到多少还未可知。 “本叶护为何要解释给你们听?发展壮大自己的部落,我阿史那部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听了大逻便的话,这些贵族们更生气。 “你投靠齐人,你就不配做我阿史那部的人。” “齐人羞辱我突厥,你却愿意去当齐人的狗,你还有何颜面站在这里。” 贵族们只要抓住小辫子,立刻群起而攻之。 这个帽子扣的够大,大到木杆大可汗都不知道,该如何替儿子解围。 “汉人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们既不知己也不知彼,齐人皇帝眼看着手都伸向了遥远的西方,天的尽头,他齐人皇帝的眼睛还盯着你们,还盯着萨珊波斯,还盯着阿瓦尔、拜占庭、法兰克,那边的使者已经在来齐国的路上,你们还浑然不觉。” 大逻便藐视着这些贵族,义愤填膺的看着暴喝一声。 “不过是些手下败将而已。”贵族们忿忿不平,甚至不屑一顾。 “当初布哈拉一役,这才过了几年,所有人都好了伤疤忘了疼。那么本叶护再告诉你们,阿瓦尔人买走了铁炮和火铳。”大逻便沉声说道,依旧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贵族们依旧不屑一顾,唯独木杆大可汗的心头万马奔腾。 “此话当真?” “父汗,依孩儿看,齐国皇帝图谋甚大,不出意外的话,西部可汗室密点会攻打萨珊波斯,而齐国皇帝会袖手旁观,必要的时候会开出条件,他要一块港口之地。” 一提起背信弃义的萨珊波斯,想起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布哈拉,木杆可汗就会气得感觉牙痒痒。 “萨珊波斯一定会败?” “达头可汗拿到了齐人给的火药配方,也就是霹雳弹配方。”大逻便恭敬的如实回答。 木杆大可汗摸着下巴,这个达头可汗,居然一声不吭? 大帐里乱糟糟地,贵族们依旧变着法的指责大逻便,大逻便懒得跟他们胡搅蛮缠,干脆的离开了大帐。 若是说群起而攻之,贵族们却还要看大可汗的面子,毕竟大逻便的出身再怎么低微,他也是大可汗唯一的儿子,更何况公主现在嫁到了齐国,一旦齐人恼怒,大可汗恼怒,怒火最终还是要发泄在他们自己头上。 “都出去,此事有些怪异,你们也会去想想,叫佗钵可汗来见本汗。” 木杆可汗扯了个由头,将一干贵族都给轰了出去。他都想不通的事,那些贵族不可能想得明白。 木杆大可汗之所以想找人商议,是他发现了点端倪,或者说,齐人皇帝对突厥有兴趣,一个强大的突厥在,不符合齐人的利益。 “大可汗。”佗钵可汗恭敬行礼。 “没有外人不必如此,叫哥哥就好,大逻便回来了,带回了两个消息……你去西部可汗那边跑一趟,看看达头他们是不是想隐瞒霹雳弹的事。” 木杆大可汗将大逻便所言,一五一十的重复给其兄弟。 佗钵可汗有些诧异,达头可汗居然弄到了霹雳弹的配方,若是其否认,则说明其有自立之心。但是为何齐人卖铁炮给阿瓦尔人呢?难道是让他们来报复复国?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这是不是跟西边使者来齐国有关呢? “那本汗就跑一趟西部,这就立刻回去准备。” “一切拜托你了,无论是否否认,都要得到配方,若是我所料不错,齐人不会给他们真正的好东西,但肯定有一定用处。” 他们现在慢慢觉得,大逻便的话有道理,也许是受了齐人小子的影响。并非年轻人办事就不牢靠,反而年轻的眼界要广阔的多。自打去年一役以后,他们才看清楚,突厥经过这么多年无往不利的战争,其实还很脆弱。 兄弟俩很相信对方,无需过多的叮嘱,佗钵可汗便会将大哥交代的事办好。 可贺敦(突厥皇后)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小公主易思蓓。 总是担心她在异国他乡过的不好,吃的不习惯,住得不习惯,总是担心受了拘束委屈。 大逻便与可贺敦相见,将易思蓓在齐国的生活,受到的待遇等,事无巨细的告知了母亲。 第692章图谋欧亚三 佗钵可汗带着护卫一路往西,经过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见到了室密点可汗。 看着正在操练的滚滚洪流,无数战马掀起的灰尘,地面的震动让佗钵可汗有些冒汗。 如此数量的军队,日以继夜的操练,想必是为了报布哈拉的一箭之仇。 “还真是让齐人皇帝说中了,不知道那个妖孽是不是早就算到了这一步?” “佗钵可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特地前来拜会西部可汗。” 看着迎面催马而来的达头可汗,佗钵可汗赶紧笑眯眯的过去。 进了大帐,西部可汗正在大帐之中,很高兴的迎接了他。 佗钵可汗见并无他人,寒暄几句之后说明来意。 “听说达头可汗得到了霹雳弹火药的配方,所以特地来看看。” “霹雳弹火药为何物?” “佗钵可汗真会开玩笑,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见西部可汗室密点与其子达头可汗矢口否认,佗钵可汗便已经明白,将会出现两个王庭,突厥将不再完整。 “此事是齐人所言……” 话音未落便听见外面一声爆鸣,几位可汗的面色各不相同,西部可汗室密点和达头可汗一脸尴尬,佗钵可汗故作不知,好奇的东张西望。 大帐外不远处,一门笨重的铜炮试射成功,这东西也是齐国商人贿赂之物,不过只是图纸罢了,几经周折才按比例铸造出来。 …… 经过数月跋涉的欧罗巴洲各王国使者,陆陆续续到达了突厥的领地,一路走来并未让他们有多少兴奋,繁华的城市寥寥无几,加起来也不过十数座而已。 经过布哈拉时,这些人着实兴奋了好几天。 来来往往的商队,预示着这条商路的繁忙。 不时能听见的驼铃声,有的商队仅有十数只骆驼,而有的则有上百头骆驼,还有一些则是车队,那种极宽的黑色车轮。 “还有一天,我们就能到达齐国的瓜州。”商队的首领对跟随的使者笑道。 “哦,真想看看你们口中的齐国,布哈拉如此繁华,是我所见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而在你们口中,不及齐国任何一座城市,那该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尊贵的客人,齐国的繁华用语言无法描述,越往东走越是繁华,晋阳是一座热闹的不夜城,漫天繁星在城市的灯火之下都会黯然失色。” “那是齐国最繁华的城市?” “只是之一,长安将是最繁华的城市,三年之后会成为大齐的京兆尹,据说会有五百里方圆。” 这位来自拜占庭帝国的使者惊讶无言,五百里方圆,就算是一百里方圆也是非常巨大。 同样的对话,每隔几日便会出现,只是使者不同,商队亦不同,但都是应邀而来,前往的目的地都是晋阳。 巍峨群山,峡谷古道,戈壁绿洲的出现让人眼前一亮,一座雄浑的关隘,上书阳关二字。 而关隘的后方,宽阔的石头路让初到此地者叹服,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城池。 威武的骑兵不时巡逻,城门外满是客栈,走近了看才发现,这座新城俨然有数里宽的城墙,其上从士卒目不斜视,俨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排队进出的商人队伍,能看出这里多么繁忙。 拜占庭使者很好奇,他并不知道进入这座关隘需要等待。 “齐国很繁华,有很多的赚钱机会,为了防止有些人或者坏东西进入齐国,这里要首先检验通关文牒,是公务还是私事。不过现在因私事进入齐国,查的并不严格,有些管制的药品进出却很严格,带那么一点没问题,但是带的量大了可是要被抓起来的。” “哦,那些出城的也要查?” “检查他们的货物公文,只要有贸易单据就好,你可要注意,身上的公文别弄丢了。” 一同来的商队头领叮嘱一声:“公文沿途都要随时抽查,有些没有公文的奸细,就喜欢到处偷盗假扮,若是公文丢失,尽快去当地衙门报官。” “谢谢。” 使者连连点头,对这位布哈拉的商人很感激。 随着队伍向前移动,商人头领不时的和出关同行打招呼,时不时的寒暄几句,时不时的惊叹几声。 “嘿,听说大齐打算在布哈拉开办使馆,大宗贸易的财阀们可高兴了。” “不明白。”使者连连摇头。 “是这样的,有些货物大齐并不好卖,有些则非常赚钱,等大家都知道的时候,千里迢迢运来,却都是同样的货物,自然价格一落千丈。使馆按大齐所需挂出货物清单,方便大家拿到通关文牒,还能为商队解决贸易纠纷……” “你的意思是,来往贸易大家都有赚,不会赔的倾家荡产,官方还帮助商人解决纠纷?” “就是这个意思。” 在拜占庭使者看来,这完全是多此一举,贸易是民间的事,做生意就要有风险,朝廷管人家是赚还赔?官员太多了吧? 关隘的士卒检查的很快,问了商队的人数,并告知进了关去大殿申报货物种类以及数量,商队和个人报关不在同一大厅。 使者手持通关文牒,与商人进入同一间大殿,在商人的指引下,转弯进入偏殿。 大齐的官员皆是一身绯红锦袍,见到这位蓝眼褐发的外国人,似乎并不惊讶也不热情。 “请出示通关文牒,来大齐所为何事?” “这是我的通关文牒,奉皇帝之命来出使。” “阁下是拜占庭王国使者,请随那几位军士去驿馆,之后会有人护送阁下前往晋阳。” “我不可以跟随商队走吗?”使者皱眉说道,他并不想被军队保护,那样的感觉和软禁差不多。 官员抬眼看看他道:“请不要误会,如本官所见,阁下并未带护卫。既然阁下踏上大齐的土地,我大齐朝廷自然有义务保护你的安全,毕竟你的身份代表阁下的王国,引起不必要的外交纠纷可不好,虽然大齐很安全,但这里毕竟是边境。” “好吧,那恭敬不如从命。” 拿上盖了大印的通关文牒,跟随着差役进入敦煌郡。 第693章图谋欧亚四 一进城门,映入眼帘的是宽阔街道,络绎不绝的人,鳞次栉比的房屋,琳琅满目的商铺,仿佛又到了一个风格完全不同的布哈拉,却比布哈拉整洁有序的多。 驿馆,很普通的地方,但是进去以后才发现,这里并不像外表看着那么简朴。 东方特有样式的房屋,洁白小石子铺就的院子,奇花异草装点的花园,精美的字画。 不像西方那种金碧辉煌,却有着闲雅的味道,仿佛能让人的心安静轻松下来。 惊奇不止这么点,被摆布着坐下,一道光闪过,至于是做什么不得而知,但被告知是映画像,为他办理身份证件用。 傍晚时分,驿馆的官员到来。 “使者阁下,您需在此等候三日,不过您也可以出去看看,我们会派遣两名护卫跟随保护。” “一切悉听尊便,我现在就可以去外面看看吗?” “随时可以,对了,灯的开关在这儿。” 仿佛遇见了神迹一般,使者惊奇的拨弄着开关,那灯居然应声而灭,再拨又应声而亮。 “这是电灯,不是火烛也无需火石点燃。你不是要出去吗?这儿可是有名的不夜城。” 夜幕刚刚降临,华灯初上的城里,街道被极高的路灯所照亮,就如同白昼一般。 与白日里的喧嚣叫卖声不同,商铺已经关闭了大门,而开门的则是食肆和酒肆,还有歌舞伎坊。 各种美食传来的香味在街道上弥漫,很容易分辨出是哪国的美食。 四面八方都是霓虹灯影,人生地不熟的使者惊奇的看着,却不知道该往何方走。 “二位可有好去处?” “那你是要吃呢,还是要玩呢?又或者是看呢?” “吃吧,晚上还未进食。” “那有档次不同的食肆,有波斯口味,突厥口味,天竺口味,关中口味,关东口味。食肆还分高中低三档……” 一脸发懵的使者纠结了好久,最终选择了歌舞伎坊,可看可听可吃喝。 路过波斯的时候,使者曾经体验过,如今他倒是想看看东方的如何。 进入歌舞伎坊,如同进入了园林,花园里有楼台亭榭,华丽的楼阁包房,悦耳的音乐,精美的食物与美酒,婀娜多姿的舞娘,欢快的舞蹈。 夜未央,意犹未尽的使者离开了歌舞伎坊。 明亮的大街,流光溢彩的点点灯火,如同天上的繁星,安静之中带着喧嚣。 看着西方的关隘,再看看东方,让这位使者很期待,大齐国都的繁华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第三日,使者拿到了驿馆送来的证件,那盖着钢印的小头像,惟妙惟肖如同活人,这让他更加惊奇,当得知大齐人人都有此物,他不禁感慨万千,没有任何一位画师,能将人画的如此逼真。 显然齐国官员懒得解释,只是默默的看着他惊诧。 一路往东,一队护卫护送着他,经过一个个繁华的城市。 越往东走,城市也越大。 成片的农田,大型村庄集镇,宽阔的马路且四通八达。 冒烟的巨大烟囱,大型工坊集中区域,但被围墙阻隔,他只能远远的看一眼。 沿途护卫们不停更换,甚至后来没有人明白他说什么,只知道要将此人送到晋阳。 …… 终于到达了晋阳,这是一座巨大的城池,金碧辉煌的皇宫,满街都是穿着绫罗绸缎的人。 进入驿馆,使者才终于松了口气。 “哦,谢天谢地,终于有人能听懂我说的话了。” “使者阁下先请住下,若是有需要可以直接找本官,若是需要了解情况,可以去各市场的会馆,但是欧罗巴洲的商人很少见,这里的商人来自五湖四海,相信你能找到语言相通的商人。” “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贵国的皇帝陛下?” “相信你是代表拜占庭皇帝而来,依照你官员的级别,但是见不到皇帝陛下,但是可以见到专管外事交流的鸿胪寺大臣,我们的睿亲王殿下。” 听了官员的话,拜占庭使者有些郁闷,这个国家是很强大,规矩也特别多。 “好吧,可否安排我们见面?” “可以,不过你得先学习我们东方的礼仪,所谓入乡随俗,失礼可是对主人无礼的举动。” 匪夷所思且繁复的礼仪,让自诩礼仪极为重视的使者瞪目结舌。 几天后,萨珊波斯的使者也到了驿馆,双方相见却没什么语言,毕竟双方并不愉快,而且为了地中海南岸的领土,曾经兵戎相见。 陆陆续续到来的使者,还有法兰克王国之下的诸公国,同样对拜占庭使者不大感冒。 但法兰克王国使者却与萨珊波斯使者搭上了关系,他们经常会一同出去。 …… 晋阳宫。 高湝不停的收到情报,有关诸使者彼此的交际,以及他们会见了什么人。 但凡事无巨细,也不管是不是乱七八糟的事,下面的人都会如实记录汇报。 诸如法兰克人对拜占庭人不爽,但基本的礼节还是遵守,也没有起什么冲突。 法兰克人跟阿瓦尔人有暗中往来,但一般都是避开波斯人。 波斯人不算很讨厌阿瓦尔人,但彼此见面当做没看到,毕竟阿瓦尔人被突厥和波斯联合攻打过。 “睿亲王殿下,突厥的使者也到了驿馆。” “他们来凑热闹的么?这些家伙的鼻子挺灵啊,大逻便不是刚走没多久吗?这回来的是什么人?” “是西部可汗派来的人。” “看来皇上所言皆已成真,就连本王也不得不佩服,皇上的指点江山真是高明。”高湝点点头:“你下去吧,有事即刻来报。” 东部和西部看似铁板一块,现在却不得不被分化开来,萨珊波斯的到来,让他们嗅到了威胁的存在。 可以想象,驿馆之中处处充满了火药的气息,使者们的关系和圈子,也反应出了他们背后王国的彼此关系。 高湝自然想不到,他的那位侄儿,可不止挑动这一点。 还有更大的钉子,会扎在这些王国中间,以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和平还是战乱,皆由大齐说了算。 一切,都是为了大齐的利益。 第694章图谋欧亚五 该来的都来了,高孝瓘笑眯眯的看着奏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 “十叔,带他们去看铁炮。” “不会出乱子吧?是不是该将突厥人排除在外?” “不,带他们也去看看,还有大逻便和佗钵可汗也来了,带他们一齐去看看。” “若是他们用在攻打我大齐,该如何是好?” “不过是拆墙利器罢了,不会卖杀伤性炮弹给他们,再说那种口径的铁炮我大齐不会用的,好了,无须担心什么。他们不打怎么行,朕还想在亚历山大开挖运河,还想帮助他们战后重建,将我大齐的钱币推广到整个世界。” 高湝想了想问道:“皇上还有可以告知臣下的?” “朕,要他们的资源,要他们的矿产,朕要大齐的文明推广到整个世界,朕还要一千里的缓冲区,大齐周边不可有威胁存在。他们不打个两败俱伤,朕不好提这些要求。诸位爱卿知道就好,放在心里肚子里,不要宣扬出去即可。” “皇上圣明,臣告退。” 观摩铁炮轰击靶场,是事先便计划好的事。 先带着使者们观摩了要轰击的石墙,看起来很坚固,但实际上只是石头磊起来的建筑。 十门笨重的铁炮拖出来,对着一片两三丈的城墙狂轰滥炸一阵。 一阵地面颤动传到脚下,再观摩被轰击后的石墙。 接下来便简单了,所有使者用敬畏的眼神看着睿亲王,大齐的强大不是偶然。 使者们震惊之余,看向敌对方的眼神,也同样纷纷变了。 观摩之后便是大家一齐吃个饭,娱乐客气一番,至于谈的内容,自然是友好的废话。 但是当一股消息被泄露出去,使者们火急火燎的求见,开门见山的谈铁炮价格及数量。 高湝开始了漫长的会见,和使者们一个个的谈,谈铁炮的购买等事情。 原本这种事情就该内阁自行商议,但大臣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入手,到头来还是推到了高孝瓘这边。 只是过问一下进展的高孝瓘,成了整件事的主导者。 “皇上,这事还是得您拿主意。” “诸位爱卿啊,就不能不让朕来管这些事么?” “这些使者都是代表各方,说起来还都不能得罪,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卖了这边,那边肯定不满意,到时候都不满意,那就难办了。” “所以才让十叔你要注意谈判的细节。” 高孝瓘很为难,高湝也很为难。 “要不,一起来谈?” “他们会打起来的。” 高湝无语了,恨不得抓耳挠腮。 “卖吧,召集他们一起谈,告诉他们是用作防御敌人入侵,和平的使用这种武器。” “哦好,那但是,他们若是不遵守呢?” “这样做属于挑起战争,不关我大齐的事,合约要写清楚,我大齐出售的武器,只是作为防御性质的武器。” “嘿,臣告退。”高湝乐呵呵的走了。 高孝瓘有些头疼,琐碎事太多且烦,这些评估未来走向的事,也不能只让内阁来商议,他们的公务本身也是够繁忙的了。 瞧着内阁之中,几乎没什么大事的斛律金,高孝瓘顿时来了兴致。 “斛律金,陪朕去走走。” 二人走向后殿花园,高孝瓘看看左右无人。 “朕想成立一个预测和对应的顾问团,以大齐的利益为核心,无论是大齐境内还是大齐以外,都要预测和做出对应的方案,算是战略性的机构。” “不是有参谋司吗?” “涵盖所有的事,从贸易到军事。参谋司在这方面还有欠缺,他们能做出战争的评估和对外战略,但经济上他们没有接触,就比如这一次,完全是朕在一手掌控,朕也不是完人。” “还请皇上示下。” “同舟共济会的家主们,六部知道的你们都知道,六部不知道的,你们也知道。反正元老们也没什么事,该卸下朝廷担子的就卸下,专心的成立这个战略顾问团,为朝廷研究未来发展的方向和应对措施。” “有几位还年轻的很。” “独孤永业、杨敷、李延伯几位是很年轻,他们暂时先在朝廷任职,其余的家主都聚积过来,开个会议表决一下,就按三品封疆大吏存在好了,爵位的事慢慢商议。” “臣明白。” 斛律金这下可激动坏了。 原先不过是以元老会的形式存在,大家都是利益纠葛在一起。虽然说是参政议政,但实际上却没有完全体现。 真按皇上所言,成立战略顾问团,那将是真正的起决定作用。 就像参谋司对兵部的作用一样,非常重要。 “去将段韶、尉标、娄仲远、慕容俨,兵部的几位老臣都叫来。” “慕容俨不在兵部,他还在伏俟城,不过传回的消息说,正在与慕容夸吕接触,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斛律金首先找到兵部的几位元老,将此事密谈了一番,大家同样很震惊。 对卸任一事,大家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反正还是在朝廷办公,只是比兵部轻松的多,还无需上朝。 几位元老的到来,高孝瓘简单说了一下设想。 “叫诸位来并非为了此事,此事还是等月底的元老会再做决定。这次叫诸位爱卿来,是为了售卖铁炮的事,十叔对此不熟悉,还望诸位爱卿参与一二,这铁炮作为防御武器售卖,一旦有人用于攻城,那后续就会乱起来,随着战事的推进,武器和弹药,将作为制衡双方的筹码来使用。” “请皇上明示。” “一旦打起来,作为持有筹码的大齐,可以看形势调停或者煽风点火,这个由战略顾问团做出评估。另外,打到什么地方,对我大齐有利,需要支持哪一方,支援多少的丹药,都要事先做出评估。” 按照以往的做法,大齐会出兵相助需要帮助的一方,但皇上的意思是不参与,只两边卖武器,还得必要时当和事佬。 这岂不是,你们要打我递刀,中了刀我救治,正反两面都是大好人? 明白了这些,几位老将知道该如何做了。 高湝开心极了,有了几位老将军的帮助,谈判的事就简单多了。 第695章挨斤的烦恼 大逻便渐渐想明白了,高孝瓘的真正用意。 佗钵可汗和大逻便叔侄俩,坐在驿馆安静的院子里,他们自从看见了铁炮,才发现齐人的武器多可怕。 “那小子图谋甚大,今日才想明白。趁着突厥还有价值,或许还能换取些好处。” “你父亲不会同意,就算你父亲同意,那些贵族也不会同意,即便像阿瓦尔人一样,落得西去逃亡的下场。我突厥,不是每一个人都如你这么有远见。” “只怕没有逃亡之地,没看见阿瓦尔人,拜占庭人,还有法兰克人都来了,大齐的手已经伸到了天的尽头。” “好吧,我回去劝说他们,你与齐天子谈条件,我突厥能否获得更大的好处,看你的了。” “尽力而为吧。” “大逻便,你会被你阿爹拿鞭子抽死。” 佗钵可汗很无奈,但他的心情却从未如此轻松过。 作为大可汗的弟弟,他能想象大哥木杆大可汗,听到儿子背叛想法之后的愤怒。 他也感到有些悲哀,突厥崛起的太快,却没有齐人的那种底蕴。父辈打下来的江山,就这么拱手让人,任谁也不会甘心。 大逻便不知道会得到什么,他曾经以为看明白了那小子,但如今看起来,却越来越看不明白,但他觉得,这一次,或许是一个契机。 …… 大逻便走近偏殿,不再是突厥的礼仪,而是行了标准的跪拜礼。 高孝瓘没有想到,大逻便这么快就决定了投靠。 他一直以为,大逻便还想试试获得大可汗的位置。 大臣们很诧异,但个个都是贼精的家伙,自然明白大逻便的意思。 拜伏的大逻便却不言语,高孝瓘心领神会的走过去,将他扶起来。 “朕想走走,不如你陪着朕去看看易思蓓。” “也好,本叶护也有些事想对天子说。” 二人一齐慢慢的走着,晋阳宫虽然不大,但走起来却要很久。 “我想劝说父汗归附大齐,做大齐的臣子,陛下想必不会怠薄了我们。” “你想要什么?我大齐可没有异姓王,但是可以保留家族,就像斛律金的高车部,世代贵胄。” 大逻便并未正面回答,不会封异姓王,那便是齐天子的底线,至于其他自然好商量。 “不知道能不能说动我父亲,想必那些阿史那贵族和阿史德贵族,会离开王庭前往西部,又或者,他们会怒不可遏,而群起攻之。” “大漠戈壁是块不错的缓冲地,没有军队最好,对谁都有好处。但北方的好东西不少,朕心里很惦记啊,他们不愿意不勉强,但需好自为之。突厥有两个克服的难题,人口和天灾,但在我大齐看来,都不算什么。” 听了皇上的话,大逻便松了口气。 戈壁大漠本就无法放牧,看来皇上心中的那条线是戈壁边缘,若是如此的话,王庭还可以存在。 …… 风尘仆仆的佗钵可汗回到牙帐城王庭。 “去了躺西部,如何?” “不太好。室密点瞒着我们和拜占庭有接触,看样子是打算攻打萨珊波斯人。” “看样子还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室密点派了使者与齐人接触,若非此次恰巧听见,还不知道西方的强大帝国都派了使者来齐国。” 木杆可汗有些诧异。 “哦?” “齐人开始卖武器给各王国,这次卖的是铁炮。” 说罢,佗钵可汗将见到的铁炮描述一番,其威力也详尽的描述给木杆可汗。 木杆可汗明白,那东西就是将自己十万大军,打的几乎全军覆没之物。 “大逻便说,齐人想要突厥臣服,要么前往遥远的西方,阿非利加州。齐人皇帝说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草原,但是,会因为太过安逸而变得失去进取之心。” “哼,大逻便这家伙。” 木杆可汗气哼哼的说着,但心中却很担心,齐人如今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 “齐人小皇帝怎么会知道那里的大草原?他不会是在诓大逻便那傻小子吧?他还是说过,遥远的东方有强大帝国。” 二人沉默,即便是相信了齐天子的话,但路线如何还未知,更何况西方还有萨珊波斯帝国,他们肯定不愿意借道。再说,若是真有如此好地方,为何萨珊波斯人不去,拜占庭人不去? 良久,木杆可汗打算暂时压一压此事,具体如何做还得问大逻便。 “齐人卖火器的事如何?” “似乎都买了一些,齐人限制了数量,不过也赚的盘满钵满。” 木杆可汗微微摇头。 “这可不是好兆头啊,据你所言那般,齐人先卖了铁炮给阿瓦尔人,他们如今只怕已经用于战争,即便是其余几国将铁炮运回,只怕西方的混乱已经开始。那么将不可避免的引发更大的战争。这次除了铁炮,还卖了什么?” “药,一种治疗感染的消炎药,据说堪比黄金一般贵,但都是送的。” 木杆可汗冷哼一声。 “哼,齐人已经知道要打起来,何不连棺木也一起卖?” 两人再次无言,若是审时度势,二人自然能看透这些。但论未雨绸缪,显然齐人将各帝国玩弄于手掌之中。若非齐人皇帝说的那么透彻,已经将主意打到了突厥头上,相信他们也看不透。 话题再次转到齐国,佗钵可汗将一路上的见闻述说了一遍。 这让木杆可汗也想去看看,亲眼瞧瞧是不是真的。仅凭着别人说的那些,简直是无法想象,如同巫术神迹,让人不敢相信。 “怪不得大逻便连可汗的位置也不想要了。” “他不是不想,但那些贵族何时看得起他过?以他的抱负,必将与那些贵族气冲突。再说,齐人也不可能坐视一个强大的突厥在北方。如今他们一直未南进,恐怕是想将北方的事先解决,他们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对我突厥出兵。” 木杆可汗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臣服则代表归降,与以往臣服藩属不同,齐人显然对土地更感兴趣。 “也许大逻便想借力,有了齐人的技术,不愁没有开疆拓土自立的机会。” “若是真如此,那他不枉是我阿史那挨斤的儿子。” 第696章西北的消息 突厥贵族们需要解释,更准备对大逻便发难,一场风暴在王庭悄悄酝酿着。 树敦、贺真两城,是吐谷浑的另外两座大城。以往的做法是分兵进击,只要拿下两座城池,吐谷浑部众便树倒猢狲散。 慕容俨也想过这么做,但皇上要的是土地和人口,要吐谷浑部众信服,并尽量的和平解决。他只能派遣兵马慢慢控制水源,逼迫慕容夸吕来和谈。 走投无路的慕容夸吕来了,但和谈之中,慕容俨并未看见诚意,反而要求和臣服周人一样,当一介只上供的藩属。 最后那一战很惨烈,玄甲铁骑四面合围,将贺真城攻破,尽屠城中的贵族和王族。 没有了首领的吐谷浑三部归附慕容俨,他们本就出于一部,如今归附也算认祖归宗。 高孝瓘很高兴,大齐疆域再次延伸,到了天山以东。 很快,官员们开始了城市化建设,教育和文化由礼部推广。 城池周边有牧场和农田,虽然只有一季作物,但自给自足并无问题,油料作物还能供应其他地方。 只要百姓得了实惠,拿到了真金白银,那一切都好说。 吐谷浑之地的稳定,只是时间问题,而且会很快解决。 高孝瓘终于将目光放在了江南,只是在江南的问题还得等上半年。 晋阳宫,刚退朝便不见诸位大臣,而偏殿只有宇文护在等待觐见。 宇文护上了个折子,让高孝瓘觉得很有道理。 “宇文护大人,这么做好处倒是有,但南征高原,补给跟不上。” “皇上一直说那是世界屋脊,那片地方虽然贫瘠,但皇上曾经说很重要,臣想着吐谷浑投降的五万部众,其中一部貌合神离,这万余人早晚会生出异心,不如让他们随精锐出征,无论胜败皆是好事。至于补给,可以边牧养边行军,后方输送基本粮食即可。” “宇文至去征讨,可合适?” “既然皇上给犬子建功立业的机会,臣万分感激。” “朕一直让你在长安配合吏部和兵部,这次调你到朕身边,是打算让你进吏部任职,先担任侍郎一职,辅助好赵彦深这位老臣,重点是那些寒门仕子,要让他们看到前途,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臣明白,皇上苦心定然不会白费。但门第只见,确实很难逾越。” “朕就喜欢爱卿这一点,一点就透,一说就通。顺其自然吧,至少在礼数上不可怠慢,爱卿可以带个好头。” “臣明白,公事不能甩脸色,私事嘛,臣会教导晚辈。至于联姻之事,有些难。” “联姻讲究你情我愿,强求不得。贵胄豪门多妒妇,自然有人出头,除此之外还有那么多的典故。” 宇文护微微躬身,旋即将话题一转。 “虽然自古如此而言,也看是不是门当户对,最近有传言,民间晚辈不敢纳妾。” “为何?” “皇上后宫单薄,谁敢啊,是不是这个理?” 高孝瓘一听便明白,这是变着法的塞女人进后宫的又一种方式。 “纳妾不是有大理寺出的规矩么?按规矩来就是。” “臣明白,臣告退。” “等等,昨天你到了晋阳,大臣们给你接风,你们嘀咕了些了什么?” “老臣们很为难,都好几房妾室,都怕过于僭越,想着如何遣散。估摸着,这会儿应该是去找太后,让太后给拿个主意。” 高孝瓘有些无言以对,僭越礼数是臣子们最怕的事,也是皇上拿来敲打臣子的借口,自然不能轻言废弃。 “闹了好几年,不如了他们的意还真难,三天两头的提起此事,几位大臣还搬出了母后。你怎么没去呢?怪不得穆梓晃悠了半天也没能说上话,你就是来拖着朕的。” 宇文护尴尬一笑,他知道皇上肯定会猜到。 还未等高孝瓘说话,却见太后身边的总管来到偏殿。 “太后懿旨,京官五品以上,外任三品以上,皆可以送选不超过十六岁的宗族女子,着内府和太常寺主理此事。” “只此一次,以后别再提了。”高孝瓘垂头丧气沉声答道。 这一次,规矩也就这么定了下来,标准非常高,而且很严格。先得八字相合才能送人进宫,不止看相貌举止,需是完璧之身不可有隐疾异味,还要考琴棋书画等等事项。 总之内廷各司各院都很忙,几乎可以拿严苛来形容此次宫选。 据说这次的规矩是皇后和太后钦定,似乎上百小女郎,前三轮附和条件的只有那么寥寥数人,连九嫔之数都未凑齐。 总之,这一标准成了固定的标准,每五年选一次。 只是宫选还未完,皇后再次怀上孩子的消息,让她的身份更尊贵了些。大臣们都明白,无论是儿是女,皇后的位置将无可动摇。 …… 高孝瓘依旧每夜批阅奏折到很晚,穆邪利依旧睡在后殿的龙床上。 已经初秋,天气依旧炎热。 自从穆邪利奉太后懿旨暖床,他便没有睡过那张龙床。 伸了个懒腰的高孝瓘起身打算去后宫,听见里屋一声嘤咛,接着是一阵小声咳嗽。 缓缓推开门,隔着帷幔纱帐,一副诱人的胴体呈现在龙床上,乌黑如瀑般的青丝顺着肩膀,一直垂到月白的双峰,正好与那两朵桃红相映,平坦圆滑的小腹下,被子则被掀到了一旁。 “怎么亵衣裤都不穿?” 高孝瓘微微皱眉,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又传来一阵咳嗽声。 ‘似乎前日秋雨时淋了雨,今儿下午瞧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么大人还踢被子。’ 缓缓走过去挑开纱帐,将薄被轻轻盖在穆邪利身上。 凑近了才听见喘息声有些不对,脸上更是一片潮红,隐约有些细密的汗珠。 伸出手一探,高孝瓘眉头微皱。 穆邪利努力的微微睁开眼睛,看见穿着绯红龙袍的高孝瓘,动了发白的嘴唇发出极低的声音。 “皇上。” “你发烧了,安心躺着别动。” 替穆邪利掖好被角,快步走出偏殿对禁卫说道:“去太医院,传太医来。” 说完转身回到后殿,此刻穆邪利的脸更红了不少。 第697章才人穆邪利 穆邪利想动却又动不了,想睁眼却感觉眼皮有千斤之重,她能感觉皇上就在身边,似乎还有人来了。 太医的心情七上八下,可不敢轻怠了差事,赶紧诊脉开了方子。 “臣瞧了,受了凉雨冷风侵袭,体内热气封闭而无法宣泄,这急症来的快去得也快,臣开个方子去热清火,不出两个时辰即可恢复。” “好,那快去吧。” “是,不过老臣觉得,还是派一位女医来比较好,这位女史月事不调,想必也是久久未为皇上添丁进口的原因。” “勿要妄测,此女尚是完璧之身。” “皇上恕罪,老臣眼拙未诊断清楚。” “朕没有怪你,但不可臆断此事,太医院可有当值的女医?” “有,臣这就请她过来,臣告退。”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药汤喝了一碗,烧退了一些,等出了汗就好。 女医也来仔细的诊断过,并非不调,而是葵水太少且时日太短,先天生来如此而已,后天无法改善。也就是难以怀上姿势罢了,并不是无法怀上。 诊治的女医还注意到,穆邪利的右臂手肘处,守宫砂依旧完好。不由得有些很好奇,皇上难道对如此美人不心动? 当太医院的人离开后,药效渐渐起了作用。 穆邪利的呼吸顺畅了很多,随着汗水的流淌,开始翻身,踢被子…… 体内被封闭的热顺着经脉流动,在她光滑月白的皮肤上,渐渐凝成晶莹的汗珠,顺着山峦般起伏的曲线,一滴滴的滚落。 朦朦胧胧之中,穆邪利记得有人给她盖被子,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盖着。 好在龙床够大,薄被不止一床。 看着满地打滚一般的穆邪利直摇头,能从龙床的这一头滚到另一头,还真是不老实。 微张的红唇似呢喃又似梦话,那如瀑的青丝无数次改变形状,散乱在红彤彤的脸上,时不时的微微皱眉,让人忍不住怜香惜玉。 换了一床新的薄被,轻轻的盖在穆邪利身上,她却突然醒了。 “皇上。” 轻轻翻身踢开薄被,那旖旎春色再次曝露,一双玉臂往上一扬,勾住高孝瓘的脖颈。 虽然依旧有些迷糊,那微眯的眼睛,殷红的两腮,柔弱的呢喃,却别有一番风情万种。 “奴婢梦见了皇上,奴婢好想皇上。” “受了风寒,好生歇息……” 还未把话说完,穆邪利那柔弱的手臂紧了紧,努力的抬起头,一双热唇贴了上去,身体也不由自主的蠕动。 感受着滑腻的身躯纠缠,抚摸着柔嫩的肌肤,感受着那完美的曲线。 这一刻,就像火药被引燃,又像突破了临界点,理智被瞬间抛之脑后。 两副身体的贴合,胀痛和愉悦的来临,让穆邪利眼中桃花泛滥。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愉悦之后是困倦,感受着宽阔的胸膛,穆邪利带着微笑沉沉睡去。 她为何会淋雨,只是听说她去了太后的靖德宫,见了她的母亲青霄。 靖德宫自然有雨伞,但为何她没有打伞,谁也不清楚。 许是走在半道上突然降雨,许是不敢拿靖德宫里的东西。 次日一早,冒冒失失的穆梓刚推开一条门缝,赶紧将门合上。 “皇上,早朝该起了。” 高孝瓘轻手轻脚地移动身子,悄悄的起了床,掖好穆邪利的被角,快速穿起了衣裳。 有穆邪利在,服侍的穆梓不好进去,只能赶紧准备擦脸的水和漱口的细盐。 穆邪利不愿睁眼,嘴角勾勒的微笑证明她已经醒了,但她不愿起床,她轻轻的挪动身体,感受着被子里还未散去的温度,和皇上的气息。 拖着疲惫的身躯,高孝瓘伸着懒腰离开了后殿。 看着皇上一副慵懒的样子,穆梓很是疑惑,都大半年了,怎么就突然发生了呢? 但疑惑归疑惑,皇上睡什么殿,那可是皇上的事。 “皇上,昨儿晚上您都在这儿?” “嗯,对了,太医院的汤药送来,你给端进去。另外,先传朕的旨意,封穆邪利为五品才人,等年后再往上提就是。” “奴才明白,那,穆才人还在偏殿服侍陛下,怕不合适吧。” “确实不合适,让她去才人宫敬信殿吧。” “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守着。” 穆梓担心有人冒冒失失进了偏殿,这凤体若是见了光,可有人得掉脑袋。 穆梓办事还是周到,差人去后宫调了三位宫女,来服侍穆才人。 再说她一个才人,也就一个掌烛、一个听差、一个守夜,合起来也就三个侍女,另外内府监还会抽调一个来轮换,若是自个儿有可靠的婢子,那轮换的则可以免去,反正才人不能超过四个侍女。 后宫里最末尾的封号,但对穆邪利来说,整个世界都不同了。 她的童年并不太好,虽然生在官宦人家,但母亲却是婢女,而且还被宋钦道家的妒妇所伤,脸上被刻下了宋字,却没过几年安稳日子便当做罪奴没入宫墙,几经周折从一品大员宋钦道府来到了穆府。 虽然几经周折到了穆家,却又因为穆家参与谋反而在此遭难,幸得皇上和太后的恩典,却使得她们母女再次无家可归。但这一次却使得她改变了命运,她也是不久前才得知,是她的母亲,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换来了她的机会。 但说起来,皇上并不知道此事,而且此事也是她的母亲青霄自愿而为,如今,能成为后宫一员,她已经很满足了。 服了药,穆邪利感觉好了很多。 被宫婢们服侍着穿好衣裳,不再是宫娥的衣物,而是喜欢穿什么,就可以穿什么,只要不僭越品序就行。 才人宫很大,也很冷清。 看着属于自己的小院和花园,穆邪利很开心。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有亭台楼阁。 “见过穆才人。” “母亲,请快快起来。” “你现在是皇上的才人,君臣礼数不可僭越。” 青霄笑眯眯地看着穆邪利,目光里满是怜爱和激动。 第698章后宫的喜事 青霄的到来,让小院的气氛活络了不少。 也正是那句‘君臣礼数不可僭越’,让穆邪利心中感慨万千。 “有了圣上的封赐,还得拜见皇后,我儿可要切记,这后宫之主乃是皇后。” 听着母亲的话,穆邪利轻轻点头,跟随母亲前往大明宫。 郑子歆正在教小承乾背诗,一岁半的小承乾粉嫩可爱,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小承乾不停提问,让郑子歆沉浸在天伦之乐中,那可亲的微笑,甚是平易近人。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穆才人,自今日起可不能自称奴婢,不可失了皇家威仪,礼数上也不合。宫内自称臣妾,宫外则要自称本妃。” “臣妾明白,谢皇后娘娘教诲。” 虽然每次见到皇后,皇后总是表现的平易近人,但皇后一举一动都透着威压,让穆邪利感觉不可侵犯。其实这是来源于了解,她明白,皇后的位置固若金汤,只有无知无畏者,才会无惧这种威严。 “你在宫里多年,跟着皇上也有近一年,如今你我是姐妹,宫里的规矩也不用本宫多言,相信你能做的很好。近日新选了几位才人,不日将会与你同住才人宫,到时候便不会觉得冷清。” 皇后的训示也说了,不过是过场话罢了,每一位后宫的娘娘都会走这一遭。 按理说,三妃以下不得召见是见不到太后,但有青霄这一层关系,作为新人的穆邪利自然可以前往靖德宫面见太后。 太后元仲华倒是很开心,毕竟这是她一手促成的事。 当初作为靖德宫的侍女,元仲华便很喜欢穆邪利,如今身份提到了儿媳这一层,自然更加喜欢。 皇太后更是破例,让穆邪利可以随时来靖德宫。 元仲华并不太关心地位和出身,青霄却隐约有些担心。 离开了靖德宫,青霄细细的对穆邪利提点,更暗示了一番。 后宫是个论出身的地方,嫡女与庶女便隔着一道鸿沟,一层层的微小差距,在贵胄门阀眼中便是一道道鸿沟。那就如同门阀到贵胄,再到豪强,寒门士族之间的差距一般,不可能逾越的差距。 但后宫里的主子只有一位,那便是皇后娘娘,她是掌管整个后宫最大权力的人。 至于皇上,穆邪利很清楚,皇上很爱皇后娘娘。 …… 入冬的时候,晋阳的天气依旧暖和。 经过精挑细选,与皇上八字相合的官宦人家女子不多,琴棋书画倒是难不住这些名门闺秀,所幸最终被淘汰的越来越少,但留下的终究不多,也就八人住进了才女宫。 早来三个月的穆邪利,奉皇后之命,从敬信殿搬到了才女宫之首的广训殿。 而新来的才女们,则不分排名分别住进了晖范、敬训、芳猷、婉华、明范、艳仪、晖则、敬信各殿。 新到的才女个个来历不凡,不止有书香门第,更有武将世家。 她们的年纪都不大,虽说太后懿旨上规定的是十六以下,但大臣们的对策便是,送进宫的小女郎全都不超过十四。 这些天真烂漫的少女初次入宫,自然是什么都好奇。 跟随穆邪利前往拜见皇后和三妃,一切都按着礼数,自然也无可挑剔。 对高高在上的皇后,她们很好奇。 若非礼数不允许,她们对金发碧眼的突厥公主会更好奇。 “今日淑妃身体不适,要不你们就能见到她了,原本她是要来的,也不知道太医为何还未来回禀。” 郑子歆的话音刚落,便听见穆梓的声音。 “皇上、淑妃驾到。” 女子们纷纷起身,朝着一脸笑意的皇上盈盈一拜。 “臣妾恭迎皇上。” “平身,子歆免礼,朕说了好多次,如今你可娇贵的很,见了朕可免了这礼数。” 搀扶着李难胜的高孝瓘轻笑着,看着郑子歆急忙说道。 “臣妾也说了很多次,此礼数不可免。” 郑子歆莞尔一笑,缓步上去看着李难胜关切道:“妹妹身子如何?太医瞧了如何说?” “没大碍,只是有喜了。” 李难胜的脸上一抹喜色也难掩娇羞,让郑子歆瞧着一乐。 “臣妾恭喜皇上。” “嗯,朕这应该算是双喜临门,明年有两个小家伙降生,这下小承乾也不会没玩伴了。” 一把抱起小承乾,高孝瓘吩咐众人随意些。 众少女正襟危坐,一个个略显拘束,毕竟初次见到皇上。 不止是被皇上的俊美吸引,更被皇上的气质所折服。 她们很羡慕皇后和淑妃,她们的肚子里,那可是龙种贵子,一旦诞下了皇子,那地位将直线上升。 但是想到会做那种羞羞的事,一个个却又面红耳赤。 穆邪利很羡慕,皇上去她那儿的次数也不算少,当然皇上也未怠薄了其余几位贵妃,但自己却没有淑妃那样的运气。 “皇上,臣妾觉得您不可怠薄了德妃,听说老臣们卸任,陛下的公务繁忙了不少,不如让德妃伴君左右,帮皇上翻找折子,端茶递水研墨也好。” “皇后还是很体恤朕啊!” 高孝瓘自然明白郑子歆的意思,德妃萧如雪确实未曾被临幸,一来此女入宫之时其实并无十六,二来她的身子孱弱,初到晋阳有些水土不服,并不太习惯北方的气候,调养就用了数个月时间。 如今倒是调养的好了,也颇为聪慧,与李难胜倒是很相似。 听了皇后的低语,李难胜瞧着萧如雪莞尔一笑,让本就羞涩的萧如雪更娇羞了些。 隐隐约约听见对话,穆邪利想起了当初,陪着皇上批阅奏折,为皇上研墨,还有那方休息的龙床,以及那一晚发生的事。 高孝瓘想了想,低声与皇后耳语几句。 “偏殿还是不适合德妃抛头露面,不如朕将公文拿去丽德殿好了。” “德妃宫远了些,那就听皇上的好了。” 用过午膳之后,皇上习惯了午睡片刻,才女们在穆邪利的带领下,纷纷离开了大明宫。 才女们一出了大明宫,纷纷恢复了俏皮的模样。 穆邪利也由着她们,她更愿意看着这些少女活泼的样子。 第699章欧亚一起乱 顾问团的老家伙们挺精明,被高孝瓘一点就透,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分析起来头头是道,更对各种手段了如指掌,并且很会抓住契机。 阿瓦尔帝国终于对易北河对岸的奥斯特拉西亚王国下手了,伯言的目标是欧罗巴洲的银矿,他需要这些宝藏。 拜占庭鉴于与阿瓦尔人有密约,只能看着奥斯特西亚王国挨打,眼睁睁地看着阿瓦尔人夺取了银矿。 法兰克王国见拜占庭不作为,又是处于第三次拜占庭波斯大战和谈期,认为其似乎比较软弱,于是派出大军向东进军。 此时需要修生养息的波斯人,不得不防备着突厥人,很意外的搁置了和谈,也没有与法兰克人联合两线进攻。 突厥的室密点若有所思,似乎这次契机来的很是时候。 而这一系列的反应,将会让欧罗巴洲乃至亚细亚西部,都陷入微妙的效应中。 根据顾问团的战略分析,这一乱局将在二十年内持续,包括突厥在内,波及地区会囊括西方四大帝国,若是稍加操作,届时将会分崩离析成数个王国。 大逻便与王庭的交涉并不成功,贵族们拒绝了改变,但他们也不敢对大逻便出手。 总之,大逻便与突厥大可汗的位置彻底无缘。 而且,这次交涉之中,木杆大可汗的位置也差点不保,所幸他是齐天子的老丈人,王庭贵族也不敢将他怎么样。 背地里,突厥贵族们表面上拥护木杆可汗,背地里开始倒向室密点。 高孝瓘并不会管这些,根据顾问团的元老们建议。 北方不用去管,一旦室密点架空了东部牙帐城的王庭,与萨珊波斯打起来的时候,事情就变的容易多了,完全可以让突厥人和波斯人成为世仇,让大逻便入主突厥,接手里海、黑海与地中海之间的地区。 高孝瓘明白元老们的意图,让萨珊波斯、突厥和拜占庭互相接壤,然后再进行其内部不同势力的煽风点火,将其拆散成更小的王朝。 “皇上,如今北方各帝国的目光,很快便会被吸引到拜占庭,不如准备南渡一统江山。” “大家都在打,咱们大齐不打,似乎不够热闹。” 听了皇上的话,已经明确了打的意思。 “既然诸位都是这个意思,那朕明日早朝便让兵部准备方案,鸿胪寺准备联络江南四大门阀,若是陈倩肯放下成见,朕可以容下他。” “皇上,既然要南下,贺若敦、殷亮倒是西路首选,中路则由卢潜、王琳率领,东路则由杨敷、韩雄领军。” 听了元老们的建议,高孝瓘仔细想了想,决定让宇文护再立功,毕竟此人对关中一系的稳定,功劳可谓不小,再则也是做给所有人看,只要尽力为朝廷办事,天子不会分亲疏。 “中路再加上宇文护和宇文训父子,这一次大部分都是关中老将,朕这样做,也是让所有人都看到,朕并不会怠薄了他们,不会因为他们是关中大将,便不会重用他们。” “圣上胸襟广阔,实乃圣人再世。” “别老是那句圣明就好。” “皇上圣明。” 老臣们齐声恭维,让高孝瓘实在无语,刚说了就来这句。 兵部,参谋司。 王琳很激动,一直想打回江南的他终于听见了圣上的口谕。 “王琳,这里你当最有发言权,此番作战计划,你可得多多担待。” “臣遵旨。” “那几年,总是听你请奏要打回建康,如今作何感想?” “臣激动万分,但是臣此刻却很坦然,似乎只是完成了一个夙愿罢了,臣想明白了,皇上的宏图大志,皇上志在天下,而臣却纠结于一地得失与旧怨,这让臣下觉得惭愧。” “不必妄自菲薄,天下也是一城一地朕给你们参谋司划下目标,此番集中十个师团的力量,朕要在三年的时间里,我大齐的疆域,直看到最南端的海洋。” 王琳震惊的连连眨眼,他在想南端的地名。 “那岂不是整个璞部、林邑、扶南和真腊?他们附近似乎还有,暹罗?” “第一阶段,江南和璞部,开春以前拿出你们的计划。勿要泄密,此事只有参谋司知道,若是泄露出去,那便让情报司查你们参谋司。” “臣等遵旨。” 第一句话让众将军们心中一喜,第二句话瞬间让大家惊惧莫名。 调集十万兵马,分三路作战。 如今的大齐兵马超过三十万人,其中十二个师团组建成东部都护府,关东之地尽归其所辖制。另有十二万兵马,组建关中都护府,所辖之地河西数道。此番新整编的六个师团,则组建成南部都护府。 这六个师团的驻地,分别在荆州、合州、南徐州三地。 鉴于如今一共才三十万兵马,其中还有东域都护府的一万兵马,已经被调到欧希里亚洲,整个大齐境内一共才二十九个师团,戍卫军的三个师团不能调动,这一战的策划,只能按六个师团来计划。 计划之中,中路迅速破开建康防御,以最快的速度拿下皇帝,群龙无首之下再各个击破。对得民心者可以招降,对横征暴敛者则予以消灭。 根据南陈送来的情报看,南方大军精锐也就十万人,另外还有数万水军精锐。 以往数次作战不利,都是因为水军太过厉害,能通过江南水道神出鬼没,还能截断补给粮道,使得前方将士无法获得补给。 此番以各城为据点,再连接诸城为线网,从而可以避其锋芒,最终调集精锐,对其进行招降或者围剿。 看到王琳带头计划的战略书,高孝瓘将贺若敦叫来,让其与王琳一同策划。 “你们都对南方研究多年,如今这些都不能让朕满意,朕会从青岛郡,给你们调集一支海军,大约三十条十丈的炮舰,对付水军不成问题,朕需要江南的水军,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剿灭。另外,还会调集三个师团,加入到中路军中。” “臣等明白,那就避其锋芒,以寻其主力速战速决为主。” 新的计划很快通过,兵部迅速命令三个师团集结于荆州、合州与东徐州。 第700章王师要南下 军队的调动极快,快到让南方的陈朝无法反应。 不过陈倩并不着急,调动兵马而已,没有船,齐军难道会飞不成? 建康的冬天很少下雪,临近过年的时候,漫天飞雪落下,让韩子高觉得有些冷。 韩子高得到很多情报,但是都不大确定,齐人有一支水军,但是人数并不多,也就千人左右,而且多是在岸上,据说有三十来条战船,但这么点船能做什么。 他还得知,齐人的武器很先进,据说西方遥远的使者都来购买。但是,这似乎是探子最后发回来的消息,就好像探子们都失踪了一样。 商人都说,齐国繁华如同仙境,韩子高很想去看看,但是没有办法离开。 皇宫花园,二人并肩走着。 “如何看这次齐军调动?” “看样子是打算对我大陈动手,不过合州就三万大军,即便是三路同进,这规模也不比从前。如若这是第一次调动,那么可以肯定,齐军必然会开始造船。” “朕很担心啊,南方刚刚平定,如若齐人再来,百姓得不到休养生息,朝廷会更难。自年初起,一直有人散布齐国税赋仁政,可查到线索?” “还未查到是何人在散布消息。” “民心不稳,朝廷旨意果真不出千里了吗?” 陈倩有些愠怒,减免赋税的旨意一道道往外传,外界谣言却愈演愈盛,甚至有人传言这是朝廷被逼无奈之举。更有人说朝廷假惺惺而为,目的是招揽人心。这绝对是别有用心者,故意在民间传播。 减赋说的容易,只有他陈倩明白,若是长此以往,朝廷将没有赋税可收,国库将无钱可用于大军开销。 年年平乱,让国库银钱本就捉襟见肘,一些地方豪强更是往怀里捞,百姓一点实惠也没落着。百姓的这些愤怒,全归罪于朝廷,毕竟是朝廷监管不力,其实陈倩也想好好监管,严加惩治那些地方豪强,但他没有办法,陈家需要地方豪强的支持,来打压几家门阀。 而此时的乌衣巷。 傲雪寒梅,暖和的后厅里,几位老者似乎离不开茶。 “齐人让我等收集名单,可用之人和无用之人,看样子是准备渡江南下了。” “建康有十万大军,齐人打算倾巢而出?三十万大军南下,百姓可遭殃了啊。不过,齐人真不留兵马防备北方?听说陈倩派了人,去了高句丽。” “高句丽就是一帮小人,占了汉四郡和辽东,还想着辽南和辽西?” “名单,诸位还是快些准备,袁大人派的人说,尽快。” 短短的两个字要求,让家主们明白,时间迫在眉睫。 …… 正月,高孝瓘再次出现在荆州,此行带了萧如雪随行。 回到久别的故土,萧如雪却有些不大适应,短短一年未见,故土改变了很多。 旧时的皇宫还在,一部分成了博物馆,一部分成了公园,百姓倒是很喜欢这儿。 未开放的一部分,高孝瓘便住在这儿。 “这里是原来的王府,朕听说爱妃以前住在这儿?” “嗯,当初本在襄州,丢失了襄州之后,在这儿建了王宫,可比不得晋阳的皇宫。说是王府,其实并无郡王,小时候,最爱在这阁楼里看书。” “挺好,当初应该改成公主府。” “皇上又在说笑,臣妾还要多谢皇上,能给臣妾留着这座宅子。” “上次御驾亲征带着皇后,这次朕也会,不过你就别跟着,在这里等着朕得胜归来。” 萧如雪抿了抿嘴,她可不想留下,但又害怕那血腥的战场。 “妾身不能跟着皇上,是皇上嫌弃如雪胆小吗?” “行军打仗可比不得宫里,一路上的膳食也是单调,朕看你没什么胃口,若是过了江南下,膳食更单调难吃,你身子本就弱些,不如让人送你回晋阳好了。” “妾身也不是挑食,只是对那些奇怪的食物,实在难以入口,就算吃下也很快饱了。” 思来想去,萧如雪拿不定主意,她可不想吃战场上的马肉。 她倒是也想跟着皇上,明明是大好的机会,可身子就是不争气。吃不了多少,一小盅饭加一点菜下肚,就会感觉肚子饱饱的,再吃就会觉得难受。 有些人天生如此,也不是胃口不太好,就好像胃不大,吃的也少更长不胖,高孝瓘很能理解,自然也会不驳斥。 “臣妾想,皇上会前往建康吧?” “如何?” “既然皇上会前往建康,臣妾只跟随皇上到建康如何?臣妾只想祭祖,以告慰先祖在天之灵。或许,臣妾还能帮到皇上。” 高孝瓘微微颔首以示同意。 他也只是到建康便不会继续前行,陈朝的朝廷有些复杂,门阀士族被过分压制,地方豪强的势力,在朝廷之中压过门阀,这也与陈霸先的出身有关,他本身就是豪强扶植起来的势力。 更与前朝大梁的过往有关,门阀在其中并未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反而坐山观虎斗,也使得陈氏家族不愿让门阀做大。 而高孝瓘正好相反,他不需要一群地方豪强,挤占底层百姓和中层的空间。 他需要门阀们妥协,让利于民创造一大批中产阶级,只存在于工业革命的顶端。 而这一点,萧如雪已经隐约猜中,只是她很想确定一下,才会跟随皇上来南征。 三日后,一条大船载着百余精锐,悄悄的离开了荆州,顺着江水快速南下。 这是一条不起眼的商船,没有任何醒目的旗号,就像南下的商人一般。 船一直到了蕲城,掉头前往巢湖,进入运河到达合州。 皇上的突然到来,也预示着战争即将开始,从北方而来的戍卫师团,也在同日抵达合州。 …… 建康皇宫之中。 得知齐天子到达合州的消息,陈倩猛然心惊胆寒,他不敢相信这一切。 齐人并未增加太多兵力,合州的兵马仅仅达到将近五万而已,战船也没有增加多少,但是荆州确实有大量浮筒出现,据探子回报,似乎是一种渡江的浮桥构件。 而南徐州的神农郡,出现了很多增加的兵马和漕船。 陈倩意识到,齐人这次真的打算进攻,若是要遏制齐人的攻势,那只能联系高句丽人和库莫西人以及契丹人。 第701章南征与北战 建武三年,564年。 正月下旬,巢湖上无端端的出现了一串不大不小的船,船的造型很怪异,它们顺着运河而来。 与此同时的建康,陈倩开始调集兵马驻扎进石头城、西州城、丹阳郡城和东府城。 十万大军将建康城围的严严实实。 城里兵马也增加了不少,却出现了很多传单。 花花绿绿的传单一抛洒,大街上人流如织,随随便便就能混进人群里,而衙役却抓不到人。 皇宫里,陈倩看着传单火冒三丈。 “这第一张,齐人在宣扬他们的低赋税。这是扰乱民心,可恶。” “这第二张,齐人说三天后的清晨攻打石头城,要百姓劝亲人离开石头城。这是扰乱军心,这是变相的劝降。” “这第三张是给朕的,要朕献城投降。朕绝不妥协,还未战便投降,他齐人有本事渡江便是,就怕他过不了江。” 任凭陈倩一声盖过一声的怒斥,大臣们不开口,只是躬着身子不言不语。 大臣还能说什么?只怕会引来皇上更大的怒火。 这么多的传单,少说也有近十万份,据说其他州郡也有。 这便说明齐人的探子无处不在,这其中只怕还有不少陈人参与其中。 查?没有头绪。 更别说齐人已经渗透到了什么地步,或许朝廷里就要齐人安插的钉子。 “安成王陈项,南平郡公吴明彻。” “臣在。” “速毁去巢湖战船,齐人想渡江,痴人说梦。” “臣遵旨。” 而此时的建康大街上,依旧有不少行人突然抛洒传单,这些人转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让差役和禁卫们疲于奔命。 这时候,这些差役们也觉得不对劲了。就算抓住了嫌疑人,这些人身上没有证据不说,还都是本地良人百姓。还有来自朝廷中高官的压力,被严令不许动刑。 …… 高句丽王宫,正在为是否出兵争论不休。 “齐人势大有一统之势,若是让其一统,则早晚会北上威胁我国。不如趁机联合契丹和库莫西,一举推进到辽西。” “不可,突厥如今已然无暇南顾,单我朝大军,恐怕无法打赢齐人。” “若是齐人南下受挫,关中周人旧部势必会反,一旦重新回到三国鼎立之时,才是我朝慢慢壮大之时,若是齐人势弱,则是我朝入主中原之时。凭着我朝五十万大军,加上契丹和库莫西大军,足以让齐人北方易手。” “大王,且听臣下一言。如今我朝正是最鼎盛时期,此时不谋取中原更待何时?自从千里楼之事后,齐人便断绝了我朝的贸易和往来,本就水火不容,若是齐人一统天下,必将掉头对付我朝,他们还惦记着汉四郡啦。” 大臣的一番话,让争论双方停了下来,西方有突厥,而南方再出现比突厥更强大的帝国,而且还号称正统,那必然会有一场战争。 “镇南王,领二十万大军,会同契丹库莫西二十万大军夺取辽西。” “臣,遵旨。” 接到出兵的命令,库莫西很不愿意。 库莫西的部落首领对出兵很消极,他的西边就是突厥,南边就是大齐。但有戈壁和浑善达克沙地阻隔,东面则是契丹,但有小兴安岭阻隔。 本来他无需惧怕任何一方,但近几年生的孩子多了,牧场却有些不够,地方虽然辽阔但多山地。初组合而成的王庭内部,对这场南征也颇多分歧。 最终,因为惧怕契丹和高句丽联合,库莫西可汗不得不受胁迫答应出兵,但出兵数量却降低了六成,领兵者属于激进派部落,这让王庭内部很是担心,但他们更担心契丹和高句丽从山口突袭。 契丹倒是有意分一杯羹,但其内部同样不协调,毕竟若是借道,高句丽说不定会吞并其辽中的部分土地。 迫于高句丽的强大,契丹命令各部落点齐兵马,在十日后发兵进攻白狼城。 高句丽的要求很急,必须在十日内调集大军,其中契丹调集十五万,库莫西调集五万兵马,届时分别攻击昌黎城、白狼城和安州。 …… 早在文宣帝在位期间,便在碣石山修建了临榆镇,又在临榆镇以北三十里修建了铁雀关(又称榆关,与明代山海关不远)。关城北倚燕山,南连渤海,扼守辽西走廊,又名碣石道,连接北方和幽州。 虽有长城在,但铁雀关北方的辽西,依旧是大齐领土,生活着大齐的子民。 大齐兵部早防着高句丽,建德郡的白狼城和营州昌黎城,驻扎着一个师团兵力,一旦有事发生,只要坚守待援即可,不出五日便有十万援军赶到。 更绝的是元老顾问团的建议,利用北方三部消息闭塞,打探不到大齐消息的优势,让大逻便将其部族的数万人,迁移到了辽西之地。 一旦高句丽出兵,发现所掠夺的是突厥部落,那就更有好戏看了。 …… 陈倩依旧没有得到高句丽人的回复,从高句丽来的使者却很看好此番大战,并保证高句丽王庭会两线夹击。 这也让陈倩明白,高句丽觊觎大齐的领土,并非一两天,他们通过蚕食,占领了不少大魏领土。 下午,陈项和吴明彻率领近万士卒,悄悄的从芜湖出发,朝着巢湖而去。 上百艘小船,分别被十几条大船绳子牵引着,其上装满了火油、柴草、硫磺和硝石。 蒙着黑布的战船船舱内,二人听着江水奔腾的声音,船板发出的咯吱声,悄悄商议对策。 “大人可有计策?还是老规矩?” “还是老办法,希望早上会起雾,但不能起的太大,否则咱们不知道齐人战船位置。一旦确定战船位置,趁着大雾偷营兼放火,齐人失去了战船,自然不战自败。” “据探子回报,齐人战船数量不多,究竟有何用意?” “本将也不明白,早些年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然后是王琳十万兵马全军覆没,齐人在合州不过五万兵马,真的当我大陈是泥做的不成?” 吴明彻轻轻摇头,他也弄不明白,齐人几十条战船有何用?齐人真的打算渡江? 第702章陈朝的行动 江南多雾,从入秋到阳春三月,雾气浓的时候,出了门遇到岔路口便会懵,找对了路回头又找不到自家的马车。 吴明彻就怕遇到浓雾,一旦雾气散开,若是那时候还没寻到齐人的战船和军营,那便只能退回湖中等着天黑。 若是齐军战船在东关还好说,就一条狭窄的水道,一旦烧起来便能火烧连营。 其次便是汝阴郡和北陈郡,二者皆是合州的郡城,沿着巢湖东西岸修建,两郡都有码头。 刚入夜时分,江面上的薄雾渐渐弥漫,远远看见濡须水的河口。 船队的船帆一转,刚进入濡须水河道,远处便有两道强光柱照射过来。 “停船,来者表明身份,否则击沉。” “什么声音如此巨大?”吴明彻与陈项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惊讶。 二人一齐惊诧的看向外面,那声音再次传来,但警告却不同。 “陈军战船即刻停船,如若再往前行,我部将击沉尔等。” 听见暴露了身份,吴明彻却丝毫不怕。 “哼,击沉我等战船?同样会堵塞濡须水河道,老夫倒是要看看,他如何击沉我大陈战船。即刻传令下去,一字排开堵塞河口。” “齐人不会用火箭吧?”陈项担心道。 “那就凿船坐底,堵塞河道。如今已经被齐人发现,安成王还是先坐小船离开。” 吴明彻要先安顿好陈项,然后才能与齐人拼一下。 他事先并不清楚齐人会在此驻军,若是知晓,定然先派兵马过来偷营。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与齐人一战无可避免,但如何打,结果如何就很难说了。 “本王愿与将军共进退。” “安成王还是先行离开的好,齐人霹雳弹诡异,一直到如今都未弄明白是什么。” 吴明彻不愿安成王冒险,吩咐其护卫,即刻带着安成王离开。 “传令下去,水鬼即刻下水突袭齐人军营。” 传令得到很快执行,所谓水鬼即水性极好的士卒,他们也是勇士死士,肩负着偷营的任务。 一人一碗水酒,一百死士身背钢刀悄悄入水。 初春的江水极冷,刚入水的水鬼们立刻嘴唇发紫打颤。 一阵撕布的响声打破了寂静,河面上一片片血红随着波浪泛起,身着青色劲装的水鬼沉了不少,其余水鬼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即刻停船,也不要妄想阻塞河道,否则我部将攻击。” 河岸上那声音再次传开,在静寂的夜晚格外分明。 吴明彻站在黑漆漆的甲板上,他很疑惑那巨大的声音从何而来,还有那明亮的光束。 那光束不停缓慢移动,显然正在搜索河面上的水鬼。 一旦有人被照射到,河岸上就会传来撕布的声音,伴随着火光闪耀不停。 而河面上被照射到的水鬼,立刻被什么东西打中,水面会泛起一片血花。 眼瞧着水鬼接二连三被发现,死的人也越来越多,吴明彻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 敌人有多少?看不见也不知道。 敌人的位置在一箭以外,打是打不了,就这样对峙吗? “投降吧,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或者本官给你们一个机会,即刻退回芜湖。” 听了这话,吴明彻实在拿不定主意,对方究竟是否有能力截住大军? 对方的口气让他无法辨明,究竟是故布迷阵虚张声势,还是太过自信? 左右战船依然在缓缓前进,按照吴明彻的命令打算阻塞河道。 一阵巨大而连续的爆鸣响声,伴随着凿击木头的声音,第一艘战船发出一阵混乱。 接着听见木头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吴明彻震惊地盯着薄雾之中,一个巨大的影子倒向河面。 吴明彻不明白,什么东西能将巨大的桅杆拦腰折断? 还未到吴明彻来得及细想,那巨大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要妄动,陛下说了三日进攻,不想引起不必要的伤亡,不要拿我大齐的诚意当戏言。” 无声的沉默,双方也不再动作,那光柱始终在船队的水面来回移动。 对峙之中,时间慢慢流逝。 雾气越来越重,吴明彻的心中又喜悦起来。 但那两个巨大光柱很讨厌,它居然能穿透浓雾。 “传令下去,让折断船帆的战船退回。” 一阵阵砍伐缆绳的声音,将光柱吸引了过去。 浓雾越来越浓,已经只能看见十丈处大致轮廓,再远的地方则看不清楚。 “悄悄传令,大军继续向前,向东关前进。” 船队动了,继续往北而行。 …… 岸边,负责阻击的是宇文训。 “报,浓雾之中,陈军向北而去。” “电告合州大营,我部继续警戒。” “大人,我们不打吗?” “不打,若是击沉了他们,则会阻塞河道,留下那艘船回去报信就好,我等的任务是监视,并且守住渡江浮桥即可。” 宇文训也很想打,他如今处于最前线,眼睁睁地看见大鱼溜走,不犯嘀咕是不可能的。 跟着其父多年,他明白这是皇上给的机会,也是皇上的信任。 渡江浮桥的重要性自不用说,但他还是有点想不通。 阻塞了河道也没什么,根本不会对渡江有多大的影响,而且战船的吃水也不深,完全无需顾忌这么多。 想着想着,宇文训有些困了。 刚眯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听见如同爆竹般的声音。 宇文训一个激灵,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快速穿上鞋袜,抓起横刀正欲冲出去看个究竟。 “报,有人偷营,五百来人全部被打散,玄甲重骑正在四处追寻。” “我军可有伤亡?” “死了几个,伤了十来个,幸好构筑了简单的矮墙工事,但奈何这天气,陈兵倒是可以无声无息,我军一开火便会暴露目标。” 宇文训默然,若是没有浓雾,可一个不死。 “继续加强警戒,防止陈人渡江偷营。” 很快,齐军调整了部署。 来袭的陈军士卒也没有想到,营地周围居然打下了木桩,地面上还用细绳子连接,其上系着铁皮,就是这些鬼东西让偷袭失败。 如今被齐军铁骑追赶,使得这些士卒慌不择路,居然有人跑进了放置浮桥的地方躲藏。 第703章烦人的大雾 吴明彻的船队已经到达东关,这里并没有见到齐军的战船,就连民船也没有几艘,这样的小船用来渡江,一次运不了几个人,再说吴明彻也不想留下恶名,更也不想暴露目标。 东关没有发现齐人战船,这让吴明彻不得不抓紧时间。 顺着濡须水中部的东关,再往北便是巢湖,湖东属汝阴郡,齐军战船若是停靠,这里显然位置要得天独厚的多。 至于合州的北陈郡,也是可停靠的地点,但其位置靠北,相对而言可停靠的码头较少。 如今,吴明彻只能沿着汝阴郡的东岸,一路往北查探。 浓雾带来好处,也自然会带来坏处,齐军的船队停靠何处,不靠近很难寻找到。 站在甲板上,只能看见附近影影绰绰的船帆,浓雾随风翻滚,湖面宛如仙境。 如此诗情画意也阻挡不住吴明彻的焦虑,恨不得能看透这浓雾,恨不得生出一双千里眼。 “五年前,候将军曾经袭击过齐人的造船坊,焚毁数千战船,只是不知道那造船坊是否还在?” “属下倒是记得此事,就在合州北岸。听说焚毁之后并未再启用,如今也是造些民船。” “东岸呢?可有合适的造船地点?” “倒是有几处,依旧是民船为主。” 时间慢慢流逝,靠着东岸慢慢行船,却一点灯火也瞧不见。 吴明彻毫无头绪,派出的探子也没探听到齐军战船位置,更连音信也没有。 “齐人的战船究竟在何处建造的?为何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难道真的是在北方建造?” 听了吴明彻的喃喃自语,这位副将压低声音。 “据说齐人造了很大的船,很多人都以为是谣言。” “哦?” 吴明彻看了一眼身边的副将,此人他并不算熟悉,只是知道此人常年在水军,军中这样的军卒很多,大多是靠水吃水的人家出身。 “东边来的商人,他们说的好像真的一样,属下家中堂兄跑船,遇见萨珊波斯人,也是如此说。据说那船有四十丈以上,哈哈,那怎么可能。” 萨珊波斯人若是如此说,那吴明彻不得不认真一些,他曾经见过波斯人的海船,那船可比南方的大船要大一点,但也仅仅十丈不到。 “他们还说了什么?” “船速极快,还冒着烟。这世上最快的船,当数最新建造的水轮船,所以属下不信。” 吴明彻若有所思的盯着湖面,他不想多说什么,这位副将倒是不错,就是话多了些,但此人所言,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沿湖的村庄有十来处,真正能停泊大船的却不多。 但传来的消息,齐人并非派来的大船,但也不算是小船,那便不需要深水港口。 一路靠着湖边前行,一些港湾浪费了不少时间,眼看着湖面渐渐亮起,吴明彻盘算着时间。 辰时,湖面上的浓雾逐渐散去,吴明彻只能下令,让船队往湖心走,另外派出一部分人手,前往合州探查军情。 …… 此刻,高孝瓘正在合州。 “原来跑的那个是陈项?可惜了,此人倒是个人才。” “此人并非人才,实则善于蛰伏,与皇上您的六叔有些相似。” 高孝瓘诧异的看着宇文护,继而微微颔首。 “陈项在周地做了数年人质,想必宇文大人是看了个通透,在权利面前,人总是按捺不住,但这样做,无疑是给后代留下不好的榜样。一个强大的帝国,需要万众一心,维持一个强大帝国,需要后世无数代的努力。” 听了皇上的话,宇文护不敢回答,眼前的皇上和自己,不都是为了权势而杀人。 “皇上圣明。” “你也学会了他们那套,朕会不知道何时做错了什么。” “臣是发自肺腑,皇上的确圣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皇上圣明将名垂青史。” “呃,朕无所谓是否名垂青史,即便是如实记载朕弑叔夺位,朕只想建一个辉煌的帝国。” 高孝瓘很明白,胜利者的历史由胜利者书写,就算是他不下令,史官也会稍加润色,将那场蓄谋已久的政变,改的名正言顺。 宇文护也很明白,只要他这个家主跟随皇上,且一直受到信任,史官自然会将他塑造成正面形象,而宇文觉和宇文毓,可能会被放大一些缺点,减小一点优点,而宇文邕则会被塑造成庸君,仅凭诛杀侯莫陈崇,不被划入昏君就不错了。 “报,清晨游骑兵发现黑龙湾附近有船队出现,按数量估计应该是陈兵的战船。” 听了来报,高孝瓘与诸大臣走向沙盘。 “如今雾气渐散,他们必定进入湖心,想必今晚会来,不如派遣海军柳达摩部寻找,将其一举拿下。传令下去,李孝威第三十三师团、元俭第三十四、梁仕彦第三十五师团,前往和州。宇文庆第三十八师团,带着渡河浮桥前往和州。宇文训所在团,守住濡须水入口,他的任务至关重要。” “臣等遵旨。” 留下独孤须达第二戍卫师团,其余大军纷纷离开了合州。 宇文护很不理解,皇上为何要放陈人战船入巢湖,宇文训的请示他看过,在不阻碍河道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击沉这些战船。 但他不敢询问,皇上的心思很难猜,无人可以理解其想法。 此时他只能帮助皇上发布敕令,让诸师团各自准备渡江。 “启禀皇上,按各路大军行军速度,明日此时,大军将各自就位,后天拂晓便能进攻。” “咱们明天一早离开,你猜,这次来的是不是吴明彻?” “臣猜测,应该是他。如今陈倩最信得过的人就是他,想必会让他守住巢湖到建康江面。原本钱明乃水军主帅,此番他留守湘州,阻截贺若敦、李真、许孝敬、蔡延寿的第四十二到四十五师团。” “看来爱卿还是下了一番功夫,陈倩必然留章昭达在身边,此人乃陈倩心腹,守卫石头城和戍卫建康,必然非此人莫属。而程灵洗还未班师,据说已经胜了,想必陈倩会让此人据守南方要道,为他留一点退路。” “钱明可留,章昭达难劝降。” 第704章大齐内海军 柳达摩率领内水海军,前往湖中寻找自己的对手,好报那多年前的一箭之仇。 其实柳达摩长的挺英俊,不认识的人,总以为其身为武将,应该长相粗犷。 柳氏一门族中世代官宦,又是门阀世家之一,但多年前征南大战,陈霸先将之打的惨败,一直让他心中郁闷且耿耿于怀,其后再未被重用,这一次皇上让他主理海军,也让柳达摩有些受宠若惊。 ‘这一战一定要打的漂亮,皇上说此番大战,便是检验海军的时候,可不能丢了脸面。’ 想到这些,柳达摩长呼吸一口,对着副将喝道:“扇形排列,搜索湖面。” 看着船乘风破浪,柳达摩一阵激动,这船的速度可比一般的帆船快多了。 明亮的船舱,不可思议的舵轮,想起刚建立海军的时候,光研究这战船就好半天。 一个时辰之后,船舱里的传令兵跑了出来。 “报,在西南方向三十里处,发现陈人船队,十五艘战船,近百艘油布覆盖的火攻小舟。” “命令,舰队靠拢围堵,发现的战舰原地保持距离监视。” 向传令兵发布命令后,柳达摩继续下达命令:“右转舵十五度。” “转舵右十五度。” 散布在湖面上的舰队,纷纷迅速转舵,向着发报点靠拢。 水面上的各舰船加快了速度,烟囱里的烟冒得更浓了不少,船尾泛起长长的白色浪花。 此时此刻,吴明彻的副将来报。 “报大将军,发现一艘怪异船只,停在五里以外的地方。” “怪异?” “属下说不上来,还是大将军亲自去瞧瞧便会明白。” 吴明彻见副将那一脸纠结的表情,也让他有了兴趣。 走出船舱,看着白茫茫的湖面,远处一艘小船确实很怪异,乍一看还以为是岛。 没有桅杆和平船头,隔的远却能估计出其大小,不会比战船小多少,至少有七八丈长。 “那是船?没有桅杆和风帆如何行进?船头是什么鬼玩意?是齐人的鸟吗?” 听见吴明彻的调侃,陈兵纷纷哄笑。 “大概是靠人力划来的吧?那是什么烟?齐人的船烧起来了吗?” 吴明彻想到了副将先前的话,还想到了齐人的机器,听说那些怪异的机器也冒着烟,修路挖矿非常快,比牛的力量还大。 “派小船围过去,看看那船到底是什么玩意。” 在副将的指挥下,十艘载着弓弩手的小船,快速的朝着远处的船围了过去。 时间慢慢过去,吴明彻眼皮不自主的跳动起来,他总觉得有不好的事会发生。 远处出现了不少白点,速度极快的朝着舰队移动。 那些船的速度实在太快,让吴明彻惊讶不已,久经沙场的他明白过来,不远处的那艘齐人战船,绝对是斥候。 吴明彻大喊一声。 “备战。” “各船备战迎击。” 号角吹响,船舱里的士卒们纷纷涌出,各自站在位置上严阵以待。 不远处的十条小舟也加快了速度,眼看着接近一半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急促的爆鸣再次响起。 “砰砰砰……” 又是那种声音,能击断桅杆的声音,那可是比腰还粗的桅杆。 自那艘战舰顶部出现的铁管,喷射出一团团火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伴随那铁管的爆鸣,被它指向的小船木屑横飞,上面的士卒更是莫名其妙的喷血。 吴明彻看着被打成碎片的小舟,碎裂的木板和一片血花,他的头皮一阵发麻。 “这,这是什么东西?” “属下也不清楚,难道是箭矢?否则如何会让小舟支离破碎?” 吴明彻面色发狠道:“起锚扬帆,撞过去。” 远处的齐人迅速跑动,快速钻进甲板上的那根鸟壳子内。 随着那根管子的移动,一声爆鸣响起,接着便见到正在起锚扬帆的大船一震,木屑横飞中左右剧烈摇晃,而船头无端端的消失了一大截。 “这是何物?”吴明彻怔怔的看着,面色震惊的愣了片刻。 “快,给我冲,接舷就冲上去,准备抛钩和拍杆。” 看着纷纷扬帆的陈国水军,远处的战舰也已经赶到,这些战舰上的火炮齐放,一声声尖锐的破空声朝着战船飞来。 完全不是对手,隔着那么远,陈国战船简直是不堪一击。 水柱冲天而起,木屑四处横飞,士卒们也被炸的四处飞散,桅杆一根接一根的倒了,所有的战船在剧烈摇晃着。 吴明彻被爆炸的气浪掀翻,他的耳朵嗡嗡直响,头晕眼花看什么都是摇摇晃晃。 他震惊的看着四周,没有一艘战船完好无损,船头被大怪兽啃过似得,桅杆还剩下半截。 这些都是好的,至少能漂着,而其中有两艘船正在下沉,船的甲板上出现巨大的窟窿,船舷同样是巨大的窟窿,可以看见船底的水如同喷泉上涌。 剧烈的折断声,一艘战船在下沉中断为两截,士卒们慌慌张张地甩掉铠甲,慌不择路的跳进寒冷的巢湖。 一阵接一阵的爆炸,一团团耀眼的火光从后方传来,气浪之中夹杂着炙热。 后方的小船被击中,瞬间爆开的火光,四散的火油和浸油的木材,将附近的火船也引燃了,很快便形成一片火海。 不止是水面在燃烧,大船也被火油引燃,随着火光直冒,大船上乱糟糟一片。 “都不要乱,砍断绳索。” “快将连接桅杆的绳索砍掉,船会被拖翻的。” 一些士卒拿着战刀砍绳索,还有人往水里跳。 爆鸣声停了,齐人的船也近了,在一里外停了下来。 吴明彻扫视四周,整个舰队没了,留下的船只几乎没有一艘完好无损,大火在湖面上蔓延,吞噬着仅有的大船。 他绝望的闭上眼睛,他明白,这些齐人战船可以横行于巢湖、长江和太湖。 他知道,朝廷的唯一依仗不存在了,没有精锐水军,齐人的战马将踏平大陈的所有领地。 “不要做无谓的反抗,投降者可获优待,我大齐不会虐待俘虏。” 那很大的声音飘荡在湖面上,随之而来的,是缓缓向前移动的齐人战船。 齐人的船舷两侧放下软梯,后方放下了不少小船。 第705章大齐的精锐 随着齐军战船接近,有齐人军官看向吴明彻,看其铠甲官袍,认真的对其躬身一揖。 “末将崔巍,请问将军姓名?” “败军之将也,姓名重要吗?” 吴明彻说完,拔出腰间直刀就要往脖子上架。 身边的副将们纷纷上前,有人紧紧抱住他握剑的手,有人悲戚的单膝跪地恳请。 “将军切勿寻短见,请问可是吴明彻大将军?末将有言相告。” “本将军就是吴明彻,你还有何话要说?若是羞辱的话就不必了。” “皇上想见大将军,还让我等转告,若是大将军投诚最好,若是大将军不愿意,也不会为难大将军。” “哦?难道本将军想走,你们的皇上也会同意?” 吴明彻不相信,轻蔑的看着那位小将,他可不相信齐天子会放他离开。 见吴明彻质疑,崔巍心里很不高兴,但这是皇上的命令,他不得不放低姿态。 “皇上定然会同意,当初杨忠、杨纂、权景宣等大将军,不是最终都安然无恙?皇上一言九鼎,大将军多虑了。” “哼!哈哈……想我吴明彻一世英名。” 就算被俘虏,吴明彻也明白这是就坡下驴的机会,先前的攻击那么厉害,若是死了,可不分是怎么死的,若是惹恼了眼前的齐人,肯定是死路一条。 登上了齐人的船,被收了武器,但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走,齐军还在救人。 吴明彻被安顿在船尾,他如今才能好好观察齐人的战船。 仔细的看着,越看越心惊。 齐人的战船居然是铁?这怎么可能?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被救起,甲板上挤满了陈兵,小舟上也装满了人,直到水面上和船舱里看不到陈兵。 小船像串葫芦一样,被缆绳系在战船后方。 战船在掉头加速,水浪自船尾翻滚,战船的速度越来越快,比帆船快了两倍以上。 “这船为何这么快?船舵在何处?是如何转弯的啊?” “这轰隆隆的声音是什么?” 陈国俘虏们议论纷纷,一个个脸色都带着惊讶。 吴明彻虽然不是水军,但并不代表他不懂船的基本构造,这让他也很疑惑。 对船而言,他没有发言权,但这些水兵有发言权,他们之所以惊叹,是因为他们认为,这根本不可能,至少大陈水军造不出这样的船。 半个多时辰之后,船靠近了码头。 齐人修建的码头很怪异,就像一个数字七,虽然不是很大,但可以看出,停近百艘船还是绰绰有余,其中那一条横在湖中的码头很有名堂,老船夫一看就明白,那是用于防波浪的堤坝。 天空虽然挂着骄阳,那些曾经落水的陈兵依旧冻的直哆嗦,但现在没有人可怜他们,他们也只能忍受着慢慢前行。 吴明彻走在士卒中间,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齐人的道路很平整也很宽阔,也不知道是什么铺就,看起来似石非石,道路两侧成片的麦田一望无际,麦苗长势极好。 隔几里路便会有一条两丈宽的支路,远处连接着村落,看起来就像地主的房子。 一路上不少齐人百姓指指点点,乍一看穿着有些像地主家的家丁,若非这些人扛着农具,吴明彻还真不敢相信这是寻常农户。 远处的民居越来越多,更远的地方是城池,已经与这片民居连成一片。 还未走近,队伍却朝着相反的方向行走。 朝着道路尽头望去,是一片木栅栏围成的校场,砖石的营房,成群的玄甲重骑。 鬼面青甲,连战马也披挂着具装铠,简直就是铁皮包裹着的骑兵,这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虎视眈眈的眼神,一动不动如同雕像,雪亮的马槊,数以千计的数量。 吴明彻的心中再次抽动,隐隐生出一股悲哀。 ‘大陈,要亡了。’ 与齐人相比,陈朝普通士卒挡不住这些铁甲猛兽,精锐士卒也无法阻挡,即便是最严明的禁卫,恐怕也只能利用地形来阻挡,硬碰硬的话,拿十人换齐军一人。 不止是带给吴明彻深深的震撼,所有的陈兵都是这么认为。 校场空地上,众多陈兵被聚到了一处,队伍很散也很杂,几十人或者十几人聚在一起。 “凡是军官的,出列。”齐军将领大声喊叫。 “现在,军官去北边营房,士卒去南边营房,需要更换衣裳的,在营房门口领取。洗澡换衣之后,会给你们送来饭菜。我大齐不会为难你们,十日之后便送你们回江南。” “不会让我们成为奴隶?” 所有人议论纷纷,有些不敢相信。 “另外,你们可以给家人写信,不过最好不要想逃走,外面的那些玄甲重骑,可都是杀人如麻的家伙。” 玄甲铁骑们不满的瞧了过来,俘虏们也瞧了过去。 双方眼神碰撞,俘虏们眼角颤动,纷纷别过头去。 俘虏们开始移动,每个人都拿到一整套衣服,那是以前周兵的库存衣袍,包括过冬的衣袍,虽然是麻布,但却很软很暖和。 洗罢了热水澡,刚出笼的热白面馒头和热乎乎的肉汤,没人碗里还有不少肉。 肉炖的很烂,肉汤的味道很鲜美。 吴明彻不禁有些感慨,齐人究竟打什么主意? 见吴明彻喝完肉汤,那员小将再次走进屋内。 “大将军可需再盛一碗?不够尽管吩咐,管饱。” “不用了。” 吴明彻看着小将,此人等候这么久,定然是有事。 “圣上要见阁下,请随末将来。” 听了此话,吴明彻有些意外,又有些在意料之中,先前那位崔小将军就说过类似的话。 “请带路。” 跟随小将上了战马,出了军营来到另一侧的军营。 吴明彻这么也想不到,齐天子居然就在一旁的军营里,但这里戒备森严,只怕要行刺根本无法接近。 这里的玄甲铁骑更多,除此之外还有重甲步卒,更有锦袍禁卫。 看着那些带着杀气的眼神,吴明彻回忆当初,那场差点被输掉的战役。 那时候还是九年前,齐军的精锐没有这样的士气,也没有这样的眼神,更没有这样强大的武器和铠甲。 那时候听说过百保鲜卑的名号,倒是还真没有见识过。 第706章三路变四路 掀开大帐走入内里,一群身着墨绿色锦袍的将领,围着沙盘在说着什么,唯一不同的只有两个人,一个身着绯红官袍,另一个身着绯红盘龙衮服。 绯红官袍的他倒是有过一面之缘,此人正是宇文护。 而身着衮服的年轻人,不用猜就能知道,定然是齐天子高孝瓘。 “吴明彻吴将军,久仰大名,请坐。” “败军之将不敢坐。” 高孝瓘看了一眼吴明彻,这人的语气说明了一切,他还有自己的国君,他有自己的骨气,虽然他的姿态很低,但他没有反叛的意思,就如认命了一般。 “那好吧,既然吴大人没有臣服之心,朕也不再勉强,那朕便来谈谈请大人来的意思。” 吴明彻默然,他不想做国贼,毕竟大陈依旧还在,齐天子想说什么,且听听便是。 “跟随吴大人麾下的那些士兵,希望吴大人能说服他们安心等待,不要做出逃跑炸营类似的举动。十日后,他们将返回江南,朕不会伤害他们。” “仅此而已?” “是的,仅此而已,吴大人请回。” 吴明彻点点头应承道:“此事不难。” 兵部诸位大人倒是见怪不怪,也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当初进攻长安时,杨忠等人同样如此,毕竟主子还在,朝廷也还在,若是朝廷亡了,那时候就会不一样了。 次日一早。 大军拔营离开了合州,合州到和州不足百里有余,半日后便到达了和州。 和州在北,建康在南,两地隔江相望。 五个师团就挤在这一片数十里的江边,虎视眈眈的看着建康。 高孝瓘带着萧如雪,站在江堤上看着对岸。 “那便是建康?” “对,那便是建康,靠东边的高处小城,便是石头城。” 对建康城,萧如雪没有感情,对她来说那是不祥之地,萧家人的争斗,与其说为了整个江南,不如说是为了这座城池中的那把椅子。 一声叹息,萧如雪眼中带着丝丝酸涩。 “该限制皇权,大臣们安全了,也没人惦记那张椅子了。” 萧如雪诧异的瞧了一眼高孝瓘,对自己的夫君,她看不懂也看不透,但并非她听不明白。 皇权与大臣之间的平衡,就如同走钢丝,自古那么多的君君臣臣,无不是在争夺权力而费尽心思,无非是想保命,皇上倒是好,主动想让出权力。 想到堂兄和王操大人的话,她不禁莞尔。睿智的夫君自有办法,显然他一直都有限制皇权的想法,至于如何平衡权臣,她想起了六部尚书,还有那群神神秘秘的老臣。 宇文护跟在身后,听了皇上的话,他不得不佩服。 这位皇上,他隐隐约约觉得应该与宇文一族有关系,他有最睿智的头脑,还有最匪夷所思的手段,以及所有皇帝想都不敢想的想法。 纵观历史上的帝王,有时候退一步是海阔天空,但有时候退无可退。 而皇上,和所有人同在一条船上。 “皇上,诸军已然就位,这是刚收到的军报。” “万里江山美如画。” “千秋神州丽似歌。” 高孝瓘瞧着萧如雪颔首乐道:“承德妃吉言,我大齐千秋万代,创中华辉煌盛世。” …… 拂晓时分,高孝瓘早早的起来,站在江岸上看着对面。 重炮沉闷的轰击声此起彼伏,将大帐内的萧如雪惊醒。 摸摸身边的被子里,尚且还是暖的,似乎皇上刚离开不久。 “发生了何事?打雷了么?” “回德妃娘娘,奴婢也不知道,似乎并非打雷。” 披上外袍走到大帐门口,天空刚蒙蒙亮,听声音似乎从后方传来,而江对岸的建康也有声音。 “德妃娘娘还是不要出来的好,这会儿开始进攻了,方才是重火炮轰击的声音。” 萧如雪微微点头,打仗是男人的事,出去添乱的事她自不会去做。 江堤北面避风处的大帐内,沙盘上的小旗子正在移动。 “报,江陵浮桥半个时辰内可以搭建完成,对岸戍营已经被轰平。” “报,巴州浮桥半个时辰后搭建完成。” “报,江州大军在十艘内海军的护送下,已经开始渡江,遭遇鄱阳湖陈军水兵精锐,已经将其击溃。” “报,柳达摩将军率领十艘战船,已经将芜湖精锐围困,不出半日即可焚毁其战船,控制芜湖至太湖一带。” “报,我部已经开始架设浮桥。” 高孝瓘看着沙盘。 “好,四路大军都开始动了,贺若敦等部顺着天门郡入湘西,拿下夜郎郡、东宁州、龙州。在龙州与杨敷等部会师,杨敷自湘州、桂州一路南下,务必一个月内完成。而后两部一起南下黄州岭山郡,拿下安南的交州、爱州、德利郎三州。” 大家盘算着,这两路大军有贺若敦、李真、许孝敬、蔡延寿和杨敷,共计五万人,沿途攻击之下,湘西的路险且难行,安南还有拥兵自重的地方豪强,这一路南下,任务也是最重。 “江州元俭等部,拿下饶州和洪州后,转而向西过湘州,再南下衡州、广州,平定两越地区。韦孝宽等部拿下建康之后,继续南下先拿下苏浙,再入岭南之地。建康的事就交与韦孝宽和宇文护、王琳三位大人。江南的事,自有王谢袁萧四家为二位出谋划策。” “是,臣等明白。” 这一次的大军,有大部分都是关中将领,将领们感激倒是真的,这足以证明皇上的信任。 “另外,此番后勤要保障好供应和运输,湘西路险且难行,重炮和山炮都无需带过去,多配备迫击炮的好。柳达摩完成任务之后,顺长江出海,到达爱州一线,给贺若敦部予以支援。” 宇文护想了想,提出一个建议。 “不如让运兵船将一部分人马沿海运送,四面合围之下,会更快的完成此次战役。” “兵部参谋司曾经也有此计划,一致认为广州登陆最为合适,但海上运兵本就风险极大,且运兵船数量有限,无法一次运送如此多人。” “那就派出精锐占领沿海城池,以便从海路补给,如此一来也比陆路要快些。” 宇文护的建议确实好一些,高孝瓘点头应允。 第707章南征之战一 拂晓的炮击让石头城的城墙垮塌了一半,但造成的伤亡并不算大,而且,高孝瓘本就不想让这十万大军死伤过多,否则将对南方的统治不利。 重炮只轰击了一阵便停了下来,却也将陈倩惊的眼皮直跳。 清晨的薄雾看不见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不断有紧急军情传到大殿。 “报,天降雷火霹雳,石头城的北面城墙已经被摧毁,齐军似乎在连接浮桥,其速度之快前所未见。” “齐军有多少人马?” 面对皇上的询问,探子低头不语。 “探,再探。” “遵旨。” “江岸布阵,放火船烧掉齐军浮桥。齐军一旦过江,趁着他们没有站稳脚跟,没有布置阵型的时候,将他们全部歼灭。” 陈倩怒气冲冲,齐军人马有多少未知,前日还没有,昨日突然冒出一大片的营帐,两边的船只都不敢动,但凡过江的探子,都被驱赶远离营地,自然也无法探清楚。 “吴明彻呢?为何还未回来?” “章昭达守卫外宫城,为何还未来报齐军动向?告诉他,一定不能让齐军渡江。” 面对皇上的质问,大臣们噤若寒蝉不敢回答。 大臣们可以看出来,位置越高权利越大,则越怕死,害怕失去手中的无上权利。 但此刻大臣们还想着如何应付,万一齐军破了城,会不会和侯景之乱一样? 石头城离长江大堤三十丈不到,紧紧挨着江堤。 内宫城离石头城仅有五里,外宫城则沿着江岸修建,齐军若是登陆过江,立刻会笼罩在城墙的弓矢范围内。 陈倩很想去宫墙上看看,大臣们一听吓了半死,纷纷跪拜恳求阻拦。 这让陈倩更加生气,戎马一生的他,可是在敌军之中浴血奋战过,如今却不得不听朝臣们的苦劝。 他甚至觉得这些臣子的胆子太小,但他也觉得大臣们说的对,万一有个好歹呢? 没处撒气的他大骂齐贼,心中不停腹诽,高孝瓘那小子果真惦记着大陈。 禁卫斥候跑到江边,只看见齐人的战船,左右拖着浮桥缆绳,随着船只的移动,那浮桥一块接一块的被拖下水,齐人的士卒们跑来跑去,拿着固定的爪钉一块块衔接,那浮桥接连速度前所未见,此刻已经随着大船到了江中。 焦急的禁卫斥候看看江岸,如今江岸上一个百姓都没有,而不远处的石头城城墙,也坍塌了好大的一块。 士卒们纷纷惊诧的探头探脑,私底下议论纷纷,天降流火可不是好兆头。 连城墙都被流火击垮,流言迅速传播,士气瞬间降低了不少。 眼看着齐人的浮桥铺设过半,士卒们无心思打仗,反而被齐人架桥的大船吸引。 “章昭达将军,皇上命令放火船烧掉齐军浮桥。” “现在放火船早了些,等即将架好的时候,火船才好顺流而下。” “皇上的敕令,将军还是执行吧,否则下官不好回复皇上。” 章昭达冷眼瞧着禁卫,都是征用的民船,就算船再多,那也是百姓的产业,好多渔民就靠着小渔船过日子。 但想到若是不执行便是抗旨不遵,章昭达唯有妥协。 “派人上船即刻出发,再寻渔民征召几条小船,记得多给些补偿。” “属下这就去办。” 至于是不是有人贪墨银钱,章昭达如今也管不了,总之手下的几位副将还算是可靠。 很快,有六条小船划离了江岸。 小船顺流而下的速度太快,几位士卒拼命的摆动浆和舵,想将小船往江中靠拢。 还未到江中,划桨的便先跳下水,快速的往回游,点火的掏出火折子引火。 一阵呼啸声传来,江面上一片水柱,六条小船顷刻间成了碎片。 章昭达目瞪口呆,脑子里立刻反应过来,这齐军的新武器霹雳弹,恐怕已经到了极其匪夷所思且恐怖的地步,若是所料不错,一旦浮桥架设完成,自己所在的外宫城城墙,绝对会变成石头城一样。 此刻的章昭达懂了,石头城不过是个警告。 他越想越害怕,心底升起了一股无力感,若是齐军的霹雳弹足够,整个建康城都在其霹雳弹的范围内,关键是霹雳弹从何而来都不知道。 “砲车呢,拉出来了没有?给我对准那边的船和浮桥,给我打。” “将军大人,用重弩吧。” 咆哮的章昭达坚信,一定能守住城池。 而他咆哮的原因,则是他心底有相反的念头。 他无法理解,齐军为何选择最难的地方进攻。没有人会选择正对着城池强攻,江滩在一箭之地以内,而船只靠岸后根本无法集结,也没有办法快速布阵。除非齐军有把握能强攻,或者元帅是个不会带兵的傻子。 砲车投出石头和火油罐,但准头实在太差,十个也投不中一个。 第一轮石头和火油罐刚投出,章昭达便听见尖锐的破空声从对岸飞来。 根本没有看见是什么,却让他心中一紧,赶紧转头看向砲车。 一片飞沙走石般的雷霆,砲车附近二十丈内,已经成了数了个坑,原本的砲车和士卒,只能找到碎片,就连附近的石头房子,也尽数坍塌。 留给章昭达的是深深地震撼,这种力量前所未见,而且可以如此精准,让他怀疑齐军是不是躲在天上,或者天上的神仙在帮助他们,要么就是极厉害的巫术。 士卒们更怕,天降流火正好打中砲车,这不是老天爷都在帮齐人么? 一刻钟时间,齐人船后的浮桥架设,已经快完成了接近七成。 章昭达眼皮直跳,他担心齐人会以诡异的方式进攻。 “火船准备好了没有?赶紧点燃了顺江放下去。” “得令,属下这就去。” 天上很快响起了刺耳的破空声,几条火船被炸成了碎片,这让城墙上的士卒们脸色再变。 担心,阴郁的气氛在军中蔓延,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炸什么地方,但大多数人都明白,城墙绝对是第一攻击目标。 看着齐人的怪船不断靠近江岸,弓手们不停的擦拭着手上的汗水。 紧张的气氛之中,那怪船靠了岸,哗啦一声巨响,船头被放下,变成最后一块浮桥。 第708章南征之战二 齐人的船似乎是为了过江专门建造,有这样的东西在,架设浮桥简直太方便。 “放火箭,再准备火船,快。” 一片带着火光的箭雨,却没有一支扎在船上。 章昭达惊讶的瞳孔一缩,不详的预感再次袭来。 “铁船?” 话音刚落,一片呼啸声传来,接着便是爆炸声不绝于耳。 他看见自城池的西段开始,城墙不停的开始坍塌。 这还不算,爆炸的火光在移动,从西侧慢慢往东侧顺着城墙移动,凡是爆炸声响起,城墙立刻被一层层的削掉,直到那一段整个坍塌,就像半个时辰前的石头城一样。 副将们赶紧上前,夹着章昭达就往城墙下撤。 “大将军,快退后。” 章昭达又惊又怒的看着远处城墙,就像被砸烂的豆腐一样,一块块碎石漫天飞。 大将军一退,士卒们纷纷逃离北面沿江的城墙。 “齐人开始渡江啦。” 有人大喊一声,眼力好的看了一眼江对岸,脸色立刻变成了惊恐。 青黑色的铠甲,青黑色的战马,长长的马槊。 “重甲骑兵!” “全是骑兵?” 没有旌旗招展,只看见江对岸黑压压一片,全是骑着战马的骑兵,重甲铁骑几乎挤满了数里长的江堤,这让本就缺少骑兵的陈兵们心中惊惧。 章昭达惊惧的望向对面,却什么也看不见。 如果齐人全部是重甲铁骑,这场大战没法打,没有城墙的庇护,建康将没有办法挡住这些刀枪不入的家伙。 他并不怕死,他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章昭达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拆毁了那坚固的城墙,齐人究竟使用了什么手段。 副将们拼命的拉着他,一阵爆炸声在十丈远的城墙上传来,城墙被瞬间炸开了一个缺口,砖石飞溅中砸倒了不少士卒。 再次传来爆炸,整个四丈高的城墙还剩下一丈,一股扑面而来的气浪,将章昭达和拉着他的副将震的翻滚在地。 即使是穿了铠甲,飞溅的碎石也砸的人生疼,还有穿皮甲的士卒被砸死,更有七窍流血被震死的。 一些民房的屋顶被大石头砸穿,更有石头飞溅到三十丈外。 透过低矮的城墙,章昭达看见一条重甲铁骑组成的铁龙,沿着浮桥飞奔过来。 四周一片混乱,这让章昭达惊惧不已,似乎看见了失败和屠杀。 五十岁的老将慌了神,他从戎三十三载,经历了无数次的战斗,却从未如今日一般,无论是身还是心,都感觉无能为力。 “大将军,齐军已经到了江中。” “传令,迅速集结守住城墙,把重步卒都召集过来。上浮桥,堵住齐军的骑兵,让他们滚到长江里喂王八。他们有霹雳弹,他们还敢轰浮桥不成?” 章昭达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如今还未输,为何要如此胆怯? 有了大将军的号召,副将带着一百重甲精锐冲了出去。 怪船里突然响起了撕布一般的声音,冲出城墙的重甲步卒接连倒地。 再冲出去一批,很快和先前那一批一样倒下,这怪异的伤亡让陈兵士卒们连连躲避。 倒地的那些士卒身下,一大片殷红的血迹小河一般流淌着,证明这些精锐士卒确实是死了,而且死的不明不白。 “一定要堵住浮桥,接着冲。” 章昭达怒喝一声,他知道浮桥的重要性,若是齐人败退,可借道攻击,亦可烧毁浮桥。 奔涌出去的陈兵很无奈,一个接一个的被打倒,不高的城墙外倒了无数士卒,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码在江滩上。 没有人敢往外冲,那是送死的行为。 “齐贼,欺人太甚。” 章昭达恨恨的骂着,转头看向那些沮丧的士卒。 “儿郎们,你们背后就是家人,二十年前侯景之乱你们可听说过?齐人就是那么野蛮,屠戮我江东百姓,强抢我江东妇女,抢夺我百姓良田。不能让我们的父母妻儿被屠戮,我们的良田不能被夺走,我们要杀齐贼。” “杀齐贼。” 近处的不得不响应,远处的懒得响应。 齐人的传单路人皆知,齐人的朝廷可承诺的极好,相较之下陈国的苛捐杂税数不胜数,就算朝廷不收取,地方衙门和豪强地主一样收取。 就在章昭达努力恢复士气的时候,齐人的第一匹战马已经到达江岸。 最前方的百骑是重甲,后面跟随的全是游骑兵,这些可是手持火铳的精锐。 这时候,怪船上响起了极大的声音,传播到了极远的地方。 “投降缴械者不杀,就地丢弃武器,我等绝不犯百姓秋毫。” 随着齐军过江的人数越来越多,数千游骑兵夹在重甲铁骑中,朝着皇宫直奔而去。 但凡有阻拦的陈兵到来,都被玄甲重骑一通冲撞,迅速被绞杀一空。 战斗已经进入巷战,南陈士卒根本不是齐兵精锐的对手,即便他们有不畏死的决心,却也只是肉体凡胎。在玄甲铁骑的冲击下,在游骑兵团的枪林弹雨中,这些前仆后继的勇者,死的很悲壮,也吓住了更多的士卒。 惨烈的战斗在进行着,宫门前大道上,双方的战马拥挤在一起,人吼马嘶血流成河。 爆豆一般的火铳声,让皇宫门口的宽阔大道,被尸体堵塞起一面墙。 齐军损失了近千精锐后,终于将宫门口的数万精锐打散,整条街都是血红一片,地上的尸体密密麻麻无处下脚。 “轰……” 宫门被炸开,数千齐军精锐一拥而入。 宫门后是大陈最精锐的禁卫,屋顶上是精锐弓箭手。 首当其冲的大齐玄甲铁骑一字排开,带着面具的孤独须达举起手中的马槊。 任凭弓箭如雨,他们一动不动的站着,他们是游骑兵的挡箭牌,他们要以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 爆豆一般的火铳声,游骑兵们在玄甲铁骑后方开火,将屋顶上的弓手一一消灭。 大陈禁卫冲锋的号令声下达,双方的重骑很快撞到了一起。 皇宫里,得知齐人打进皇宫,陈倩深知大势已去。 他很愤怒的看着外面,他不相信四个兵营的十万大军全没了,他希望有人来救驾,他希望将齐人赶回江北。 第709章南征之战三 西州城、东府城和丹阳郡城都是兵营,原本是戍卫皇宫的兵营,最惨烈的战斗在御道、右御道及驰道三条大道上。 前仆后继数万人赴死,随着齐军过江的大军越来越多,投降的士卒也越来越多。 四面八方传来火铳声,迫击炮的爆炸声,让陈兵的士气降到了谷底。 当玄甲铁骑冲入皇宫大殿外,与禁卫们搏杀时,陈倩颓废的坐在龙椅上。 大臣们瑟瑟发抖,毕竟这是兵祸,来的又是不讲道理的兵,杀红眼了可不管那么多。 打斗声逐渐停止,戴着睚眦头盔的小将们纷纷下马,一步步踏入大殿。 大臣们纷纷避让,这群浑身上下都淌着血的齐人,就像是地狱血湖里爬上来的恶魔。 “你就是陈倩?随我等去迎接皇上。” 为首小将乃独孤须达,他轻蔑的看了一眼龙椅上的陈倩。 轻蔑的话语让陈倩很不爽,他有他的尊严。他戎马一生,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皇位,可就是过分相信十万大军能阻隔齐兵,才落的如今这个下场。 “朕就是皇上,高贼北蛮也敢自称天子。” “迂腐,天下华夏乃出自一族,自古谁是正统?你陈倩的天子之位就名正言顺?萧方智死的冤屈啊,陈霸先杀人家孩子,你杀他陈霸先的儿子,这些行为算不算不如禽兽?三皇五帝皆能者居之。” 独孤须达背着双手仰视着他,眼神里依旧是轻蔑。 惊…… 满堂皆惊! 虽然大家都知道,但齐人嘴里说出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正如讨伐檄文一般。 “齐贼。” 陈倩站起来怒骂一声,他知道会死,现在堂堂正正的死,好过被羞辱后再被鸠杀的好。 “我大齐天子念你是个人才,但本大人不这么认为,既然你一心求死,成全你便是。” 带着睚眦头盔的重骑一步步进逼过去,手中一丈有余的马槊闪着寒光。 “诸位大人,陈没了,诸位还得掌管江南,愿意投诚的随在下迎接皇上,不愿意的皇上也不会为难尔等。” 大臣们齐齐躬身一揖,眼睛却瞟向龙椅。 “噗呲……噗呲。” 数声刺穿皮肉的声音传来,鲜血喷的到处都是,让大臣们一阵哆嗦。 独孤须达看着龙椅旁的天子宝剑,再看看死透了的陈倩,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取上天子剑,速速回到江北大营交与皇上。” “遵命。” “吩咐各部督查,决不允许出现扰民的事情,一旦发现军中败类,立刻就地正法。” 大臣听闻此言,面面相觑的同时也明白,有如此军纪严明的铁军,陈朝彻底完了。 既然大臣们愿意合作,建康城内很快恢复了秩序。 随着齐军攻入皇宫的消息传来,那宫殿顶部飘摇巨大‘齐’字的大红旗,抵抗的陈兵纷纷放下武器。 …… 江北大营 “报,启禀皇上,陈倩负隅顽抗已被斩杀,其天子剑已经被缴获,请皇上过目。” 众将军们一喜,纷纷单膝跪地恭祝。 “吾皇一统江山大业可期。” “独孤须达这小子,真是擅作主张。”高孝瓘无奈一叹,他知道大臣们想绝了后患。 “死了就死了吧,原本留着他以安抚旧臣,刀枪无眼也没办法,随朕渡江安抚百姓。” “皇上圣明。” 听说陈倩死了,王琳有些释然,他说不出如今究竟是什么感觉。 曾经是那么想为萧氏复国,可如今才觉得好可笑,就像长大的人,觉得幼时玩过家家,指点江山一般可笑。 但他对萧家任何人都很尊敬,无论是曾经的少主萧庄,还是如今的德妃娘娘。 王琳觉得,皇上依旧让人捉摸不透,不然不会无缘无故带德妃娘娘出征,德妃若是重新回到建康皇宫,有好处也有坏处。 当然坏处大于好处。 忠心,对朝堂上的大臣而言,取决于利益。 而萧如雪是萧家宗室,如今又是大齐德妃,若是有清算旧账之心,朝堂上的那些人会惶惶不可终日。 即便没有此心,朝臣们依旧会不安。 旅贲卫护着皇上和大臣们过了浮桥,朝着建康皇宫而去。 车辇之中,高孝瓘握着萧如雪的手,看着前方低声说道。 “一会儿见到那些大臣,德妃替朕安抚他们。” 听了此话,萧如雪的手指微微一动,柳眉微微一蹙,安抚乱臣贼子? “为了天下百姓,委屈你了,明日,朕陪你祭奠萧家先祖。” “臣妾谢皇上。” “如雪,只要你不怪朕就好。” “臣妾不敢。” 高孝瓘看着萧如雪笑笑,眼里满是温柔之色。 萧如雪回眸轻轻一笑,她明白皇上的意思,她如今是高家的媳妇,她得为皇上考虑,为大齐的霸业考虑,也为天下苍生考虑。 她若是想让那些乱臣贼子死,想必不是难事,但这样做定然会让皇上不悦,于萧家于她都没有好处,更对接下去的攻城略地没有好处,会死更多的人。 直接轰开了外宫城的大门,无需从城外走御道进城。 沿着外宫城的西篱门,直到宫城的闾阖门,这里住的百姓不多,出来迎接跪拜的也不多。 闾阖门外,降臣和陈氏一族跪拜在此。 太子陈伯宗年方十岁,手捧着国玺跪拜在首位,一旁是沈皇后。 高孝瓘并未下车,看着亡国的皇后和太子。 “德妃,你去吧。” “臣妾遵旨。” 德妃下车缓步走了过去,在降臣诧异的目光之中接过国玺,双手搀扶起沈皇后。 “请起,皇上会恩待诸位。” “恳请皇上饶了我儿。” 忐忑不安的沈妙容和年幼的陈伯宗有些战兢,他们不知道未来会有怎样的命运,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当做罪奴。 “德妃萧氏大量,为陈氏一门求情,沈氏、陈伯宗接旨。” 穆梓拿出袖中圣旨念道:“诏,封陈伯宗世袭六等湘州伯爵位,即日起携陈氏一族前往长安,准许携带一盒首饰细软,钦此。” 沈妙容赶紧磕头谢恩,有了此圣旨,可以保陈家三代贵胄,这可比当罪奴要强的多。 降臣们明白,齐天子不过是做给大家看,让人明白这是恩待。 第710章南征之战四 后宫里面一片混乱,可这个时候逃已经来不及了,哭泣的后宫娘娘和宫女们,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齐戍卫军已经将内宫门守卫严实,就连外宫门也同样如此。 留下戍卫师团,其余师团继续往南开拔,百姓们战战兢兢,却没有想到,战火似乎就这么快消散一空。 后宫里的宫女们被召集起来,穆梓宣布了皇上的口谕。 “愿意离宫回家的宫女,没有子嗣的嫔妃,可以去内府领取银钱回家,但是宫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有非分之想。” “我等无家可归。” 穆梓瞟了一眼那些不动的宫娥。 “无家可归者可以选择继续留下,只要不生出二心,不日将前往长安皇宫,宫里不会亏待了谁,也不会有罪奴一说。领了银钱的人,回去告知乡里乡亲,无地者可去官府登记,年内会重新划拨田地。” 来宫里当宦官宫娥的,都是家里贫苦养不活,才迫不得已走这条路。 如今听见此话,如何会不高兴。 “总管大人,此言当真?” “当真,皇上会减免江南税赋,江南如此好的地方,被搞的乌烟瘴气。” 穆梓不屑的语气,让宦官们有些惭愧。 皇宫大殿! 高孝瓘携萧如雪坐在龙椅上。 这是他第三次坐在别人的龙椅上,这也预示着君临天下,天下一统的霸业即将来临。 王琳和宇文护一左一右,让降臣们有些愕然。 他们不明白为何是这二人,一个是曾经的萧梁重臣,一个是宇文周的重臣。 高孝瓘看着群臣,开始颁布皇命。 “诸位大人,如今我大齐军队正在南下,尔等立刻进行改组,首要任务是维持稳定,安抚民心等等要务,但凡是私家奴隶的要还其自由,改签奴仆协议,也就是长工协议,要包吃住还要给工钱。” “如此一来,势必会让一些地主豪强增加负担,此令不利于稳定。” 大臣们有些纠结,南方本就地方豪强众多,各县城多的是地主,谁家里的奴婢不多?若是如此一打压,只怕这些地方豪强会纠集起来造反。 四大门阀的官员们一听,也纷纷微微皱眉,这逼迫的太紧了些吧? “大齐都是如此,难不成江南江北两套政策?” 高孝瓘不悦的喝道,扫了一眼大殿中的大臣们,这些大多都是扶植陈氏的地方豪强一脉,否则身为地方豪强的陈霸先,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势力。放还奴婢自由,就是给他们增加了额外的负担。 “各地衙门将失地百姓,放还自由之身的百姓,都迅速登记造册,将陈氏王公贵族,没收的土地分发给他们耕种。各地郡县衙门做好人口登记造册,要详细记录每一个人的职业和年龄,若是有人阻挠,立刻呈报给朝廷,造册登记的时候户部会派人抽查。” 人口造册普查,江南各朝代很少去做,陈倩倒是想做,但地方豪强可不会配合,再说地方豪强也会虚报人口,好让税收落入自己的口袋。 “重新丈量田地,将赋税全部计入田地,水田、旱田和旱地,丰田与薄田,都要分三等详细记录。旱地不可收税,若是发现乱报和乱划分的,下到小吏上到官员,胆敢徇私枉法的都从严从重处理。” 大臣们心中一惊,这不是逼着地方豪强自立为王嘛? 高孝瓘在北方施行的就是这一套,他不需要地方豪强,这些家伙简直就是土皇帝,仗着山高皇帝远,势力大到可以欺压地方县衙。门阀还有规矩可言,这些地方豪强没有底蕴,他们多是朝代更替的暴发户,本就不是世代积累的财富,也改不了那套强取豪夺的手段。 一道道圣旨发了出去,皇榜立刻被贴到了各地府衙外。 这些关系到民生,赋税,徭役,功名等各方面,让百姓们连连叫好。 外城墙将被拆除,各衙门也会被拆除,皇宫会被当做博物馆,至于其用意,高孝瓘打算让百姓看看,江南皇帝是如何奢华。 后宫也将拆除,修建贸易与居住区,毕竟这里将来会修建大桥,乃是江南第一城。 石头城将暂时保留,未来会夷为平地,作为长江上最大的码头。 对皇上的规划,诸位大臣认为很合理,纷纷动起了分一杯羹的念头。 退朝之后,高孝瓘让王琳传召王谢袁萧四家主事人。 偏殿之中,四位老者跪拜后垂手而立。 “四位请入座,江南诸事费心一些,江南虽繁华,却是地方豪强各自为政,年年战乱反叛,受苦的都是百姓。” “皇上请放宽心,臣等定当殚精竭虑。” “西晋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匈奴攻陷洛阳掳走怀帝。至此已经二百五十四年,今年朕要一统南北,结束永嘉之乱以来的分裂,复兴我华夏江山。” “皇上圣明堪比秦皇汉武。” “冠冕堂皇的话就不要溜须了,诸位要记得朕的话,以大齐利益为重,以民富国强为先,将百姓放在首位。” “臣等明白。” 见四位族长没有惊讶,高孝瓘微微摇头,看着四位族长。 “诸位不明白,朕还是直说了吧,朕要你们不与民争利,朕给你们更大的利益,所以,你们要让百姓得利,要让百姓们富起来,百姓富了国才会强,一个国需要大量的文化人,也需要大量的中产,会创造更多的税赋,国强了你们才会得到更多的利益。” “皇上圣明,臣等明白了。” 听了皇上的话,这些年过半百的门阀家主自然明白,皇上并非是说说而已,自然不能像以往那般敷衍。 这些族长也知道,一个家族里人才越多,这个家族才会兴旺,才有了世代贵胄,这便是门阀的传承之道。就算将之比作普通农户,人丁越兴旺,劳动力越充足,种的地才会多,粮食也收的多。 “诸位有能用之人,尽数报给宇文护,物尽其用人尽其职。另外,京畿六部需要能堪大用者,诸位想必心中有数。朕有好处给诸位,三日后随朕前往晋阳。” “臣等谢圣上隆恩。” 四位族老投桃报李,将名册交给皇上。 第711章北方的入侵 次日一早,数千戍卫护送下,高孝瓘携萧如雪来到栖霞山祭拜。 看着已经被夷为平地的陵园,只剩下孤独的石雕伫立在荒野中,萧如雪不禁有些凄然。 萧齐、萧梁一共七十七年,两代朝廷都是一家人,内斗就没有停止过。 齐天子祭拜萧氏帝陵,这让百姓们安心了不少,北蛮异族谣言也不攻自破。在文人眼中来看,这齐天子乃萧氏女婿,就算不是复国,也征讨的名正言顺。 祭拜完,再转道前往丹阳祭拜,虽然路途不算遥远,也将萧如雪累的够呛。 齐军四路进发,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的占领了千里内的城池。 建康城陷落的太快,快到江南各军阀来不及反应,齐军的先锋便已经兵临城下,随着一个个城池的投降,各城的士卒被解甲归田,各城将领被勒令前往建康接受整编。 与北方不一样,南方各州将领拥兵自重由来已久,高孝瓘并不希望这些家伙留在本地,万一他们突然发难,切断了后勤补给线,那将对前方作战的师团带来严重的影响。 果然,此命令一发出,便有不少将领蠢蠢欲动,很快集结起一批旧部。 对付这样的家伙,高孝瓘的命令是不留后患。 短短数日,江南地方豪强被打死了一大批,接着便是抄家灭族,抄没的财产被充公,其土地被系数分给了佃农和失地农民。剩余未分配的土地则收归朝廷,由朝廷迁移山林人口劳力,进行二次分配。 户部,工部和刑部,派遣了大量的官吏前来处理此事。 战争还未结束,如火如荼的建设,却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 刚回到晋阳的高孝瓘,上朝第一日便接到了兵部的急电。 “报,高句丽人伙同契丹和库莫西南下辽西,掠夺我大齐子民。” “终于来了啊,让大逻便遣精骑东讨库莫西,命令北方军团十个师团,源文宗、梅胜郎、张常山、尉破胡所率第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和二十四师团,迎击契丹来犯之敌。长孙洪略、邢祖信、王君植所率第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师团出辽西,李道林、高砺、封子让所率第二十八、二十九和三十师团,于长广郡蓬莱出海,于辽东登陆拿下卑沙城,两线进攻高句丽,复我汉四郡之领土。” “皇上,由谁来统一指挥?” “兵部统一指挥,各师团上将军各自作战。” 斛律光前脚刚走,高孝珩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太极宫已经建造完毕,如今正在建造太极宫和大明宫,臣建议下月初迁都前往长安。” “准。” 大臣们也未想到如此快,这才一年过点时间,大齐便要迁都到长安。 在晋阳过惯了,不知道长安会是什么样。 大齐境内与蜀地如今已经步入正轨,六部各安其职,需要朝堂上商议解决的也少了很多。 退朝之后,高孝瓘去了兵部。 北方十个军团在接到命令便立刻出发,此番的目的是夺取黑龙江以南的区域,将其境内全部纳入大齐的版图。 虽然是正月末,但天气依旧有反复,有时候热如初夏,转眼第二天便可能下雪。 而且北方的河水正在解冻,无论是渡河还是架桥都很不方便。 这给前线的指挥带来不小的难度,兵部只能制定合围战略,而能不能达成战略,还很考验诸位师团长指挥调遣的才能。 “命令辽西与辽东夹击,首要任务打通辽水东西通道,长孙洪略第二十五师团,先与渡海迂回的李道林第二十八师团夹击建安城。然后再兵分两路,一路沿着辽水长城一路北上,迅速拿下安市城、辽东城、新城和筒仓城。另一路沿着千山山脉西麓北上,最终两路合围高句丽城。” “皇上,第二十八和二十九师团南下,过鸭绿水直抵扶余,两个师团少了点吧?” “不算少,补给让后勤司走海路。至于其余深藏大山里的营垒,暂时先别管,严守各个山口,达成战略目标即可,这些营垒相信熬不了多久。大量的败兵逃亡到那些地方,粮食根本不够吃。” “臣斗胆请问皇上,只推进到汉江以北?” “是,第一战略目标,只需要推进到这一线,复我汉四郡即可。” 兵部诸位将军了然的点点头,如今已经拿下南洋的广袤之地,北方若非高句丽犯贱,还真懒得理会他。再说那群贪得无厌的家伙,趁着二百多年前的永嘉之乱,纂取了辽河平原不算,还对中原虎视眈眈,是该狠狠的惩罚一番。 …… 回到丽德殿,萧如雪已经将奏折分门别类。 “穆梓将大臣们的折子都送了过来,臣妾将要紧的先放在皇上案前。” “下个月便要离开晋阳前往长安,今日早朝时大臣们说起此事,太极宫已经建好,比晋阳宫大不少。” “臣妾听说邺城宫也很大,只是未见过。还听说……” 话说了一半,萧如雪脸色一变,赶紧打住。 “唔?还听说了什么?” “皇上恕罪臣妾才敢说。” 高孝瓘无奈的叹了口气。 “朕可是不讲理之人?但说无妨。” “臣妾听说皇上将其拿来收取门票钱,任人参观游览,还听说皇上将宫闱木料瓦片,也拆了拿来卖钱……” 萧如雪偷偷的瞧了一眼高孝瓘,却见他一脸笑意。 “没说朕穷疯了吧?连老祖宗的基业都拿来卖了钱。朕确实这么干了,就卖的还剩下三大殿。没办法,朕接手大齐江山,国库里确实没什么银钱,百姓的赋税又那么重,周人的赋税要比大齐少一半。” “皇上圣明,臣妾知道皇上是一心体恤百姓疾苦,臣妾也知道,但凡大齐子民,没有不感激皇上的,一直都在传言着,黄河清圣人出,皇上乃是堪比尧舜的明君。” “溜须倒是学的好。” 高孝瓘连连摇头调侃。 萧如雪掩口轻笑俏皮道:“臣妾可听穆梓说了,始作俑者可是皇上。” “人尽皆知?唉!” 高孝瓘停笔摇头无奈一叹,接着继续批阅奏折,此情此景让萧如雪更觉可笑。 第712章迁都入长安 大齐最大的搬家开始了,数千辆大车的物件从晋阳起运。 高孝瓘最紧张郑子歆,如今已近临盆的她,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 他还得关心一下李难胜,她也同样身怀六甲,又是头一胎,总是担惊受怕的有些抑郁。 好在昭信太后陪着她,又见到夫君关心,还有父母亲陪着,简直如同众星拱月般,她才没有那么抑郁。 小承乾倒是很乖巧,对宫外的一切都是那么好奇,掀开窗帘睁着一双大眼四处瞧着,不时的问东问西。 静德太后搂着他,一脸笑意的仔细回答着每一个问题,毫不介意这小东西的十万个为什么。 有些时候,静德太后也不明白,不得不向各位总管询问。 总管们就得向诸位大人询问,大人们再悉心解答。 大臣和太监们手忙脚乱,但这个小家伙却不明白,转脸又来了更多的问题,不停的问着为什么,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论起受宠的程度,高承乾可比嫡长孙的高正礼受宠多了,也比外孙得宠的多。 就连乐安公主也羡慕,更常常自责,若非当初多言,也不会没有婆婆宠爱孙儿。 一路南下再过黄河,顺着渭河进入长安。 不止是王公大臣,文武百官也搬离了晋阳,长安有新的王府街,有文官的辅国坊和武官的镇国坊。 一路青山绿水繁花似锦,正如万里江山美如画。 郑子歆第二次走这条路,与当年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不同,心情也不同。 长安,第二次再见此城,完全分不出这是当初的长安。 单单是一面外城墙,便足足一百五十里,高大且宏伟的城楼,每一面都有三个巨大的城楼,城门足有七丈宽,三丈高,单看城门就像隧道,若是整体看起来,却很雄伟且极具美感。站在城楼下,宛如进入了巨人的国度。 进入城内,一片片砖瓦围墙分隔的坊,如同豆腐块一般,若是从宫里高塔看下去,就像一方巨大的棋盘。 顺着宽大的马路往前行,走了几十里才看见又一道城墙。 “皇上,这不是当年的城墙吗?难道就是图纸上的中城墙?” “正是,朕本来不打算增加外城墙,但六部大臣一致提议增加外城墙,朕觉得他们是为了安心一些。” 内城墙同样有护城河,倒是城墙要比之前的矮上一半,却也有五丈高。 经过城门,再走数十里,一道四丈高的城墙出现在眼前。 “这,内宫城墙何时变的如此大?” “这得问六部大臣们,带上内里的花园和宫殿,全都圈在这城墙里面,宽度近十里肯定是有的,长度应该差不多。” 郑子歆惊讶的闪动明眸,她也瞧过图纸,其中有亭台楼阁,还有清泉湖泊,原本以为不大,未曾想这皇宫居然如此巨大。 “工部能工巧匠倒也是能人,单说这八方布局的坊,众星拱月的皇宫,莫不是李穆叔师傅的建议吧?” “李穆叔师傅倒还真有此建议,只是他建议皇宫得继续扩大,要单单占住八方的中心,也就是边长五十里,可把二哥吓坏了,据说工部官员的笔都吓掉了,哦,掉墨的那一块就是湖,朕觉得该叫墨水湖。” 郑子歆轻笑一声,有些希翼的瞧着皇宫大城,原本觉得邺城宫闱很大,如今看见属于自己的宫闱,做梦也没有想过,竟然会是如此之大,而脚下这片帝国,那又该有多少看不尽的美景呢? 百姓们跪拜在大道两侧迎接,一声接一声的“皇上万岁”、“皇后,太后千岁”,让郑子歆心头一暖,这次见到长安百姓的穿着,比一年之前好得多。 鼓声,号角声阵阵传来。 先到达长安的各级官员,纷纷跪拜在宫门外迎接。 车队长驱直入,官员们获准太极殿召见,这让低级官吏受宠若惊。 新的皇宫并没有那么高的台阶,从地基到大殿一共三层,垂直高度也不过三丈,爬起来也没那么累。 虽不算很高,却比邺城太极殿更大更气派,汉白玉的精美围栏,红墙碧瓦的双层飞檐,无处不透着庄严与大气。 高孝瓘和郑子歆一左一右搀扶着静德太后,一步步的登上太极殿。 元仲华登上台阶看着大殿内,再转过身子看向大殿广场。 目光掠过红墙碧瓦的六部内衙,远处高耸的内宫城墙,更远处,那是一望无际节次鳞比的阁楼屋顶,天边,巍峨如云海般的山峦。 “好!好啊!” 颔首带笑的元仲华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看见了大好河山,东南西北,都是大齐的江山。 看着身边的儿子,她很满足,放眼天下皆是皇土,她能体会到君临天下的感觉。 元仲华的眼睛里透着和蔼与慈祥,身上却散发着母仪天下的气势,这是她对儿子成就的肯定。 走入大殿内,高孝瓘搀着母后坐上龙椅。 “皇儿,这可不合规矩。” “没有母后就没有孩儿的今日,也没有大齐的今天,母后当得起。” 高孝瓘很诚恳的笑着,这让元仲华很高兴也很感动。 太后独自坐在龙椅上,皇上和皇后分立两侧,规规矩矩的站着,接受了众大臣的跪拜。 高孝瓘没有开口,这份荣耀得归于太后元仲华。 十几年的轮回更替,长安大殿的宝座上,再次坐上元氏一族,这让大魏的老臣们激动。 臣子们有些感慨,斗来斗去这么多年,究竟斗了个什么?又得到了什么?除了死了不少人,让百姓怨声载道,什么也没得到。跟皇上的丰功伟绩比起来,就像一群小屁孩吵架过家家一般。 看着龙椅上的太后元氏,仿佛这斗来斗去,正如了那句俗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元仲华轻轻抬起手臂,和颜悦色的看着诸位大臣。 “诸位卿家平身,尔等都是重臣功臣,大齐的未来靠诸位卿家辅佐。” “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诸位臣公不止是股肱,更是大齐的脊梁,吾儿尚且年轻,还望诸位臣公时常直言进谏……” 聆听太后圣训,元仲华不愧是风暴里成长起来的女人,几句话便让大臣们感受到了,那对皇上如慈母般的关爱。 第713章战争调停者 这一年发生了几件事。 皇宫里降生了一位小公主,另外还有一位小皇子。 宫里众人颇羡慕皇后,如今儿女双全。刚出生的小女郎,肌肤似水吹弹可破,皇上更是赞其‘桃之夭夭,其叶蓁蓁’,高蓁蓁便是其名。 李难胜也很开心,她为皇上生了个小儿郎,其名高承坤,乃厚重之意。寓意兄弟二人相辅相成,齐心协力创造乾坤。 儿女初生之时皆很俊美,这让高孝瓘开心了好久。 不过,最开心的当属小承乾,最好奇的也属他,虽然仅有两岁,却很想尽起当兄长的责任,甚至还想亲手抱抱。 南方,经过八个月的边打,边修整,边补充物资,安南之地林邑和扶南被整个拿下。占城稻也准备推广到江南,打算次年逐步推广种植。 而北方的速度更快,不过半年时间,整个黑水以南的区域全部被大齐拿下。 而在吐蕃的大军,同样以摧枯拉朽的方式,将当地部落全部拿下,并将奴隶全部变成自由人,虽然此举让奴隶们不明所以,但大齐的恩威并施下,各部落选择臣服。 大齐的版图比汉晋时期更大,按照下一个五年计划,整个大齐将进入高速发展时代。 还有最后一件大事,与高孝瓘事先预料的一样。 西部可汗室密点和拜占庭帝国,南北夹击萨珊波斯帝国,室密点对布哈拉势在必得。 萨珊波斯帝国和法兰克王国,两面对拜占庭开战,而阿瓦尔帝国则也参与到其中。 阿瓦尔人对萨珊波斯有旧怨,但利益驱使之下,似乎不存在永远的敌人这一说法,拿下了易北河东面的银矿之后,阿瓦尔人从东面逼近,让拜占庭处于三面受敌的环境中。 这场战争之中,拜占庭和萨珊面临的压力最大。 “皇上,斛律金、段韶、尉标三位大人求见。” “朕正要跟他们商议事,传三位顾问进来。” 如今的三人已经不再供职于兵部,作为顾问团最德高望重的三位老人,他们此番正是为了北方而来。 “臣等拜见陛下。” “拜占庭似乎有点吃不消,毕竟三面皆敌,他们的皇帝要求更多,我大齐提供更多的铁炮和火铳。另外还请求,不要给阿瓦尔人提供铁炮。萨珊波斯人也请求我大齐出兵,对室密点进行惩戒。” 高孝瓘对三位老臣息诉了最新的情报,以及深陷战乱泥潭的二帝国。 “启禀皇上,臣等仔细商议过,皇上所言要保证布哈拉不受攻击,依照突厥人的本性,定然会攻破布哈拉之后进行洗劫,不如大齐将布哈拉纳入保护范围,迫使突厥人就范,一旦他们攻击大齐商队,或者对布哈拉进攻,大齐都有充足的理由出手。” “另外,臣等认为,如今正是分化法兰克王国的时候,相信如此一来,拜占庭的压力会减少很多,但不妨在其内部煽风点火,将其一分为二。至于阿瓦尔人,让他们暂时与拜占庭和谈即可。” “若是他们不肯呢?” 高孝瓘也很同意三位老臣的提议,但刚打起来就让他们和谈,恐怕得谈判的时候打起来。 “老臣认为他们会同意,他们不是需要大量武器弹药吗?只有拖延时间,才能安然送到他们手中,而且他们还需要训练军队,想必谈一年问题不大。此外,还可以让拜占庭和萨珊波斯人也坐下来。” “朕明白了,朕立刻宣十皇叔来。” 三位大臣赐了椅子坐下,不一会儿便见高湝来到偏殿。 免去繁琐的礼节,高孝瓘让穆梓给睿亲王赐坐。 “如今北方已经开战,而且还打出了火气。朕命你鸿胪寺侍郎们,给那些大小皇帝一个消息,军火依旧是小口径铁炮,拉栓式小口径火铳,让他们各自准备订单。必要的时候可以稍微透露一下,他们对手打算订多少。另外,让拜占庭分化法兰克,至于如何不留痕迹的出谋划策,让侍郎们机灵点。” “皇上的意思是,让拜占庭去瓦解法兰克,我部侍郎只是提醒一下?” 高孝瓘点头一乐,默认了高湝所言。 “那臣这就去发报,让那边的领事馆立刻着手策划。” “十叔,重中之重是布哈拉,要申明我大齐保护,还有,不得让我大齐商队有任何损失。你们鸿胪寺想办法,让萨珊波斯人和突厥人都坐下来,好好谈上一次。” “臣明白,臣这就去准备,告退。” …… 调停进行的‘并不算顺利’,四方需要武器,也换取了短暂的和平。 战争总是残酷的,也很利于安插钉子。 钉子,代表着不同的种族,地盘不需要太大,但地理位置却是属于战略性的。 第一颗钉子,帮助被拜占庭驱逐的闪族和含族人,在地中海与红海之间建国,并且受到大齐帝国的保护。 第二颗钉子,则简单的多,开通欧罗巴洲十大王国航线,支援其武装的武器。 而第三颗钉子,将阿瓦尔人奴役的一支部落圈入保护范围,并且建立国家。 一颗颗的钉子相距千里,就像跳棋盘上的点,一旦造出飞机,便可以从大齐长途奔袭,从而达到干扰和保护的目的。 这一计划,需要五年的时间来实现,而且还需要四大帝国断断续续的打上五年,但这五年里,大齐帝国要做的,便是不停的协调,将四大帝国的战争控制在局部,而非变成全面战争。 高湝作为鸿胪寺卿,他不得不经常在顾问团和兵部之间来回跑,他以前从未想过,鸿胪寺会成为左右战争的衙门,更未想到过,鸿胪寺居然会如此忙碌。 顾问团的老臣们也在绞尽脑汁,要达到皇上的要求还真不容易。 既要这些帝国分崩离析,又要他们不发生全面战争。 要将各帝国各部落间的矛盾激化,又得让战争发生在可控制范围内。 最重要的是,保证帝国的丝绸之路畅通。 渐渐的,不止是鸿胪寺和兵部参与进来,就连户部和工部也参与了进去,买地、贷款、援建等等合作项目。 第714章终章 五年后…… 长安,拥有方圆三百里的巨大城池,万家灯火如星辰的城市,最繁华的城市。 太极殿内,瘦了一大圈的高延宗回到了长安。 “臣弟叩见皇上。” “延宗啊,几年不见你黑了不少,朕觉得往东开疆拓土的时机已经成熟。” “皇上,臣弟还是觉得当个闲王好。” 高延宗肥脸抽搐抖动,匍匐一拜。 这大冬月的,他还是忍不住直冒汗。 “博陵王高济,乐陵王高百年。” “臣在。” “东边有两片巨大的大陆,二位乃我高家宗亲,若是别人去朕不放心,二位可愿意建功立业?” 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自然好,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将来还能永载史册。 “臣愿意。” “朕给你们三个师团,记住要拿下南北交界之地,这里很重要。另外,朕给你们十万子民,给朕好好建设那片土地。还有,朕打算让大逻便在南部建立帝国,如此一来,就能名正言顺的将北海以南划归大齐。” “臣这便去准备。” 叔侄俩有些忐忑,大逻便也去?算是监视和牵制吗? …… 大逻便得到消息,这让他有些期待那片土地。 虽然他靠着大齐帝国,但高孝瓘并未让他称臣,而是一直将他当做附属藩王般对待。 二人依旧像朋友一样,坐在阁楼里看着第一场飘雪。 阿史那易思蓓给二人斟茶,茶香飘荡在小阁楼之中。 大逻便抱着高灵雨,这个三岁大的小郡主很黏舅舅。 飘雪、清茶、富丽堂皇的阁楼,花园里满园梅花香飘。 三人加上一个可爱的孩子,气氛很好。 “朕打算往东开疆拓土,你也去吧,带上你的部落,至于能建立多大的帝国,看你的能耐。” “也好。” 大逻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希望有自己的帝国,显然这是一个机会。 “朕知道,你一直在建立大齐一样的小朝廷,相信你现在可以得心应手。” 见高孝瓘面带微笑,大逻便只能尴尬的笑笑。 “还有别的选择么?” “有,非洲大草原。但是,南亚美利加洲资源很丰富,还有巨大的草原。去了先建码头,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南北分界线就划在南北最狭窄的地方。你突厥在南,我大齐在北。” 大逻便心思一动,他也想非洲大草原,毕竟那里有大陆连接长安。若是南亚美利加洲,那将来可没有最伟大帝国一说。 “好,我要船,还要能造船。” “五年内,先站稳脚跟,朕给你船队,也给你造船的技术。” “在下能问陛下一件事么?” “问吧。” “室密点,皇上打算如何处理?” “他若是遵守协议,退让出两千里缓冲区即可,缓冲区内不可驻扎军队。” “明白了。” 大逻便懂了,大齐需要有人制衡萨珊波斯,北面和南方都需要,一旦萨珊波斯乱了,分崩离析了,室密点的好日子也算是到了头了。 …… 十五年后。 大明宫里很热闹,这一天是太后的大寿。 冯小怜跟随着穆邪利,如今的她正是豆蔻年华,若是论起身材,只怕宫里无人可比。 “穆嫔,如今小皇子乃皇上最宠爱,俗话说母凭子贵,那贵妃的封号怎么也空了二十多年,您若是开口……” “混账话,此话不可提起,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你小命难保。” 穆邪利的斥责,让冯小怜一脸委屈。 她可不知道,这贵妃的封号,不可能封给任何人,四妃之首是不可提起的禁忌。 穆邪利看向大明宫阁楼,夕阳的余晖给阁楼披上一层金辉,阁楼上站着太后,皇上和皇后分立两侧。 看着鳞次栉比的长安城,元仲华眼睛里满是满足。 “哀家听说,出了长安渭河,能顺着运河到江左?” “回母后,确实如此。经渭河入黄河,再经过黄河入运河,贯通黄河和长江,一直可以到太湖。” “哀家想去看看。” “母后,孩儿陪您去。” 元仲华看看郑子歆,又看看高孝瓘,微微点点头。 “子歆陪哀家去瞧瞧便好。皇上还是留在长安,天下越大,皇儿的担子也越重。还是先去邺城西山,哀家要祭拜一下。” 听了太后的话,高孝瓘没有回答,他知道母后要去祭拜谁。 “王公大臣们都到了前殿,母后请移驾。” “嗯。今年,那些外国使节们又变什么花样呢?还送公主吗?” 面对太后的询问,郑子歆只能轻笑。 “送,但都是希望成为承乾和承坤还有承宇的王妃,还有希望和亲的王子,但皇上并无和亲的打算。至于那些个公主,看三位皇子如何打算。” “听说倭国也送了公主来和亲,是出云国还是日向国?还有一个什么国来着?” “皇上将东夷一分三,还有一个叫高天原国。那公主是出云国公主,小巧玲珑的像个孩子,只怕三位皇子看不上,还是让郡王府的那些孩子选吧。” 太后和皇后一问一答,高孝瓘连插嘴的份都没有。 高孝瓘和郑子歆,一左一右搀扶着元仲华,慢慢的走出阁楼。 山呼九千岁声中,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后宫嫔妃、皇子皇孙们纷纷跪拜。 《北齐霸业》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