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千风》 第1章 五指峰 寒凉如水的秋夜,窗边一盏小油灯静静亮着,老旧的窗花照在窗外青石砖地上,依稀可见是一对鸳鸯,只是这鸳鸯的影子同样显得破旧,不如早年光景了。 推开窗,外面的秋风趁机涌进来,小手的主人“呀”了一声,小油灯趁机熄灭。好在今晚难得晴朗,皎皎星辉下,只见推开窗的是个少女,模样看不清楚,身量倒是纤纤,想来年纪不大。她朝西面的大宅看了眼,那里一片灯火通明,与这边恍如隔世。 窗外有棵高大的碧游,晚秋正值花开季节,但此地常年雾深露重,这树一直不曾开过好花,也就被人冷落在那了。 正看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来到窗前,来人轻轻扣了扣窗,喊了声“四姑娘”,然而过了许久无人应答,这人也懒得再问,趴在窗上看了看,也瞧不清里面,不由埋怨:“这四姑娘也是的,难怪不受待见,老爷有话吩咐,她竟睡下了,平日也不见这么早睡。” 屋里的少女就是四姑娘,她听得清楚,这是府里二娘的丫环。四姑娘不敢做声,假装自己真的睡下了,直待到那丫环远去,才悄悄站起来。 只见她瘦消的身子猫起,腰板发力,轻轻一跃直接从狭小的窗上钻了出去,落地无声,之后在院中几个转折,就此溜出去了。 四姑娘生在武学世家,虽然极少得到指点,却耳濡目染,会些轻身功夫,此时来到院中,西厢那边交谈声也传了过来。 “谦儿,你初悟破点,算是真正的武者了,将来入道、行侠、礼佛、仕儒或者别的,全由你喜好,但我叶家本是道家属宗,我还是希望你入得道门。” “我明白,父亲。” “明白就好,明日家考,你是我这一脉最大的希望,只要你战胜那叶子楚,未来这五峰,自有你一峰。” “是,父亲!” “切莫大意,传闻那叶子楚已经悟透破点,与我都持平,当然,这其中有多少水分,明日一战便知……” 交谈的两人是四姑娘的父亲叶众和长兄叶子谦,后来还有几位妇人和少年插话,一群人说到高兴处,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四姑娘情绪有些低落,一直压着声息,出到外面后长吐出舌头舒了口气。 每次夜半出门,就这段路最是压抑,母亲早亡,父亲冷漠,她在家中也不受待见,长幼教诲这些事早与她无关了,好在她一向恬静,也不曾争夺什么,是以没遇到祸事。 抬眼四顾,这个地方星月皎洁,四周却一片黑乎乎,根本看不到踏实的地面,再仔细看,只见岩壁高悬,这里竟是在一座山顶上! 目力远放,隐隐可见相邻还有四座山峰,五峰林立,状若五指,峰下不知深有几许,皆密林遍布,秋虫嘶鸣,偶尔还有猛兽酣叫。 五峰林立的奇观天下少有,而位于帝国滇南一带的,唯有名闻遐迩的滇南五指峰了。 有县志为证: “滇南有五指峰,四面险峭,上下不易,梁人以为绝,遂平其顶,建筑其上,上下四方绳以巨索各四,复贯之,束其正,以为交通。” 文中的五指峰,就是这里了,而四姑娘所在的这一峰只是五峰之一,她和家人世代生活与此,对人们口中神秘莫测的五指峰当然十分熟悉。 秋日本少雨,滇南一带却是例外,尤其五指峰这片地域,一年四季几乎从不断水,山体四壁被雨水刷平,青苔滑石遍布,一般人上下峰完全是奢望,然而这些却无法拦住四姑娘,只见她绕过围山护栏,路经一处下坡后,来到一处开阔地。 入眼处,一条数人合抱的巨大黑索横空而出,绵延数百丈,也不知向前延伸到哪里,只能隐约看见前方似乎是五峰中的另一座。 四姑娘驾轻就熟,轻松攀上巨索,这巨索如此粗大,站在上面犹如站在大桥上,无虞跌落,但那两侧黑漆漆的景象着实骇人,再加上耳畔山风习习,下方虫鸣鸟叫,一般人站在这里都会腿软。 四姑娘早已习惯,却没有沿着巨索向前走,而是来到巨索穿入山体的位置,那里的平滑山壁被人凿空了一段,竟形成了一条延伸到山体另一端的窄峭山路! 没人知道这样的山路是如何凿出来的,人们只能想象,那是巨人在峭壁上的凌空一笔,除此以外没别的解释。四姑娘接着攀上这条山路,一直走到山路尽头,在这里,另一条巨索豁然出现,同样贯穿了山体,但并不是横穿,而是斜斜刺向地下。 综合眼前所见,不难想到,这座巨大山峰竟是被两条巨索垂直贯穿,束缚在此地的,这超出了人们的想象,雄关奇景,鬼斧神工,莫过于此了。 四姑娘盈盈一跃,攀上这条通向地面的巨索,而后足尖点地,轻盈地像是一只蝴蝶,翩然向下飘去。 耳边山风呼啸,少女精心修剪的及肩长发迎风而舞。“叮铃铃——”那是她用一小簇头发缠起来的小铃,此刻发出轻吟,从巨索的上端一路摇曳直下,静夜都被她划出一片涟漪。 铃声划过,这时候,山体中部一片光滑石壁上出现了一抹亮光,仔细看去,那竟是两道浑浊的目光,这里的山壁也被凿出一个孔洞,仅容一人立足,一名满脸皱纹的老人枯坐这里,手里拿着一只酒葫芦。 他是守山老人,每逢夜晚来临就会来这里守山,职责是看护绳山的巨索,防止被野兽凶禽破坏。 这是份苦差事,只有族内过了年纪又无威望的子弟才会被派来这里,巨索横陈此地数百年都未出现任何问题,守山只是给这些人找点事做罢了。 看到是四姑娘,老人轻叹一声,举起葫芦呷了口酒,又闭上了眼睛。 巨索底部深埋在下方的山林中,山林外则是一个镇子,唤作云中古镇。莫说南方是瘴疠横行之地,若比较起来,这古镇地处要塞,北接去往省城大理的大道,南通东吁国等帝国属国,人丁兴旺其实不下于一般的江南小镇。 镇上人皆知晓五峰名为五指峰,却习惯称之为神山,年年去山下神庙朝拜祭祀,殊不知山上住着的也是凡人。既是凡人,自然少不了衣食住行,因此山上常有人踏索而下,更让镇里的居民以为神仙下凡。四姑娘这阵子总是偷偷下山,也是从这所谓的“神仙下凡”开始。 那一次她跟随几位兄长下山采购,由于极少下山,她就多逛了会,这一逛就认识了一位有趣的老书生,听他说了几句书,没曾想竟然听上瘾了,今晚这一行,自然也是为了听书而来。 老书生名叫桑赞,是与滇南毗邻的帝国属国——东吁国人。 东吁国历来信奉佛教,但这老书生偏爱抱着中原孔孟的书不放,且身体力行,立志要做个和而不同的君子。说起来,这老书生一点也不老,四姑娘猜测他最多不过二十五六,不过他句句圣贤,出口经典,老气横秋的,四姑娘便称他老书生。 四姑娘对那些圣贤之言很不感冒,最喜听的还是老书生闲暇时编的桥段,比如狐仙妖鬼之类的,听起来都能废寝忘食。上次一个狐仙的故事她听到一半就天亮了,这次她决定一直听完。 “嘭!” “啊!” 她正想的出神,根本没注意看前方,更没料到巨索下面竟然有人,这一下撞得那叫一个瓷实,顿时额头和肩膀一阵生疼,而这么快的速度冲下来,那人直接被她撞飞出去,一声嘹亮且充满意外的惨叫中,那人“噗通”一声重重摔到地上,半晌都没声音。 四姑娘也被撞得一阵头晕,醒转后才发现这里已经是巨索的下端,距离地面只剩一丈多高,虽是不高,但如果加上她那一撞的力量,普通人摔下伤筋断骨都是轻的。 想到这里,四姑娘有些心慌,顾不得自己肩上和额头的疼痛,从巨索上跃下查看。 “混蛋!谁撞我?!”下方忽然传来声音。 虽然是怒骂声,却让四姑娘心中一松,听这声音中气十足,料想没有大碍。淡淡星辉下,只见一名寸短头发的少年人斜目而视,那对眼珠看着她滴溜溜直转。 “你没事吧?” “你说呢?把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撞下来会不会没事?” 四姑娘露出思考的神色,最后摇头道:“就算再高一点,我也不会有事。” “嘎?”少年人嘴巴里发出公鸭般的叫声,显得很是意外,但他眼珠一转,立刻夸张地痛嘶一声,抱着大腿就喊:“我的腿!我怎么感觉不到了?我的腿断了……” 四姑娘到底没多少经验,听他喊叫凄惨不禁慌了神,连忙蹲下身查看,却被少年人双手乱摆阻止,“别动!这是重伤!必须找熟手的先生把骨头接好,或者——你有什么接骨生肌的妙药,我自己来!”说罢,他眼珠连转,一脸期待地看着四姑娘。 “我、我没药……”四姑娘低下了头。 “没有?这怎么可能?你从那上面下来,肯定是那里的人,出门怎么可能不带些外伤药?我明白了,你有药就是不愿给,对不对?看我这样的小老百姓无权无势,好欺负对不对?” 四姑娘有些心慌意乱,声若蚊蚋,但支吾却还是那句话,她真的没药。 少年人不信,抱着自己双腿惨声哭嚎,那场面,简直是情景交加,声泪俱下,甚至都扯出了上有老下有小兄弟姊妹无人料等等。 四姑娘感觉自己很愧对人家,努力想要做点补偿,但她出门前真的什么也没带,只是出来听书的。 “好吧,就算你没带东西,我这断腿肯定还是要治的,想我一生老实本分,家里又有一大帮人吃喝用度,哪里存有钱财?我断腿事小,家中失了劳力,老少都要饿死……” 四姑娘连忙道:“对对,这种伤的确需要及时救治。这样吧,我认识镇上的白先生,上次还去他那里采购药草,我这就背你过去。” “停手!”少年连忙止住她,“我也认识一个医术高超的沈先生,肯定比你那位白先生要厉害,你把医药钱给我,我自己去找他。也不多,这样的伤他最多只要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四姑娘呆住了,喃喃道:“他那里看病这么贵吗?父亲每月才发我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其实也不少了,在滇南一带能做不少事,但显然四姑娘在族里的地位并不高,像她这样的家庭,月钱银子本不该只有这么点,少年人开口十两,那是估准了要。 “那怎么办?反正我只相信我认识的沈先生,你但凡还有点良心,现在就该把医药钱给我。” “我……我没带钱。”四姑娘再次低头,她每月的月钱大多用来买些小食,真的所剩无几,再说她只是遛出来听书,天一亮就得赶回去,什么都没带。 “咦,我看你头发上束着的铃铛不错,是银质的吧,肯定够医药钱!” 少年人两眼发亮,注意到了银铃,但四姑娘闻言吓了一跳,连忙远离他。 “不行,这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你再想想别的办法。” 离得远些,少年人仔细看着她,不禁微微一呆,星辉下只见这少女脸上写着焦急惊慌,却掩不住那副皓齿明眸、青丝才华,举手投足间,灵气已现。 “没想到这迟暮的叶家,又多了你这样的后人,难道命不该绝?”少年人幽幽一叹,向上方看了一眼。 四姑娘惯性地点着头,却突然再度跳开一步,讶然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叫命不该绝,我叶家怎么就迟暮啦?” 少年人嘿嘿一笑:“可惜你家人有些不明啊,灵气活现,如此资质他们都视如不见……这样吧,既然你没药也没钱,不如把你家大仓的地图或者位置告诉我也好啊,我自己去取。” 四姑娘顿时警觉起来:“你是谁?为什么要我家大仓的地图?” “咦?怎么突然不傻了?”少年人改口,无奈地耸耸肩,而后在四姑娘惊讶的大眼睛注视下挣扎着站起来。 “原来你没事!”四姑娘顿时恼怒起来,感觉受了欺骗。 少年人不理会她,转身走到一个方位,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奇怪的手势,而后猛力吹响。 “叽——” 尖利的鸟鸣声刹那间响彻在山峰间,这是惊鸿鸟的叫声,在滇南一带十分常见,当然,夜半惊鸿,还是有些不太寻常。 不一会,西侧传来“咚咚咚”的奔跑声,有人正在向这边奔跑过来,跑的近了,四姑娘才发现这竟是一名壮若铁塔的青年,整个五峰上都找不出第二人有他这样的身高。 “老大,我来了!”青年跑到少年人身边,恭声喊了一句,随后他眼睛一斜,看到了四姑娘,“嗯?叶家的人?”面色渐渐不善。 少年人朝他摆了摆手:“昂山,我崴到脚了,背我回镇子上再说。” 青年名叫昂山,闻言立刻用冷淡的目光看向四姑娘,好在少年人及时打住他,示意与四姑娘无关,而四姑娘心思单纯,根本没注意到昂山的敌意,只是好奇地看着这对组合,因为昂山无论年纪还是力气都比少年人强了很多,不知为何却称他“老大”。 “先找个歇脚的地方,这一次崴的很不是时候,计划得暂停一下。”少年人如是吩咐。 昂山先把少年人抱起来放到左侧的肩膀上,挠头道:“老大是要住客店吗?可是我们没钱了啊……” “钱不是问题,你什么时候见本帅侠被钱难倒过?开路!” 昂山硕大的头颅连点,迈着大步就要走开这里,却见旁边一道纤瘦的身影闪过来,四姑娘拦在两人正前。 “慢着!你该不会又要去干什么坏事吧?”四姑娘虽然单纯,却不是傻子,这少年人一会叫苦叫穷,一会又问她要叶家大仓地图,还提到了什么计划,显然居心不良。 少年人坐在昂山肩头,一双眼睛再次盯住了四姑娘发束上的银铃,而后义正言辞道:“这位女侠,本帅侠向来以匡扶正义除暴安良为己任,丹心可见,能把自己感动哭,你想想,我这样的人,会干坏事吗?” 高大的昂山顿时低下了头,着实是被羞到了,而四姑娘也满是怀疑地看着他,大有一言不和就动手的意思。 “女侠,你这是什么眼神?本帅侠虽不是你对手,但这位昂山可是铁肩担道义的好汉子,你想打架吗?” 少年人说完,那昂山立刻一扬头,战意澎湃地看着四姑娘,他身高马大,这样一昂首果然有些迫人的气势。 四姑娘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最后还硬着头皮道:“你们别去做坏事好不好?你的脚崴了,主要是我的责任,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让你暂时去休息一下,就在前面的镇子里。” 少年人摸了摸下巴,并未立刻同意,双方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少年人答应不去做坏事,而四姑娘也答应如果有可能就带他去叶家大仓外看看,这才达成一致。 幽幽深谷,茫茫黑夜,四姑娘就这样带着两名身份诡异的不良少年,踏着星辉离开了山谷。 第2章 叶子雨 入夜已深,忙碌的云中古镇只剩几家客栈还亮着门灯,但在远离镇子中心的东郭外,一间破落不堪的茅草屋同样点着油灯。 走得近些,已可闻读书声: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屋内读书的是一名书生,声音朗朗,在这夜静之时能传出很远,但茅草屋远离镇子,四邻无人,倒不必担心扰到谁。就在这一片书声中,一行三人从东侧的密林中走出,径直来到茅草屋前。 这三人自然是四姑娘他们,但此刻四姑娘却阻着其余两人,不让他们进屋,怕打扰书生诵读。 一晃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这书生兀自不知疲倦地读着《孟子》,到后来声音都有些嘶了。四姑娘听他读书也不是一两天,越听越有些不对味,当即推门而入,只见书生一脸热泪,神情沮丧,正卯着劲在那苦读。 “桑赞,你今日怎么了,可是阿姨的病又犯了吗?” 这读书的书生就是四姑娘结识的那位“老书生”,只见他抹了把脸,已经知道是谁来了,来人鬓角和衣衫都有些濡湿,显然已在外聆听许久。 “别进来!”桑赞脸色大窘,方才读书时的凛然大气全然消失不见。 四姑娘愣了下,却还是退了出去,星光下那双大大的眸子里只是闪过一丝失望,很快又恢复过来。 这是桑赞一贯秉承的圣人之礼,入夜三分,孤男寡女,他必须要避嫌。 一个寸短头发的脑袋从旁边伸了出来,扒在门外向里看,桑赞吓了一跳,没想到门外还有他人。脑袋的主人看了两眼,点头道:“挺干净,还行。”说罢大咧咧走了出来,一瘸一拐直接进去了。 桑赞本能就要拦住,却见旁边一人如小山般站起,凶恶的眼光直接就将桑赞的话吓了回去,这人跟着短发少年进了屋。 “呃,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出了点问题,需要借你这里休息一下。”四姑娘明显有些心虚,面颊微红,只不过被屋外的夜色掩盖了。 桑赞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当即表示无妨,接着将四姑娘也引进屋内,此刻屋内已有四人,圣人之礼自然被放到一旁。 那短发少年此刻正坐在床上,将左腿裤脚掀开,昏黄的油灯下可见脚踝处高高肿了起来,青紫了一片,果然还是扭伤了。 “啊——”他摸了摸伤口,立刻发出痛彻心扉的凄厉惨叫,在黑夜中传出好远,如果被人听到,没准以为这里发生了大案。 桑赞直抹汗,这叫声实在有些渗人,就算真的很痛,也不至于这般叫唤,连跟短发少年一起的昂山都觉得没面子,咧着嘴装作没听见。 四姑娘简单交代了一下事情起因,桑赞虽然无奈,也没多说什么。 “书生,有没有金银花,送我一些。” “书生,打盆凉水来。” “书生,来壶热茶。” “书生……” 短发少年龇牙咧嘴一通吩咐,桑赞起初还挺热情,但连续几次就有些受不了了,这少年简直不把自己当客人。 昂山也看不下去了,挠头道:“老大,这些……就别为难人家了,让我来。” 短发少年瞪了他一眼:“你一不读圣贤书,二不考秀才,做这些活干嘛?” 昂山讪讪,只是挠头不答,但这话却让桑赞脸色难看。 难道读圣贤书和考秀才的才应该做这些小活?真是岂有此理! 如果不是碍于四姑娘面子,桑赞可能当场就要赶人。 最终,话题被四姑娘转移了,她提到桑赞之前给她说的故事,想知道后文,哪知桑赞颓然坐到凳上,黯然道:“你说《妖狐传》吗?没了,全没了,今日里长大人来我这里,只看了一遍,便骂我妖言惑众,当着所有学生的面把它烧了,还取消了我下个月的乡试资格。” 四姑娘愣了下,心头却是怒起,她从半年前就来这听桑赞读书,那些圣贤书起初还听着有些道理,听多了才发现全是废话,唯独老书生无聊所作的《妖狐传》总能让她听得津津有味。 “你这糊涂蛋,别人烧你东西,你就不知反抗吗?” 老书生伤心更甚:“里长是镇上唯一的举子,我连秀才都不是,如何跟他对峙。” 四姑娘为之气结,却又不能再多说什么,半年多的接触下来,她早知道桑赞的性子,满口的经理大义,实则是个胆小的家伙。 “你总该有些腹稿吧,那日你讲到狐女珠儿一人闯入伏虎寺,不妨把这故事的后来粗略讲讲,我明日有要紧事,若是做不好,就再不能来听你的好书了。” “好书?”桑赞自嘲一笑,“他们说我这书里全是胡妄之语,也就你爱听罢了。” “你管别人干鸟啊!”那刚刚安静下来的短发少年再度发飙,“我喜欢看的,就算是春宫禁画,我照样喜欢,照样说它是好书!不喜欢的,就算是诸子圣典,该撕了擦屁股照撕不误!你既是作者,自当更加爱惜它,自己的东西都不爱惜,还想别人说它好?” 桑赞一呆,着实被被这粗鄙不堪的话震住了,但随后浑浊的眼中露出少许亮光,像是想到了什么。 四姑娘十分无语,暗道这家伙果然混蛋,春宫禁画都是张口就来,只好装作没听到,道:“桑赞,我就是喜欢听你讲的故事,你读的那些圣贤语录,听了想让人入睡。” 桑赞赧然:“听你们一席话,才知我一直在作茧自缚,难怪,难怪啊。” 他一扫之前的窘态,抹了把眼泪竟笑了起来。这一笑似乎让他年轻不少,略作思量,便也不拖沓,娓娓讲来: “话说那日狐女珠儿为救父母姐妹孤身一人闯入伏虎寺,却不巧赶上伏虎罗汉云游归来,罗汉一生最厌狐精,不由分说便要擒拿,二人遂在寺外各施威力斗了起来……” 故事逐渐讲开,可见这书生也着实下了番功夫,听到精彩处,四姑娘摩拳擦掌起来,仿佛要与人大战,那短发少年却少有评语,静静听着。 书声笑了笑,继续道:“伏虎罗汉没想到一个小小狐女居然有这等本事,大惊之下连忙祭出金刚伏魔杵,宝物放出五彩霞光,这才驱散漫天的阴风寒雨,但等他看清周围,哪里还有珠儿的影子?原来珠儿已经趁机溜进寺中救人去了……” “哈哈,伏虎罗汉好不要脸,对付一个修为不足五百年的狐女还要用宝器,还是珠儿聪明!” “哇,珠儿真厉害,伏虎罗汉也不是对手!” “真是气死我了,罗汉还要请帮手,珠儿快跑!” 见她这般,那短发少年不能淡定了,张口指责了两句,要她不要大呼小叫,但四姑娘置若罔闻,不一会后,这间不大的小茅屋中吵声四起,只差将屋子掀了。 桑赞还在卖力讲着故事,屋内两名听众却没一个好对付的,一篇不长的故事竟被这二人点评的支离破碎,简直让人汗颜。 “老书生,你这段把珠儿改得如此自弃,作何道理?”叶子雨再次发难。 躺在床上的短发少年却是一哂:“嘁,珠儿尚还年幼,不懂太多大道理,怎能说是自弃?” “你这毛孩,莫不是有毛病吧,我哪得罪你了,要处处与我作对?” “毛孩?就冲你这句,我就是要驳倒你这二愣子!” 每到此处,桑赞只得无奈苦笑,他实在不明白,这两人分明只是刚刚见面,为何竟能吵得这般火爆,倒像是一对冤家。 他摇摇头,无论如何,两人是在为自己的故事争头论尾,这种认真劲,着实让桑赞触动,他只能更加用心写好这故事。 桑赞越讲越是顺口,到后面还用上口技,一时间惊风耸耸,仿佛妖佛大战的气息染到了尘土,连四姑娘和短发少年都止住了争吵,瞪大眼睛听着。 很快,一个原本漫长的夜晚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当星光被东方那一抹红色取代的时候,故事也终于讲到了结尾。 此时的四姑娘正急得跳脚,而桑赞只能无奈看着,故事结局他早就想好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老书生,真的不能改了吗,珠儿不就是偷了点灯油嘛,佛祖那么多宝贝,至于为这点灯油劳师动众抓人吗?这样小肚鸡肠的家伙,怎配当众生佛祖?” 老书生桑赞顿时被她问住,然而这样的问题实在叫他无从答起,他本意就是为了证明佛祖权威,怎么成了佛祖小肚鸡肠了? 四姑娘闹了一阵也消停了,最后只是不断叹气,而短发少年也颇有些感慨,这样的文章他真的不曾听过,明明鬼话连篇,偏偏竟有些大家风范。 时间一久,四姑娘忽然问道:“对了桑赞,阿姨的病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天亮后要叫镇上的先生来一趟。” “这样吧,阿姨的病我来想办法,你再也别去乱采药了,我能救你一次也是凑巧,况且我以后可能都出不来了。” 桑赞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刻感觉有些不妙:“是不是你曾说的那个家考?不过是个考试,真有那么严重吗?” 四姑娘摇摇头:“不一样的,我已经到了年岁,按照家里规矩,再不满足要求,就要嫁人成亲……” “噗——”短发少年忽然喷出口中茶水,仔细看了眼四姑娘,“你才多大?十五都没有吧?嫁人成亲?” 四姑娘顿时恼了,对这家伙早就没了好脸色,当即俏眉一凝:“要你管!” 短发少年摸了摸鼻子,倒也真不再多说什么了,继续双手按压脚踝处的青肿,没人注意到,他那原本高高肿起的脚踝此刻竟消了不少。 桑赞又与她说了几句,却听四姑娘轻声道:“你一个瘦弱书生,还是别担心我了,先读好你的圣贤书吧。” 桑赞不服,正色道:“等我考了秀才,一定要亲自上山看看,是什么样的地方竟敢这般厚此薄彼,为你讨个公道。” 四姑娘苦笑,正要说什么,那短发少年再次接口:“别说你考了秀才,你就算中了状元,那上面的事你也管不了!再说,我劝你还是别考那劳什子秀才了,我觉得你继续写这些鬼怪故事都比考秀才有前途。” “一派胡言,你懂什么?我写故事只是排解郁闷,巍巍大地泱泱中华,我不考秀才,眼界永远停留在此,何日才能见得外面繁华?” 短发少年冷笑:“狗屁繁华!中原日渐没落,帝都人人自危,南北食不果腹,东西流寇横行,这个国家早就不是你们这些酸儒想象的那样,等你走出去看到,千万莫要失望。” “这……”桑赞立时被他话语堵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隐隐感觉这少年见识不凡,不然说不出这样的话。 到最后,桑赞还是一甩袖子,正色道:“愈是这般,我愈要发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只在这里图安宁,我何必读书!” 这番话正气凛然,倒让短发少年沉默下来,直至四姑娘离去,都没再说话。 四姑娘从袖中掏出一块墨绿色的小牌子,牌子的材质倒是一般,中间刻着一枚尖尖的松叶:“下次那里长来找你麻烦,你就掏出这个,我保证他再也不敢为难你了。” 书生好奇地拿起牌子观看,也看不出其中奥秘,好在这牌子不似贵重之物,他也早知道里长对五指峰颇为敬畏,便不再推脱收入囊中。 二人聊了几句,天色已是大亮,四姑娘起身离去,走到门前却回眸一笑:“若有以后,别叫我四姑娘了,我叫叶子雨。” 叶子雨?桑赞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将它记在心底,再抬头看时,早已是人去楼空了,点点晨曦照射进来,他心中阵阵失落。 屋内,那短发少年也缓缓放下裤脚,一步踏在地上,脚踝的扭伤竟似好了大半。 “你这书生虽是东吁国人,但的确学到了不少中华要理,还算不错。”短发少年走过去,对他评头论足,最后嘴角一歪,“若外面的读书人都如你这般,本朝中兴也不是不可能,可惜,你只是一个人。” 说罢,他迈着变形的步伐出到屋外,深吸了口气,笑道:“听说今天是滇南叶家一年一度的家考,昂山,我们去瞧瞧。” 铁塔般的身影高声应诺,立刻跟了上去,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迅速消失在茅草屋前,只剩桑赞一人在屋内发呆。 第3章 出云孟氏 帝国疆域庞大,名山大川数不胜数,若排起位来五指峰也算不得什么,但在滇南地区,它可是名副其实的圣地。 晨阳东升,五峰的气势一览无遗,只见它们相围而立,形同五指,蔚为大观,尤其有野史传闻,这五峰起自唐末五代时期,有人不惜以举国之力建成,令人咋舌。 这并非无风起浪,早有人发现五峰之间用铁索相通左右上下,铁索的材质根本无考,若非人为,何以如此? 人为还是天造,都不是四姑娘叶子雨关心的,她昨晚听了一夜故事,天亮时分才赶回峰顶,只为参加一场错过了多次的大考。 日上三竿,深秋的滇南笼罩着一片暖意,如不是天边有着大片乌云,人们几乎要以为这里是江南了。叶子雨换了身深青色的简装,就坐在窗下的阳光中闭目,等待父亲传唤。 叶家虽归属三清宗,但本质仍是武者世家,按照家族规定,叶家子弟从十二岁起便要参加每年一次的家考,目的当然是检验这名子弟一年来在武技上有多少进步。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五峰最忙碌的时刻,不少叶家子弟在这里一飞冲天,成为族内名望之辈,甚至被选入别的地方深造,也有人黯然。 十五岁的叶子雨与前面三年的家考失之交臂,只是因为没等到父亲传唤,对此她从未多言,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愿,但这一次,已经是她最后的机会,如果还不能在家考中争夺一席之地,她将在十六岁生日后被遣送出去,成为家族联姻的筹码。 没过多久,西厢那边传来大群人离开的脚步声,想来是所有人都已出发。然而,始终无人过来叫她。 又把我忘了吗?叶子雨的情绪一落千丈,紧紧咬住嘴唇。 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对她,每年家考她都充满希冀等待召唤,但无一例外全都被忽略了,这些年她与父亲极少交流,也没有得到任何指导,父女间像是隔着一层天堑。 叶子雨望见了院中那棵伐断的碧游,嘴唇更加咬紧。早间父亲嫌它碍眼,叫人伐了,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牵挂,高大的碧游树,十几年来为她遮风挡雨,此刻只是光秃秃的半截树干。 父亲,你是在嫌我碍眼么? 嘴唇破裂,淡淡的咸涩以及尖锐的疼痛将叶子雨唤醒过来,这么多年了,她一直用这种疼痛提醒自己要努力,也用它承受在族里遭受的种种不公。如今,她早非当初的小女孩,却仍然是个不被父亲重视的孩子。 目光移向远处,视线却被远处一座十分高大的山峰挡住。 那是大金山,比五指峰更高更险,山顶上还有滇南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雪,连她最崇拜的爷爷也无法登上顶峰。 想起爷爷,她不禁又是一阵伤神,爷爷很厉害,是五峰原本的支柱,但十几年前宗内召唤前去执行任务后,再也没回来。 爷爷说过,大金山外面还有一座更高的大山,名为喜马拉雅,哪怕是强者如林的三清宗,也未听说有人可以登顶。 叶子雨默默想着这些,心中不止一次浮现出茫然。 十五岁的她,正值豆蔻,本是怀春的年纪,却不得不面对族人的嘲讽和父亲的冷淡,所谓的少女春梦在这些遭遇面前,艳丽一时却不堪一击,无人守护,最终只是凋零的结局。 无人守护么…… 她对着朗日轻叹,仿佛又长大了一岁,想到了很多。 如果老书生官职加身,里长怎敢欺负他,狐女珠儿要是比那些罗汉更厉害,怎会被抓走?她要是比佛祖还厉害,又怎会被镇压? 在十五岁的叶子雨眼里,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世界,简单到让人心寒。 想着想着,心中那股冲动竟再也无法压制下去,她已经有了决定,不想再等待下去。调整一番呼吸后,她缓缓站了起来,然后一把抓住桌上短刺,头也不回向着演武峰走去。 家考在演武场举行,那是拇指峰上的一块空阔场地,五峰叶家每逢其事都会在这里演武比较,故也称其为演武峰。 尽管做足了心里准备,叶子雨到达演武峰的时候还是呆了一下。 来到这里的人数远比她想象得要多,除了父亲带的这一系叶家人,还有家主和四伯、五伯带领的叶家子弟,连一向不问世事的大伯也带人来了,加在一起已经近百人,然而对面还有一支近百人的队伍。 叶子雨很快找到了自家的队伍,当她走进队伍的时候,也许是太久没见到女儿了,父亲叶众看她的表情很是莫名:“你怎么来了?” “我十五了。”她微微低下头,却一直僵着脖子,似乎在抗议。 “放肆!父亲不传唤你,只是因为你能力不足,你怎么能独自出来!”叶众身后有年轻男子站出来低声呵斥,但却被父亲伸手拦住,这里人员众多,作为三老爷他不能失了气度。 年轻男子名为叶子谦,是这一系的叶家长子,也是叶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颇受叶众重视。 紧咬嘴唇,不受待见的少女只能低下头,默默走到最后面的位置坐下。 叶众皱眉:“也好,你便在此静心观学,看看大家的实力。” 他的目光并未在女儿身上过多停留,很快就落在对面的百人队伍中,那边的人并不属于五峰,而是来自距离此地数百里的另一座武学望族:出云孟氏。 叶众悄悄将目光看向旁边的另一人,后者若有所感,回头一视,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他是叶览,居于中峰,正是叶家当代的家主。 叶览心思缜密,也是见惯大场面的,只朝对面一人施礼而笑道:“这么说,孟叔今日来此只是为了考较小辈们功夫?” 对面坐在最前的老者长叹一声:“自十二年前一战后,老夫无一日不思虑后辈之事,咱们叶孟两家向来同气连枝,眼看宗内选人在即,两家当前又在宗内无人,老夫便有了今日这遭。” 叶览眼睛一亮:“孟叔的意思是,宗内又要选人了吗,不知有何条件?” “执事只说选骨龄未愈的好苗子入三清道场深造,条件我也不知。” 叶家这边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震,三清道场,那可是所有属宗属地挤破头也要把子嗣送进去的地方,那里出来的人,最差也会是三清宗的外围执事。 叶览两眼眯起,他明面上是叶家家主,实际只是暂代,因为有父亲遗言众兄弟才不敢失了分寸,但这一暂代就是十二年,有些事情早该解决了。 倘若自己这一脉重新有人进入宗内,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家主了,而其余叶氏诸人,莫不是如此想法。 思量已毕,叶览朗声一笑:“今日本就是叶家家考之日,孟叔只管明言如何考校,权当给后辈们家考了。” 那位孟叔点点头,挥手招出身后并立的十名少年,他们身着一致的黑色劲装,其中还有两名个子不高的少女。 “这十人是我孟家后辈的佼佼者,骨龄皆未愈,叶家所有骨龄未愈的少年,每人可挑他们之一进行比试,胜者才有后文。” 叶览想了想便再无疑问,一口答应下来。 他也不推脱,左右看了看,笑道:“如此倒是简单了,五弟,我听闻你家子厘自幼聪慧,不如就让他先上吧。” 坐他旁边的男子面色一变,叶子厘是他唯一的孩子,尚未成年,孟家十名少年个个气度不凡不知深浅,如此安排实在用心不良。 然而他很快调整过来,冷冷一笑:“我也久闻二哥的子楚距离破圆只差一线,我家子厘献丑过后,还望子楚贤侄莫要谦让。” 叶览心知肚明,淡然笑了笑:“这个自然。” 商议已定,各家迅速选人排序,孟家依旧是那十名少年,叶家则选出三十来人,叶子雨从未习练武功,叶众自然将她搁置了。 叶子厘最先上场,这名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上场后竟然还红了好久的脸。按照父亲指示,他挑了孟家个头最矮的那名少女作为对手。 “小弟弟,我叫孟冉,看你人还没剑长,待会姐姐把你打疼了千万别哭奥。” 孟家少女说话调皮,惹得叶子厘又是一阵脸红,见到他挺着长剑的样子,更觉得稚嫩可欺,孟家少女更开心了。 比试开始,孟冉咯咯笑着率先出手,看准空挡一巴掌拍在叶家少年剑背上,接着掌劈、脚踢、肘击三式一气呵成,最后一式擒拿手直接将对方长剑夺走。 战斗迅速结束,少女孟冉连兵器都未亮出就已获胜。 战败的叶子厘小脸都快红得滴出血来,还是那孟冉嘻嘻一笑,将长剑归还于他,两人才分别回去。 “子厘不必自责,看为兄帮你讨回一局。”说话间,叶家一名高个少年翻身跃入场中,青色劲装迎风而响,颇有些青衫磊落的味道,他环顾孟家十人:“久闻孟维兄乃孟家年青一代翘楚,愚弟特来讨教。” 孟家少年里一名高壮少年站了出来:“孟维已被执事选中,不在我们十人之中,想要挑战他,先打败我再说。” 叶子楚面色了然,淡然道:“可惜,那就得罪了。”他将长剑上挑做了个请,而后步伐踩动,如鱼儿般游到孟家少年身侧,一剑刺出,快若闪电。 第4章 决裂的父女 孟家少年冷哼一声,手中厚背刀横在腰间格挡,只听“叮”的一声,刀剑相触,显然这一招只是试探,叶子楚再次游走。 双方心里都有些底,叶子楚突然加速,冲到对方右侧,同样的一剑刺出后,孟家少年再次横刀格挡,却发出“当”地一声大响。孟家少年趁势拔刀,但青色身影在响声中借势翻起,一跃来到他头顶,还是简单的直刺。 好快!来不及退走,孟家少年只能再次横刀头顶,“当!”又是一次大力撞击。 三次撞击后,叶子楚越发轻灵,故技重施又来到孟家少年左侧,还是那一招简单的直刺,孟家少年只能横刀格挡。如此反复后,但见叶子楚速度越来越快,场中已是一片青影,就连那孟老家主都看的微微皱眉,而不远处的叶览则微笑点头。 一连串的撞击过后,突然一声脆响,孟家少年手中厚背刀竟然经受不住连番撞击,折成两截。这样的变故始料未及,孟家少年一时愣在当场。 这场比试同样没用多少时间,但全场却安静了好久,尤其叶家诸人,均神色复杂地看着场中微笑而立的叶子楚,之前叶家排行第五的叶小评价他“只差一线破圆”,原本只是讥讽之语,现在看来,叶子楚即使差的不止一线,也已经不远了。 “孟许,你输了,退开吧。”孟老家主见孟家少年发愣,只好出言提醒,却见他举起半截刀就急了:“爷爷,我、我还能打。” “糊涂!识点而破,他明显已悟透破点之境,就算孟维也未必能胜他,只是断你武器,已经是让着你了!”孟老爷子大声呵斥,孟许是他长孙,也寄予希望最大,就算有一个旁系的孟维排在他前面,孟许也一定是未来的家主之选。 孟许涨红了脸,却不得不退到后面,他也明白了,对方已经达到当前武者境界的极限,他的确不是对手。 比试继续进行,叶家少年轮番上场,接下来的二十余场,要说精彩的也有不少,但能达到第二战水平的却再也未现,到了晚饭时分,叶家已上场了三十名少年,却只有七人挑战成功。秋风烈烈,观战的叶家人都有些坐立不安,只想着有人能站出来挽回颓势。 此刻最着急的当属叶众了,叶家的兄弟五人里,就连五弟叶小都有一名养子挑战成功,而他寄予厚望的叶子谦偏偏选了那个愤怒的孟许,结果立威之战变成名裂之战,其余五个孩子也全都失败。 “父亲,让我去吧。” 一个平静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叶众身后,他猛地惊喜转身,但是很快满脸惊喜变成铁青色:“你是觉得我今天丢人还不够?” “要不是你也姓叶,早被丢到山下镇子里去了,还敢在这现世!”战败的叶子谦也是无处发泄,对着妹妹一阵大吼。 场中的战斗终于接近尾声,叶家少年和孟家少年同时打飞对方武器,竟然是个平局。 志得意满的叶览笑着起身宣布结果,七个胜利者有三个是他这一脉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叶览扫视了一遍叶家人,看来能参加比试的都参加过了,到了宣布结束的时间。 “二伯,等等。” 叶览猛地一皱眉,如今他已是家主,十分不习惯后辈再喊自己“二伯”或“二叔”,很快,这个声音的主人自己走了上来,叶览一愣:“你是哪家的孩子?” “我叫叶子雨,是三老爷的第四女。” 叶览努力回忆着有关叶众第四女的消息,却发现一片空白,似乎三弟从来都没提起这个女儿。 “我娘是苏锦心。” 苏锦心?叶览恍然大悟,顿时带着一脸玩味看了看叶众,而此时的叶众已经出离愤怒了,额头上青筋纵横,状态很不好,女儿不仅违背他的意愿独自站了出来,还将那个贱人的名字说了出来。 叶览对三弟的愤怒视如不见,点头道:“子雨是吧,你是叶家子弟,自然有资格参加,不过要速战速决。” 叶子雨点了点头,右手食指远远点住对面孟家的孟许:“就是他。” “哈哈哈,你这是要故意给我难堪了。好好好,如果你参战,那么此战之后,我叶众再也没你这个女儿,你将和你娘一起从我叶家除名!”叶众终于忍无可忍,大笑着说出这样一段决然的话来,虽是大笑,众人却也都听出来他显然是怒极了。 叶子雨毕竟年轻,陡然听闻父亲这样的话,顿时如五雷轰顶般险些晕了过去,纵然她咬破嘴唇流了满口鲜血也无济于事。 家考进行到这里,已是黄昏时分,天边渐渐阴沉起来,一道闪电横空而过,随之而来的雷声几乎在众人耳边炸响,那巨大的响声瞬间淹没了一切的责骂和愤怒,叶子雨也惊醒过来。 “孟许,出来!”她歇斯底里般尖声喊出,一向恬静的面上已是泪流成河,这声音清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甚至盖过了雷声。 孟许自第一战输给叶子楚,后面都憋着一股劲,前后共六名叶家子弟挑战,却无一人能在他手上撑过十回合,而此刻被人指名道姓邀战,当即跳到场中,冷笑一声:“狂妄!” 然而他刚刚入场,忽然一个趔趄,只见眼前深青色身影闪过,左脸颊上已经挨了重重一拳。 “什么?!”只是才开始,就让本来只想看笑话的众人差点惊掉下巴,尤其叶众,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换了无数次,最终越发难看起来。 孟许身在其中,一开始就被打蒙了,他完全无法理解,对方明明站在叶家阵营中,距离自己起码百步之遥,怎么能转瞬即至?这是什么速度? 不容多想,他立刻摆出防御姿势严阵以待,但没有用,只是呼吸之间,孟许头上肩膀手臂小腹已经挨了十几拳,而他甚至连对方的影子都看不到,这让他脊背直发寒。 “孟老弟看到了吗?”孟老家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他看到个屁!这种速度……与你我都不相上下!”第二个声音中气十足,就显得不那么客气了。 孟老家主一阵无言:“二位兄长,那孟许是我长孙,还请救人为先。”他已看出自己的孙子毫无还手能力,这样下去迟早落败。 有气无力的声音发出轻微的惊叹:“孟老弟无需担心,这叶家的女娃娃就是速度快点,力量上还差很远,想不到今天最终还是给了我二人惊喜!可惜,这么好的苗子,叶家竟然没教她一招半式,当真是活该没落……等等,这是——” 第5章 悟境破圆 场中形势再度发生变化,孟许挨了许多拳头后终于察觉,对方拳头打在自己身上虽然疼痛,却毫无章法,无法构成伤势。 孟许也是聪明,将刀舞圆了,刀光笼罩全身,对方果然再也无法攻击了。 “哈哈,你虽然速度快,却伤不了我,我将此战拖到天黑,到时就是个平局。” 话虽如此,孟许从未放松警惕,作为孟家十人中的最强一人,平局绝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断出言挑拨,只为制造机会,但对方却毫无回声,战斗一时僵持住了。 事实上,如果他此刻主动出击,也许已经胜了,因为无人知道,此刻的叶子雨只是凭借本能攻击,内心早已陷入浑噩。 双亲不在,朋友全无,举目望去,这世间竟无一个识得之人,生又何欢? 眼前的景色化作苍白,往事如同画卷般一页页在她眼前翻动,瘦弱少女在往事中踽踽独行,缱绻注视那些逝去的面孔,这是她的童年。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那座大金山,孤峰矗立,连乌云也只能笼罩在它的山腰,少女遐想,它是否也经常感叹自己的孤独? 然而少女又恍然,那是种不一样的孤独,即使无亲无朋,它也在俯视遮天蔽日的乌云,即使孤独,也要挺着身躯,傲然于世。 下一瞬间,她仿佛来到了大金山顶,俯瞰云端,顿觉豁然,遥看演武峰方向,那里的人们变成了一个个黑点,而她曾经在那里承受的委屈和孤独,再也无法困惑她,纷纷释然。 “轰!”青丝爆散,叶子雨忽然停下了对孟许的攻击,睁开的双眼一片迷蒙,陷入了某种意境。 “这、这是悟境!”孟家一方,有人失声惊叫站了起来,震撼无比地看着场中的青衣少女。 “悟境,真的是悟境!”另一人长叹,充满了艳羡。 许多人面露茫然,他们从未听说什么悟境。 有人喃喃道:“悟境,乃是我辈武者梦寐以求的一种状态,大多武者一生都无法遇到。进入这种状态,武道境界的明悟几乎一日千里,我这一生也就那短暂片刻踏足此境,这孩子竟然……。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场中的孟许忽然行动了,原本他正苦苦支撑,见对手停下,哪能不抓住机会,挥刀就是拿手的五段斩。这是十分高明的粘人招数,一刀接一刀衔接无暇,就是要以力破巧让对方陷入被动。 刀光临近,正处悟境的叶子雨却豁然抬头,迷蒙的双眼泛着血色,第一时间就盯住了孟许右手大拇指,她没有逃避,简单的出拳一击,速度并不快,却竟然穿透了重重刀光包围,直接轰在这根大拇指上。 “咔!”场中传来渗人的碎骨声,刀光险险从叶子雨手臂侧缘划过,抛飞出去。 孟许立时发出一声痛呼,他心性坚韧,不欲就此后退,但对方第二拳已经到来,力量和速度都不强,却依然准确击中他下颌,直接将他击飞出去。 四野寂寂,叶孟两家人尽皆屏住了呼吸,没人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女,横空出世,以这般强悍的方式击败了孟家十人中的最强者。 “许哥!” “大许!” 孟家少年们竟然比长辈们反应还迅速,一起冲进场中将叶子雨围住,家考到现在,这是孟家输得最惨的一次,人都被轰飞了。 之前叶子楚战胜孟许,并未胜得如此彻底,眼前的一幕很多孟家人无法接受。 孟老爷子面上无光,想要阻止少年们鲁莽,却被一只手拦住:“孟老弟不急,她此刻仍然处于悟境中,机遇难得,我们再等等看。” “可那里还有我孟家人在场中——” “嘿,你眼中只有孟家人是吧?那么叶老弟家人就不是人?”有人冷笑,声音中气十足,场中的两家人都听得分明,这才注意到孟老爷子身后一直站着两个老人。 叶家一方有人眼前一亮,猜出了这二人的来历,而孟老爷子只是面色焦急,真的被拦下了。 九名少年围住叶子雨后一直在等待家主发话,哪知家主一言不发,叶家那边也似乎没什么动静,这样一来,他们以为得到默许,互看一眼后,九人忽然一起发动,缚足、粘贴、擒拿纷纷上演,不同方位的配合几乎面面俱到,显然合击练习已久。 叶子雨仍然处于悟境,却似乎能觉察危险,身影再次闪动起来,呼吸间已与每人交手数次,但均为凑效,孟家少年们互为犄角,本来漏洞百出的防御竟然难寻破绽了。 包围圈逐渐缩小,叶子雨渐渐有些自顾不暇,她状态特殊,只能凭本能战斗。 一只手臂悄无声息来到她身后,对准后脑处就是一掌,要将她击晕,但就在攻击到来前,她忽然迅速转身,那名偷袭者甚至看都没看清情况,就觉臂弯里一阵剧痛,他惨叫一声,急忙收手回防,然而深青色的身影已扑向另一边。 包围圈中陆续出现怒喝和惊呼,一连数人被叶子雨奇袭得手,但她力量不足的缺陷也被体现出来,明明击中对手,却始终无法造成有效杀伤,照这样下去,她纵然能伤几名对手,最终却必败无疑。 场外不少人在吸气,深深记住了这个名叫叶子雨的少女,要知道孟家敢于只派十人出战,实力自然不俗,但她仍能以一当十,战绩近乎梦幻,就连叶子楚也不可能做到。 叶家众人表情各异,叶众面含喜悦,却也带着惊疑,而家主叶览则明显脸色难看起来,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好!” “救人!” 孟老爷子身后的两人忽然同时惊呼,一齐冲了上去,但还是晚了些,只听场中一声惨叫,孟家一名少年被叶子雨一掌击中,鲜血抛洒,妖艳的轨迹让人不寒而栗。 “快闪开!”两人大喝,强行挤进包围圈中,同时出手抓在叶子雨肩上,纵身将她擒了出去。 甫一落地,叶子雨双手连连出击,同时攻向两人,但这两人比之孟家少年强了太多,从容应对,一时间跌闪腾挪,三人打成一团。 事实上,这两人任一人都可以轻松将叶子雨击败,但眼前少女着实让他们惊艳,将来注定是要进入宗内的,眼下又身处悟境,他们自然全力防御,不敢寸进。 争斗间,叶子雨速度越来越快,最后随手一击往往都能出现残影,让两人直抽凉气。 “大哥,她这速度……我快跟不上了,要出问题!” “不能让她再加速了,她身体已经达到承受极限,给她减速!” 两名老人面色郑重,招式纷纷开始变化,旁观众人不难发现,叶子雨每次出击,两人都必然循着她出击的方向同时出击,过程中并无触碰,但叶子雨的速度竟真的就这般慢了下来。 人们终于看清了叶子雨脸色,只见她原本细腻的皮肤下,大量细密的血管凸出,脖颈和手臂处尤为明显,而那双原本灵动清秀的双眼,彻底化作了一片血红。 陷入悟境,她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却仍然可以感受周围环境,在她的感觉里,自己仿佛陷入了泥沼,周围的一切都粘稠无比,任何动作都需要耗费极大力气。 记载往事的画卷又开始翻动了,那是她短暂而快乐的童年,有父母守护,祖孙融融,族人尽都是善意的笑脸,直到那个夜晚,母亲的一声凄惨尖叫撕裂了所有画卷,一切事物开始变成灰白色。 “爷爷,你在哪里?我想去看大金山……” “娘,你没有背叛爹爹,为什么要自杀……你别走,你一走他们就会诬陷你,连爹爹都不相信你……” “爹爹,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娘?为什么要娶那么多的女人?连我也要赶出去,你好绝情啊……” “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我为什么还是这么弱小?在大金山眼中,我也是那些微不足道的黑点吗?不,我还可以更努力,要向爹爹证明自己,洗刷我娘亲的冤屈,去看看大金山上的雪……” 两眼血红的少女梦呓般喃喃自语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彻底安静下来,仿佛陷入沉睡,唯有皮肤上细密凸出的大小血管表面,她仍然处于悟境之中。 护着她的两名老人眼神愈发凝重,眼前发生的事情远远超越了常识,他们从不曾听闻有人能在悟境中停留如此之久,就算是宗内倾力培养的几位核心天才,可以多次进入悟境,时间也最多保持片刻,但叶子雨竟然持续超过了一刻钟! “二位兄长,你们这是在——”这时候,孟老家主压下满心的不解,也步入场中。 “孟老弟,当年我和伯当同游大金山,遇见你和叶老弟,相谈甚欢,结为义气,迄今已逾四十载了吧。”有气无力的老者瞥了眼孟老爷子。 “是,不想两位兄长还记在心上。”孟老爷子一叹。 “是什么是?我们都将你当兄弟,兄弟之间还一口一声是,叫的我王伯当心里不爽!我和修明把你放在心上,你可曾把叶老弟放心上?”矮个老者说话直来直去,憋了许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孟老爷子呆了呆,一时沉默了。 “我和修明不说,你当我们瞧不出来?此次宗内选材,你明知叶家也在宗内无人,仍然只推荐你们孟家的人,若非我们坚持,叶家这几名少年全都要错过!你想夺回五指峰,我们没意见,但如此行事实在叫人心寒!” 有气无力的老者叹了口气,伸手阻止王伯当继续讲下去:“孟老弟,这次我们不怪你,自十二年前那场大战后你便落下病根,终生无望破圆,你想要孟家在宗内多几个人,原是应当的。你放心,这次,孟家的孟维、孟许,加上叶家的叶子楚,我们会亲自送到大理的三清道场,其余获胜的两家子弟,我们愿意选出十人,收其为徒。” 孟老爷子如释重负,许多天来的忙碌终于有了结果,尤其两名孟家子弟进入三清道场更让他欣喜,只是此刻他实在有些无颜以对曾经的兄弟。 三人一时无言,叶子雨不再梦呓,但那张精致的小脸上眼泪不断,看的叫人心酸。 “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两位老者感慨,起身向孟老爷子吩咐了几句。 不久后,停留在这里的叶家和孟家诸人先后被遣散,空荡的演武峰上只剩下两家家主和几位主事老爷,众人听过孟老爷子介绍,这才知道那两位老者乃是三清宗执事,且有气无力的老者还封号“修明”,与上一代叶家家主是知交。 叶众终于展露笑颜,女儿今日表现出彩,给他大大争光,他早就没了怒意,更将之前的狠话抛到九霄云外,只是听女儿浑噩中讲起亡妻时,仍是面色铁青。 天色渐暗,之前那阵惊雷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没了后文。 山风呼啸,那两位执事始终沉默不动,守着叶子雨,众人也不好问什么,纷纷伫立两侧等待结果,又过了许久,静默不动的叶子雨陡然抬头,右手不经意间扣在腰间短刺上,而后,拔剑挥出! “什么?!”众人大骇,只见一条明亮无比的剑弧刹那成型,仿佛具备了撕裂虚空的力量,竟然从只有尺许的短刺上挥洒而出,眨眼出溢出三四尺距离。 “退开!”修明执事大喝一声,最先反应过来,挥剑向那明亮剑弧迎击而上,事实上他和王伯当执事一直在等待这一刻,但当剑弧出现,连王伯当执事都被镇住,因为这超出了当前境界的范畴。 “嗞!”修明执事一剑出,同样划出了剑弧,两条剑弧在空中相遇,竟发出金石合鸣之音,之后消失不见。 一剑之后,叶子雨已经看不到结果,“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彻底脱力昏厥了。这个单纯却倔强的少女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细密汗珠将她额前留海粘在一起,颇为惹人怜爱。 修明执事当即上前,仔细检查一番后,一张老脸上只剩欣慰。 “怎么样?”王伯当脸色有些发白,对刚才的一剑仍然心有余悸。 修明执事强抑心头激动,低声缓缓道:“毫无损伤,堪称完美!” “哈哈哈,厉害厉害!”王伯当顿时忘却了那一剑之威,大笑三声,声音传遍整个演武峰。 孟老爷子一直都在疑惑,这会总算能说上话:“二哥,这孩子究竟怎么了?” 王伯当心头高兴,早不计较其他了,大笑道:“哈哈,还是叶老弟厉害,当初我们四人中他第一个破圆,现在连他的孙女都破圆了!” “什么?破圆?!”尽管猜到许多可能,孟老家主和叶家众人还是倒吸一口冷气。 第6章 还我药钱 破圆,那是破点之后,又一横亘于天下武者面前的壁障,多少天才直至老死都困在这里,终生无法寸进,而它究竟意味着什么,没人比这些故老相传的大家族更清楚。 在一些名门大派,明悟破圆者的价值绝对堪比神兵秘典,即便在地位超然的三清宗,破圆者至少也会成为执事! 一名破圆境界的族人,完全可以让一个无名之家跻身当世名族,当年的叶家就是如此。 前代叶家家主、叶当,正是因为早早踏出了这一步,才得到三清宗重用,甚至不惜将五指峰这样的胜地交于叶家执掌,可见破圆强者的重要。当然,叶当比之一般的破圆境强者要更加强上几分。 叶家众人自然知道这些,听后全都呆住了,谁也没想到时隔多年叶家真的又出现了一名破圆境,让他们觉得不真实。 要知道,破圆与破点虽只有一字之差,却有着本质区别,那叶子楚号称悟透破点,但距离破圆,还十分遥远,而叶家当代的最强五人中,明面上的最强者老大叶一,也只是比叶子楚强了一些,距离破圆尚有一线距离。 “非止于此,”修明执事似乎觉得这些消息仍不够震撼,轻叹道:“这孩子明显从未有人指点,招式都不会,却在一日之内先后悟得蓄力、聚力、识点、破点,最后更一举破圆,当真叫人叹为观止,这般破法,简直叫我等羞愧难当。” 王伯当心情大好,哈哈大笑:“没错,子雨比大理道场那几个愣头青强多了,比之宗内那几个年轻人也不差,依我看,单论速度,说她是前无古人都没错。” 修明执事似是想起什么,脸色一正:“不可妄语。子雨眼下只是境界到了,力量上还差得远,需要慢慢积累,这样的破圆境真要与人对战起来,连孟老弟都可以压制她。再说了,天下英才车载斗量,如子雨这般甚至比她还强的人,肯定还有,伯当和孟老弟可否还记得十二年前的帝都之战?” 王伯当天不怕地不怕,闻言也不由得颤了一下,但他嘴上却不饶人:“那……那个人虽然厉害,却也不见得有子雨这般天赋吧,而且他早就被本宗长老杀死了。” “杀死?”修明执事满嘴苦涩,“他的确死了,但却不是被本宗杀死,而是自杀,死前还带走了本宗十多位长老、近百名执事的性命,叶老弟就是其中之一!” “自杀?怎么可能?”王伯当吓了一跳,第一次听说此事。 修明执事摇了摇头,不愿多提,显然拥有封号的长老知晓宗内更多秘辛。 “其实,我说的不是他,是他的妻子!她那把红色匕首,据说连数位上三宗的长老都吞噬了……” “是她!”王伯当和孟老家主同时失声,后者更是一阵心惊肉跳,小腹上某条狭长的伤口又隐隐痛了起来。 当年那一战,他们不过是远远观看,竟被一道不知从多远飞来的红色剑气殃及池鱼,那个神魔一样的可怕女子,简直成了他们一生的梦魇。 三位长者同时缩了缩脖子,深秋时节的天气还算不上寒冷,但三人似乎都看到了对方口鼻中呼出的白气。 最终,叶子雨在两位长老的护送下回到了叶众所在的食指峰,被一群婆子和丫鬟照看起来,叶众还命人更改了屋内摆设,刹那间一个简单老旧的小屋焕然一新。 更晚些的时候,天空中终于开始飘落下秋雨。 滇南地方多雨,深秋时节犹是如此,细密寒凉的秋雨经常一下就是几天。 秋雨如洗,洗青了远山眉黛,也洗去了人心最后一丝温热。 叶子雨醒来的时候仍然是个黄昏,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似乎敲打在她头顶上,脑海里禁不住就是一阵疼痛,她习惯性地咬唇忍住。 记忆清醒了些,她发觉自己似乎做了个漫长的梦,梦里的爷爷和娘亲都一个个离她而去,最后连父亲也不要她了,哥哥姐姐还是继续嘲笑她,一切都是老样子,只除了最后一幕——她登上了大金山。 大金山山顶果然如同爷爷说的那样,积满了滇南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白雪,捧一些在掌心,寒凉晶莹,那触感几乎让她迷恋,渐渐地,掌中的雪融化,融入她那颗已经冰冷的心,晶莹剔透,却寒冷坚硬。 屋内的摆设都变了,从来都只有一面梳妆镜的桌上,摆满了赏心悦目的鲜花水果,一向冷落的门前也多了两个服侍丫鬟,从没正眼看过自己的大哥叶子谦,刚刚低着头从门前绕过。 叶子雨恢复了恬淡,淡然地看着眼前的变化,耳畔却回想起那一句决然话语:“如果你参战,那么此战之后,我叶众再也没你这个女儿,你将和你娘一起从我叶家除名!” 叶家除名! 爹爹,你好绝情啊…… “子雨小姐,你醒了!”旁边传来丫鬟惊喜的声音。 叶子雨“哦”了一声,没有丝毫惊奇,看着桌上自己羡慕了十年的满目鲜艳,却提不起一丝兴致。她的脑海里想的还是梦中那种剔透寒凉的白雪。 “父……他很忙吧?” 丫鬟也没听出什么不对,因为大家都知道,四姑娘就是这性子,她开口笑道:“老爷今天一直忙着,就等小姐醒来。为了给小姐和子楚少爷以及孟家几位少爷接风,孟叶两家召回了所有在外的主事,定在今晚摆下大宴,地点就在山下登云楼里,如今几位老爷和家主都过去了,小姐随时可以过去。” “他……不是要把我从叶家除名吗?” 这丫鬟没有去过演武峰,当即奇怪地看了叶子雨一眼:“小姐睡懵了吗?你在家考中的表现早就传遍了五峰,现在是叶家年轻一代的翘楚,比子楚少爷都要强呢!” 叶子雨脑袋隐隐作痛,这才想起演武峰上发生的事情,她虽陷入悟境,却仍然记得一些事情,尤其是,自己的确战胜了孟许。 “哦。”叶子雨淡淡作答,原来事情与自己想象的并不一样,但即便如此,她似乎仍然对那大宴无法产生任何兴趣,只想静静呆在这屋子里,遥看西侧的大金山。 “对了,他有没有说些别的事情?比如我娘……” “小姐,可切莫要再提此事!”这丫鬟在食指峰呆的久了,自然也知道些故事,好心嘱咐道:“小姐,你如今地位水涨船高,都是你自己挣来的,可千万不要在老爷面前自误呀!” 叶子雨这些年在食指峰始终不受待见,最大原因还是她的母亲,所有人都对那件事闭口不谈,她却总想给母亲正名。 “这样啊,我知道了,一会就下去赴宴。” 话是这么说,但她却并未立刻动身,而是三言两语打发了丫鬟,静坐窗前,眼中充满失望。 她忽然发现,即便自己在家考中取得了巨大成功,很多事情依然无法改变,正如窗外那颗高大的碧游树,已经被伐断,便再也无法长起来了。 丫鬟走后,叶子雨开始在桌前整理头发,低头的瞬间,她看到桌上写了一行小字,起初她并未在意,但一个呼吸后,她突然惊叫一声跳了起来,如水的眸子里满是愕然。 那是一行用指甲划出的小字,只有八个字:恭喜破圆,还我药钱! 简单的几个字旁人根本无法判断其作者,但叶子雨却立刻明白了,饶是她刚刚连续攀登两大武学境界,此刻也不由得一阵头大。 是他! 他是怎么进来的?来做什么?什么时候来的? 叶子雨满腹问题,但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竟不知道对方名字,只记得对方有个自称:帅侠。 “呸,还帅侠,我看是衰侠还差不多!”叶子雨愤愤,想起那晚在桑赞小屋里与他的口角争辩,不禁气恼地低骂了一句,之前因悟境产生的恬静心境荡然无存。 左右思量中,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而后惊道:“糟了,他该不会真的去了大仓吧!” 想起初见对方的地点,那巨索下端普通镇上居民根本不敢靠近,他是怎么爬上去的?自己把他从几丈高的地方撞下去,怎么会只是崴到脚? 种种疑问,叶子雨越想越是心惊,最后随意梳妆一番,冲出门去。 叶家的当代家主为叶览,居于中指峰上,而叶家大仓自然也在这里。当叶子雨赶到中峰的时候,家主一脉的主要人物都已不在,应该是去山下赴宴了。 叶子雨快步来到大仓前,只见到三五个守仓的叶家人,余者皆不在,她询问之下才知道,大家都去了山下,为子楚少爷被选入三清道场庆功。 如今的叶子雨已被整个叶家熟知,无人敢怠慢她,因为大家听到传言,她将要去的地方比子楚少爷还要强,据说是宗内的核心道场。 叶子雨让一名守仓人进去查看仓储,后者略微疑惑,最终照做了,但当他走到仓门时,突然脸色大变,惊声道:“坏了!” 只见那硕大的铜锁不知何时已被打开,虚挂在那里,连门缝都只是虚掩着。其他守仓人也是一惊,纷纷推门而入,顿时满目狼藉立刻映入眼中,用来盛装药草和材料的楠木盒洒落一地。 “这……”几名守仓人全都手脚冰凉,身体木在那里,而叶子雨只是向里扫视一眼,也是心头一震,“快上报家主!”她转身就走,直奔横贯中峰的那根巨索而去。 这个叶家,纵然待她再怎么刻薄,父亲的话再怎么寡情,但有一点无法否认,她毕竟还是姓叶,眼前的一切全都指向昨晚她遇见的短发少年,这让她心乱不已。 平心而论,短发少年的人品真不怎么样,曾经讹诈她,听书时也一味跟她争吵,让她愤愤,但不知为何,这个家伙很难让人心生反感,相反,他语气随便,却总能一语中的,话虽粗俗难听,却好似已洞悉一切,透露出与年龄完全不符的老成。 “你究竟是什么人?”叶子雨喃喃,脚下却并不停滞,下了巨索后,径直奔向桑赞的茅草屋。 第7章 家贼 今天桑赞的气色显然好了很多,因为午间的时候,有人从门外丢进十余株养心草,皆是上了年份的。 养心草在滇南一地并不难寻,但只有上了年份的才可入药,这一点导致药用的养心草价钱不菲,偏偏它又是治疗桑赞母亲时常心痛的主药,曾经愁坏了他,此时突然得到许多,焉能不高兴,遗憾的是,他并不知道是谁丢进来的。 当那一袭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时,桑赞正在熬药,抬头看去,他忍不住就是一阵心跳。 斜阳下,只见叶子雨俏立门前,犹如晚霞中的芙蕖,绯红点点,不蔓不妖,当真有些不食烟火的仙气。 “四……子雨姑娘……”桑赞有些愣忡。 东吁国出了叛乱,他和母亲一路逃亡至此,无亲无友,若不是他幼时习了些汉字公文,只怕在这小镇都无法立足。这半年来,叶子雨时常听他读书,关系融洽,但实际上桑赞极少敢正眼看对方一眼。 叶子雨却没多少心思,向里面看了两眼,问道:“他们呢?就是前天晚上那两个少年,他们在哪?” 桑赞回过神来,连忙低头:“你走了不久,他们就跟着离开了。” “离开了……”叶子雨皱眉,这一点她早就想到,此刻来桑赞家,不过是想确认一下。 两人沉默片刻,桑赞忽然举起手中的药草,惊喜道:“我娘的病有治了!今天中午不知是那位大侠送来的,全都是上了年份的养心草!” 叶子雨目光一缩,第一感觉就是,这些养心草与叶家大仓有关! 她详细询问了一些经过,最后抽身离去,只嘱咐桑赞细心煎煮,别把药草浪费了,与其他事情却只字未提。 古镇东面,一座小楼独立,那是镇上最大的酒楼——登云楼。云中古镇时常有各国商贾往来,一座相当档次的酒楼并不稀奇。 此刻的登云楼上下人满为患,因为它被叶家人包场,广邀叶孟两家的成员在此大宴,就连云中古镇的里长和一些头面人物也被请了来,看上去好不热闹。 酒楼上方,一张大桌上十余人团座,居中者当然是修明和王伯当两位执事,余者,叶氏五兄弟和孟氏诸人列在两边,都是两家的核心人物,三张年轻面孔夹在中间,成了这一桌的焦点,旁边各桌不时向他们投来艳羡的目光。 这三人自然是被执事选中,要去三清道场深造的两家天才,只见叶子楚举杯站起,向着一众长辈鞠躬行礼后,对着两外两名少年敬道:“孟维兄、孟许兄,我们三人就要进入道场,今后还需互相照应提携,以往种种,子楚先向二位兄长陪个不是。” 两家同在滇南,平日里少不了竞争,叶子楚和孟家年轻一辈偶有摩擦,这是在所难免的事,孟家两位少年也连忙起身,双方在长辈们面前起码要做出样子。 目光斜睨,叶子楚看到了叶众旁边空着的一个座位,微笑道:“三叔,不知子雨妹妹何时才能到来?” 叶众略一昂首:“子雨陷入悟境,消耗有些大了,现在可能还在沉睡吧。” “也是,子雨妹妹如此天赋,将来势必要领导我叶家,将来去了道场,我和两位孟兄都要得她照顾。” 叶众面色微微一变,这话虽是谦虚之语,话里的意思实则诛心,暗指叶众这一脉的人将要主导叶家,其余人听到这里也是表情各异,一些人的表情显得很玩味。 “你这小子懂什么?”却是那执事王伯当喝得有些高了,大手一挥,道:“以子雨天赋,别说领导叶家了,就算叶孟两家一齐管也不难,如果她将来能更近一步,我觉得就算领导三宗之一也不难……” 王伯当也是高兴,因为再怎么说,叶子雨是被他们发现的,将来宗内邀功,绝对少不了他。 修明执事咳了一声,却见王伯当眉头一挑,大着舌头道:“你踢我作甚,难道我说错了?子雨如今已是破圆,如果有朝一日超越破圆,肯定会被三宗邀请,成为某宗长老,领导三宗有问题吗?” 他说到兴起,竟直言叶子雨未来成就不止破圆,这让在座诸人皆是一口凉气。要知道武道破圆对于绝大多数人已是难以触摸的巅峰了,超越破圆,在整个孟叶两家的历史上还从未出现过。 如果将来叶子雨真的拥有那般成就,王伯当这些话其实一点也不差,但问题是,有些话,不宜言之过早,否则容易出问题。 家主叶览面带微笑,似乎浑不在意,说到底,他只是父亲当年离开时口头定下的“掌管家中大小事宜”,并不算是真正的家主,这么多年一直不曾退下,主要是因为他的确有能力,据说也有强力后手,众兄弟一直不敢妄动。 言谈至此,众人皆心有戚戚,碍于两位执事面子,他们都显得很是从容。 这时候,忽然一名叶家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大叫道:“家主不好了,中峰的大仓被盗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叶家众人甚至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因为这条消息实在太过震撼,简直有点不真实。 他们滇南叶氏,傲立五峰数十载,别说遭遇偷盗了,就连大些的摩擦都少有,在这滇南一代,他们的力量甚至超越了帝国官方,大小势力莫不听从,真正地镇压一方。 叶览不愧为家主,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走过去递给来人一碗茶,淡然道:“先喝口茶,再慢慢说,都丢了些什么?” 那人正是叶家大仓的守仓人之一,此时哪有心思喝茶,声音都带着哭腔:“七叶兰、老黄芩、养心草、吉祥葵……” 这人口不择言,一连说了十几种名字,全部都是药草,叶览越听越是皱眉,这些药草都不一般,收集起来颇为不易。 “只有药草吗?”一旁忽有人站了出来,竟是一个脸上带着稚气的少年,他在家考上出现过,第一个出场,却被孟家一位少女轻松击败,正是叶小家的叶子厘。 守仓人愣了下,也不敢怠慢,陆续说出一些名字,大多都是药草药石之类,也有少许器物。 “金银财物,损失多少?”叶子厘追问。 “金银……似乎无损,或者很少很少,时间紧急,我们并未点查清楚。” 叶子厘沉吟片刻,忽然道:“家主,赶快请里长大人封锁全镇,这名偷盗者或许还在附近!” 叶览面色阴晴不定,并未立刻决定,还是叶小拉住自己儿子,皱眉道:“子厘,此事事关重大,你为何如此说?” “此人只盗取药草药石类,不动金银,显然是急需用于治疗,无论是他自己用还是救助他人,都不可能走太远,不然没必要犯险来我家偷盗。所以,封锁全镇,着重在云中古镇附近搜查,也许还来得及!” 众人幡然醒悟,这分析绝对入理,连叶览都深深看了眼这个侄儿,很快,他下楼找到里长,双方快速交谈后,那里长也是大惊,连忙出去叫人去了。 再次回到楼上,叶览面色阴沉,扫视一遍叶家众人后,若有所指说道:“普通人想要上下五峰十分不易,五峰地形也相对复杂,在这种情况下,不惊动任何人就进了大仓,然后安然离开,这个人,说不定跟我们很熟。” 老四叶山顿时怒目圆睁,吼出两个字:“家贼!” 叶家诸人皆是凛然,因为这个推论同样合理无比,唯有之前提出追击的叶子厘小脸绷着,不知想些什么。 “我们这些下山赴宴的人不可能有时间,那么只剩下留守五峰的人了……”叶览沉吟着,忽然眼光一动,看向那名守仓人,“我们离开这段时间,有没有其他人接近大仓?” 守仓人细细回想,并未想到异常,摇头道:“家主,我们从未发觉有人,若不是子雨小姐前来询问,我们到现在可能还没发现。” 叶览立时抓到关窍,两眼眯起:“子雨前来询问过?” 这一声立时提醒了众人,五峰上的叶子雨只有一个,并且在家考中大放异彩,已为大家所熟知,旁边,叶众的面色在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叶览,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览冷着脸,淡淡道:“三弟莫急,子雨侄女是我叶家希望,但此事委实有些蹊跷,她醒来后不来此赴宴,却要去大仓一看……” 他将声调拖得很长,话里有话,这时又有一位管事突然道:“三老爷莫要动怒,我听守山人说,子雨小姐这半年几乎隔一段时间就会下山一次,而且是夜半出门,据查,是和山下情郎私会。” 此话十分毒辣,看似与眼前的偷盗事件毫无关系,但在这节骨眼上说出来,无论是真是假,都首先将叶子雨的人格拉低一筹。 非但如此,还给她扣上了叶众的一大忌讳,果然,听闻此话,本欲给女儿争辩的叶众也失了颜色,因为叶子雨的母亲,在外宣称也是因为与人私会被叶众处死! 了解那段往事的人,此刻莫不玩味起来,而叶众根本没有考量,只觉自己颜面尽失,眼神如欲杀人一般:“哪个书生?你若敢胡编,我叫你死无葬身!” 那管事急忙低下头:“三老爷明察,那情郎是个书生,南边的东吁国人,名唤桑赞,与其母一起逃难至此,虽然此子不学无术,考了许多年连个秀才都不是,但子雨小姐夜夜下山,两人显然郎情妾意……” “闭嘴!”叶众再也听不下去了,双手都在发抖,脸上一片铁青色。 出现这样的场面,众人皆始料未及,连孟家人都觉得插不上话,因为这是叶家私事。 家主叶览不动声色站了起来,先是叹了口气,随后看向修明执事:“此事实在……两位执事,此事该如何处置?” 王伯当刚才还在为叶子雨自豪,转瞬间她竟成了偷盗,连人品可能都有问题,这让他顿时酒醒,一时惊愕莫名说不出话来。 修明执事隐约嗅出其中玄机,但话都说到了这种程度,他也无法为叶子雨分辨,只能说道:“属地私事,宗内概不过问,但此女着实天赋超绝,未来成就未必在叶老弟之下,叶家切莫自误。” 叶览听出其维护之意,顿时犹豫起来,最后定音的竟是怒火攻心的叶众。 “如此腌臜,要之何用?不如抓起来以正家法!” 片刻后,宴会众人不欢而散,送走孟家人和两名执事,叶家人迅速行动起来,百余人的队伍直接从登云楼出发,直奔桑赞所在的小茅草屋,而这个时候,叶子雨其实刚刚离开不久。 第8章 造化有价 叶子雨本意是到登云楼去,但半道上却被一道高大身影吸引,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这身影不是别人,竟然就是那名跟随短发少年的昂山,他身材过分高大,叶子雨一眼就认出了他。只见他肩上扛着一个大麻袋,几步大脚就出了镇子的主道,往西去了。 叶子雨一路急追,却并未过分靠近,因为他发现昂山只是孤身一人,短发少年并不在身边。 两人很快出了镇子,来到一处郁郁葱葱的大山前,四望无人,偶尔能听到鸟雀鸣叫。 滇南多山,崎岖盘旋,大多都是人迹罕至,而这里已经远离了云中古镇,回头看去,几乎分不清来路,叶子雨心中有些惴惴,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昂山停下脚步,手指在嘴前一撮,顿时发出尖利的嘹叫声,这一招叶子雨似曾相识,几天前的晚上,短发少年也是用此法联络昂山的。 “艹!快别吹了,我们被坑了!”茂密的丛林深处有人骂骂咧咧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块罗盘,正是那短发少年,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叶子雨当场就要冲过去抓人,最终忍住了,她觉得这两人一定有什么图谋,想看个究竟。 “老大,他是谁?” 原来短发少年身后,还跟着走出来一人,此人是个光头,生的膀大腰圆,偏偏面皮红润细皮嫩肉的,像是保养良好的地主老财。 “咳咳,贫僧与这位小施主有缘,同游险山,要结下一段善缘。” 他自称贫僧,显然是个和尚,只不过言语花花,红润的脸上生着双贼眼,头上戴着顶只遮住半边脑袋的圆帽,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和尚。 短发少年看上去很是气愤,扭头对昂山道:“这地方有古怪,罗盘不能用,我找不到回寨的路了。” 昂山愕然,这才发现周围的路的确不是他们来时的路径了,连那山坡和树木都完全变化,成片一片陌生之地。 “小施主此言差矣,罗盘靠磁石指向,本来就有误差,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扯淡!我这罗盘是神机营的!” “小施主此言差矣,神机营也可能造出水货。” “那也不可能方向在三十二格里来回摆动,这根本不正常,肯定有人在周围动了手脚。” “小施主此言差矣,只要环境有变,就算是六十四格的罗盘也会摆动。” “胡说,方位就那么几个,阵盘也已固定,哪能做出六十四格的罗盘?” “小施主此言……呃,六十四格的罗盘的确……少见,不过真的存在!还是那句话,如果小施主肯拿那东西来交换的话,贫僧一定想办法给你找到六十四格的罗盘。” 短发少年本来一脸气愤,闻言突然眼珠一转,眨眼间竟换成一幅笑脸,与之前判若两人。 他微笑地看着胖和尚:“这就是你在这里布阵困我的目的?” 胖和尚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眯着眼笑道:“贫僧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贫僧跟你一样在这里迷路了。” 短发似是认准了什么,仍然在笑:“那你的目的呢?” “贫僧只是个旁观者,看到你觉得有缘,打算送你造化,当然,造化有价……” “你是美女吗?” 胖和尚哆嗦了一下:“阿弥陀佛,贫僧是铁打的真汉子。” “那很抱歉,我们应该无缘。” “不一定!贫僧知道很多秘辛,也许能帮到你,比如叶家四老爷的七大姑的秘密情史,比如十一条巨索的许多来历,包括熔炼、浇筑、定型、材料等。” 短发少年目光一缩,仿佛第一次看到眼前的胖和尚,但片刻后他目光收敛,恢复了笑容:“既如此,我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了,这样吧,别人大多叫我沈大帅侠,你我既然是朋友,可以直接喊我帅侠。” 饶是胖和尚脸皮极厚,闻言脸上也是一阵抽搐,但他笑容不减:“做朋友没问题,贫僧就喜好结交小施主这样的少年英杰,当然,就算是朋友,造化也不能白送不是,只需要——” 短发少年第三次直接打断他:“好吧,你既然不肯喊我帅侠,就跟这位昂山一样,喊我老大,我不会介意的。” 你不介意我介意!尼玛,这什么人啊! 胖和尚心中怒骂,红润的面色渐渐发青,但还是勉强笑道:“这恐怕不行,贫僧上面已经有了一位大师兄,如果还要排名次,只能叫你言老二了。” 短发少年脸上抽搐了一下,随即面露难色:“这样啊,事情有些难办了……” 胖和尚也叹了口气:“的确有些难办。” 这两人一个叹气,一个摇头,表情痛苦且凝重,仿佛煞有其事,又仿佛陷入两难,而旁观的昂山和叶子雨却彻底地目瞪口呆,思路转的再快,也觉得有些衔接不上。 此种谈话,从所未见。 如此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的的对白,两人竟然聊得不亦乐乎,还弄出一个所谓“难办的事情”,昂山和叶子雨觉得自己牙都在疼了。 “算了,既然是难办的事情,不如我委屈一下,就不麻烦你了。”短发少年很是大度地拍了拍胖和尚肩膀,一只手还顺势搭在对方肩上,看起来像是一对多年未见的老友。 胖和尚额头直冒黑线,把那条手臂拿下来,脸上的笑容已经很勉强:“阿弥……他妈的陀佛,小施主,贫僧是觉得与你有缘才送你造化的,你放心,这份造化绝对不要钱,谈钱多伤感情啊,贫僧只是想与你交换,你那个——” “你这和尚,说话就说话嘛,干嘛爆粗呢?显得很下流!算了算了,咦,我觉得这里的地形已经开朗起来,昂山,咱们走!” 他竟不再与胖和尚纠缠,抬步就向着旁边走去,昂山自然应声,疑惑地看了胖和尚几眼,快步跟了上去。 “小施主,你这么走会迷路——嗯?”胖和尚正笑呵呵念叨着,突然笑容消失,两眼眯了起来,因为他发现,短发少年和昂山离去的方向,竟然正是迷阵的出口。 短发少年没有猜错,这里的地形迷阵,的确就是胖和尚随意所为,目的只为了换取他身上的一物,但很可惜,他连商量的心思都欠奉。 “与我谈话过程中,已经破了阵吗?很不简单嘛……也好,这样才不枉我留在这里,强抢的话就太没水平了,就让你欠我一份人情。”胖和尚喃喃自语着,却并未追上去,反而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片刻后,还没走远的昂山二人就听到身后一道沉闷的撞击声,随后传来了胖和尚夸张的惊呼声:“谁?撞死和尚我了,好疼……” 短发少年显然对此人十分忌惮,根本没有任何回头的意思,反而越走越快,但他最终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那胖和尚又惊呼道:“这是什么体质?竟然可以灵气活现!” 被撞者自然是躲在一旁的叶子雨,她并不知道自己早已暴露,而这胖和尚故意一撞之下,她当场就是眼冒金星,脑海一片空白。 短发少年回头,也看到了这一幕,眼神微微起了变化,但他立刻就想明白了叶子雨在这里的原因,显然并不是叶家人发现了他,而是昂山暴露了行迹,被她发现跟了过来。 “咳咳,小姑娘你走路太不小心啦,不过贫僧是出了名的好人,今天的事不会追究的。”胖和尚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离开了这里,他对叶子雨的体质很是好奇,但并未深究,在他看来,那短发少年才是关键,既然要送人情,就不会在乎其他。 叶子雨仍然脑海中一片眩晕,根本说不出话,只以为自己似乎是被人“无意”撞了一下,殊不知她已被胖和尚当做“人情”送给了短发少年。 不久后,她稍微醒转一些,但睁开眼的瞬间胸口忽然一阵剧烈翻滚,只能蹲在地上干呕起来,眼泪珠儿禁不住大颗大颗流下。 一双软脚鞋出现在她低头的视线里,有人用抑扬顿挫的声调说道:“咦,这位不是叶家刚刚出炉的天才少女吗?啧啧,看起来似乎状态不妙啊。” “老大,这次是我没办好事,一直没发现她跟在后面。” 叶子雨此刻状态低迷,还是听出来这正是短发少年和昂山的声音,他们竟然没有离去,而是似乎专程在这里等待自己。 短发少年叹了口气:“这不怪你,她追到这里应该只是巧合,最难办的还是那胖和尚,也不知这家伙究竟是谁,连我都看不出深浅,还刻意送我这样一份‘大礼’。” 昂山显然并未听懂这话的意思,挠头道:“什么大礼?在哪?” 短发少年一拍额头,仰天做无语状,懒得再解释什么,而后腔调一改:“那么,这位‘大礼’,额不,应该说是这位叶家的天才少女,虽然我就是拿你们家药草的人,但我劝你还是不要太激动了,你刚才被那胖子故意击晕,血气不顺,需要好好休息。” 叶子雨哪能坐得住,眼前之人竟然直接承认偷取了自家药草,连逼问的过程都省了,这让她又惊又怒。 “好吧,你如此激动,看来一时半会也站不起来,不如跟我一起到昂山家看看,也许会有惊喜。” 一双大脚快步走了过来,正是昂山,叶子雨心中十分抗拒,奈何头晕目眩脱力严重,只能被一只大手抓起丢到背后背篓里,随后只听耳畔风声,背篓高低起伏变化着,迅速离开了。 途中叶子雨数次想要挣扎站起,但她越用力,头晕目眩的感觉就越强烈,还伴随着强烈的呕吐感,这让她无计可施,如果安静些,这些感觉就不复存在。 昂山的脚力强健,肩上坐着短发少年,背上背着叶子雨,手中还拎着一口大麻袋,仍然能在大山间健步如飞,大约一个时辰后,他们看到一条小溪流,沿着溪流直上,在一片乱山后面,竟然出现一个规模不大的寨子。 “啊那是……小哥哥!” “是小哥哥和昂山回来了!” “真的是!小哥哥回来了!” 坐在背篓里,叶子雨就能听见不远处有寨民看到了他们,一个个充满惊喜地喊着,中间还夹杂着不少童音。 第9章 黎家寨 一群人从寨子里跑了出来,个个脸上看起来稚气未脱,声音也很稚嫩,听上去就是群孩子,但一眼看去,这些“孩子”个个身材高大,比短发少年和叶子雨都要高出许多,只有高大的昂山才比他们高些。 “孩子”们将昂山围在中间,一边走着一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趁这个机会,叶子雨开始悄悄观察起周围。 这是一座规模偏小的古老村寨,路上听短发少年与昂山交谈,知道这里名唤黎家寨,看起来与其他村寨没什么不同,但寨中房屋建设用具等明显比外界要大了几号,且十分粗糙,工艺水准比较低。 叶子雨恍然,这黎家寨很特殊,连孩童的身体都如此高大,东西用具当然也会大上许多。 她曾听爷爷说过,一些血脉特殊的人,体型通常异于常人,有些还具备人们无法想象的特殊手段,但这些人往往数量稀少,很容易成为一些别有用心强者的目标。 “小哥哥,你快去看看吧,阿公阿爸他们还在睡着,怎么叫都叫不醒!”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焦急道。 短发少年连忙点头,从昂山肩上跳下来直奔村中的一间屋子而去,而其他孩子则围着昂山盘问,去外面一趟都有什么收获。 昂山不善言辞,将背后背篓卸下,孩子们看到叶子雨,纷纷惊奇地围上来,有的捏起她的发束,有的摸向她衣角,还有的在她背后嗅来嗅去,让她浑身都在寒颤,预感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去去!她是老大的朋友。”昂山一瞪眼,将孩子们驱散开,继续拿出背篓里的东西,其中一个大包裹打开,顿时药香扑鼻,孩子们都惊呼起来,一些孩子连口水都开始滴答。 “别急,谁都有份。”昂山大声维持着秩序,而叶子雨看到这大包药草,脸色都变了,这些药草显然就是叶家大仓里的,刚才竟一直被她坐在身下。 “阿苗,你家阿爸一直没醒来,药草肯定不多了,这些你先拿去。” 昂山将一大把上了年份的七叶兰递给一个脸蛋圆圆的少女,顿时惹来了其他孩子羡慕且不满的目光,有男孩张嘴嚷道:“昂山,我阿爸阿妈也在睡着,为什么给阿苗姐这么多?” “就是,不公平!” “我也要!” 昂山在这些小家伙头上一阵拍,最后酷酷地说道:“这些药草是我弄回来的,想怎么分就怎么分,不服,来跟我打一架?赢了全是你的!” 孩子们顿时蔫了,他们再自信,也不敢跟昂山打架。 事实上由于血脉原因他们这一族全部都是大力士,就算是七八岁的孩童都有堪比外界成年人的力气,成年后更是夸张,但昂山比他们还强,七八岁的时候就可以跟寨子里的成年人掰手腕,现在很多人已经不知他的深浅了。 分完药草,孩子们脸上笑容洋溢,一些孩子当场就拿着一株株昂贵的药草啃了起来,这让叶子雨骇然无语,要知道是药三分毒,这些药草都是上了年份的,有些药龄已经达到数十年,就这般吃下去就算是野兽也要被毒死,但他们却吃的很欢。 “咦,这位小姐姐好香啊,比药草还香!”说话的是那位少女阿苗,正拿着一株七叶兰啃着,只见她脸颊红红仿佛醉酒了一般,七叶兰的七片叶子少了三片。 昂山有些无奈,将阿苗拉到一边,其他孩子也注意到这里,纷纷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这位小姐姐真好看,比阿苗姐还好看。” “我觉得不好,太瘦了,腿还没阿苗姐小臂粗。” “是啊,跟小哥哥一样瘦。” “昂山,她该不会是小哥哥的老婆吧?” 说到这里,另一个年长的少年哈哈笑道:“很可能,要是她跟小哥哥生孩子,一定没我厉害,我一巴掌就能把小哥哥打飞——” 这少年话还没说完,头上就被昂山凿了一下,孩子们看着他的眼神也渐渐不善。 昂山斜着眼看他:“是吗?阿猴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连我老大都敢打,要不要跟我去山上练练?” 阿猴身子一激灵,手中仅剩的半截吉祥葵差点落到地上,被药晕的脑袋也清醒过来。倒不是说他惧怕昂山,而是因为短发少年绝对不能打,没有他,黎家寨这些人早就完了。 昂山没再追究,但这阿猴一句话绝对把叶子雨呛到了,接下来孩子们开始胡乱猜测叶子雨来历,言语间荤素不忌,简直就是一群小混蛋。 她双目喷火,如果现在可以动手,一定会冲过去将这群可恶的家伙狠敲一顿。 “她叫……子雨,是我和老大在山外认识的朋友,你们别瞎说了。” 昂山说话时故意将叶子雨的姓氏省去,而后将那口破麻袋打开,里面竟也装着一个人,面皮白净,只可惜后脑勺高高鼓起,似乎被人敲了闷棍,叶子雨瞥了一眼,顿时愕然:“白先生!” 这位白先生貌不惊人,但在云中古镇却是大大的有名,附近居民有个大病小恙都会来找他,因为他是这里唯一的郎中,镇子里还开了医馆。 “白先生救死扶伤,你竟连他也捉来!”叶子雨又急又气。 “救死扶伤?你可知道,如果我不让昂山把他抓来,你那位写鬼狐故事的朋友此刻可能已经死了?”一个声音出现在她身后,孩子们看到这个人,纷纷围了上去,明明比他高了一头,但还是簇拥在他身边,难得地乖巧。 叶子雨愣了下,立刻摇头道:“胡说!桑赞在镇上生活了三年多,何曾出事?白先生平时没少关心桑赞母亲,怎么会害他?” 来人正是短发少年,他也不分辨,默默走到白先生身前,掐住他的人中,用力三刻,缓息一刻,如是反复,手法娴熟且老练。 片刻后,白先生悠悠醒来,看到面前高若铁塔般的昂山以及四周环境,心中顿时凉了一半。 “你就是郎中白朴洛?”短发少年问道。 提到自己的职业,白朴洛眼中一亮,希冀这些人也许只是有求于自己,并未发现其他端倪,当即傲然道:“不错,我乃云中古镇唯一……” “咚”地一声,白朴洛只觉头顶上一阵生疼,话都没说完,差点又被打晕了过去。 “废什么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白朴洛捂着脑袋,见打人的是一名个子不太高的少年,当即眼神凶恶起来:“你是谁?我可是叶家——” “咚!”这一下敲得比第一次还要结实,白朴洛眼前直发黑,对方力量用的十分恰当,位置也很准,就是不让他晕过去。 “我是!我是白朴洛!”白朴洛最终低下头,眼中流露凶光。 “这么说,给黎家寨水源投毒的,就是你了?” 白朴洛心中嘎登一下,果然是为了此事! “什么投毒?我……我不知道。”他仍然狡辩,因为从理论上讲,这里的居民不可能发现自己和那人的计划,也不可能找出自己。 “不知道?你不说自己是附近唯一的郎中吗,除了你还有谁会用《本草经》中记载的毒源之法?” 白朴洛连连争辩:“什么毒源之法,我之医术并非学自《本草经》,是从别处学来!” “不是《本草经》?那看来是学自蕲州李氏父子了,帝都御医中可能也有人懂得此法,不过我并未听闻他们收徒……” “你、你认识李先生?”白朴洛大惊失色,没想到对方连这些都知道了,事实上他连李氏父子的徒弟都算不上,只不过是在远远旁听了他们的一次讲学,回来后对照各种医书,竟摸到了些许医道的门槛。 短发少年哂笑:“人家李氏父子才是真正的救死扶伤,注定要名留青史,你不过只学了皮毛,却要为祸一方!说吧,你给黎家寨投下的是那种毒源?” “我……我不能说!” 这一次他没说“不知道”,而是说“不能说”,显然深知此中内情,下毒之人就算不是他,也肯定是他知道的人,本想提醒他的叶子雨也陷入了沉默,白朴洛显然没有认出她。 “不说?倒也无需你说,从阿公他们的症状来看,应该是慢性的毒源,那就只剩三种可能,秽毒、血毒、鸳鸯毒,究竟是哪一种呢?” 短发少年喃喃自语着,语速很慢,目光却死死锁定白朴洛,将后者的所有细微表情眼神全都记下,片刻后,他心中已有计较。 “给他喂水。” 昂山早有准备,拿出一支竹筒,捏起白朴洛嘴巴就开始灌水,事实上他原本对此人心怀歉疚,因为并无证据证明他是凶手,但此刻再无顾忌。 一筒清水喝下去,白朴洛脸色惨然,熟悉医理的他当然尝出了这水有问题,但他心存侥幸,因为他的失踪必然会引起叶家震怒,只要拖到叶家人找到这里,他仍可逃生。 “你想等叶家人过来救你,可惜,不知道你能不能等都那个时候。”短发少年就地摆起了一个小磨盘,先后丢入十几味带着腥臭气息的药草碾磨,“本帅侠自问也懂些医理,对毒源的解法略知一些,那就先从秽毒开始,一个个试,总能找到正确的解法。” 白朴洛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想都没想就直接喊道:“是鸳鸯毒的一种!鸳毒以毒箭树汁为主药,鸯毒以小寒泉为主药,分量七三分。” 他不得不据实以告,眼前这短发少年也不知什么来历,竟然知晓毒源的解法,真要让他把三种解法全部在自己身上试一遍,那绝对是十死无生。 “鸳鸯毒吗?倒是与我猜测的差不多,七三分的话,应该只能让中毒者在不知不觉中失去行动力,嗯,这一点也符合……”一边说着,他一边转过身去,在昂山留下的那堆药草中寻找着什么,最后他拿了不少药草匆忙离去,自始至终都没再看这里一眼。 孩子们大感兴趣,纷纷跟过去观看,却被昂山拦了下来,他知道老大要去炼药不能分心。 惊魂甫定的白朴洛总算松了口气,一扭头看到一名青衣少女坐在身后,隐约间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白先生,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叶子雨低声问道。 这声音并无特殊之处,但听在白朴洛耳朵里简直如同雷轰,脸上的震惊远远超出了刚才被喂下毒水时的样子,他指着叶子雨:“不可能!你……你怎么还活着?!” 第10章 一线牵 白朴洛的震惊没能持续下去,因为下一刻,一条粗大的木棒直接将他砸晕了过去。 昂山手执木棒,脸色有些紧张,连孩子们也都安静了下来,大家全都看着远处西侧的天空,那里有两只青色的报喜鸟不断盘旋,做着某种特殊的飞行姿势。 “老大,有人来了!”昂山丢下木棒,一边喊一边冲进里屋,不一会,短发少年跟着出来,只看了天边一眼,直接将手中药草交给昂山,而后面无表情向叶子雨走来。 叶子雨有些惊怒,刚想说些什么,手臂已经被对方抓住,衣袖掀开,只见那条嫩白的小臂上一枚青色的标记微微闪着光,不仔细看都难以发现。 叶子雨也愣住了,她从不知道,自己手臂上竟然会出现这样一枚标记,看起来与叶家族徽很像。 “嘿,三清宗!”短发少年冷笑一声,眼珠连续转了几圈,而后指着被打晕的白朴洛快速说道:“昂山,你带着他和药草沿河直上,在我们上次去的源头等我,阿猴阿苗,你们安排大家各回各屋,恢复我来之前的样子,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 孩子们对短发少年的话奉若圭臬,闻言立刻照办,昂山也快速将药草收拾了,又用之前的麻袋套住白朴洛,这才问道:“老大,她怎么办?” 短发少年摸了摸鼻子:“这些人显然是她引来的,要不这样,送你当老婆吧?” 昂山顿时一个趔趄,而从旁边射来的一道危险目光更是让他面色发白,少女阿苗虽然在安排大家,心思却还在这里。 “老大,多加小心!”昂山脚底抹油,一溜烟冲出了寨子,他相信,只要听从老大安排,再大的问题也不是问题。 昂山走后,刹那间整个黎家寨都安静下来,而叶子雨也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短发少年,全然没有半点作为俘虏的觉悟。 短发少年做了个狰狞的表情:“你难道不怕我?我真会把你送给昂山做媳妇!” “不怕!你这人就是心眼多点,其他方面还是不错的。” 短发少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帅侠。” “全名呢?” “驰名帝都威震海内名扬九洲声传宇外风云三侠之首的——帅侠!” 叶子雨一阵头晕,咬牙道:“好吧衰侠,你还是把那些药草归还我家吧,不然被几个叔伯抓到,麻烦很大。” “抓我?”短发少年嘴角一歪,“那可真是荣幸,我一直以为,这天下间只有两个人想抓我,没想到现在多了一群。另外我要重复一遍,你的发音很不准确,是帅侠,不是衰侠。” 叶子雨就算再心思单纯,也不禁被他这副模样气得牙痒痒,干脆撇过脸,不再理他。 “你别乱动。”短发少年很不客气,粗鲁地将她放到一个大背篓中,背起就走,但他的力气与昂山完全没法比,才走出两步,差点被压趴下,“怎地这么肥?”他嘟囔了一句,完全没觉察到背后少女委屈加愤怒的目光,随后晃晃悠悠离开了寨子。 不久后,两人来到一处千疮百孔的山壁下,这里距离黎家寨并不远,只不过中间隔了一段奇异的溶洞,溶洞地形在滇南一带十分常见,而这一片山壁下方全部都是这种地形。 “就这里吧,你太胖了,要减肥。”短发少年放下叶子雨,站在一旁直喘气,而后者落地后,只听“唰”地一声,拔刀和冲刺动作同时完成,等短发少年回过神的时候,一柄闪着幽光的短刺已经架在脖子上了。 “我……我哪里胖……是你自己体质太差!”叶子雨咬牙切齿,涨红了脸,似乎一言不合就会刺下去。 她很少如此激动,对人对事也都心境平和,但这少年嘴巴实在是太欠了,逼她出手。 短发少年歪着嘴角,竟直接伸手抓向短刺,以叶子雨如今的能耐,怎么可能让他抓住?但诡异的是,他真的抓住了短刺,并轻松地夺了过来。 “我说,你这女人爱听鬼故事就算了,怎么做事也是个二愣子?那死胖子绝对是个坑人的高手,你被他一撞,还想立刻恢复?酝酿这么久才恢复的一点力气,这下全没了吧?”短发少年直摇头,说罢还叹了口气,似乎颇为对方惋惜。 叶子雨彻底没话说了,小腿一软又坐到地上,又气又恼,面对这样一个无良少年,想到自己已经离家很长时间,且不知身在何处,终于开始担忧起来。 少年不再理她,从怀中掏出一团细线以及一些小物事,一阵忙碌,叶子雨叫了他几声,都无人回答,气氛一时僵住。 叶子雨心中愤愤,这家伙带自己来这里不知何意,不过看起来不像有什么恶意,倔强的她决定不再询问,而是咬住嘴唇,每当遭受不公,她都会习惯地咬住嘴唇。 “咦,你真不怕我?”百忙中,短发少年忽然说话了。 “哼,我为什么要怕?你根本不会半点武功,一旦我恢复力气,你将沦为阶下囚!” 话一出口,叶子雨忍不住先紧张起来,她虽单纯,却不是傻子,此刻自己才是俘虏,这样出言激怒对方并不明智,很容易激起对方的杀机。 好在少年并未受到影响,反而点头道:“看来你跟小寻并不完全一样,小寻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早就吓哭了。” 叶子雨心中忐忑,却忍不住问道:“小寻是谁?” “另一个二愣子,比你小几岁。”短发少年话音一转,“好了,以这里一线牵的难度,应该可以困住来人一段时间,你如果想逃离叶家,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逃离叶家?你疯了吗,我为什么要逃离叶家?” “因为来的这些人都是叶家人,他们是来抓你的。” 叶子雨愣了下,却忽然悟了:“啊,我知道了,你是害怕我家里人,所以专门找这种地形复杂的溶洞躲了起来,又让我出去引走他们。哼,你做梦!” “咔擦!”短发少年忍不住爆出了话把子,“我是在救你唉,长点脑子行吗?” 叶子雨眨巴两下眼睛:“咔擦是什么意思?” “呃……一个拟声词,没多少意思——那什么,本帅侠是看在你品行还算良好的份上救你,不然何必如此费心费力?” “哼,还想骗我,你知道脸厚两个字怎么写吗?” 短发少年:“……” “我一定要等到爹爹来,让他们抓你走。。” 短发少年:“……” “不过,如果你把那些偷走的药草交出来,我会向几个伯父求情,也许他们会宽恕你,我是认真的,因为你看起来不像坏人。” 短发少年:“……” 少年人最终抓狂了,不再理她,这傻妞看起来漂亮懂事,但多数时都在犯二,简直不可救药。 他转身在山壁下的溶洞中四处忙碌起来,只见他手中捏着根细长的丝线,将之穿梭于山壁上的孔洞中,这些孔洞与溶洞迥然不同,密密麻麻且细小如针眼,人工开凿的痕迹很明显。 叶子雨见他忙碌,起初也未打扰,只是认真观看,到最后忍不住问道:“你在干什么?这些针孔都是你开凿的吗?” 短发少年直咧嘴:“本帅侠哪有那些闲工夫在这里挖孔?如果我没猜错,这一带应该曾经居住着一个十分强大的部落,而这面山壁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一线牵’,可以窃听敌情于百里之外。有些事情,我需要先确认一下。” 他并未胡诌,帝国疆域庞大,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的确存在着遗迹,只不过罕有人能进入,帝国高层也对这些地方秘而不宣。 “吹牛!我在这生活了十几年,除了叶家和孟家,从未听说什么强大部落,还什么一线牵,窃听敌情于百里之外,这一次你休想唬住我。”叶子雨面露轻蔑,认为这少年肯定又在耍花样。 少年人以手扶额,彻底闭嘴了。 叶子雨见他不语,以为戳中要害,更加变本加厉说了起来,并且颇有些揭穿他人后得意洋洋的意思,她并未发现,这一路上她说的话,甚至比之前一年说的话加起来都多。 不久后,石壁下方的一片区域被他穿梭完成,无数线条从孔隙中发射而出,最后汇聚成一点,这一点就捏在少年手中。 随后他取出一只漏斗样的铁器,将线头固定在铁器底部,侧耳倾听了起来,然而没过多久,漏斗铁器中竟直接传出了声音。 “三老爷,根据地灵图显示,子雨小姐应该就在这一带附近,但这里溶洞密布,恐怕很难寻找。” “再说一遍,早在演武峰上我已与她断绝关系,她再也不是什么小姐!我叶众也没有这样的女儿!” 第三人淡淡道:“三弟,你的确家门不幸,如今此女做贼心虚,选这种地方躲藏起来,你可想到如何抓捕?” 听到这里,短发少年连忙将漏斗捂住,因为短短几句话,旁边正叽叽喳喳说不停的叶子雨忽然止住了声音,表情凝固,如遭雷击。 “呃,确认完毕,你果然成叶家通缉犯了……” “喂,我说,你不至于吧?他们只是声音被一线牵引了过来,人还远得很,你逃跑时间多得是。” “好吧,你这倒霉催的女人,我这有一份从滇南到扬州的地形图,是本帅侠亲手绘制的,可以帮你逃跑。” “唉,你怎么哭了?你该不会想让本帅侠带你逃跑吧?不行不行,昂山爷爷还有一大帮人中了鸳鸯毒,我要赶回去救人……” “这……好吧你赢了,你这祸事有一大半也怪我,那就这样,我只送你到大理,然后咱们两清,剩下的路你自己走,行不行?” 叶子雨再度紧咬嘴唇,但那两颗晶莹泪滴还是无可抑制地流了出来,短发少年眼见如此,顿时有些无奈,不断跟她商量着如何解决问题,但显然后者根本没听进去。 “为什么会这样?”叶子雨面现茫然,但更多的还是凄苦,一瞬间又恢复到之前在叶家沉默寡言的模样。 短发少年似乎有些不自在,最终干咳了一声:“呃……好吧,很简单,这事其实怪我,我拿了你家的药,又在你桌上留字,你自然会去查看,而叶家人那时大多去山下赴宴了,所以药草丢失自然赖到你头上……” “不!不是我拿的!他们怎么如此冤枉我?” “呃,这也不难理解,滇南叶家,名门望族嘛,既然是名门望族,自然天天将名望、发展、家族大义什么的挂在嘴边,围绕这些,暗中自然少不了乱七八糟的龌龊东西,我前日躲在远处看你进入悟境,就知道你要倒霉了。” “我不信!那毕竟还是我的家,他们一定会查明事实!”叶子雨劈手夺过漏斗铁器,里面的声音再度传了出来。 “家主,四老爷和五老爷已经各自带人去搜了,我们也去搜吗?” 另一人淡淡道:“不急,这个地方并非一般的溶洞地形,似乎有些奇异之处。”说罢,一串叮叮咚咚的敲击声传来,这人似乎在寻找什么。 有人重重冷哼了声:“二哥,这浪荡女出自我这一脉,你不让我去是何道理?” “老三,她毕竟是你的女儿,又有两位宗内执事撑腰……” “她不配!如此德行,与她娘一样!我一定要抓到她,将她和那书生昂山一同废掉!” “但那两位执事——” “两位执事我不会招惹,但这是我叶家家事,他们也不能过问!这一次,不论过往,不计结果,我都铲除这对奸夫**!” 后面的声音陆续传来一些,但叶子雨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这一刻她只觉手脚冰冷全身僵硬,满脑子只剩那两个恶毒的词语——浪荡女、奸夫**。 “咚”地一声,漏斗铁器落在地上,原本握着它的手此刻泛着冰青色,面色苍白的少女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仰头向后昏倒过去。 第11章 三刀 叶子雨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而她现在的位置也早已不是之前那块山壁,换做了一片高耸的山草地。 短发少年正用背篓背着她,低伏在草丛里,像是在躲避什么,叶子雨脑袋昏沉,但看到那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内心竟然没来由一阵舒缓。 “咦,你醒了?”感觉到背后的动静,短发少年微微一动,但他并未回头,而是压低了声音:“别动,敌人就在前面不远处!没想到,你们叶家也有人知道一线牵,虽然只是知道皮毛,但竟然逆着声音痕迹找到了我们!” 一刹那,仍有些昏沉的叶子雨立刻紧张起来,她还记得叶家这些人,是来抓捕自己的! 有人来了。 流光闪过,前方大片高草忽然毫无征兆倒下,整齐的切痕完美展示着这一刀的速度和锋利。 叶子雨眼前立刻浮现一个人:流光刀,叶小! 整个叶家所有人的兵器中,也只有五叔的流光刀才能制造这样大范围的攻击效果。 是五叔来了么,还带了多少人? 她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困惑很久,因为那流光般的刀已经削到了这边,执刀者似乎决心要把这一片高草地全部削平,只为逼迫里面的人出来,以流光刀的范围和速度来看,用不了几刀就会削到他们这边。 来不及多想,她顺手摸到腰间短刺,身若惊鸿般冲出。 “锵!” 狭长而刺耳的摩擦音瞬间把深夜的宁静撕成碎片,一条弯而狭长的苗刀最终停在空中,被一柄倒执的短刺拦住了,嵌在短刺的手柄里,握着短刺的手纤细而瘦弱,距离刀锋不足一分! 叶子雨缓缓抬头,目光竟是出奇平静,力量在之前的昏睡中已经恢复,她直视对面略显错愕的中年男子:“五叔。” “果然是你!”中年男子正是叶小,他身后再无旁人。 错愕只是一瞬,流光涌动,狭长的刀身猝然抽出,在空中划过一个锋利的弧度后,惊雷般出现在少女头顶,无声无息的攻击似乎裹挟着雷电,这是他赖以成名的一刀。 雷劈! 什么?!叶子雨面色一变,她立刻明白,这是搏杀,与家考中遭遇的战斗完全不同。 无可逃避,这刀光几乎真的如同雷电! 自己明明能够看清流光刀的轨迹,甚至可以预判方向,却只能被动防守,而以对手的速度,这自上而下的一击仅靠防守能接下吗? 生死一发,叶子雨忽然撤掉防御,短刺朝前猱身扑向叶小怀中。 近身,不惜一切近身!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想法。 流光刀范围极大,超出了一般兵器,但也正因如此,手臂以内反而成了死角,无法快速攻守切换。 “五叔,我有话要说!” “打完再说不迟!”叶小大喝一声,迅雷般的刀光快速回收左下,脚步左前右后,蓄力过程在瞬间完成,而后力贯双臂,在叶子雨近身之前,一条可怕的狭长刀光自下而上疯狂撩来。 逆撩! 已经近身的叶子雨目光凝结,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遭遇真正的生死局,她甚至都感觉到那狭长刀光上传来的阵阵寒意。 不用想,如果被这样一刀划过,结果只能是被活劈!叶子雨前脚猛踏地面止住冲势,奋力后退。 就是逼你退后!叶小的刀式再度变化,逆撩的狭长刀光竟缩成刀尖一点,叶小整个人也似乎变成了流光刀,这是汇聚他全身力气的一刀。 流星! 一点刀光在叶子雨眼中迅速放大,如同真正的流星,迎面撞来。这样的攻击她从所未见,远非叶家那些所谓精英子弟能比。 退,一退再退,然而后方就是短发少年的位置,她完全可以向旁边跳开,引刀光杀掉短发少年,但她没有那么做,而是目光一寒,掌中短刺突然急速旋转起来,单手迎着近在咫尺的流星撞去。 “咔!”刺耳的撞击声中,流光刀和短刺全都停顿下来,却见那细长的流光刀竟直接洞穿了短刺,也因此被牢牢卡在短刺中间。 “五叔,你输了。” 冰冷的声音将愕然无比的叶小惊醒,原本如臂使指的武器突然在手上向上扭动,他把握不住,流光刀就此为对方夺去。 叶小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右手,只剩满面苦笑:“这就是破圆吗?我苦心钻研十余年的三刀,就这样被破了。” 叶子雨不置可否,安静地注视着他:“五叔,我只想知道,何以至此?” 何以至此? 听到这个问题,叶小两眼眯了起来,这其中果然还有隐情。 叶子雨眼神清澈,没有半点虚假之色,这让叶小愈加笃信儿子叶子厘的猜测,事实上他脱离大部队单独来此寻人,也是叶子厘暗中要求。 “子雨,我们叶家出了内奸,想要对你不利,我是来助你的。” “就用这种方式吗?”叶子雨不为所动,刚才的三刀,让她连续经历三次生死关,若不是她临机应变,只怕此刻已经横尸此地了。 叶小苦笑一声:“贤侄女,你也知道我们叶家独占五峰,被多少人盯着,生存何其艰难,而如今家族内忧外患,刚才的三刀不过是对你的考验,我希望我押宝的对象是一名真正的强者。” 叶子雨面露迟疑,并未回答。 经历了这么多,她对叶家忽然有种难以抹去的厌恶,从小到大的所见所闻,再加上这几日发生的一切,无不让她对这里的人感到心寒。 叶小再次苦笑,从袖中掏出一条卷轴:“无论你怎么想,五叔都认定,你将是我叶家的大兴之人!然而五叔目前势单力薄,暂时无法解决眼前难题,这是我用宗贡从大理道场换来的滇南全境地图,上面标有几个安全的去处,我希望你这段时间,先到这些地方躲起来。” 叶子雨还在犹豫着,母亲去后整个叶家都无人理会自己,这个五叔刚才还杀招频出,她不可能立刻相信对方。 后方的长草中探出一个短发的脑袋,这人抹了把鼻子,最后龇牙道:“我说二愣子,人家盛情一片,这图还是先收起来吧。” “谁?”叶小吃了一惊,从没想到这草丛后面还有他人,如今他正行机密之事,绝对不能让外人知晓。 短发少年从叶子雨身后走了出来,含笑道:“你就是叶老五吧,我叫帅侠,你可以叫我大帅,或者大侠。” 叶小嘴角肌肉明显地抽搐了一下,心口亦是发堵,从未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厚颜之人,自称帅侠,这让平日自诩当世俊彦的他倍受打击。 事情的发展有些超乎预料,这突然窜出来的少年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很是拿捏不定,眼光不禁瞟向一边。 目光所向,不远处的长草中也突然走出一人,来人出来后首先就红了大半边脸,严格来讲,他只能算是一个大男孩。 “这位大哥哥真厉害,只用一些溶洞回音就把我们耍得团团转,现在又一眼识破我的计划。” 短发少年撇撇嘴:“看来,那个破解一线牵的人,就是你小子了?” 大男孩红着脸:“原来那种机关的名字叫一线牵,很新奇,我以前从未听说过,我也是计算了整整一个晚上,才只找到一条路。” “这很正常,你要是能直接找到路,我就不用混了。”短发少年大咧咧一挥手,“别只顾说漂亮话,现在你们叶家其余人四处找这二愣子,她时间并不多,你们想要让她出力,就得拿出点诚意。” 大男孩红着脸,明亮的眼神转而看向旁边:“子雨姐姐好,我是叶子厘,那日演武峰上姐姐大放光彩,子厘一直记着。” 叶子雨正要说话,短发少年却直接走到她身前,乜斜着眼:“小子,你很精嘛,跟她说话还想绕过我,你觉得自己很行?” 大男孩摇头:“大哥哥很厉害,子厘不敢有违,但眼下之事重大,关切所有叶家子弟,如果大哥哥可以替姐姐做主,子厘说说也无妨。”说罢,他看向叶子雨,询问道:“是这样吗?” “咔擦!本帅……”短发少年并未说完话,已被叶子雨拽到一边,她漫不经心将抢来的流光刀横在短发少年面前,后者即刻安静了。 “我如今已是叶家弃子,族内便有再多要事,又与我何干?”叶子雨尽量面色平静,但那一抹黯然却是无法避免的。 “有关!”叶子厘笃定,“这是一桩积案,追溯起来,那时我们都还没出生!” 他语出惊人,道出一些故事,涉及到叶家祖辈一代,包括十几年前战死的叶家家主叶当等人。 当年的叶当明悟破圆,在三清宗内都颇具名气,无愧叶家第一人,他带领叶家独占五指峰,成为家主乃是众望所归,但在暗地里,仍有一些人不服气,暗中小动作不断。 这些人中就包括了叶当的大哥、叶会,论天赋,此人当年同样出名,但品行上比胞弟差了不止一点,早早被赶出家门,一直在外漂泊。 本来此人一直杳无音信,但十几年前帝都一战,叶当和三清宗一众强者同时战死,叶会竟趁机回到滇南,企图重新执掌叶家,如果不是当代家主叶览与之周旋,叶家恐怕早就转手了。 叶子雨默默听他述说,轻叹道:“爷爷那般强者,最后也要归去,如今他不在了,开创的一切又有何用?我也被叶家除名,这个地方果然非我归宿。” “姐姐真如此认为吗?”叶子厘忽然换了个声调,“据我所知,十二年前爷爷离开不久,叶会就出现了,而且是被三叔邀请,去食指峰暂住,随后,锦心伯母被人玷污,还被定下了通奸罪名……” “你说什么?!”叶子雨面色大变,因为对方口中的锦心伯母,正是她的母亲。 第12章 计划 叶子雨不得不惊,事实上,娘亲死因一直都是她多年来最大的心病。 犹记得那个夜晚,失魂落魄的娘亲突然出现在门口,看到自己后,冲过来抱头痛哭。 年幼的她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不自禁害怕起来,跟着娘亲一齐痛哭,随后,她看到一柄短刺静静穿透了娘亲的心脏,温热的鲜血如同妖艳的花儿在她衣襟上缓缓绽放。 “阿雨,娘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父亲,也许我来到叶家,本就是个错误……” 这是娘亲临终前的话语,叶子雨记忆犹新,尤其其中那句话——“对不起你父亲”。 从小到大,她一直坚称娘亲是被冤枉的,但实际上,她忘不了那句如同忏悔般的话语。无论她多么单纯地想要维护娘亲,不许他人污蔑,但在内心深处,她已经认为娘亲不洁。 “我……”叶子雨脑中一片空白,脚步踉跄跌坐在地上。 短发少年连忙将她扶住,喃喃道:“怎么还在晕?那死胖子下手太重了吧?” 这次却是他猜错了,眼前之人,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少女,猝然遭受这么多事情,她稚嫩的内心已经不堪重负。 “喂,我说,二愣子女侠,稍微长进点行吗?这小子不过是编了个故事,你就入戏了?” 回答他的,是叶子雨择人而噬的目光,因为在她看来这是一个给母亲正名的机会。 “咳咳。”短发少年干咳了一声,转身面对叶子厘,“那么好吧,故事编的不错,条理清晰层次分明,我也大致听明白了情况,然后问题是,证据呢?” “什么证据?” “你讲了那么多,无非是想说明她母亲是被冤枉的,这需要直接证据。” 叶子厘小脸通红,不过却是涨红:“这都是我综合各种事实的合理推论,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哪有什么直接证据!” 短发少年揉了揉鼻孔,歪着脸:“合理?既然没证据,我也可以‘合理’推论……比如说,当年其实是那两人郎情妾意恩爱缠绵,被人撞见后,女的感觉无颜见人,然后自杀——” “唰!”流光一闪,冰凉的刃已经抵在他脖子上,叶子雨已是愤怒无比,握刀的手还有些颤抖,“你……你怎能如此说她……” 短发少年冷笑:“他能说,我怎么就不能?你能用刀堵我这张嘴,难道还能堵住天下人?” 叶子雨浑身一颤,踉跄后退,有些不敢面对短发少年清澈明亮的目光。 “任何事情,一旦发生必然有其原因,无论你怎么努力想要改变,事实就是事实!你如此这般,只会落入他人陷阱,被人利用。” 被人利用! 叶子雨豁然惊醒,整个人都沉默下来,事实上,她只是性子单纯,毫无心机,却绝非什么二愣子,否则也不可能悟境破圆。 “竖子,在这里大放厥词,可曾想过自己的结局?”叶小踏上一步,计划被破坏,他眼中杀机一览无余。 短发少年哈哈大笑:“你不懂,本帅侠是注定要俯瞰寰宇的男人,这就是结局。” 叶小整张脸都狠狠抽了一下,活了半辈子,实在是没见过比这人脸皮更厚的了,如果不是叶子雨挡在那里,他很难控制不上去把这少年蹂躏。 “子雨侄女,那身边的少年来历不正,不要跟他太近。五叔这次是真心想帮你,只要你按照五叔的要求做,将来一定能还你娘清白!” 短发少年接上话音:“是啊二愣子,只要你帮他们把叶老二赶下台,最好杀掉,然后清除其他几个威胁,比如你爹、你大伯等,干一票大的!然后让这位叶老五当上土皇帝,正名之事何足道哉!” 叶小面色真正变了,这一刻,他忽然无比后悔没有一开始就把这不知来历的少年杀掉。 “哎呀,你这是什么眼神,我是在帮你好吗?” “二愣子女侠,这是一个机会,你要好好把握!首先,你按照他们提供的路线和地点藏匿,待得时机成熟,或者你武功大进,他们必然叫你回去;然后,你在众人环伺之时隆重登场,猝然出手,先干掉那个自以为是的叶老二,再干掉一意孤行的你老爹,其他人如不服,统统干掉,咔嚓咔嚓……” 短发少年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仿佛亲眼见证一般,许多细节都讲到,这让叶小都瞠目结舌,彻底呆住了。 这样毒辣的计策显然不是稚嫩的叶子厘所能想出,他看向父亲:“父亲……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叶小背后冷汗横流,连连摆手:“我哪有想这么多,他在污蔑!” 叶子厘顿时沉默了,父亲虽极力掩饰,但那被人揭穿的形态还是毕露无遗,这让他不得不皱起眉,年少的脸上露出老成之色。 “父亲,这不是我想要的,我的初衷还是想让叶家持续辉煌,超越爷爷当年。” 叶子厘说的很诚恳,但短发少年却冷笑道:“小子,大人说话,你懂个屁!叶老二呜呼之后,你老爹随便编个理由就能给二愣子他娘正名,二愣子万分感激之下,力挺你老爹做家主,以她破圆强者的威势,谁敢不从?许多年后,你老爹也挂掉,家主就是你的了,甚至,你根本无需等那么久,有你老爹杀兄屠亲的前车之鉴,你大可以故技重施,将他也干掉!家主瞬间易位,然后,嘿嘿嘿……” 他故意发出很邪恶的笑声,效果也出奇地好,叶子雨和叶子厘听完小脸煞白,而叶小则显然吓了一跳,惊疑地看了眼儿子,脚下悄悄挪开一段距离。 场中此刻极为安静,山风阵阵,仿佛吹透了厚厚的秋衣,让他们全都遍体生凉。 还是叶子雨深吸了口气,叹道:“五叔深谋远虑,侄女佩服,但有些事情,恕不能从命。”显然,她已经相信了短发少年的话,无论叶小作何辩解,此刻都无用了。 叶小一张脸难看到了极点,感觉人生从未像现在这么失败过,事实上,短发少年的话不仅说出了他想到的,连他没想到的也说出来了,更成功让他对亲生儿子都产生一丝顾忌。 惊怒到极处,叶小忽然冷笑了起来:“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短发少年抹了把头顶短发,颇有些顾盼自怜的味道:“很奇怪,你们都喜欢询问我的名字,庆幸的是,我也很喜欢把名字告诉别人,我就是——” “我忽然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了,因为死人的名字并不重要。” 说完这句话,叶小脸上竟然露出轻松的笑意,因为就在他说话的时候,短发少年背后,一点蓝紫色的寒芒乍现,悄无声息直射向他,连叶子雨都没发现。 “叮”地一声轻响,声音并不大,但短发少年却浑身一震,仿佛遭受重击,同时,他身周一个淡黄色光罩一闪而逝。 “咦?那是——” “怎么可能?” 叶小和不远处长草中有人同时出声,但他们的声音立刻就被短发少年震天般的喊叫声压了下去:“艹!偷袭!” 他一边喊着一边就去检查自己身体,在确认无碍后,长长呼出口气:“还好,本帅侠英明神武早有准备,否则此番恐怕要长眠在这群山秋草中,浪费一身才华,空留千古余恨。” 叶子雨面若寒霜,刚刚对族人建立的一点好感瞬间化为无尽心寒,几乎没有犹豫,她手中的流光刀已经化作流光射出,没入射来寒芒的草丛。 “来得好!”草丛中有人冷哼,那里的秋草突然向四周矮下大片,露出一名光头男子,只见他上身各处绑着锁链,手中的锁链直接甩向射来的流光,“哗啦”一声,流光刀竟被抽飞了出去。 “所谓破圆,不过如此。”光头男子冷笑。 他的汉语并不是很标准,可能来自别处,果然叶小对其拱手道:“重吾大师,你终于肯出手了。” 光头男子微微点头:“叶先生,我们之前约定的报酬取消,我可以不要任何报酬就助你完成心愿,我只要他。”锁链哗哗作响,他伸手指向短发少年。 叶小愣了下,但随即淡然道:“这小子能得到大师眷顾,是他的荣幸,大师只管拿去。” 两人对答如流,仿佛旁人只是案板上的鱼肉,短发少年立刻干呕一声:“想不到本帅侠不仅能赢得万千少女芳心,还能让大师如此看重,当真是……三生那个有幸,呕……” 叶子雨瞪了他一眼,面上却凝重不减,光头男子给她的压力很大,比叶小都强,尤其是那身缠绕的锁链,她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兵器。 “子雨侄女,我承认你旁边的少年猜到了我的部分计划,但事已至此,我希望你选择正确的道路,莫要自误。”叶小最后一次提醒。 叶子雨没有回答,而是再次抽出腰间短刺,此举已经说明一切。 “上!”叶小再不犹豫,自腰间抽出柄一模一样的流光刀,冲刺过来直接就是一记雷劈。 叶子雨短刺刚刚举起,旁边一道劲风呼啸而来,“当”地一声,她只觉虎口一震,短刺已被光头男子挥舞锁链抽飞出去。 “哼,你只是初悟破圆,境界略高我们一些,力量上还差得远,如何与我们对抗?” 刀光如电,叶小这一刀用上了全力,今日之事已无和解可能,这两人知晓了自己太多秘密,需要有个决断。 第13章 何谓破圆 刀光临头,那条鬼魅般的锁链也已出现,截断她的退路,青衣的少女顿时轻叹,知道这一次自己再也无处可逃。 她境界比这两人都高,可以看见甚至预判两人的攻击,但缺少经验,力量上更是不足,破不开两人合击。 一刹那,她眼前似又浮现出许多往事,但最终却被一张焦急的黑脸惊醒,是短发少年冲了过来。 他脸色又黑又难看,“蠢女人,这时候发什么楞!”他大骂着,竟然合身抱住了叶子雨,而几乎就在同时,刀光和锁链也同时到来,叶子雨只觉浑身一震,两人已经被前后夹击的两股巨力击飞出去。 这一震当真不轻,两人都被震得气血翻腾,但让叶子雨奇怪的是,如此可怕的攻击,她却并未受伤,除了短暂的不适外,她甚至连疼痛都没感觉到。 “你……” 她刚张开嘴,嘴巴已经被一只脏兮兮的大手堵上,耳畔传来短发少年央求般的声音:“女侠,小姑奶奶!求您别再坑我了行不?” 叶子雨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耳畔传来的低语声陡然间让她浑身僵硬,一种前所未有的触动开始蔓延,她竟真的安静了。 不远处,叶小和光头男子同样面露骇然,因为他们一击之后,本该毙命的两人,居然消失了! 毫无预兆、大悖常理……两位破点高手此刻内心一片混乱,失去了判断能力。 “这不会真是活见鬼了吧……”光头男子状貌威武,但胆子其实不大,此情此景,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叶小不信邪,流光刀大开大起,数刀间已将身周大范围内的高草削平,并一路追击,沿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不断挥刀,然而没有发现,叶子雨和短发少年像是突然间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对了,是那少年有问题!明明是个普通人,之前竟挡住我的蓝盈针!” 叶小暗道废话,谁都看出来那小子有问题,不然你之前会把他当报酬要走?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的确,大师慧眼如炬,我险些看走了眼。” 两人继续搜索着,然而始终没有结果,询问叶子厘,后者也想不出所以然,三人一时间僵在这里。 “大师,据你所知是不是有什么宝物,能让人隐于无形?” “这……倒是有可能,我曾听闻宗内长老说过,世间的确有几乎通神的强者,能行匪夷所思之事,上穷碧落下黄泉,便如陆地神仙一般,但这小子一看只是俗人,怎么会……” 叶小眉间一寒:“此子的确俗人,但或许有什么机遇,这是好事,待我们将他抓获,一问便知,他的机遇或许会成为我们的。” 两人都有些惊疑不定,也担心招惹到无法理解的事情,又搜了一会毫无结果后,离开了这个地方。 事实上,两人并不知道,在距离他们不足两百步的地方,短发少年和叶子雨一直都在,并且姿势不雅。 短发少年趴在叶子雨身上,紧紧捂住她嘴,四目相对,他的面容渐渐扭曲。 “嘶——”他倒抽凉气,腰上一个部位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掐住并旋转,捂嘴的手也被两排细牙咬住,这种疼痛最是难以忍受,偏偏他根本不敢发出声音,而叶子雨看上去却很平静。 短发少年面目扭曲,最终忍无可忍,低吼一声:“疯女人!”迅速从她身上滚开。 叶子雨一双妙目瞪大,眼底有湿润在酝酿,这个表情让人看不懂,不知道她究竟是在生气,还是有别的意思。 此时夜已深,长山秋草,万籁俱寂,只有天上的星光和远处几点火炬在明灭,显然,那些火炬就是还在四处寻找的叶家人。 两人僵持了许久没说话,像是在赌气,最终还是叶子雨冷着声音:“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本帅侠救你一命,你却恩将仇报,女人果然难养!” 他翻起衣襟,露出右腰上一大块青紫色,又看了看左手,那里清晰无比地留着两排牙印,碰一下都要钻心的痛。 “疯女人,爪牙如此狠毒!” 叶子雨又气又恼,两眼俏瞪着,却并未辩驳什么,只装作无所谓。 “不管了!从今以后我绝对不能与你同行,现在你若要走,叶家人决计寻找不到,之前我潜入叶家大仓给你惹来的祸事,算是了结,我已经仁至义尽。” 他站起身,四处观察起来,只见远远的各大山头里,有火炬明灭,显然一些叶家人还未放弃。 “你那是什么东西?”叶子雨问。 “什么什么东西?莫名其妙。” “别想蒙我,你被我从那么高的铁索上撞下,却只是崴了脚,叶家大仓明明有人把守,你却如入无人之境,刚才还挡住他们联手一击,之后又让他们看不见我们,肯定有古怪。” 短发少年故作惊诧:“原来你不是傻子!” “你才是傻子!我听爷爷说过,这世间能者辈出,并非全部以武力为尊,有人可以借助法宝,与强者征战,有人能够通灵……” “噗,法宝?通灵?你爷爷是神棍吗?” 叶子雨气急,本想套点话,但这家伙滑不留手,想套点话难如登天。 询问无果,她索性气恼地坐着,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没过多久,她又开始伤神起来,如今她算是真正的无家可归了,举目茫茫无亲,低头漫漫独行,不知下一步该踏向何处。 短发少年四处观察了一段时间,回来时手中还带着两把光灿灿的兵器,竟是之前被那光头男子抽飞的短刺和流光刀。 “带上它们,这可是一代女侠居家旅行杀人放火之必备!”他将两把武器丢了过去,而后又递给她一团用荷叶包起来的东西。 “这是什么?” “毒药。” 叶子雨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气恼地打开荷叶,顿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这是……滇南特产、荷香草饼!”她充满惊喜,一口叫出了此物的名字,因为她平日几乎所有的月钱银子都用来购买这些小吃食,对这些东西很了解。 短发少年龇着牙:“果然是个吃货。” 叶子雨不理会他,从她被虏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相当时间,看到草饼肚子就开始不争气地咕咕直叫,她偷看了短发少年两眼,见后者似乎还在寻找什么,当即不客气地啃了起来。 不消片刻,一大块草饼已被叶子雨吃下大半,短发少年再也无法矜持,忍不住嘀咕:“给我留点。” 叶子雨装作没听见,一口将剩余的吃下,腮帮撑得鼓鼓,眼里乐开了花。对她而言,能看到这不谦虚的家伙吃瘪,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夜色静美,少女忘记了一切烦恼,精神暂时跳脱出来,虽在大吃,但笑起来的样子着实不赖,短发少年看得呆了一下,不再过问这些。 “话说,这位女侠,我那日明明看见你进入悟境,成功踏足破圆,怎么今天还打不过这两个家伙?不应该啊。” “什么破圆?”叶子雨嘴里嚼着,说话含糊不清。 “我服了,叫你二愣子真是一点没错。”短发少年直翻白眼。 接着他开始解释,按照他所得到的资料,这世上的众多武者其实是有着相当明确等级划分的,正如那庙堂上的官员,存在着品级高级。 武者的起步阶段,并无明确定义,因为大家一开始都一样,不断提升力量强壮体魄,学习些简单实用的招数,直到他能够熟练运用自身力量,进行合理支配。 所谓合理支配,就是要用最小的付出取得最大的成果。 一颗鸡蛋,如果想要用手强行握碎,需要使出不小的力量,但如果找个地方轻轻一碰,它很容易就被破开。同样的道理,一名武者如果能找到敌人弱点,就可以轻松破敌。 寻敌羸弱,聚力而破之,这就是破点,也是武者之路上第一个分水岭。 许多人埋头苦练,力量练到惊人地步,但战斗中仍不堪一击,究其原因,就是弱点太明显,境界上与人有差距。当然,若有人真将力量练到“力拔山兮”的程度,也可以以力破巧,跨境而战,但那所需要的付出,常人根本无法承受。 事实上,前人早就领悟了破点,也因此,流传至今的任何兵器,都必然存其锋锐,露其锋芒,即便是锤棍一类的钝器,攻击时也必然存在破点的企图,只不过是将那一点扩大了,无法立刻致人死命。 以点破面,固然轻而易举,但一些天赋惊艳之辈,仍然悟出了防御之法。那就是点动成线,以武器和肢体配合,一招一式皆是自然而圆满的弧线,或攻或防,皆在此圆弧之中。 若有人能够破掉此防御之圆,就证明他已踏足下一个大境界:破圆! “我有两个叔叔,一个擅长打群架,一个擅长单挑,擅长打群架那个,应该就是处在你这水平,不过我怎么觉得他比你厉害多了?如果他在这里,就算你们叶家所谓的五兄弟齐上,也绝不是他对手。” 叶子雨愕然,听起来这家伙的叔叔都很喜欢打架,难道是生在流氓世家? “又吹牛!你叔叔要是那么厉害,你怎么会这么菜?” 短发少年难得地脸红了一下,但天色昏暗难以分辨:“咳咳,本帅侠自有道路,无需学习你们这些粗人,一个个只知道打架斗殴。” 叶子雨狠狠鄙视了他一下,将最后一点草饼吞下,饥饿消除,她顿时精神起来。 “我只知道世间有道佛侠儒,不知你这衰侠走的是哪一条?” 短发少年摇头:“你不懂,大道千万,何止你说的四家,万物生灵皆有其道,你所知太狭隘了。” 他本以为叶子雨会对这观点大加讽刺,哪知她却点点头,轻声道:“当年爷爷也是这么说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对面山坡上突然出现点点火光,短发少年看了一眼,冷笑一声:“好个叶家,果然无法无天。”说罢,叫上叶子雨径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黑暗中只能借助点点星辉看路,但短发少年却似熟稔这里的一草一木,带着叶子雨左奔右突,未遇到任何阻拦。 “他们要干什么?” “烧山!” 第14章 烧山 叶子雨神色一震:“烧山?如今这千里滇南处处都是干枯秋草,真要烧起来根本无法控制,要是烧到那些村落……” “嘿,反正你们叶家位于高高的五指峰上,烧毁些许村落,又有何妨?” 叶子雨顿时沉默了,她明白,按照叶家一些人的行事风格,这么做的确有可能。 不过一刻之后,两人再回过头,只见他们之前呆过的那片长草地已是红光冲天,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如同火神在咆哮,很快就肆掠整座大山。 “吼!”那里传出大猿的嘶鸣声,不少栖居的鸟儿奋力扑腾翅膀飞起,山林下还有野兽乱窜。 距离大山不远处,有三座连在一起的村落,此时亦是人声鼎沸,不少人看到突然出现的山火,都是大惊失色,分出少数人组织妇幼赶紧撤离,大部分人都投入到灭火之中,有些人被火海吞没后,再也没有出来…… 叶子雨亲眼见证一切,已是两眼通红:“他们……竟为了我做出这等事!” 短发少年一哂:“你想多了,你只是一个从家里逃出来的族人而已,不值得他们这么做,我想,他们大概是看中我身上的东西了。” 叶子雨攥紧小手,大火蔓延很快,只是转瞬间,她已看到数位从那些村里冲出来的救火者被吞噬,这让她心急如焚,同时倍感无力。 “对了,你这么有主意,快想办法救人啊!” 短发少年摇头:“这样的火势,我救不了他们,时间来不及,除非他们放弃家园,自行离去。” 叶子雨焦急万端,但看到短发少年平静的表情,她心底一寒:“你骗我,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我被你牵连,你都一直帮我,这些人平白无辜受我们牵连,你难道不该做点什么吗?” 短发少年忽然诡异地笑了:“帮你?你觉得我是在帮你吗?我为什么不是跟叶小一样,怀着特殊目的呢?” 叶子雨骇然后退,小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事实正是如此,她从未怀疑过眼前的短发少年,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渐渐形成了一些依赖。 “你……算我看错你了!”叶子雨转身就走,头发上系着的铃铛“叮铃”直响,她走出几步,速度并不快,还刻意在前面停留了一下,但很显然,身后并无人跟上来。 她恨恨地一跺脚:“你当真不帮?” “没必要,我觉得出这个主意的叶家人相当有远见,换做是我,估计也不会比他做得更好了。” 叶子雨呆立半晌,终于明白对方不是在骗她。她脸上写满了失望,内心深处仿佛有根晃动的琴弦被轻轻牵扯了一下,微微传来刺痛。 我……果然还是如那大金山一样不合么…… 少女轻叹,转身离去,这一次,她是真的离开了,化作一片清影。 她去的方向,正是那几座着火的村落,此刻村里村外忙成一片,火势早已蔓延到村中的房屋里,尽管这些屋子大多是石质的,但秋风劲劲,屋内可以燃烧的物事已经被点燃,这里已经无法停留。 “快离开这里,后面还有山火,将这里包围了!” 叶子雨在混乱的人流中嘶声大喊,从一个村落跑到另一个村落,也曾亲手参与救援,将几个孩子从火窟中掏出。 三个村子的老人们终于意识到事情严重,连忙吩咐所有人撤离,甚至连那些必备的生活用具都抛下了,而此刻山火滔天,四周的场景如同要灭世,他们就算出了村子也无法逃离了。 叶子雨精心修剪的长发在这种高温的炙烤下渐渐枯萎卷曲,但她毫不所觉,四周到处都是火焰,她没想到这场救援并不成功,反而连自己也搭进去了。 “也许,你是对的,我真的无力改变什么……” 她轻声叹息,眼角渐渐湿润。四周声音很杂,有儿童嚎哭,有大人怒骂,还有些别的声音,她已经顾不上许多,打算带着几个孩子先冲出火场。 “哈哈哈,你大爷的叶老五!你不就是想要本帅侠的子母石吗?你特么倒是早说啊,放这大火是什么意思?你——哎呦,艹你大爷,老子的裤子烧着了!” 众人正在水深火热之时,四周的山坳间陡然传来这样一段回声,充满了恶趣的意味,有人忍不住就想笑出声,但看到自己眼前的情况,这笑比哭还难看。 唯有叶子雨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什么,连忙喊道:“这边走!有一个地方没有山火!” 她步子极快,双手一左一右还抱着两个婴儿,当先冲了出去,这里的人们早就失了主心骨,见状立刻跟上,周围的青壮年还在不断用扫帚树枝开道,将两旁的火焰扑灭。 果然,当他们冲到一处山坳的背面时,那滔天的大火突然消失了,这地方有一条很奇异的白色纹路将大火拒之门外,如同天堑一般。 有见多识广的老人大呼万幸,认出了这条白线:“这是钟乳岩,寸草不生,下方肯定都是溶洞,山火烧不过来。” 叶子雨却沉默了,因为这地方不是别的,正是刚才短发少年带她停脚的地方,而那短发少年此刻却已不再。 是我错怪他了吗? 一刹那,叶子雨只觉又惊又恼又喜,神色复杂之极,这个晚上经历的事情简直比家考时还丰富,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借着远处的火光举目四顾,叶子雨并未发现短发少年的身影,不知他刚才在哪里喊叫的那番话,正寻找间,这片山地里又传来了那声音: “好个叶家,你们真想烧死本帅侠吗?哼哼,那你们可要失望了,本帅侠身上不仅有子母石,还有辟火石、辟水石、女娲石、通天眼、东皇钟、盘古斧……有本事,你们来拿!” 他一个接一个报着名字,每一个名字的来头都绝对唬人之极,有些根本就纯属神话传说中才存在,此刻全被他照搬了出来,回声不断在这山谷间游荡着。 “大姐姐,爷爷让我们来感谢你。”几个孩子来到叶子雨身前,他们身后跟着一名老人,胡须都烧焦了,却露着笑意。 有个小女孩黯然道:“爷爷不能说话,去年神山上的人来到我们村子,没说两句话就说我们怠慢了,给爷爷吃了一种药,就再也不能说话了。” 叶子雨心里嘎登一下,她当然知道那所谓的神山是哪里,滇南这一带的人们,都习惯把五指峰称为神山。 她没有说话,另一名个子稍高的男孩大声道:“盈盈你还叫它神山,应该叫魔山!没听到刚才那声音喊吗?这把大火又是魔山那些人干的,他们都是坏蛋!我长大了,一定要把那里踏平!” 叶子雨一时尴尬无言,没想到自己救出来的这些人对叶家有这么大恨意,而她也隐隐感觉到,这些年叶家或许真的对周围普通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 “好,我这就来拿!”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山谷上方,只见一条黑影如同大鸟般在山谷上急速飞奔着,崎岖的山峰完全不能阻碍他丝毫。 顺着他前进的方向,叶子雨立刻看到距离此地数个山头的一处峭壁上,一团模糊的身影,正沿着峭壁边上的裂缝往上爬,这身影她再熟悉不过了,竟是那短发少年。 眼看山谷上那道黑影正快速接近他,叶子雨再也等不及了,纵身一跃,竟然也跃上了峭壁,这是极其危险的举动,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但她此刻心中只想着赶快救人,完全忘了危险。 “哇,这大姐姐真的是仙女,她会飞!” 下方的一群孩子们完全看呆了,而叶子雨身段轻盈,在峭壁上不断借力攀登,看上去的确如云端的仙子般。 事实上叶子雨从未练习什么轻身功夫,一切都只是按照感觉来,而她上下五峰的巨索习惯了,攀登这峭壁竟也显得游刃有余。 短发少年已经攀到峭壁的顶端,站在这里喊话,的确可以让回音传遍山谷,但他也已无路可退了,远处的火炬不断向这个位置靠近,将这片山谷包围了起来。 “奶奶滴,想本帅侠在帝都也算是一号人物,没想到逃到滇南还是要遭罪,这么高的地方,不知子母石能不能护住我……” 爬的近些,叶子雨终于听到了短发少年的喃喃自语,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很想再狠狠掐他一下,但看到他那略显苍白的脸色,心中又是一软。 “咦,这位衰侠,你又打算变成摔侠吗?” “卧槽?!”短发少年大吃一惊,没想到下面还有人爬了上来,这不在他的计划里。 但他立刻回过神,怒道:“你这蠢女人,怎么还没走?本帅侠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要去救人,谁也不会拦你——” “我知道。”叶子雨恬静一笑,打断了他的话,她脸上兀自沾着刚才救人时沾上的炭灰,但这一笑的确如同明月一样静美,短发少年顿时安静了。 “有些事情,我决定不再逃避,要回去看看,放心吧,那里的人不会把我怎么样,毕竟……那还是我的家。”叶子雨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此言一出,四野寂了下来,短发少年眉头深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用劝我,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第15章 仙玲珑 短发少年愣了下,刚想说这女人一定疯了,紧要关头干什么不好竟然讲起故事,但很快他就安静了,因为他看到了少女的眼神,充满决然和平静,就像……当初决定逃离那个地方的自己。 叶子雨的故事,其实只是一首歌,少女的嗓音并不是很好,但短发少年却听明白了。 时间回溯到十七年前,一名骑着青骢马的少女,唱着同样的歌来到了一个地方,五峰林立,状若五指,那是五指峰。 少女被五峰的盛景吸引,驻足停观,她的歌声吸引来无数听众,人们聚拢在五指峰下,猜测少女的身世和来历。 她来自碧游花盛开的地方,就连歌声里都在盛赞着美丽的碧游花,琼琼如玉,盈盈而立,但那歌的意境并不美好,充满残破感和宿命论,后半段还唱到碧游花树被凌天的强者焚毁,十里黑烟蔽城,国破家亡人散。 嗷嗷待哺,孺子可教,功成名就,执手白头,人生事大抵不过如此,但就如少女歌中所唱的宿命,她最后虽与五指峰上的一个青年执手相看,却未能相约白头,同样是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一曲完毕,短发少年的眼神有些朦胧,他一笑:“那马上的少女,是你母亲吗?” 叶子雨黯然点头,仿佛有许多话想说,但少女心若玲珑,只是默然等待着。 “能唱出这样的歌,我现在忽然觉得,也许叶子厘那小子的猜测,是正确的。” 叶子雨眼神一亮:“你果然也这样认为……这是娘亲出事前几日,忽然教我唱的,我想那时候她应该已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教我这首歌,肯定有深意。” “你想让我帮你?” 叶子雨看着他,竟然缓缓摇头:“你……与我见过的叶家任何人都不一样,我将这首歌告知你,只是想将娘亲的托付留下,帮不帮全由你,也许有朝一日,这里面的真相会大白人间。” “这歌叫什么名字?” 叶子雨轻语:“仙玲珑。” “嗯,名字不赖,不过,我想这次帮不了你了,来的这个家伙很强,至少是破圆高阶,你不是对手。”短发少年无奈地耸耸肩,看向叶子雨身后,那里原本空无一物,此刻却多了个枯瘦的身影。 那枯瘦的身影很明显愣了下,疑惑道:“你能看出我的境界?” “我知道。”叶子雨根本没有回头,眼睛仍然注视着短发少年,“但我会尽力护你周全,希望——” 她的话没说完,一条手臂已经扬了起来,短发少年顿觉不妙,但只来得及说出个“别”字,脑后某个位置已经遭受重击,而几乎与此同时,短发少年身周黄光一闪,但距离太近,闪现的晚了,他竟就这般直接被叶子雨击晕过去。 “你这个……蠢女人啊……”即便是昏迷中,短发少年仍然将自己最后一句话吐露了出来,而叶子雨只是冷哼一声,抢前一步将他扶起丢在背上,“嗖”地一声纵身跃下了岩壁。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叶子雨显然早有预谋了,直到她跳下岩壁,那站在不远处的枯瘦身影才反应过来,但他只是冷笑一声,也跳了下去。 耳畔风声呼啸,发丝上系着的银铃叮当直响,若换做以往,叶子雨肯定早就吓得脸色苍白了,但此刻她毫无惧意,一种坚定的想法支撑着她,一定要将背后之人送往安全。 “呵呵,传言不假,没想到我叶家又出了这般出色的后辈,今日你若肯跟我回去,我保你无虞。” 身后传来一道苍老声音,叶子雨知道就是那个黑影,但她丝毫不肯停留,反而加快步速,在岩壁间腾挪婉转,那黑影竟一时追踪不上。 “哼,小辈!我是你的祖辈,就算你父亲见到我,也得叫声伯父,我若肯替你说情,叶家绝对无人敢动你,停下来吧!” 叶子雨心中略微疑惑,脚下却没有停留,此时此刻,她的脑海开始飞速运转起来,竟开始学起背后短发少年的思考方式。 如果是他,面对这样的情况,会这么处理? 这老者肯定具备瞬间制伏自己的能力,如果他一开始就以长辈身份说服自己,没准真的成功了,但他却一直拖到现在,这只能说明……他是临时决定,或者,意有所图! 想到这里,叶子雨更加不敢停步了,而她这个蹩脚的推测虽然偏颇,但距离事实真的不远。 “哼,果然不肯从我啊,跟你娘一个样!”老者冷笑,脚下猝然加速,一瞬间几乎追到叶子雨背后,但他却猛然向后仰倒,一条明亮刀光闪过,距离他鼻尖不足三寸。 这么一耽误,叶子雨已然冲出了十几步,此刻她心中亦是惊雷滚滚,背后这老者竟然与自己的娘亲有关系! 多少年来,叶子雨一直想寻找娘亲被玷污的证据,就算是通奸,也总得有另外一人吧?但整个叶家对此守口如瓶,连她父亲也根本从不提此事,叶子雨就算想查,也无从查起。 她很想与这老者当面对峙,询问当年事,奈何对方实在太强了,甚至都不亚于她印象中的爷爷! 此刻两人早已跑出那那片岩壁所在的山谷范围,来到了山间的长草地上,沿途的长草早已在之前的那场野火中烧了个干净,这条路几乎与平原无异,在这种没有任何障碍的地面飞奔,叶子雨力量不足的弱势立刻显现出来,多次被追至近前。 每次被追近,叶子雨都会挥刀一击,这一招开始还能将老者惊退,但渐渐地不起作用,而她无论怎么变速改向,也始终无法甩脱此人。 “小辈,哈哈哈,我看到了,原来你们母女俩都是这种体质,当年我失败一次,这次你休想——咦?你背后的少年哪里去了?!”老者突然惊愕大叫,因为他发现叶子雨身后虽然还背着什么,却只是用之前短发少年的衣物绑起来的一段木头。 “你……你什么时候换掉的?混蛋!”老者大骂,愤怒之极,很想返回去沿途寻找,因为叶子雨一直被他追击,肯定将那少年丢在半路上了,但他又不愿舍弃眼前的叶子雨,她的体质很特殊,老者已经寻找了很多年。 两相比较之下,老者最终恨恨地选择了后者,毕竟只要抓到了叶子雨,他大可以返回去寻找短发少年,后者已经被击晕,不可能走远。 前方忽然出现数点火光,那是还在山间寻找的叶家人,叶子雨想都没想直接就冲了过去,在她看来,身后的老者比给她定罪的叶家人要可怕的多! “嗯?忤逆之女!”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叶子雨心头剧震,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 此时已近天明,晨曦点点,叶众乍一看到女儿,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飞身扑了过来,并且掌中蓄力,对着叶子雨额头直接拍下,竟是要将她力毙当场。 叶子雨心头凉下半截,看着父亲那愤怒的面色,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果然,还是这样啊…… 叶子雨微叹,脚下骤然停住,闭上双眼等待父亲的一击,但她只听到“嘭”地一声,再睁开眼时,只见父亲正拖着沉重的身躯倒在了远处,满脸是血,已经说不出话来。 “爹爹!”叶子雨惊叫,立刻冲过去将他扶起,而叶众陡然遭遇重击,连敌手都没看清就已昏死过去。 少女的尖叫声惊动了附近搜寻的叶家人,很快,不少火炬开始向着这边靠拢来,而大量叶家人汇聚,那老者也没有再度出手,仿佛在等着他们到来。 “这……”家主叶览最先赶到,看到眼前的景象呆了一下,“大伯,你怎地对三弟出手了……” 老者冷笑:“他未经许可,就对我的人出手,我这么做只是给他一个教训。” “你的人?” “就是你们今晚寻找的这个小辈,我现在宣布,她是我的人了。” “先送他回去疗伤。”叶览眉头一皱,直觉敏锐的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此刻越来越多的叶家人已经到来,全都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且慢!”一名中年男子站了出来,面色冷淡地看着叶览,“二弟,他是谁?” 叶览早料到有此一问,微微一笑:“这就是大哥的不对了,大伯怎么说也是我们叶家的人,就算离开几年,我们也不该忘记他。” 中年男子正是叶家五兄弟的老大叶一,他冷哼一声:“我不记得什么大伯,我只知道,我们的大伯早在父亲在世时就被逐出了家门,他现在只是外人。” 叶览正要争辩,叶一却直接一步踏到他面前:“还有,今晚这场大火,是不是你下令放的?你可知这一晚上周遭村落死伤多少?” 叶览还未回答,陡然间身旁风起,一条黑色影子踏风而至,干枯的手爪直接抓向叶一,而叶一似早有防备,返身就是一拳。 “嘭!”拳爪相击,中间像是荡起一层波纹,交战的双方也是一触即分,但那老者明显在力量上超越叶一,一击之后他仍然气定神闲,叶一却脸色涨红,无法开口说话。 “我说怎么这么能管闲事,原来也是个悟得破圆的,可惜你的防御之圆并不圆满,还不是我的对手。”老者冷笑,一击之后不再出手,转身对叶览道:“先将那小辈带回去看好,我去去就来。” 他还要去寻短发少年,急匆匆离去了,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 余下的叶家人面色很不自然,那老者说话的口气完全不把其他人当回事,连对家主叶览都是呼来喝去的。 老者离去,叶一才猛然弓腰,剧烈咳嗽起来,之前他一直忍着。直到气息理顺,他才愤怒地瞪着叶览:“我的好二弟、好家主!这就是你干的好事吗?大仓被盗究竟是不是子雨所为,还未定论,你就掀起这场大火,还把这样的老鬼请回族中,你究竟意欲何为?” 面对大哥的质问,叶览只是赔笑回答,而其余叶家人也是各怀心思,不难想见,自这个夜晚之后,五峰之上将不再平静。 第16章 遇强则缩 短发少年终于醒了,而他醒来后,已经保持同一种姿势同一种神色仰望天空长达一刻钟。 那是一种混合着无语、无奈、无助等含义于一身的复杂神色,中间还夹杂着些许挫败。 无需多言,一切尽皆汇聚成一句话:“这特么的一根筋的蠢女人!” 曾几何时,这位自封的帅侠即便面对如狼似虎的军队都可以笑傲逃走,没曾想却栽在一个同龄的少女手里,并且是用的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方式:直接击晕。 野蛮、粗鲁、毫不讲理! 蠢女人! 短发少年咒骂着,发觉眼前的天空出现了变化,多了一张遍布胡茬的老脸,他顿时一惊:今天的天色好怪! “爷爷、爷爷,大哥哥醒了。”旁边有童声叫喊。 老人点头,默默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里面还有一只鸡腿,三四颗红枣。 看到这些,短发少年精神一振,毫不客气端了过来,一口肉一口汤直接大吃,吃到一半,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别人家里,当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碗筷。 “呃,抱歉,我有些饿昏头了。” 老人摇头一笑,做了个手势,而他旁边的小女孩立刻补充:“大哥哥尽管吃,你是仙女姐姐的朋友,她嘱咐我们好好照顾你。” 仙女姐姐?那蠢女人居然成了仙女姐姐?短发少年差点一口汤喷了出来,但他忍住了,看着老人的喉咙,那里有一块不符常理的凸起。 “大哥哥,爷爷不能说话的。” 小女孩将那日对叶子雨说的话重述了一遍,这让短发少年再度沉默下来。 不久后,小女孩将脖子上挂着的一物取下,发出叮铃铃的声响,竟是一枚铃铛。 短发少年目光一凝,认出了它。这颗小铃铛正是系在叶子雨发束上的银铃,她将此物留下,只是想让这里的村民好好照顾短发少年,若有不足,可以用银铃去换些物品。 “大哥哥放心,仙女姐姐救了我们三个村子的人,我们就算饿死也不会卖掉她的铃铛,现在交给你,希望你以后再还给她。” 原来那日匆忙追赶中,叶子雨早就打定主意,跳下岩壁后直接将短发少年交给了她救出的那些村民,而后用短发少年的外衣包在一根木桩上,继续逃遁。 祖孙两人又说了些这段时间的经过,最后老人将碗筷收走,带着孙女离开了这里。 这间小屋是用石块堆积起来的,几乎没有陈设,显然经历了那场火灾,三个村子的村民们已经回不去原来的地方了,于是重新选址,重建村落。 短发少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是瞪着天空,像是与它有仇,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喊道:“死胖子,我知道你在,死出来!” 虚空中安静了一会,但随后有轻风拂过,带来一个声音:“你怎么知道我在?” “废话!叶家那老家伙想要我的子母石,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些村民?如今他们安然无恙,显然有人将他们保护了起来,在这个地方能做到这些的,除了你这死胖子还有谁?” “阿弥……他妈的陀佛,小施主火气还是这么旺,容易伤到肝。” 随着话音,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胖和尚出现在这里,正如他的猜测,这人竟是那日他们在山间遇到的胖和尚。 “我伤你大爷!”短发少年从床上坐起,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飞脚就向胖和尚踹去。 他这一脚没有成功,并且踢到了一块坚硬无比的墙壁上,疼得他直抽凉气。 胖和尚笑眯眯道:“小施主不仅聪明睿智,猜到了我在这里,而且英勇有为,有誓撞南墙而不回的果决,虽踢中铁板,但大侠之风尽显。” 如若不是短发少年脸皮极厚,听到这话没准会气得吐血,但他只是一边揉着脚,一边龇牙道:“你这老妖怪,我刚才明明踢的是你,怎么踢到墙上了?” 胖和尚摸了摸下巴:“这不难解释,贫僧乃得道高僧,有移山填海之能,偷星换日之功,移一块墙壁不算什么。” 短发少年脸上直抽搐,遇上了对手,没想到此人脸皮比自己还厚,竟自称得道高僧。 胖和尚挤了挤眼:“小施主,算上上次,你已经欠了我两个人情,你那子母石,贫僧……” “休想!”短发少年一口回绝,“你这老忽悠,上次是那蠢女人自己跟过来的,这次你根本没帮忙,才造成现在这局面。” “原来小施主是在担忧那个小姑娘,这个好办,只要你肯将子母石赠予贫僧,贫僧愿舍弃一身正果,闯入那叶家杀个七进七出,将那小姑娘救出魔窟……” 短发少年偏着头看他:“还舍弃一身正果、七进七出,对你而言,闯入叶家真的很难?”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那叶家有好几个破圆高手,你去打听打听,破圆高手多么厉害,江湖人闻风丧胆,朝廷都要重金招揽,贫僧去一趟那是要面临生死危机的,换你两块石头已经是让着你了。” “装!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至少比破圆高了几百个等级,叶家那几个不是问题。” 胖和尚脑袋一缩,显然被“比破圆还高几百个等级”吓住了,连忙纠正道:“小施主话不可乱说,贫僧……是比破圆高了几截,但那五指峰是那几个老家伙的地盘,叶家不过是代为看管——怎么样?此行风险很大,贫僧出手也许会引出不可想象的牛人,所以,我要先验货!” “噗,验货?你当这是土匪交易吗?不行!” 胖和尚不无遗憾地耸耸肩:“人情冷暖,贫僧早就看透了,那小姑娘对你很够意思,不惜牺牲也要救你,但你却不肯救她,可悲、可叹!” 短发少年丝毫不动怒:“佛祖当年为救一只鸽子,割肉喂鹰,如今一个鲜活的人遭难,你身为佛徒却无动于衷,可见并非人世出了问题,而是僧心不古。” “佛祖?”胖和尚眼中精光一闪,“你说的是小乔那老混蛋?嘿嘿!” 胖和尚冷笑,整个屋子都仿佛失了颜色,里面的温度在迅速下降,短发少年震撼,从未见过一个人的情绪竟然可以影响周围环境,这让他立刻开始对眼前的胖和尚重新评估。 “不用试了,你虽心有灵犀,可感知他人境界,但贫僧并不在你感知范围内。你既不肯将子母石交我,说明此物与我无缘,我也不会强抢,这就告辞。” 胖和尚变脸很快,前一刻还笑眯眯的,后一刻就面若严霜,只因短发少年提到了佛祖,让他很生气。 “哈哈,走好,不送。” 胖和尚已经走到了外面,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面皮十分僵硬,没想到这家伙如此坚决,软硬不吃。 “你真不想让贫僧出手?” “不用,我自己有办法。” “那贫僧也不跟你打哑谜了,你这子母石与普通子母石不一样,很是不凡,我要来是有大用处,关乎很多人的生死。” 短发少年丝毫不为所动:“你怎么不说关乎天下苍生呢?” “如若考虑到那件事的后果,你这么讲并无不可,虽然一双子母石还无法产生很大作用,但已经是影响平衡的筹码之一了!” 短发少年愣了下,没想到这和尚还真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从他以往的表现来看,话里面十有八九是假的,但这次自己偏偏感觉他说的是真的! 仔细想想,近来的确有“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那就是帝国四面风起,大大小小纷争不断,就连帝都也已经是人心不安了,但应该还未到改朝换代的时刻,关乎天下苍生从何谈起? 更何况,帝国固然疆域庞大,但帝国之外尚有更大世界,就算是一国倾覆,又怎能影响他国? 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天下苍生,关我鸟事;生灵涂炭,我亦泰然。” 胖和尚震怒,不曾想此子如此薄凉,难道自己看走眼了? 他很快又清醒过来,因为据他一路观察,少年绝非那种人。 黎家寨近百村民的水源被人下毒,就是他最终查明了原因,还洗劫了叶家大仓,哪怕是素不相识的叶子雨,他也是尽力帮到底,这种人怎会生性凉薄? 两人各怀心思,都沉默了,最后还是短发少年打破僵局,突然道:“和尚,你上次说,你对五指峰的来历似乎知晓很多,可不可以说说?” “我为什么要说?难道你想通了,打算将那子母石——” “这你不用想了。”短发少年手中握住一物,叮当作响,正是叶子雨留给这个村子的银铃,“它也是老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我不会交给任何人。” 胖和尚故作惊诧:“原来你们都是没娘养的!” “艹,你才是没娘养的!”短发少年立刻还击,但稍后又缓了缓语气,“这位……高僧大师,如今叶家的所作所为你全看在眼里,荼毒乡民、祸害千里,不若你与本帅侠联手,咱们去干一票大的!” 胖和尚直摇头:“此法不妙,贫僧佛法无边,不惧那叶家,但打了小的,惹出老的,打了老的,还有更老的,那地方就是个马蜂窝,没有足够的报酬贫僧绝不招惹这因果。” 他竟念念不忘少年的子母石,最后干脆直言,不给石头,他绝不出手。 “那好吧,既然大师有遇弱则强、遇强则缩的高超本事,那这票大的还是我自己来好了。” 胖和尚顿时牙疼起来:“阿弥……妈、的,会不会说话,什么叫遇强则缩?贫僧并不认为你一人能在叶家有什么作为,你此去可能是壮士一去不复返。” 短发少年同样直咧嘴,这胖和尚暗中咒他,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婶也不忍,立刻还以颜色。 “小子,丫真以为本帅不敢揍你是吧?” “秃子,你帅个屁,本帅才是真帅,你过来试试!” 胖和尚气得两眼直冒黑烟,但竟然真的忍住了,两人很快开始了新一轮的唇枪舌战,在外人看来,这两人像是在坐而论道,连争论骂人都显得彬彬有礼,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都被对方撩出了火气,随时都可能翻脸。 “小子,你很好,很行!若依着本帅当年统领十万天兵的脾气,早一巴掌将你拍稀烂!”说罢他喘着粗气,转身就走,真怕自己忍不住将这混蛋拍成稀烂。 他走得很匆忙,竟将袖中一本小册子落在这里,短发少年捡起一看,嘴角扬起老高。 第17章 墨子矩阵 中指峰。 中峰乃五峰最高,象征着非凡与地位,叶家家主一脉就居于此峰,俯瞰群伦。 此刻的叶览正立于索道旁的八角亭内,任凭这里山峰呼啸,他却无动于衷,似是在凭吊,又似是怀古。 他还记得父亲当年,总是站在这个位置远眺,如今他也看到了父亲眼中的风景,却始终无法体会父亲当时的心境。 叶当,并不是叶家的开创者,但却是叶家辉煌的开创者,十九岁的他,即以无敌之资入选三清宗设在大理的道场,十年征伐,他赚取了大量宗贡,归来时已无族人可望其项背。 他强势而果决,只用三年时间就肃清叶家在滇南的一切仇敌,甚至连同为三清属地的出云孟家都完全压制,叶家在这片燠热的大地上第一次攀上顶峰。 宗内为了奖励他,直接将五指峰这样的要地赐下,并许诺可三世镇守,这就意味着,即便将来叶家没落,也可有三代人拥有此峰,荣宠盛于一时。 然而,正如那不变的预言,盛极而衰、月盈而缺,非凡的一切总不能持久,叶当在年近半百时被宗内召集,参与了一次绝密行动,之后再也没有归来。 有关那次行动的过程,宗内至今仍讳莫如深,即便一些活下来的参与者都被严令不得外泄,但人们已经知道了结果,那就是三清宗付出了惨重代价,最终除掉了敌人。 叶当之后,叶家虽然子嗣繁盛,却并无一人能企及他当年的成就,不止于此,如今的叶家,甚至在宗内连一名办事的人都没有,宗贡也已经所剩无几。 三清宗规定,各大属地皆有等级划分,占据不同等级的属地,需要交纳不同数量的宗贡,而宗贡的主要来源就是宗派任务和人才输送,当宗贡不足以支撑属地消耗时,就意味着这一家人已经失去了占据这一属地的资格。 这正是叶览如今担忧的事实,实际上,叶家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失去拥有五峰的资格,如果不是当年许诺的“三世镇守”,他们已经被赶下了五峰。 一个许诺而已,在父亲已经死去多年的情况下,究竟还能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叶览并不指望一个许诺真的可以保叶家三世不衰。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叶家在自己手上被赶下五峰,那将会让他成为整个滇南最大的笑柄,然而,世事往往不如人意,最新传来的消息是,他最大的希望、长子叶子楚,在进入大理道场的第一轮评比时突然腹泻不止,导致发挥失常,最终只排在了十五位,无缘成为大理道亲传弟子。 此事要是传出来,那才是天大的笑话,但这消息是从孟家传来的,如今五峰之上无人不晓。 这并不是最坏的消息,比这更糟糕的是,如果叶子楚三年之内无法明悟破圆,就会如同其他进入道场的少年一样,被逐出道场! “竟然在关键时刻……这难道是天意?想要在三年内破圆,谈何容易,楚儿虽悟透了破点,但那与破圆是两码事,而且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 叶览疲惫地深吸了口气,目光稍微回转,看向悬于八角亭上方的那块牌匾。 不知秋。 牌匾上张扬地刻着三个大字,显示当年叶家鼎盛时的昂扬,后面还有叶家的族徽:一枚针形松叶。 一叶知秋,但松柏不知,叶家先祖渴望家族永盛不衰的愿望全都寄托于此。 叶览叹了口气,他担心的事情还不止这些,距离那场家考刚过去一个月,叶家内部就发生了许多大事,有些人暗中走动,背着自己在下面搞了很多小动作,随时都可能成为重创叶家的巨大隐患。 修明和王伯当两位执事曾三次到访五峰,除了带来叶子楚在大理失利的消息,主要目的还是想看一看那个由他们一起发现的惊艳少女,可惜,她被叶家人软禁了,罪名十分不堪。 有着那种罪名的人,即便再天赋惊艳,也不可能为宗内所用了,他们只能摇头叹息,为那少女不值,也为叶家叹息。 两人后来再也没出现过,对于老友的这个家族,他们的确已经尽力。 “据我所知,那两个老家伙已经回去述职,你没有第四次机会了,不如将她让给我,如果我能在如今的境界上再拔高一层,叶家即便脱离三清的羽翼,也无所谓。”亭子的另一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冷笑声,竟然就是当日追击叶子雨的老者。 叶览微微一笑:“大伯,您当年已经失败一次了,那次机会也很好。” 老者眉头一皱:“那一次出了意外,我本来即将功成,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开,导致她逃了出去,最后还自杀了,不然我绝对可以拓印她的灵气之源。” “失败一次,就有可能失败第二次,我不能冒这个险。如今楚儿失利,留着她在,也算是个指望,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 老者冷哼一声:“能在强敌环饲下连番突破,这样的悟性简直可怕,如果她肯去道场,甚至会惊动宗内那些老怪物,但你如此待她,还指望她来帮你?” “叶家如此待你,你不是也回来了?” 苍老的声音为之一顿,随后嘿嘿冷笑:“有利可图,我为何不来。” “此为正解,人皆有所图,她图的是什么呢?”叶览喃喃,牢牢抓住这条主线,棱角分明的面庞陷入深深的思虑中,随后,他站了起来,“我再去看看她。” 叶子雨竟然睡着了。 这个坚强而果决的少女在被族人关押一个月后,终于还是睡了过去。 她一直不敢真正入睡,害怕自己梦到死去的母亲和爷爷,害怕醒来就看到横躺一地的尸体,有老书生的、有父亲的、有许多许多熟人,还有一个寸短头发,至今仍然叫不出名字的家伙。 一个月里,她担忧父亲被那老者打伤后有没有痊愈,担忧黎家寨和那几个村子村民是否逃过了叶家的打击,但她想的最多的,竟是那个叫不上名字的家伙。 她想,如果是他,一定早就想到办法逃出这个牢笼里了吧…… 如果是他,他那两位叔叔一定会对他很好,他似乎还有个叫小寻的妹妹,一定很可爱…… 如果是他……呵,我果然是个愣子,哪还有什么如果?一个月过去了,他都没有出现,肯定是早就离开滇南,再也不记得我是谁了…… 少女蜷缩成一团,靠在冰冷的石柱上,昏昏睡去。 她被关押的地方一片漆黑,仿佛永远都处于黑夜中,只有一张石桌上昏黄的油灯在发光。 她也曾尝试过冲出这里,但那四周的漆黑仿佛无处不在,只要她稍微踏出一个固定的范围,必然遭遇无数细小的黑色电光袭击,不能将她杀死,却可以让她失去行动能力,痛苦半天。 漆黑的石柱边缘微微晃动了下,那个地方的黑暗快速褪去,一个人走了进来,正是叶览。 “终于睡着了吗?”叶览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食盒,并不急着唤醒她,作为家主,他早已培养了足够的耐心。 “看来今天你又调皮了,四次冲击这里,可惜,这是一座墨子矩阵。” 他语气轻松,但如果让稍微了解的人听到了,一定会震惊无比。 墨子矩阵! 这是一种不为世俗所知的可怕牢狱,能够让古老的名派大宗都为之心寒。它的出现,源自一个更加古老的传承世家,而其制作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事实上,叶家这座墨子矩阵早就存在于五峰中的中峰上,为三清宗赐予五峰的占有者福利之一,只有家主一人手执令牌才可进入,而叶家其余人甚至连令牌的存在都不知道。 也正是因为这座矩阵的存在,那名老者遍寻五峰都无法找到叶子雨的踪迹,这让他恼火无比却又无可奈何,叶览毕竟是家主,他纵然与叶览有着联系,却也有把柄握于对方手中。 墨子矩阵,根据阵基的材质,可以强制困住不同层次的强者,五峰上的这座,连超越破圆的强者都能困住,说出去能让不少当世大族都心惊胆战。 如此可怕的牢狱,以叶子雨现今的能耐,即便再强上百倍也是无用,但她几乎每天都会冲击此阵,直到力量耗尽。 “真是个倔强的孩子,你要是我女儿,我必不让你受半分委屈,可惜……” 走近了些,叶览讶然,发现睡梦中的侄女面色忽而焦急忽而苦楚,额头温度很高,蒸腾起丝丝白气。 联想到那日家考以及某些记载,他顿时满嘴苦涩:“这……开什么玩笑,又进入悟境了么?” 无人回答他,事实上,这个问题连叶子雨自己都不清楚。 这是一个似真似幻的梦。 每一个曾经与她相识的人都出现在这里,他们各自悲伤或欢乐,一遍一遍诉说着自己的故事,而叶子雨就站在他们中间,惶恐地听着看着,根本无可奈何。 人们发现了她,一个个全都面色狰狞起来,指责、辱骂、嘲讽、冷漠,所有的一切汇合在一起,渐渐形成一个遮天蔽日的黑色大茧,牢牢将她束缚在中间。 似乎……就这样被束缚着,也很不错,没有了痛苦,没有了烦恼,不用再去看他人脸色,不用再去证明什么…… 我好累了…… “嗯?不好!”一直观察她的叶览面色一变,他发现叶子雨的体表不在蒸出白气,体温也在飞快下降着,这是悟境失败、超出了人体承受极限的原因。 要不要叫醒? 叶览眼神凝了起来,一时间竟在这个问题上无法决断,这种情况他也从未遇到过,只知道悟境失败的人,要么成为疯癫,要么就永远也醒不来。 还是……就这样吧,反正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唤醒梦中人。 叶览最终做出决定,虽满腹忐忑,但却选择成为一名旁观者,而他并不知道,命运的天平在此刻正在悄悄发生转移,等到他真正醒悟过来时,已经太晚太晚了。 第18章 再入悟境 叶子雨渐渐迷失,觉得此刻的自己很轻松,无需面对很多事,除了感觉似乎还有事情没做完外,人生已经再无遗憾。 “二愣子!!” 一道惊雷般的怒喝陡然炸响在她耳边,十分耳熟,她迷迷糊糊四处观看,却只能看到周围表情扭曲的人们,对这个声音的主人也充满疑惑,想不起来他是谁。 “咳,这位女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这个声音再次响起,却换成了另一幅语气,很没德行,像是街头的骗子,但叶子雨却心头剧震,想从昏睡中挣扎站起,看一看说话的人,然而她现在的困意真的很重,两张眼皮像是重若千钧,无论如何都不能完全抬起。 “蠢女人!竟然在关键时刻把我打晕,本帅侠纵然有千般手段也要被你坑残了!” “是你吗?你在哪?”梦中的叶子雨大喊,终于奋力睁开双眼,周围表情扭曲的人们不见了,只剩一颗束缚自己的黑色大茧。 无人回答。 “你究竟在哪里?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叶子雨喃喃,眼角有两颗晶莹在酝酿,但她已经没多少力气去寻找了,眼皮沉重,眼前景象也渐渐模糊起来。 “你不是喜欢雪吗?如果你能出来,我带你去北国,看那千里沃雪!” “雪……是什么?你要带我走……” 叶子雨已经渐渐失去意识了,但突然又两眼睁开,“带我走!”她大声呼喝,像是在抗争,又像是在履行承诺,手中短刺豁然挥出! “轰!” 云开雾隐,花现月明,黑茧被绚丽的弧线一剖为二,同时,睡梦中的少女也陡然睁开双眸,两滴清泪顺着憔悴的脸颊流下。 没有少年,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笑脸,那是二伯。 叶览心中极为震撼,见到了叶子雨梦魇时挥出的一击,成为那绚丽一剑的唯一见证,他很怀疑,这一剑如果是对着自己挥出的,自己能否挡住,但他仍然强行笑着脸:“子雨,你刚才一直在梦呓,那个他……是那晚你救出的少年吗?” 叶子雨四下一看,明白过来,顿时满脸失望,冷冷道:“与你无关。” 叶览毫不介意,而是拿过旁边的食盒:“刚才我并非有意,也没听到什么,我带了些吃食过来,都是你爱吃的点心。” “二伯,你说帮我调查娘亲遇害的事,结果怎么样了?” “呃……那件事,有些麻烦,毕竟发生的时间太久了,而且当年也有了定论,你父亲也不肯配合,我暂时还没找到头绪。” 叶子雨“哦”了一声:“那我还要在这里被囚禁多久?” “子雨,我说过多少次了,这不是囚禁,而是保护!有人一直想把你找出来,加以伤害,二伯是不得已才把你困在这里。”叶览继续劝解,很有耐心。 “哦,那么二伯,夜深雨重,请回吧。” 叶子雨神色冷淡,一反常态,这让叶览充满疑惑,感觉这个侄女似乎在经历刚才的睡梦后,整个人都变了许多,连他都有点看不透。 叶览故作打趣,笑道:“子雨你调皮了,你在这里根本看不到外面环境,也听不到外面声音,怎么会知道下雨?而且我刚来的时候,分明是个晚晴天。” “是吗二伯?那我建议你出去看看,现在这里的湿气至少是刚才的十几倍,除了下雨,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原因。” 见她始终神色漠然,叶览也不由得来气了,自己好歹是这个家的家主,怎能总在一个晚辈面前低三下四,当即咬牙:“子雨,你别老想着赶我走,如今的叶家已在存亡之秋,你若不肯忘记过去,重新效力家族,难道忍心见到叶家败亡吗?” 叶子雨摇了摇头,这话她听过许多次了,根本不会相信,干脆转过身不再理他。 叶览心一横:“好好好,你不是一定要给那苏锦心正名吗?那我便告诉你,害死她的不是旁人,就是你的爹爹和二娘!是他们将叶会引上食指峰,也是他们在那晚上将食指峰上所有人支开,只为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被叶子雨紧握的双手吸引了,那手上并无奇特之处,但却因愤怒而泛起点点银辉,虽然并不显眼,却让叶览在明白之后骇然若死:“这不可能!你居然——” 他不愧为家主,瞬间反应过来,说话间已猛然冲出了墨子矩阵,再回首时,只见到那里一座空荡荡的八角亭,再无其他。 叶览心头狂跳,手脚冰凉,而后才感觉到头发和脖颈里也是阵阵寒凉,那是细密的秋雨垂落,将一代家主淋了个透。 秋雨让叶览清醒了些,他连忙摇头:“不对不对,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她才明悟破圆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又……”话虽如此,他却再也没有勇气回到那座八角亭,那点点银辉闪烁的情景现在想来还是让他心惊。 就在叶家家主心骇若死的时候,叶家有一人正如往常一样,悄然下了峰间索道,来到下面古镇的登云楼里。 他是叶子厘。 实际上,这个今年刚满十二岁的少年最近一多月总会来这里,点上一两份点心和茶水,吃完喝完就又返回。 他像是在等什么人,又像是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但却从来无人打扰,因为大家知道他的身份,叶家五老爷的独子。 叶子厘住在无名峰,是叶家出了名的神童,儿时即聪慧惊人,如今更是佼佼,许多人甚至认为,将来他即便成不了叶家家主,也会是叶家的第二号人物,位同叶家“宰相”,当然,这话里面有不少奉承成分,但这孩子确实与众不同,说话做事无不透着一股子老练睿智,只除了个爱脸红的毛病。 他自幼受家族熏陶,立志要做叶家家主,这个志向他从未告诉别人,包括父亲叶小,因为他觉得那不现实,还容易遭人猜忌,但自从一个月前见到那个人后,他的志向在顷刻间坍塌了。 从某种角度讲,叶子厘觉得自己和那人是同一类人,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比对方差了很多,无形中矮了一头。 除此以外,他认为自己读懂了对方的眼神——那是一种仿佛能勘透灵魂的眼神,表面看来人畜无害,但深处却涌动着一种天生的漠然,俯瞰天下,漠视苍生。 叶子厘完全相信,那一刻,他的所有想法毫无保留地被对方读取了,而当对方在知道他的“远大志向”后,不仅眼神未变,甚至还流露出一丝不屑,正是这一丝不屑,将他所有的志向瞬间击垮。 他很想大声质问那家伙:难道做叶家少主的志向还不够远大么? 但他也可以想象出对方的回答,根本不用回答,对方只会嘴角翘翘罢了。 这个时间登云楼的生意不是很好,叶子厘独自坐在寂静的角落,低头看着桌面。他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整理了一遍,却仍然摇头自语:“三十四天了,你还没有回来,但我会继续等下去,像你这样的人……” “会怎么样?” 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叶子厘对面,但他浑然未觉,下意识就说道:“你有着比我更高更远的志向,你看到的很多东西,我却无法看到……呃?”叶子厘陡然惊醒,立刻看到了坐在对面的一人,但他只是眉头略微跳动了一下,甚至连脸色都没怎么改变。 “你才十二岁,不该这样老气。”短发少年摇头。 来人正是短发少年! 叶子厘深深吸了口气,瞬间已经理清了思绪:“在你面前,我不敢出丝毫差错。” “这就是你最大的差错,你只是个熊孩子而已。” 叶子厘心中一颤,对方翘嘴角的动作仿佛一条鞭子,狠狠抽在自己心里,他本能就跳起来反驳:“你也不大!我知道斗嘴斗不过你!” 短发少年一笑:“啧啧,正常多了。” 叶子厘愣了下,颓然坐回位子上,他知道这一场又输了。 事实上,他之所以坚持每日到这里等人,就是为了占据一个先入为主的主动场面,只要占据主动,两人在商谈时他才能占据更多优势,这样的优势看似不重要,但对这个家伙而言,不仅重要而且必要。 可惜,对方只是一句“熊孩子”,就将他一月之功尽数摧毁,彻底陷入被动。 “你简直是个妖怪。”叶子厘红着脸道。 “你错了,就算是妖怪,本帅侠也是妖帅。” 叶子厘:…… 片刻后,短发少年首先开口:“我去大理弄了些东西,中间还干了一票小的,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希望你老爹还没出事。” 叶子厘两眼一瞪,但同时脑海中灵光一闪,惊呼道:“子楚大哥在道场的事——” “我艹,你小声点会死?我不过是送了他一枚‘仙果’,是他自己无福消受罢了。” 叶子厘瞠目结舌,这家伙也太能折腾人了,谁知道那所谓“仙果”究竟是什么玩意? “好吧,你可知道,我一直在这等你?” “废话,你老爹都被软禁了,你又没办法,当然要等本帅侠解围。”短发少年直摆手,阻止叶子厘打断,“别老问我为什么知道,他那晚胆敢拿出地图,公然要将二愣子收入麾下,简直是作死,当然会被叶老二重点照顾,就算没那事,以你们父子的风头,也肯定会出事。” 叶子厘维持着张大嘴巴的表情,最后狠狠闭上,小脸已经涨得通红。 第19章 闹事 叶子厘有些发蒙,很怀疑眼前的家伙这个月是不是真的去了大理,那种有话说不出的感觉让他无比憋屈,仿佛吃下两个活苍蝇。 哪怕面对足智多谋的二伯,他也能从容应答,但在这家伙面前,他简直像个没穿衣服的大姑娘,真正地脸红了。 短发少年叹了口气:“我说,成天装成个小大人不累吗,把想法写在脸上很好玩吗?我看着都没意思。” 叶子厘直喘气,好几次忍住冲上前与此人大干一场的冲动。 “那你打算——” “打算什么啊?我才来这里饭都没吃,当然打算吃饭了!” 之后,短发少年毫不客气地叫来小二,一连点了十几道名菜,菜价绝对不菲,看得叶子厘都是眼皮直跳。 “点这么多你也不怕撑死!” “放心,吃不完还有别人要吃。” 叶子厘也空着肚子,看他吃的欢,哪还管什么矜持不矜持的,甩开腮帮子同样大吃起来,他像是在赌气,短发少年吃什么,他立刻跟着吃什么,并且一定要比对方吃的更多更快。 很快,这个地方变得杯盘狼藉,让旁边的客人看得目瞪口呆,以为是遇到了两个小乞丐,但这两位少年衣着整齐,眉清目秀,显然都是大有来历的。 酒足饭饱之后,短发少年招来小二,要求把这桌上剩余的好酒好菜全部打包,那小二顿时一脸苦相,酒楼根本没有打包的规矩,但看到叶家五老爷的儿子在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照做。 “那么,你们叶家五峰上现在分别有多少人?”短发少年突然开问。 叶子厘脸色红红,像是早就在等待这一刻,当即从容回答。 短发少年的问题很多,问的也很快,叶子厘觉得终于到自己展示能力的时候了,均迅速回答,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 这如果让叶家人看到,一定会觉得诡异,因为叶子厘在大家眼里分明是个内敛的天才,极少表现,但此刻的他却充满了表现欲,生怕短发少年不知道自己厉害。 最后,短发少年一点头,像是无良少年成功忽悠完一个无知小孩,他打了个响亮的手指:“好,就这么定了。” 叶子厘大惊失色:“等、等等!你定什么了?”一瞬间他大感后悔,自己真是傻了,竟跟这人玩起抢答,虽然都是些稀松平常的简单问题,但鬼知道这家伙想干嘛?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跟我一起去干一票大的!就在今晚!我对这一票的结果充满期待,一定会从此弘扬本帅侠的大名。” 叶子厘只觉一阵头大,他自负聪慧,但到现在仍然猜不出这家伙想要干什么,并且是在今晚!而这所谓“一票大的”,究竟有多大,想想都让他口中发干。 “一定要在今晚吗?时间紧迫,我们……” “必须今晚!”短发少年一口咬定。 叶子厘很快镇定下来,小脸紧绷着:“好吧,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你?”短发少年斜眼看他,“你就一熊孩子,还能干什么?熊孩子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闹事,要不你就去闹事吧,闹得越大越好。” 闹事?还越大越好? 叶子厘差点喷了出来,这顿饭上发生的事情绝对会让他永生难忘,平日里运转良好的脑袋在这一刻变得迟钝无比,思维彻底乱了套,他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天真无知的孩子,熊孩子! “对了,忘了说一下,你这熊孩子闹事固然好,但可别真把自己搭进去了,到时候无法脱身,本帅侠可没空管你。” 还好,这家伙并未忘记自己。一刹那叶子厘只觉心头一暖,感觉受到了重视,并且得到了承认,就差热泪盈眶了。 其实他这说白了也叫热血上头,明明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却为了一句简单的话瞬间压下心底疑惑,义无反顾地相信了对方。 “我干了!”叶子厘道。 “呃,你就不多问点什么吗?”这回轮到短发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似乎欺骗了小孩子,内心充满负罪感。 叶子厘突然起身,小脸上满是郑重,缓缓道:“不必了,我认了你这个朋友,你一定会对我负责!” 短发少年顿时牙疼的厉害:“通常我会认为,一个男人叫另一个男人对他负责,这种要求很过分,很诡异,可能是三观出了问题。” “大哥放心,小弟三观绝对正常。” “我去,你还打蛇顺杆上,直接叫上了!好吧我告诉你,是我三观有问题,其实我喜欢……男的,嗯。” “这个……也没问题,大哥如有需要,小弟奉陪便是。” “别这样,我朋友不多,都被我坑的很惨,而且你这叫绑架,强行将我们绑在一起,本来我们并不是很熟。” “没关系,以后就熟了,小弟滇南叶子厘。” 短发少年分明十分不情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好吧,既然本帅侠注定名扬四海——我叫沈扬。” 叶子厘面庞抽搐了一下,但还是很用心地记下了这个名字,他的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大摇大摆地出了登云楼。 在他看来,能逼迫这家伙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这是空前绝后的大胜利! 叶子厘一路都在笑着,小手却渐渐攥紧:沈扬、沈扬,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 他走出登云楼时已近了黄昏,天边早早暗了下来,初冬微凉,滇南的云却依然不见减少,不多时候,午时才停的细密雨丝又开始抛洒,这注定将是一个寒雨连绵的夜晚。 回到无名峰,两名老人早已在索道边上候着了,他们都是叶小给叶子厘聘请的老师,同时也是叶家客卿。 其中一人躬身喊道:“少爷。” “召集本峰所有人,峰前集合。” 两名老人同时一愣,没想到少爷一回来就要召集所有人,隐隐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少爷,这会不会有什么不妥?老爷毕竟不在峰上,召集大家……” 叶子厘轻轻一叹:“黄老,您认为我们就这样等着,能等回父亲吗?” 老人面色一滞,嘴巴动了两下,再也不说话了。 答案很显然:不能。 如今叶家谁都知道,无名峰的五老爷和食指峰的三老爷已经被家主软禁起来,但软禁的原因,却很是堂皇。 叶众在上次搜寻叶子雨的过程中,被黑衣老者重伤,至今还在中峰救治,无法下床,而叶小则被叫过去照顾他。起初人们还觉得很正常,但现在都一个多月了,两人仍留在中峰,就算家人探望都不允许,家主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两位老师,我自有分寸,请召集大家吧。” 叶子厘没有在这里过多停留,径直去了峰前空地,他知道,这两人一定会遵从自己的意思,将所有人召集到位。 不出所料,仅仅一刻钟后,无名峰上的三十余人全都到齐,这其中,明悟破点的武者竟然达到了十七人,近乎半数。 这个数目很是惊人,因为破点境在不少人眼里,已经是高手了,无名峰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可见叶家底蕴。 事实上,这是除了墨子矩阵外,五峰的又一福利,身处其中,长期熏陶之下,普通人能够身轻体健,武者则更容易身心空灵,追寻那虚无缥缈的武道之境。 基于此,叶家内部的破点高手很多,更有一些投奔者,甘愿为奴为俾也要登上五峰,成为叶家坐镇滇南的中流砥柱,然而凡事都有其极限,五峰环境能培养出不少破点境高手,却无法更进一步培养出破圆强者,不然一个叶家也不可能占据此地。 即便如此,五峰的功效仍然很让人动心,宗内不少属地都想争夺,因为有更多的人,连破点都做不到。 可以想象,当年那位给五峰择址的人,必曾有过一段惊天动地的过往,可惜淹没在历史中,连地方志里都没有记载。 “子厘,召集我们来,究竟何事?”一名光头男子站了出来,身上缠着铁链,竟是那晚和叶小围攻叶子雨的人。 叶子厘眼前一亮:“重吾大师,你也来了!” 重吾大师点头一笑:“此番中土之行,虽未能得观嵩山大乘秘境,却能结识叶先生,也算不虚了,你是他儿子,我自当护你。” 他面色平静,一口汉语半生不熟,似对将要发生的一切不放心上,但叶子厘却暗中撇嘴,此人来历和目的他早就查清了,乃是东吁国小乘宗的执事,去嵩山拜访被拒之门外后,归途来到这里,只是想捞些好处罢了。若非此人实力不俗,叶小早就将他赶走。 叶子厘与他客套了两句,声音变沉:“诸位,雨夜召集,实在迫不得已,如今家父已被囚于中峰整一个月,却连解释都没有,我担心他的安危,所以召集。” 众人恍然,大家都知道本峰的五老爷被家主扣了,不知何时放人,而叶子厘有此担心,本是应该的。 “子厘,老爷待我们恩重如山,早就该去中峰一趟了,你只管说让我们怎么做!” “就是,就算是家主也不能随意扣押老爷,需要一个解释。” 不得不说,叶小这个人虽然行事阴毒狠辣,但对自己人却很大度,来到这里的人一部分是叶家在外的分支,一部分是客卿,但所有人都表示想要尽自己一份心。 叶子厘笑道:“大家不用这般剑拔弩张,我们只是去要人,不是去打架,当然,如果他们敢先动手,我们也不能示弱。” 接着,他吩咐丫鬟抱上来一堆用具,全都是雨伞雨衣之类的,带着很明显的无名峰特点,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是来自哪一峰。 “穿上这些,待会在中峰要人的时候,便于分辨自己人,如若出现意外,也方便互相救援。” 大家纷纷感慨他思虑周到,雨夜相遇,的确不容易分辨敌友,穿上同样的雨衣就方便多了。 不久后,叶子厘带着这浩浩荡荡的三四十人来到峰间索道,却并不是直接去往中峰,而是下了索道,之后来到食指峰的索道旁,登上了食指峰。 叶子厘想的很明白,既然要把事情闹大,就需要更多的人,最好将所有人都叫上,而食指峰的叶览如今也被扣押在中峰,自然要联合他们一起去要人。 那名守山老人看到这些人来势汹汹,早就吓得去跑去中峰报信了,叶子厘并未阻止,因为他就是要让叶览知道,并做好准备。 大约半个时辰后,叶家主峰上的家主大宅前已是一派热闹气象,对峙的双方几乎吵翻了天,除了除夕等大庆的日子外,中峰似乎还从未这般热闹过。 第20章 破茧化蝶 雨势渐盛,寒水连峰,五峰间不少地方都挂起了飞泻直下的瀑布,到处回荡着密集的风雨声,冷凉而胶着,似要洗净一切。 双方的口水战愈演愈烈,最后还是将叶览引了出来,而其他峰的人都惊动,叶家老大和老四也匆匆带人赶来,不少人为了给自家老爷壮声势,连丫鬟仆人都叫了过来,片刻功夫,原本宽阔清净的中峰峰顶上竟聚集了近两百之数,五峰上的叶家人,算是尽数到齐了。 等到弄清情况后,这些人分成了明显的三派。 一方是以叶览、叶山为首,坚决拥护家主叶览,另一方则以叶子厘和叶众之妻容氏为首,要求叶览必须放人,解释这些天的所作所为。 还有一方,却是以老大叶一为首,成了中立派。 口水战演变到后面,不少人真正骂出了火气,也不知是谁,在雨夜黑暗的掩护下,大吼一声:“叶览你为家主,毫无作为,早该换人了!”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静了,雨水成片落下,这个地方完全被紧密的秋雨包围。 叶览脸色十分难看,想要寻出喊话的人,奈何水声四溅,叶家人大多手执油伞,雨衣裹身,家主大宅前激起大片大片的水雾,根本看不清。 仅凭直觉,他隐隐锁定一个方位,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说我这家主之位根本就是父亲所定,不容置疑,就算有问题,你一个客卿难道想替我叶家决断不成?” “有何不可?你不过是一个代家主,竟然一坐就是十二年,还不退位,意欲何为?家有家规,家主唯有德守、才行、武力领袖群侪者才有资格,你这十二年,叶家于宗内声望日下,于滇南偏安一隅,就连兄弟手足亦逼迫陷害,好不容易出一个杰出后辈,你却出于嫉恨私念,请来昔日叛徒镇压,叶家数百年底蕴已被你一人耗尽,你实是叶家罪人!” 这番话说的极为漂亮,乃是临行前叶子厘准备好的,说话者主动站了出来,竟然是三老爷叶众如今的妻子容氏。 “是你?”叶览眉头一掀,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容氏义正言辞:“不错,叶览,我丈夫和子厘的父亲如今都在你手里,今日你不仅要将他们放出,还要当着叶家所有人的面,重新选定家主。” 她身后,一名叶家分支的老人也站了出来:“是极是极,老朽虽为叶家分支的人,却也看不过主家今日的状况,与老家主在时的鼎盛不可同日而语。如今诸位都在,正好可以商议大事,你若肯就此交出家主令,一切尚可挽回,若不肯,叶家将人心尽失,树倒猢狲散只是早晚的事。” 这倒是实话,叶当死后,如今的叶家早不复当年盛况,身为主家竟连一名破圆境强者都拿不出来,无疑让人诟病和不满,长此以往,那些分支的人必生异心。 短短片刻间,此人言辞凿凿,直欲将叶览逼至绝境,甚至说出家破人亡的话来,让人震惊,虽说叶家的决策层仍然是主家,但分支的意见不可不考虑。 此时,早有人将四周点上了伞灯,此灯不惧风吹雨打,将这地方照耀的灯火通明,人们的脸上在灯光照耀下泛着诡异的惨白色,表情一览无遗。 叶览不愧是久居上位,仍然很冷静,淡淡道:“看来各位早有准备,那么依你之见,这家主令给谁好呢?” 这地方立刻为之一静,几个方位的人尽皆竖起耳朵等待回答,却听一个尖尖的嗓音道:“有一人,孟老家主与他用平辈礼,还是高棉国国师的女婿,最近又传言是老家主五位子嗣中唯一明悟破圆境的,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马上知道他说的是谁,纷纷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大叶一。 叶一愣了下,随后摇摇头:“自阿清去后,我已执意醉心武学,不会再过问家事了,当然,若二弟做家主稍有不公,我亦会秉公处理。” 叶览心中一沉,知道大哥也对自己有了意见,这样一来,叶家五兄弟已有三人反对自己,但奇怪的是,他的表情仍然很平静,并无半分焦躁。 他在等人! 看到这一幕,被簇拥保护在人群中的叶子厘顿时醒悟,并且立刻知道那个人是谁,他扭头四顾,果然,只见西侧的索道上,一道白线如匹似练冲了过来,速度极快,破开了夜雨组成的大幕。 “你秉公处理,可曾问过老夫?”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出现,一时间竟盖过了无边的雨声,远远只见这人在索道尽头猛力腾起,直接越过了三丈多高的障碍,“轰”地一声落在中峰地面上。 此人一出现,那几名闹事的叶家人立时面色大变,而叶览则彻底放下心来。 “大伯,您可算来了,今晚之事,还要请大伯秉公处理。” 来人正是那日的黑衣老者,这段时间他常常在五峰出没,被一些老人认了出来,连家主都喊他“大伯”,可见其当年身份。 事实上,叶家人都知道几位老爷名讳,取得是“一览众山小”之意,却鲜有人知道,他们上面还有一代人,名为“会当凌绝顶”。 五兄弟的父亲叶当,其实是上一代人里面的老二,而眼前这名黑衣老者,竟然就是曾经的叶家五兄弟之首、老大叶会。 原本叶会之名早已被叶家许多人忘掉,因为在叶当成名的年代,这个唯一的大哥始终都是他的陪衬,而在叶当做上家主后,叶会也因行为不端被赶出了叶家。 当年事已多半模糊,此刻那位消失的叶会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还是让不少老人心惊。 “是谁说要更换家主,站出来!”老人叶会虎视全场。 这时候,老四叶山哈哈一笑,走到叶览这边,手指着容氏等人:“就是他们,全部都是食指峰和无名峰的人,请大伯秉公处理。” 容氏早吓得花容失色,今晚她能这么出力,其实是受了叶子厘的好处,后者不仅暗示她说了那段话,还许诺只要人被救出来,必鼎力协助叶众当家主。 此刻容氏失了主意,连忙看向叶子厘求救,但叶子厘心里却想着另外的事:他怎么还不动手? 与短发少年沈扬登云楼一别到现在,起码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他竟还是没有一点动手的迹象,难道自己被骗了吗? 叶子厘大感后悔,暗恼自己不该在那人面前装大尾巴狼,很多事情都该提前问清楚。 “重吾大师,请帮我拖延一下,我还有后手!” 叶子厘一句话立刻安抚了不少人,连容氏都松了口气,暗道这小子果然有一手,到了这份上居然还有后手。 那重吾大师面色不定,但最后还是咬了咬牙,一步踏出嘿嘿直笑:“久闻滇南叶家‘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两代人杰,却原来是欺软怕硬的主。” 他话未说完就觉眼前一暗,顿时大惊失色,紧急朝前洒出一片青光,同时抽身后退。只听“嘭”地一声巨响,他原先所站位置,已被一只穿着黑色长靴的大脚狠狠踏中。 大脚的主人“咦”了一声,捻起地上一枚蓝色暗器:“蓝盈镖,东吁小乘宗?” 重吾大师神色一震,没想到对方瞬间认出了自己来历,而这一脚虽并未踩到他,却着实将他镇住了。 就在这位大师正在打退堂鼓的时候,又一人走了出来,拦在叶会身前。 “叶会,你早非叶家之人,在这里出手,想再次遭到驱逐吗?” 叶会冷笑:“驱逐?你一个子侄辈,再敢多一言,连你一同镇杀!”说完,他看也不看叶一,抡起巴掌扇向前方的重吾大师。 小乘宗的高手憋屈之极,对方全是这种辱人的招数,这一巴掌若被打实了,绝对是丢人丢回东吁国。他横下心,双手交叉护在身前,打算硬挡这一击,然而只听一声闷响,另一只手牢牢拦在扇来的巴掌前。 “叶会,就此打住!”叶一气度沉凝,再次拦了过来。 叶会纵声狂笑,只觉眼前的叶一与那位曾经的弟弟竟如此相像,新仇旧恨一齐涌来,他想也不想抽出长刀砍向叶一。 叶一面色不变,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索性一心防守,手臂贴着那刀身游走,任那刀光宣泄,却始终无法近身。 “叶家兄弟,我来助你!”容氏身后,一名客卿忽然跳上前,剑光霍霍,直取叶会,而那重吾大师也回过神来,锁链呼啸,同样攻了上去,三大高手齐上,将叶会包围了。 “哈哈哈,就凭你们?”叶会发须张扬,气势陡然拔高,雨水都无法近身。 这一变化极快,他之前一直藏拙,此刻突然爆发,“砰”、“砰”两声,分别轰在容氏那名客卿胸前腹部,后者全无意外飞出,瞬时间就冲出了中峰地面,跌落下去。 “啊!”凄厉而绝望的尖叫声撕破雨幕,从峰顶一直滑落下去,久久回荡在五峰之间,此地离地面起码有两百丈高,像这样跌下去,这位已经悟透破点的高手结局可以想到。 “嘭!”叶一同样遭遇了一击,但明悟破圆的他显然比那名客卿强多了,手掌画圆,强行承受了这一击,但也被击退了三四丈,胸中气血翻涌。 瞬间轰杀一人,击退一人,叶会仰天大笑,返身探出一只大手,竟一把抓在重吾大师脸上,不由分说,“轰”地一声按在地上,毫无疑问,这位东吁国小乘宗高手即便头再硬也不可能硬过地面,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余者全都惊呆,口中直抽凉气,仿佛第一次体会到秋雨寒凉的感觉,而打斗声一停,这个地方又立刻被雨声淹没,血迹也被雨水冲散,只有一具尸体静静躺在那里,体温犹存。 “你、你竟然已经……”叶一缓过气来,但全身却颤抖不停,声音更是抖得厉害。 唯有黑衣老者叶会傲然一笑:“你是说破茧化蝶吗?呵呵,可惜了,还差一点点。” 第21章 帅侠很忙 此言一出,连叶览都不禁呆了一下,不少叶家人更是脸露茫然,因为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听说这个名词。 事实上,在大多数武者眼里,破圆境已经算是巅峰强者了,世界之大任其驰骋,但在一些底蕴深厚的地方,尚有更强者。 破茧,这个词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叶家人口中了,它仿佛成了某种忌讳,象征了那个人曾经的荣耀与兴衰。 众所皆知,开创了如今叶家局面的叶当就是破圆境,他很不凡,甚至能够斩杀其他破圆境强者,却少有人知道,这是一名悟透了破圆、只差一线就可以再上一层的可怕强者。 一名破圆境并不值得三清宗将五峰相送,但一名随时可以踏足破茧的强者,绝对值得这么做!可惜的是,叶当在大战中牺牲了,并未真正到达那个境界。 “其实我很佩服我那个弟弟,比我早了近二十年到达这一步,我很惭愧。”叶会仰头看天,目光穿透细密的雨丝,但随后阴沉一笑,“可惜,他死了。” 一座五指峰,因为可以帮助武者明悟破点,就成了偌大的三清宗所有属地趋之若鹜的地方,可以想见破点对普通武者来说,何其艰难,但即便是叶家如今数以百计的破点高手中,出现破圆的概率也低得出奇,几乎是百中才有一。 破点已如此艰难,破圆更是夸张,至于破茧,那似乎是一个全新的领域,根本只存在于传说中。 就在众人震骇之时,一名叶家人从家主大宅后面跑了出来,神色慌张,大声道:“家主,两位老爷不见了!” 这一出突兀之极,也精妙之极,不仅将叶会刚才制造的威势消除殆尽,还立刻将话题拉回到原来的位置,看到这个人,叶子厘立刻兴奋起来,他知道,那个家伙终于动手了。 叶览却眉头一皱,此人是他亲信,平日行事很是得体,按理说不会不明白眼前的情况,却偏要这样大声喊出,显然出了问题,而今晚大家如此兴师动众,目的就是为了三老爷和五老爷,如今叶家五兄弟有三人在场,此人口中的“两位老爷”,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叶览声音很冷,望向了内宅方向。 来人神色发苦,刚想说什么,忽然两眼直翻白,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就此不起了。 叶会走上前,扒开这人眼皮一看,直接道:“这是崎岖草之毒,有很强的致幻性,但不会致人死命,他应该就是被人用此毒胁迫了。” 两人都是老江湖,瞬间想通了其中原委,只听叶会冷笑一声,倏忽间冲进了内宅,显是去捉拿凶手了,然而片刻后,他又迅速出来,脸色十分难看。 “有人破解了我的鸳鸯毒,救走了那两人。”叶会目光灼灼扫过今晚前来闹事的叶家人,“看来,你们早有准备,不过没关系,只需将闹事之人全部抓起来就可以了,那两人也成不了气候。” 他语气森然,丝毫不避讳周围的叶家人,威胁之意很明显,而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因为有夜色和雨声掩护,一行三人悄然来到中峰另一边的索道上,竟无人注意到。 这三人都是熟人,短发少年沈扬自然在列,另两人竟然就是逃出叶家内宅的叶众和叶小。 叶小一眼就认出了他,惊愕道:“是你!” 沈扬摸了摸鼻子,并未说什么,转身开始收拾衣服,不少地方已经被淋湿透了。 “你要干什么?” 沈扬直咧嘴:“你有个聪明的儿子,现在我开始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 叶小愕然。 他旁边的叶众则惊道:“我……我怎么提不起力量?你这混蛋,对我们做了什么?” “我艹!”沈扬鼻孔里喷出一股气,“你没救了,真的!现在我有点明白二愣子的处境了,你这爹也忒不靠谱,张口就能喷人,你今年三岁了吗?” “那我为什么提不起力量?” “你中了鸳鸯毒,鸳鸯毒可以致人昏迷,昏迷太久会脱力,脱力的人突然醒来——嗯,就会像你们现在这样,说白了,你们需要吃饭和休息,明白了?” 叶众顿时惊怒:“明白了,你竟然对我们下毒?!” 沈扬:“……”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沈扬憋屈的目光绝对能把叶众刺穿一万遍,真真是太憋屈太无语了,自己费这么大劲将他救出,不感谢就算了,居然张口就是诬陷。 旁边的叶小看不下去了,用手臂捅了一下自己的兄长:“三哥,人家是来救我们的,我们被叶览那混蛋用药毒晕,一直在昏迷着。” “你……很好,真的,你的污蔑神功,已经天下无敌了。”沈扬发自内心地佩服他,很干脆地扭头就走,不想在这地方多停留半刻。 “这位少侠!”叶小忽然叫住了他,竟然先行了一个大礼,“感谢少侠救命之恩,之前是鄙人心胸狭隘,行了那小人之事。” 沈扬驻足,一脸牙疼相:“你们叶家这五兄弟,果然个个都是极品,这个刚刚使出习惯性冤枉人绝招,你立刻又发挥习惯性玩阴谋的特长,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少侠一路远行,恐无人照料,不若到我家稍座,你好尽地主之谊,也好感谢被救之恩?” 叶小再度愕然,这段话纵然不全是自己内心原话,但意思全在那了,一点不差。 “我说,你歇歇好吗?我要是留下来还能有好果子吃?你想要本帅侠的宝贝,直说就是,当然,我肯定不会给,但起码不用这么费尽不是?” 叶小眼底寒芒一闪,但旋即变成一抹苦笑,他终于明白叶子厘之前曾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在他面前,你所有心思都是透明的。 “所以,别费那劲,本帅侠真的很忙。” 说罢,他不再看这两人一眼,迅速消失在这片雨幕中。 中峰的后山位置,有一座精致的八角亭,上书一块牌匾,名曰:不知秋,这座八角亭叶家人都知道,但却极少有人能够进去一坐,因为这是家主内宅范围,且被明令禁止靠近。 这座八角亭,正是中峰的墨子矩阵所在地。 矩阵之中,一名少女靠在冰冷的石柱上,蜷缩坐着,柔顺细长的发丝根根垂落,没有任何装饰,其实她右侧发际原本系有一颗银铃,是她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可惜为了救人,被她送了出去。 她在这里已经被关了一个多月,虽然不曾被饿着,但面容憔悴是少不了的,唯独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似乎比刚进来时还要明亮有神,灵气逼人。 墨子矩阵几乎能够隔绝外界的一切声音和光线,是以这个地方安静得有些吓人,但她并无不适,因为即便去了外面,叶家也没几个人会跟她说话,还是一样的冷清。 “不知道那人究竟去了哪里,以他的性格,想必无论去哪里都会很热闹吧。” “我还不知道那人名字,不过他自称沈大帅侠,应该是姓沈,他做事那般张扬,有时还有点飞扬跋扈,我便叫他……沈扬好了。” 少女说完这句话,身前的虚空很明显地波动了一下,但她浑然未决,心思实在是飞到了别处。 “要是我有他那么聪明该多好,眼睛一眨,就有办法了。” “可惜,他有点不务正业,现在一定又在做坏事了,骗吃骗喝,身边可能还跟着一个小姑娘,也许是一群……” “噗!”隐匿起来的沈大帅侠再也忍不住了,急火火展现身形张口替自己开解,“这位女侠,你污蔑人之前调查过吗?骗吃骗喝骗妹子,那就是本帅侠的正业!” 叶子雨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落寞:“这是怎么了,我又在做梦了么……”说罢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然而再睁开看时,那人还在。 她忍不住伸手捏在对方脸上,左捏捏右捏捏,最后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这个是真的!” 沈大帅侠此刻的心情可以用“扭曲”来形容,首先,他的出现并未引起意料中的轰动效果,所谓“佳人感动飞身送抱”,现在看来不过是某些人在歪歪;其次,叶子雨捏脸的力量并不轻,值得一提的是,她还留有不短的指甲…… “难道是我今天的发型有问题?”沈大帅侠情不自禁摸向脑袋。 尖叫之后,叶子雨有些发愣,眼中的惊喜之色也在迅速降温,最后变成一句十分冷淡的话:“你……来了。” “嗯。”沈扬点了点头,连忙打起精神,“这地方不宜久留了,快跟我走,我是来救你出——” “不必了。”叶子雨淡淡打断他,“我在这里很好,你走吧。” “呃?拜托,女侠你又发什么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墨子矩阵!为了破开这玩意,我的子母石差点毁了!” 叶子雨不为所动,声音轻缓而低沉:“整整三十四天,你干什么去了?” 沈扬一愣:“本帅侠一直很忙,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 叶子雨再次打断,目光有些涣散:“不愿说么,那……你走吧。” “好吧,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骗吃骗喝骗妹子,诸如此类。” 叶子雨闭上了眼睛。 沈扬顿时万二分的无奈起来,生平第一次对某件事产生了无力感,就在两人陷入僵持之际,他们脚下的地面轻轻震动了一下,叶子雨倒没觉得什么,但沈扬却是面色一变。 “糟了!昂山这夯货,我不是说等我发信号再开始吗?” 第22章 真相 已经入夜,细雨渐渐茂密,自出云古镇观看雄伟的五指峰,也只能见到几团巨大的黑影。 对山下的人们而言,它究竟是神山还是凡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样寒雨磅礴的夜晚,有一处温暖安全的住所,顺便做一个好梦。 但这样的好梦却无法吸引昂山半分,也无法吸引黎家寨的十几名孩子,因为他们的小哥哥说,今晚要带他们看一场大戏。 连小哥哥都说是大戏,孩子们全都不想错过,当然看戏之前,他们还需要完成一项简单的任务。 昂山手里还剩十几颗淡黄色的小蜡丸,而他们今晚的任务,就是将这些小蜡丸埋入五指峰巨索嵌入的地面周围。 没人知道这么做的用意,但孩子们都看到了,这一个月来,小哥哥忙来忙去除了给黎家寨里的成年人治病外,最上心的就是制作这些蜡丸,应该有大用处。 “老大你的意思,是想破坏这些巨索吗?但这些小东西,难道可以把巨索‘炸’断?还不如昂山我用斧子来的实在。”昂山暗自嘀咕,但并没有真正说出来。 不久后,一群高大得有些过分的少年集合在昂山周围,从身高上看,他们已经超出了正常成年人的范畴,但实际上,他们都是孩子。 “阿苗,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梳着长鞭的少女瞪了昂山一眼:“小哥哥交代的事情,我怎会不尽心。” “那好,发晚餐!”昂山咧着大嘴,从背篓里拿出一大包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打开一看,全是些晒干的草药。 孩子们每人都分了一株,唯有少女阿苗分了两株,这一次大家都学乖了,知道昂山大哥的脾气不好惹,他有意偏袒阿苗,大家都没办法。 一个个孩子狼吞虎咽将药草吞下,口渴了就直接喝雨水,这样的场面如果让普通人看到了,绝对能吓傻,那可都是上了年份的老药,药性极烈,他们就这般生吃下去,无异于服毒。 然而孩子们都无恙,顶多只是脸颊泛红,像是喝了酒。 “不准喝,放下!”昂山将孩子们捧起来的雨水打落,递出去一个大水袋,“老大说了,我们这个地方有瘴气,雨水不干净,以后咱们只能喝山泉。” 这一点孩子们自然是知道的,小脸悻悻地,但全都遵从。小哥哥来到寨子后,定了很多规矩,比如不准喝雨水、要经常洗澡等等,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习惯。 对此,昂山爷爷以及寨中的老人们全都支持,他们也觉得自己的生活习惯有问题,明明体质强得夸张,却很容易生病,说明有些东西需要改变。 阿苗好奇道:“昂山,你说小哥哥这次想干什么?” 昂山嘿嘿一笑:“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老大的想法,我就去当老大了,你忘了他前几天是怎么跟我们说的?” 阿苗顿时心事重重:“我当然记得,小哥哥说我们这一族的人体质与正常人不同,这我们都知道,不然我们的体型也不会比外面的人大了那么多,可我们以前不是也找人看过了吗?最多是说我们寨子周围的山水有问题,从未说我们体质有问题。” “外面那些狗屁先生,哪个能跟我老大相比?那个白朴洛就是例子,人品低劣!还有,老大并未说我们体质有问题,而是说,我们与正常人不同!我曾听老大隐隐说过,他在我们寨子周围发现了一些遗迹,当初他正是循着这些遗迹找到我们寨子的,因此,我们的祖上可能有过一段无比辉煌的历史。” 阿苗立刻两眼放光:“这我也听爷爷说过,我们的血脉里蛰伏有很大潜力,如果能找到正确的方法激发,一定会很厉害。” “不错,所以我要一直跟着老大,我有种直觉,只有他才能带我发现那段历史。” 两人一直说着,周围的孩子们显然还不太懂这些,再加上吃了草药都有些晕乎,一直插不上话,而昂山说到兴起,竟拿出背后巨斧在五峰的巨索上一阵乱砍。 火星四溅,巨索也在抖动,但以昂山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巨索,更别说五指峰了。 正是他这阵乱砍,才缓解了峰上某帅侠的尴尬,并成功转移了某女侠的仇恨。 视线转回峰上,只见沈扬手腕一抖,露出那里系着的一枚浅黄色卵圆石,它乍一看并无特殊之处,但当触到墨子矩阵的那片黑幕时,黑幕像是受到了某种外力的牵引,被强行撑开了一片区域。 叶子雨这才看清,这所谓的黑幕并非完整的一片,而是由一根根垂落的黑色细丝构成,它们排列得十分紧密有序,遵循着某种规则,将矩阵内外的一切隔离开来。 “我知道你又要问。”沈扬一边缓慢轻推卵圆石撑开黑幕,另一手却抛给叶子雨一物,叶子雨抓在手中,顿时发出一阵铃声,却是她之前送出去的银铃。 “它的名字叫子母石,我现在使用的就是母石,子石挂在我另一只手上,跟你的铃铛一样,这也是老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关押你的这座牢笼名叫墨子矩阵,原理我不知道,也不知道墨家那群人是怎么制造的,只知道它无法使用外力强行破开,但在距离此地数千里的帝都下方,也有一座墨子矩阵,比你家这个大太多了,几乎涵盖了整个帝都下方!” “我是在一次极为偶然的情况下才发现了那座矩阵,数度尝试,才终于学会用母石打开它,当然,我现在依然认为,这种开启方法并不正确,肯定有更好的方法。” 说话间,那颗浅黄色的母石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波纹,如同水波荡漾,而墨子矩阵的黑色内表面也开始荡漾起来,无数细密的黑色细线抖动着向两边挪动,过程很缓慢,但竟然真的打开了一个缺口。 “哗啦——” 缺口打开的瞬间,外界的声音立刻涌了进来,那是今晚的夜雨积水太多,在峰顶形成了瀑布,哗啦啦流下。 叶子雨深吸口气,她嗅到了许多熟悉的气息,雨水混杂着滇南特有的泥土气,让她精神一振。 “你进来时我怎么一点声音也没听到?” “这问题解释起来能说半天,你只需明白,无论是墨子矩阵还是子母石,都有自己独立的运转体系,有内外和方向的区别,这座矩阵主要是针对你,防止你逃出,所以是对内防御,从内到外是‘逆流’,极其艰难,而从外到内是‘顺流’,不会产生变化。” 叶子雨听完大眼睛直眨,显得很是乖巧,最后勉强道:“还是跟我说说,你究竟想干什么吧。” “呃……你一定不想知道,先出去。” 母石的细密波纹扩充到一定范围,已足以容纳一人进出,但仍需小心,不能触碰到周围那些荡漾的黑色细丝,否则还是会被弹开。 两人刚出到外面,从中峰上不远处就传来一阵阵呵斥声,竟连紧凑的雨声都压过了,可见说话者情绪十分激动。 “你……你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我叶家绝不容你!” “呵呵,我的好侄儿,便是如此,你又能奈我何?我不怕告诉你,非止是下面的云中古镇,我还联合那白朴洛,在五峰周围一带布下毒源,比如我发现了一个古村,里面的人全都高大无比,力量远超普通人,我若能拓印他们的体质之源,实力定能再上一阶;再比如……” “够了!老匹夫,怪不得父亲当年将你驱逐,如此豺狼,即便实力通天又如何?终究是要遭天谴!” 这大声呵斥者正是叶一,而他对面的黑衣老者叶会,对此只是冷笑不语,他自忖实力压制所有人,毫无忌惮将许多秘事说出,其中不少堪称祸患远近,无法挽救。 叶一愤怒之极,妻子去世后,他一直深居简出,从不理会叶家大小事,没想到这个家早已不是当初老父在世时的样子,而遍观诸人,竟对叶会的作为只是沉默不语,鲜有反对者,这更让他心寒。 压抑到最后就是爆发,叶一突然大吼:“叶览,此事你是否参与?” 家主叶览皱了皱眉,摇头道:“大哥,这些事我都知道,但你要明白,大伯这是为了我叶家长远谋划,一旦我们掌握这些手段,叶家实力必然大进,滇南还是姓叶,至于那些山民村夫,你何须计较许多?” 叶一心底最后一丝温热彻底散去,手脚发凉,他知道,有些事情真的无法挽回了。 “很好!与魔共舞,丧尽天良,我今日便替叶家废掉你这家主!” 叶览抱手冷笑:“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废掉我。”他将目光看向一个方向,正是四老爷叶山,后者大笑一声带领一群人走到叶览身后,同样冷笑道:“大哥,你今天喝醉了,待会我送你回去醒酒。” 叶一不答,环视众人:“除了叶览、叶山,还有谁要与贼为伍?” 一个虚弱的声音忽然越众而出:“大哥,食指峰、无名峰上下,绝不与贼为伍,今晚愿讨家贼!” 这两人正是刚刚逃出来的叶众和叶小,他们悄悄摸到众人后面,原本打算静观,但此刻形势可能关系叶家未来,已不容他们旁观。 “老三、老五!”叶一惊喜交集,没想到这两人在此刻出现,实在是雪中送炭。 叶览面上愕然一闪而过,随即笑道:“大哥,你该不会以为这两个废物就能改变什么吧?老五他怀有异心,我已有防备,至于老三,呵呵,食指峰早就不是他的了——你说是吗,容妹妹?” 他将目光看向叶众之妻容氏,后者立刻眼神一变,面色阴晴不定起来。 “阿容,快到这边来!”叶众连忙呼喊,但平日里乖巧无比的妻子此刻却没有动作,不少人也是暗暗讶异,因为今晚她一直是站在叶览对立面的。 “容妹妹,我说过了,你的丈夫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你不一样,有决断,有权谋,我甚至可以对今晚的事既往不咎,但你可不要学当年那个苏锦心,放着五峰这么多大好男儿不要,独独看上他这个废物……” “别跟我提那个贱人!”容氏豁然抬头,盯着叶览,目光锐利无比,但她很快平静下来,抬步走到叶览身后,食指峰的不少人愣了片刻,最后纷纷跟上。 叶众完全呆住了:“阿容,你……你疯了吗?” 容氏神色复杂,语气却很淡然:“众哥,放弃吧,刚才三峰联手都不是大伯对手,我已经无力让你坐上家主,如果你现在改变想法——” “你闭嘴!”叶众勃然大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身边的那人已经入了魔道,连普通人都不肯放过,我怎么可能与这种人为伍?” 容氏轻叹,摇头道:“没事的众哥,等此间事情一了,我会代你向家主和大伯请罪,他们不会真正怪罪你的。” 那些跟过去的叶家人纷纷劝言,最后连叶子谦都站了出来:“父亲,如今你们那边大势已去,娘亲这是为你好。” 不得不说,叶众此人的确不明事理且刚愎自用,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由于受到父亲影响,他很坚定,当即大骂道:“贱人!我叶众真是瞎了眼,竟让你成了正妻!在这些事情上,你连锦心十一都不如!” 容氏勃然色变,美艳的脸上满是煞白,最后一声惨笑:“哈哈哈,你果然还是忘不了她,哪怕她变成了**!” 叶众脸色更加难看:“胡说!当年事疑点重重,是非尚未定论!” “呵呵,此事老夫倒是知晓一些是非——” 站在一旁老神在在的叶会突然插口,但容氏急忙止住了他:“大伯,不可!” 叶会满脸无所谓,只是笑道:“有何不可?当年是你邀我去食指峰暂住,又故意让我发现那女人体质特殊,老夫见猎心喜之下,自然想方设法拓印本源,可惜的是,她的本源里似乎有一种自毁法解,我刚一拓印它就毁了。老夫因此白当了十几年‘奸夫’骂名,却并未真正当成,此刻终于大白天下。” 不少叶家人顿时恍然,他们知道当年的一些事,唯有叶众只觉脑子里轰隆一下,差点晕倒过去,这样的真相对他而言简直有如晴天霹雳。 原来,一直以来,他不仅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大伯,你……”容氏两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却被儿子叶子谦扶住,她冰雪聪明,当然知道叶会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紧紧把自己绑到他那一边,但这样一来,她和叶众却再也没了将来。 “嗬,阿容,我的好妻子啊……”叶众呼吸粗重,一步步向前走来,犹如行尸,但他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不远处索道边上一道尖利的哨音。 哨音过后,有人自语道:“妈的,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真是太惨了,简直惨不忍睹。” 叶会两眼一瞪:“谁在那边?” 那人并不回答,却大笑道:“好个叶家,宠妾无良逼死妻,手足相残子遭弃,肮脏龌龊臭千里,今日不除待何期!” 这话清晰传到中峰的每一处,顿时如响雷般在人们耳边炸开。不少人全身僵直,预感有不好的大事发生,而人群中一直静待的叶子厘顿时面色大变,他之前想到了许多可能,却从未想到那家伙要干这种事。 今日不除待何期?你是要将叶家整个除掉吗?!叶子厘差点晕了过去。 伴随着那声大笑,中峰上的众人同时觉得脚下一震,仿佛整座山峰被巨人狠狠撞了一下,不少人开始还没觉得什么,此刻脸色全都白了。 “何方鼠辈,报上名来!”叶览咆哮,同时向索道的位置冲去,而正在内讧的叶家人也立刻抛弃纷争,疯狂向那个位置冲去。 那人再度大笑:“姓帅名侠,看你叶家不爽,欲在今夜导演一出大戏,名叫:夜雨倾峰!” 第23章 夜雨倾峰 这些人追到索道边,却哪能见到对方半个影子?而且索道上空空如也,喊话者显然不在索道上。 “是他!”叶小和叶众互看了一眼,只听声音已知对方是谁了,但他们仍不敢相信,五峰屹立此间数百年,历经风雨,怎么可能一夕倾覆?他们都以为对方只是想语言上刺激叶家人。 叶会冷哼一声:“可以隐身的好宝贝,你怎配拥有!”他手臂一伸,抓住了索道旁的一棵苍竹,用力拽了出来,而后长臂挥洒,这根五六丈长的苍竹竟被他抡圆了,范围极大,横扫整条铁索表面,如果有人站在索道上,必然会被扫飞。 连续几次横扫,并未扫出藏在暗中的人,叶会打定心思揪出对方,带着这根苍竹一路呼啸着奔向索下,空气撕裂声绵延不绝。 叶览冷笑,并不认为对方有这样的能力,刚才的一震也许是风速过快,吹动了五峰的索链导致,这种情况在以往也有过。 他身后的叶山更是大笑:“装神弄鬼!五峰为三清宝地,神圣长存,岂是他一个黄口小儿——” “轰隆!”叶山的笑声戛然而止,被西侧传来的巨响声淹没了,几乎伴随着这声巨响,所有人脚下再次狠狠一震,而这一次震感之强远超上次,不少叶家人甚至直接被震得跌坐在地。 有人嘶嚎:“快看食指峰!” 不用他指点,人们的目光也早已集中到食指峰的位置,此刻夜雨迷离,但借助伞灯灯光,人们还是可以看见远处,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原本贯穿食指峰的那根上下走向巨索已然崩断,粗壮无比的黑色巨索如同被斩首的长虫缓缓垂落,巨大的重量轰然砸在食指峰山体上,再次发出可怕的轰鸣声。 “这……” 所有中峰上的人都懵了,拼命摇头,以为这是梦境,但脚下接踵而至的疯狂震荡再次将他们拉回了现实,家主叶览嘴巴张大,雨水淋进去了都不自知,在这一刻,他仿佛连同信念一起被那条巨索砸中,整个人即将崩溃。 五峰的每一座都有四根这样的巨索固定,此刻失去一根,食指峰竟缓缓向内侧倾斜而去,而横亘山体的那条巨索只是拖住它片刻,而后发出一声惨烈的轰鸣,无奈崩断,巨大的山体直接向内侧轰隆隆砸了过去。 震撼的一幕完全落在所有叶家人眼里,每个人都完全呆了,从来都无人想象,那屹立傲然的食指峰,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倒塌崩溃,如同叶家人整体崩溃的信仰。 山岳崩颓的可怕巨响瞬间引爆了整片大地,云中古镇的居民们纷纷从梦中惊醒,以为是大地震来了,而数个呼吸后,那条从食指峰崩断的横向巨索也已垂落,它的另一端连在中峰上,这一垂落不仅狠狠砸中中峰山体,而且将整座中峰都拉歪了一大截。 “这这……快下山!所有人,下山!”一个童稚的声音将所有人惊醒,这地方最先醒过来的竟然是叶子厘,他向着所有叶家人大吼,指点众人撤退方位,而此时叶家人早已失了主心骨,闻言纷纷惊醒,蜂拥着冲上索道,这个地方顿时变得一片人声鼎沸。 突然,情况再出现变化,只见那眼看就要砸到地上的食指峰狠狠一震,竟然被另一端连接着拇指峰的横向巨索拉住了,这一拉并未挽救食指峰的命运,而是让所有叶家人毛骨悚然,心跳都要停止了。 “轰咔!”可怕的铁索断裂声再次传来,它出现在远离中峰的拇指峰处,不用猜也知道,拇指峰与地面链接的巨索,已经崩断。 山体撕裂,平原镇吼,那最矮但却最粗壮的拇指峰比食指峰干脆多了,轰然倒塌,碎片和粉尘溅上天空,土雾喷吐,那个地方瞬间变成人间地狱。 直到此刻,食指峰才轰然倒塌,大地狂震,波及到中峰这边的下山索道,不少人直接被从索道上震飞起来,好在这条索道足够宽大,这些人并未跌下深谷。 接连有双峰倒塌,叶家人的噩梦却仍未结束,对面拇指峰的倒塌成功牵动了小指峰,这根脆弱的小指完全无法承受拇指巨大的拉扯力,毫无意外地巨索崩断,而后轰然倒塌。 相对而言,小指峰是五峰中重量最小的,它的倒塌并未给无名峰带来瞬间毁灭性的的后果,而是将横向连接的峰间索道拉成笔直,更值得庆幸的是,这条巨索似乎并未遭破坏,其强韧性超乎想象,竟然只是向旁边稍微倾泻,顺便还拉住了正在缓慢倾倒的中峰。 这短暂的停滞给叶家人争夺了无限的生机,不到半刻钟时间,三百多名惊魂甫定的叶家人大多已冲到峰下,目视家园倒塌,却根本无能为力。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夜雨倾峰,竟是要在这雨夜倾覆五峰! 这可是自五代起屹立至今闻名天下的五指峰,历经六百载,见惯人间春秋,可却在人力刻意之下,一夜倾覆。 从震惊到害怕,再到这种心酸的恍然,有人因愤怒而发狂,有人因震撼而沉默,但更多的,还是那写在每个人脸上的、满满的茫然。 坚挺的无名峰并未给叶家人争得更多时间,很快,它就从巨索嵌入山体的位置开始断裂,最终整个峰顶被索道直接撕裂,携着无与伦比的重量轰然垂落,砸向中峰。 山河怒吼,浊浪排空,这样的碰撞绝对是毁灭性的,狂暴的撞击瞬间将中峰砸歪,那仅剩的连接在中峰上的纵向索道被狠狠绷直,上面还在狂奔的十几名叶家人立即被弹飞,从几十丈高的地方下饺子般跌落。 如无意外,这样的跌落绝对是十死无生,但这十几人是叶家撤退的最后一批人,负责殿后,实力不俗,他们纷纷在空中调整身形,身体如一张绷紧的大弓般猫了起来,而下方也有叶家人做好了准备,正在接应。 “快快快!散开!” 有人大吼,有人惊呼,还有人在啼哭,现场很乱,只听一连串的“砰砰”声,被弹飞的这些人先后落地,也有人发出惨叫,没能完全化解落势,骨头砸断了不少。 这十余人中,有人抬头,看着崩颓的五峰惨笑,他是家主叶览。山川大势不可逆,这样的一幕几乎将他的信念全部摧毁,倾尽一生,用尽手段,不全都是为了它吗?可如今就这般尽毁眼前。 “孽障!你可知错?”一只大手落在叶览头上,直接将他抓了起来,旁边立刻就有人上前阻拦:“大老爷不可!此为家主,你不可失了分寸!” 这些人都是叶览心腹,想要据理力争,但当他们对上叶一暴怒的目光,顿时全都退缩了,没人愿意面对此刻的叶一,因为所有人都已知道,这是一名破圆境强者,而唯一能压制叶一的叶会,此刻已不知去了哪里。 叶览现出一瞬的茫然,随后奋力挣扎:“大哥你疯了吗?为今之计我们要兄弟齐心,揪出那祸害五峰的罪人,你怎能再起内讧?” 叶一恨极,反而仰天大笑:“你还要去追?哈哈哈,报应,这都是报应!我叶家为祸一方,终因你这无知小儿引来大祸!你自以为掌控全局,实则是井底之蛙,你肆意祸害远近,以为无人奈何,实则早早为今日之事埋下祸根!父亲,你看到了吗?五峰倾覆,不怨他人,只怪我们自己无德啊!” 说罢,他五指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渗人脆响,叶家这一代的家主叶览已彻底没了呼吸,表情永久定格成惊恐和悔恨,而周围的叶家人全都噤若寒蝉,虽远处五峰崩颓声不断,这里却骤然安静下来。 一个稍显童稚的声音打破了安静,只见叶子厘远远走来,并未发现这里的惨况,只是焦急道:“家主,快让所有人撤到镇子上,此地不宜久留,那些山体不稳定,随时可能再——” 他的话并未说完,人已愣在了那里,因为此时夜雨渐停,天边已经发白,他看见叶览死亡前扭曲的表情正对着自己,被雨水冲刷得苍白。 叶一深吸口气,将叶览尸体丢在自己肩上,而后淡淡道:“你是老五家的孩子,名叫子厘,刚才在峰顶上,就是你组织众人撤退的吧?” 叶子厘咽了口唾沫,强行将目光从叶览的苍白面孔上移开,而后轻轻点头。 “好,刚才转移时大家都走散了,还有不少死伤,你先带一部分人离开,我在这里继续搜寻。” 叶子厘犹豫了一下,笃定道:“大伯,这个不必,之前在中峰上,我暗中清点了人数,共有三百九十三人,而我刚才也在下面清查人数,共有三百八十九人,再加上发现的三具尸体,人数已经齐了。” 叶一摇头:“不对,还有一个。” “我在这地方走了两圈,唯独没有发现那个叶会。” “是他?”叶一眼中精光一闪,随后正色道:“你确定清查无误吗?” 叶子厘一笑,递过去一张宣纸,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用蜡笔写着许多名字,“大伯,名单我都列好了,绝对无误。” 叶一粗略扫了一眼,眼神深邃,叹道:“没想到,我叶家竟还有你这样的人才,可惜,这个家已经葬送了。” 叶子厘小脸一红:“非也,大伯,我叶家人力几乎无折损,且基业遍布滇南,刚才不过是损失几间房屋而已,何来葬送一说?” 此言一出,叶一顿时眼前一亮,竟一瞬间明白了许多关窍,五峰倾覆,要说他对那位“帅侠”毫无愤怒那是不可能的,但他更怒于族人无德无良,在外制造诸多祸端,此刻眼见叶家实力犹存,他心底的包袱立时轻松许多。 想明白了这一截,他看着叶子厘的目光也开始迅速变化着,早前就听闻这个侄子颇有才名,那时他以为是吹嘘的,现在才知道,分明是吹嘘的不够。 “好。”叶一瞬间就做出了决断,环顾在场的所有叶家人,大声道:“家贼叶览已死,但叶家不可一日无主,我叶一,便以大老爷名义,推举老五家子厘出任新家主,诸位可有异议?” 第24章 解释 哪怕这里的叶家人今晚遭遇诸多大难,闻言也不由得全都愣住,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突然提出家主人选,而且选了这么个刚刚过完十二岁生日的孩子。 有人正要说话,叶一大手一挥:“很好,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么从今以后,子厘就是我叶家唯一的家主了,家主有令,叶家上下务必遵从,有不服者,先来问问我的刀。”说到最后,他已是语气森然。 群情耸动,然而竟真的无一人敢多说什么,就连一直跟叶览走的很近的叶山也不由得缩了脖子,但他只是暂时隐忍,眼神不断变化,想起了办法。 叶子厘同样愣住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突然被委任为一家之主,这本是他曾经想过的人生终极目标,却在一瞬间突然完成,如同梦境。 “这个……大伯,此事太过草率了,子厘何德何能,而且大伯今晚力毙家贼,家主之位理当由您——” 叶一顿时冷笑:“我当你是个人才,原来跟你老子一样虚伪做作!你非要让我做这家主,莫非是一心让我难堪?我才能不济,这是父亲说过的,不然家主早就是我的,而今又手染兄弟血,弑亲之人,也配当叶家家主?” 叶子厘小脸通红,话都说到这份上,他实在不知该找何种理由推脱。 叶小叹了一声:“子厘,遍观叶家,如今的确只有你能胜任这个位子,我们都……做过错事,是该好好反省了。” 叶众也苦笑道:“子厘,三叔我一直自命不凡,今日看来,竟然是个瞎子,不仅害了锦心,还冷落子雨那么多年,作为人夫人父都差劲极致,这个烂摊子交给你,实在是苦了你。” 他旁边的容氏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一掌推开,有些事情已经发生,想要改变已不可能,只能让时间去慢慢弥补。 众人说话的时候,脚下地面忽然又开始震动,只见最后挺立的中峰,此刻也渐渐歪斜,峰顶上的房屋建筑开始倒塌,大量碎石杂物向这个方向滚来。 叶一连忙抱起他,大吼道:“家主,快命令大家撤退!” 叶子厘脑海里仍是恍然如梦,他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少年,但他绝非拖沓之人,深吸了口气,最终正声道:“好!大家先撤退到镇上!” 叶家人纷纷行动起来,而在他们离开这里不久,惊天动地的崩塌声也传了过来,足足持续了近一刻钟,那象征着叶家权势与荣耀的中峰,终于彻底倾覆,彷如一个时代的终结。 至此,五峰全部倾覆,滑坡和碎石声一直持续到天明时分,这场夜雨倾峰的大戏才渐渐平静。放眼望去,五峰原先的所在地已经变成一片碎石山,绳山的巨索被埋没在碎石里,掀起的尘雾即便是在细雨中,仍然久久不散。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已是天明,雨过天晴,小镇上的人们在这个早晨都起的特别早,因为他们刚刚度过一个难忘的黎明,不少人现在还愣愣看着神山方向。 顷刻间神山崩塌,震撼性无以言表,对于世代生活在小镇上看惯了神山的人们而言,这无异于史前神话。 有人惶然,跑到山下神庙焚香,有人喃喃自语,神智错乱,还有人干脆收拾细软,暂时离开这个是非的地方。 不同于人们的种种表现,小镇东面的登云楼内却是一片安静,并非是楼内无人,相反,酒楼内挤满三四百人,原本显得宽阔的店面,此刻几乎举步维艰。 这些人都是昨晚从山上逃下来的叶家人,个个灰头土脸如丧考妣,与人们印象中神山居民的形象完全不同。他们被叶子厘安排在此,后者则随着几位叶家的决策者去了楼上,商议下一步行程。 “老板,都几时了,快开门做生意!” 砰砰砰的敲门声中,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酒楼下,听到这个声音,几乎所有叶家人同时全身一僵,两眼莫名瞪大。 事实上,这只是一个普通少年的声音,而这个时间段,也确实到了酒楼的开业时间,放在平时,叶家人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但此刻,他们全都僵住,瞪大的眼睛里除了迅速增长的愤怒外,还有一丝丝恐惧。 原因很简单,这个声音他们不久前才听到过,那似乎能宣判五峰生死的大笑声,直到现在还回荡在每个叶家人耳朵里。 “你还敢来?!”立刻有几人站了起来,要冲出去,但他们才冲到门口,就被楼上一个声音叫住:“站住!你们要做什么?” 叶子厘匆匆从楼上赶下来,身后跟着几位叶家老爷和主事。 “你……子厘,这个人就是——” 叶子厘眉头一皱:“我当然知道他是谁,但是你,身为叶家一员,见家主直呼其名,行其事不问长上,根据家规,罚供半年,禁闭一月!” 他言语凿凿,毫无商量余地,让在场的叶家人全都凛然,就连后面那几位老人都忍不住侧目,被罚的这人满面涨红,还要说什么,突觉脸上一辣,已被人一巴掌抽飞。 “这一巴掌让你长点记性!”叶一蛮横无比,当先走过去开路,其他人见此,再也没了脾气,他们都认出来这被打的人,曾经是叶览的一名亲信。 登云楼已经被叶家暂时包下,店门打开,叶子厘脸色复杂,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咦,小弟你怎么在这?又想请本帅侠吃饭吗?”沈扬大咧咧挤进屋内,完全无视了一大群人吃人般的目光。 叶子厘脸庞抽搐,刚才处理家人的果决和气势完全没了,不知该怎样对付他。 沈扬身后,一袭青色倩影随后跟进,正是叶子雨,她谨慎地看了眼周围的叶家人后,反而对某人的背影怒目,眼圈红红显然之前还哭过。 这也难怪,任谁当着你的面把你家推了,你都不可能再淡定,叶子雨能有现在这表现,纯粹是家教和涵养体现。 “子雨,你回来了……”叶众一眼就看到了女儿,神色很复杂,尤其是得知亡妻的真相后,更不知该如何开口。 叶子雨面色沉静,发丝上系着的银铃“叮当”响了声,已随着沈扬上楼而去,叶众见此,身子都是一晃,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眼见沈扬大摇大摆走上楼,余下的几位老爷和叶子厘交换了眼神后,也纷纷上楼,大家都知道,此人不会无缘无故来此,更不可能毫无防备,想要直接擒住的可能性极低。 待得众人坐定,叶子厘首先清咳一声,没说话脸却先红了。 “我仍然把你当大哥,这一点不会改变。刚才我已经把昨晚遇见你的事告知了几位伯父,现在,你需要一个解释。” 沈扬嘴角一歪:“解释?你倒问我要起解释,我还想先问你们这些姓叶的,云中古镇原有居民五千余,如今不到三千,却是为何?滇南一带十年前尚有几个边荒大族,小族不计,如今还剩多少?澜沧江以下,暹罗国以上,年年皆有人畜大量失踪,甚至连安南国都有殃及,你叶家世代坐镇此地,可否知晓?”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在场几位盛气凌人的叶家头脑们突然沉默了,因为有些问题,他们不愿回答,更不敢回答,这其中牵涉到的人数,超乎想象,一旦牵连上那些因果,绝非他们一个小小叶家就能承担。 叶子厘斟酌了一下,沉声答道:“你所说的这些,只有一小部分与叶家有关联。这些年帝国式微,与各国的往来都少了很多,导致古镇迁出了一些人,当然,我也承认叶家出了几个败类,祸害了镇民,但数量十分有限;至于边荒事宜,据我所知,叶览和叶会只参与了其中的几个,以他们的能力,也最多为祸附近,不可能遍布滇南,乃至波及属国。” “那你们知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呢?” 叶子厘眼眶跳了一下,回答得相当谨慎:“关于此事,我们也有查过,甚至连主宗都派人过来查过,但均无结果,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人都是被强行抓走的。” 叶家众人此刻眼神已经变了,看着沈扬的目光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他们从沈扬的问题中发现了一些端倪,觉得此人可能与帝国官方有关,甚至根本就是帝国派下来钦差,不然不可能知道这些高度机密的事情。 沈扬一笑,手指轻敲桌面,陷入了沉思。 他思考的时候仿佛具备一种让周围静默的力量,叶家众人全都安静,叶子厘数次想要发言,最终很是憋屈地忍住了。 “看来,这里面还有别的原因。” 思考已毕,沈扬抬头,目光灼灼地扫视了一眼叶家人:“你们想要解释,但我觉得没什么可解释的,你们自己都承认为祸一方,那么五峰倾覆也理所当然,事实上,我是看在一些人的面子上,没有让五峰瞬间全部倾覆,不然,我现在就是对着你们的坟墓说话。” 叶家众人齐齐觉得脑后发凉,对方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但他们不由自主产生一种认知:他有这个能力! 然而还是有人不服,大声道:“就算叶家做得不对,也该由主宗惩罚,但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让你主宰生死?” 沈扬轻轻敲了敲桌面:“那么,作为武者,你们又凭什么主宰边疆普通人的生死?” 这名叶家人眼神冷淡:“我辈武者,自当有武者的骄傲,不受规矩约束,由心而做,率性而为。少年人,你还太年轻,不管你来自哪里,不论你什么身份,今日你都将成为叶家阶下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此人是叶家一名主事,年老德高,地位不亚于五位老爷,此刻睥睨沈扬,因为发现他只是一名普通人,在这么多高手团团围困下,绝无可能脱身。 然而沈扬只是轻松一笑:“所以,我同样不受规矩约束,要率性而为,只是对你们不爽,就将你们的家给推了,嗯,这个就是解释了,不知道你们满意不满意。” 第25章 雨落熔金 这个回答当然不会让叶家人满意,尤其是这名主事,只听他冷笑一声,猝然出手,一把抓向沈扬肩膀。 如此近的距离,他相信就算是叶一都无法反应,但他的手刚伸出来,就再也没办法向前半分,一只细长的手后发先至,按住了他的肩膀。 “齐阿伯,他是我朋友。”叶子雨轻语,手上的力量渐渐加大,最后竟将这主事摁回座位上。 齐姓主事奋力挣扎,奈何肩上的力量大得出奇,根本无法站起,他大怒:“叶子雨,你一定要和叶家为敌是不是?如此作为,我回去定要将你驱逐!” 叶子雨松手,轻轻“哦”了一声,但那慑人的气势仍然保留,毫无疑问,如果还有人对沈扬出手,她一定会出来阻止。 眼看这齐姓主事还要继续闹,他身边两名老主事连忙上来打圆场,一左一右将他按住,这样的一幕在人看来纯粹是劝和的,但沈扬却蓦然有感,瞬间站了起来,几乎与此同时,劝和的两名主事加上齐姓主事同时抬头,三人口型一致,陡然爆喝:“喳!” 这一招绝对突兀之极,叶子雨就算反应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声音,磅礴的音浪如狂涛般瞬间席卷了楼上的一切,众人身前的小桌直接炸碎了。 慌乱中,叶一抱起叶子厘侧身躲避,余者纷纷闪避,只有沈扬身前光辉流动,一圈淡黄色的屏障拦住了轰击的声浪,也护住了后面的叶子雨。 三名执事同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样的攻击都能被挡住,但他们立刻回神,口型再换,新的声浪攻击开始酝酿。 “喳!” “轰——” 青影闪动,爆喝声和碰撞声先后出现,但这一次,三名执事却被自己的声浪轰飞,叶子雨在呼吸间强行出动,拉了三人一把,让他们面对面发出了喝声。 转瞬之间,这场猝然发生的战斗已经结束,巨大的爆响声惊动了不少人,楼下的叶家人纷纷冲上来查看,却立刻被叶一赶了下去。 叶一脸色铁青,走到三位被自己的喝声震晕的执事身前,一人一脚把他们踹醒,这是一场不该发生的战斗,但那三名主事执意如此,他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三人清醒过来,看到沈扬仍然完好无损地坐在椅子上,全都面若死灰。 事实上,早在叶子雨登楼时,这三人已经暗中商议好了,务必将倾覆五峰的凶手拿下,如果不是叶子雨跟在后面,他们一开始就会动手。 他们都知道叶子雨已经破圆,但即便是破圆境,也不可能快过声速,只要将叶子雨制伏,哪怕是短暂的眩晕,沈扬就不是问题了。 这本是万无一失的打算,只可惜,他们认为连破圆境都无法反应的声浪攻击,却被一名普通人提前识破,并且挡了下来。 “三位当真隐藏的够深啊,就是不知道,昨晚那叶会行凶时,你们去了哪里。”叶一眼神冷淡,看着这三人。 齐姓主事摇头:“大老爷,这不一样。叶会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叶家人,你父亲当年留下我等,只是想维系叶家繁荣,所以你们之间的争斗,我们不会管,反而是暗中支持,只有争斗过,才知道谁更强,叶家理所当然要由更强的一方带领。” 他恨恨地伸手指向沈扬:“但这个人,是倾覆五峰的罪人,他之所为,几乎灭绝了叶家根基,是为死敌!” 这话振聋发聩,让不少叶家人共鸣,便在此时,酒楼的屋顶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笑声:“不错,几位执事不愧是我叶家顶梁,比这几个黄口小儿强多了。” “轰隆”一声,酒楼的天窗上忽然跳下一道黑影,下落的同时脚底猛踩梁柱,整个身体如同箭矢般激射而出,直取叶子雨。 “叶会老贼!”叶一距离他最近,立刻认出了来人,毫不犹豫全力冲出,手中剑光如电。 他已踏足破圆境,此前与人对战从未用过兵器,此刻一剑出,当真有尽破一切圆的气势,但叶会毫不理会,急速之下,竟然甩脱了那道剑光,瞬息间已达叶子雨身前。 叶子雨本欲躲避,因为之前见过叶会厉害,不愿与他硬拼,但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此刻极速冲来的叶会比一个月前追击她的老人弱了不少。 难道不是一个人?心念电转,叶子雨并未躲避,短刺迎头而上,冰冷的锋芒在空中刺出一条笔直的亮线。 “嗯?”空中的叶会感觉到危险,急忙变速,在被短刺刺中之前,他陡然出击,一拳打在短刺侧面,让它偏开了一些,两人身形交错而过。 叶子雨转过身:“你似乎……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强。” 叶会骇然,刚才的一击他虽然避过,但衣服还是被划开了一条口子,从那里透进的凉风让他感觉到丝丝凉意。 “我就知道,你跟你母亲一样,绝对不是普通人!还有那碧游树,我走遍南疆,从未见过这种树,它只存在于古书里!” 叶子雨不答,事实上她母亲的来历叶家无人知晓,更无法查清,因为连苏锦心本人都说不清,她只记得,自己是来自一个碧游花开的地方,但那里被战火点燃,焚尽了一切。 “子雨,你我一齐出手,将此贼拿下!”叶一执剑围过来,堵住叶会退路。 两名破圆境合围另一名破圆境,把握无疑会更大,但叶子雨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大伯,此人很强,但并非不能对抗,我想……试一下!” 叶一愣住,随后露出赞赏之色:“好!但我会在旁边守着,以防意外。” 叶会大笑:“纵然你们一起上又如何?都是初悟破圆而已,也敢与我相争!”说罢他竟先动手了,冲向叶子雨,一上来就是狠戾的杀招。 他有绝对的信心击败这两人,但他绝不会大意,长久的游历早就让他明白,即便实力占据绝对优势,对手仍然存在翻盘的可能,战斗尤其如此,不可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刀光霍霍,叶会使用的也是一柄流光刀,它是由传统苗刀稍做改变制成,狭长而弯曲的刀身闪动着嗜血的弧度,让人不寒而栗。 一刀出,叶子雨从容闪避,想要看清对方的动作,但叶会速度太快了,她无法看清,只有当刀光临头,她才看到,这让她很被动。 连续十几刀后,叶子雨已被逼到墙角,叶一立刻跟进,随时打算出手。 “破圆破圆,你们只是刚刚领悟到圆形的缺陷,却不知它的美感!”叶会狂笑,刀舞如风,一开始他还仗着速度不想让叶子雨看到刀的轨迹,但现在根本不管了,每一刀都在空中划出唯美的弧形,充满莫名的韵味。 叶子雨震撼,叶会的每一刀都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夺命的刀弧不断挥洒,竟然渐渐组成一副美丽的图案,犹若含苞待放的春蕾,在她的感觉里,娇弱的春蕾不断向她发起攻击,每一片叶子都变成了寒芒四溢的利器。 “怎么会这样?”叶子雨一退再退,她完全看清了叶会刀光走势,甚至可以预判他下一步动作,却始终无法走出那春蕾的笼罩,她隐隐有种直觉,一旦春蕾绽放,这场战斗就将结束。 就在叶子雨左支右绌时,天窗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咦:“这……不太可能吧?难道那老家伙跑出来收弟子了?” 人们抬头,只见一名胖大和尚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斜斜坐着,让人很担心他会不会把天窗压垮。 这胖子又看了几眼,随即摇头:“原来如此,只是临摹了几朵小花……说起那老家伙,他该不会老死在那鬼地方了吧?希望没死,不然我们的损失就太大了。” 人们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在距离此地十分遥远的某处,一名正聚精会神伏在桌案上勾勒什么的老人突然打了个喷嚏,手里一块晶莹剔透的牌子掉在地上。 老人呆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他妈的,谁在咒我?” 当然没有任何回答,所以他只好愤愤地拾起那块牌子,看上去像是一块佩玉,仔细擦拭干净后,继续忙碌起来。 视线转回登云楼,此刻叶子雨已经险象环生了,随时会遭遇不测,连沈扬都看得暗暗心惊,他看了一眼天窗上的胖和尚,眼珠一转,竟然笑了出来:“我猜,你一定不知道雨落熔金是什么。” 胖和尚果然被勾起了心思,刚打算询问,却又双掌合十,笑眯眯道:“贫僧不知,也不想知道。” 沈扬笑得很自信:“那是一种配方,为军机营中只有三四人才能掌握的绝密,遇到雨水即可销金蚀骨,听说连滇南著名的五指峰巨索都能熔断哦。” 胖和尚心痒难耐,事实上他就是为了此事而来,不然也不可能现身,但他仍然提醒道:“我知道你要我帮这小姑娘,但我要警告你,她的体质大有问题,几乎没有正常武者都会遇到的瓶颈问题,你现在帮她,也许会在将来给我们制造天大的麻烦!” 沈扬淡然,轻声道:“将来的事情,很难说,连你都看不透,何必去臆测。” 胖和尚沉默了,最后点头道:“既然你坚持了,那么将来的问题,就要由你面对。放心吧,她不会有问题,事实上如果她能够完全发挥实力,早就胜了,之所以拖到现在,主要因为历练太少、先天不足。” 第26章 破茧化焰 胖和尚和沈扬的交谈并未避讳旁人,战斗中的叶会和叶子雨自然也听到了,不少人认为这胖和尚大言不惭,其实是不敢进去救人,连叶会也只是冷笑一声,流光刀加紧攻击,战斗已经到了尾端。 “若不是我只想活捉她,早就胜了,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等太久。” 叶会说的很自信,那朵由刀光精心划制的春蕾马上就要绽放,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立刻俘虏叶子雨的准备,然而,变化横生,被动无比的叶子雨忽然做出一个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动作——挥刀! 简单的挥刀下劈,以叶子雨手中短刺的长度,甚至连叶会衣角都沾不到,但她却偏偏这么做了。 旁观者无不产生一种诡异无比的想法:这少女一定被逼疯了,居然想隔空攻击! 正面这一击的叶会同样有些错愕,因为叶子雨这全无必要的一击之后,空门大露,必输无疑,但下一刻,叶会浑身一震,巨大的危险感如同炮弹般在他脑海中炸开,这是长期游走于生死边缘所培养出的某种灵觉,对危险几乎能未卜先知。 没有任何犹豫,叶会选择相信自己的感觉,放弃了之前建立的所有优势,抽身暴退,在外人看来,他竟然被对方虚晃的一剑吓退了。 一剑出,叶子雨面色平静,像是又有了领悟,而惊魂甫定的叶会也并未遭遇想象中的可怕攻击,脸色十分难看。 他语气森然:“你骗我?” 叶子雨不答,屏气凝息,面对这名曾经生擒自己的敌人,她丝毫不敢大意,手中短刺稳稳指住对方。 “你找死!”叶会横下心,抽刀动作与挥刀连成一线,上来就是压制性杀招。 他想的很清楚,这一次自己绝对不上当,而对方最让他忌惮的就是速度,只有强行压制,才能不让她将速度发挥出来。 果然,之前短暂的变化似乎只是巧合,叶会无论力量还是技巧都远胜叶子雨,仅仅数刀后,叶子雨再次陷入被动。 叶会嘴角露出狠戾,想要速战速决,刀光霍霍,衔接无暇,如匹练般在空中画出一个个危险的圆环,根本不给叶子雨还手机会。 “看来所谓天才也不过如此,我早已破尽一切圆,你的防御在我面前只是笑话!” 他的气势连贯起来,刀法与之前勾画的春蕾完全不同,变成了暴烈的风雨,十几刀过后,这个地方的人们全都安静了,他们难以想象,世上竟有如此可怕的刀法,如果把叶子雨换做他们,也许连一刀都撑不过。 流光刀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呼啸声,而叶子雨仿佛成了对方汪洋气势中的小船,随时可能倾覆。然而,二十刀过去了,四十刀过去了,叶子雨已被这狂风骤雨般的刀光压迫到墙角,却仍然没有败。 到了现在,不少人也都发现了问题,按照叶会刀法的可怕,叶子雨在十刀内败下才是正常,能接十刀以上纯粹是运气,但现在,起码五十刀过去了,她虽然看起来狼狈万分,却始终没有败!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叶会的刀法,她接的下!两人的实力差距,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悬殊。 刚不可久,久攻不下的叶会气势渐渐回落,这才惊讶发现,对方每次挥刀格挡同样是在画出一个个细小的圆弧,虽极细小,却恰到好处地挡住了自己的攻击。 “不可能!你怎么做到的?”叶会挥出最后一刀后气势耗尽,不甘地跳出战斗。 叶子雨并未追击,只是执兵而立,默默思索。 “你倒是说话啊!”叶会几欲发狂,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出言鄙视对手,但此刻对手的沉默简直要让他崩溃。 “去死吧!”叶会大吼一声,手中流光刀再次呼啸而起,竟脱手飞出,这是他真正的最强一刀,留待对付可怕对手,但此刻,这刀光所向却不是叶子雨,而是一直在旁默默观看的沈扬。 “可耻!”叶子雨面色陡变,她就算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过掷出去的刀光,电光火石间,她故技重施,隔空向着叶会掷出的刀光奋力一挥! “当!”难以形容的巨响声陡然出现,叶会掷出的流光刀在空中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竟直接被击碎了,碎裂的刀片散落一地。 众人石化,谁也没想到这隔空的一击,居然真的成功了,而叶子雨手中短刺此刻完全吸引了场中目光,只见那原本平凡无奇的短刺表面,竟缓缓散发着一种银白色的气息,宛若火焰。 “怎么可能,竟然是……”叶会呆住了,被那火焰震撼了心神。 叶子雨踏上一步,眼神直直盯着叶会,就是这个男人,十几年前害了娘亲,一家人都无法抬头,更让父亲对自己猜忌,十几年形同陌路。她本以习惯了忍受,习惯了沉默,但此时此刻,愤怒却像无边的野火一样熊熊燃烧起来,超出了忍耐的极限。 “轰!”毫无征兆地,叶子雨三千青丝无风自起,磅礴汹涌的银色火焰从她脚底猝然升起,片刻间燃烧了全身,这是无根之火,飘摇而盛大,笼罩了她。 所有人都呆住了,看着那被银白色火焰笼罩的少女,如同看到了云中的仙人。 连沈扬都忍不住喃喃:“这妞……居然也会‘发火’,怪吓人的……” 银色火焰中的少女听到了这话,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者立刻噤若寒蝉,因为有人曾告诉他,惹谁都不要去惹这种会“发火”的人。 事实上叶子雨自己也不太明白此刻的状态,只觉得仿佛血液都要沸腾了,同时全身都充满力量,可以睥睨所有人。 叶会口舌发干,手脚都凉了,而一直观战的大老爷叶一终于舒缓了情绪,深吸了口气,长叹道:“真的是……破茧化焰!连父亲都无法踏出的一步,子雨侄女却办到了,我叶家……有望!” 说到最后,他眼中精光暴涨,猛然看向三老爷叶众,其中的怒意和警告丝毫不加掩饰,因为这般优秀的女儿,这个弟弟竟然要将她赶出家门,甚至从叶家除名。 叶众早就无话可说了,亡妻被诬,子离女弃,此刻的他心中只有无尽的悔意,但却无法改变什么。 其余的叶家人全都深深沉默,表情各异,他们中不少人其实不知道“破茧化焰”的含义,但此刻火焰中的叶子雨无疑能让所有人折服,那种沛然无比的强大气息甚至比曾经的老家主叶当都要超出了许多许多。 “嗯?”叶子雨一直在关注叶会,这个老人曾经生擒了她,十分强大,此刻他正在挪移脚步向窗户靠近,叶子雨怎么可能放过他,手中短刺表面的银色火焰“呼啦”一声窜起老高,但她还没出手,立刻又停住了。 只见叶会狞笑一声,竟冲到沈扬身后,叶子雨如果要攻击他,势必先要伤到沈扬。 “哈哈哈,你这妖孽,就算破茧了又怎么样?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对这小子很在乎,你来杀我,来杀我啊!” 叶会状若癫狂,伸手抓向沈扬,但刚一近身,后者的体表立刻浮现一圈淡黄色光晕,将他弹开。 “果然是子母石!”叶会贪念大起,奋力一拳轰向光晕,企图强行破开,但这层柔弱的光圈浑不受力,再次将他弹开。 沈扬笑眯眯转过身,露出一嘴的白牙:“老先生别来无恙啊,请问您要找的是这个吗?”他将双手手腕抖了抖,露出袖子下遮住的两枚卵圆形石头,正是它们在幽幽发着奇异的光。 “混蛋!”叶会两眼都直了,数次强行出击,但根本无法破开光晕的防御,这可真是急死和尚道士了,事实上这里没有道士,却有一个胖和尚,同样两眼瞪大看着沈扬手腕,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时候,叶子雨找准机会,短刺隔空挥舞,只见一条单薄的银色弧光被挥出,快若闪电,刹那间击中抢夺宝物的叶会,后者如同被大锤击飞,“嘭”地一声撞在酒楼的梁柱上,软绵绵落地,就此了无生息。 无数人骇然,这有点夸张,叶会的强大人们都看在眼里,就在昨晚的中峰上,包括叶一在内的三名高手联手攻击他,却被他从容杀掉两人,顷刻间改变形式,但此刻,这位强大的破圆境巅峰强者却被叶子雨一击毙命。 轰出这一击后,叶子雨似乎消耗过大,脚步有些踉跄,而她体表那些充满恢弘气息的银色火焰不断晃动,始终不曾熄灭。 “我……我做了什么?”叶子雨终于有些慌了神,因为叶会倒地后一直没起来,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扬装模作样走到叶会身边,查探一遍后严肃说道:“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女侠,你杀人了!” “杀人……”叶子雨瞪大了眼睛,体表的银色火焰乱窜。 “女侠,我还可以告诉你,如果你一直保持这种‘发火’的状态,很快就会杀了自己。” “这……这东西怎么关掉?” “关掉?你以为那是开关控制的吗?”沈扬顿时无语了,但他忽然想起来,貌似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关掉”。 一张笑呵呵的胖脸出现在两人中间,胖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天窗上下来了,坐在两人中间:“阿弥陀佛,两位小施主看起来需要帮助?” 沈扬一拍额头:“求您了,快点吧,这妞快要烧死了!” 胖和尚一点也不着急,笑呵呵说道:“没问题,不过贫僧这里有个造化——” “答应答应全答应!你再不动手,她真要死了!” 胖和尚大喜,没想到这死不松口的家伙终于改口了,他也不矫情,当即伸手拍向叶子雨,此刻的叶子雨已经有些神智恍惚,但还是认出了胖和尚,迷糊道:“你是……我认得你,那次是你把我撞晕。” “嗯,记性不错。”胖和尚咧嘴,那晃动的银色火焰丝毫没能阻止他分毫,大手准确敲在叶子雨脖颈处,后者应声就倒,体表火焰如同散开的烟花,很快就熄灭了。 第27章 契生石 胖和尚来历不凡,能击晕叶子雨并不让人意外,但这么轻描淡写就击晕一名正在化焰的破茧强者,还是让沈扬心惊,越来越猜不透他底细。 “小施主,你看,我已经办到了,你是不是……” 沈扬一笑:“没问题。”说着就将要手腕上绑着的子母石取下。 胖和尚见状愣了一下,原以为这小子肯定又会找什么理由推诿一番,没想到竟这么爽快。 “等等!”他连忙止住沈扬,然后用谦虚和顺的目光一扫楼上的叶家人,“诸位施主,贫僧与这位小施主有要紧事相谈,可否避让一下?” 叶家人看到他那表情并未觉得轻松,反而头皮发麻,叶子厘连忙招呼众人下楼,有人想上前将叶会尸体收走,却被沈扬拦住:“别动,那是我们的战利品!” 他毫不客气,直接就上前对叶会搜身,不一会就翻出大大小小的物事数十件,但他仍不满意,将叶会翻了过来,继续搜刮。 只见这位悲剧的破圆强者保持目光惊恐的神态,嘴巴张的很大,却永远都说不出话了。他的死因很简单:心脏炸裂。实际上,他的胸腔遭受叶子雨一击,整体垮下去了。 沈扬没有一点尊重死者的觉悟,一把抹下他的眼皮,念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生前坏事做尽,死后就做点贡献吧。” 很快,他就将叶会全身搜了遍,并没有更多收获,除了一封贴身保存的书信。 “该不会是这老家伙写给情人的情书吧?”沈扬恶俗地想着,但这书信一看就知道不凡,密封火漆都做成一只鸾鸟争鸣的形状,栩栩如生。 打开一看,书信的内容只是一首诗:嬴女吹玉箫,吟弄天上春。青鸾不独去,更有携手人。影灭彩云断,遗声落西京。 后面落款写着:梦溪先生赠上。 这样一封没头没尾的书信,让自称帅侠的他也是一阵困惑,只有一首诗和落款,显然作者意有所指,但究竟指什么,以他暂时的阅历难以猜到分毫。 “呃……小施主,贫僧很忙,我们的约定——” 沈扬一抬头,愕然道:“什么约定?” 胖和尚更是愕然,刚刚还觉得这货爽快,怎么一转眼又变脸了?但他很有耐心,解释道:“这个……你让贫僧出手救你这位朋友,答应把子母石送与,人需言而有信。” “明白,原来你说是这个!来,都拿去吧。” 沈扬大咧咧走过来,伸出双手递过去,要求胖和尚自己来拿,后者顿时脸皮直抽:“小施主,子母石的特性你不会不知道吧,只要有强于自身的外力介入,它就会自动激发保护,如同母亲对子女的守护一般。” 沈扬原本轻松的表情猛然一僵,但很快释然,不屑道:“母亲的守护么,嘿嘿,你这死胖子真会扯淡,这么多年她何曾守护过我?这石头我自己也摘不下,你要能拿走就快点拿走,我也很忙。” 胖和尚觉察到他的态度变化,也怕出现意外,要是这货突然不肯给自己了,可就大大不妙,想到这里,他一横心,打算强取。 他探出两根短胖的手指,动作极其轻柔优美,如同拈花的神女,但这一幕却让沈扬直倒胃口,因为这拈花之人并非神女,而是一个十分无良的大胖子,脸上偶尔还露出猥琐的笑容。 “艹,你不能快点吗?” 胖和尚十分委屈,他何尝不想快点,但这事能快的了吗?再说,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沈扬好,一不小心激发了子母石的防御,纵然他不会有危险,但这小子肯定是废了。 他已经很小心了,但当两根轻柔的手指就要触碰到子母石时,卵圆的石头陡然亮了起来,一圈耀眼无比的黄色光环乍现,迅速扩散开。 胖和尚怪叫一声,探出的手指像是被烫到了,慌忙后撤,同时纤柔的手指变得笔直,竟然绽放出金色光辉,宛若金刚。 “滋滋——”耀眼的黄色光环遇到金色手指,发出一连串声响,借着这个空档,胖和尚总算全身而退,面色震惊地看着那块子母石,又看了看沈扬,露出深思之色。 “什么情况?”沈扬也被震撼到了,刚才的一瞬,他只觉得腕上子母石突然变得滚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大气势,如果是刚才的叶会遇到,绝对会被瞬间震碎! 胖和尚摇了摇头,叹道:“起码是二重天的强度,可惜,此物与我无缘,只属于你一人。” 沈扬仍然不解,这两块子母石从他记事起就伴他左右,曾有不少人对它动念,奈何那些人连靠近他都做不到,更别提抢夺了。关于它的来历,沈扬只听自己的三叔说起过,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其他的就连三叔都不知。 胖和尚显然知道很多秘辛,缓缓道:“这并非普通的子母石,而是契生石,与你契约而生,根本无法夺取,就算夺来了,对外人也无用。你小子真让人羡慕,竟然有人愿意为你做出此种牺牲,而且这个人已经达到这种程度,几乎不亚于我了。” 沈扬听得有些迷糊,喃喃道:“为我做出什么牺牲?” “呵呵呵,魂飞魄散!” 沈扬心中一痛,但随即大声道:“胡说!我最亲的人就是三叔和戚叔,他们如今都安然地活着,注定长命百岁!” 胖和尚很悠然,仿佛看到这小子越难受他就越开心,敲着桌面自语起来。 “第一,你身上的衣服料子是普通的麻纺,一般产自江浙和京畿一带,但你说话的口音却带着中原北部味道,说明你来自黄河以北,靠近当朝帝都的地方;” “第二,你懂得神机营中好几种不传之秘,显然与神机营中为首的几人关系不错,而我观你那日破我阵法的思路,与那乌鸦阵有些类似,那么你所谓的戚叔,难道是戚继光那小子?” “第三,据我所知,契生石的制造方法只有天祚世家的人知道,而那个地方,是决不允许一名毫无求武上进之心的子弟佩戴契生石的,尤其是这种最顶级品质,所以,你周围有些人,应该能够帮你掩盖真相,甚至……与天祚对抗!” 胖和尚露出笑容,做出总结:“你姓沈,因此,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对了,你那个三叔此刻应该就在滇南,他很不错,在二十岁时突然弃文从武,到现在,竟然也在破茧一道上走了那么远,我亦钦佩。” 沈扬听他说完,脸色毫无变化,但内心其实已翻江倒海一般。 很简单,胖和尚三言两语看似无稽,其实已全部说中! 他从第一次见到这个胖子,就觉得此人非凡,但那时并未太过在意,认为一切事仍在自己掌控中,并且自己与这胖子并无交集,无需关心。 这是他最大的缺点,很容易轻视他人,忽视某些细节,却也是他最大的优点,时刻保持清醒与自信,万事不萦于心。 此刻的胖和尚的确给沈扬带来震撼,甚至超出了契生石,但他很快平静下来,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看起来,我们似乎是一类人,你叫什么名字?” 胖和尚嘿嘿一笑:“和尚就是和尚,哪有什么名字。” “不然,我记得上次你说过,你上面还有个师兄。” 胖和尚神色一黯:“那是我大师兄,也是贫僧最讨厌和最敬佩的人。” 最讨厌和最敬佩,这根本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但此刻却出现在同一人身上,很让人费解,但沈扬却偏偏完全理解了,并露出了然的神色,点头道:“有这样的大师兄,我很想见见。” 胖和尚摇头:“你见不到他了。” “是——” 胖和尚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打断:“不是!大师兄那样的人物,号称齐天,怎会有意外?不过他如今身处困境,我们都在想办法。”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不久后,沈扬突然奇道:“你既然有师兄,那么你师父是谁?” 胖和尚脸色一变,满脸和煦的笑容陡然间变为阴沉,只是冷笑了两声。 经此一问,两人间更加沉默,最后沈扬站了起来,无奈道:“既然你也拿不走它,看来我该走了,想不到此番滇南之行,耗费近两个月,还是没找到离合桑,连号称滇南第一峰的叶家都没有。” “离合桑?这种树不能建筑不能焚烧,你找它干什么?” “当然是治病救人!我有个妹妹,患有绝症,御医瞎掰了一堆,最后判定为孤阴绝脉……其实我对那些老御医很有意见,一个个只会鬼扯,阴阳五行乱七八糟,实际上我妹妹不过是身体不能出现伤口,否则很容易血流不止。” 胖和尚眉头一皱:“孤阴绝脉吗?这个我倒是听说过,症者一旦出现创伤,只能用离合桑的叶子包住伤口,才能止血,这种树可并不多见。” 沈扬本就是抱着万一的心思询问,因为眼前的胖和尚真的很不凡,也许会知道些什么,但结果很让人失望,胖和尚似乎不能帮上忙。 “阿弥他妈的陀佛,你小子这是什么表情?我只说它并不多见,却没说没见过啊,而且滇南本就是离合桑的产地,这地方怎么可能没有?” 沈扬一喜:“你有?” 胖和尚直咧嘴:“那玩意又不能吃,我要它干嘛?我只是说,似乎见过一次,如果你需要,可以带你去,不过那地方我很久没去了,也许会忘记,而且那里千岩万壑、穷奇尽险,可能有鬼神出没,仙人都不敢靠近!” “好吧我知道了。”沈扬一边挖耳朵,一边耸肩,“子母石你是拿不走了,说吧,我这里还有什么又让你惦记上了?” “呃,怎么说话呢?和尚我是那种人吗?只是想让你帮个小忙……” 第28章 二十八、神之遗族 在距离黎家寨约莫四十多里的一处山谷中,沈扬见到了胖和尚口中那“千岩万壑、穷奇尽险,有鬼神出没,仙人都不敢靠近”的地方。 这是一片在滇南十分常见的桑树林,野生的离合桑就夹杂在其他桑树中间,肥硕而圆润的叶片被秋雨冲刷干干净净,散发着明亮的色泽。 看到这些,沈扬立刻知道自己被骗了,原来所谓的离合桑不过是正常桑树的变种,夹杂在其他桑树中间,只要仔细寻找,还是可以找到的,此前沈扬也到过一些桑树林,却统统错过。 “沈扬,我受故人所托,要照顾它,但此番远下南海,生死未卜,因此只能托你照顾,望你善待于它。当然,如它胆敢为祸,你亦不必留情,除掉便是。” 桑树林外,胖和尚说的很干脆,并且郑重其事,这就是他要沈扬帮的忙,但他并未指明照顾谁,无论怎么问,他都没直说,只说此事为机密。 “胖子,你究竟什么人啊,给点提示行不?” 胖和尚大笑:“天地为师,仙神做友,若此番南海之行能安然归来,我自会寻你,到时你称我一声‘二师兄’即可。” 此话豪气云天,颇有些道韵在里面,胖和尚摇身一变,仿佛成了某位得道高僧,但沈扬却不买账,就要出言讽刺,哪知这一张口,才发现两片嘴唇仿佛粘在一起了,根本无法说话。 胖和尚十分得意:“就知道你小子要坏我心情,他妈的陀佛,本帅……额不,贫僧去也!” 他说到做到,声音还回荡在树林间,人却已消失了,不是离去,而是如变戏法般凭空消失,这让在场的沈扬和叶子雨都瞪大了眼睛,内心深深震撼。 “二愣子,你觉得这胖子怎么样?几棵桑树都要我们善待,临走还玩一出大变活人,你说他像不像骗子?” 叶子雨早已醒来,对之前浑身燃烧银色火焰的一幕记忆犹新,但经过胖和尚的一番指点后,她已经能够收发自如,彻底稳固在了破茧境。 只有十五岁的破茧境,如果放在外面,绝对能让一群老家伙咋舌,但在这里却被沈扬呼来唤去,且取了个不雅的外号:二愣子。 “那是一位前辈,有通天彻地之能,我们应该敬仰他,以后你不准说他坏话!还有,你应该叫我叶姑娘,或者女侠。” “好的,二愣子。” “这还差不多……呃?不准叫!” “明白,二愣子。” “你!你怎能如此无耻?如此没有家教?” “咦,你怎么知道我没家教?我父母死得早,不要我了,的确没什么家教。” 叶子雨:“……” 一大团黄色光晕升起,沈扬被一脚踹飞了出去,虽然他并没受伤,但叶子雨如今的力量已可以轻松将他踢飞。 两人来到桑树林深处,沈扬仔细观看了一遍,即刻开始采摘,他显然早有准备,取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层层密密麻麻的丝绸布,被绣在了盒子里,两人采摘的离合桑叶全都嵌入层层丝绸中,保存完好。 “这死胖……啊呸!我都被你带坏了!这位前辈,虽然行事有些古怪,但真的是位高人,而且愿意帮咱们,让人敬仰,相信有了这些叶子,你妹妹一定会安然无恙。” 叶子雨毫不掩饰对胖和尚的敬仰,这纯粹是她的心性使然,对强者保持尊敬,对弱者保持悲悯,不眼高手低,也不恃强凌弱。 沈扬则略微黯然:“离合桑叶只是有助于伤口愈合,却没有治疗作用,那种绝症我至今寻不到有效的方法。” “你的妹妹,就是之前你说的小寻吧?好奇怪的名字。” “这是三叔给她取的名字,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父母是谁,一直都在寻找。” 叶子雨一愣,也有些黯然:“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至少还知道父母是谁。” 说话间,两人已经采摘了满满一盒子的离合桑叶,沈扬将之细心收好,刚想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叽叽叽”的诡异叫声。 这声音十分尖锐嘹亮,不似人声,并且速度奇快,一开始还在远处,转瞬间已到了近前。 “小心!”叶子雨惊呼一声,手中短刺如流光般掷出,直指沈扬身后,只听“当”地一声,短刺撞到了什么东西,被击飞了。 叶子雨青丝飞扬,趁着短刺阻挡的短暂时间一步踏出,“呼”地一声浑身银焰乍现,如同流火般冲了过去。 沈扬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只见在两人不远处,一团黑影畏缩在桑树后面,既没有离去,也不敢过来。 叶子雨有些发怵,感到了一种不祥的气息:“这是什么东西……” 沈扬同样不解,但脑中灵光一闪,幽幽道:“恐怕,这就是那胖子托付给我们照顾的……家伙。” 躲在桑树后面的黑影又“叽叽”叫了两声,像是认同了他的话,而后从树后走了出来,笼罩的黑雾渐渐散去,竟露出一个孩子。 “这……”叶子雨才看了一眼,顿时直抽凉气,俏脸煞白,连沈扬都吞了口唾沫,实在是被这孩子的模样吓到了。 只见它面色极度苍白,皮肤下渗着青绿色大小斑点,眼圈黢黑,一双无神的眼睛直愣愣看着前方,垂在外面的小手呈现诡异的僵硬,一缕缕绿色的长毛从手背上垂了下来。如果不是它还在站着,两人一定会认为这是具尸体。 事实上,即便它还在站着,两人也会认为这是一具尸体,只不过是另一种存在形式。 “绿毛僵尸!”叶子雨尖叫一声,喊出一个滇南地区父母吓唬小孩的常用词,她不得不立刻想到这个名词,实在是因为它在孩子们心中太出名了。 沈扬也在极力控制着呼吸,努力想象这种东西存在的合理性,最后还是那“绿毛僵尸”自己“叽叽”了两声,指了指沈扬怀中。 他的怀中存有不少小玩意,但都与眼前的一幕无关,唯有一本小册子,他最近才得到,是不久前与胖和尚交谈时,他故意遗落的。 这本小册子沈扬完全看了一遍,内容主要是介绍一些风景物志,其中就包括了五指峰,并详细介绍了五峰的由来和建造,只在小册子的后几页,有一些很奇怪的描写,十分详细地介绍了近百种只在神话传说中才存在的奇异生物。 沈扬原本对这些介绍嗤之以鼻,因为它的描述比古书《山海经》《搜神记》都详细,仿佛亲眼见证一般,而作为当代人认知盛载的儒家,显然根本不可能认可这些东西。 “那些记载,难道都是真的吗?”沈扬喃喃,脑海中一片轰鸣,长久以来积累的许多常识在坍塌,而后快速重建,他像是发现了一座新大陆。 叶子雨依然很紧张:“什么记载?你认出这东西了吗?” “如果他没骗我,这个小家伙应该就是那所谓的——神之遗族。” “神之遗族?”叶子雨小嘴张开,仿佛听到天方夜谭。她自幼生在所谓的“神山”,深知人们眼中的“神”都是些什么人,对叶家的巨大失望导致了她对所谓的神并不认可,认为世间无神。 沈扬脸色不断变化着,像是脑海中在激烈斗争,最后他竟然笑了出来,看向那个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家伙努力地翻了翻眼皮,像是在回想,最后露出“伤心”的表情,“叽叽叽”地叫了几声,那意思是,它没有名字。 “看来你不会说话,应该还是处于初级阶段。”沈扬略微沉吟,又陷入思考。 有一点他不明白,因为根据胖和尚的记载,通过一些特殊手段,这一族的进化速度很快,但胖和尚照顾它显然时间不短,怎么可能还是处于初级阶段? 很快他就明白了,胖和尚刚才临走时曾郑重交代,“如它胆敢为祸,你亦不必留情,除掉便是”,这说明,即便是胖和尚自己,仍然对这一族半信半疑,不敢过分给予,很可能还对它做了手脚,导致无法进步。 想通这些,再联系这一族的某些特性,一个无比大胆的想法产生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家伙:“据说,你们这一族最快的进化方式就是——吸血?” 对面的小家伙很明显地身体一震,像是被吓到了,连忙后退几步,口中“叽叽叽”叫个不停。 沈扬一笑,像是能听懂它的话:“我知道你不会吸血,但不会可以学,学不会我还可以教,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旁边的叶子雨越看越不是味道了,这货怎么像是专门教小孩使坏的?对方明明不想吸血,他非要鼓动,显然居心不良。 小家伙真的有点害怕了,不断后退,事实上吸血只是它的本能之一,但这项本能被胖和尚严格禁锢了,一旦它胆敢越界,必然惹来杀身之祸。 沈扬仍在在不断劝说着,直到最后发现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放弃,必须等到胖和尚再次出现,跟他商量一下才行。 很快,三人一行走在了返回黎家寨的路上,沈扬已经得到了足够的离合桑叶,必须赶回大理与三叔汇合,之后回到北方,而叶子雨则独自回了叶家,与叶子厘商谈了很多事情。 如今的叶家已经大变样,五峰倾覆,他们却并遭到三清宗重罚,相反,宗内还给叶家发下了奖励,因为叶子雨的事情已被宗内知晓,不日将有长老级人物亲自接叶子雨去主宗。而有了叶一的支持,叶子厘在叶家内部进行了一场大整顿,几乎将曾经的五峰格局完全颠覆,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显然,叶家已经重新回归轨道。 数日后,在大理通往北方省城的官道上,一匹驿站马抛蹄飞奔,扬起不少沙尘,马背上的少年短发昂扬,颇有几分气势,但他后面却坐着一团黑影,让人无法看清。 “叽叽,我给你取的名字怎么样?” “叽叽……” “嗯?不满意?那就叫小叽叽,怎么样?” “叽——” 两人正在商谈着,猛然间骏马扬蹄,差点将他们掀了下去,短发少年正要大骂,却见前方一人状如铁塔,一把抓住了马缰,将愤怒的骏马直接按了下来。 “老大,我觉得你这马不怎么样,要不要换换?” 短发少年愕然,随即怒道:“昂山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在那边敌人不少,一不小心会——” 来人正是昂山,只见他挠挠头,直接将马上的短发少年抱起来放在自己肩上,而后憨笑道:“老大,你说我吃的多,我可以少吃点,你说我目标大,我可以少出来,你说你那边敌人多,那我就更要去了。” 短发少年目瞪口呆,抬眼望了望天边,只见傍晚天际的火烧云映衬这片土地,多日云雨的滇南已是晴空万里。 第29章 靖宇门 冬夜将近的时候,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孤零零走在回京路上,圆圆的小脸冻得通红。小姑娘边走边给双手哈着气,水灵灵的两眼上如同结了霜,分外惹人怜爱。 这条道路甚是宽阔,可供十数辆大车并行不悖,乃是帝都赫赫有名的靖宇大道。大道的这一段连通着帝都和驿城,是南北行人进出帝都的必经之路。此时星月皎洁,冷冽寒风吹过道旁萧索斑驳的树林,枝杈颤抖,仿佛不胜严寒。 小姑娘对此见惯了,现在的她只想早点回到帝都家中,因为她已经听闻,大哥哥和先生都回来了。星光下,可见她的腮帮微微鼓着,也不知是生谁的气。 这里距离帝都南门只是两三里路程,抬头便可望见那巍峨的城门,她吸了口气,加快步伐要赶在城门关闭前到达。 “锵!” 尖锐而凄厉的撞击声从侧边的树林深处传来,小姑娘吓了一跳,凝目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树林中人影闪动,一名头戴斗笠的怪人直直朝自己这里奔来。 看到怪人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剑,小姑娘有些害怕,一动也不敢动了,哪知这人只是与她擦身而过,继续朝大道另一侧的树林里冲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树林中又陆续冲出四五人,个个杀气腾腾,只管朝对面追去。 一场虚惊。 她松了口气,尽管心中疑问重重,却也知道此刻最好赶快回家。想起最近一段时间帝都各处戒严,像要有大事发生,小姑娘步伐不由更加快了几分。 然而才迈出几步,正前方忽然出现一人拦在道中,她抬头一看,却是位笑靥如花两眼玲珑的姐姐。 “你——” 小姑娘只说出一个字,就觉眼前星辉移位,黑夜不再,于刹那间变成了白昼。她惊讶地张大嘴巴,不知发生了什么。 笑靥如花的姐姐不见了,她眼中只剩这种无尽无际的白,看不到任何事物,让人心慌,她伸手想抓住什么,却觉得脑海中一抹清凉浇下,随即倒头晕了过去。 长夜一晃而过,天刚微亮时,靖宇大道上行人渐多,往前看去,南城门的护城河桥边已经排上了几条老长的队伍。 这些人里,商旅行伍,贩夫走卒,莫不如是。 其中一条队伍排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睡在地上的小姑娘,看得出昨晚她睡得很香,身上还盖着条毛绒绒的披风。 人们并不奇怪,如今帝都好几处城门都戒严了,只余下几个,想要进去必须赶时间,而人们为了在城里抢个售卖的好位置,又或者想省了在驿城昂贵的住宿费,都会选择露宿在帝都门外。 “小寻醒醒,城门就要开了。”有认识的人好心提醒。 那人喊了好几遍,小姑娘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脑袋里却依然是一片混沌。她很快就想起昨晚的经历,愣愣站了起来,看着手中的披风发呆。 队伍后面的不少人都认得她,小姑娘原来是驿城里一家裁缝店的针线工,大家都呼他小寻。莫以为她年纪尚小做不来那些针线细活,这丫头乃是天生的一对好眼睛,穿针拉线勾头挑平,比一些长工还快。 此时东方天际终于出现了第一缕阳光,照到桥下河水里,曦光摇曳,水波逡巡,众生百相浮于其上,一览无余。 “没事了么?”一个飘忽忽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小寻呆了呆,扭头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怪人,正静立在另一条队伍的最前列,全身素着,只在袖口纹了几道花边。 “你、你不是……” “既然没事了,就把披风还我吧。” 斗笠人声音冷淡,小寻只觉手中一空,那条披风已被对方夺去了。 她有些害怕,这人正是昨晚在她面前一闪而过的斗笠怪人,不知有何来意,但这人夺过披风后一直举目直视,再也没了动静。 顺着怪人的目光看过去,入目是三个飞扬的大字: 靖宇门! 青黑色的城墙上飞舞着这三个豪劲的金色大字,字字触目,笔笔惊心,即使是在寒冬的早晨,也让人看得心里一阵火热。 靖宇门,帝都第一门! “哼,好一个靖宇门!***,你就算死了也要靖掉我天家吗?”斗笠怪人看了半天,没来由竟说出这么一句。 小寻固然胆怯,但听到这话也不知哪来的胆子,不假思索反驳道:“杨将军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你不要胡说!” 那怪人也不转身,只是冷哼一声:“无耻之徒,也配人人敬仰?” 小寻毫不示弱,争辩道:“当年草原上的野蛮人仗着兵强马壮将帝都团团围住,城破之际,是杨将军从西方赶来,率一万禁军大败二十万草原人,之后就有了靖宇门,这样的英雄神将,当然人人敬仰!” “笑话!你这些只是道听途说,真实情况如何,你何曾见过?” 小姑娘顿时理屈词穷,她不过年方豆蔻,平日里最爱听说书,许多事情确实只是听来的。 斗笠怪人冷笑连连:“我告诉你,当年那场大战,***是带着四十万大军,草原人只有十万,最终获胜的原因,一是因为大草原突降暴雪物资短缺,二是因为有一帮无聊无赖无耻的神棍在帮他忙。” 她说话声音不小,立时引起后面众人无穷反响,多数人跟小寻一样只以为此人在胡说,纷纷开始辩驳。 正在此时,城墙上慢吞吞走上来几个士兵,门阀响动,百年的靖宇门也终于在这寒冬的早晨被缓缓拉开。 同样是靖宇大道,映入眼帘的青石板道路跟门外的夯土路迥然不同,迎风而入,并无任何帝都贵气,却夹杂着一股淡不可察的腐臭。 “人间帝王之都,这里会是我的归处么?”斗笠下的怪人低低叹息了一声,随即大踏步向前走去。 晨雾过后,帝都的青石板路面依然潮湿滑溜,再加上数百年的光阴打磨,路面几乎被削去一层,行人只要稍有不慎就可能摔倒。 这只是相对外来人而言,街道上的帝都百姓来来往往,经年就岁,早已习惯了这种光滑。 沿途快行,绕过城墙高筑的南城向西走,大约半个时辰就能到达西城。 在这里同样有一条大道——通衢大道,是帝都一天内最为繁忙的热闹地段,晨雾未散,路上就出现许多赶早集的行人,与城中和城东的寂静相比,恍如两个世界。 一名头戴斗笠的怪人不紧不慢地走在青石板路上,一路默然,显然是个外地人,时不时对两旁的建筑露出好奇之色。 又一个岔路口前,斗笠怪人泛起了犹豫,默然停住,这时候,一个喊声从旁传来:“我终于找到你啦。” 迎面走来一个小姑娘,圆脸大眼,正是早间在城门处遇见的小寻。小寻的气色已好了许多,明亮的双眼再次闪动着宝石般的色彩。 斗笠怪人也不看她,转身朝右路走去,竟是直接忽略了小寻。 这如何能接受?小寻脾气上来了,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努起嘴哼道:“我回去问过先生了,他说杨将军就算有些事为人诟病,却不掩他的功绩,他还是个英雄。” 斗笠人顿时停下,也不转身:“你那是哪位先生?我只知太祖朝刘先生和万历朝张先生,你的先生排第几?” 小寻顿时哑口无言,对方口中的两个先生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乃是帝国真真正正风华绝颠的人物,而自己家中那位先生,也的确声名不显。思虑之间,那斗笠怪人已远远走开了,小寻不由懊恼跺脚,沿着来路转身跑回。 午时已过,斗笠怪人几乎将帝都的西城区转了个遍,却似乎仍未找到目标,直至最后停留在一家面馆前,却又左三步右三步迟迟不见进去。 “原来在这里,我找到你了!” 气喘吁吁的小寻从街头一直跑到面馆前,也不管对方是否听进去了,直着脖子只管讲:“我又去问过先生了,他说论学识,他只比刘先生和张先生差一点,勉强排在第三,但打起架来,那两位先生联手也不如他!” 斗笠人有些莞尔,这小姑娘竟然如此憨直,大大超出他意料之外。相比自己家中无处不在的钻营算计,顿时让他心生好感,也不枉自己昨晚对她的救助了。 想了想后,这斗笠人点点头:“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最便宜的客店在哪儿?我……饿了。” 小寻张大了嘴巴,随即甜甜笑了出来:“一大早上为了跟你理论,我来回跑了好几趟,连先生刚回家我都没来得及细问。现在也饿了,姐姐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斗笠人没有立刻同意,反而面色一变:“你怎么知道的?” 小寻得意一笑,指了指自己喉结的位置,自信道:“我就是知道!来,快跟我走。” 她主动伸手去拉斗笠人,竟毫无防备之心,这让斗笠人很是无奈,半推半就就跟着她去了,要知道平时,即便在家里他也从未与任何人有过直接接触,当然,他所谓的家,已经不存在了。 第30章 姐妹 城西的七品楼着实是个热闹去处,无论长幼尊卑皆可入座,且价钱实在,深得西城人们喜爱。除此之外,前任张丞相,年轻落魄时还曾在此楼题诗,惹得无数苦寒学子慕名来此,一时传为佳话,而这位张丞相,正是斗笠人口中的张先生。 这七品楼的主人也甚有来头,据说是来自南越的一个神秘古世家,本来一个世家也算不了什么,但如果这个世家连皇家都不愿招惹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实际上,七品楼占地十余亩,已经远远超出了帝都法律规定的范畴,然而时至今日,从未有人过来寻事。 此时此刻,七品楼的一角正坐着两个大快朵颐的人,二人吃相极为不雅,但好在还算大方,并不招人厌,尤其那小姑娘,一双眼睛水灵活现,见者皆喜,原来是小寻拉着斗笠人到了七品楼。 满意地擦了擦嘴巴,小寻有些好奇地看着斗笠人:“荀姐姐,你真不能摘下斗笠给我瞧瞧吗?” 白皙的手上动作一停,斗笠下的女子依然摇了摇头。 “像姐姐这般美丽的人,为什么他们还要欺负你,真是太不公平了!”小寻握紧拳头,面露不忿,当然指的是昨晚那伙人。 两人一路走来,言谈甚多,她已得知斗笠女子姓荀。一顿大吃中,两人几乎将帝都数百年的风云大事都侃了一遍,尤为不足。 斗笠女子自幼饱读,自然知晓许多事,但小寻显然没上过学堂,却也能与她谈上,不禁让她暗暗心惊,不知她背后那位先生何许人。 “那些人……算了,提他们作甚,说起来,你又没看到我,怎知我美丽不美丽?” 小寻一时语结,她对这位荀姐姐简直是相见恨晚,爱屋及乌之下,心里只想着对方也一定是是极美的。 “小寻,这周围人都对你心生好感,我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你是个好姑娘,但若看了我的模样,只怕叫你失望了。” 斗笠女子放下手里碗筷,低低一声叹息。 小寻先是听她赞叹,面上略微红了红,这样的赞叹小丫头听了不少,但百听不厌。听到最后,她惊讶地瞪大双眼:“什么,姐姐看不见吗?” 斗笠女子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十二岁时遭人陷害,已经瞎了五年了。” 小寻“啊”了一声,怅然若失,仿佛是自己遭人陷害,她忽地想起来什么,顿时鼓起小嘴:“是不是昨晚追你的那些坏人?我只是路过,也要将我打晕,太欺负人了!” “他们……本来是我朋友,可惜父辈们恩怨太深,他们也是身不由己。我就是担心他们会迁怒你,才返回来看的,好算救治及时,这才有了今早的事情。” 小寻猛地站起来,大声道:“果然是他们,气死我了!姐姐你跟我去先生那吧,先生和我大哥哥最厉害了,有他们在,帝都没人敢欺负你!” 斗笠女子愣了下,不禁苦笑起来,想说些什么,却又低下头喝酒不言。 她心中怅然,只觉这小丫头明显的人小鬼大,大半夜就敢一个人走在城外路上,她那先生和大哥肯定不是普通人,但自己这恩怨,哪怕皇帝都不能化解,其他人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她更是轻叹,人间帝王之都,果然也不是归处啊。 岔开话题,两人又聊到小寻的身世,后者黯然:“我没有父母,只有先生和大哥哥,他们就是我的一切。” 事实上,小寻是被先生发现在驿城的一条山道旁,见小孩生的可爱,便抱回家收养,平时教她读书认字,还请来匠人,教她学会不少针线活,小寻长大后小寻知晓了前事,很是不满自己的父母,渐渐便养得一副愤世嫉俗的性子。 斗笠女子放下酒杯,抬起头“看”向小寻:“你是怎么看破我伪装的?” 小寻毕竟年幼,很快就忘记烦恼,得意笑道:“这是大哥哥教我的,男子指节粗大喉结明显,女子指节匀称脖颈修长,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了。” “呃……”斗笠女子身子一僵,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和手指,岔开话题:“你的大哥哥是谁,看你如此推崇他,真有那般厉害吗?” 提起大哥哥,小寻顿时容光焕发,小脸昂起老高:“大哥哥最是厉害,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什么都难不住他,连先生都难不住他!” 她一连用三个“什么”,立刻让斗笠女子来了兴趣,原本只以为是个稍微聪明些的家伙罢了,没想到在这丫头口中居然比她那先生还厉害,想到这里,她竟莫名其妙生出些好奇之心,真想去见见。 “那你那位大哥哥在哪里?” 小寻面色一黯:“大哥哥几个月前就去南方了,全都是为了我,先生比他去的还晚些,前几天就回来了,他还没回来。” 见她眼圈红红,斗笠女子不禁打趣:“你刚说你大哥哥如何厉害,现在又担心他,他要是真厉害,还需要人担心吗?” 小寻摇头:“不一样的,我大哥哥就是因为太厉害了,什么公子王孙,什么公主郡主,全都被他欺负过,所以树敌很多,他们在帝都拿他没办法,但去了外面……” 斗笠女子莞尔:“这么说,你大哥哥竟然是个惹祸精?” 小寻顿时恼了,站起来道:“荀姐姐,你要是再这么损大哥哥,我就不和你玩了!” 斗笠女子不想这小丫头如此天真憨直,说话太过孩子气,当然,小寻也确实只是个孩子。 她连忙道歉,修复两人友谊,小寻眨眼间就忘了之前的不快,又与之聊了起来。 忽见小寻面上红了红,略显戒备地说:“荀姐姐,我们先说好,无论大哥哥怎样厉害,你都不能把他带走,不然我就不带你去了。” “这样啊,难道以前有人要带走他吗?” 说起这事小寻就来气,小嘴一鼓:“有啊,那女人是先生请来给我看病的,考了大哥哥几个问题,竟然要带他走!什么人啊,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嘛!” 斗笠怪人抿嘴一笑,没想到这小丫头心里还有自己的小算盘,当下只是大含深意地哦了一声。 小寻毕竟年幼,也未察觉异样,两个人又说了许久,直到申时都过了大半,一桌上已满是狼藉。有人看到这二人言笑不断,还以为是一对姐妹,但其实她们相识不过半天。 此季北地正值隆冬,申时一过天色便暗了下来,原本小寻是要带这位荀姐姐去先生家里,但此时窗外忽然一阵锣鼓喧响,有人高声嚷了几句,小丫头听过后面色大喜,拖着拽着斗笠女子一起,穿过层层小巷径直往南城而去。 第31章 听书惊闻 明月点灯,华辉初上,帝都最热闹的西城总算休息了,南城边上却渐渐热闹起来。 酒楼茶肆,章台戏馆,曲苑高台,只消看到这些,你便知这里为何热闹,白日里来到帝都的商旅行伍,此刻大多集中到此,享那***娱。 今晚的天色大不如前,乌云遮天不说,黄昏前还下起了阵阵寒雨,但这些都无法阻挡人们的兴致,灯火摇曳,香云阵阵,鼓声隆隆,无论是从外地赶来的劳顿车马还是城内的酒肆章台,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气。 小寻拉着斗笠女子一路走,很快已步行到城中鲤鱼桥处。 这鲤鱼桥,说起来也是南城有名的看点,桥下流水引自城外的护城河,据说与太液池同源。桥身是石砌的完美拱形,取“鲤鱼跃龙门”的典故,意喻过了此桥,便离天子更进了一步,等若越了龙门。 桥东有条青石小路,路面上青石光滑如镜,幽幽泛着冷光,不知被多少只脚踩过。深冬之夜,雨水淋过的路面上已开始结冰,冰面上新塌的脚印一排排向前延伸过去,终点是却是个帝都人人熟悉的好去处——惊堂苑,亦是小寻此行的终点。 惊堂苑是帝都三大说书道场之一,而说书,其实就是讲故事,是时下人们最热衷的休闲之一。小寻她们在七品楼时,听到的锣鼓喧天正是书苑开讲的吆喝声,目的当然是拉拢更多的客人。 千万别小看说书一行,书说的好,甚至会被皇帝请到宫中,并赐予称号:御书官。 这不奇怪,皇帝的主要工作就是生儿育女,其他时间,只能用丝竹和说书来调节。 才达前门不久,小寻两人就听见里面传出震山震海般的喝彩声,进里一看,小寻顿时跺脚:“都怪我贪酒,早该来了,今晚竟是他在开说!” 小寻口中的“他”,在南城算是大大的有名,人称“铁嘴李兴”! 他铁嘴的称号在帝都几乎无人不晓,据说还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御书官,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得罪皇帝,被赶了出来。 此刻并不宽敞的大堂内已挤上了百来人,仍然有人不断往里挤,但大家全都是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眼睛直勾勾盯着台上那片大幕,生怕落下了台上的好段子。 “啪!”惊堂木响,全场更静了。 一片寂静中,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一声马鸣,不及众人细细分辨,忽地又有数十匹骏马齐声嘶鸣! 只这一手,已让全场爆发喝彩声,但这还只是开场口技,意在先声夺人,场中很快又安静下来。 年幼的孩童纷纷伸直了脖子四处观望,却哪里能见到马儿?只有老观众才明白这是段子的起技。 马鸣之后,蹄声渐近,只闻数十骑纷纷停马,丝毫不乱。 好个李兴!这一连串的口技衔接无暇,如临其境,直让所有人暗暗叫绝,连喝彩都忘了。 斗笠女子看了看小寻,顿时满面无奈,这小丫头似乎把自己给忘了,只管竖着耳朵听戏。 接下来的才是正文,名为《三兄弟传奇》,这段子讲的故事发生在北宋年间,如今在帝国两都都有流传,尽管许多人对故事耳熟能详了,却仍然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淡黄色大幕,百来人的气息完全跟着台上的声音走,场面壮观之至。 时间沉浮,斗转星移,众人似乎回到宋时诸强林立的时代,有英雄把盏,笑谈古今未来;有美人煮酒,红颜谁言薄命?有青锋三尺,杀人盈野,千里不留行;有赤子千万,流血漂橹,铁蹄碎河山。 人们无法想象,这样波澜壮阔的场面,竟然只是由一张嘴造成,只有极少数人微微皱眉,听出了其中的不谐之音。 事实上,两宋积弱,一直为世人诟病,但在李兴嘴中,两宋时代并非只有一个主导,而是宋夏辽金元连番上演,成了一个五国共鸣的盛世。这在当世一些人眼里,几乎就是叛逆之言,当然,在这片小小的书苑里,这一小部分人的想法,没有机会说出。 “啪、啪、啪!” 醒堂木连响三声,唤醒了下面仍是如痴如醉沉浸在故事里的人们。一场书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惊堂苑外冬雨早停,众人犹不自足。 雨后的冬夜冷静生僻,不见丝毫生气,但苑内一百多号人拥挤在并不宽敞的大堂里,竟然无人敢出口大气,醒堂木敲醒了众人,却无法敲断人们已经飞到北宋的思絮。 对在场的人们而言,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故事人人熟知,段子天天在讲,但不同的嘴里说出的效果迥然不同,这也难怪,道听途说,如何跟身临其境相比? 久久没有呼声,台上两边的小厮似乎早有预料,吆喝了两嗓子后,端着盘子就开始四处求赏,而观众们这才彻底醒悟过来,目光从迷醉转向惊叹,从惊叹转为敬佩,最终化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 深夜寂寂,这海啸般的喝彩声几乎在瞬间就传遍南城的每一个角落,有人在睡梦中惊醒,大骂说书道场里的人全是疯子。 大堂里的众人对此毫不知情,他们一个个满怀期待,只想看一眼台幕后面的大师。 台幕缓缓拉开,露出一张木桌和一些简单的道具,一名蓝衫儒士落落而立。 “果然是铁嘴李兴!”下面有曾看过李兴表演的人立即兴奋地喊道。 只见那李兴一派儒士风度,却满面沧桑,看着下面那无数炽热的眼神,只是从容一笑。 “诸位,段子我讲完了,可否容李某再讲些新鲜事?” 下面早有人喊:“李大师何出此言,只要您愿意讲,大伙儿不吃饭不睡觉也要听啊!” 其余人还在回味,哪能就此罢休?纷纷出言赞成。 李兴洒然一笑,道:“新故事可是要得罪不少人的,不过我李兴连皇上都得罪过了,也不怕多加些人。”说罢他从桌上抄起纸扇,只管朗朗说来。 “话说本朝初立,那可是内忧外患、百废待举,然太祖皇帝,外驱元虏,内立法度,三年免税赋,五年兴长渠,七年复山河,十年望洋叹,何其壮哉!” “观如今,东有倭国连年滋事,西有前朝流兵贼寇,南有灾民百万饥啼,北有后金垂涎而望,所谓四方皆楚、存亡之秋是也!”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局面顿时陷入死寂。 人们猜测了很多,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口出忤逆之言。一时间,愤怒、害怕、担忧、疑惑,各种情绪不一而足。 但李兴却不管这些,昂首继续道: “值此之际,尚有‘天王老子’大行其道。” “所谓天者,督公田俦,手执虎贲卫,政见不合者杀,有言不善者杀,不听号令者杀,腥风血雨,震惊天下,然查其出身,只一阉人耳。” “所谓王者,燕王朱瑞,坐拥北地千里沃土,犹不能足,竟欲窥窃神器,贻笑天人。” “所谓老者,帝师沈无期,耄耋之年,犹结党营私,败乱朝纲,更有谋害神将之嫌,不知悔过改心,卖官鬻爵,如同儿戏!” “所谓子者,太子朱嗔,黄口小儿,少时徒有虚名,年长亦无所成,偏好宫闱乱斗,杀姊屠兄,是为禽兽!” 这一段话说出来,真可谓惊天动地了。惊堂苑内一片死寂,所有人尽皆色变,有心思机敏者直接朝门口溜去。 他们这些人,长年厮混于帝都,以天朝子民自居,十分清楚哪些事该知哪些不该。 但这还不算完,那李兴似是说得兴起,竟状若疯狂地在台上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个天朝上国!帝国神将离奇而殁无人理会!容尚太子无端病死竟谎报天灾!哈哈哈,这些都是国家的未来,可是他们都死啦!这个国家,再也没有未来!你们看什么,还不快跑啊!” 一句“快跑”,彻底引爆全场,却不是之前的欢声雷动,而是可怕的混乱! 在场之人就算再笨也知道今晚的事情闹大了,这些话纵然不是他们所说,但他们全都听过,以帝国律法之严苛,他们难辞其咎! 一个个再也顾不了许多,哄然朝那狭窄的门口涌去。很快,惊堂苑再次成为整个驿城的焦点,人声、马声、车轮声,片刻间点燃南城。 当南城防务司大队人马摸黑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了,此时大乱早已结束。 士兵们迅速包围全场,城守气急败坏,带着一队军士满脸阴沉地走了进来,然而,他只是向里看了一眼,直接就傻眼了。 此时无关的人早已仓皇逃走,还能留在这里的,定然都是些胆大包天之辈,抬眼望去,那铁嘴李兴赫然还在,但与之前的疯狂神色不同,此刻的他显得很沉静。 除他以外,听书者竟也有不少人未曾离去,一个个有恃无恐,大多还都是年轻面孔。正是这些人,让城守大人傻眼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至极。 这城守倒也滑溜,两眼转了一圈,干笑一声:“原来是亲亲郡主和田沈二位公子再此聚谈,下官冒昧,这就离去。” 他进来的快出去的更快,场中立刻只剩下默不作声的十数人。 第32章 假货 场上形势很是微妙,除了李兴独立台上外,下方的十几人分坐三个犄角,这其中,当属一名状若铁塔的少年最为显眼,身高远超过了正常人水平。 但这名壮硕少年显然并非这个位置的主导,在他身前,一名短发少年满脸无奈,企图将手臂从一名大眼睛可爱少女的怀中挣脱,他当然做不到,因为抱他手臂的少女小脸已经乐开了花,死活不放手,不是小寻是谁? “沈扬,竟然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距离他们不远,另一张桌边坐着一名青年和一名华服少女,说话的就是那名青年,一脸惊怒的神色,像是看见了鬼。 青年身后站着四人,只看服饰便知都是护卫,此刻也全都露出戒备的神色。 那短发少年正是一路奔波,从滇南赶回帝都的沈扬,他本来急着回家与三叔汇合,但进城时听到惊堂苑有人在街头吆喝,直接带着昂山来到了这里。 果然,他在这里见到了“逢书必至”的小寻,身边还跟着一名带着斗笠的女子。 “啧啧,一别多日,田兄气色好多了,屁股不疼了么?”沈扬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那青年面皮一紧,屁股上没来由一阵火辣辣疼痛,但他只是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沈扬,将目光看向台上,冷冷道:“李兴,你今晚妖言惑众,被本公子撞见,还是自行了断吧。” 此话十分让人无语,在坐的都不傻,这李兴既然有此作为且还敢留下,自然是有所准备,哪有自行了断的道理? 李兴撇撇嘴,如同看着白痴一般看着他:“田青山,你今晚贻笑大方,被本书官撞见,你们一起自行了断了吧。” 青年人面色涨红,不想在人前丢了面子,就要大怒反驳,却被身边坐着的华服少女压下:“你便少说两句吧!他就是个说书的,嘴皮子厉害,你还要与他争?” 少女话音犀利,举止傲慢,显然也大有来头,果听得台上李兴笑道:“早听闻亲亲郡主女中枭雄,今夜来小苑听书,鄙人深感荣幸。” 他轻松道出此女来历,如果之前在此听书的众人没有离去,定然会心中惊悚。因为无论是田青山,还是这位亲亲郡主,在这“大官多如狗,小官遍地走”的帝都,都绝对是一方无人敢惹的势力。 当然,人们不敢惹的并非他们,而是他们的老爹:督公田俦、燕王朱瑞! 这两人都在刚才李兴的狂言中出现过,就是所谓“天王老子”中的“天”和“王”,几乎已站在这颓颓帝都的最高层,正因如此,刚才那城守见到两人直接脸色都白了,惊退出去。 亲亲郡主冷笑:“你的确该荣幸,不过要抓紧时间了,因为你已经时日无多。” “时日无多?”李兴大笑,“郡主有点自信过头了,我时间多得是!” 说罢,他竟不再理会亲亲郡主,似笑非笑地看向场中第三方人马:“你们是哪一方的,也认为我时日无多吗?” 台下角落的一张桌边坐着两女一男,从冲突开始到现在一言未发,只是安静地看着,仅从模样上看,竟然全都是少年。 其中一名少女带着石榴红面纱,细腻肌肤若隐若现,此时开口一笑,声若幽仙:“我们看不惯有些人所作所为,想替先生主持公道,请先生放心,今晚谁也伤不了你。” 李兴大有深意看了他们一眼,转而看向沈扬:“那你们呢?” 沈扬一笑:“我们只是看戏的。” “书我已经说完了,人也跑光了,剩下这场戏,恐怕你还没资格看。” 沈扬毫不在意,仍然笑道:“不然,李兴先生的书,谁都有资格听,但李兴先生的身份,却不是谁都有资格冒用。” 李兴面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意思还不明显吗?我是说,你是个假货!” “哦?”李兴丝毫不乱,反而露出微笑,“我就是李兴,如假包换。” “你不是,这里今晚出了大乱,一些言论必然会传到外面,人心动荡在所难免,你之所图就是这些。而你之前所言,帝国如今四面皆楚,看来,你应该是这四面中某一面的人。” 正在笑呵呵的李兴闻言浑身一僵,脸上充满震惊,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沈扬用手指轻敲桌面,像是在自语:“东面的倭国吗?不可能,有戚叔在,他们上岸都难,设计这一出毫无意义;西面的瓦刺和花剌子模吗?刚刚经历内战,自顾不暇,也不可能;南方连续数年丰顺,纵有些灾祸,应该还到不了这里……那么,只能是北方了,我听说李兴先生曾于半年前去了趟兴安岭,延期许久才回来,所以,你应该是继承了完颜氏遗志的女真人!” 这一番推敲只是在自语,但听在李兴耳中如同雷鸣,因为,他的确是假货,且的确来自北方后金汗国。 事实上,早在半年前,他就受命抓捕了惊堂苑的招牌——铁嘴李兴,而后费时数月,模仿李兴的一言一行,只为来帝都制造风波,开始的几场他没有得到命令,故而未曾暴露,今天是他第一次得到密令,却没想一次就惹来这么多人。 李兴沉默,场面一时陷入僵持,但不久后,僵局被一声大喝打破,只听田青山身后一名护卫怒喝:“不管你是谁,今晚都要授首!” 话音未落,他已带着另一名黑衣护卫迅速冲到台上,两人显然早就算计好了,一左一右,配合无间的擒拿手毫不费力抓住李兴手臂,直接擒住了。 得手后,两人兀自有些发愣,原本以为会遇到些反抗,哪知竟如此容易。 他们很快就为这份容易付出了代价。 “啊、啊——” 两声凄厉惨叫分别自两名护卫口中传出,只见他们抓住李兴肩膀的那只手突然诡异地齐根而断,切口光滑平整,鲜血在手臂落地时才终于喷涌而出。 “好快的速度!”沈扬两眼一凝,目光看向坐在角落里的三名青年男女,他忽然有种感觉,也许今晚的事并没那么容易解决。 “呵呵,对于聋子我通常不会手软,大姐说过的话,你们也敢违背。”三人中唯一的男子缓步上台,年轻俊美的面上带着邪异的笑,不用说,刚才瞬间出手的就是他。 随着他的上台,众人再度变色,看到了更为诡异的一幕——只见那两只掉落在地的断手,竟突然自血泊中跳起,一把抽出自己主人腰间的阔刀后,径直朝主人砍来! 断肢跳起伤人,这已经不是诡异可以形容了,简直就是恐怖!小寻年幼,又身患痼疾,最怕见血,见状直接低呼一声晕了过去,沈扬立刻将她抱到怀中,快速向她口中塞入一粒药丸。 不说这边,那两名身处其中、失去一臂的护卫几乎懵了,但多年训练和血腥厮杀还是让他们忍住了剧痛,并立刻做出决定:兵分两路,逃! 这个想法不错,然而,对方并不想给他们机会,那两条断掉的手臂如同长眼一般,对准主人的后背,毫不留情就是一刀捅进去,霎时间,鲜血喷了一地。 沉闷地倒地声随后传来,两名之前还扬言让他人授首的高大护卫,此刻自己先授了首,惨死台上。 小苑内因为听书众人的离去本已变得十分宽敞,但此刻却有种压抑之极的气氛,从台上逐渐弥漫开的血腥气,更将这种压抑释放到极限。 这里是帝都,那两人还是督府的侍卫,但这些身份全都无法庇护他们,被一名俊美冷酷与的青年当众杀死,简直不可想象。 “季末,我说过不想见血。”压抑的气氛被打散,说话的竟是那名戴着石榴红面纱的少女,隐约可见的绝美容颜上,两条柳眉微微皱起。 名为季末的年轻男子微微欠身:“抱歉大姐,我竟把这个忘了。” 随着他的话音,诡异的一幕再现,只见那两名已经死去的护卫竟挣扎着从地上血泊中爬了起来,贯穿胸腔的阔刀还在滴血,他们却视若不见,脸上还保留着之前的惊恐万状,而他们起身后第一件事,竟然是脱去上衣,然后扭曲着身体用衣服擦拭地上的血迹。 这一幕对不少人而言具有大恐怖,远远超越了常识,连沈扬都皱起了眉头,至于坐在不远处的田青山,已经是嘴唇发抖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了。 “少主,你先回避一下,通知外面的城防军把这里围住,然后让虎贲卫过来!”田青山身后,一名黑甲护卫沉声上前,一脚将木桌踹飞,呼啸着向台上的季末砸去。 “哈哈,郡主也请避让一下,这地方交给我和冯兄。”亲亲郡主身后也踏出一人,身着青衫,手中有青光闪烁,直奔高台。 这道青光很是隐晦,藏在飞出的木桌后面,二者一前一后奔袭季末,但只听“叮”地一声细响,青光被什么东西撞到,斜斜飞向屋顶,随后“咔嚓”一声大响,飞出的木桌如被大锤击中,在空中就解体了。 “你们一个也走不了!”季末傲立台上,右手中指上一枚硕大的扳指隐隐发着幽光,仔细看去,那竟是一条条吞吐不定的银色细丝,从扳指中发射出来,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 第33章 百机操 血腥弥漫,幽光沉浮,台上的青年冷笑一声,手中扳指发出“嘶嘶”声,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激射出来,与此同时,正在用衣物擦拭地面的两人豁然起身,扭曲的双手奋力拔出从背后捅入的阔刀,同样冲向台下。 “冯兄,这是傀儡术,断其控线即可!” “明白!” 仅剩的黑甲护卫和青衫护卫显然与之前两人不同,不仅见多识广,且气度沉凝,面对诡异变化仍然冷静出手,说话间,明亮无比的刀弧骤然出现,却不是斩向敌人,而是奔袭虚空中某处。 “锵!”刀光所向,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中乍现一连串火星,有什么东西被斩断,而冲向台下的两名护卫,此刻仿佛失去支撑,烂肉一般跌落在地,毫无动静了。 “好刀法!”青衫护卫大笑,同时猱身上前,手中一片青蒙蒙的流光挥洒出,笼罩了台上的季末。 季末冷哼,右手中指上爆发大簇银芒,同时左手疾挥,那大簇的银芒竟在眨眼间被他编织成一张银色大网,大网收拢,将袭来的大片青光完全罩住,只听“叮叮叮”一阵乱响,无数细小的青色颗粒落地,竟是些豌豆大小的铁珠。 “斩铁刀,连弩臂,原来都是《未济录》上的人,可惜,不过如此。” 青衫护卫双手隐于身后,同样冷笑:“我二人的确平平,但阁下如果只有这点本事,大好年华可就要葬送了。” 季末不以为意,俊美的脸上逐渐冷酷,缓缓自袖中摸出一物带在左手中指上,竟然又是一枚扳指。 青衫护卫脸色一变,真正的傀儡术绝技极少现于尘世,据他所知,只有某些极端强大的隐蔽势力才拥有,但一些简单的傀儡术其实并不少见,比如说,流传极广的皮影戏。 想要判断一名皮影师功夫高低并不难,只看他控制的皮影数量就可以,而眼前青年之前只是使用一枚扳指,此刻变成两枚,可见他之前并未全力以赴。 “我季家一隐就是二十余年,都被人们淡忘了,此番重出,就用你们这两名破圆境的血,提醒一下世人。”季末轻笑,十指律动,如欲起舞。 青衫护卫大喝:“不能让他完成!” 那黑甲护卫早就准备好了,此刻身随刀动,一条明灿灿的刀弧立刻出现,尖锐的破空声呼啸,横斩台上,而青衫护卫则大袖飞扬,手掌在身前横抹,一枚指甲大小的青色铁珠斜斜飞了出去。 这青色弹珠速度不快,且方向根本不对,但仿佛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牵引,在空中划出一条青色弧线,终点直指季末! 两名破圆境强者的全力出击气势惊人,沈扬略作比对,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纵然不如在滇南遇到的叶会,也差不了多少了。 季末压力陡增,没想到二人之前也隐藏了实力,照这样下去,他根本没机会使出绝技。 “帮我挡住一个!” 他大声求援,但与他一起出现的两名同伴并未起身,只有带着石榴红面纱的少女微微蹙眉,手中捻着一枚坚果弹出。 小小一枚坚果,并无多大重量,弹出时也并未发出破空声,却竟然后发先至,追上了青衫护卫丢出的弹珠,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整座惊堂苑都是一阵摇晃,弹珠在距离季末不远的空中猛然炸开,黑烟滚滚一片。 “什么!”青衫护卫大吃一惊,自己丢出的弹珠有多快,角度有多刁钻,他比谁都清楚,但那少女不仅判断准确,还轻松追击上,这简直不可想象。 没人知道,在这激烈的交战中,沈扬却在小声嘀咕:“竟然是霹雳子,真是个好东西,以后得想办法搞一点。” 另一边,黑甲护卫的刀光也到了,有了之前的短暂拖延,季末已经完成一部分,他这势大力沉的一刀狠狠劈中一团银色光影,差点将之劈散,但却并未破开,季末因此躲过一劫。 那团银色光影略微散乱后,重新组合一起,季末双手疾舞,可见光影竟是由他两枚扳指中射出的银色丝线组成,此刻他似乎完成了什么,大喝道:“百机操演,双鬼同行!” 银色光影闪烁,分裂成两团,各自扭曲挣扎一番,竟然形成两条人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而后迅速冲击出去,分袭青衫护卫和黑甲护卫。 “咻!”尖锐的呼啸声出现,只见两个银色人影间突然拉出一条银色细线,横空而来,发出惊人的破空声,中途经过一张木桌,但却毫不费力横切而过,如果这张木桌换成人体,结果可想而知。 两人心中惊骇,但却并未慌乱,刀光游走,青衫闪动,银色人影竟一时无法近身。 银线飞舞,季末面色愈加冷峻,控制着两个银色身影间飞射出更多银丝,每次挥舞,均发出骇人的呼啸声,像是在挥舞长鞭。 显然,这些银丝与之前操控尸体的傀儡线并不相同,黑甲护卫数次击中,再不能如之前那般削断,最多只是将银丝弹开,火花四射。 即便如此,两人仍未惊慌,反而渐渐笃定,这些银丝虽然诡异难破,但操控它们的主人明显力量不足,银丝飞舞气势骇人,然而还无法破开黑甲护卫防御。 事实上,这也正是季末的短板,碍于资质,他的百机操只是刚刚入门,欺负破圆境以下甚至普通的破圆境都没有问题,但遇到擅长防御者,他也无计可施。 “斩铁式!”银丝呼啸间,黑甲护卫突然暴喝一声,身前绽放大片耀眼刀光,竟于一瞬间荡开了所有缭绕的银丝,而另一边的青衫护卫早就在等待这一刻,贴地疾走,冲出了银丝飞舞的范围。 两人一左一右,刹那间分开,黑甲护卫仗着刀光拼命靠近季末,青衫护卫则向身前洒出一片青光,目标竟是季末的两名同伴! 这是两人商量好的战术,季末的银丝傀儡擅长远攻,一旦被对手近身,银丝将极难施展,他自己也会变得岌岌可危,青衫护卫更直接,在他看来,那带着石榴红面纱的少女比季末更可怕,两人需要做的并非破敌,而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因为田青山和亲亲郡主已经去了屋外。 这本是不错的战术,但他们还是忽略了一人——那名始终坐在石榴红面纱少女身边,沉静若冰山的少女。 “停下吧。”冰山少女低语,明明只是低语,却有一道柔美歌声无端出现,在这宽阔的惊堂苑里几乎无孔不入。 青衫护卫浑身一震,面色陡而转为骇然,歌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竟在这歌声中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冷,隆冬时节,这歌声竟似乎比深冬的苦寒还要迫人,非但无孔不入,还要进入五脏六腑、直达骨髓! 歌声幽冷,恍若来自冰川之中的神女,正在狂奔中的黑甲护卫也骇然发现,自己的速度在这莫名的歌声中急剧慢了下来,一切都显得匪夷所思。 “不好!”两人惊怒交加,与此关键时刻,这种变故绝对致命,他们奋力想要摆脱这歌声的影响,然而效果甚微,肌肉完全僵硬了。 季末俊美的面上再次出现冷酷神色,手指勾动,不远处的两个银色人影立刻带着一条银丝疾驰过来,在黑甲护卫瞪得滚圆的双眼注视下,横切而过。 气氛猛然凝结,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幕的发生,之前黑甲护卫几乎已经冲到季末身前,而季末正打算败退,却因为一道诡异的歌声,瞬间改写结局。 “老冯!”青衫护卫大叫,他与黑甲护卫感情极好,就算分侍二主,私底下也常有来往,但此刻老友不答,回答他的只是一颗骨碌碌滚落在地的人头,鲜血喷溅,恐怖弥漫。 “我说过,要拿你们两人的血,提醒一下世人。”季末站在台上冷酷一笑,手指再次勾动,只见两个银色身影重新合二为一,向青衫护卫冲来,后者此刻身体僵硬根本无法动弹,眼看就会和黑甲护卫一样结局。 第34章 青衫霹雳 青衫护卫心中轻叹,缓缓闭上双眼,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再无幸理。 他出生于书香世家,本应该继承父志投身儒门,但他受够了那种满嘴道德经义、遇事却怯懦畏缩的生活,于十二岁时逃出了学堂,谎报年纪后加入了燕王私军,正是这个决定,直接改变了他的一生。 十几岁的少年还不能在军中有所作为,但很快,他在武道上的天赋显露出来,三十出头即踏足破圆境,如今更是跻身《未济录》,成为破圆境中的佼佼者。燕王倚之为心腹,并派他保护自己唯一的女儿,一时成为燕北大地的传奇。 然而,所谓武道天赋,与他在另一方面的成就比起来,黯然失色。 那就是火器。 他带领一支燕王小队参与了几十年前的朝鲜战争,亲眼见证大将李如松大破倭军的场面,也见证了帝都中最为神秘的神机营,认识了他们的秘密武器——火器。 大胜归来后,他觐见燕王,亲述火器的可怕,并决定“闭门造车”,几年以后,他几经摸索,竟真的造出了火器,之后更进一步,将火器火药改造成如今人见人畏的大杀器——霹雳子! 比起他在《未济录》中的称号“连弩臂”,人们其实更熟悉他另一个称号:“青衫霹雳”。 没有人会想到,如今出现在惊堂苑,并且马上就要一命呜呼的青衫护卫,就是燕北大地的传奇人物——“青衫霹雳”秦明。 “呃,好吧,诸位大侠先停一停!”千钧一发之刻,一个十分无奈的声音突兀地钻了出来,来人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正是沈扬。 他出现在青衫护卫身前,但此刻季末的攻击已到,一条笔直的银线就要将两人一齐切断。 “嗞——”沈扬身周出现一圈淡黄色的光晕,与银丝摩擦发出刺耳声响,但那几乎削金断玉的银丝,此刻竟无法切开光晕分毫。 “什么?!”季末大吃一惊,连那坐在角落里两名少女都看了过来,目中闪光点点。 季末深吸口气:“你是什么人?” 沈扬抹了把汗,姿态放得很低,陪笑道:“诸位都是大侠,我当然就是小侠了,本小侠对大侠们仰慕已久,想要打个圆场。” 别看他言语从容,其实他对子母石能否挡住那诡异的银色丝线并无把握,只是因为猜到了青衫护卫身份,所以决定赌一把。 季末冷冷一笑:“打圆场?这个圆场你打不了,你与荀仙一处,显然也是敌人,受死吧!” 沈扬愣了一下,这货吃错药了吧,见人就是敌人? 他很快又反应过来,双手乱摆:“大侠且慢!什么荀仙?我根本不认识哇!” “我管你认不认识,死!”季末冷笑,指尖银光一闪,那团合一的银色人影身上立刻乍现三四条银芒,一条直指沈扬,其余几条竟来到沈扬之前的桌边,分别攻击小寻和昂山,看那态势,竟是要直取两人性命! 沈扬就要回援,但哪里来得及?一条银丝击中了他,黄色光晕再次出现将他保护住,却也浪费了时间。 电光火石间,一只纤长小手从旁伸出,两根手指不偏不倚竟牢牢夹住射向小寻和昂山的所有银丝,就此停住了。 眼前银丝闪烁,昂山抱着仍在昏迷熟睡的小寻,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刚才的一瞬间,他的确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此刻危险解除,他胸口衣领下一缕黑色的气雾也缓缓消退下去。 出手的当然是旁边的斗笠女子,她叹了口气,走到高大的昂山身前挡住:“季末,你过分了,她还是个孩子。” 季末邪邪一笑:“你既然逃了,就不该再出现的,荀仙。” “是你?原来你就是荀仙!”沈扬似乎气恼无比,强行拽着依旧有些僵硬的青衫护卫走了过来,用手指着斗笠女子,怒道:“你跟他们有仇,干嘛站到我们这边?害人吗?你知不知道小寻和昂山差点丧命?” 斗笠下的面容一僵:“如果你不逞强救人,也不会惹到他们。”她心里十分不喜,没想到小寻心里倍加推崇的大哥哥竟然只是个胡搅蛮缠的混人,顿时满心的好奇化作万分的失望。 沈扬似乎来劲了,一拍大腿跳起老高:“你这胡搅蛮缠的蠢女人,竟然还怪起我来了,你给我赶紧的,从哪来回哪去,本帅侠真心不伺候!” 斗笠女子内心失望,已经不想与他多说,但突然双耳微微一动,因为她听到了不少细微的声响,沈扬似乎把什么东西丢了出去。 下一刻——“轰!轰!轰……” 连城一片的恐怖爆炸毫无预兆在四周响起,转瞬之间,支撑惊堂苑的几根房柱全部炸断,屋顶上的瓦片雪花般冲天而起,在外面的人看来,惊堂苑似乎是突然“飞了起来”。 “昂山!”惊人的爆炸中,沈扬大声嘶吼,这声音被爆炸声彻底淹没,但昂山还是听到了,不由分说抱起沈扬和青衫护卫向外猛冲,当他还要去抱起斗笠女子时,后者却跳开了。 房梁炸毁,屋顶的石块瓦砾掀起后很快又要掉落,这个地方刹那间变得一片混乱,连守在外面的城防军都呆住了。 一个呼吸后,只听“嘭”地一声巨响,惊堂苑西侧的墙壁直接被撞穿,里面仿佛有一头怪兽冲了出来,守在那边的军士纷纷避让,而这头“怪兽”竟然速度奇快,冲出去后眨眼间就消失在黑暗里,瞧那方向,竟然是鲤鱼桥方向。 这头“怪兽”冲出去后不久,惊堂苑内传来震天巨响,那被掀飞的房顶终于掉落在地,轰隆隆的巨响连城一片,那里面若是有人,焉能存活? 一众城防军在城守命令下驻守此地,却没想见到这样一幕,城守已经带着田青山和亲亲郡主求援去了,谁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一时间鸦雀无声。 “守军戒备!”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大喊,士兵们立刻听出来这是城守的声音,纷纷站好位置,但面对一座倒塌的房屋戒严,每个人都觉得很是牙痛。 片刻间,几十骑人马踏碎静夜赶到这里,见到倒塌一地的房屋,也有些愣忡,有人小心地看了一遍后,低声问道:“少主,您说的是这地方吗?” 原来田青山竟也在大队伍中,他显然还无法忘怀之前见过的诡异一幕,声音都有些走调:“七姐我没骗你!有鬼啊!死了的人还能站起来杀人!肯定是鬼啊!” 这几十骑人马的领队者竟然是一名女子,白衣素着,面容堪称绝美,简直不太真实,她坐在马上,其他人竟全都不自觉保持一段距离。此刻她柳眉不变,竟然点头道:“不错,的确有鬼!”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说的话,那倒塌的惊堂苑一片碎砾中,突然爆射出几十条银光,范围极大,银光迅速交织扭曲,组成一张银色大网,大量瓦砾就这般被包裹了起来,甩向远处。 “混蛋,你走不了,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几个略显狼狈的身影从满是碎砾的惊堂苑中走了出来,每个人都显得惊怒交集,谁也没想到那短发少年居然有此一出。 之前他们都以为可以看笑话,短发少年跟斗笠女子很不对付,眼看就要打起来,哪知惊堂苑突然大爆炸,整体飞上天空而后坍塌下来,这一切实在是太突然了,发生在瞬间,纵然有人发现了,也无力挽回。 田青山看到走出的一名青年,顿时吓得大叫:“七姐!就是他,他会用妖术!” 迎面走来一名面色阴沉的青年,正是季末,脸上沾了不少灰,之前风度翩翩的步伐和冷酷邪异的笑容早就没了,只有满满的怨恨,他四处环顾,想找到那一头让他狂怒的短发。 “阁下不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吗?”白衣素着的女子骑马上前,挡在了几人去路,绝美的面上泛着笑意,但那慑人的气势很快就镇住了季末,迫使他注目过来。 季末眼前一亮,见到如此绝丽,满腹的怨恨也不得不收敛些,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今晚之事与我们无关,有人故意炸毁此地,我们差点被活埋。” 马上的女子轻轻一笑,但突然,她手中的马鞭呼啸而出,竟然自上而下向着季末的脸抽了下来,季末勃然色变,这一鞭如果被抽中,毁容还算是小的,他这一辈子都别想抬头了。 “找死!”季末发了狠,右手中指上银光乍现,不避不让对方的马鞭,逆势而上。 “啪!”马鞭抽中银光,竟然迅速缠绕而上,二者本来都是软兵器,但显然马鞭的主人技高一筹,不仅卷住了银光,还顺势一带,拽着季末飞起,狠狠摔到前方。 马上传来女子的冷笑声:“不过是仗着些傀儡术,自身却只有破点水平,也敢在帝都闹事。” 季末有些发懵,从未想过有人可以这么轻松就破掉自己的傀儡术,在他看来,自己本应该在同辈里近乎无敌才对。 马上的女子舍弃他,目光平视默然站在旁边的石榴红面纱少女,玩味一笑:“陶然,斩铁刀冯华才是我督府黑甲战将之一,连弩臂秦明表面上只是燕王亲卫,实际还有天大身份,你们天祚这一次,闯祸了。” 石榴红面纱少女微微抬头,直视着她:“那又如何?” 马上的女子嫣然一笑,即便是这黑夜中,仍然有种惊心动魄的绝美:“的确,我暂时还不能把你们怎么样,毕竟,你们都是受那人邀请,来此赴会的。” “你想一战?” “不急,你我早晚一战,但如今帝都有趣的人越来越多,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他会来吗?” 马上的女子已经调转马头,闻言还是一叹:“师兄的进度已经到了第二大章,对这些小事,还不会记挂心上。”马蹄的卢,踏在这寒冬的青石板路面上,带着众人迅速远去了。 第35章 她的眼 冬夜寒雨之后,夜空渐渐晴朗起来,星光隐约,朦胧天际。 已近子时,帝都里多数人早就睡下,就连热闹了大半夜的南城,也只剩章台戏院外面还有点点灯光,四处一片静谧。但,有一个地方例外。 通明殿。 这座千年古城成为帝都其实不过两百余载,而城中居住的老人们都知道,通明殿号称通明,却已有近百年未曾上灯了。 直到当今新皇即位,那座大殿才又重新灯火通明。 它不得不再度通明,实在是因为正如最近各处兴起的流言所说,这个屹立了近三百年的庞大帝国,其实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通明殿重新上灯,昭示的不只是这位新任至尊力挽狂澜的决心,也是帝国重新崛起的希望。而希望,也只有真的到了大厦将倾的时候,才显得如此珍贵,一盏灯就能给予一个城市安宁。 鲤鱼桥上倩影一闪,带着石榴红面纱的少女只是对这座桥投去冷漠一瞥,面纱下的容颜微微不屑。 生于帝国,无论你再怎么杰出优秀,最终都要去跨这道龙门,跨过它,你便是帝国肱股,人中精英,青云路任你驰骋;跨不过,纵然才华惊世,也什么都不是。 这是天下人的共识,但对某些人而言,并非如此。 他们认为,所谓龙门一跃,化鱼成龙,只是笑话;所谓高官显禄、荣宠浩荡,只是筹码;所谓至尊天子,威加海内,只是傀儡。因为,他们自称“天上人”。 显然,石榴红面纱少女,就是那所谓的“天上人”,在她自幼所受的教育里,便有这样一句话:宇宙穹窿,谁人能至其尊位;洪荒浩渺,怎可说通达六极? 这话本意是说,进无止境,只能不断进取,但却被一些人当成自己高人一等的证据。 “不管你是谁,既然拥有不该拥有的东西,我陶然自当取来,更何况你还与荀仙在一起。” 少女名叫陶然,她轻声自语,虽看不清面纱下的脸色,但想来一定不快,不久前在惊堂苑,她也被沈扬突然弄出的变故搞得灰头土脸。 沿途追来,虽然沈扬等人逃跑的方向总在变换,却还是让她找到了痕迹,不为其他,只因为昂山的脚印实在太容易寻找了。 冬夜的轻雾在地面结下薄霜,昂山硕大的脚印在此无所遁形。 一路追寻,陶然又不禁犹疑起来,因为这一路上,昂山的脚印从未断绝,就算他不是故意的,难道那几人没一个注意到吗?又或者说,这根本就是故意? 陶然干脆停步不前,认真思考起来。 这是她在族内养成的好习惯,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占据多大优势,都不能掉以轻心,提防可能出现的陷阱。 但不久后,她轻笑一声,再次追了上去。 显然,这很可能是对方的空城计,但就算真的是陷阱,那又如何?以自己的手段,这个帝都何人能阻? 脚印的终点是南城的一处小巷口,前方依然有路,但脚印却至此消失了,陶然再次踟蹰起来,她本能地觉察到此地不凡,也许真的是陷阱。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同时,小巷里一扇大门后的五人却陷入僵持,正是沈扬等人,小寻早在一路奔波中醒来,此刻面露茫然:“这么晚了,先生会去哪里?” 沈扬想了想,答道:“也许又去偷看哪家女子洗澡了。” 小寻登时脸红了一片,啐道:“大哥哥别埋汰先生了,他不是那样的人,此时一定有要紧事。” “或许吧。”沈扬耸耸肩,目光却始终注视着门脚方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在他身后,一名青衫护卫拍了拍袖子,忽地纳头便拜:“多谢少侠救命之恩,今晚我——” “你在燕王军中混了这么多年,名气不小,应该不会这么没眼色吧?”沈扬直接打断他,目光甚至没从门脚处离开。 “是!我……呃,啊?”青衫护卫神色几度变化,最后停留在惊愕上,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难道不知道,这一带名叫南城小筑,是前朝张宰相留下的遗产?” 青衫护卫见多识广,闻言立刻明白过来,惊道:“难道你们是老臣党?” 沈扬嘴一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老了?不过话说回来,的确有点关系,朱瑞那小子最近挺不老实,你又是他的帮凶,所以,我并不是救你,而是俘虏你了。” 朱瑞就是当今的燕王,但已经是而立之年,在他口中竟成了“小子”,有点不伦不类,而青衫护卫听他说完,也并未过激反应,反而沉默了。 “我接受俘虏。”最终,他叹了口气,脸色落寞地坐到地上,不多说一句话。 沈扬又看了门脚片刻,面色一沉:“小寻,你先带着他们进里屋,只要先生不回来,就别出来。” 小寻刚要回答,却听斗笠女子冷冷一笑:“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大敌当前只会躲吗?” 沈扬眉头一皱:“小寻,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什么人都接结交。” 小寻习惯性地点点头,但很快又连忙摇头:“大哥哥,荀姐姐是好人啊,她刚才还救过我。” 沈扬淡淡道:“刚才就算没她,你们一样不会有危险,是不是叽叽?” 昂山胸前的宽衣里立刻钻出一团黑黑的东西,扬着头“叽叽”叫了两声,竟然是沈扬在滇南桑树林里发现的那个小家伙,它一直呆在昂山宽带的衣服里,不曾被人发现。 它如今被沈扬取名“叽叽”,一度激烈反抗,然而最终认命了,沈扬早就发现,叽叽或许在攻击力上还差了不少,但防御力堪称惊人,已经破茧的叶子雨全力一刀都无法伤到它,可想而知其防御。 叽叽在昂山怀里又叫了两声,沈扬眉头一展,微笑道:“你说那个二愣子吗?她去了别的地方,会再见的,不过你下次见到她可要离远点,别被她一刀劈成两半。” 小家伙似乎真的有些害怕,脑袋一缩躲进了昂山怀里,就此不出了。 有了这一出,场中气氛稍缓,但斗笠女子却声音转冷:“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既如此高贵冷艳,那么你惹来的事,你自己解决,出门去吧。” 小寻呼吸一窒,之前在惊堂苑内发生了什么她根本不知道,此刻小丫头被堵在两人中间进退两难,仍不明白这两人哪来的火气,似乎一直在针锋相对。 一阵冷风吹过,斗笠下的纤细身子抖了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 最终,斗笠女子深吸了口气,在小寻肩上拍了拍,强笑道:“小寻,你这大哥哥说的很对,只要我出去了,他们就会去追我,你们就安全了。” 小寻伤心焦急,却又说不出谁对谁错,两行眼泪不自禁就落了下来。她无力辩驳,只好拉着沈扬的袖子不断摇晃,口中不说,那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这番攻势小丫头用的熟极而流,效果也十分明显,沈扬木然的表情也不禁松了下来:“她可以不走,但一切都必须听我的。” “不必了。”斗笠女子傲然冷笑,心意已决。她拉过小寻,忽地背着众人摘下了斗笠,微笑道:“小寻,咱们这回算是真正见过面了吧,你再说说,姐姐好看不?” 小寻只看了一眼,顿时呼吸一窒。 这竟是一张清丽绝美的脸,美而不艳,贵而不俗,它的主人显然大不了小寻几岁,站在那里犹如坠入凡间的仙子,叫人仰视,根本生不出亵渎之心。 她本该是难得一见的绝代佳人,但却在关键位置出现败笔——那双本该灵气逼人的双眼,此刻却紧紧闭着,眼眶周围血管密布,如同无数只游动的蚯蚓,骇人之极。 小寻只是一开始的惊慌,但立刻深吸了口气,她伸手摸向斗笠女子的双眼,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姐姐一定受过许多磨难,好好的眼睛怎么变成了这样?” 斗笠女子不在意地笑了笑,重新戴上斗笠,转身便走,经过沈扬身边时,她冷冷说道:“你现在赶快逃吧,我会拖住他们,给你争取时间。” 沈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淡淡道:“不急,等你失败后,我再去将她活捉不迟。” 就算斗笠女子涵养再好,此刻也忍不住恼怒之极,小巧的琼鼻直出气,自出生以来,她似乎还从未感觉如此憋屈,很想在那张自以为是的脸上跺一脚。 “我这次是真的长了见识,不想天下间竟还有你这样的人!我本来不想与你多说,但你太自以为是了,一口一个‘她’,就这么肯定他们会一个人来?还说要活捉,你知道那三人的来历吗?真真是痴人说梦!” 沈扬不语,根本不与她一般见识,而恼怒的斗笠女子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小寻拉住她袖子摇了摇,低声道:“荀姐姐,她来了。” 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一名团花髻的绯衣少女出现在院子高墙之上,她的面上垂下一条石榴红面纱,半露在外面的双眼灿若星辰。 陶然忽然出现在墙头,傲然直视下方:“荀仙,我看你这一次哪里逃!” 第36章 斑斓世界 斗笠女子荀仙有些愕然:“只有你一人来吗?” 陶然冷笑:“对付你们,我一人足矣。” 呃…… 斗笠垂下的前帘很好地遮住了荀仙面色,在外人看来她是被陶然的话挤兑了,但实际如何只有她自知。抓住她手的小寻奇怪发现,这位姐姐的手臂绷紧了又放松,连续好几次。 无言以对,荀仙将小寻送到安全处,而后干脆地抽出腰间长剑,一语不发攻向高墙。她虽目不能视物,却竟然准确找到了陶然位置,这一剑又快又准。 “来的好!”陶然翻身而下,也抽出一柄青钢长剑,凌空飞刺。 两人明显争斗过许多次,相互间把对方的招式摸得一清二楚,攻防之间,转换速度极快,短期竟难以分出胜负。 “居然都是破圆境!”旁边的青衫护卫秦明眼中精光乍现,忍不住轻呼,他本身就是破圆境,此刻观战,一眼就发现二女竟也都是破圆,这让他深深震撼,因为观其年纪,二人显然都不到二十岁。 不到二十岁就踏足破圆,这在秦明的意识里根本不可能,要知道他四十才破圆,都被认为是不世出的奇才了。 沈扬不为所动,淡淡道:“这算什么,十五岁的破茧境我都见过。” 秦明瞠目结舌:“十五岁?破茧?” 两人的对话声并不大,但全都传到了场中战斗的两名少女耳中,陶然只是冷笑,以为对方在故弄玄虚,但荀仙则是彻底被激怒了,在她看来,沈扬这是纯粹在激怒自己。 她们的身法招式都十分相像,显然同根同源,此刻一绯一翡斗在一起,当真如那穿花蝴蝶一般,绚烂夺目,但只有少数人能体会到,这绚烂夺目中蕴含的无尽杀机。 小院的后面是一片四季常青的小树林,屋主人独占这一片大园,显然身份不一般,即使在寒冬季节,这里混种的松柏依然郁郁葱葱,两人的战场很快转移到后面的小园中。 “笨!”沈扬只看了一眼,懒得再看下去。 撞击声持续不断,这两人始终在以武器搏杀,并无异样,但荀仙目不能视,四处遍布的松柏很快成为她最大的障碍,这也是陶然引她来此的目的。 小寻气得大喊大叫,但声音哪有对方变招快?荀仙快速落入下风。 “笃!”荀仙的长剑突然刺中了树干,变招不及,陶然趁势欺近,一剑斩向她手腕,她不得不放弃长剑,紧守身周被动防御,但没了趁手武器,立刻就是险象环生。 “小寻你快走!我虽胜不了她,但自保足够。”荀仙侧脚踢歪背后袭来的长剑,仍不忘提醒小寻。 却被沈扬接了话茬:“说你笨你还真笨给我看,打个架废话这么多!” 荀仙顿时气了一个六神出窍!她发愤出击,寒风中青丝飞舞,满含怒气的几招竟将颓势挽了回来。 此时的战斗几乎白热化,两人每次出击,轨迹都是一个若有若无的圆弧,环环相接,彼此牵制,都想要突破对方的圆形防御,又都在努力维持自己的圆形防御。 忽然,荀仙跳出战圈,大声道:“妹妹,你并非我的敌人,我不想与你死战,莫要逼我!” 陶然愣了一下,反而冷笑:“怎么,终于要动真格的吗?荀家如今只剩你一人,我就是要逼你!”她说罢,陡然出剑,青色的剑光超越正常速度刹那间已至荀仙头顶,但后者这一次并未躲避,只是微微低头。 “刷!”凶戾的剑光从荀仙头部一划而过,直接将那顶斗笠剖开,但奇怪的是,并未出现利器刺破肌体的声音。 “什么?”陶然一惊,只见那被剖成两半的斗笠同时落地,但斗笠的主人却也就此不见了踪影。 在她身后,一截松柏的树枝缓缓伸长,冰冷的尖端悄然指在她脑后,从那里竟传出了荀仙的声音:“妹妹,你大意了,不带上季末和公孙纤,你不会是我的对手,回去吧,我不想再与你们为敌,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 陶然悚然心惊,迅速低头,反手就是一剑,这一剑无论角度还是力度都堪称偷袭典范,剑弧弯弯,抹向身后的位置,她出手极准,如果那里站着一个人,这一剑定会从此人咽喉处划过。 然而,她还是失算了,只听“哧”地一声,一段树枝掉落在地,她这一剑只是削断了一截树枝。 身侧再次传来荀仙的叹息声:“妹妹,我若对你出手,你绝对走不出这片园林,回去吧,天祚有你们在,我不会再回去了。” 石榴红面纱下,少女的声音充满了震撼:“我知道了,这是第一章里面的斑斓世界!你果然有所保留,居然悟出了那里的斑斓世界!” “看来你们已经获得了那里的出入权限,我荀家果然被抛弃了,呵,还真是残酷。” 陶然恢复镇定,冷笑道:“这有何残酷?物竞天择,荀家后继无人,连天资无双的你都遭到天谴,合该没落。” 一段树枝再度延伸到陶然面前,并未发动攻击,树枝震颤,传来了荀仙的低语:“妹妹,这并非天择,而是有人在控制着,背后或许有隐情。” 陶然眉头一掀,显然并未相信她说的话:“姐姐,你这是在动摇我吗?没用的,我很佩服你,竟然能悟出那里的道则,但我也去过第一章,如果你只学到这些伎俩,今晚怕是要败。” “既然你如此执拗,也罢,我就亲自送你回去。” 松枝轻摆,一片倒垂的松针突然昂扬直立起来,下一刻,它们脱离枝干,化作一片绿光奔袭而出! 陶然凛然,青剑在身前划出一片连绵的剑弧,竟然弥久不散,想要挡住这一片绿光,然而这看似锋芒毕露的绿光却是虚的,还未真正到达目标,已经化作丝丝光影消散,此时,真正的攻击才出现,并且是出现在陶然身后。 一只纤细的小手诡异出现,掌缘蓄力快速横切,正中陶然脖颈。她惊呼一声,踉跄倒地,趁势翻滚着逃开,等站起来时,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但她强行撑住,不让自己晕过去。 事实上,人体双侧脖颈处分别有一条大血管,这里如果被击中,普通人大多会因为脑部缺血立刻晕过去,武者纵然体质强横,也会有强烈眩晕感。 “斑斓世界,化身斑斓,这一区域的万物都有可能成为你的敌人,只凭破圆境的防御是不够的,妹妹,你放弃吧。” 第37章 魔瞳三千明 结果一出,观战的人们皆默然,连一直替荀仙担心的小寻都松了口气。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斑斓世界,也不知道此刻荀仙发生了什么变化,只知道如果她能够一直这样处于虚幻状态,几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这两位姑娘,都是人中龙凤,我秦明也算小有薄名,但与这二人相比,简直难堪。”青衫护卫喃喃自语,“据我所知,这天下间只有两三人能与之媲美。” 小寻心直口快,好奇道:“还有谁?” 秦明一叹:“你们或许不识,禁卫冠军侯王檄,督府女冠田七七,还有一个,我却不知其名,只知其人,似乎是与田七七同出一门的师兄。” 小寻一撇嘴:“胡子叔叔你吹牛吧?两位姐姐虽然厉害,但比起我家先生肯定大大不如的,还有,刚才大哥哥说了,他还见过十五岁的破茧境,我虽不习武,但对于那几个境界还是知道的,破圆跟破茧的差别,太大了。” 饶是秦明一把年纪,被一个小丫头鄙视了,还是禁不住老脸通红,争辩道:“你大哥哥就是他吗?哼,这小子胡说八道而已,你让他变一个十五岁的破茧我看看!” 小寻气堵,大声道:“大哥哥说有,那就是有,你才胡说八道!” 秦明顿时目瞪口呆,肚子里直窝火,但面对一个小丫头,他总不能一巴掌拍上去吧? 沈扬咳了一声:“我说,秦大统领,做俘虏就要有俘虏的觉悟,你这个样子,让我对上面很难交代啊。” 秦明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以他的身份,早就是不少大势力眼里的香饽饽,神机营多次相邀,连皇帝都数次向燕王要人,何等尊贵?他原以为沈扬几人带自己来这里,也是存着某些心思,哪知这小子竟真把自己当做俘虏! 他正要继续争辩,蓦然间不远处红光乍现,原来是荀仙和陶然的战斗又出现了变数。 此刻的陶然完全换了一个人,头顶的团花髻爆散而开,青丝飞射,石榴红面纱被揭开,露出另一张风情种种的倾世容颜,这个晚上当真叫人眼花缭乱,因为前前后后已经出现了好几位倾世的红颜。 然而,当她再次抬头时,那双隐于青丝后的宝石双眼已变成血红色,眼周血管逐渐凸显,如蚯蚓在蠕动,清晰且骇人。 这立刻让人想到了荀仙的双眼,不同的是,陶然的双眸可以睁开,而荀仙则彻底关闭。 点点星辉下,那纯粹的鲜血色遮蔽了陶然原本的黑色双瞳,远远看去,犹如来自地底的恶魔。 小寻吓得连退几步,躲到沈扬身后,一个明眸少女就在眼前变成恶魔,不是亲眼所见实难相信。 陶然似乎连性情都变了,尖声大笑:“小时候,你是众多长辈的掌上明珠,连天家都护着你!你得到的条件,七大家族四十几个孩子,加起来都没你多!如果不是你,我们怎会被派去苦寒之地自求机缘,没有你,我早已成就了天女!” 随着她的话音,不大的林子中竟掀起阵阵寒风,这种寒风与冬天的冷风完全不同,中间带着一种渗人的呼啸声,仿佛来自地狱里的恶鬼在哭嚎。 无数恶鬼正在破土而出,整片树林内阴风怒号,这里已不似人间。 “你是如此优秀,竟然觉醒了传说中的恒寂之瞳,当天就被封为恒寂天女,我本来已经放弃了竞争,可是啊,我亲爱的姐姐,十二岁生日那晚,一切都变了。” “那是我的觉醒之夜,也是你成为天女后的第三天,本来已经对我失望的爷爷,还是给我做足了觉醒准备,但他没有想到,整个天祚也没有想到,我的觉醒部位也是双瞳,并且是丝毫不弱于你的——魔瞳三千明!” “那可是三千明啊,整个天祚千载传承,据说只有第一代天神拥有它!” 眼中的血红色继续延伸,渐渐将少女的头发也染成红色,那双红眸更变得如同红宝石般鲜红夺目。 陶然捋了捋已经变成深红色的鬓角,轻抚耳垂,整个动作竟有种说不出的妖艳诡异,所有观者无论男女都禁不住内心砰砰直跳。 她柔声道:“亲爱的姐姐,论容貌,我胜你百倍;论天资,我有三千明,你本来拥有的恒寂之瞳,却因为天谴,永远地废了!那么,你曾经享有的一切,当然该由我来享有,而我曾经经历的苦难,你当然也该继承!” 她面色温柔,声音却越来越疯狂,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连沈扬都对她投去凝重的目光,陷入了深思。 “你这种温室的花儿,永远都不可能明白我所经历的痛苦!要怪,就怪你太不争气了,好好一双觉醒之瞳却成了瞎子,瞎子啊,哈哈哈!” 陶然状若癫狂,她旁边的一颗松树却先行发动,它似乎只是被风吹动了,向陶然偏了偏,但却在偏出的同时,突出的一段树干突然弹出一截尖锐的短锋,迅疾向着正在自语的陶然脑后刺去。 这一击无声无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隐蔽得多,荀仙的目的很简单,先把陶然制伏,因为后者现在的状态让她都感觉到阵阵心惊。 然而,本该毫无察觉的陶然,却露出一抹怪异的微笑,轻叱一声:“开!” 红宝石般的双眸忽然绽开,伴随着轻叱,陶然身周一股无形的红色光晕骤然向身体凝聚,达到一个极限后,猛然爆开! “轰!” 红光溅射,可怕的气爆瞬间产生,距离陶然最近的两颗大松刹那间遭遇毁灭性打击,不是拦腰斩断或者连根拔起,而是彻底地撕碎! 超乎想象的强劲气爆粗暴无比地将大树撕碎了,所有人倒抽凉气,秦明更是瞪大了眼睛,他相信,就算是把霹雳子置于大树内部,也未必能造成如此彻底的破坏力,这简直像是灾难。 一个浅翡色的身影从漫天碎屑中倒飞而出,在爆炸的瞬间,这个身影的体表浮现一层薄薄的淡黄光晕,光晕疾闪了几下,才挡住那可怕的气爆,这个身影踉跄落地,正是荀仙。 站稳脚跟,荀仙吐出胸中浊气,紧紧握住手心那枚小石,兀自后怕不已。 没有斗笠,她的双眼在夜空中显得有些狰狞,但自始至终,她都未曾辩驳一句,或许这些在她看来,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子母石么,那帮老家伙还真是偏心啊,不过,我今晚注定要收获两枚子母石。”陶然似乎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关系的事情,红宝石一样的血红双目偏了偏,看向沈扬。 沈扬大感不忿,同时觉得自己很无辜,两个女人打架,他正看得过瘾,怎么就又牵扯到自己身上了呢? 于是,不忿的沈大帅侠站了起来,一脸的义正言辞:“本帅侠重申一遍,你们两个打架归打架,但这个地方始终是有主人的,弄脏了地方,要扫,损坏了东西,要赔!” 陶然满头红发飘扬,冷笑道:“放心,我会赔你的,等你们死后,我会把这里的所有东西全部烧给你!” 众人都觉得背后发凉,唯有沈扬大咧咧一笑:“如此甚好,那你们继续。”顺便还做了个请的姿势,仿佛生怕两人打不起来。 荀仙是真的气堵了,很想上去踩那张可恶的笑脸一脚,但此刻形势所迫,不容她如此做,她看着陶然,轻叹道:“妹妹,我直到现在才知道,你竟然觉醒出了魔瞳,如今荀家已经不存在了,你们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为何还要对我苦苦相逼?” “因为你是恒寂天女啊,你忘了吗?那帮老家伙立的规矩,天女一旦确立,除非死掉,否则就连天神都不得废黜。” 荀仙默然,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一直心存侥幸。 “我有子母石,还领悟了斑斓世界,即便你有魔瞳,以你现在的能力也无法伤害我。” 陶然娇笑:“姐姐,你还真是自信,你的斑斓界我随时可以破掉,至于子母石,你认为那东西可以无限使用吗?” 她一步跨出,竟然已来到荀仙近前,泛着诡异红色光晕的手掌毫不留情拍出,荀仙面色一变,仰身就倒,倒地的时候并无任何声响传来,她似乎直接沉入了地面之下! 陶然冷哼,手掌继续下压,“嘭”地一声击中地面,顿时一片碎石乱飞,尘土四起,让人眼皮直跳。 这一击毕竟晚了,下一刻,被陶然击飞的几片碎石悄悄改变了轨迹,在空中打了个转,竟直奔她眉心而来。 “雕虫小技!”陶然冷喝,之前的一幕再现,大量红色光晕快速向她身周凝聚,继而喷薄爆发! 可怕的气爆再次出现了,然而气爆之中,却听陶然“哎呦”一声痛呼,竟然还是被那几片碎石击中额头,不一会,洁白的额头上已经肿起三个大包。 “咳咳,我说,陶家的小姑娘,连石头都要打,也太粗暴了,不如咱们坐下来聊聊人生如何?” 一个清朗的声音出现在场中,人随声至,陶然只觉背后微微起风,肩膀已经被一只手按住,她奋力挣扎,但竟然根本使不上力。 “那么,荀家的小姑娘,你也出来一起聊聊呗。” 来人抬脚一跺,地面轻震了一下,一个虚晃的影子迅速回归真实,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正是满面骇然的荀仙。 第38章 破茧随心 突然出现的变故立刻改变了局面,众人仔细看去,只见那里多了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束发纶巾,长衫落落,背面看来像是一名磊落的书生,但转过身来,才见他面上胡茬斑驳,两眼沧桑,颇有些落魄之感。 看到这个人,沈扬仰天打了一个大哈欠:“看来没戏可看了,从滇南回来一路劳顿,应该去大睡一觉。” 众人愕然,唯有小寻满脸欢喜,跳着跑了过去,抓住他手臂不断摇晃:“先生,我就知道你会来!” 中年书生假装板起脸,反手抓住她手腕仔细一探,半晌后才终于面色稍霁,粗着声音道:“是不是又去听书了,那些半吊子说书人有什么好,能比先生我说的还好?” 小寻似乎十分委屈,撅着嘴说:“先生教的书太严肃了。” 中年书生翻了翻白眼,指着园中的两名少女:“说吧,她们是怎么回事,肯定又是你这个小惹祸精惹来的。” 小寻吐了吐舌头,乖巧地讲了一遍,过程中不断说荀仙好话,只盼先生不要把她赶走。 两人一问一答,其乐融融,有人却早就不耐了,陶然冷冷道:“叙旧到此为止,阁下既挡我去路,今晚也别想走了。” 中年书生面露诧异:“这里本就是我家,我为何要走?” 陶然冷笑,虽然在刚才的短暂接触中她处于下风,但那是因为她全部注意力都用来寻找荀仙,并未注意到此人出现,才被他偷袭得手。当然,对方的实力显然不差,但这并不能让陶然退缩,拥有魔瞳的她,不惧这天下间任何人。 “不走?那你就死吧!”飘扬的血色长发舞动中,少女双掌齐出,狂暴的气息被压缩在身周,攻向中年书生,但后者只是轻声一笑,不避不闪正面一袖拂出。 两者相触,陶然娇叱一声:“开!” 剧烈的气爆再现,红芒四溅,以陶然为中心,四周一片飞沙走石,地面都被强行刨起一层,威力骇人,然而诡异的是,一击之后,中年书生不摇不动,陶然则被自己制造的强烈气爆轰飞出去。 “什么?”空中的陶然大惊失色,只觉自己仿佛击中了大山,强劲的气爆反弹回来,差点将她撞得吐血,但她丝毫不乱,倒飞中双脚上再度乍现红芒,而后“轰”地一声强行坠地,嘴唇都白了。 中年书生面色一肃,点头道:“不愧是魔瞳三千明,这应该是第一式里的幽冥千明吧,攻防都达到这一境的极限,难怪号称完美。” 另一边,陶然双腿有些颤抖,几次想要抬步竟然都力不能及,绝美的脸上写满骇然。 她更不敢相信,对方只是一招就破了幽冥千明,这俗世间何时多了这种高手了? 此番行动,她和季末三人身兼数项机密任务,虽然只是作为前锋,但作用不可小觑,按要求,他们本该一路小心谨慎,避免出现意外,然而一路走来,他们遇到不少所谓的高手,一番较量后,这些高手悉数被打败,年少的他们不免生出些骄横。 直至到了帝都,他们彻底放下负担,毫无忌讳抓捕荀仙,不惜现身人前,在他们看来,外面的人实在是太弱了,自己果然是“天上人”。 “据我所知,天祚自二十年前的惨败后,几乎不曾出世,因为他们在这世间并非无敌,你们这一辈的人,想必是未曾体会到当年的教训。” 中年书生喃喃说着,不想却激起了陶然的愤慨,大声道:“你胡说!二十年前那场大战,天祚和三清谁也没赢,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哦,是吗?”中年书生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在这方面更多纠缠,“最近这帝都来了不少陌生人,其中一些人在我看来都很是不凡,他们似乎是奔着同一目的而来,但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连天祚的人都被吸引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还在仔细注意着陶然的表情,眼光如针尖般仿佛能扎到人心里,在这样的目光下,任何人都无法撒谎,即便陶然也不可以,但她十分倔强,干脆低下头不与他对视。 中年书生面色愈加凝重,他从滇南提前赶回,就是因为收到了这方面的线报,但经过几天的查探,仍然毫无头绪,一些行踪诡秘的人纷纷来到帝都,全都蛰伏了下来,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陷入了思考,却没想到低头闭目的陶然已经进入另一种状态,只见她紧闭的双眼上长长睫毛不断抖动着,当达到一个极限后,这双眼睛猝然睁开! “嗯?”当她睁眼时,中年书生立刻察觉到变化,快速后退几步,挡在所有人身前。 再看陶然,睁开的双眼中,血色的鲜红已被妖异的紫红取代,其中不断有血丝出现,而后隐没,仿佛是乍现的血色电光,一缕深红的血泪自双侧眼角流下,触目惊心,在那张绝美的面上留下伤感一笔。 中年书生终于皱起了眉,脸色不再轻松,尽管他已经对三千明给出了足够高的评价,但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了传说中的魔瞳。 这种天赋一般的诡秘之术真的匪夷所思,下一刻,陶然的气势陡然蹿升,满头红发张扬起舞,如一团跳动的火焰。 “我为天上人,却被一介凡俗逼到这种地步,你还真是该死啊。”少女喃喃自语,浓郁的红色光晕出现,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下一刻,这团光晕整体飞起,裹挟无俦的气势轰然冲向中年书生! “地藏千明,开!” 伴随着少女的喝声,红色光晕仿佛被撕裂了,瞬间成长为一团疯狂燃烧的球形红色火焰,其内部电光嘶鸣,隐隐传出雷声,压制了天地间的其他声音。 中年书生叹息一声:“果然非我族类!”他右手抬起,短暂的蓄势后,竟“呼”地一声燃起一团纯正的白色火焰,随后他并指如刀,隔空一挥。 简单的一挥,却让白色火焰在空中形成一条明亮光弧,狠狠斩在陶然的球形火焰上,只听“轰”地一声大响,球形火焰毫无悬念被一击剖开,其中的陶然尖叫一声,倒飞出去。 中年书生这一击显然留手了,倒飞的陶然只是轻轻落地,但落地后她身周的红色气息快速消退,连目中那诡异的紫红色也消失了,飞舞的红发重新化作乌黑,根根垂落下来。 “破茧随心,你、你究竟是谁?!”陶然终于露出恐惧,面色惨白,再无之前的强势。 中年书生摇摇头:“你自称天上人,我自然只是天下的一名凡人。” “不可能!俗世里怎么可能有破茧随心的高手?你一定是来自哪处神秘故地!” 中年书生怫然不悦,淡淡道:“俗世?你们天祚自诩不俗,号称享有天祚,但如此小觑天下人,看来也享祚不久了。” 他竟不再理会陶然,转而摸了摸小寻头顶,吩咐几句,朝着院屋走去。 小寻吐出口气,着实被刚才陶然爆发的气势惊倒了,但此刻小丫头却显得毫无压力,这世上还有比先生和大哥哥更厉害的人吗?小丫头表示没有。 她走到荀仙身边,两眼笑弯弯,如同一双小月亮:“怎么样,我说过的吧,我家先生和大哥哥最厉害了!” 荀仙一直处在震惊中,闻言还是忍不住哼道:“先生的确很厉害,但那位大哥哥嘛,难说的很。” 小寻有些无奈,转身看向落在远处的陶然,她仍然不敢走太近,只是对她做了个大鬼脸。 “这位陶姐姐,你今晚太凶了,先生说罚你受冻一夜,静思己过。”小丫头一向爱憎分明,所以说话时有些不情不愿,对这位陶然,她是没多少好感的。 陶然哼了一声,却也不得不照做。 事实上刚才的一击中,对方虽对她留情了,却也让她受了不轻的伤,此刻她就算想要离去也做不到,况且这等强者行事,向来喜怒无常,一旦自己忤了他的意思,也许会面临更严重的惩罚。 最后,小寻走到走廊前,笑道:“好了各位,前面一直在打架,我都忘了介绍。欢迎来到南城小筑,也就是本姑娘的家,当然,也是先生和大哥哥的家,这里房间多的是,我给你们安排。” 她像是个小主人一样宣布着,却一开始就被难住了,有些无解地看着高大的昂山:“这位……小哥哥,你太高了,我家里好像找不到让你住的地方。” 昂山高大无比,到了小寻口中却成了“小哥哥”,让人莞尔,但这不能怪小寻,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哥哥”,其他人自然是小的。 昂山也不在意,挠了挠头:“没事,老大知道我的,只要有个落脚地就可以睡觉。” 小寻有些无奈,后来还是给昂山安排了一处睡觉的地方——客厅。 “老爷子你去东厢吧。” 秦明呆了一下:“我很老吗?再说,我不是俘虏吗,怎么也有地方安排?” 小寻嘻嘻一笑:“那是大哥哥在笑话你,只要来了我家,都是客人。” 秦明一愣:“那我可不可以离开?” “当然可以啊,我家又不是大牢。”小寻撇撇嘴,最后拉住荀仙直奔西边的大屋,边走边神秘兮兮道:“姐姐跟我来,我这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第39章 神将皓月 秦明郁闷了。 这个夜晚,绝对是秦明人生中最为郁闷的一个晚上。 他是谁?燕王亲卫,破圆境强者,名列《未济录》!更掌握数种大杀器的制作方法,即便帝都中让人闻风丧胆的“天王老子”四大势力,也无不对他恭恭敬敬,巴结奉承,企图拉到自己一方。 这样一个人物,却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当普通人一样随意招呼,你想要留?欢迎。你想要走?随便。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最气人的是那个短发的小子! 明明救了自己,却偏要说自己是俘虏,让自己满肚子感谢的话愣是一句说不出来。 好吧,既然是俘虏,你总得给我点俘虏的待遇吧?比如捆绑鞭打甚至杀人夺命,怎么样都得划出道道来啊,也好让我无需感谢救命之恩,打完就可离去。 可是,没有,不仅没有,那小子此刻显然已经把这事给忘了,不知跑哪里呼呼大睡去了。 所以,秦明郁闷了,从来只听说有人悲愤欲绝,他如今却是郁闷欲绝。 事实上,他早就想离开这里,而且以他的能耐,要走早就可以走了,但他并非寡义之人,既然别人救了自己性命,那就一定要感谢,无论如何要感谢,可是,找谁感谢? “艹!老子……老子还就不走了!” 秦明大骂,一转眼就看到了静立院中的陶然,脸色顿时变得阴翳起来。 “如果你要替朋友报仇,现在就可以动手。”陶然绝美的面上一片平静,看不出喜乐。 在惊堂苑,那黑甲护卫被季末袭杀,所有人都看出来秦明与他关系莫逆,但此刻的秦明只是冷冷注视了陶然许久,突然叹了口气,满眼寒凉。 “其实我知道,他是奉督府密令接近我,套取霹雳子制作工艺,不过,我仍然拿他当朋友,也不会替他报仇,从踏上这条路开始,有些结局已经注定。” 他似乎意有所指,淡淡看着陶然:“无论天上人,还是天下人,总归还是人,况且,天外有天。” 秦明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里,按照之前小寻的吩咐,随意找了东厢一间大屋毫不客气睡下,他对这个地方的人和事同样充满好奇,要知道这里曾经是一国首辅的别院,并非随便什么人就可以占据的。他相信,到了明天,一切疑惑都将分明。 他并没等到第二天。 事实上,只是夜半时分,秦明的屋子里就多了一人,来人身材高大,手抱钢刀,瞥了眼躺着的秦明,不由分说就是一刀下斩! 刀光雪亮,呈现完美的弧形,显然,这是一名破圆境! “我艹!”秦大护卫寒毛直竖,急忙向旁边滚出,同时手臂甩动,企图丢出霹雳子,但这一甩才发现,霹雳子早就用完了。 “我擦!”秦大护卫又是一声大骂,之前在惊堂苑,沈扬假装和荀仙争吵,却暗中将他的霹雳子全部丢出,直接把整座惊堂苑炸上了天。 其实他并未睡熟,早就发现了来人,并且暗暗得意,以为对方果然耐不住了,派人来请自己,哪知竟是飞来横祸! 来人冷笑,下劈变为横斩,可怕的刀光挥洒,残忍分割沿途遇到的一切,但只听“当”地一声大响,刀光停顿,火星四溅,这一刀斩在了秦明的手臂上,那里被一段古铜色护臂包裹。 秦明举臂格挡,看到了来人的模样,登时呆住了:“是你?!” 但他接着大怒:“张孝先,你他妈想要老子命吗?” 两人竟是旧识,秦明显得很激动,抛弃青衫儒士风范,大骂出口,刚才真的是生死一瞬,如果他睡前按习惯脱掉了护臂,这一次绝对就是一刀两断的结局。 来人停下攻击,冷酷一笑:“燕王走狗,人人得而诛之。” “老子狗你大爷!你他妈什么时候见我当走狗了?” 来人与他冷漠相对,渐渐地竟又有些杀意露出来,握刀的手都在抖:“你老实跟我说,当年将军的事,你是否参与?” 秦明立刻冷静下来,想到了久远年间的一件事,那件事的结果,当真是举国震动,许多人感觉天塌了,还有一些人大呼庆幸,长长松了口气。 他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生怕说错半个字:“没想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说重点!”来人立刻打断他。 “好,当年事发时,我正在辽东练兵,根本不知帝都大变,更不知燕王也参与其中,如果我——” “好!”来人显然不愿多听下去,挥了挥手直接走出屋外,“跟我来,先生要见你。” 秦明神色一黯,没想到老友对自己如此冷淡,但他接着回过神来:“艹,平白无故砍了老子一刀,这事怎么算?哪个先生这么牛,怎么不让他来见我?” 他骂骂咧咧说着,却还是跟了上去,这座南城小筑占地不小,内里的布局却很简单,两人只是绕过外面的走廊,已经到了大厅。 让人意外的是,此刻大厅里已经落座了七八个人。 一进门,秦明立刻感觉数道杀气腾腾的目光向自己逼来,这让他心中一紧,抬眼望去,不禁愣住了:“你们……你们怎么都还在?” 立刻有人冷笑:“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们都死光了才好?” 秦明连忙摆手,眼中露出希冀:“既然你们都在,那神将大人他……” “住嘴!” “闭嘴!” 他还没说完,顿时被一群男人的声音压了下去,还是之前叫他来的张孝先冷冷道:“你没资格在我们面前提及将军,你刚才已经说过,那事与你无关,那么这些年,你可曾查出些什么?” 秦明喉咙动了下,面带苦涩:“我只知道,燕王卫队的确参与了那次围剿,燕王事后也曾向我说明……” “那你为什么还没杀死朱瑞小儿?” 秦明呆住了,竟久久无法言语,这话实在让他无法回答,但在众人的逼视下,他还是深吸了口气,沉声道:“燕王待我有知遇之恩,我……” “哈哈哈,果然是条好狗!”有人大笑,立时便有一片兵器出鞘的声音,接下来只要秦明稍有异动,这些人绝对会群起攻杀,毫不留情。 这秦明也是条硬汉,明知眼前这些人都仇红了眼,偏偏不愿放弃初衷,执拗到底。 场中气氛十分压抑,眼看就要刀兵四起,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稚嫩声音打断:“咦,几位叔叔何时回来的?我还以为你们不在。”小寻从外面走了进来,睡眼惺忪,一边揉眼一边打着哈欠。 看到她,一众男人们全都有些尴尬,连忙收起各自的武器,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样的变化有些惊人,连秦明都没想到,要知道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杀人如麻的主,如果不是自己曾经与他们有些交情,此刻恐怕早就被乱刀砍死了。 小寻迷糊地扫了眼这些人,醒悟过来,双手一叉腰:“好哇,你们又在打架!” 一群男人全都一个趔趄,之前还冷言冷语的张孝先死命地揉了揉脸,勉强露出一个“柔和”无比的笑容:“咳咳,小寻姑娘,我们不是打架,是在比谁的武器更……漂亮!” 他实在找不出什么借口了,竟然突发奇想想到了这样一招,说出来后连他自己都瞠目结舌,什么时候武器竟然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了? 小寻揉了揉大眼睛,了然笑道:“这还用比吗?依我看,还是阿丁叔叔的蝴蝶镖最漂亮,小巧玲珑,跟真的蝴蝶差不多。” 一名瘦小男子闻言,立刻傲然出列,昂首道:“不错!小寻姑娘果然眼光无双!我的蝴蝶镖,造型精美,薄如蝉翼,是经过真正的匠师之手,绝对是最漂亮的!” 说罢,他还掏出一枚蝴蝶镖托在掌心,供众人观赏。 立刻有人站了过来:“我看看,哇,真的!大师手笔!” “咦,这蝴蝶上面还有精美刺纹,一般的大师都做不到!” “果然如此,老四,这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我回头也要他给我打造一柄蝴蝶刀……” 众人皆配合之极地露出赞美之色,溢美之词不断,个个天花乱坠地惊叹着,唯有在旁观看的秦明根本没有欣赏的心思,反而全身上下寒气直冒。 他的第一想法是:这几个杀胚该不会是疯了吧? 别人不知道,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赫赫威名的“神将八臂”? 因为,这些人都曾是那个人的臂膀,手中亡魂无数。他们中任何一个,只要报出名号,都足以吓破敌胆,只要站出来,就足以统战八方! 现如今,人们但凡说起军队,总会想起戚家军、辽东铁骑、神机营、朵颜三卫等等,但事实上,如果把时间推回十几年前,所有人都会首先想起一个人:皓月神将! 帝国三百载,大将无数,但真正能够冠以“神将”之衔的,独独两人而已,那就是靖宇和皓月! 靖宇神将生在本朝之初,其功绩自有史书表述,横贯帝都的靖宇大道,正是以他的名号命名,而皓月神将,给人们带来的更多是疑惑和悲伤。 皓月崛起之时,北平瓦刺,西荡巴蜀,后金一度惊退到库页岛多年不出,倭国数度侵吞朝鲜,却被他先后数次派人击败,直接导致倭国内乱,不可一世的大诸侯丰臣秀吉国破人亡。 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有皓月在,帝国当再兴百年,然而仅仅几年后,创下这番功业的皓月神将却突然在帝都猝死,一个时代瞬间破碎,不少人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果然,神将殁,仅仅数年,帝国已是四面火起,强敌并进,老皇心力交瘁驾崩,若非新皇全力挽救,这个国家早就倾覆了。 神将去后,与他共创历史的那几名大将也消失了,有人曾见到他们内讧,在麓川混战,相互指责倾轧,也有人见到他们在四处找寻,不知查些什么,但总之,这些都已是往事,虽然过去不久,却还是被历史揭过,渐渐被人们遗忘。 秦明看着眼前这几名故作憨厚的家伙,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们与“神将八臂”联系在一起,同时他在心底渐渐开始忧虑,因为这几人的再次出现,不知又要掀起怎样的狂澜,而这个帝国,还能承受多少? 第40章 疑云 秦明的忧虑没有持续很久,被一个人的到来打断了,这个人来的时候仍然哈欠连天,寸短头发一如既往地乱,正是沈扬。 大厅里摆放着不少桌椅,他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看了眼众人:“那什么,你们继续。” 一群围着小寻转悠的老爷们此刻全都习惯性地肃然起来,眼中发亮,像是看到了曾经的某个人,当然,某人哈欠连天没精打采的模样与那人迥然不同,那个人仿佛永远都有无穷的精力,能一直保持清醒。 小寻乖巧地在他旁边坐下:“先生怎么还没来?” “嗯,应该是觉得见到宝了,正在那耍宝。” 沈扬刚说完,就听大厅后面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走路都能制造出如此效果的,除了昂山再无旁人,果然,当高大的昂山一出现,这间不小的大厅也顿时显得局促起来。 昂山身前,中年书生和荀仙先一步进入,前者脸上显然很是疑惑,后者则又找了顶斗笠带着,看不清面容。 不知是否错觉,沈扬总感觉那斗笠下的目光似乎在瞪着自己,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昂山大咧咧坐到地上,其他人也各自坐定,唯有秦明还在站着,就在他尴尬无地时,中年书生却站了起来,微笑道:“先生乃是贵客,当坐于此处。” 这个座位隐隐位于大厅上位,是众人的中心,但他主动让出了座位,让秦明落座。 立刻有人反对:“沈先生,这种人怎么能坐你的位子?” 中年书生一笑:“因为他能创出囚笼算术,能定位星轨,我们却不能,他还能制造霹雳子,只要数量足够,屠城灭国不在话下。” 这话说出来,其他人顿时无声了,秦明却眉头微皱,他立刻明白,此人果然也是为了自己的霹雳子而来! 想到这里,他心一横,竟在一众怒目的注视下坐上了中年书生之前的位置,并且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中年书生毫不在意,环视众人,声音一肃:“诸位,开始吧。” 他将目光停留在一名朴实无华的男子身上:“阿甲,你先说。” 这名男子被称作阿甲,看起来朴实无华,是那种放到人海里绝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的角色,但他坐在这里,竟有种隐隐与中年书生分庭抗礼的气势。 绝对没人想到,他就是皓月神将麾下众将之首,天甲将木拓。 当年神将威名正隆时,木拓在天下奇书《未济录》里,很长一段时间都名列榜首,那是一个让无数高手都要仰望的位置,然而神将殁,他也跟着消失了,《未济录》里再未收录他的名字。 阿甲说话很直接:“我跟踪了一支来自天竺国的六人小队,实力很强,其中的最强者,比我强。” “什么?比大哥你还强?” 几个人直接惊呼出声,他们这些人几乎朝夕相处,很清楚大哥阿甲的实力,更清楚他的风格,说话绝不含半分虚假。 阿甲点头:“我不懂梵语,无法判断他们更多来历,他们也很低调,居住在平民区,不与任何人来往,但他们的目的,应该与其他外来者一样。” 中年书生眉头一皱:“竟然连天竺国的人都惊动了,不远万里奔赴,究竟所为何事?” 他思之无果,只能看向另一人:“阿乙,你有什么发现?” “有,并且不少!仅仅这几天,我就发现新到的二十几个家族来人,他们平时几乎与帝都没有来往,此刻全都赶来了,我抓了其中一些人询问,但他们似乎也不知道来做什么,好像是受他们所依附的大势力指使。” “大势力吗?”中年书生喃喃,突然眼中精光一闪,“外面驿城的三清道场有没有动静?” 立刻有人回答:“没有!我一直盯着那,可以确定,至少三清宗暂时还没动手。” 接下来,其他人也各自汇报自己得到的消息,但大多与阿乙相似,众人全都皱眉。 原来,中年书生就是得到这些人线报,才从滇南赶了回来。 线报称,帝都最近来了很多身份不明的人,一些人实力强横,可能要发生大变。这绝非中年书生所愿,当即放弃寻找离合桑叶,赶回帝都,哪知他回来已经有不少时间了,仍有不少人纷纷来到帝都,却仍然查不出所以然。 中年书生听完述说,最后只能深深皱眉:“连天祚都行动了,一些人也该出动了吧,但是为什么还没动静?” “还能为什么,时机未到而已。”沈扬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 中年书生眼前一亮:“是什么时机?” “我哪知道!三叔,你从滇南心急火燎赶回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事吧?” “不错!和小寻的病比起来,这件事要严重得多,闹不好,整个国家都要发生大变,我当然要揪出背后的主事者。” 沈扬直咧嘴:“我说三叔,还有这几位大叔,你们如今卸官的卸官,通缉的通缉,都是小老百姓了,干嘛非要操皇帝的心。” 中年书生面色一沉:“你说什么?” 眼看两人间气氛突然僵住,小寻急忙出来打圆场:“先生别急,大哥哥不是那个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 沈扬两手一翻,表示自己不再争辩了,就此安静下来。 不久后,这屋内的几人再次开始讨论,每个人都显得忧心忡忡。 他们这段时间在帝都内四处查探,的确查到了不少消息,如今的帝都,才可以真的算作是风云际会之地,有来自帝国各处的强者涌入,甚至还有周边其他国家。 这么多人的突然到来,且个个不凡,自然会引发不少问题,零星的争斗在所难免,而更可怕的事实是,这些人几乎全都身怀绝技,一旦同时闹事,仅凭如今的帝都驻军,还真未必能平息。 众人长吁短叹,商议办法,直到了天亮时分,阿甲等八人才先后离去,他们的身份目前仍无法公开,到了白天,他们必须伪装成普通人。 很快,屋里就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六个人,小寻乖巧地取来炭火,搬到沈扬身边坐下,自己也搬张椅子哆嗦着取暖。 她身体有恙,畏寒怕冷,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很是不易,才暖了一会,竟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中年书生无奈地摇摇头,挪来最大的一张椅子,垫上几条毛毯,这才将小丫头放上去,最后还盖了件大袄子。 办完这一切,他又看向旁边的沈扬,脸上表情很是复杂。 “你在滇南……” 沈扬直接掏出一个小盒:“我找到了不少离合桑叶,足够用上很长时间,另外我想到了一个能够治愈孤阴绝脉的方法,不过还需要验证。” 中年书生神色一黯,接过小盒,他以为沈扬是在故意岔开话题。 不久后,他重新做回了位置,狠狠揉了揉太阳,面露痛苦:“那么,谁能跟我说说,秦明先生、天祚的两个天才小姑娘、一个具备特殊体质的大个子,以及,一个躲在大个子怀里始终不肯出来的小家伙,这些人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第41章 一门三惊才 面对先生的疑问,沈扬从容回答,将自己的滇南之行以及路上的见闻讲了一遍。 听完他的讲述,中年书生长久地微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最后一拍脑门:“你意思是说,五指峰被你们横推了?” “多行不义,雨厚风疾,那只是一场意外。” 中年书生扶额的手改成捧心,仿佛受了重伤,最后吐出一口浑浊的老气,竟然露出一丝纠结之极苦笑:“虽然闯下大祸,但不得不说……干的漂亮!” 沈扬一点也不意外,嘴角歪歪,而旁人看到这对叔侄会心微笑的样子,根本不会想到这两人刚才还差点闹翻。 秦明终于艰难地回过神来,五峰倾覆虽发生在滇南,但还是早早就被传到了帝都,一些人已经有所风闻,但传闻哪有亲见来得震撼?更何况这位亲见者正是肇事者! “雨落熔金,没想到老夏鼓捣出的东西居然可以熔毁陨铁,又被你用在滇南五峰上,这简直、简直……”秦明“简直”了半天,最后只能颓然叹气,紧紧闭上了嘴,在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彻底的旁观者。 事实上,他坐到位子上后,以为这些人会立刻向他索要霹雳子的制作方法,而那时候,他正好可以严词拒绝,以大公无私的口吻狠斥这些人,他甚至连语句都想好了,哪知这些人只是相互汇拢情报,之后便没事了,把自己晾在这里。 “大哥哥,你说的那个叫叶子雨的,真有那么厉害吗?已经跟先生同一境界了?” 沈扬看了眼中年书生,点头道:“境界上的确差不多,但我感觉,她应该没先生厉害,而且是差了很多。” 中年书生哼了哼:“废话!同为破点境,一个刚刚入门,一个已经悟透,差别当然很大。” 小寻对此表示怀疑:“可是先生,人家从破点到破茧只用了两个月,你用了多久?” 中年书生先是头一昂,想要报出一个让人惊艳的时间,但很快又泄气了,恶狠狠说道:“快有什么用?有本事让她来跟我打一架!” 这句话起到了反作用,小寻水汪汪的眼睛瞪大看着他,满是狐疑,直到把中年书生看的直哼哼,岔开了话题避免尴尬。 “你是叫荀仙吧,说起来,你也算我半个侄女,该叫我三叔的,当年我跟你爹有些小过节,还揍过他,但总体说来,算是半个朋友。” 呃……一直十分安静坐在这里的荀仙立刻目瞪口呆。 哪有这样谈话的?开口就“我揍过你爹”?还自称“半个朋友”? “天祚发生的乱局,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父亲虽然小气了些,但应该不会做什么坏事,这样的结果连我也很难相信。” 他所说的天祚之乱,发生在大半年前,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毫无征兆地,天祚七大世家中为首的荀家突然被抹除,消息传出来,举世皆惊。 人们无法相信,因为那可是高耸云端的天祚世家,号称“天上人”,为首者怎么会突然被抹除? 世人皆知,这个庞大的国家里一直存在着许多隐世的宗派和家族,这些地方平时鲜有人知,但小到个人恩怨,大到朝代更迭,几乎都少不了他们的影子。 有野史传言,就连这个屹立三百年的帝国,都是由一个庞大势力扶植而起,简直骇人听闻。当然,这些事情没人会信,也没人敢信,却从侧面反映了这些庞大势力的存在于强横。 而天祚世家,正是其中一个,且是处于顶端的存在。 相传它是由七大家族联合组成,每一族都有数位震慑一方的超级强者,实力之强毋庸置疑。有人断言,天下诸强,家族以天祚为最,宗派以三清为尊。这样的评价足以说明一切。 “待此间事了,我会去天祚那边看看,毕竟是故土,曾经在那里生活过。” 中年书生主动聊了起来,说起许多往事,也是感慨万千。 最后他看着荀仙,坦然笑道:“你父亲与我有隙,被我揍过,但你母亲应该跟你提过我,我就是沈敖。” “是你?” “竟然是你!” 荀仙站了起来,尽管早有猜测,却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另一个惊起的,竟然是秦明。 两个人没法不震惊,因为这个名字其实并不为许多人知晓,但他们两人却不得不知。 世人皆知,三清宗在各大主城皆设有道场,用以搜罗培育宗内人才,那么,作为与之齐名的天祚世家,没有理由没自己的道场,只不过名字却不一样,它叫天祚天院,且只有一座。 事实上,不只是天祚和三清,当世凡是有些能力的大势力,几乎都具备自己的道场,作为他们吸纳新血的一大途径。 在他们看来,没有永恒兴盛的朝代,也没有永恒兴盛的宗族大派,只有永恒不断的利益,而掌握这利益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实力。 武力属于实力,但实力不等于武力,如果你以为这些道场里只有赳赳武夫,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这里云集着各行各业的拔尖人物,上至文理政军,下至农工艺商,堪称真正的包罗万象、百家争鸣。 就比如那流传后世的诸多书院,其实正是某些道场改办而成,这里出来的人,主要进入官场钻营,在普通人眼里,反而成了主流。 各大道场培育人才自然是要为自己服务,且服务时间越长越好,是以,他们大多设立有十分严格的出师制度,这其中,以天祚天院的三十三层天最为出名。 如果是在其他道场,出师希望尽管渺茫,但好歹偶尔有人能出师,然而在天院,千百年历史上只有一人出师成功,闯过了整整三十三层天,但此人在出师之后,直接从人间蒸发了。 这个人就是沈敖。 能够从道场设置的重重障碍中成功出师的,那绝对是经世之才,然而遍观所有的出师者,无论出自哪家道场,最终的结果都没能放出光华,反而是那些失败者,往往能大放华彩震撼一方,这不得不让人怀疑,道场在背后做了手脚。 入我道场,为我所用,一心出师,不如毁之! 这是所有身在道场者的共识,然而,这丝毫不影响各大道场招揽天下英才,因为许多人本身就穷困潦倒,只想学有所成的同时,能身有所依罢了。况且道场对人才的限制并不严苛,只是稍加约束和利用,大多数人都不会思变。 荀仙震惊,就是因为这些,眼前之人竟然是自家办的道场里,千百年来唯一一个出师者,并且传闻已经死去! 而秦明震惊,则完全是因为另一件事:沈敖的身世。 “沈敖,帝国首辅、帝师沈无期第三子,师从天祚世家,通关天祚诸天,精天文算数,声名不显,武力不详,疑为身故,故不做排名。” 这是记载于《未济录》中的一句话,对沈敖的评价相当客观,但这本不知作者,且号称囊括天下未济者的奇书,却还是忽略了一个细节——他还是皓月神将的亲弟弟。 皓月神将,那只是封号,他实际名为沈皓,为当朝首辅沈无期的第二子。 时下一些说书人都会说的一个小段子:一门三惊才,说的其实就是沈家这三位兄弟。 除了人们已知的老二沈皓和老三沈敖,三兄弟中的老大沈啸,同样威名远扬,他号称金甲战神,独镇漠北数十年,战功赫赫,纵然比不上自己那位神将弟弟,却也劳苦功高,且同样名列《未济录》,名气比老三沈敖大得多。 当然,沈啸在大多数人眼里,已经是三兄弟中硕果仅存的一位了,且此人强则强矣,却有些刚愎自用的毛病,对待手下将士也并不大度,时常为人诟病。 第42章 督公田俦 东督府。 田青山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等他惊醒坐起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眼前熟悉的装饰和温暖的被褥总算让他一夜惊魂的心稍微安定下来。 在梦中,高大魁梧的侍卫被人轻易杀死,而他们的尸体却面带诡异微笑,趴在地上擦拭自己的血迹,苍白的脸色,扭曲的肢体,弥漫的血腥,构成了一副本该出现在地狱中的画面…… 不是梦! 平日跋扈的少年终于想起一切,露出这个年纪本该拥有的稚嫩和惧怕,他压了压胸口,企图压下那些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却越想越乱。 “你醒了。”一个淡漠且稍显高亢的声音出现在床前,一句话就击碎了田青山的思绪。 那是一个颀长的白色身影,瘦长的身子似乎一直站在那,从未动过。 “父亲。”田青山微微低头。 他不得不低头,因为这个人不仅是他的父亲,那看似瘦弱的身躯其实还有着一双强有力的大手,它们紧握着整个帝国几乎一半的权柄,从未有人撼动。 田青山安下心来,正是这个人,给了他无限的荣光和富贵,给了他跋扈的资本,有此人在,整个帝国他都可以横着走。 督公田俦! 田青山一直喊他父亲,却也知道,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的父亲。 田俦同样在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有那么一瞬间,他惊异发现儿子的脸竟然跟自己有些像,那稀疏的眉毛,倔强的嘴巴,以及弯得叫人生恨的钩鼻。 但他最终摇摇头,看到了儿子脑后那缕金色……果然,自己是没有儿子的。 父子二人各有心思,华美的卧室里荡漾着清冷的茉莉香,嗅一下就醉了。 不多久,一名年轻的女侍来到窗外,躬身行礼:“大人,七小姐回来了。” 田俦摆摆手,示意侍女下去。 很快,一袭匀称的人影走了进来,云鬓花颜,白衣素着,除了天生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外,一张素面再无半分瑕疵。 “父亲,我回来了。”素影微微低下头。 田俦嗯了一声:“查清他们的来历没?” 素影默立,灰暗的双眸里不见丝毫色彩:“他们来自天祚。” “属于哪几家?” “陶、季、公孙,还有一个逃亡的荀家人。我了解一些,这三人的觉醒部位应该分别是双眼、双手、咽喉,至于那个荀家人,可能是觉醒失败,成了瞎子。” “说说过程吧。”田俦笑了笑,对这个女儿显然十分满意。 素影并不隐瞒,将昨晚跟踪的发现一一告知。 原来昨晚她带着田青山和亲亲郡主逃回督府后,又悄悄跟踪了陶然,她之所学最擅长隐匿跟踪,是以自始至终,陶然从未想到身后还有一双眼睛在关注自己,并看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直到沈敖出现,这双眼睛才悄悄离去。 “化身四周的隐匿之法,红色双眼,南城小筑……” 田俦深深皱起了眉头,女儿带回的这些消息,含有的内容太多太多,他一时竟无法厘清。 “我曾去过宗内的一片秘境之地,那种化身四周的隐匿之法,与其中的一个地方很像,应该就是学自那里。至于陶家人的红色双眼和红发……” 他一边点头一边喃喃自语着,忽然瞳孔骤缩,想起一件旧事来,脸色有些难看:“难道又是魔瞳?” 素影清淡的眉头微皱:“什么魔瞳?” 田俦苦笑:“当然是十几年前发生在帝都的神将喋血之战,那时你还小,但应该还记得一些,那一战……”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作为当年大战的旁观者,他看到了令其终生难忘的一幕。 那名谜一样的红衣女子,同样化身红瞳,炽烈如火,鲜红的匕首撕裂黑夜的大幕,瞬间结束了三十几名三清宗长老的生命。 那可是三清长老,地位何等尊崇,一个个皆是当世巅峰高手,破茧者都不在少数,但却在瞬间被杀,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 田俦犹记得那柄鲜红匕首的模样,它表面燃烧的诡异火焰现在想起还能让人心中发寒。 当然,那女子最后还是败了,过程无人知晓,田俦至今都想不明白,那等程度的可怕强者,境界高得吓人,居然还有人能压制,简直无法想象。 人们都说,神将喋血,那一战改变了整个帝国的格局,却极少有人知道,在最后关头,一名红衣女子差点力挽狂澜。 关于红衣女子的身份,有人说那是皓月神将的朋友,也有人说,她就是皓月神将的妻子,只不过极少露面。 “此事务必证实一下,天祚内部在半年前发生内讧,可能也与这双眼睛有关!”田俦得出结论,眼神望着远处,不知是喜是忧。 “父亲,天祚内乱的事我在宗内也听说了,实力最强的荀家被余下六家合力绞杀,当时的天神荀攸战败身死,六家推陶家陶谦为新天神。” 田俦赞赏地点点头:“不错,而且情报显示,这个陶谦,其实也有一双魔瞳,名为‘句芒之目’!” 冬日的寒风吹动窗边,丝丝凉意努力想透进屋内,却被华美厚重的窗布挡在外面。床前有一个静静燃烧的炭火盆,微弱的红光照耀得人都有些醉了,但田青山没有醉,他努力想听明白父亲和七姐的谈话,却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 素影还是皱眉:“父亲,这种事情真的存在吗?我在宗内数年,除了那秘境之地,也并未见到堪称怪力乱神的东西,那些不是无稽之谈吗?” 田俦目光深远,突然问了一个与之毫不相干的问题:“依你之见,三清与天祚相比,孰强孰弱?” 素影想了一下,直白道:“二者虽然齐名,但我感觉,天祚的实力,可能还不如我所在的清凉宗,而它只是三清之一。” “是吗?那么,二者为死敌,且实力如此悬殊,三清为何始终没有将天祚抹去?” 素影愣住。 是啊,即为死敌,为何不直接抹去?留下对手逐渐变强,然后磨砺自己吗?这个解释连素影自己都觉得有些扯淡。 “因为,你只看到了一斑,而非全豹。”田俦喟然一叹,“七七,这个世间,总有许多隐秘不曾揭开,我送你去三清,就是想让你见到更广的一面,你的确学到不少,但在这一点上,并未达到我的期望。” 素影淡然的面上微微色变,连忙低头不言。 “这是陛下告诉我的,世人所谓三清宗,乃是清凉宗、清心宗、清净宗三宗统称,但实际上,此三宗只是下三宗,在其之上,尚有上三宗!同样,天祚世家背后,亦有许多超然物外的人物,即便上三宗,也不敢轻举妄动。” 素影脑海中隆隆直响,第一次听到这些传闻,显然,这些事情只有真正站在某一领域的顶端才能了解,田俦将这些事情现在就告诉她,可见对其期望之高。 她盈盈一拜:“多谢父亲,女儿受教了!” 田俦扶起她,面上总算有些宽慰,这个女儿虽然并非自己亲生,但未来不可限量,他需要她尽快成长起来,为自己分忧。 因为某些原因,田俦并无亲生子女,但他却收养了许多,而在这些子女中,这个七女儿无论天资还是心性都远超余子,很多时候,她已经可以替自己独当一面了。 田俦忽然想起一事,沉声道:“对了,你在宗内,是否有了心仪的男子?” 素影立刻想起一人,青衫磊落,有天纵之姿,号称青天所赐,但她只是眼神一恍,立刻摇头道:“不曾。” “那就好。七七,你一定要记住,并非父亲苛待你,实在是因为你体质特殊,如果你与他人相好,反而会害了他!”田俦长叹,最后一挥手,“跟我去一趟驿城吧。” 第43章 密信 夜色将近的时候,帝都的南大门已早早关起,墙头升起点点篝火,那是军士们在准备晚餐。 这是兵部的最新规定,帝国最近四处飘摇,许多不安情绪正在滋生,因此帝都四门申时一过就要关闭,连军士们进餐的地方都要放在城头。 军士们大约也察觉到了种种异端,一个个只是闷声立于墙头,等待即将出现的变故。 他们看了眼皇宫的方向,那里的通明殿早早亮起了长明灯,哪怕在这寒冬的傍晚,也让每个人心里暖暖的,仿佛看到了希望。 此时,一人执伞,默默走在通往南城门的靖宇大道上,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滴雨未下,何故执伞?不少军士疑惑地看着这两人,并未打算开门。 那人执伞走到南大门下,城上很快下来一名骂骂咧咧的伍长。未作交谈,那人先将手中纸伞收起,露出一张白净无须的面来。 这似乎是一张充满某种魔力的脸,骂骂咧咧的伍长一见这张脸就立刻安静下来,接着二话不说招呼人手赶紧开门。 那人点点头,撑开伞,继续执伞前行,很快就消失外城外的茫茫夜雨中。 伍长呆呆伫立许久,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湿透了。 “是……督公大人。”伍长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就让询问的城守吓了一跳。 几个新来的兵士倒是好奇,问道:“督公大人是谁,咱们不是归兵部管吗?兵部尚书是齐大人才对。” 那城守立即狠狠瞪了新兵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他、妈、的,都给老子听好!督公大人掌管督府,兵部都要听他的!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最好记住,在这帝都里,咱们除了尽忠天子,还有四家人绝不能惹!” “执掌督府的田家,虎踞北方的燕王,以沈家为首的老臣党,以及东宫太子一系,都把招子放亮点,这四家人号称‘天王老子’,惹到这些人,自己小命难保不说,别把老子也搭了进去!” 新兵们听完城守训斥,都吓出一身冷汗,回头又望了望城下的帝都,不禁两眼茫然。 驿城与帝都不过三四里路程,出城不久,田俦就看见前方几处稀稀落落的灯火。 他笑了笑,收起伞,带着女儿迅速穿过驿城的街道,来到一间平平无奇的砖瓦房前。 这样的砖瓦平房在帝都十分寻常,驿城里也有不下百余处,推门而入,房间内布置十分简单,田俦对这里十分熟悉,径直朝里屋走去。 屋子里并未掌灯,田俦方一驻足,黑漆漆的角落里突然传来尖锐的破空声,声音由远及近,狂暴的劲风中还带着股淡淡的幽香。 好快! 田俦凝目,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力贯双臂,猛力搓动掌中纸伞,纸伞“叽”地一声,急速旋转的同时,伞缘竟“呼”地一声,燃烧起来。 间不容发,他将燃烧的纸伞向前掷去。 暗中人不避不退,只听“嘶啦”一声,纸伞被利器强行从中剖开! 火光闪动,照出一张冰冷如霜的女子白皙脸庞。 女子哼了一声,一掌扇灭火光,未及说话,忽觉背后寒毛直竖。 她当机立断,横向旁边卧倒,避过了来自背后的偷袭。 背后的偷袭者想要趁势追击,倒地的女子却忽地以脚跟为支撑,在地上饶了个圈,滴溜溜来到偷袭者身后。 电光火石间,两人几乎同时挥掌,掌缘划出的弧形碰撞在一起,冷面如霜的女子轻松突破对方的弧形,直接拿住了偷袭者的手腕命门。 “如霜仙子留手!”田俦吃了一惊,那名偷袭者正是田七七,她见父亲遇袭,也毫不犹豫出手了,却没想到此人如此之强,三两招就将自己镇压。 屋里的一角亮起盏小油灯,静静燃烧的火焰照出了这里的一切。 冷面如霜的女子松开被抓住的田七七,默然回到小桌边坐下,明灯如月,那桌边竟还坐着另外一名如水般温柔的女子,是她点的灯。 田俦吸了口气,拉了拉女儿:“赶快向两位前辈赔罪!” 田七七却是努嘴,倔强道:“若非父亲嘱咐我不可用强,她已是一具尸体。” 田俦面色一变,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女儿这回竟出言顶撞,却听那冷面如霜的女子冷冷道:“看来师兄教出来的人都很自大,刚才你若下杀手,我的确会很麻烦,但,死的还是你。” 田七七面色一变,却被父亲拉住:“这是如水、如霜两位长老,七七你不得无礼。” “什么?”田七七立刻安静了,无暇的面上闪过丝丝震惊。 三清宗分为清凉宗、清心宗、清净宗,田七七在少时就被送至清凉宗,而如水、如霜两人却是清心宗的长老,地位尊崇,据说还与她所在的清凉宗宗主是师兄妹。 面对这样的两个人,田七七纵然再自信,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督公大人一向事务繁忙,为何今日有空来驿城的道场?”如水的女子挑了挑灯,言笑晏晏,与如霜的女子迥然不同。 田俦一拜:“长老约见,不敢不来。” 如水的女子不掩笑意,自始至终都没有起身的意思,浅笑道:“大人请坐。” 田俦坐下:“不知两位长老为何亲临道场?” “我们的来意,大人猜不到么?” 田俦一叹:“果然是为了此事。最近一段时间,帝都内先后涌入了不少势力,其中不少还是三清的属宗或属地,本公也一直在查他们所为何来,但现在还没结果。” 如水的女子笑道:“大人不用查了,属宗属地的人,都是宗内派来的。” 她说着,自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放到桌上,灯光下也看不出此信有何异样,除了封信所印的火漆,竟被人刻意画成飞鸟模样。 “大人应该识得这个标记。” “太子鸣鸾?”田俦眼神一变,抬起头来看着如水的女子,等她解释。 “果然是此人。”如水的女子浅浅笑着,打开信笺,将信纸展开铺于桌面上。 信的内容倒是简单,只有一首诗和一个落款,但如果沈扬在这里,一定会发现,信的内容竟然和他在滇南时,从叶会身上找到的那封一模一样! “嬴女吹玉箫,吟弄天上春。青鸾不独去,更有携手人。影灭彩云断,遗声落西京。” 沈扬后来查过,这是一首谪仙诗,名为《凤凰曲》,但奇怪的是,此诗将原诗的最后一字改去了,显然别用用意。 田俦有些惊疑不定:“两位长老,这火漆印记不假,的确是鸣鸾太子的,但他乃是当今圣上的祖父,早已死去近百年了,此印记会不会是有人伪造?” “你再看看这个落款。” 落款者却并非鸣鸾太子,而是另一人:梦溪先生。 田俦一看,反而笃定起来,道:“两位长老,此必为伪造无疑!据我所知,当今并无一人自号梦溪,但历史上,却有一位梦溪先生,比鸣鸾太子还要久远得多,此二人根本不可能还存活世上,不知是何人冒充,有何目的。” 如水的女子摇头轻笑,却并不解释,转而指着信件:“不知大人对青鸾有何见解?” 田俦愣了愣:“青鸾神鸟,似乎在一些神话传说中较为常见,属于凤凰的嫡系血脉,等等,两位长老该不会以为这东西真的存在吧?” “我并未这么说,只是假设一下,假设青鸾神鸟的确存在,那么,再看这封信时,大人会不会看出什么端倪?” 田俦点头,拿着信喃喃读了起来,只是读了几遍,他忽然面色大变,脱口而出:“青鸾在西京!” 第44章 茶馆 阳光明媚的早晨,累夜的薄雾还未散尽,帝都的街道上已多了许多往来的行人,他们大多行色匆匆,无心他顾,或为生计,或为前途,各自奔波不息,这是他们的生活。 与这些人相反,有一群人一大早就聚集到另一个地方——茶馆。 不用说,这群人就是帝国里最闲的一群人——茶客,他们每日里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与其他闲人一起,喝茶谈天,吟诗作赋,顺便大叹自己身负兼济天下之才,却骈死槽枥。 工作归工作,茶客们感慨之后,大多数时间还是用来谈些别的,比如皇家趣闻、边民轶事等,偶尔也会谈及这条街后面某条胡同里的当红头牌,这时候,茶馆里往往会爆出一片会心的哄笑,让普通人听到后大惊失色,以为又有惊世奇文诞生。 但最近有些不同了,这群谈吐不俗的茶客似乎一夜间转了性子,连怡红院新近出现的头牌香儿姑娘都成了谈资配料,反而关注起惊堂苑倒塌事件,八王爷脱裤事件,高丽国、东吁国、高棉国、倭国觐见事件等等。 不得不说,这群闲人的眼光很独到,普通人眼里一片安稳的帝都,在他们眼里已经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当然,他们的能力也仅此而已,无法做出些什么,更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卖力吆喝,且越说越玄乎。 有人说:“前几天惊堂苑里发生大事,大堂都塌了。” 立刻有人接口:“这事我知道,听说是曾经的御书官李兴,去苗疆学了一身毒蛊之术,一人独战督府八大高手,最后从容离去。” 第三人则鄙视道:“你懂个屁!我孙子在现场,看到李兴学的是湘西赶尸术,操控尸体与人大战,杀死督府八十名高手,最后从容离去。” 第四人:“你们懂个毛!我儿子就在现场,原来那李兴就是隋唐时期李元霸的嫡系后代,天生神人,生撕督府八百高手,最后从容离去,还带走一个美女。” 第五人:“都他、妈闭嘴!老子就在现场,亲眼看见,那李兴怀抱三个美女,单手生撕督府八千高手,留下尸山血海后飘然离去!” 说道这里,大家再也无话可说了,因为人家都亲眼见到了,你还怎么说? 不管懂不懂,无论信不信,众人全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一脸敬佩地看着第五人,心想果然还是他知道的最多! 一些人心思很机敏,纷纷向此人打招呼,一片称兄道弟的声音,仿佛跟他很熟。 有人很不忿他抢了风头,冷笑道:“惊堂苑里那是小事,你们可曾听闻,昨天早上,八王爷被人脱光裤子,挂在王府门前?” 立刻有人拍案而起:“此事小生亲眼见过!大家切莫跟着歹人一起乱传,八王爷并非被人脱光,而是遇到一名苦读学子,见其饥寒交迫,便褪下衣物助其御寒,自己反被冻晕在街头。” 此人是一名青年书生,说话时一脸洋洋得意,因为不论别人怎么说,他都已经站在了最高点,都亲眼见过了,你们还怎么说? 然而他还是失算了,第三人出现的很及时,感叹道:“这位书生所言不差,昨日老朽也看到了此景,深受触动,老朽也看到你了,觉得你有一点做的很不对,王爷当时已经被冻晕,你却看了一眼就走,幸好老朽机智,上前扶起了王爷,并且将衣物给他盖上。” 青年书生目瞪口呆,而其他人则大惊失色,纷纷上前与“老朽”攀谈,此人竟然救过王爷,必须攀上关系! 然而,但是,可惜,这位“老朽”还没被大家彻底围住,第四人已经出现了,他并未说话,而是先发出一声长叹。 众人被这声长叹吸引,心想,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第四人幽幽开口:“此事,唉,当真是说来话长,其实我就是王爷救下的苦寒学子……” 茶馆内瞬间寂静了,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尤其之前提起这话的青年书生,一脸震撼、纠结、腻歪、核突的样子,可以预见,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处于这种状态中,如果调整不当,很可能三观尽毁、节操全丧。 震惊之后,人们纷纷舍弃那名“老朽”,围到说话的第四人身边来,眼神炽热。 这第四人是一名头发短碎不喜打理的少年,衣衫还算整齐,但那一副牛到极点的嚣张神色,连路人看了都要侧目,有点脾气的人都想上前打人。 然而无人动他,反而他的神态越牛气越嚣张,众人越显恭敬。 大伙的心思很简单:人家要是真没点底子,敢这么吹?既然有底子,当然要嚣张一点!更何况,那是八王爷,纵然不如燕王那般权势,好歹也是个王爷不是?谁敢在帝都编造王爷的谎话? 思来想去,再配合对方嚣张的神态,众人越来越觉得这少年说的话是真的,有几人干脆报上大名,要与短发少年结为至交,更有人看到他衣衫简谱,直接赠上金银,要与他同行。 短发少年看起来很好结交,全都笑纳了,很快,茶馆里的气氛被引爆,所有人都开始围着这少年转悠,茶水叫了一壶又一壶,只为与这少年多交往一些。 茶馆的生意从来没这么好过,店老板早就笑开花了,这时候,街边忽然呼声大起,隐隐可见甲兵,没过多久,一大队人马冲了过来,堵在茶馆门外。 气氛热烈的交谈刹那间停止了,茶馆里的人全都两股战战,看着高大的士兵们直发呆。 一个人气喘吁吁冲了进来:“大人,就是他!谎称昨夜被八王爷相救,玷污皇家名节!” 看到这个人,茶馆里的人顿时傻眼,此人竟是之前那名青年书生,自称见到八王爷脱衫救人。 一名高大的军官走了进来,看了眼气定神闲继续喝茶的短发少年,眉头一皱:“你有什么证据?” 青年书生将过程说了一遍,最后有些羞愧地说:“我是今天才刚进帝都的,根本没见过王爷,更不可能见过他救人……” “噗!”茶馆里突然传来一片喷茶的声音。 有人咬牙,面色不善地看向中年书生,因为他一句话谎言,害得大伙刚才极尽奉承地与短发少年结交,此刻觉得很不值;另外一些人则直接双目喷火了,因为他们还送出不少钱。 军官听完,也立刻明白了,大怒道:“一群无用书生!成天只知道攀比倾轧,全都给我带走!” 外面的士兵们立刻冲了进来,他们早就对这些惺惺作态的读书人不满了,抓起人来毫不含糊,茶馆里足足四五十名茶客,全都被绑走。 那名带来一群军士的青年书生此刻两眼昂扬,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但高大军官立刻给他泼了盆冷水:“小人长戚戚,也给我带走!” 茶馆内一片怨声载道,但不到一刻间,这些声音全都消失了,被人压在街上,送到了大理寺,只有一人例外,竟然是那名短发少年。 “你与其他人不一样。”军官冷漠地看着他,“说,你究竟有何图谋?” 短发少年举杯饮茶,嘴角歪了歪:“你还不错,没有辱没金吾卫名头,不过,我找的人不是你,叫齐观礼过来。” 军官眉头一皱:“你究竟是什么人?” “反正不是坏人。快去叫吧,此刻他多半与杨清那小子在一起,或在金吾卫所练兵,或在白虎堂读书,叫两人一起过来。” 这军官明显地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连行踪都掌握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敌人,那一定是相当交好的朋友,最终,他没有过多追问,而是派几个人守在茶馆外,自己孤身一人离开了。 大约两三刻钟时间后,这军官才返回,却是骑马而来,身边还跟着杀气腾腾的数十骑,为首的两人都是年轻面孔,一个满脸不爽,像是随时要找人打一架,另一人则一手抓缰绳,一手持着本书,兀自津津有味地看着,片刻不舍。 显然,这群人是来找茬的,但他们人还没到,就听茶馆里传来一声冷笑:“什么书这么好看啊,齐大少?” 这是短发少年在主动挑衅了,但只听“啪”地一声,正在看书的少年一惊之下,书都掉地上了,另一名少年则连忙夹住马,嘴唇直哆嗦:“老大,是老大回来了!” 第45章 帝都四少 阳光和顺的冬日晌午,凛冬的气息稍微避让,南城的一间茶馆里却摆起了酒桌,三名少年围桌而坐,眼里都有些酒意。 旁边站着茶馆老板,一脸苦相,被三人当成小厮呼来唤去,但他不敢多说一句话,因为这三个人,他至少认识两个,却一个也惹不起。 个子最高的少年,名为齐观礼,其父正是当今的兵部尚书齐济,只这一条,已足以让他在帝都横着走了。如果只是这样,人们或许会将他当做纨绔大少,但实际上,他还是禁军金吾卫统领,手握重兵,主掌京畿南侧防务,放眼全军,也只有禁军羽林卫统领能与之相比。 另一侧略瘦的少年名为杨清,军级并不高,只是一名千户,但那也要看是哪一军的千户,神机营千户,足以让他在齐观礼面前都无需避让。除此以外,他还有一个家喻户晓的祖上,靖宇神将***。 这两人再加上督府少主田青山、羽林军统领王檄,号称“帝都四少”,个个皆是飞扬跋扈之辈,在帝都之中传为“美谈”。 事实上,“帝都四少”只是一个统称,四少内部其实并不团结,因为各自所在派系的关系,四少被分成了两方,时常倾轧,处处争锋,在帝都中再次传为“美谈”。 当然,这么多年的争斗下来,人们也渐渐发现一个规律,那就是齐观礼、杨清一方始终处于劣势,但每次到了紧要关头,这两人总能忽然崛起,像是有神兵天助一般压的田青山、王檄一方喘不过气来,之后再次反复。 至于那名头发短碎的少年,茶馆老板并不认识,但显然他才是三人中最惹不起的,因为齐观礼和杨清竟同时喊他老大。联想起人们对四少斗争多年总结出的规律,茶馆老板有些眩晕了,难道此人竟然是某位皇子? 齐观礼哈哈大笑:“老大,你一走就是三个多月,我们两个都快苦死了,你再不回来,那田青山和王檄的尾巴都要翘上天。” 杨清则说:“田青山不足为虑,倒是王檄,他好像又突破了。” 头发短碎的少年正是沈扬,他安静地听着两位老友的述说,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始终不言。 齐观礼和杨清愣了下:“老大?” “说完了?” 两人愕然点头,老大今天似乎状态不太对。 “这一次我去了滇南,见到一些人,有身高丈六的巨人,有不足三尺的矮人,有十五岁不到就能破茧的天才,还有连破茧强者都远远不如的超级强者……” 他说的话与两人的话完全不搭边,但却让两人直接沉默了,他们知道,老大一定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沈扬的目光从两人脸上掠过,而后手指轻叩桌面,指着下方地面:“那么,这所谓人间帝王之都,又算的了什么?” 两人更加沉默。 这话如果让外人听到,定会以为是忤逆之言,毕竟帝都乃一国之都,但两人竟然全都没有反驳的意思。 沈扬淡淡道:“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些事情,我的兄弟,如果连吃饭穿衣擦屁股都要人照料的话,不如每日都来这茶馆,陪人喝茶。” 这话说的有些重,齐观礼和杨清顿时满面通红,鼻孔里呼出白气。 到了他们这种层次,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是他们的长辈也不能如此奚落。 “怎么,不服?” 两人憋屈许久,最终却同时报以苦笑,齐观礼无奈道:“老大说的话,我们怎敢不服,只是太久没被人像孙子一样骂了,有点不适应。” 沈扬两眼一瞪:“我没你这么丑的孙子。” 气氛突然僵住,但片刻后,三人突然同时放声大笑,肆无忌惮的笑声传播远近,直让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有些人向楼上看了一眼,顿时缩了脖子,快步离开此地,但走到人少的地方,他们又会向旁人摇头痛骂:“不过是一群纨绔小儿,仗着父辈三分薄功,欺世盗名,流毒远近,这个国家究竟怎么了?” 这样的问题看起来很是发人深省,充满扬扬正气,但仔细一想,这些人的意思其实是说:艹,我怎么不是那个纨绔? 无论如何,茶馆中三个人们眼中的纨绔总算聊开了话题,沈扬不断介绍着此行的见闻,让两人瞪大了眼睛,恨不能亲自去一趟滇南。 一番感慨后,沈扬忽然问道:“江浙和福建那边的倭寇怎么样了?” 齐观礼嘿嘿一笑:“我爹说了,有戚将军在,倭寇还真不能算个事。” 沈扬直咧嘴:“那我怎么听说,倭国还遣使过来了,好像还挺横。” 提起这事,齐观礼眉头一皱:“老大,这事我也觉得很奇怪,其实不止是倭国,还有好几个周边国家遣使来京了,他们全都不愿住使馆,反而住到城西的各家客栈去了,父亲提醒我注意这些人的动向,但我看了很久,都没有任何发现。” 杨清想了想,正色道:“我倒是发现一点,这些使者全都实力不俗,至少,破圆境我都看到了好几个。” 齐观礼一愣:“这么多高手,想来大闹天宫吗?” 杨清脸上顿时僵住:“二哥,你是看那个《西游记》入魔了吧,帝都有多少驻军你不知道吗?别说只有几十个使者,就算这个人数再多十倍百倍,就算他们全都破圆了,也能被活埋在此!” 齐观礼只能尴尬点头,他对帝都的驻军同样十分有信心,根本不在意这些使者的实力,只是想知道这些人来干什么。 三人又聊了许多,最终聊到齐观礼最近一直在看的一本书,拿起来一看,却见书名是《西游记释厄传》,作者署名华阳洞主人。 说起此书,齐观礼顿时神秘兮兮起来,连说这是最近印出来的新书,对其赞不绝口,甚至都起了拜见作者的想法,无奈的是,时下诸多书生只以诗歌八股为上品,视传奇演义为末端,因此作者多不敢留名。 倒是杨清嘿嘿笑道:“华阳洞主人,二哥,你若真的去了,也许会发现这作者连咱们也结交不起。” 齐观礼奇道:“连咱们也结交不起,莫非是皇帝写的?” 杨清差点仰天栽倒,对这位二哥佩服得简直是五体投地。 沈扬一笑:“我听说过,前朝李首辅,晚年自号华阳洞主人。” “哈哈,老大厉害。”杨清拍手称赞,“这还是我爹说的,他曾在当初的李首辅手下当值,见有一日首辅拿着本古书大呼‘丘道士最是误国’,看了一下才知道那书名也叫《西游记》,作者是元代道士丘处机。首辅平日最恨这些百无一用的道士,便决意要重写一部,贬一贬那些牛鼻子。” 齐观礼大为惊奇,想不到一本书外面也有许多故事,而此书中也的确对道士贬斥甚多,列为末品。如果真的是前朝首辅所著,那他的确结交不起。 “对了老大,你刚才说你在滇南看到一座五指峰,说来简直是巧合,这本书里面也有一座五指峰,乃是佛祖用五行之力所化,镇压了美猴王。” 沈扬一惊,豁然站了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还是很快镇定下来,要过了齐观礼手中的书,细细观看起来。 两人从未见老大如此失态过,顿时全都安静了下来,不敢打搅他看书。 这样的寂静对读书者而言,时间过得飞快,但对外人而言,简直是种煎熬,眼看沈扬一章接一章,竟然已经看入迷了,两人也颇为无奈,却全都没有离去,仍然静静等待着。 从如日当空到斜阳西沉,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沈扬仍然只是看了书的前面一部分,但他忽然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喃喃道:“居然还真有此事,那你究竟是谁?” 齐观礼两人愣住,齐声道:“老大说谁?” 沈扬一笑,暗暗攥紧了手:“一个……胖和尚。” 两人完全不明所以,却见沈扬手一挥,站起身来:“我们果然都是些笼中的困鸟,不知道的东西太多,是该出去看看了。” 齐观礼愕然:“老大果然是老大,连说话都让小弟们听不懂,深奥如斯。” 杨清则显得有些紧张:“老大想去看什么?到哪里看?” “艹,好不容易才培养点指点江山的状态,让你们两个搓货给破坏了。”沈扬大为无语,但却大嘴一咧,“不过没关系,作为补偿,你们一人送我一百颗神机营特供霹雳子,我不再追究了。” 正在咧着嘴一脸阴笑的两人突兀地愣住,嘴巴咧成圆形,着实被吓到了。 “特供霹雳子?一百颗?” 沈扬眼皮一翻:“怎么地,想说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霹雳子的制作方法秦明连燕王都没给,就给了你老爹,作为兵部下辖的两支最强战力,金吾卫和神机营肯定有存货,且一定是改进后的,我找你们,主要就是为了这事。” 齐观礼面露难色,最后一咬牙:“老大你连这事都知道了么……好吧,既然是你需要,我们一定尽力去弄到,这霹雳子关系重大,且不易保存,老大千万别伤到自己。” 沈扬摇头,看了眼茶馆外的斜阳:“有些疑惑,已经到了解开的时候,我不会出意外,但这个帝国,可能要有大意外发生,你们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外出,静观其变吧。” 第46章 沈府 天还未亮,沈扬已经悄悄醒来,走到院中,晨风里夹杂着蓄了一夜的寒意扑面而来,但他索然无觉,向外面的大门走去。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响声忽然出现在西厢的屋子里,沈扬低头一看,顿时满面无奈,只见大门后不知何时被人栓了一条细线,直直延伸到西厢。 很快,西厢的灯亮起,门房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一脸困倦只是半醒的小寻。 她的手里抓着一个铃铛,半开半阖的双眼一看到沈扬,立刻就焕发了神采,片刻间就变得水汪汪起来,如同水中的黑宝石。 “这是谁的主意?”沈扬有气无力地问。 小寻甜甜一笑:“先生让我看着你,在门后布置了连环玲,只要你开门或者碰到,都会触发它。” 她轻步走了过来,习惯性地抱住沈扬一条手臂,只管黏着:“先生说你昨日又出去喝酒了,这样很不好,大哥哥别出去啦。” 沈扬一巴掌拍向额头,眼前一片惨淡,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真的出不去了,但两人的谈话却被从远而进的一阵脚步声打断。 “有杀气!”沈扬目光一转,计上心来。 小丫头果然吓了一跳,连忙紧张地看向门缝外面,同时开始考虑要不要去喊先生。 远远只见,一队十余名夜行人出现在前方的街角,那是一条通往此地的偏僻胡同,很少有人会走,显然这些人不想被人发现。 与人们印象中鬼鬼祟祟的夜行人不一样的是,这群人行动敏捷步调一致,虽然专走小道,却仍然腰杆挺得笔直。 “快去叫先生,他们是来找我们麻烦的。” 小寻有些犹豫,仍然抱住他手臂不肯放松:“大哥哥跟我一块去。” “不行!你仔细看这些人的手,发现没有,他们的双手都有些变形,掌心遍布茧子,即便是赶路中,也未曾掩饰。” 小寻将眼睛瞪大,果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但这跟眼前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你想啊,掌心有茧,很大的可能是长期握着刀剑造成的,但众所周知,手握刀剑绝对离不开拇指按压用力,你再仔细看这些人的拇指,微微翘起,并不是主要用力,那只能说明,他们这双手,并非用来‘握’,而是用来‘托’。” 小寻看着沈扬不断比划,只觉一片云里雾里,根本不明所以。 沈扬循循善诱:“需要用手托着的武器,你想到了什么?钩镰枪、长矛、棍棒等等,对不对?但你看这些人,连姿势都习惯了托着,那些长枪长矛棍棒,只有刺出时才需要托着,有什么武器在绝大多数时都需要托着呢?” 小寻彻底愣住,这问题对她而言实在太艰难了,并且她其实还不是特别清醒,脑袋里一片模糊。 “他们的武器是……三眼火铳!” 小寻幡然醒悟,三眼火铳她当然知道,大名如雷贯耳,整个帝国都几乎无人不晓,那可是一种大杀器,配合骑兵使用,简直堪称无敌。 眼看小丫头满脸震撼之色,沈扬终于露出笑意,知道自己已经忽悠成功了,这才吩咐道:“快去叫先生来,我要留在这里顶住。放心,别忘了我有子母石,这些火器还伤不了我。” 小寻毕竟年幼,被他几句话吓到了,慌慌张张就跑向后面通知先生,而她刚离开,沈扬就直接打开门,大步出去。 这时候,外面那队夜行人也到了门前,双方相遇,为首的夜行人直接愣住了,此人并非别人,而是昨日那位在茶馆抓人的军官,属齐观礼麾下。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沈扬头也不回与他们错身而过,只留下一句话:“东西交给里面的人。” 军官一个趔趄,自己的确是奉命来送东西的,但这东西可是两百颗霹雳子啊,而且是刚刚造出的威力更大的青元霹雳子,一旦同时爆炸,这一片地界都要飞上天,怎能随意交于他人? 然而,沈扬已经快步远去了,根本不曾回头,因为他相信,秦明一定可以妥善处理好这些霹雳子。 正午的阳光在阵阵冬寒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苍白的阳光洒在坚硬的青石板路面上,昨晚结下的厚冰正艰难融化,行人步行其上,需要分外小心。 穿过这条积冰的小路,便是东城的通衢大道了,沈扬记得这是去往东城最近的小路,他曾走过不止一次。不久后,经过前方狭窄的出口,眼前的路面豁然开朗。 与南城的人马喧嚣不同,东城的这条大道上分外干净,行人稀少,只有偶尔呼啸而过的高头大马和华丽大轿在不断提醒人们,住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低矮的平房被庞大富丽的府邸取代,勤劳的商贩杂役变成了骄横跋扈的家丁,沈扬默默走过这些地方,面色平静。 很快,他来到了“小东门”前,这是他的目的地。 小东门,这称呼是人们颇为调侃的说法,实际上,原本东行的这条通衢大道的终点只有一道门,也即大东门。 而这里能被称作小东门,只是因为,有人造了一条高大石墙横亘在通衢大道上,只在墙下掏出一道小门来,过往行人都需经过批准才能通过,故此人称小东门。 十车并行的通衢大道被这堵高墙拦腰斩断,过往行人需经过批准才能通行,这已经远远超越了横行霸道的范畴,根本就是无法无天! 然而,这道门立在此处已有些年头了,从未有人多言一句。 小东门的横梁上有两个简单的金漆大字,很好地解释了一切:沈府。 两旁的高墙被漆成白色,就连门内的青石板缝隙里都填满了碎琉璃,小东门往后,百余丈长的通衢大道,都只是沈府内部的一条小路罢了。 没错,这就是沈府,当今帝国首辅沈无期的府邸。 首辅、帝师、举族皆仕,万般荣宠集一身的沈无期,的确有足够的魄力将通衢大道变成自家小路,何况他还有一个贵为神将的儿子。 当然,皓月神将在世时,这个“小东门”并不存在。 此时天色尚早,小东门尚未开启,这也就意味着,任何人都无法在此通行,沈扬在门外驻足片刻,并未上前,而是沿墙向南一路走,他知道一条近道。 每次来到这个地方,他都会想起那段几乎被淡忘的童年,想起那个站在耸立的高墙下,一直沉默看天的自己,以及,那个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的白衣女人。 那是他的母亲,自他记事起就再也没见过,而那个女人留给自己的唯一东西,就是戴在手上怎么都无法取下也无法损坏的两块石头。 人们在回忆童年时往往伴随着充满色彩的描绘,但沈扬的童年,只有四面灰暗的高墙,一扇破旧的老窗,以及一堆落尘的老书。 仿佛,他生来即被困于四面墙壁组成的巨大牢房中,时至今日,他甚至连自己母亲名字都不知道。 至于他的父亲—— “少爷!是你?!”沈扬的思路被一个颤抖的老迈声音打断,南厢房沉重的大门后走出来一名两鬓斑白衣衫破落的老人,他已经瞪大老眼看了半天,这才失声发问。 老人走近了几步,顿时老眼里满是泪花:“真的是你!” “庞伯。”沈扬站在路中,默默看着他。 这个老人是他在童年里唯一认识的一个人,照顾他衣食起居,教他读书认字,却也限制着他的自由,决不允许他外出。 “真像!哈哈哈,真的是少爷回来了!”老庞伯激动地拭去泪花,眼看左右没人,拉着沈扬直往南厢而去。 南厢的一间小书房里,老庞伯越发激动难抑,涕泪纵横地不断说着,似要把这些年藏于心底的话一骨脑儿全部倒出去。 但沈扬却始终默默地看着一切,脸上毫无表情。 这间书房他很熟悉,因为就是这里,给他扣上弥漫天空的巨大枷锁,却也盛载了他的整个童年。 “庞伯,我只是回来看看。”沈扬轻声道。 哭泣的老人愣了许久,这才长长一叹:“少爷,你走之后,南厢的一切早被他们搬空了,就连大人常看的那些书,都被家主命人烧毁了。” “这样啊。”平静的语气中不带丝毫喜怒,沈扬开始默然查看这间书房。 庞伯擦干老泪,看着这有些熟悉的背影,眼神渐渐模糊。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人,同样由他一手带大,却与眼前的少年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从襁褓到走路,再到少年意气、征战沙场,然后娶妻生子、荣登至极,人们眼中光芒耀眼的所谓神将,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孩子。 但老人只是一个仆从,所能做的只是衣食起居,真正当大难来临的时候,他甚至连站起来大声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少爷,老仆当年一直困着你,不让你出门……” 沈扬回过头,认真看着他:“庞伯,我不怪你,那时的我受人猜忌,毫无自保能力,你这么做是在保护我。” 老人眼睛又开始湿润了:“你被三老爷带走后,这些年……” “我很好。三叔也很好。” 老人长叹,精神开始变得恍惚,竟喃喃自语起来,时而还伴随哭笑尖叫,这些年来,他始终处于这种状态,如果不是沈扬突然出现,他很少恢复正常。 而他自语的内容,无非是十二年前那场大变的诡异之处,至今仍是不少人心中的谜。 十二年前,神将喋血,血染帝都,沈家竟无一人出面维护,帝都守卫竟全无踪影,甚至连驻扎城外欲进城救援的神将亲卫都被一伙人堵在了城门外,种种诡异之处,让人思之不寒而栗。 沈扬检查完整间书房,仍未发现想要找的,不禁问道:“庞伯,父……他当年用的书房和卧室,是哪一间?” 老人努力摇头,想要恢复正常,但没能凑效,他大声尖叫:“大人的卧室早就被毁了,残垣断壁,不曾清理。” 沈扬摇头,他早就知道眼前的老人已经半疯,但他并未责备此人,只是独自一人出了屋子,四处查看。 最终,他双眼发光,真的在一堆残破的建筑中有了发现。 “这像是一张地图!”沈扬自语,站在一处高点上,向下俯瞰。 沈家的这片残破建筑几乎无人问津,多年来不曾动土,有人猜测此地曾经被神将用过,沈家人为了避嫌,不敢在此大兴土木,但就是这片残破的屋舍,从上往下看,竟然自成沟壑,房间轮廓和地面走向像是被人刻意考量过一番。 “大人当年为了建造这地方花费了不少心思,有些还是他亲自动手,我时常见他在此行走,不知在推演什么。” 庞伯像是又恢复了正常,走了出来,说了这样一句话,沈扬则点点头,目光扫过地上并不规则的纵条横线,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少爷,你这次回家再也不走了吧?” 沈扬不答,但庞伯却继续道:“少爷,家主虽然做过一些违心之事,但一切都是为了沈家,你切莫怨恨他。” 沈扬点头:“我不会怨恨任何人,只是想查找一些真相。” 两人正说着,忽听外面通衢大道上一阵人声马嘶,不一会,就听有人高声大喊,语调突兀,一口汉语讲得不伦不类:“沈家神将在或者不在?本人的奶奶是德川将军座下、武士服部满,特来挑战!” 第47章 金甲沈啸 冬晨寂寂,但却被这声刺耳呼喊声撕裂,通衢大道边上的其他大户纷纷有人开门而视,只见七八骑人马正傲立小东门外,冲着沈家内部呼喝。 人们的脸色顿时精彩起来,显然,这群人是来沈府找茬的。 不一会,沈家内部终于有人惊醒过来,明白事情原委后,一时间鸡飞狗跳,开门的开门,通报的通报,拦阻的拦阻,混乱成一团。 沈家作为帝都首屈一指的大族,家里自然少不了护卫,只见几名护卫和家丁立刻围了上去,但对方七八人只是哈哈大笑,手中马缰一扬,胯下骏马纷纷人立而起,那几名护卫不是被马缰抽飞,就是被骏马踢倒,惨叫声一片。 后面的家丁们脸色都白了,何曾见过这等阵仗,护卫都不是敌手,他们更不敢上前,如果不是有很多人在看着,他们早就一哄而散。 最前方的骑士忽然纵马冲出,胯下骏马瞬间加速,眨眼间便冲到后方的沈家人面前,这一下变故突然,沈家人绝对想不到,竟有人敢在沈家纵马,反应不及,顿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哈哈哈,这也能叫神将之家?找数个阿猫阿狗看门,也敢号称神将,那我岂不是神仙?”马上的骑士张狂大笑。 此人这句话话倒是较为流利,竟然还学会对比,且气势不弱,显然是下过功夫的,但他接下来一句话立刻又让人绝倒:“速去通报,本人的奶奶是德川将军座下、大将服部满!” 此时小东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看热闹的,闻言颇有些费解,这人也不知是哪来的,难道以为报上奶奶的名号,会更为响亮吗? 沈家一众护卫家丁羞愤异常,却无人真敢登高一呼,对方纵马而跃的气势犹在,他们都被吓到了。 双方正在对峙中,却听沈家大院里却传来一阵大笑:“原来你是服部满的孙子,久仰大名!” 笑声由远及近,一名金光闪闪的男子从沈府内宅走了出来,只见他身披金甲,头戴金盔,一身沙场装备,威武绝伦。 喊话的骑士一时有些绕不过弯,但周围人的嘲笑却很容易读懂,顿时大怒:“八嘎,我就是服部满!” 金光闪闪的男子冷笑:“原来是你个孙子,不愧是倭国人,连名字都要跟长辈一样,孙到家了。” 对方无论话音还是名字中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倭味,他要是再看不出对方来历,也就不用混了。 事实上,这个国家自汉时就以“倭国”自居,“倭”字本身也没有任何贬义,三国时期魏国皇帝曹睿曾御封当时日本的君主为卑弥呼(即亲魏倭王),“魏”字去右边的“鬼”字舍去“魂魄”之意,加上左边“亻”加上往来的“友人”的意思,于是亲魏倭王的所在国家也叫做“倭国”。 到了唐代,一部分倭人更改了自己的国名,但毕竟不如“倭国、倭人”叫得顺畅,是以一直沿用至今。 服部满一愣,这话里的弯弯太多,他竟一时反应不过来,怒道:“你是谁?” “沈家沈啸!” “沈啸是谁?我只听说过沈浩,快让沈浩出来!” 沈啸大笑,背后金光闪动,竟拔出一条金色长枪来,这条长枪陪伴他在漠北闯下赫赫威名,一拿出来,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虽是在马下,却居高临下地看着马上的骑士。 那武士服部满眼神凝重,以为他要进攻,竟然二话不说就跳下马,拔刀先冲了过来。 沈啸皱眉,这些倭国人成天喊着学习中华礼仪,却只是学得皮毛,连话都未说明就要开打,但他丝毫不乱,金枪横扫,掀起一片劲风。 他哪里知道,这服部满心里只想着一句话:先下手为强。 金枪呼啸,却并未击中服部满,后者趁机纵身而起,举刀过顶,奋力下劈,一把弯弯的倭刀竟然挥出风雷之声。 不得不说,这倭刀又名武士刀,刃硬背韧,充分汲取了唐刀的精髓,由高手使用时,端的是如山如丧,可怕至极。 而这个服部满,也的确堪称苦心孤诣,为了报仇苦练多年,甚至连汉语都学了个两三成,他表面看似莽撞,拼杀起来却丝毫不弱,这一出手,竟然隐隐将沈啸压制住。 沈啸面色不变,金枪回缩,在肋下短暂蓄力后,猝然疾刺而出。 “挑月斩!” 服部满吓了一跳,身在空中连忙变向,倭刀纵然再厉害,也不如金枪的长度,他如果一心下劈,只会被长枪刺穿,挑在空中。 “哈哈哈,哪里逃!”沈啸趁势转身,刺出的金枪在强大腰力作用下蓦然变成横扫,如金鞭一样抽向空中的服部满。 “当!”这一枪正中倭刀,但力量之大简直骇人,不仅将倭刀抽飞,连同服部满也一起抽飞。 围观众人全都心头直跳,一脸钦佩地看着沈啸,暗叹不愧是金甲战神。 然而就在服部满被抽飞的同时,一条狭长的黑色影子从不远处的马背上发出,直取沈啸,仔细一看,这竟是一把黑色镰刀,尾端系着黑色的链子,链子的另一端被一名马背上的冷漠男子握住。 沈啸仍未在意,反而心中暗暗轻蔑,这种远程攻击对他而言最是无效,而喜好远程攻击之人,在沈啸看来势必自身实力不济,没勇气与人近身一战。 长枪随意挥动,只听又是一声“当”地大响,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黑色镰刀并未被长枪击飞,而是黏上了! “磁铁!”沈啸一惊,这才知道对方绝不似表面那般无谋,实在是有备而来。 “那就给我滚下来!”沈啸大喝,长枪陡然发力,要将马上的男子拽下来,浑身金灿灿的盔甲都发出铿锵之声。 然而他失算了,马背上的男子冷哼一声,手中黑链一甩,竟然在拉成笔直的黑链上甩出一个诡异的波形,快速向沈啸袭来! “嗡!”波形到达,发出沉闷的“嗡嗡”声,而其内部蕴含的力量不可思议,一震之下,沈啸只觉得整条手臂都要被撕裂了,长枪脱手而出。 “哗啦”一声,黑链回缩,将长枪同时带回,马背上的男子伸手抓住后抚摸片刻,用生硬的汉语道:“好兵器。” 情势急转直下,谁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幕,之前大家都看到沈啸占优,甚至瞬间被人夺去了武器。 “竟然是破圆境大成!”沈啸心沉到底,面色难看之极。 此时跌落远处的服部满总算爬了起来,见状高声笑道:“只知躲在龟壳里的笨蛋,此人的奶奶是将军麾下五焦雷,专为破你而来!” 沈啸面色发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这服部满的汉话半生不熟,充满喜感,但此人实在不怎么样,长相也猥琐的很,招人厌弃。 “番邦小贼,偏好鬼蜮伎俩!”沈啸冷哼,今日之事必须要有个结果,但他心中却暗暗下沉,变得焦急起来。 显然,他已经没有把握。 对方一行七人,目前只出手了两个,已经夺去了他的兵器,那么剩下的五人会是何等之强? 他甚至有些怀疑,帝都之内,何时竟来了这么多倭国高手?很不寻常。 服部满再次发动了,倭刀舞成一片风浪,而失去兵器的沈啸彻底落入下风,几次中刀,当然,这几刀全都砍在他的金甲上,连条痕迹都不曾留下。 “可惜了,如果不是你这身龟壳,我的刀下会多一条沈家魂魄。” 这话说的很刺耳,但沈啸无可奈何,服部满竟然也是破圆境,与他持平。 两人的战斗很快吸引来许多观众,这其中除了沈家人外,不少路过通衢大道的人也纷纷围观,更有许多闻讯而来的人。 沈啸愈发焦急,通衢大道这段路被沈家围成了自家小路,早已惹得众怒,加之沈家仗势欺人的事时有发生,人们早有怨言,倘若此战失败,那可真不只是落人笑柄那么简单。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想的竟还是家族名声,殊不知沈家在外,早已没了名声。 “服部,你太慢了,让五焦上。”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竟然是个女子,这名女子被众倭围在中间,显然她才是此次行动的主事者。 服部满根本不敢违逆,连忙退后,与此同时,之前那名使用黑链夺走沈啸武器的男子跳下马来,一语不发走上前,手一挥,竟将金色长枪又丢给了沈啸。 “赐你机会,拿出全部实力挑战我。” 沈啸气得发抖,狠狠握住金色长枪。 事实上,他也有这种习惯,面对太弱的对手,他很喜欢一次又一次赐予对手机会,而后再轻松将对手击败,玩弄其于鼓掌之间,没想到今日一切反了过来。 金甲包裹的拳头彰显了主人的愤怒,沈啸怒喝,金色长枪再一次焕发出金刚一般的色彩,而他本人则化身真正的金甲战神,怒而出击! 到了这种地步,再说话都是废话,毫无意义,只能取胜。 冷漠男子摇头,黑色镰刀挥出,这一次他并未脱手,而是同样快步上前,要与沈啸近身战。 “轰!”两人狠狠撞击在一起,金甲铿锵,沈啸充满愤怒的爆发力竟然将冷漠男子撞得后退了几步,显然,在力量上还是沈啸强一筹。 冷漠男子面色一变,眼神发寒,双方接触的瞬间,那黑色镰刀再次吸附在沈啸的金甲上,此刻却突然发出“噼啪”声,几条蓝紫色电弧爆射而出! “什么?”沈啸大惊失色,他纵然再强大,也不可能以身正面对抗雷电,但此时金甲披身,他避无可避。 没有意外,电弧出现的同时,金甲表面立时也是一阵噼里啪啦乱响,沈敖闷哼几声,全身冒起青烟,直挺挺向后倒去。 第48章 神将八臂 在场的众人俱都大骇,沈啸是谁?那可是名震天下的“沈氏三杰”之一,号称金甲战神,当朝首辅沈无期的长子! 这样的名号,在帝都几乎无人不晓,然而此时竟被人一招击败,虽看上去似是被雷电击中,但此情此景,还是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沈啸惨败,众人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住在东城这一带的人,大多是官宦出身,但身边有一个沈家这样的邻居,被欺负那是常有的事,一开始人们大多只是旁观,甚至希望沈家出丑,但当沈啸真的败给一名倭国的武士,人们的脸色也渐渐沉下来。 无论如何,这是帝国首辅之家,名义上,皇族之下,就属这家人最牛,而这家的人却被倭人打败,无异于打所有人的脸。 一些人愤懑不平,想要上前,却被身边人拉住,劝他们量力而行。 眼前的七名倭人绝非易与之辈,尤其那马上的女子,举手间自成气派,似是完全不在乎这所谓的帝国首辅之家。 “好胆!”一声怒喝,惊雷般炸响,有人从小东门外飞跃而入,青色身影的凌空出现,竟首先伸出一只大脚,当头踩向击败沈啸的男子。 这名男子顿时大怒,他名五焦雷,在倭国被人当做宗师一样供奉起来,何曾受过这样的攻势?这一脚若是踩得实了,他恐怕要当场切腹自尽。 大吼一声,五焦雷奋力挥舞镰刀,执刃向上,要把这个自大的家伙击落当场。 大脚转瞬即至,却毕竟无法真的踩到对方头顶,但大脚的主人没有丝毫收力的意思,反而加速,只听“哐当”一声,这只脚踩到了镰刀,从空中踩下,牢牢踏在地面上。 来人青衣简着,背部略有些佝偻,但头颅高高昂起,僵硬的面目傲视所有人。他看了眼地上不断抽搐的沈啸,叹了一声:“若是你弟弟还在,怎会有今日狼狈!” 这突然出现的一人再度改变了场上局势,且一来就制住了看似强大的倭人武者,不少人心中砰砰直跳。 此刻五焦雷硕大的面部瞬间憋得通红,他已使足了全部力气,奈何竟无法拔动镰刀分毫,仿佛是被焊在了地面上。 镰刀表面再次闪现那种诡异的蓝紫色电弧,劈啪作响,之前就是这电弧击败了沈啸,但这一次电弧失效了,来人脚下穿着军队中通用的硬底军靴,电弧无法击穿。 “哗——”一片武器出鞘的声音传来,马上的其余倭人纷纷拔出武器,想要上前救援。 “呵呵呵,仗着人多么?”来人冷笑,向着四周一喊:“神将八臂何在?” “在!” “在!” 顿时有人轰然回答,来自四面八方,原本高墙耸立的小东门仿佛变成了坦途,数道身影从其上凌空飞过,或轻松落地,或重重着地,眨眼间,青衣男子身边已经多了七个人。 八个人随意站着,姿态并不相同,但给人的感觉却似乎浑然一体,根本分不出彼此。 八人一出现,这个地方的气势就变了,一股浓浓的压力笼罩在众人心头,不少人不由自主退开一段距离,只有这样才可以轻松一些。 唯一让人不解的是,这八人并非全部针对七名倭国骑士,有几人竟然冷冷注视着沈家大宅的方向,眼里闪着火光。 这时候,沈家大宅内也陆续出来一批人,有人上前将昏迷不醒的沈啸扶起,背到里面。 “竟然是你们!”沈家之中,有人认出了八人,面色有些惊怒,“你们回来干什么?” 这八人正是那晚出现在南城小筑中的“神将八臂”,为首的青衣男子名为阿甲,他淡淡道:“有人见到沈扬少爷回家了,我们前来防止有人欺负他。” “胡说!我沈家向来只有一个沈航少爷,哪有什么沈扬?” 沈家人辩解,沈航是沈啸的独子,已经年近三十了,目前正在北方赚取军功,不曾回家。 阿甲面色漠然:“无所谓,我已经找到少爷了。”他手一招,指向一个方位,只见人群之中,一名短发少年正满脸无辜地耸着肩,走了出来,不是沈扬是谁? 此刻的沈扬十分无奈:“步叔,我才出来三刻钟不到,不用把我管这么紧吧?” 阿甲仿佛没听到他说什么,只是酷酷地仰头看天,与之相反的是,他脚下仍然死死踏住五焦雷的镰刀,任凭后者如何使力,愣是纹丝不动。 到了这个份上,谁都看出这八人真的是为了短发少年而来,且与沈家人不合。 “这位兄台,你既非沈家人,就放了我的朋友吧,我们也是来向沈家问罪的,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服部满这时候站了出来,朝阿甲抱拳,礼仪十足,并且扯出了一句典故,说完,连他自己都有些洋洋自得,觉得这话说的很有水平。 然而,阿甲并未放人,反而声音一寒:“沈家何罪?” 服部满连忙改变神态,指了指马上的女子,面露悲戚:“这是我们的三焦水殿下,在几十年前高丽战场上,殿下的师父,以及在下的父亲,都被贵国的将军李如松一刀砍死,我问询过贵国吏部,他录属于沈家神将麾下,特此来沈家问罪。”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毫无语病,很难为他,应该是准备了很长时间,原以为说完后会引起共鸣,哪知全场忽然安静了下来。 阿甲僵硬的脸上渐渐浮现笑容:“就为这些小事吗?” 服部满面色一变:“人命关天,怎能说是小事?” “哦,实不相瞒,不说李将军,仅是在下手里,都有不下千条贵国英才的亡魂,还有现下正在东南荡倭的戚将军,手里的贵国亡魂更是不知凡几,真要算起来,恐怕十天半月都数不清。” 服部满闻言一喜:“这么说来,你也承认他们犯下罪行了?” 阿甲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杀人了自然要承认,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贵国每天都有人死,还不如送过来给我们磨刀练手,也算是一件功德。” 服部满一时愣住了,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想要讲理,但对方根本不讲道理,反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贵国号称礼仪之邦,怎能如此不讲道理?可否想过,百年之后,若是贵国也遭人侵略,旁人也不讲道理,你该如何?” 阿甲面容骤冷,目光缩成一线,只一眼,服部满顿觉浑身发凉,不断后退。 “首先,高丽之战,贵国侵略在先,被人反击失败,根本是活该;”阿甲深吸了口气,“其次,礼仪之邦,只对朋友行使礼仪,对敌人,我们只有屠刀!若真有那一日,我之子孙竟懦弱到与敌人讲道理,这样的子孙……不如亡国灭种也罢!” 这话说的很重,充满了军队中的铁血刚硬,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国家破灭、子孙亡种,但阿甲却根本不在乎,子孙若无能,何必占据这片土地?还不如亡国灭种! 许多人热血上涌,被他说的振奋,但也有人暗暗叹息,因为他们已经知道这八人的身份,乃是当初皓月神将的八位得力大将,但神将殁后,这八人也被解职,有几人甚至成为帝国的通缉犯。 忠勇之骨,却落得这般下场,一些远见之人不禁看向风云变幻的天空,仿佛看到了这个庞大帝国的一角未来。 第49章 通幽者 服部满大怒,然而看了眼对方踩在脚下的镰刀,却又畏缩起来。 他不敢。 一击而已,就败了五焦雷,阿甲的强大让他有点眩晕,哪怕对方说话再难听一些,他也不敢上前辩驳,更不敢动手。 一句生涩的汉语传来,说话的是马上的女子:“你很强,但你拦不住我们。” 阿甲仰天大笑:“那就试试看。” 马上的女子皱眉,随后伸出白皙的双手在眼前一抹,霎时之间,一片朦胧的白色气雾在其身前形成,这雾气甚是诡异,挡住了她的真容,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抖动。 “通幽者!”阿甲面色一变,道出了一个陌生的词语,这诡异的雾气让他都感觉到了危险。“其余人先护着少爷后退,老五去通知先生。”他正色吩咐。 其余七人毫不犹豫带着沈扬后退,有人直接从小东门上翻走,真的去找沈敖了。 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一名通幽者出现,说明这场战斗已经与他们无关了,就连阿甲都毫无把握,这才派人去通知沈敖。 对于通幽者,绝大多数人甚至都没听说过,但他们却绝不陌生。 众人刚刚行动开,那被雾气笼罩的女子终于完成了什么,一阵阵“嘎吱嘎吱”的奇异声响从雾气中传来,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呼!”浓雾之中,突然冲出一物,仔细看去,这竟是一名面色极度苍白的白衣女人,她的脸看上去仍然完整,但口鼻双耳全都被丝线缝住,尤其那双眼睛,彻底漆黑,深不见底。 “这是……鬼啊!”有人尖声大叫,拔腿就跑,其他人受他带动,也四散奔逃,因为不少人都发现了,这白衣女人竟然是漂浮在半空中,双脚不曾着地。 阿甲眼神凝重,喃喃道:“是傀儡术吗?一试便知!”他脚下一勾,那柄被踩在脚底的镰刀已经落到手中,眼看白衣女人向自己冲来,他竟不避不让,迎面冲了上去。 黑色镰刀挥舞,没有丝毫声息,连续几次攻击后,阿甲脸色也变了。 “不是傀儡术!” 这几刀他几乎在白衣女人身边砍了一圈,但并未感受到丝毫傀儡线的存在,显然,这白衣女人是自己漂浮空中的,简直匪夷所思。 “那就正面一战吧!”阿甲有些佝偻的背突然间挺得笔直,整个人的气势再度拔高,可以看见,他的肤色正在逐渐加深,变成了棕黑色,到达一个极限后—— “轰!” 阿甲的体表传来气爆声,炽烈的棕黑色火焰出现,刹那间将他包裹,让他如同浴火重生的战神,这样的一幕让所有围观者都呆住了,以为看到了鬼神。 身裹烈焰,阿甲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来,火焰中传出他的声音:“就让我看看,你的通幽之力与大姐有何不同。” 他每走一步,地面都留下一片烧灼的裂痕,但他并未奔着白衣女人而去,而是向那团雾气横直冲撞,要以蛮力破开对方的布置。 “轰咔——” 之前出现的白衣女人如幽灵般出现,挡在阿甲面前,与之正面相撞,但结果很明显,她被撞飞,差点散架。 白衣女人爬起来,再度漂浮空中,只见她半边身子都被撞毁了,身上到处都是烧灼的痕迹,伤势很可怕,但奇怪的是,她并未流血。 “原来是一具尸体。”火焰中的阿甲冷笑,继续大踏步前进。 这时候气雾之中再起变化,有大片“嗡嗡”声传出,它们穿透浓密的白色气雾,冲了出来,竟然是一群金灿灿的马蜂! 马蜂谁都见过,但金色的马蜂根本闻所未闻,这群金色马蜂一出现,立刻化作一条金光冲向阿甲,蜂鸣声也跟着高亢起来。 阿甲冷哼,并不躲避,火焰包裹的双拳挥出,如同两团火球。 火球与马蜂相遇,并未出现人们想象中的摧枯拉朽,而是传来一片“叮叮”声,像是一堆碎铁片撒到地上。 显然,这些马蜂并非真的马蜂,而是被人刻意制作而成,用特殊方法操控了。 即便是金色马蜂,也无法伤到这种状态下的阿甲,他大手出击,将嗡鸣的马蜂群一次次击散,大量马蜂落地,却也拖延了他的脚步。 “以吾之血,祀彼之躯,天照神,魂兮归来!” 浓雾中,有人终于完成了所有仪式,道出了最后的祭语,随着她的声音,白色气雾迅速收缩,很快只剩一团,马蜂迅速撤回,连之前漂浮着的白色女人也不见了。 马上的女子再现,她仍然坐在马背上,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了套黑色层叠罗纱裙,带着一种莫名的韵味,娇美容颜展露。 在她身前,一团白色的气雾飘忽不定,像是火焰在燃烧,又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蒸汽,但气雾之中却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注视一周,最后盯住了火焰中的阿甲。 诡异的是,气雾中竟传出了声音,而且是倭语:“三焦,为何只祭出这种程度的天照神,是不是行动开始了?” 马上的女子连忙低头:“主上,行动不曾开始,我们在帝都遇到了麻烦,对手是破茧境,需要借助天照神的力量才可对抗。” “破茧境?你怎能如此鲁莽,一开始就招惹到破茧境?三焦,你能成为天照神的侍魂很不容易,不要让我对你失望!” “主上,对手只是刚刚破茧化焰,我担心他会破坏我们的行动,不得不先出手。” 那气雾沉默了片刻,最后冷冷道:“速战速决!”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而那团气雾猩红的双眼也陡然睁开,只听“噗”地一声,气雾爆散开,竟化成一具莹白如玉的骷髅! “什么?”所有人大吃一惊,今天发生的许多事完全超出了常识范畴,而这具骷髅显然绝非死物,猩红的双眼不时跳动,观察着所有人。 “果然是异端!”阿甲昂首长啸,一步出,直接来到骷髅身前,黑焰燃烧的右手抬起,当头拍下。 那骷髅似乎愣了一下,但立刻反应过来,双手互握,顿时光辉四溅,一把丈许长的巨大长刀出现在它手中,这长刀似乎是水晶做的,亮晶晶闪着灿烂的光华,给人一种完全不真实的感觉。 “当!”水晶长刀所向,即便是阿甲的全力一击也被挡了下来,他全身的火焰都在剧烈震荡,像是遭受重击,对方只是一具骷髅,但力量竟然大得出奇,且一刀出,其中还蕴含莫名轨迹,让阿甲又惊又怒。 “我说过了,你拦不住我们。”马上的女子轻语,“本来不想这么做,不仅会暴露,还会损失很多,但一名破茧者的灵魂和躯体,应该可以弥补我的损失。” “尽管来拿!”阿甲纵声大笑,在军队中磨砺出的杀性让他愈挫愈勇,根本不在乎对手是谁,只知道勇往直前! 他并未莽撞,而是假装强攻,却突然迂回到骷髅身后,又是一掌兜头拍下。眼前的骷髅虽然力量很夸张,但似乎行动不够敏捷,并非全无弱点。 “嘭!”沉闷的响声中,阿甲只觉自己这一掌拍到了水里,原本能够开碑裂石,此刻却只激起一圈怪异的涟漪。 骷髅身边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东西,无比绵密厚实,它转过身,毫不犹豫就是一刀! 巨大的刀身有点离谱,却不掩其威力,横斩产生的刀风刮起很远,尽管阿甲避开了刀刃,却还是被刀风刮到,一样如遭重击,体表的黑色火焰被削去一片。 “什么?”阿甲震惊,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只见那水晶长刀削去的黑色火焰并未立刻消失,而是缓缓融入到长刀内,被吸收了。 他虽踏足破茧多年,对破茧之焰也多有研究,却从未想过这种火焰竟然可以被吞噬吸收。 水晶长刀吞噬了一部分黑色火焰,表面愈发璀璨起来,而那莹白的骷髅也似乎突然变得很兴奋,挥动着长刀再次出击。 阿甲奋力躲闪,但水晶长刀的攻击范围实在太大了,虽然无法伤害到阿甲身躯,却总是能吞噬到他的破茧之焰,长此以往,结局不言而喻。 不远处,神将八臂的其他七人全都面露焦急,却听沈扬喊道:“步叔,赶快‘熄火’,与它游斗!” 阿甲正没主意,闻言立刻照做,退出了破茧化焰的状态,这一变化立刻有了效果,他的速度比之化焰时提升了一截,避开了骷髅几乎致命的一刀。 阿甲暗叫庆幸,感激地向沈扬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在破茧化焰时力量会大大增强,速度却因此牺牲不少,但他习惯了面对强敌时使用更强的力量,竟然并未想到这种变化。 不曾化焰的阿甲终于获得短暂的喘息,这具骷髅的速度有些跟不上,干脆停在原地,猩红的双眼冷漠注视着阿甲。 “步叔小心身后!” 对峙之中,沈扬忽然惊呼,他并未看到任何东西,却准确地感受到了某种危险。 阿甲身后,端倪显现,一段莹白的手骨尖削如刺,自虚空中出现,距离阿甲后心不足三尺,猝然发难,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连转身都做不到,敌人显然已经将他的退路都算计好了。 “好算计!”千钧一发之刻,有人自远处发出冷喝,只见一条璀璨的亮线出现,如同划破天际的流星,竟然赶在手骨击中阿甲前,先一步击中它,“嘭”地一声,二者在阿甲身后直接爆裂开来! 几乎与此同时,场中“轰隆”大响,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那具之前连破茧者都无可奈何的骷髅,被人踏碎在脚下! “纳尼?!”马上的女子脸色大变,美丽的双眼骤然瞪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地的骨头碎片中,有一人长衫落落、面目萧然,立于碎片当中,正是赶来的沈敖! 他抬脚一踢,将这些残骨碎片踢到一边:“很不错的侍魂系通幽者,可惜,还不是天下无敌。” 马上的女子面庞有些僵硬:“你怎么可以做到……” 她的话没说完,陡然只觉脚下大地都是一震,坐下骏马连忙惊恐立起,根本不受主人控制。紧接着,大地震动,草木皆鸣,一道凄厉无比的悲鸣声突然从西面的地底深处传来,如一把利剑,直破云霄,撕裂苍穹。 第50章 青鸾 亥时刚过,皇城内的通明殿高塔上已掌上了灯,若有若无的灯光覆盖在这个庞大帝国的古老都城里,照彻了这里的一切。 岁月斑驳,时光荏苒,俱都静静地匍匐,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 高塔之上,有一人静坐,几乎整整一下午了,他都没有变换一下姿势,当然,也无人来打扰他。 黑发披散,棉衣轻着,只看相貌,这是一个面庞清癯的中年人,他的年纪绝不会超过四十,但仔细一看,你会发现那浓密黑发中碍眼的白丝,他举手投足间纯粹是一名普通人,但实际上,你绝对不会想到,他就是这个帝国的至尊。 中年至尊将修长而干练的手指伸向虚空,似乎是要紧握住什么,但连续几次,他什么也没抓到。 “陛下,塔上寒气重,还是回殿里去吧。”忠心的侍卫在塔下低低说了一声。 中年至尊笑了笑,看着他:“苏大哥,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塔下的侍卫愣了下,但还是恭谨回答:“三十一年。” “都三十一年了吗?可怕的时间……” 至尊低语,塔下的侍卫也并未再回答,这样的询问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出现很多次了,他很清楚皇帝的性子,不再多言。 看出来皇帝没有回殿的意思,他便全神贯注站在台阶上,粗糙的大手牢牢握住腰间刀柄。 金丝缠绕的刀柄和镶满宝石的华丽刀鞘显示了侍卫不一样的地位,这些装饰并不适合实战,但作为当今皇帝最为信任的御前侍卫长,他必须这样。 他叫苏炳瑞,出身草莽,这在讲究排资论辈的宫中,几乎没有任何前途,所以,在进入宫中第二年,他被安排到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身边当护卫,那个孩子在当时的人们看来,同样没有任何前途。 然而,世事发展往往就是这般弄人,三十年后,这个五岁的孩子成为了帝国至尊。 苏炳瑞因此而水涨船高,成为整个帝国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时至今日,在没有外人时,皇帝仍习惯称呼他苏大哥。 能当上侍卫长,苏炳瑞并非全靠关系,事实上,他根本无需依靠任何关系。 “岭南苏炳瑞,客家人,无宗派,无师徒,具体出身未知。未济者第一。” 这是《未记录》中关于苏炳瑞的记载,简短的一句话,读起来却能让人内心沸腾。 人们都知道,《未济录》每年更新一次,其作者未知,里面收录的人全都是真正的破圆境强者,几乎无遗漏,而里面介绍的排名,绝对公允。 能在天下破圆者中排第一,必须要有足够的战绩为证明,曾有人做过统计,战败不计,仅死在他手上的破圆境强者就超过五十人,更有两名破茧强者饮恨其刀下。 跨境一战,这在不少武者看来根本就是笑话,尤其是被传得近乎通神的破茧强者,许多人几乎认为那就是不败的象征。 高塔上的至尊叹了口气,缓缓道:“苏大哥,你累吗?” “还好。” “可是我已经很累了。” “陛下劳心劳力,为国为民,应该多加休息。” “休息?”高塔上的至尊忽然冷笑,“你知不知道,一直以来,其实我最想杀的人就是你!” 侍卫长沉默,只是握刀的手更加紧了。 “如果没有你,我五岁那年就该死了,三十多年来,我其实早该死无数次,可是,你全都替我挡下!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得到解脱,才能休息!” 苏炳瑞握刀的手一松:“陛下,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 “哈哈哈,信心?你真的看到这个国家病有多深了吗?你真以为我能改变一切吗?那个老家伙,连神将都有了,不是一样失败?” “先皇……有些操之过急了。” “错!他哪是操之过急?他分明是害怕!怕沈浩太强,怕他失去约束!别说他,就算是你,如果成长到沈浩那个地步,我也会怕!” 苏炳瑞再度沉默了,他知道,皇帝会继续说下去。 “所以,如果要改变,我必须靠自己!这一次,我要赌上这个国家的疆域和子民,赌上自己,成功则乾坤倒转,失败……” “陛下不会失败,我已经查到,自今日那场动静后,三清宗也派人行动了,据说其中还有上三宗的人。” “上三宗!”中年至尊声音一颤,仿佛坠入冰窖,良久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颓然坐回自己位置上,双眼远眺,但眼神中一片茫然。 南城小筑。 刻有繁花的桌案上,一片素锦静静地展开放着,单看它的织造工艺,与帝都有着明显的区别,柔如鲛绡,质绵而薄,出自江南一带。 送来这片素锦的是一只雪鸽,小寻送它回巢的时候,已经知道它来自哪里,最近半年,也只有那个女人要走了先生养的雪鸽。 素锦旁边,还有一封皱巴巴的信件,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封装信件的火漆,却被人精心制作成一只鸟儿的形状。 沈扬一摊手:“事情的经过大约就是这样,我原以为这是叶会写给情人的情书,现在看来并非这样。” 他看起来很无奈,因为这封信的内容,竟然和素锦上内容一模一样,当然,素锦的主人在背面介绍了一些情况,并附带了自己的看法。 沈敖露出沉思之色:“滇南叶家和金陵乌衣巷都收到了这封信,很不寻常,而最近奔赴帝都的高手中,我也见到了乌衣巷的人,难道和此信有关?还有这个梦溪先生,以及前朝鸣鸾太子的印记,是有人故意伪造吗?” 他目光灼灼,看着桌案边围坐的十几人,每个人都凝着眉,唯有沈扬一脸无所谓。 “你想到什么了吗?” 沈扬一脸无语:“看你们这个表情,两封信意思很难理解吗?这是说,帝都西城有一头青鸾神鸟,邀请大家前来。” 众人全都愕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上,他们全都想得很深很远,以为诗中有什么寓意,从未想得这么直白。 沈敖两眼一凝:“邀请大家来干什么呢?” 沈扬更觉得无语了:“拜托,能吸引这么多高手的东西,还能是什么?无外乎长生不老、功力大进之类的,有些人就喜欢这些噱头,不然,总不能是请人来参观神鸟吧?要不要门票?” 众人额头直冒黑线,这小子太不地道了,说话满嘴乱跑,但不得不说,他的猜测竟然完全吻合当前的形势,只不过有点太玄乎了。 大家多数是武者,曾经辉煌过,虽然没落了,却不掩威名,站在他们的角度看,这世界不可能存在什么鬼神,多半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沈敖轻叹:“你所说的,与我的猜测几乎一致,如果真是那样,那这里面的变数就太大了,超出了我们的能力极限,我有点不敢想象。” “呃……等等!”沈扬瞪大了眼睛,“三叔,你该不会真以为是什么神鸟吧?我只是随便说说!” 沈敖摇头:“你先跟我说说,今天听到的那声悲鸣是怎么回事?” “那还需要解释吗?显然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做出来的声音!要我猜,他们的机关一定布置在地下什么地方。” 沈敖再度摇头:“不一样的,你没到一定层次,无法理解那种感受,阿甲,你感觉到了吗?” 一直沉默寡言的阿甲脸色一沉,低声道:“它很强,非常强!无法理解!” 阿甲的语言很简洁,但却瞬间让众人沉默下来,连沈扬都安静了。 对沈扬而言,他只是觉得那声悲鸣很刺耳,但对两名破茧强者而言,这个声音很可怕! 沈敖面色一黯:“不错,的确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强!这声音竟然让我一种趴下的冲动,仿佛它可以随时主宰我的生死,在他面前,我就好像普通人看到了皇帝!” 沈敖无限感慨:“要说起来,我也算是大家眼中的传奇,从未习武,却从诸多古书中悟道,进而破圆破茧。这些年来,我四处游历,所谓高手见过无数,但却从未遇到对手,有时我甚至都产生飘然之感,认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 “沈先生,我承认你很强,但我认为,至少在我见过的人里面,你应该不如大人和夫人。” 阿甲说话很直接,也很生硬,不了解他的人很可能被他的话刺激到,但沈敖只是露出苦笑:“不错,我虽未见过二哥二嫂出手,却能从某些痕迹上感受到,而且,我现在也隐隐感觉到一种限制,与明悟破圆破茧之时那种限制很相似,却又无迹可寻,我有种直觉,如果突破这层限制,上面肯定别有洞天!” 阿甲不再说话了,只是将手握得很紧。 同为破茧,他并未感觉到那种限制,这说明,他在破茧上的路还有很远,而沈敖可能已经走到了极致。 沈扬仍然不同意:“他们那么厉害,那他们现在何处?” 众人全都黯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沈扬身份一直被众人隐藏,处处闭口不提,但实际上,只要稍微了解些,并不难猜到,他其实是神将之子,如果当年的皓月神将不出意外,他现在的身份甚至堪比皇子。 然而,十二年前的一战,神将殁,一切都成空了,神将之子埋没世间,从此无人识。 沈敖轻叹:“这更说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便超出理解,也同样存在。” “超出理解的东西一定很强吗,叽叽在哪?”沈扬大声说着,顿时只见小寻身后,一个模糊的黑影窜上了桌案,发出“叽叽叽”的叫声。 “把黑雾去掉。” 小家伙非常听话,立刻散去了笼罩在身周的黑雾,众人一看到它那白惨惨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心中瘆的慌。 事实上,这几天来,无论神将八臂还是沈敖,都经常找叽叽聊天,想要了解一些信息,但语言不通,他们也无能为力,只知道这小家伙长得很像两三岁的小孩,其实并非人类。 沈扬放肆地伸出大手,在叽叽脸上猛捏,一边捏一边嘟囔道:“谁来跟我解释一下这死孩子怎么还会动?这是不是无法理解的东西?有个死胖子把它叫神之遗族,我怎么没觉得它哪里神了?它强在哪里?” 叽叽大怒,在桌上又蹦又跳,露在外面的两颗尖牙磨得喳喳响,“叽叽叽”叫个不停。 然而没用,沈扬始终捏着它的脸,它本来可以轻松挣脱的,却又不敢,因为有人命令它,必须无条件服从沈扬。 最终小寻不忍心了,将叽叽从沈扬手下夺了过来,放在自己身后。说也奇怪,大厅里这么多人,也就小寻能与叽叽相处,其他人看到它全都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沈敖皱着眉:“并非如此,这个小家伙给我一种很不寻常的感觉,现在它还没成长,但将来一定会很可怕,还有你带回家的朋友昂山,他的潜能并未被发掘,一旦发掘出来,同样会很强。” 沈扬大笑:“三叔,你怎么不说,我也有什么潜能,一旦发挥出来,就可以天下无敌?” 沈敖突然沉默,静静注视他半晌,缓缓道:“不错,你虽然无法习武,却也有一种潜能,并且一旦发挥出来,足以支配世界。” 第51章 荒井入口 帝都西城的夜晚十分宁静,在它的一条主街道上,只有三两客栈落座,这里平时不会有人来打扰,因为居住这里的通常是来自各国的使节。 夜深露重,本该是闭门休息的时间,却有一人立于馆舍下,久视东方。 这是一名男子,衣着繁复,与当下人们的着装迥然不同,其脑后扎着树立的短辫,代表了来历。早间的时候,他手下有七人去东城寻人,至今未归。 男子的手很干净,腰间倭刀斜挂着,颇有些气度,宽大的衣服在背后绣着一个“首”字,象征了其不一样的身份。 “大人,已经确定,这个地址标注的入口,的确存在。” “地址并不重要,关键是送信的人,找到了吗?” “这个……属下无能,只知道此信是今天早时,突然出现在馆舍内,无人看到送信者。” 男子沉默了片刻,轻轻摇头:“再等等。” 他并未等待很久,不到半个时辰,这条街道的尽头就出现了步行的几人,为首的女子身着黑色层叠的罗沙裙,看上去极美,但脸色却很苍白,像是受到了惊吓。 看到这几人,静待的男子眉头一皱,知道了结果。 黑裙女子走到他面前,微微低头:“首焦大人,我们失败了。” “我对失败不感兴趣,只对打败你的人感兴趣。” 黑裙女子浑身一颤:“那个人……应该也是沈家人,但似乎跟沈家关系并不好,他一脚就踩碎了我的不完全态天照神。” 男子眼神一变,随即了然,天照神几乎是他们七人最大的倚仗,一脚被人踩碎,失败已经注定。 “他没杀掉你们?” 黑裙女子也有些疑惑,摇头道:“他只是惩罚我们在街道旁边站立三个时辰,并且没收了我们的马,我想,可能是因为那声悲鸣,他很快带着人离开了。” “罚站?没收?”男子喃喃自语,却突然两眼绽放精光,“真是个自信的家伙,把你们完全当孩子、学生看待了吗?好可怕!” 队伍最后方的服部满忍不住说道:“首焦大人,那人踏碎的只是不完全态天照神,依我看,他比大人以及其他几位首焦还是差了很多,其实,如果他不出现,我们或许已经灭了沈家。” 男子露出微笑:“服部,知道你为什么永远都无法进步吗?” 服部满一愣。 “因为你永远都看不到对手有多强,就算看到了,你也不敢承认,你们这群成天玩武士道的所谓武士,不过是一群懦夫。” 服部满脸色大变,怒火直窜:“你、你说什么?” 男子笑得更深了:“怎么,要跟我动手么?” 服部满浑身发抖,他把武士道看成自己的信仰,但现在,竟然有人在他面前公然侮辱它,更让人愤怒的是,此人竟然还是自己此行的上司。 然而,他很快又平静下来,噗通一声跪下:“大人,服部不敢。” 他还是很聪明的,信仰归信仰,看上去很牢固,说起来也很有噱头,但岂可与生命相比?再说,他并未在这所谓的武士道里领悟到任何前进之道,为了那不知所谓的信仰与一名首焦大人为敌,开什么玩笑? 男子轻笑,不再理会他,转而认真看着诸人,告诫道:“我天照之人务必谨记,在这里,任何时候都不可骄横,这片土地在远古时期就诞生了数支强大的队伍,拥有的圣地数不胜数,更是第三次封神大战的胜利者,底蕴之深无法想象,我们想要战胜它,还需要漫长的等待。” 其余人包括黑裙女子全都沉默了,暗暗点头,这些事情他们也知道。 男子目光看向远处,神情有些沉重:“明知是个局,却不得不闯,毕竟是一只遗族,若是能为我所用……” 男子正在深思的时候,却不知道,他们获得的那封标有入口的信,还有别人收到了。 塔灯通明。 但在通天塔照不到的地方,西城老宅区的一座荒井处,六名全身裹着厚厚衣物的行人匆匆来到这里,此时正值隆冬,穿着厚衣无可厚非,但这六人穿的……实在是太厚了。 其中一人在荒井周围绕行几圈,捡起块石子丢到井里。 意料中的溅水声并未传来,石子竟然直接一触到底。 这是一座枯井。 六个人对视了一眼,眼光在夜色中宛若星辉,他们同时点头,相继跳了下去。 黑暗并不能阻止下井的六人,他们很快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井下聚成一团,并开始四面敲打起来。 这荒井井口不大,但井底范围却不小,能容纳数十人站立,不久后,其中一人低语了一声,却并非汉语。 此人自腰间取出一把闪着幽光的兵器,也不知锋利几何,竟“扑哧”一声深深捅进井壁。利刃从这点出发,画了个大大的圆形,如同一扇门,此人伸手一推,厚实的井壁立刻向后倒去。 让人意外的是,这后方竟有一处通道! 通道内同样漆黑无比,但这几人丝毫不惧,眨眼间全都闪身走了进去。 六人进去后不久,荒井上方再次出现十余人,不同于前者的低调打扮,这十几人的衣服要么大红大紫,要么金光灿灿,即使在黑夜里依然无法掩饰。 其中一人大笑着说了句什么,竟然也非汉语,十几人相继跳了进去。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前面六人打开的那条通道,有人自告奋勇,当先一步踏了进去,然而,他还未站稳,便“啊”地大叫一声,仰面跌倒。 “呼!”井底同时亮起三根火把,后进的十余人面色惊疑,不知是谁遇到了危险。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倒地的人,只见他额头一点殷红,人已断气了。 “西八!”身着鲜艳红色怪异裙装的男子愤怒大叫,死去之人乃是他的挚友,他们谁也没想到,这才刚刚进入此地,竟然就出现伤亡。 裙装男子一手仗剑,另一手举着火把也冲进通道,但奇怪的是,这次他并未遇袭,火把上晃动的火焰照亮了井壁后面的一切。 这竟是一条走廊,两侧墙壁和顶端都生着浓厚的苔藓,脚下积水足有半尺深。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这名裙装男子进来之后就发现了横在前方通道里的六人,显然,此前的偷袭者正是这六人。 裙装男子大声吼了几句,然而对方只是冷面以对,没有回答,六个人横在道中,更没有丝毫避让的意思。 双方来自不同国度,语言更是不通,任由他叫喊也是无用。 裙装男子身后,一名扎着长辫的少女走上前,先是礼貌地微微欠身,而后说起了还算流利的汉语:“来到此地,几位可有会汉语之人?” 六人互看了一眼,左侧一人踏前一步,将脸上覆盖的面布掀开,淡蓝色的眼珠看着众人:“你们是何人?为何跟踪?” 长辫女子定了定神:“我们是来自高丽国的使者,来到这里并非跟踪你们,而是得到一封标有入口的信。” 她说着,将手一翻,一封信件出现在手中。 少女一双美目直视六人:“如果我没猜错,各位应该与我们目的一致,都是为了那青鸾而来,而此间主人用心不明,不知敌友,我们何不合成一队,共同探秘此地?” 蓝眼珠的男子转过身,与其余五人低语几句,随后同时爆发轻笑,他转过身:“我们可以合作,但你们需要答应我方两个条件。” 少女隐隐感觉不妙,但还是镇定道:“请讲。” “第一,你们全部听我们指挥,无条件听从;第二,你应该是这群人的首领吧,你必须吞下我们带来的神虫,以表诚意。” 少女脸色直接变了,她连第一个条件都无法接受,更别说后面的了,谁知道那所谓的神虫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样的条件太过强人所难,我无法接受。” 蓝眼珠男子哈哈一笑,高声喊了一句,而他身后五人也齐齐发出冷笑,同时取出兵器,刹那间,狭小的通道里气氛凝聚起来。 “我们是高丽国神使,阁下想要两国开战吗?”长辫少女面色苍白,她虽然对自己身边人的实力很自信,却有种荒谬的感觉,己方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高丽国?怪不得,贵国与我天竺相距甚远,打不过来,就算打过来了,弹丸小国,难道还想翻天不成?” 窸窣的声响在众人脚下积水中响起,有人举火把照视,只一眼便吓得惊声尖叫。 只见半尺深的积水中,不知何时竟已满是密密麻麻的大小毒蛇,此时全都在众人脚下不断游走,伺机而动。 长辫少女最怕这些毒虫毒蛇,见状连说话都忘了,这时候,她身旁红色身影一闪,正是之前的裙装男子。 “公主且退下。”此人颇有气势,昂首站在那里,高声吟诵,“混沌是我开,天地是我栽,宇宙多玄奥,随意使呼来。” 这吟诵的竟是一首道诗,连天地宇宙都要随意使呼,张狂恣肆不可限量,他一出现,还真把对面的六人镇住了,没想到他还有这等气势,不禁开始犹豫。 “你是什么人?” 裙装男子大笑:“吾乃宇宙神王是也。” 天竺六人吓了一条,此人居然敢号称宇宙神王,简直比他们心中那位神祗还要夸张。 “你们刚刚杀死我的好兄弟,六道之主,现在,我要替他报仇!” 天竺六人更感骇然,他们根本没想到,刚才随手一击,竟然杀死了“六道之主”,开玩笑也没这么开的吧? 然而,这位“宇宙神王”一出手,全都露馅了,剑光霍霍,极为不凡,却也只是个破圆境,在这六位面前,真的很不够看。 看到这里,六人心中同时感觉腻歪之极,其中一人二话不说,拿出手中短角就吹,只听“呜呜”声起,水中匍匐的毒蛇应声狂暴,纷纷窜起,张开大口只管乱咬。 几百条毒蛇飞起咬人,想想就觉毛骨悚然,高丽国众人立即就有被毒蛇咬中者,纷纷发出惨叫。 第52章 大梵天使徒 毒蛇肆掠,高丽国一众使者顿时如同油锅里的蚂蚱,不断高高跳起防止被咬,同时武器乱挥,根本分不清彼此。 一时间,惨叫连连、水花四溅,眼看这十几人就要被一群毒蛇灭团,那宇宙神王忽然大叫:“公主,快驱退毒蛇!” 他口中的公主,自然是长辫少女,不过这位公主此刻也被吓得惨了,说话都不利索,好在她还有御敌的本能,当即伸出左手,并指如剑,一指点在自己额前。 “嗡——” 一股奇特的震动从高丽国众人中迅速弥漫而开,所有人都觉得脑海中一阵空荡,手中动作停滞,而那些狂暴的毒蛇则纷纷落水,落水后还保持之前的攻击姿势,仿佛被定格。 短角声再起,想要催动这些毒蛇,但任凭短角如何急促,蛇群也是一动不动。 拿着短角的天竺人哼了一声,收起短角,将头顶白色高帽摘下,众人一看,再度心底发凉,只见他头顶上竟还盘踞着一条小蛇,小蛇通体泛着惨碧色,张开大嘴发出“滋滋”尖叫。 本来在奇特震动下安静的蛇群立刻又开始躁动起来,不断扭曲翻滚,像是在挣脱某种束缚,这名天竺人赶快又吹响短角,蛇群不再攻击,反而开始艰难往回爬,爬到天竺人腿上,沿着裤管纷纷钻了进去。 六名天竺人眼神微变,相互交谈了几句,会说汉语的那人目光一转,盯住长辫少女:“竟然是一名灵犀系的通幽者,很不错,但尊敬的公主,你的队伍实力很差,与我们合并只会拖累我们,如果只有你一人加入,我们倒是可以考虑。” “不必考虑了,你们杀伤我方数人,都别想离开!”宇宙神王跳了出来,他也懂些汉语,嚣张无比地站到天竺人面前,在他身后,几名高丽男子也站了出来。 “吾乃永恒之主。” “吾乃天机上人。” “吾乃鸿蒙至尊。” 三人先后报出名号,最后齐声道:“记住我们的名号,不要做一个冤死鬼。” 天竺六人直抽凉气,却不是被吓到了,实在是被“震住了”,他们不敢想象,这得多大的勇气、多强的心态、多无知的脑袋,才能想出这些称号? 这几人,最强者就是那位“宇宙神王”,不过破圆而已,甚至都没到破圆极限,而那名所谓的“鸿蒙至尊”,六个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深浅,居然只是一名破点境。 天竺六人阵阵头晕,觉得自己终于长了见识,而后他们后退一步,各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只留一人在场中。 此人身材并不魁伟,个头却极高,与他的同伴一样,全身都绑着厚厚的衣物,看不清面容。 鸿蒙至尊开口:“无知的天竺人,你们已经惹火我们的宇宙神王了,神王大人将爆发雷霆之怒,送你等归西!” 高个天竺人一语不发,缓缓解开背后一物,用力一抖,掉出一根生满铜绿的金刚杵来。 宇宙神王先是愣了下,随后大笑,神气无限地抖了抖自己手中宝剑:“我还以为什么宝物,原来是根生锈的铜棍子!我手上的剑鞘能换一千根你这样的棍子!” 高个天竺人仍然不答,短暂的静默后,他忽然单手举起生锈的金刚杵,对着脚下的积水猛然下砸。 “轰!” 可怕的巨响瞬间弥漫了整条通道,被砸的积水清空了一大片,而后如瀑布般向高丽众人洒落,顿时浇灭了所有火光。 通道内立刻陷入黑暗,但在黑暗之中,隐约可见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正踏着破碎的水面急冲过来。 “什么?!”宇宙神王吃了一惊,对方的速度太快了,动手也果断无比,几乎没有任何准备时间,犀利的劲风已经到达他面前。 那根被他嘲笑的金刚杵,此刻变成崩颓的山岳,轻易就可以将他掩埋。 不得不说,这宇宙神王也是有些真本事的,剧变之中,他的剑舞成一圈,明亮的剑弧绽放,竟然直取来人的双脚。 可以想见,如果来人执意将宇宙神王一杵砸死,那他自己也势必要损失双脚,这个交换在他看来很不划算。 “镪!” 黑暗之中,只听来人冷哼一声,金刚杵陡然变向,击中那道明亮的刀弧,发出尖锐的碰撞音。 毫无意外,造型华丽的长剑被一根生锈的铜杵拦腰击断,宇宙神王自己也是惨叫一声,抱住肩膀,从断剑上传来的可怕力量险些将他手臂撕裂。 一瞬间,场中安静了,事实上,高丽国这些人也能算的上是一代高手,黑暗并不能完全阻挡他们的感官,但眼前的结果,还是让他们情绪崩溃。 曾几何时,他们还在高丽国战无不胜,被传为神话,出发前更是信誓旦旦,要将青鸾活捉,送到国王手中,可惜,他们连青鸾的影子都没见到,却被路上遇到的六名天竺人拦下了。 实际上,准确来讲,他们只是被天竺六人中的一个人拦住了。 差距……竟然这么大么?不,这哪里是差距,分明是天堑鸿沟! 宇宙神王面色枯败,想起自己的名号,忽然有种想放生大笑的感觉。 “神王小心!” 一道急促的呼喊从不远处出现,长辫少女人还未到,手指已经摁在了额头。 “嗡——” 奇特的震动再次出现,却比上一次要强上许多倍,宇宙神王只觉立身不稳,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撞开,与此同时,只听“当”地一声巨响,一根锈铜杵落在了他之前站立的位置。 水面连同水下的地面同时破碎,众人脚底都是一震。 高个的天竺人就此收手,黑暗中的双眼冷冷看着长辫少女:“加入,或者死。” 他说话很生硬,语音也很不准,但那股肃杀和气势丝毫不受影响,长辫少女完全确定,只要自己稍微摇头,那可怕的铜杵必将向自己杀来。 “放肆!我的先祖创造了宇宙,我则注定改变宇宙!”宇宙神王目眦欲裂,用高丽语大吼一声,手中再次绽放明亮剑弧,朝那黑影刺去。 这是他拼尽全力的一剑,蕴含了他对剑法的最高感悟,剑弧弯弯,在黑夜中如流光一闪。 然而,事实往往很无情,那根生锈的铜杵只是简单的一式横扫,剑弧熄灭,宇宙神王如被大锤击中,来惨叫都没发出,连人带剑横飞出去。 高个天竺人不再理他,再次看向长辫的少女,手中铜杵已经举了起来。 长辫少女面色凄苦,她其实早就预料到此行或许很艰难,但从未想到,父亲选给自己的这些所谓高手,竟然是如此不堪一击。 这一次倒是她冤枉了宇宙神王等人,一名破点境在世间,的确能算得上高手,而一名破圆境,几乎可以横行了,可惜,他们遇到的这六人,强大得超乎想象。 作为一国的公主,她当然不可能加入别人的队伍供别人驱使,但不加入的结果…… “那就去死吧。”天竺人手臂一震,锈铜杵全力下砸,没有丝毫留情。 紧要关头,黑暗中的狭小通道突然又亮了起来,两点如迅雷般的光团忽然自通道外涌入,速度奇快,眨眼间就到了天竺人身前。 “秘术、尾鱼双爆!”沉稳的声音自通道外传入,紧跟着,那两点光团在天竺人面前轰然炸开,震耳的爆炸声充斥了整条地下通道。 爆炸声渐渐散去,有人再次点燃了火把,将这里照亮。 只见那名高个天竺人横握铜杵,双臂交叉护住头部,被爆炸的气浪推出三丈多远,却并未受伤,只是用一双尖锐的眼睛冷冷注视通道入口方向。 入口处,一名男子信步迈入,面带自信微笑,看向众人淡淡道:“天照首焦玉,请双方止戈。” 在他身后,一行八人先后涌入,看到眼前场景,均是面色一变。 高个天竺人退后几步,转身看向身后一人,仿佛在寻求指示。 此人却是天竺六人中最矮的一个,只见他缓缓摘掉头顶圆帽,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庞。 老人说话很直接:“天照?没听说过。” 他们这些人均来自异国他乡,自然要有备而来,为了完成各自的任务,学习些常用汉语是必须的。 首焦玉毫不生气:“天竺国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没听说我们天照也很正常,不知几位是来自天竺四境中的哪一境?” 老人露出微笑:“知道的还不少,你要是能猜到,刚才的偷袭我可以不追究。” 首焦玉点头一笑:“观诸位装饰打扮,肯定不是灵山佛境和湿婆神境了,我听闻近来毗湿奴神境有人去西方寻找不周山,似乎有了不小的发现……” 老人神色一滞:“不周山只会在封神大战时才会露出一角,他们什么也休想找到。” “这个自然,所以,诸位应该是大梵天神境的使者,想不到,在这异国之地,还能见到大梵天使徒,当真幸甚。” 老人眼珠一转,露出古怪笑容:“你的确很荣幸,既然你猜到我们来历,就应该明白,我们这些人相遇,不会有好事发生,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放弃竞争留下所有秘境碎片,我可以任你们安然离去;第二嘛,我们亲自动手来拿!” 第53章 命运之器 声随音落,潮湿的通道内气氛再度凝固,六名大梵天使徒的强势让人心惊,但首焦玉仍然面色淡然,不知有何倚仗。 “碎片来之不易,太珍贵了,阁下这样要求,有点不近人情。” 老人大笑:“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可惜,你们只是奴才,连你们当年的主人、强大无敌的唐小队,都败给我们了,你们也干脆除去吧。” 他并不给首焦玉分辨的机会,大手向前一探,竟自虚空中抓出一柄燃烧着银白色火焰的长刀,银焰雄浑,似要焚尽一切。 首焦玉面色一沉,他早就猜到这名老人踏足破茧,却没想到已经达到这种层次。 对普通武者而言,破茧境已经是传说中的极限,但实际上,同为破茧境,仍然差别巨大。 破茧化焰,那只是第一阶段,所化之焰也并非真实的火焰,与个人明悟的武道有关; 化焰之后,便是化兵,通过对破茧之焰更精确地掌控,形成适合自己的兵器,这一点在旁人看来匪夷所思,但实际上却行之有道,任何行为皆可熟能生巧,而巧到一定程度,便会出现升华。 老人显然已经处于破茧化兵的第二阶段,看他化兵的轻松程度,距离破茧的最后阶段已经很近,甚至一只脚都塌了进去。 水声四起,六名使徒纷纷展露攻击姿态,除了那名驱蛇人,其余几人竟然全都点燃破茧之焰,各种颜色的炽盛火焰刹那间点亮了这里。 五名破茧! 首焦玉终于面色变了,做梦都没想到,平时难得一见的破茧强者,这里竟然有一群,他第一次为自己今晚的冲动感到后悔,惹到了过于强大的一群人。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咬牙:“一定要保住她,她不但是高丽公主,还是一名通幽者,对接下来的路很重要!” 后来的天照几人更是面色难看,因为除了首焦玉,他们无一人破茧。 当然,他们远非之前的高丽众人可比,首焦玉呼声一出,这些便迅速围城一圈,各自契合,将惊呆了的长辫少女护在里面,互为攻守。 六名使徒并未立刻动手,为首的老人呵呵一笑:“我很好奇,在这种局面下,你们还想怎样挣扎。” 首焦玉毫不犹豫站在队伍最前,身周同样有橙红色的火焰出现,气势熊熊,但比起对面的五团炽焰,显然弱了不止一筹。 “你要战,那便战吧!”首焦玉竟然主动迎前,沉声一喝:“秘术、尾鱼连爆!” 话音未落,一共六颗明亮的光点出现在他身前的积水里,出现的同时立刻疯狂向那名天竺老人冲去,笔直的轨迹在水中拉出六条长长的银线。 老人冷笑:“我以为一个真达罗的名字就够麻烦了,你却连每一招都要取个名。” 银白色的火焰长刀划过,没有破圆境攻击时那种明亮的刀弧,甚至没有破空声,却准确将冲过来的所有光点一分为二,但击中之后,老人却面色一变,身周破茧之焰猛然高涨,蹿升两三丈高。 没有任何停顿,被剖开的十二个光点先后撞在老人身周炽焰上,意料中的爆炸并未出现,这些光点在触碰的瞬间,溅射出无数细丝,向老人全身辐散开来,它们无视那熊熊蹿升的炽焰,形成一张看似脆弱的大网,将老人整个束缚。 “什么?”天竺几人同时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战斗在刹那间结束,首焦玉一击得手,轻松困住了天竺六人中的最强者,连他带来的几人也吃惊无比,没想到首焦大人这么强。 突然,“轰”地一声巨响传来,昏暗的通道整体都是一阵抖动,原来那被困住的真达罗老人愤怒无比,想要全力出击挣破束缚,但那细丝组成的大网根本不受力,他这一击只是狠狠轰中通道墙壁。 众人震撼,二阶破茧的强者力量太可怕了,这一击竟然直接将一大片石墙击碎,通道晃动,不少人开始担心这通道是否稳固。 “是命运之器!”真达罗老人看到了首焦玉掌中握着的一枚碧蓝色圆球,面色大变,终于知道对方的自信是从哪里而来。 命运之器! 其余几名使徒陡然听到这个词语,同时一愣,随即,脸色变得万分精彩起来,有惊疑,有惊恐,但更多的还是一种羡慕。 首焦玉轻咳了一声:“不错,这是主上在争闯命运圣殿时,得到的战利品,此番华夏之行事关重大,所以由我保管。” 得到确定,几名使徒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一件命运之器,足以改变场中的形势,要知道,他们六人连一件命运之器都没有,想到得到,难度太大太大,不是他们所能想象的。 首焦玉勉强一笑:“几位想要秘境碎片,无非是想换取命运之器,我这里就有一件,怎么不来拿?” 使徒们心中暗恨,他们当然想抢夺过来,但问题是,这件命运之器显然已经有了主人,更何况,现在对方手执利器,能不能抢来都是问题。 “几位放心,我这件命运之器有瑕疵,只能困住你们,不会危及生命。” 他越是这般说,几位大梵天使徒越担惊受怕,甚至都怀疑,他手上是不是还有另一件命运之器,主宰杀伐,如果真是那样,他们这六人加一起都不够看。 早有证明,想要与完整的命运之器正面对抗,必须踏足那一层次,否则,连三阶破茧者都只能避让,三阶以下几乎必死无疑。 首焦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老人直接打断:“不必故布疑阵,倘若我让他们出手,即便你拥有命运之器,也十有八九会拿下你,但现在我们同样不能失败,不敢冒险,等待此事了结,我六人会亲自找你一聚,希望你不要逃得太快,走!” 这真达罗也当真果决,说走就走,毫不恋战,一闪身已带着细丝网没入了前方的黑暗通道中,其余几名使徒冷冷瞥了眼留在此地的众人,迅速跟了上去。 踏水声阵阵,这六人显然已经走得远了,但通道内仍旧一片寂静,直到许久之后,首焦玉才长长呼出口气,感受着自己手心和背后的冷汗,不禁一阵苦笑。 “难怪,连当年强大的唐小队都会败北,这些人仅仅是使徒而已,那么真正的梵天小队……”首焦玉叹息一声,看着满地横七竖八的高丽人,不知该作何感想。 第54章 豪赌开始 幽暗通道内的战斗已经结束,原本气势高昂的高丽一方此刻只剩沉默,有人开始黯然打扫战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遭遇战,敌方显然未尽全力,甚至没怎么出力,他们却损失惨重,连最强的宇宙神王都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你虽然救了我,但我不会感谢你,倭国人。”一个冷淡的声音出现在首焦玉身后,长辫少女面色冰冷。 首焦玉连吸几口气,尽量使神色保持正常:“清水长公主,对吗?” 长辫少女愣了下,但还是冷冰冰作答:“父王就三个女儿,两个妹妹都还小,你能猜出我身份也是正常。” “那好,长公主,我不需要你的感谢,只需要你加入我的队伍,成为我的一名队员。” “不可能!” 首焦玉微笑:“先别急着拒绝,长公主,我听说你父亲最近恶病缠身,连御医都毫无办法,我想,你应该不是那种不孝之女吧?” 长辫少女心中一沉。 首焦玉继续笑道:“你肯定不是,所以听到了青鸾传闻,你立刻带着国内高手来到大明帝国,可惜的是,你手下的这些人……呵呵,有些不太够看,如果不寻求帮助,你显然已经失败了。” 一名高丽使者听懂了两人的对话,连忙堵在长辫少女身前,用高丽语疾呼:“公主不能与倭人合作!这个国家的人最是言而无信,多次侵略我们,狼子野心,怎可与狼共舞!” 然而长辫少女却沉默了,使者说的这些,她当然懂,问题是,她更想救自己的父亲。 首焦玉大笑:“与狼共舞?使者此言差矣,这个帝国有句俗话说得很对,‘无恒敌,唯恒利尔’,你若懂得此话的意思,就知该如何选择。” “你还懂高丽语?”长辫少女看着他。 “略懂一些。” “只有两个问题,青鸾神鸟,真的存在吗?它的血,真的可以包治百病吗?” 首焦玉犹豫了一下,直接答道:“第一个问题,我可以肯定告诉你,存在!这个世间有许多普通人不了解的隐情,公主已经达到这一层次,未来会慢慢接触到;至于它的血能否包治百病,我不能回答,因为从未实践。” 长辫少女陷入深深的沉思中,良久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之前被人重伤击昏的宇宙神王终于悠悠醒来,他呼吸艰难,身上的伤很重,尤其是腰部的位置,那一杵虽然被他华丽的宝剑拦截,但强大的冲击力还是作用到他身上,没有直接被拦腰斩断,其实已是万幸。 他神智有些不清,坐在积水中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强的人?孔子庄子释迦牟尼是我们的,端午节围棋印刷术汉字中医刺绣都是我们的,我们的先祖创造了宇宙,我也是宇宙神王,可我怎么会败……” 他的声音渐渐降低,脸色忽而发红忽而发白,最终体力不支,再次晕倒过去。 旁边几名高丽使者连忙扶他起来,头都埋得很低,其实他们一个个也都有华丽丽的外号,但此刻羞愧地不敢亮出来,连长辫少女都脸色涨红,有些无地自容。 “我们答应加入,但我还有条件……” 首焦玉额头直冒汗,连忙阻止:“且慢,公主愿意加入,我们欢迎之至,有什么条件都好商量,但你的这些手下……恕我们能力有限,保护不了这么多人。” 长辫公主也有些无奈,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这些人,只能吩咐:“你们都回去吧,这段时间就呆在馆驿,哪也不准去,等我回来!” 众人全都应诺,事实上,经过了今晚这场战斗,他们见到了一些真正的强者,打心底怕了,只盼早早回去,早没了当初看热闹的心思。 很快,这些人纷纷从井底跳了上去,深井内壁狭窄,方便借力,还难不住他们。 不说他们,视线转到南城。 幽静深夜,南城小筑的一间大厅里却是灯火通明。 沈扬正趴在一大张宣纸上完成自己最后的绘制,他用的是工匠们常用的硬笔,线条清晰笔直,可惜的是,他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一张地图被画成了猫脸。 桌边围坐的是一群大老爷们,不远处还坐着两名少女,个个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尤其沈敖,仿佛随时都会爆发,额头青筋直跳。 “好了,本帅侠多年不动手,手艺略微生疏,大家凑合着看吧。” 一张完全扭曲的“地图”呈现在众人面前,映衬着众人同样扭曲而痛苦的面部。 还是阿甲忍耐力强,竟然有些激动:“少爷,这就是大人留下的伏笔吗?果然匠心独运,用一片建筑群画图!” “不错,我这图的确画的匠心独运,其中还附带有我的一些见解,比如这个地方,那间房屋坍塌了,覆盖了地形,却被我还原出来,再比如……” 沈扬正指着地图得意洋洋地说着,冷不丁地图被人抢了过去,原来是旁边的秦明实在看不下去了,拿起笔,在另一张纸上照着他的图重新画了一张。 秦明是燕王幕僚,精通工造,让人闻风丧胆的霹雳子就出自他的手下,绘制图本显然不在话下。 大师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在没有任何辅助工具的情况下,那被沈扬画成猫脸一般的诡异画面,在他手上迅速被矫正,不出一刻时间,一张堪称模板的精致地形图出现在众人面前。 地图重现,大家都忍不住惊叹一声,即便是完全不懂地形的人,看一眼也会感受到这项工程内容的浩大,其设计之规范,连画完地图的秦明也挑不出任何瑕疵。 “还凑合吧,比本帅侠强了一些。”沈扬嘟囔着,目中也在隐隐泛光,注意力完全集中到地图上了。 另一个问题立刻摆在所有人面前:这是哪里? 显而易见的是,这地图上描绘的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建筑群,囊括了两条相互交叉的主干道和上百条支线,如果再算上它的边缘区域以及一些未被纳入地图的部分—— “这简直就是一座城市!”小寻忍不住惊呼。 众人立刻沉默了。 毫无疑问,这张图描绘的就是一座城市,纵然比不上帝都,却也有帝都的四分之一大小,让人震撼。 “大人留下这张图是什么用意?我从未听闻他接手过这般浩大的工程,也从未听他提起。” 人们不解,却见小寻指着图上一角:“这个回旋结构的地形好奇怪,跟西城的西林茶肆很像。” 立刻有人接口:“果然!旁边的不就是千里铺和民居吗?再往远处看,那边是西郊皇陵!” 经他们这么一说,众人全都恍然,越看越觉得这张图与帝都西城很像,许多标志性的建筑物内部地形都有。 秦明皱着眉:“不对,帝都是方形结构,但这图显然是圆的,还有,散布在这周边的有十几处地形很奇特,明显比周围高出一些,而且是平滑的斜坡结构,不像是给人居住的,我敢肯定,帝都西城绝对没有这样的建筑。” 沈扬心中一动,连忙追问:“那你觉得这种建筑像什么?” 秦明犹豫了一下:“很像是地下室常用的风洞,但这风洞太大了,完全没必要啊。” “有必要!” 沈扬呼出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秦明:“如果,这座西城就在地下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全都呆住了,秦明手中紧握的硬笔直接掉到地上。 许久之后,他才惶然摇头:“这……这太匪夷所思了,这怎么可能……” 大家还在震撼中,沈扬的思路却已经想到了很远之外,冥冥之中,他仿佛感觉曾经的疑惑都在脑海里变成了闪光点,而此刻,这些闪光点纷纷相连,一条完整而清晰的事情脉络逐渐形成。 “传说中的地宫、你的留笔、帝都来客、青鸾在西京,原来,你们早就发现它了!”沈扬自语,“那么你们也是因为这个发现,最终……” 随着他的念叨,大家的心脏同时开始砰砰直跳,仿佛这些话有着神奇的魔力,最后,沈扬恢复平静,看向秦明:“秦先生,上次交给你的那些霹雳子,改造完成了么?” 秦明一叹:“这应该是我最后的作品了,再过两天,我会离开帝都,了却一些事情,然后回到金陵,做个普通人。” “先生可以不必这样,这里住的地方很多。” 秦明摇头:“不行,这段时间,我找过燕王求证,但他只关心我是否造出了更强的杀器,还想禁锢我,他已经变了,我留在这里过久,你们迟早会被发现。” 他想走,有人却不肯,正是张孝先,要说起来,他的出身也很非凡,竟然是一手促使帝国中兴的张宰辅后人,连这座南城小筑原本也是他的,当然,他现在隐姓埋名,只是神将八臂中的阿丁。 阿丁冷笑:“谁能保证你不会又回去与朱瑞小儿同流合污?” 秦明同样冷笑:“爱信不信!” 这两人年轻时曾为敌对,一个是神将麾下,一个是燕王麾下,互相不服,但不打不相识,最终成了好友,无奈的是,两人仍不忘互相争斗,这段时间在南城小筑,两人都没少闹腾,只不过沈敖在侧,谁都翻不出大水花。 秦明去意坚决,谁也阻拦不了,最终说定,这群老友会在帝都事情了解之后,将来去金陵看望他,阿丁还不忘冷嘲:“别没等我们到金陵看你,你自己先老死了。” 自然又是一番口水。 直到天明十分,大家才各自散去,唯有沈敖眼神深沉,带着阿甲离开了,他们没有让其他人参与,而大家也没有多问,长久的相处在这群人里形成了一种难得的默契,很多事情,大家都明白。 就在沈敖两人离开的同时,在帝都南门外的驿城,一座普通的平房下终于迎来了三名客人,为首者头戴三色羽冠,神情冷漠,他的后面则跟着两名少年,如果沈扬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发现,其中一人竟然是叶子雨! 同样是这个黎明,帝都西门外的麓川旁边,一名身材异常高大的虬髯老人微微抬头,安抚了肩上坐着的少女一句,沉默的目光看了前方那座匍匐的巨大城市一眼,又沉默前行。 除此之外,一些隐藏在帝都很久的身影终于开始行动了,他们黑色的大衣缓缓掀开,仿佛拉开了某场大戏的序幕,可惜他们并非主角,只能与其他观众一样,翘首以盼这场大戏主角的出现。 “那么,就让这场豪赌开始吧。” 皇城中心,灯火通明的通明殿内,中年至尊轻轻放下酒杯,但那杯中已经空空如也。 第55章 机遇 一大早,小寻就找到沈敖,缠着要他说书,沈敖并不情愿,因为今天很特殊,昨晚他和阿甲见到了两位故人,今天要有所行动,然而,小丫头一句话就把他栓在了家里。 “那个李兴连秀才都不是,说书都能那么好,先生自称学问却比翰林,应该不是吹牛吧?” 沈敖语塞,他不曾婚娶,膝下无子女,这小寻虽是他收养的孩子,却比亲女儿还亲,作为父亲,作为男人,谁愿意在女儿面前认怂? “哼,说书而已,左右无事,我便说一个段子给你。” 他夸下海口,但临上场才发现,说书与学问多少并无很多关系,他说的那些老段子,比之三流的说书先生都不如。 面对小寻纯净且充满质疑的大眼睛,沈敖心里七上八下,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心虚的感觉,手心背后直冒汗。 最后,他想到了办法,既然说不了书,那就讲故事,他博闻强识,一肚子的故事那是信手拈来,小丫头本来偏爱的是说书,但没想到,对这些传奇故事竟也毫无抵抗力,听得饭都不想吃了。 没过多久,听故事的人又多了一个大姑娘。 荀仙生于隐世大族,自幼读的便是圣贤书,稍有闲暇,便被要求学习农工杂学,年岁稍长,又开始习武,沈敖口中这些光怪陆离的故事,还真是闻所未闻,很快就上瘾了。 一个上午过去了,沈敖口干舌燥,喝了几大壶茶水,但两名少女兀自不肯罢休,搬着小板凳坐在他门前,堵着要求讲故事,这让沈敖心里纠结矛盾之极。 一方面,看到两女翘首以盼等待故事的模样,是个男人都会觉得成就感满满,但另一方面—— “我今天真的有事,等我回来再好好讲行不行?” 两女同时摇头:“不行!” 沈敖几乎崩溃,一抬眼,看到沈扬正站在不远处,当即眼睛一亮,仿佛明白了什么:“她们是你派来的?” 沈扬却只摇头:“三叔,你不能去。” 这个回答驴唇不对马嘴,与沈敖的问题完全无关,但就是这样,沈敖却立刻明白了,眉头微蹙,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你都猜到了?” “并不难猜,三叔,我知道你很强,但即便是当年的神将也因此覆没,而这一次的程度显然比当年更甚,我们并不具备决定事件走向的力量,这是你教我的,当自身不具备决定性力量或掌控全局的能力时,宁可放弃。” 沈敖看着他:“我们的确不具备决定性的力量,但却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三叔,你还教过我,没有恒定不变的理由,任何理由都可以被新的论据推翻!” 沈敖忽然笑了,淡淡道:“我应该还告诉你,理由可以推翻,但事实不可改变,这个事实就是,那个人,是我的二哥,是你的父亲!” 沈扬同样笑了:“是吗?这么说,我也有了非去不可的理由,对吧三叔?” 沈敖呆住,这家伙跟自己狡辩了半天,原来是自己也想去! “说到底,你还是要去。”沈敖面上浮现一缕暖色,这个落魄的男人习惯了将一切心事都压在心底,此刻也只是摇头笑了笑。 然而,他的脸色很快就变得一片凶狠:“你没了老子,那我就是你老子,老子说不让你去,你他妈哪都别想去!” 他根本不给沈扬任何分辨的机会,凶狠的目光同样看向荀仙:“我知道你也想去求证一些事情,但你那点能耐,根本不够看,这段时间要是没我挡着,天祚那几个小子早把这里掀翻了!你只要还认我这个叔父,就给我看好他,也看好自己,你们两个都不准踏出家门一步!” 荀仙浑身都是一震,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这般训斥过她,但奇怪的是,她完全没有任何怒意,反而内心深处微微温暖。 这样交代一番后,沈敖还不放心,竟然叫来了神将八臂几个人,将南城小筑团团围住,所有人插翅难飞。 “小寻,你是最让我放心的一个,我不在,你就是这个家的主人,他们都得听你的!” 小丫头不明所以,但被委以重任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小脸上乐开了花。 交待一切后,沈敖放心离开了,对自己的布置觉得很满意,认为沈扬无论如何都别想出门。 然而,事与愿违,在他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南城某间废弃的民房中,一张桌子被缓缓挪开,桌子下方的地板动了两下,突然被下方的什么东西撑起,紧接着,两个人先后从地板下钻了上来。 正是沈扬和荀仙。 后者的面上充满好奇:“你怎么会知道这条通道?” “当然是找到的!狡兔还有三窟,作为前朝的宰辅,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荀仙仍然有些狐疑,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然是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就此分道扬镳啊!” 哪知荀仙当场拒绝:“不行,三叔让我看着你,如果你出了意外,我怎么向三叔交代。” 沈扬有些无语:“你这一根筋的女人,我们现在逃都逃出来了,你难道还想跟他交代?” “不行就是不行,哪怕出来了,我也要看着你。” 沈扬差点绝倒。 “好吧,正缺打手,一个破圆境的打手,勉勉强强凑合吧。” 沈扬像是勉为其难的答应,完全忽略了背后怒意上涌的少女,施施然走出这间废弃民房,找准了西城的方向后,往西去了。 午时刚过,这两人就已经出现在西城范围。 “不是说要去帮助三叔吗?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寻找目标。” 荀仙一愣,随即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这家伙来到西城漫无目的行走半天了,也没见到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正走着,沈扬忽然低声道:“准备,有目标了,快喊话!” 荀仙直接愣住:“喊什么?” 沈扬一拍脑门,万二分的无语:“真没默契!你说喊什么?难道喊‘单刷青鸾,纯菜刀队,来给力打手’?” 荀仙完全愣住:“什么意思?” “算了,没默契就是没默契,看我的!” 沈扬干咳一声,挺胸抬头大咧咧向前走去,只见迎面走来一名体态“宽阔”的少年,这也实在是没办法,因为用“肥胖”根本无法形容其体态,只能用“宽阔”。 要说沈扬的步态也的确够飞扬跋扈了,但对面那少年更甚,老远就看到横走路中间的沈扬,竟然直接闭上了眼睛,大踏步走来。 于是,无数小说用烂了的某个桥段出现了,两名少年,一个比一个横,结果—— “嘭!” “艹!谁?谁特么撞我?”沈扬抬眼看天,大声叫喊,像是要在天上寻找撞自己的人。 只看这架势,此事注定是没法善了了,路人纷纷驻足,瞬间就给沈扬下了定义:本地人,家里有点钱,可能长辈还是做官的,标准的纨绔。 “哎呦喂,小爷刚才是不是踩到屎了?” 另一个无论声调还是口气都远超沈扬的声音出现了,正是那名宽阔少年,只从体型上判断,此人的纨绔度显然远超沈扬,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的。 连沈扬都震惊了,连忙竖起头看过去,这一看心里直接凉了半截,对面的胖子直到现在仍然闭着眼睛,充分而完美地诠释了,就嚣张程度而言,目中无人的确是远超眼高于顶的。 都做到这个份上了,那真的是没什么好说的了,打吧。 “荀打手,上!” “高家兄弟,上!” 荀仙还在愣忡,没曾想对面两名人高马大的家伙已经冲了过来,她虽看不见,却可以听见,不及多想,她一闪身出现在沈扬身前,双手各伸出一指,对准敌人来向戳去。 “啊!” “啊!” 先后两声惨叫传来,那胖子的两名护卫根本不是荀仙对手,一个照面就被戳中胸骨位置,剧痛无比,当场就蹲在路边呕吐起来。 “呃……”胖子终于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但当她看到俏立街中的荀仙时,眼睛又明显地一亮。 眼珠连转几圈,这胖子忽然露出满面微笑,向着沈扬走来,边走边笑道:“原来是大哥!小弟李残,来自江东,刚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大哥休怪。” 他这自报家门,一说出来,旁边的围观者全都是一惊,李残他们可以不知道,但江东李家,稍有些见识的人都听说过。 据说这李家几乎垄断了长江下游的水运生意,家里的漕运使盐运使都不止一个,堪称富甲一方。 然而,沈扬却鼻子里直哼哼:“李残?没听说过!” “哈哈哈,大哥当然没听说过,走,小弟今日与大哥一见如故,不如去喝一杯如何?” 沈扬轻轻将他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胖手拿掉,淡淡道:“我奉宗主之命,来帝都寻一宝物,没时间喝酒。” 李残心中猛跳,暗道果然。 作为江东第一家,李家当然也收到了那封怪异的信,无奈的是,李残带着李家人在帝都西城寻找了一个多月,仍然毫无头绪,他只知道,有很多人似乎也在寻找着。 俗世大族,即便再怎么风光荣耀,也不可能比的上那些底蕴深厚的世家宗派,为了拉上关系,他们还会将族中杰出子弟送到世家宗派的道场内培养,而这些杰出子弟几乎没有出师希望,只能终生为道场出力。 与族内众多的杰出子弟相比,李残是幸运的,他能出现在这里代表李家行事,并非他有多优秀,而是因为他不够优秀,连道场都进不去。 这样的家族成员,通常情况下根本无法与进入道场的成员竞争,所以他们被外派办事,也能结交许多朋友,成为将来与人竞争的筹码。 在李残看来,这个突然出现的沈扬本身或许没什么,但他身边却有一个高手,至少是破圆境,而且还是个美女,试想,有哪个宗派世家会把宝贝一样的破圆境强者放在一个毫无前途的成员身边? 这个人,可能是我人生中遇到的最大机遇! 李残的心已经彻底火热了起来。 第56章 准备 在李残极力相邀下,沈扬最终勉为其难答应去喝酒,两人似乎都不懂得什么叫低调,选择了西城人流最密集的西林茶肆,并且在茶肆里点了酒菜。 一些人认为茶肆是文人墨客相聚而谈的高雅之所,对他们叫酒菜的行为很不满,却被李残一句话骂了回去:“狗屁高雅,反正都是消遣,爷乐意!” 众人见这两人架势不凡,身边还跟着横眉竖眼的恶奴,最终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于是只见,阳光明媚的下午,西林茶肆最显眼的位置,两大纨绔把酒畅谈,茶肆里余者避让,茶肆外路人侧目。 “大哥,美人在侧,怎能让她一直站着,君子当——” 沈扬两眼一翻:“什么美人,不过是我的侍女而已,继续说正事。” 李残心下凛然,对沈扬更加佩服了几分,他手下的几名破点境高手,乃是花大价钱请来的,平时还要像大爷一样供着,不敢怠慢,你再看看人家,对一名破圆境都是随意呼喝,比自己不知强到哪去。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一只隐藏在暗中的小手已经将沈扬背后某块肉拧成了一团。 “对对,说正事。想必大哥也收到那封怪信了,我们是经人提点,才知道其中的内涵,但来到帝都时间颇久了,却毫无所获。” “我倒是知道些眉目,甚至还找到了进入那个地方的方法,可惜……” 李残精神一振:“大哥可惜什么?” 沈扬摇摇头:“可惜宗内不肯多给我几个人手,无法开启那个地方,这几天我一直四处找人,连三清道场都去过了,但他们似乎有自己的看法,不愿意出力。” “什么?大哥连三清道场都去了?”李残震撼无比,三清宗,那可是连自己都高攀不上的当世第一宗,这家伙竟然能单独找过去,越来越让他看不透。 几番思虑后,李残忽然咬了咬牙:“大哥你直说吧,究竟需要多少人手?” 沈扬看了他一眼,仍然摇头:“你不行,我想最起码拉拢几百名破圆境一起进去,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几百名破圆境!”李残傻眼,“达到破圆的强者,全天下加一起也没这个数吧……” “你懂什么?据我所知,仅仅三清宗的破圆境就不止这个数。”沈扬鄙夷地看着他,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这次我注定与神鸟无缘,又要让宗内那几个愣头青看笑话了。” 两人的交谈没有丝毫避讳,茶肆里只要稍微靠的近些,就能听到他们在谈论什么,便在此时,三名衣着朴素的人同时进入,一眼就锁定了沈扬这张桌,走了过来。 三人的出现没有引起众多茶客的注意,但他们刚一上楼,荀仙就立刻动了,轻轻在沈扬背后点了点,而后挡在他身前。 这三人显然并非一路的,虽然同时上楼,却各自戒备,彼此保持着距离,看到这里,沈扬微微一笑:“我若是你们,就应该知道偷听他人谈话是不对的。” 三人皆是一愣,其中一人看了眼荀仙,谨慎问道:“我们并非故意偷听,但阁下所言,知晓进入那里的方法,是真的吗?” 沈扬瞥了他一眼:“假的。” 三人再次愣住,有人忍不住就要大怒:“你敢耍我?” 沈扬冷笑:“那又如何?” “看来你并不知我三人来历,我乃苏北黄克钦。” “岳阳李清。” “河间刘景升。” 旁边李残听到三人姓名,脸色都变了,坐立不安,他们李家虽然并不惧这三人,但也绝不会去招惹,要知道,这三人全都是《未济录》中的人物,真正的破圆境强者。 然而,沈扬只是无奈地摆摆手:“名字都挺好,看得出来你们父母花费了不少心思,不过,我全都没听说过。” “你找死?” “可以试试。” 三人平时在各自势力中都是颐指气使的主,何曾想竟会遇到这样一个软硬不吃的家伙,鼻子都气歪了。 要在平时,这碍眼无比的少年早就被一巴掌拍成渣渣,但此时他们却真的不敢动手了,因为之前挡在他们面前的荀仙,竟然在三人眼皮底下逐渐化作虚无,消失在茶肆里。 一个大活人当场消失,三人顿时冷汗直下,连忙道:“等等!这位……少侠,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知道,加上我们三人,能否开启那个入口?” “什么少侠,我看起来很嫩吗?要叫帅侠,懂?” 三人顿时一阵腻歪,面皮阵阵发青,纨绔他们见多了,但纨绔到这种程度,也当真难能可贵,若非有求于他,三人当场就要行那除暴安良的壮举。 “加不加上你们,那个入口我都能开启,问题是,进入之后会遇到诸多麻烦,甚至还有厮杀,如果没有几百名破圆境共同进入,那里可能很不安全。” 三人立刻互看一眼,眼神里闪出火光:有戏! 他们完全忽略了那句“不安全”的警告,开玩笑,这世上破圆境何其稀少,个个强大无比,如今他们三人同行,哪怕遇到《未济录》上排名第一的苏炳瑞都有信心一战,天下间还有什么能威胁他们? 黄克钦哈哈一笑:“原来是这样,帅侠大可放心,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三人的厉害,如果你能带领大伙进入,我们一定负责你的安全。”言语之间,流露出强大自信。 沈扬似乎被他说动了,面色迟疑,化身虚无的荀仙再次出现在他身后,一语不发,事实上,她已经开始明白沈扬的意图了,心中不再怀疑,反而暗暗佩服,换做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 “我还是有些担心,宗内几位长辈曾经去里面探视过,说那里对我很危险……” “什么?已经有人进去过?!”三人面色一变,但下一刻,眼神立刻流露出强烈的渴望,在他们看来,眼前的沈扬根本就是个纨绔,实力低微,对他而言当然很危险。 “呵呵,小友不必担心,如果他们三人不够,再加上我们如何?” 说话间,又有四五人先后登楼而上,个个气度沉凝,一些人连荀仙看到都紧张起来。 这些人没上来多久,竟然还相继有人上来,他们其实早就来帝都打探多日了,对与青鸾有关的一切传闻都异常敏感,不断有人赶来。 “哼,矛老怪,是你!”黄克钦冷笑。 “哈哈,姓黄的,老朋友多年不见,我还以为你跟你爹妈一样早死了呢!” 黄克钦大怒,就要发作,却听“嘭”地一声,沈扬突然拍案而起,酒水撒了一桌:“都他妈闭嘴!” 这一声大喊当真威武,整个茶肆都为之一静,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数道冷漠的目光。 “不管你们平时有多大仇怨,现在都给我收起来,等找到青鸾,你们打生打死都无所谓!” 众人皆默然,一些人果然收起了怒火,只不过那双眼睛里阴沉得骇人。 “有这么多人,应该够了吧。”一直默默无闻的荀仙忽然开口。 哪知沈扬仍然摇头:“还不行,需要有其他的一些准备。” “大哥还需要什么,尽管说。”李残大笑,内心其实激动无比,后来出现的几人都被他认了出来,清一色的破圆境,平时这些人想要见一面都难,但现在全都聚在一起,这股力量的庞大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想想都让他激动。 沈扬说出了一系列的名字,甚至连干粮和水都加了进去,众人暗自腹诽,这货该不会是骗人的吧,准备的这些东西怎么看着像是去盗墓? 当然,谁也没不识趣当场质疑,有这么多强者在,量他也不敢欺瞒。 李残立刻派人出去置办,这段时间里,西林茶肆被他整个包下,粗算一下,前前后后汇聚这里的人竟然有六十多,最弱者都是破点境,令人咋舌。 时间很快过去。 夕阳渐斜,凛冬的气息开始在这座苍老的城市弥漫,街上的行人已经稀少,但在北向的靖宇大道上,一群人前呼后拥向前走去。 这阵势要让外人看见了,没准以为哪个大官出巡,但实际上,领头的只是个头发短寸的少年,轿子都没有。 这群人来到帝都北城的一个胡同外停了下来,个个面露不忿。 “帅……侠,青鸾不是在西京吗?你带大伙来北城,这个是不是错了?” 沈扬完全不答,对众人的愤懑置若罔闻,带着一只墨斗,自顾自走进胡同里,来回走了一趟,又绕着街边丈量起来。 墨斗原本是木匠使用的工具,他用起来却丝毫不生疏,随后,他站在原地稍作思量,并在掌心记下了一些文字,带着众人穿过胡同,向下一条走去。 如是几次,众人最终在一个结了薄冰的小池塘前停了下来。 沈扬辨明了方向,绕着池塘走了一圈,来到一片堆满了枯败杂草树叶的草堆前,深吸了口气:“就是这里!” 众人精神一振,立刻有人上前挖开这些树叶枯草,才挖开一部分,就立刻听到有人发出惊呼:“有个地洞!下面是空的!” 其他人纷纷上前帮忙,一番发掘后,一个椭圆形的黝黑深坑出现在大家眼前,足以容纳数十人同时进入。 场中猛地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心一下子紧绷,只听地洞之下风声呼呼,偶尔还有其他杂音,那风中竟邪异地带着丝丝温热,浓郁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 第57章 二十九、初遇 看到这深不见底的地洞,不少人的心立刻悬了起来,一个个都望向沈扬,狐疑满腹。 大家都不是傻子,眼前这种情况,沈扬不下去,他们是不可能下去的。 “还愣着干什么,青鸾神鸟正在下方等着我们呢。”沈扬大笑,当先走进地洞中,荀仙略一犹豫,也跟了进去,其余人心下惴惴,有跟下去的,也有的在外面徘徊不前。 这地洞并非直落结构,进去后有一道平滑的斜坡,沈扬之前让众人准备的东西派上了用场,一根根火把亮起,照亮了地洞上方,但下方仍然黑乎乎一片。 沈扬默不作声,举着火把一边走,一边四处观看,距离他最近的荀仙和李残无意中发现,这家伙并非全然沉默,而是在不断默念着什么。 “那个……帅侠,这地方究竟有多深?”远处的黄克钦忍不住小声询问。 沈扬一咧嘴:“鬼知道。” 提起鬼,不少人心中猛然一凛,他们已经向地下起码走了五六十丈,却仍然看不见底,而耳畔传来的风声丝毫不减,十分渗人。 “我……我不去了!”有人忍受不了这种气氛,大叫一声转身就跑,他的行为立刻引燃了十几人,跟着一起往回跑,原本声势浩大的队伍,刹那间减员小半。 沈扬对此不管不问,而剩下的人纵然还有些心中忐忑的,大多数却面色冷峻,尤其那几名破圆境,并未丝毫惊慌,认真地打量着周围。 “这个地方很奇怪,明明深处地下,竟然还能起风。”刘景升眉头微皱。 他的猜测立刻让不少心志不坚者面色苍白,但一直寡言的荀仙却淡淡道:“这个开口面朝东南,显然,在东北方位还有另一个入风口,与此地联通了。” 刘景升一愣:“你是说,这里其实是一个风洞?这太不可思议了,什么样的建筑需要这么大的风洞?” 荀仙没有再回答,因为众人脚下的斜坡显然已经到了底,进入一段水平的路段。 才一进入,旁边一名手执火把的男子突然尖叫:“好……好多白骨!” 众人的心脏狠狠一紧,跟着此人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在斜坡的尽头,有一个偏僻的拐角里堆积着大量尸骨,这些尸骨大多腐烂彻底,不少白骨都已风化了。 “怎么可能?这是驿城守军的战甲!”有人不惧枯骨,走了过去,发现这些枯骨身上竟然身着驿城守军的战甲,表面了这些枯骨的身份。 “不要管,继续前进。”沈扬向那些枯骨投去一瞥,继续朝前走去。 前方道路平整,但路面上寸草不生,风化十分严重,一脚踏上,往往能溅起不少灰尘,显然许多年未曾有人走过了。 越往前走,道路越窄,但通道里的风却越强,再往前深入里许,强劲的地下风几乎要让人寸步难行,火把早就吹熄了,众人只能摸黑前进。 沈扬皱着眉,有些步履维艰,从旁边伸过来一条手臂,看起来纤细孱弱,却有着不小的力量,帮助沈扬稳住身形。 黑暗中看不清荀仙的面色,只听她冷冰冰道:“不必谢我。” 也不知走了多久,众人终于来到风速最急的地方,这里已经窄到只容一人前进,阻力极大,但众人都是武者,对抗这些风力并不难。 “看,前面有光!” 有人惊喜一喊,随即,其他人也发现了前方一处暗淡的圆形小口,风声呼啸,全都是从这个小口中吹来。 “进!”沈扬毫不犹豫,在荀仙帮助下,顶着狂风奋力向前钻进,那处圆形小口也只容一人进出,但他前脚刚踏入,立刻跌落进去,发出一声夸张无比的惨叫。 众人立刻紧张起来:“什么情况?” “这是哪个混蛋设计的?风洞距离地面这么高,本帅侠差点摔死!” 人们心中一松,相继纵身入内,这个地方风力太强,他们必须先进入风洞内部。 片刻后,一路跟随下来的人们全都跳了下来,点燃火把,纷纷向周围打量。 只见此地竟然是一处广袤的空间,远处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而众人所在的位置靠近墙壁,之前洞口处出现的隐约光亮就来自墙壁上稀疏的光点。 “这些是荧光石,在有水流经过的地方比较常见。” 似乎是为了印证沈扬的解释,人们果然发现这墙壁上湿漉漉的,苔痕遍布,一些地方还有细弱的水流流下。 李残吞了口唾沫,觉得这地方很压抑:“大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我也想知道。”沈扬蹲下身,拿起一枚小锤在地上敲敲打打,似乎在寻找什么。 不久后,他像是有了发现,辨明了方向后,一言不发向着某个方位走去,其他人没有打扰他,也都默默跟上。 在这陌生而压抑的地方,每个人都有些六神无主,有一个能带路的人,所有人都不会有过多意见。 沈扬选择的方向是向中央区域行进,然而,当沉默的众人走了大半个时辰后,所有人全都愣在那里,连沈扬都眉头紧皱起来。 原因无他,他们竟然又回到了荧光点点的石壁前。 有人喃喃:“难道这里很多这样的石壁吗?” 沈扬仔细思考了片刻,得出惊人结论:“只有两种解释,或者是这些墙壁在移动,或者是脚下的地面在移动。” 众人只觉得天方夜谭一般,这地方有多大,他们现在还没摸清楚,无论是墙壁在移动,还是大地在移动,这都太过匪夷所思。 正踌躇间,沉默的荀仙忽然转身,斗笠遮盖的面部看向暗中的一个方向:“谁在那里?” 其他几名破圆境强者立时悚然,纷纷转身看过去,他们竟无一发现来人。 安静片刻后,暗中之人发出一声惊咦,最终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却是一名衣着古朴的男子,在他身后,一名少年面无表情跟了出来。 沈扬原本不是很在意,随意向两人看了一眼,但一看之下,他心底直接抽一口冷气。 强者他见多了,但眼前这名衣着古朴的男子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柄随时等待出鞘的灭世之剑! 静则如须弥,动则可灭世! 这种强大根本不可理喻,已经三阶破茧的沈敖与之相比,简直如同儿戏。沈扬立刻想起一人,那就是在滇南遇到的胖和尚,同样给他一种海洋般深邃的可怕感觉,但胖和尚始终不曾露出锋芒,而眼前之人,杀气盈溢。 不同于沈扬,这里的其他人只是觉得古朴男子来历奇怪,并未感到巨大压力。 “我感觉到了华章圣殿的气息,是斑斓界的律动吗?怪不得。”古朴男子瞬间就发现了人群中的荀仙,眼神略微闪动一下。 随后他面带微笑,看向自己身后的少年:“看来,这世上能推演变数的人,并非只有你家那位老家伙。” “这些人不是靠推演进来的。”面无表情的少年目光看向四周,最后眼神一凝,注意到了上方的某个位置。“原来是风洞!”他微微点头。 古朴男子大笑:“无论如何,你至少多了四十三个竞争者,你家里的老家伙肯定没算到。” “这样的变数超出了推演的范围,属于不可控变数,无法计算。” “我可不懂你们这一套,直接说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需要我除掉他们吗?” 面无表情的少年沉默了一下,接着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出手除掉他们的可能性不超过一成,我也不会强迫你,所以我打算——加入他们。” 古朴男子眼中精光一闪,随即一摊手:“随你便,不过,你确定要加入一支注定全军覆没的队伍吗?” 那少年只是轻轻点头,目光却在众人中间搜寻着什么。 “那好吧,你这种人,似乎总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根据我对他们的实力评价,我会在第三层等着你。” 古朴男子微微一笑,看了荀仙一眼,身体渐渐变得虚无,最终消失在这里,荀仙并未有过多表示,但距她很近的沈扬则敏锐察觉,她很明显地震了一下。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至此结束,整个过程中,竟无一人上前打断,仿佛听完这两人的对话,原本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直到那古朴男子消失,众人才回过神来。 面无表情的少年眉头微皱,这么长时间,他竟然并未在这群人中找到自己想要寻找的人,这让他微微疑惑。 “是谁发现的风洞?” 四十多人无一回答,但这少年却立刻找到了人群中一脸无辜的沈扬,直视着他:“原来是你。” 沈扬立刻一咧嘴:“这位少侠,你认错人了。” “我没认错,他们虽未回答,但共同的心神却都指向你,是你带他们来的。” 沈扬只觉浑身都不自在,第一次喊别人为少侠,心中很不是滋味。 “好吧,我承认,虽然并不懂得你说的心神是什么东西……其实找到这里真的没什么,任何一种地下建筑都必须要有风洞,这是常识。” “你这么谦虚,是在担心刚才那个人吗?放心,他已经离开,而我跟你一样,不会半点武功,是个普通人。” 沈扬叹了口气,从一开始他就感觉到,这个面目僵硬的家伙可能跟自己是同一种人,而现在看来,这个猜测完全正确。 “哎,少侠你也很谦虚啊,身边随便一个人都牛成这样了……那么好吧,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呢,我是真的毫无头绪哇。” 面无表情的少年完全不吃他这套,淡淡道:“合并一队,信息共享。” 第58章 、进入 沈扬两眼一转,立刻道:“不错,应该信息共享,我先说,本人名叫帅侠,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有什么来历?青鸾是什么?你和刚才那人来自哪里……” 面无表情的少年淡然听着他问完,最后认真回答:“这是一处秘境,历时久远,青鸾是只鸟,我和那人来自另一个地方……” 沈扬愣了一下,不想他真的一一回答了,但一番回答下来,竟然无法提取任何有意义的信息。 “你这都是废话,回答毫无诚意。” “你的问题也毫无诚意,我说的是共享,不是质问。” 沈扬顿时无奈了:“好吧,首先说明,我对这地方的了解微乎其微,你想知道什么?” “地图。” 沈扬眉头微凝,很想立刻就否认自己拥有地图,但他并没那么做,一种冥冥中的感觉迫使他不得不多看了看眼前的少年,陷入深思。 “我没有这里的完整地图,只有一张粗图,标出了某些建筑的大概位置,比如说它的七十六个通风口,那张图或许有问题,我并未在这里发现其他建筑物。” 面无表情的少年喃喃:“七十六个通风口吗?是了,如果每两个通风口间距离为三千七百步,那么七十六个正好可以围城一个圆形结构,排除曾经的人为痕迹,的确很像是那种地方。” “你想说明什么?” “很简单,我们正处在一个缓慢旋转的巨大圆形平台之上,是这座庞大地下宫殿的屋顶。” 沈扬眼中有亮光闪过,但他很快无奈道:“无所谓,我并不关心这是屋顶还是大梁,我只想知道,前路在哪。” “这么多风洞,如果只是给这座巨大宫殿的屋顶通风,肯定说不过去,显然,这个设计的目的在于纵向通风,而上方就是地面,所以,前路在下方。” 沈扬终于安静了,不再多说一句话。 有那么一段时间,这个地方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他们仿佛在两位少年之间发现了一片屏障,在这片屏障区域里,任何人都难以置喙。 面无表情的少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还有个疑问,据我所知,帝都一带气候干燥,雨水稀少,但这里的石壁却湿润如洗,还有少量水流渗下,难道最近降雨了吗?” 沈扬毫不犹豫摇头:“不曾降雨,但我听闻,皇城内的太液池常年气泡不断如煮温泉……当然,这并不是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接下来的问题应该是,如何下去。” 对面的少年立刻点头:“不错,这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 “既然你全都猜到了,怎么还不下去?” 面无表情的少年指了指脚下地面:“下不去,这个地方结构严密,想要下去需要特殊的通道。” 沈扬却嘴角一翘:“你知道神机营吗?” “知道,但是神机营与下去的通道并无关系。” “谁说无关?”沈扬终于露出微笑,“神机营里有一种东西叫霹雳子。” 他谨慎地从腰间包裹中取出一个方盒,小心翼翼地打开后,从中取出一枚葡萄粒大小的黑色弹丸。 人们全都瞪大了眼睛,这些人平时极少与军队接触,从未见到神机营,更别提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霹雳子,但他们很快就将亲眼见到。 放置、固定、引爆的程序很快完成,只听轰隆一声巨大的爆炸后,前方一片区域的地面整体被掀起了一层,石屑飞舞,露出一个深深的大坑。 众人震骇,没想到霹雳子威力如此巨大,厚实的岩层都能炸开,但紧接着,连沈扬都傻眼了,只见这个丈许深的大坑底部,还有一层白色的地面,并未被霹雳子炸开。 “再来!”沈扬较上劲了,第二枚霹雳子很快被放置下去,碎石乱飞之后,一片地面被夷平,露出了更多的白色地面,但无论岩层被炸开多少,这白色地面却始终的丝毫无损。 “开什么玩笑,这玩意如此坚固,上面还堆一层岩石干嘛,很好玩吗?”沈扬呆住。 面无表情的少年捏了捏鼻梁,缓缓道:“或许很好玩,也或许,并非是故意铺上的岩石层,而是长久的积尘,最终石化了。” 沈扬目瞪口呆:“积尘石化,那得多少年?” “应该很长吧。” 沈扬一个趔趄,从来都是他让别人吃惊发呆,现在才知道,原来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那么好吧,死人脸大侠,你来说说,我们该怎样下去?” “死人脸?”面无表情的少年又摸了摸鼻子,“这个名字听起来并不友好,我在那里时,他们通常叫我,智者称心。” “我勒个去,还智者,呕!”沈扬立刻蹲在地上干呕起来,旁边的荀仙看不下去了,用肩膀推了推他,提醒他注意形象。 “其实,如果你的霹雳子足够多,的确可以强行炸开那白色的屋顶,你带了多少?” 沈扬神色一紧,立刻将装有霹雳子的小盒塞回怀里。 事实上,他带的并不多,秦明的确将齐观礼派人送来的两百枚霹雳子全部改装了,但两百枚霹雳子的重量,甚至超过了一名成年人,再加上那副奇特的发射装置,根本无法携带,他只带了三十颗,这已经是沈扬的极限。 “看来你带的不够多,那就跟我一起在这里等吧,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三个多时辰,那道门,应该快要打开了。” “什么门?” 沈扬刚一发问,轰隆隆的声音就从前方传来,只见那个地方仿佛裂开了,一些昏暗的幽光从下方照射而出,诡异的气氛弥漫,似乎有一个地狱恶魔即将出世。 面无表情的少年耸了耸肩,说了句更让沈扬更加吐血的话:“其实,三个时辰前,这道门打开过一次,当时我没有贸然进入,所以,我一直在等它再次打开。” 沈扬很想在这张死人脸上狠狠踩上一脚,但他没这么做,这个家伙来历不明,也许会有什么厉害手段,而且他一直在忌惮已经离去的那名古朴男子,觉得他一直藏在周围。 “由于这座地下大殿一直在缓慢旋转着,所以这道门的开启时间大约是半刻钟左右,一旦错过,就要再等三个时辰,你……”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沈扬已经大咧咧走了过去。 随着时间推移,那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且隐隐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风声,走得近些,不难发现,这似乎是一扇半圆形的通道,优美的弧度下方是一片幽光,不知隐藏着什么。 “应该是下面的通风口之一,可以将里面的风送出来,看来这大殿的屋顶是一种双层筛网结构,其他的筛孔可能被岩石堵住了。” 沈扬仔细检查了这风口的周边,向大家解释了一遍,犹豫片刻后,道:“我先下去看看。” 这是无奈之选,他不下去,其余人全都犹豫不前,这个地方充满诡异,没人愿意冒险。 但他却被另一人拽住了,荀仙的斗笠被风吹得摇晃,轻声道:“我先吧。” 不待沈扬回答,荀仙整个人忽然在原地旋转起来,瘦弱的身躯竟然卷起一股旋风,直接钻进了幽暗的半圆形通道。 几个呼吸后,下方传来她的声音:“没有危险,入口距离地面五丈左右,注意减速。” 第59章 三清来人 这些人都不是弱者,四五丈的高度,对他们而言很轻松,就连那名自称智者的少年都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轻飘飘落地,但沈扬就不同了,站在风口的位置犹豫半天,最终只能咬牙跳下。 预料中的狗啃屎落地姿势并未出现,沈大帅侠的屁股似乎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一阵火辣辣剧痛中,竟然平稳落地。 “谁?谁敢踹我?” 荀仙走了过来,声音冷淡:“少爷,有什么问题吗?” 沈扬顿时没了脾气:“没事,我只是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 众人被他的话指引,这才开始观察四周,一看之下,立刻就有人惊呼:“这里怎么跟西城一模一样!” 随着这声惊呼,其他人也纷纷有所发现。 入目所见,这里似乎是一条街道,青旗招摇、屋舍林立,面馆酒店茶肆民居,无不跟西城的一条街道极为相似,当然,除了那种遍布四处的白色地面,以及灰蒙蒙的天空。 “不对,这间饺子馆曾经很出名,但很久以前就不存在了,被推翻重建,现在应该是一间酒楼!”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这里也是!竟然是两百年前廷王府,廷王叛乱,早就被诛杀了,王府也变成了市井!” 相继有人发现了更多不一样的地方,但毫无疑问的是,这里的确曾经是帝都西城的一条主道,总体布局完全一致。 有人做出总结:“肯定是有人故意仿造的,这里大部分建筑都像极了地面之上的西城,具体来说,应该是像极了两百年前的西城。” 两百年前的帝都西城,这里的人不可能见过,仅能从一些史料和传闻中寻找点滴痕迹,但既然是两百年前的西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众人一想到此处,顿时全都心里发毛。 沈扬也是面露疑惑,但在一些墙角和缝隙处细查了一番后,顿时面色释然,他刚要说话,却被一个人抢了先。 “这不是两百年前的帝都西城,从建筑材料和磨损程度来看,这地方应该是在短时间内集中建造,几乎同时完成的,当然,建成的年代,还是在两百年前。” 沈扬为之气堵,话头总被人抢先,这种感觉实在太让人不爽了,以前他从未体验过。 “嗯,你又知道了,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少年称心沉默了一下,摇头道:“暂时还没有方向,不过,这里的主人既然广发请帖,邀请天下人前来,那么时候一到,他自然会出来接客。” 沈扬翻了翻白眼:“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只能等了?” “不错,英雄所见略同。” “我呕!”沈扬以手捧心,几乎真的要呕吐出来,“他妈的,早上出门前我怎么没查查老黄历?叫我遇上这么个家伙,苍天无眼吗?” 抱怨归抱怨,这些人倒也真的别无他法,与其在这种陌生的地方乱窜,不如固守一处,静观其变,该来的总会到来。 就在沈扬等人决定等待的时候,帝都皇城,通明殿内,一身白衣的帝国至尊正安静坐在柔软的金丝椅上。 夜色寒凉,他却手执夜光杯,品着更加寒凉的葡萄美酒。 冷艳的深红色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腹中,一抹撩人的火热却升了上来,白衣至尊不禁深深闭上了双眼。 这是他最为享受的时刻,人人都知他不近女色、勤俭节约,是帝国历史上最辛劳的皇帝,却不知道,为了这种美妙的时刻,他从一个不受待见的孩子,迅速成长为深不可测的帝国至尊,且即将发动一场改变帝国全局的豪赌。 豪赌的庄家再次饱饮了一口杯中美酒,睁开眼睛,却满是苦涩的笑意。 他将桌上的公文全部推到一边,露出最底下的一封书信,信的火漆做成一只鸟儿形状,象征了信的作者,至尊修长的手指把信打开,只看到了八个字: 金城千里,帝王万世。 他知道这句话,出自贾谊那篇《过秦论》,却也知道,横扫六国的秦,最终还是灭了。 白衣至尊苦笑:“祖父,一定要帝王万世么?” 他在自语,无人能听到,忠心耿耿的侍卫长就站在大殿外,有他在,这座大殿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苏大哥,你进来吧。” 大殿外沉默的护卫长应诺,很快走进殿中,他看了一眼高椅上的至尊,微微一愣。 这是他曾经的好友,两个人一起逃避追杀,一起风餐露宿,甚至一起被抓为奴,但无论何时,这个好友总是充满昂扬的斗志,最终激励两个人一同踏足巅峰,但现在的他,却竟然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 “陛下,你……” “苏大哥,你回岭南去吧,再也不用回来。” 护卫长心中剧震,三十几年的守护,是要就此中断吗? 他没有注意到,皇帝的手正在发抖,这双掌握天下权柄的手竟然在发抖。 “此番设局,共计涉及三十七个隐世势力,还有来自高丽、倭国、东吁、天竺等国的强者,就算排除他们身后的势力,我……也没有信心。”皇帝叹了口气,语中寂寥。 护卫长却疑惑道:“陛下何必如此,来人虽然都是强手,甚至破茧强者都有不少,却未必能胜过里面的布置。” 皇帝摇了摇头,望向远方:“不可轻信那些人,他们自称五国小队,但到现在我们也只是见过里面的一个,可能有更大的目的,若我手中有一神将,早将下面的猫腻查清,何须忌讳这么多。” 护卫长连忙单膝跪地,沉声道:“陛下,是我无能。” 皇帝叹息:“苏大哥,这与你无关,我只是不甘心,被人玩弄于鼓掌,却不得超脱。” 他放下夜光杯:“其实我明白,就算真的有神将在手,我也未必能弄清事实,这世上有些地方,连我这个皇帝都够不到,看不见,可是我真的很不甘。” 护卫长默然,但这些事情,他更无法涉足。 “你——”皇帝看了侍卫长一眼,忽然面色微变,通明的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护卫长的手按在刀柄上,保持着躬身的动作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他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终于,他等到了一道低低的笑声,从殿外传来。 “苏炳瑞么,果然不错,《未济录》第一,确实很厉害。” 这人说话的声音明明就在屋外,身影却已经到了殿内,且速度极快,直奔皇帝面前那封信。 “断!”苏炳瑞大喝一声,也终于动了,他的刀出鞘,却并非腰间那把华丽的宝刀,而是一柄平平无奇的开山刀。 开山刀挥动,暗淡的光辉一闪而逝。 “轰!” 剧烈的轰击声立刻回响在大殿内,开闪刀也从虚空中出现,竟然已经到了皇帝面前的桌案上,夹住它的,是两根修长的手指,其中一根手指上还戴着墨绿的戒指。 “清凉宗主,墨如风!”侍卫长冷冷注视着面前对手。 “速度不错。”清凉如风的白衣男子飘然后退,不再与他相争。 苏炳瑞没有再进击,面色沉重,因为殿外又进来了五人。 坐在金丝椅上的皇帝毫无表示,淡淡看着这些人走进来。他已经猜到了这些人的来历,外面的侍卫不可能挡住他们。 后来的五人走到殿中央,不再前行,苏炳瑞的呼吸却反而沉重起来,他的目光集中到其中一名年青男子身上,此人头戴三色羽冠,分明比之前偷袭的墨如风更年轻,却连头发都花白了。 他只是淡淡看了苏炳瑞一眼,侍卫长顿时如遭雷击,心口处像是被刀刺入,一口鲜血涌了上来,却被他强行吞下。 羽冠男子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侍卫长,踏前一步看着椅上至尊:“皇帝,十二年前我能杀了父皇的神将,今天也能杀了你的护卫,你庇护不了。” 如此充满挑衅和傲气的话竟是冲着皇帝说出的,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但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案前的皇帝面色漠然,一句话也没说。 羽冠男子微微一哂:“很好,你倒是懂得进退,我直说吧,此城近日出现的青鸾传闻,你可知晓?” 他的态度傲慢之极,帝都在他眼里都只是小城,一国至尊在他眼里,只不过是问话的对象。 皇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不错,青鸾就在下方秘境中,占有者自称五国小队。” 羽冠男子仰天一笑:“五国小队?原来是一些故人,有意思,当年被我三清宗追赶,逃亡若丧家之犬,没想到却躲到了一座被废弃的秘境中,正好免去麻烦,此次一并除掉。” 此人说话极尽狂傲之态,但皇帝不曾反驳一句,苏炳瑞背后汗如雨下,卧刀的手上根根青筋暴出,仍难以动弹分毫。 “皇帝,我知你皇家一向对三清不满,但这都无所谓,你只需知道,三清既能扶你们上位,同样可以再换一批人,所谓江山代谢,不过如此而已。” 案前的至尊更加沉默了,面目完全僵硬,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羽冠男子点了点头:“皇帝,宗内知道此事有皇族的影子,但我们不在乎,不仅不在乎,反而还将参加你们的布局,我身后这两人,一个是天阙道场的精英,一个是玉清大长老的爱徒,你们的布局,将成为他们二人的试炼战场。” 皇帝抬眼看向这二人,却见是一男一女,俱都年少,那少女显得纯净无暇,左侧发际的发丝上,缠了只银铃,那少年则傲视群伦,如日出之光。 “去带路吧,打开一条通道,让他们进去,至于我们,将会守在皇城之内,一旦你稍有异动,结局便如你之父皇!” 皇帝听完,一脸漠然,像是对方说的话完全与自己无关,但他还是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朝通明殿上的塔楼走去。 第60章 三十二、狂鼠 幽光沉浮的地下某处,一行四十余人仍然继续留在原地等待着,经历了一开始的紧张和不适,他们渐渐放松下来,一些人还四处走动,查看这里有何异常。 然而他们并无过多收获,这个地方只是看起来与帝都西城有些类似,但总体而言,是一座死城,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沈扬笑着看向空手而归的众人:“各位皆为青鸾而来,可知这青鸾详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那名来自河间的刘景升哈哈一笑:“青鸾乃神鸟,相传秦穆公之女得到青鸾后,朝夕相处,最终以凡人之躯直接升仙了,如此神鸟,纵然只是一根羽毛想必都有起死回生之效。” “升仙?各位都不是普通人,可曾见过真正的升仙者?” “这……”众人语塞,一时无法回答,有人却淡淡道:“传说无稽,但我辈武者,自当与天地相争,无论青鸾是否真的存在,都应该来看一眼,或许会对武道有所裨益。” 他说的是实话,事实上,来这里的人大多都遇到了瓶颈,明知前方有更高天地,却始终不得踏入,这对任何人都是一种煎熬,他们来到这里寻找灵感明悟,早就想到过可能会遇到的诸般危险。 沈扬无奈,看向另一人:“那么好吧,死人脸……额不,智者称心是吧,真是个无聊的名字,你来这里又是为什么呢?” “跟你一样。” 沈扬大笑:“我只是来看热闹的。” 称心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你不可能一直看热闹,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跟我拥有相同的目的。” 沈扬认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仿佛要从其中发现什么,但他突然眉头一挑:“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散乱而不含情绪的移动声,这应该是大量的……敌人。” 众人一直在听着两人的交谈,闻言心头一跳,连忙仔细倾听周围,果然听到些细微的沙沙声,不注意根本听不到。 荀仙一步走到沈扬身前,一柄精致的青铜短剑已经出现在手上:“是敌,但不是人!” 她双眼失明,但听力异于常人,立刻发现了来敌方向,而她才一转身,只听“嗖”地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街后的墙角里窜了出来。 那是一道硕大的黑影,众人还没看清,荀仙已经一剑刺出,正中黑影腹部,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嚎,坠落在地,连续挣扎几次后,没了声息。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到了黑影的真面目。 这竟是一只硕大无比的老鼠,远超人们的常识,一只鼠居然有一只猫那么大,嘴前尖细的长牙裸露,闪动着冰冷的光泽。 毫无疑问,被这对尖牙咬中会是什么后果,恐怕连骨骼都要被咬碎,想想都不寒而栗。 巨鼠死去,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但片刻后,那些“沙沙”声反而多了起来,偶尔还能听到恐怖磨牙声。 有人惊呼:“还有很多!” 不用他说,众人也都看到了出现在街头巷尾的鼠群,黑色的身躯如同一股暗流,快速向这个区域涌动过来。 “哼,不过是一群畜生。”有破圆境强者冷笑,一步踏出挡在街头,他的武器是一柄宽大的厚背刀,站在街道中,足以横扫一片。 巨鼠看上去很吓人,但显然只是一群猛兽,横冲乱闯毫无章法,先冲过来的一群巨鼠直接被那名破圆境的厚背刀砍菜切瓜般屠杀干净。 不只是他,其他几名破圆境强者也并未惊慌,各自守住自己的一片区域,见到冲过来的巨鼠就直接斩杀,短短片刻间,冲过来的鼠群全部覆灭,众人所在的地方已经是遍地鼠尸。 巨鼠们死前发出凄厉惨叫,传出很远,鼠尸流淌的污血发出阵阵刺鼻的血腥味,让这里宛若地狱,但这里的几十人大多见惯了生死,手上的人命都有不少,何况是一群老鼠。 “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必须找个高地守住。”沈扬看了眼周围,立刻做出决定。 旁边的黄克钦笑道:“你多心了,不过是一群怪异的老鼠,就算体型再大些,也无所谓。” 沈扬却不理他,撩起袖管,露出左手手臂上精钢打制的器械,几枚霹雳子迅速填装其中,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嗯?这是连弩臂!”有人惊呼,认出了这东西。 连弩臂秦明同样跻身《未济录》,这里的人几乎无人不知,秦明善使火器,威力巨大,普通的破圆境强者根本不敢招惹他,那可是一个人敢与一支军队对抗的可怕家伙。 沈扬手上的连弩臂,正是秦明这段时间在南城小筑的改装成果,将原本粗笨沉重的连弩臂,改成了普通人都可以使用的轻型武器,当然,也失去了原本连弩臂的特殊效果,只能作为一种简单的发射器械。 看了眼远处天边,沈扬面色一沉:“不想留在这里的,随我来!” 众人顿时犹豫起来,事实上,不少人认为他小题大做了,这些巨鼠只是看上去很疯狂,对普通人而言或许很难对付,但对他们,并不构成很大威胁。 一些人甚至发出冷笑,对沈扬不再如之前那般听从,反正大家已经进入了这里,再也用不上他。从种种迹象来看,沈扬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不会半点武功,这些武者本来就轻视普通人,对他也就逐渐不再看重。 荀仙默不作声,第一时间跟上了沈扬的脚步,称心向四周看了看,不紧不慢也跟了上去,其他人并未立刻动身,唯有李残左右看了看,最后一咬牙:“大哥我跟你!” 李残本身只是破点境,跟随他的几人也都是李家花重金聘来的破点境高手,此时这几人微微皱眉:“公子,有些话在茶肆时我就想说了,那小子或许并非什么宗派子弟,本身毫无实力,拉拢我们只是想利用我们的力量,这种人不可信。” 李残面色一变:“我已经认了他当大哥,岂能反悔?你们不愿协助我,我不会强求!” 几个人互相看了眼,其中一人轻松一笑:“那再好不过,反正你们李家的钱财已经到手,你在李家也不会有什么前途,我们何必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做无谓牺牲?” 李残又惊又怒,做梦都想不到一向唯唯诺诺的几人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 这几人继续嬉笑:“公子,你想跟就快点去吧,他们快走远了。” “好!”李残最终吸了几口气,深深看了眼这几人,大踏步跟了上去。 几人走后,其他人再无一人动身,看向沈扬几人的目光中也尽是冷漠,唯有刘景升心中有些忐忑:“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黄克钦立刻冷笑:“刘老弟,你老花眼了吗?我们这边有六名破圆境,实力远超他那一边,谁会跟他走?那小子自作聪明,一开始就是想利用我们,但我们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现在各有所得,没人会再受他摆布。” 刘景升望向几人离去的方向,最终轻叹一声。 这个时候,四周的沙沙声再起,显然又有鼠群过来了,但没过多久,这些偷偷摸摸般的声音就变成了疯狂奔跑的咚咚声,鼠群不再隐藏,再次从街头和两侧房屋的后面蹿了出来。 众人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什么?这么多?!” 只见街道边、房屋上、墙角处,全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巨鼠,根本无法计数,它们显然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但来到这里后,只是将四十余人团团包围,并未立刻进攻。 “哼,倒是有点脑子,知道冲过来只是找死!”黄克钦冷笑,压住心底的震撼,脸上看起来对鼠群丝毫不在乎。 对峙没能持续很久,街角边忽然传出一声尖锐的鸣叫,整个鼠群都随着这声鸣叫一阵抖动,随后,蜂拥冲了上来。 巨鼠狂奔,黄尘呼啸,这个地方像是发生了地震,一些巨鼠爬上了街道两侧建筑的屋顶,悍不畏死从上面尖叫着猛跳下来,简直要铺天盖地。 众人都是武者,起码也是破点境,但却从未见过这种架势,一时间手脚都冰凉了,也不知是谁大吼一声:“杀!” 血腥的厮杀立刻开始了,一时间刀剑飞舞,鼠群漫天,惨叫和怒吼声成为这里的主旋律,这四十多人仿佛是鼠海中的四十多条小船,甫一接触,其中几条小船就被掀翻了。 纵然是破点境强者,也无法同时面对四面八方的敌人,再加上众人全无合作的准备,一开始就被冲散,几名破点境瞬间被巨鼠撞倒,随后就被锋利的啮齿撕咬,结局不言而喻。 一片混乱中,所有人各自为营,不得不靠到墙角御敌,导致众人更加分散,唯有几名强大的破圆境还在奋力厮杀,身边的鼠尸堆成了小山,却始终无法奈何他们。 其中一名破圆境大呼:“不好!鼠群太多,等我们体力耗尽,照样难以活命!” 这绝对是事实,人力毕竟有穷,一旦脱力,他们比之普通人还不如。 时间拖得越久,四周的战斗声越稀少,环顾四周,还能站着的破点境已经不多,原本的四十多人,此刻差不多倒下了一半,而那些倒下者无一不凄惨无比,身躯破烂,全都是被巨鼠咬死。 慌乱之中,忽有人发出一声大喝:“悔不该不听人言!杀出一条路,随我跟上那几名少年!” 第61章 白色大殿 在距离鼠群中心不远的另一条街道上,沈扬几人正在快步疾走,他们身边同样有巨鼠纠缠,却远不像众人那样惨烈。 沈扬在最前方以霹雳子开道,爆裂的霹雳子经过连弩臂的激发后,杀伤更甚,哪怕前方再多鼠群,一发出去也能开出一条路来,他们尽量靠墙前进,侧面和后方分别由荀仙和李残守住,丝毫不乱。 一路疾行中,沈扬不忘调侃:“喂,那位智者先生,你好歹出点力,让一群人保护你一个,起码脸红一下嘛。” 哪知称心只是淡然:“作为智者,不直接迎敌是基本素养,被队员保护是必须的。” “我去,真够不要脸的,你这么不要脸你家人知道吗?” “作为智者,万事不萦于心,冷静面对一切,这是必备的心态。” 沈扬顿时牙疼了,今天绝对是他的霉日,遇到这么个软硬不吃的家伙,他真的毫无办法。 “那么好吧,作为智者,你应该为队伍做点什么?” “为队伍指明前进方向,就是那里。”称心指着一个方向,那里似乎有一片光亮之地,比这里的幽暗要亮得多。 “艹,那是老子选的目的地好不好?”沈扬很想将一枚霹雳子丢到这货身上,看看这货是否还能淡定如斯。 当然,他估计即便霹雳子也无法对称心造成什么伤害,这家伙刚才明明被一只巨鼠咬中,但他没什么,那巨鼠却崩断了满嘴尖牙,痛苦地尖嚎。 正疾行间,他们身后忽然传来几声尖嚎声,那是巨鼠死亡前发出的叫声,扭头看去,只见街道的后面巨鼠狂奔,正追赶着数十人向这边快速扑来,正是之前分道扬镳的众人,只不过此刻显然少了不少。 冲在最前面的就是黄克钦,他一看到这边的沈扬四人,立刻大喜,奋力冲刺过来。 破圆境强者的速度何等之快,沈扬几人同样要提防身边的巨鼠攻击,于是几乎是呼吸之间,黄克钦已经冲到了四人身前,大声道:“很好,你们在这,我要与你们同行。” 沈扬一咧嘴,没说什么,看了眼还在靠近的其他人,干脆驻足不前,等待众人到来。 不一会,这些人甩开了鼠群一大截,全部来到这里,看上去个个都有些凄惨,纵然是几名破圆境,脸色也极为难看。 “少侠,我们……”刘景升看了眼沈扬,面露惭色,不知该说什么好。 “什么也不用说,黄克钦、刘景升、李清,你三人站成一列,到队伍侧面挡住鼠群,荀打手和矛老怪、常亮,到后面断后,其余人进入内圈,组成圆形防御,快!” 沈扬竟直接对众人下了命令,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但有人即刻行动起来,与此关键时刻,他们最缺少的就是合作,其实以这些人的能力,如果相互配合好,挡住鼠群根本不是问题,原本不应该出现死伤。 黄克钦立刻冷笑:“你以为自己谁,想命令我们?” 他的冷笑立刻僵在脸上,因为一个冒着烟的铜管已经对准了他,那是连弩臂的机镗。 沈扬看都不看他:“滚出去!” 黄克钦面色铁青,身为破圆境强者,且几乎踏出了那一步,他在人们眼中的地位毋庸置疑,即便在这个地方,他也隐隐是几位破圆境的最强者,早将自己当成众人之首,何曾受过此等屈辱? 但此人能走到这一步,心境当真不俗,面色变化间,冷哼了一声,竟然真的走到了队伍的侧边。 所有人默然,纷纷站到自己的位置,沈扬也不再追究,此时鼠群也冲了过来,尖嚎声叫成一片,轰隆隆的奔跑声震动大地,像是有千军万马袭来。 战斗立刻开始,正前方沈扬连续射出三颗霹雳子,骇人的爆炸掀起大片气浪,鼠群直接被炸散了,而侧面和后方都有破圆境强者,另一侧则是高墙,这支由众人临时组成的阵型竟似铁桶一般,真的将鼠群拦住了。 人们眼前一亮,不由得大为振奋,鼠群从出现到现在,他们一直被动抵抗,一些人甚至被铺天盖地的鼠群吓破了胆,此刻才得以缓解。 “脚步跟上,向前推进!”沈扬大喊,当先率众前进,他走的方向仍然紧靠墙壁,而这条街道并不长,前方还有一处分叉口。 久攻不下,狂暴的鼠群本该更加疯狂,但只听一道尖锐的鸣叫,与巨鼠的尖嚎完全不同,狂暴的鼠群竟突然安静下来,四周直接陷入死寂。 在鼠群的后方,一个黑影人立而起,竟是一头更大的巨鼠,比其他巨鼠大出了一倍不止,通体黝黑,两只圆眼冷冷盯着移动的人群,仿佛具备了灵智。 “不要管,加速前进!”沈扬也是面色一变,他看到了这只巨鼠,连他都有些不安。 众人推进很快,片刻间就到了街道的岔路口,沈扬看都不看,选择了右侧道路,而此时,安静的鼠群再次狂暴起来,一个个硕大的黑影狂奔,但却不是直接冲过来,而是冲上了旁边的高墙! 尖嚎声从众人头顶传来,几只刚刚爬上高墙的巨鼠奋不顾身从上面跳下,要直接扑到众人中间去。 “轰!” 剧烈的爆炸同时出现在上方,碎石飞溅,那些巨鼠刚刚跳下,就直接被炸成碎片,沈扬面色沉凝,他这一发霹雳子很准,击中了高墙的一角,将那里打出了一个大豁口,巨鼠再无法通过。 “走!” 沈扬面无表情地收回连弩臂,看也不看地上的鼠尸,抬步继续向前走去。 众人吞了口唾沫,纷纷跟上。人们走后,高墙后面也窜出成群的巨鼠,这些巨鼠状若疯狂,争相咬食地上的鼠尸,可想而知,之前死去的巨鼠也都是被同伴咬食了。 沈扬一人当先,左手手臂上的连弩臂后镗还在冒着白烟,凭借着这种大杀器,他暂时震住了周围的巨鼠。 但这种震慑只是暂时的,四周聚集的巨鼠越来越多,远远看去,只见他们刚才所经过的街道和房屋处已经爬满了巨鼠,密密麻麻,让人看了心惊肉跳,而远处不断传来奔跑声,更多的巨鼠正在向这边蜂拥冲来。 “不要慌,下一条街道会有个安全区!”沈扬言之凿凿,领着众人向前跑去。 到了这个时候,人们近乎绝望,这样的巨鼠如果只是几十只甚至几百只只,这群人都能轻松应对,但如此恐怖的数量,就算一支精锐的军队都能淹没了。 然而沈扬的话却再次让人们产生希望,不管下一条街道是否有安全区,他们都必须为了这段路全力以赴。 他们奋力,鼠群也更加疯狂,霎时间,只见成千上万的巨鼠疯狂追来,轰隆隆的声音仿若一支骑兵军队在狂奔,不出意外,他们将在片刻后被鼠潮吞没。 “就剩最后一段路了,不想死的拿出真本事来!”沈扬大吼,带着众人狂奔。 “轰轰轰!”他一连发射四枚霹雳子,可怕的爆炸直接将前方道路上狂奔冲来的鼠群清空一大片,浓稠的鼠血泼洒,染红了整条街道,众人几乎是踏着巨鼠的碎尸前进。 同时,几位破圆境全都开始发力,看似普通的兵器在他们手上划出一条条明亮的弧线,蕴含了他们对各自武道的全部理解,破圆之弧像是可以撕裂一切的神兵,冲来的巨鼠毫无例外全都被碎尸。 这样的发力取得了明显效果,这一条街道众人几乎是一口气冲了过去,而在街道的末尾,人们转身前看,全都精神一振! 眼前只见,一座洁白的大殿立于正前,散发着与周围幽光完全不同的暗淡白光,这大殿与人们熟知的任何建筑都完全不同,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殿周围和隐约可见的内部无一只巨鼠。 那里像是有一层禁制,巨鼠们全都不敢靠近,围在它的周围使之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真空区。 “冲!”沈扬毫不犹豫,而其他人也根本不用等他吩咐,全都奋力前进。 这条街道上仍然盘踞着密密麻麻的巨鼠,但攻击性显然没有之前的巨鼠强,像是在畏惧着什么,人们毫无悬念,快速前进。 近了近了,不少人心里大声疾呼,然而此时变故横生,一条乌光突然从街道的侧方激射而出,直接冲向队伍中间。 左侧的李清见状,屏气凝神,一刀砍向乌光头部,刀光璀璨,形成一道明亮的圆弧,这是破圆境强者的必杀一击,然而,只听“当”地一声巨响,这一刀像是劈在了岩石上,火花四溅,宝刀直接崩断了,那乌光也露出真面目来。 这竟是一只黑色巨鼠,体型夸张,如一头大狗,它被刀劈的一阵摇晃后,忽地人立而起,身躯高度瞬间高过了李清,站起的同时双爪弹出,横向一抓。 噗! 渗人的撕裂声中,鲜血直接喷涌出来,李清瞪大了双眼,死死捂住自己颈侧,那里的一条大血管已经被黑鼠撕裂,然而,这些都是徒劳的,鲜血不断喷涌,李清随之轰然倒地,他至死都不敢相信,竟是一只老鼠杀了自己。 左侧人群大乱,而眼看一切的黄克钦脸色发绿,倒吸一口冷气后,竟不顾这头冲过来的黑鼠,躲进了人群中间。 几乎在转瞬之间,这只黑鼠顺利冲进人群,利爪挥过,又是几人倒下,更直接将队伍分成两半。 “继续冲!”沈扬看也不看后方的队伍,厉声大喝,压过了身后的惨叫声,而这最后一段路再也未给他们造成其他威胁,在黑鼠杀到前,他们终于冲进了白色大殿的范围。 这座大殿果然成了安全区,似乎带着某种魔力,所有鼠群全都停在白色建筑十丈之外,包括那只追杀而来的黑鼠,不敢越雷池半步。 众人心胆皆裂,颤抖着看向黑压压的鼠群,恐惧、后悔、绝望,各种情绪不断滋生,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第62章 气贯之术 进入大殿范围,众人暂时安全了,但沈扬仍然站在大殿最外围,左手上的连弩臂塞满了霹雳子,他刚向外踏出一步,身后就传来淡淡的声音。 “你现在的行为与刚才的决断并不符合,即便你拥有一把不错的武器,现在出去也只是送死。” “那他们怎么办?” “武力优势不明显,人心涣散,这支队伍已经不具备拯救其他人的能力,那些落在后面的人,需要自己努力。” 称心的话很直接,但沈扬似乎没听见,深吸口气,还是踏出了白色大殿的安全范围。 他刚一走出,匍匐四周的巨鼠立刻站了起来,并未立刻发动攻击,却已是毛发滋张。 “冲!” 沈扬给自己打气,步伐沉重却还是冲了出去,沿途的巨鼠立刻发出尖嚎,硕大的身躯跳起,向他扑来。 这些巨鼠对破圆境强者难以造成实质性威胁,但对普通人而言,无异于猛兽,每一次扑击都带着自身的本能,目的十分简单,那就是撕裂猎物的躯体,咬断猎物的咽喉。 “嗡!” 沈扬身周的虚空一颤,一圈模糊的黄色光晕出现了,它看上去软弱如流水,却具备不可思议的防御力,巨鼠的扑击根本无法冲进光晕之内,当然,由于沈扬自身力量不足,在巨鼠扑击下站立不稳,他还是被撞飞出去。 安全区内的众人全都呆住了,在刚才狂奔的过程中,一只巨大的黑鼠将他们的队伍拦腰切断,有十几人落在了后面,不远处嘶吼连连,这些人显然已经被包围。 十几人中还有三名破圆境,但在彻底疯狂的鼠潮之下,再加上那只幽灵般的黑鼠窥伺,他们已经无力回天,被堵在那里无法寸进,如无意外,这些人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沈扬的出击让安全区内的众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谁都没想到,竟是这个明明连武者都算不上的少年独自冲出去救人,而他们这些所谓的强者,却只能蹲在安全区观望。 “哼,他不过是想去救那个女人。”黄克钦冷笑,脸上却很不自在。 他口中的女人就是荀仙,她之前被沈扬命令去断后,巨型黑鼠切断队伍后,她也被困在了后面。 然而,无人接他的话音,人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冲出去的沈扬身上,此刻他全身都被黄色光晕包裹,仿佛变成了一只皮球,在鼠群的撞击下东倒西歪,艰难向着十几名被困者身边靠近。 他的力量实在太有限了,即便有光晕保护,却无法撼动疯狂的鼠群,几次都被撞了回来,巨鼠的利爪和尖牙无法伤害他,但每一次撞击产生的震荡并未被消减,沈扬只觉身体各处渐渐麻木。 “不行,他需要帮忙!”李残直咬牙,握刀的手都在发抖,最终他踏出了那一步,也来到安全区外,看到满地匍匐的巨鼠,他身上肥肉不断抖动,冷汗直流。 一只大手忽然落在他肩膀上,轻松将他拽了回来,却是那刘景升,只听他哈哈一笑:“勇气可嘉,不过你连破圆都不是,出去拖累他吗?” 李残不断喘着粗气,刘景升却转头就走,大笑声中,他一步冲出了安全区,手中长刀舞动,三四条明亮的刀弧笼罩前方一片。 破圆强者的威势无匹,这几条刀弧瞬间斩杀数十只巨鼠,开辟出一条道路,但他距离沈扬仍然有一段距离,想要再度发出这样的一刀,普通的破圆强者需要一个短暂的调整,这段时间,足以使他被巨鼠包围。 “沈扬小友,随老夫共进!”刘景升大喝,面色急剧红润起来,而他就保持这仗刀直立的姿势,在绝无可能的情况下再度挥刀,明亮的刀弧乍现,几乎没有停歇,如一道长虹向前推进,眨眼间已至沈扬身前。 “气贯之术,老刘你疯了吗?”安全区内的黄克钦面色一变,双眼中精光直闪。 场中的刘景升冲到沈扬身边,并不停步,一条条可怕的刀弧肆掠飞舞,如同绞肉机一般继续向前开路,凶恶的巨鼠在刀弧下显得脆弱无比,难阻他分毫。 沈扬压力大减,此刻也不用多说什么,立刻跟在刘景升身后开始狂奔,眼看就要接近那边被包围的十几人,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一条乌光突兀之极地从旁射出,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刹那间就来到开路的刘景升面前,只听“当”地一声巨响,飞舞的刀光直接被磕飞,刘景升虎口崩裂,面色紫涨,而那乌光则被直接劈飞出去。 果然是黑色巨鼠! 破圆强者的全力一刀轰在它身上,只是将它劈飞,却竟然无法伤它丝毫,人们从未见过防御力如此夸张的动物。 刀光停顿,刘景升也从刚才的疯狂状态中被迫退出来,看了眼前方,他不禁露出苦笑:“可惜,还差一点,看来今日要葬身鼠腹了。” “不对,我们已经成功了!”沈扬终于赶上,右手抱起彻底脱力的刘景升,左手连弩臂扬起,竟对准自己胸口的位置,拉动了机括。 “轰!” 可怕的爆炸瞬间产生,不少人眼见这一幕,彻底呆滞,只见爆炸产生的火光刚出现,一团浩大的黄色光晕随之产生,包裹了沈扬和刘景升两人。 黄色光晕抵抗了爆炸产生的破坏力,但那强大的推力仍然存在,两个人直接被气浪掀飞,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落在被包围的十几人旁边。 这些人被截断后困在鼠群中,始终不得脱困,想前进一步都难,他们当然也注意到了沈扬等人的行动,看到两人从天而降,均大喜过望。 此刻众人身边已堆满了鼠尸,连番奋战后,大多身上带伤,如果不是外围有三名破圆强者承担了绝大部分压力,早有人葬身鼠腹了。 “笨蛋!你们过来送死吗?这里巨鼠数量太多,我们根本无法前进!” 荀仙焦急大喊,她的斗笠已经被巨鼠抓烂,露出一张稍显憔悴的倾世容颜,可惜,那双紧闭的眼睛切断了所有美好的想象,没人会想到,如斯的少女,竟然是个瞎子。 沈扬爬起身来,嘴角一咧:“准确来讲,这个家伙已经快死了。” 他放下背后的刘景升,后者此刻已经晕了过去,刚才冲刺的时候,他不知使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爆发出远超水准的战斗力,几乎将两人送达。 “我们还能坚守一段时间,只要杀掉的巨鼠足够多,也许它们会退去。” 被称作矛老怪的破圆强者百忙之中,不忘回头对沈扬一笑,见过了他刚才的举动,这里的十余人无一不对他心生敬意。 “对极,我也想看看这里的老鼠究竟有多少。”另一位破圆强者常亮也冷冷说道。 内圈的其他人也纷纷对他们投以敬意,事实上,除了那只不知何时会偷袭的黑色巨鼠,其他巨鼠对破圆境的威胁并不大,拼死一战,他们有不小的把握可以突围出去,但他们并未这么做。 沈扬微微一笑,在这十余人的小圈子里感受到一种奇特的氛围,很快他就发现,所有人在奋力厮杀的间隙,都会向荀仙投来一瞥,只要看到她还在冷静战斗,人们的士气往往能上升一截。 不难看出,这群人至今还能团结在此,很大一部分原因,或许是因为这个盲眼的少女,只是不知她使用了什么办法,将众人稳住。 “嗯,气氛还算不错,不过,我并不打算死守这里。”沈扬一笑,抬起左手扬了扬,精钢制作的连弩臂整体现身于人们视线中,几枚漆黑的霹雳子已经填充在臂镗。 第63章 回转之间 在沈扬不计代价的使用霹雳子开道后,横阻前方的鼠群被强行轰开,一路上轰轰轰的爆炸声不断,硝烟味弥漫,像是两支军队在开战。 霹雳子作为神机营的常规武器,其威力在这里最大程度表现了出来,连破圆境强者都无法攻破的鼠群,却被这种普通人即可掌握的武器强行撕开,难以想象,若是真正的神机营出动,一队士兵同时使用霹雳子,将会是一种怎样的局面。 十几人迅速达到安全区,每个人都长长呼出口气,仿佛历经了生死。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过程中,那只巨型黑鼠再未出来偷袭,否则他们绝不可能如此顺利。 终于暂时无需担心危险,众人立刻开始就地休息,到了这时候他们才知道沈扬之前的准备有多么充分,在他的要求下,几乎每个进入者都备有干粮和水,在这大战之隙,成为最有效的补给。 默默调息进餐过程中,可以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后进来的这十几人全都紧紧聚拢在沈扬和荀仙周围,几乎片刻不离,而先进来的那些人则隐隐坐在外围,同样面朝沈扬。 沈扬也取出一块干粮大嚼,边吃边向四周打量,尤其是构成了这片安全区域的白色大殿,成为他观察的重点。 事实上,众人已经来到这大殿外相当一段时间了,始终无人敢进去,就是担心里面会遇到不可测的危险。 “你刚才……是为了救我吗?” 身后传来的声音细弱蚊蚋,但沈扬还是立刻找到了声音的主人,不禁得意道:“当然,这地方人生地不熟,多几个打手总是好的。” 荀仙面无表情,紧闭的双眼周围某根凸出的血管跳动了一下,最终平静下来,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休息的人们恢复了一些体力,直到此时,那昏厥过去的刘景升才幽幽醒来,看到身前的众人,再看看不远处匍匐的鼠群,像是明白了什么。 “老家伙不错嘛,身怀三花妙法,连我都骗过去了,幸好在外面没直接跟你开战,不然老子糗大了。”看到他醒来,矛老怪哈哈大笑。 这里的人们早就发现,几名破圆强者并不和睦,矛老怪和常辉走的很近,黄克钦、刘景升以及死去的李清三人走的很近,荀仙则始终跟在沈扬身边。 在他们未进入此地的时候,双方就是口角不断,几次险些动手。 事实上,这支队伍一开始是有八名破圆境的,但在风洞通道内,两名破圆者最终选择了放弃。 刘景升无奈苦笑:“若是完整的三花妙法,我根本不必来这里,早就安安心心冲击破茧去了。这是我在无意中帮了一位前辈后,他传授我的,只有三花妙法中的气贯之术。” 矛老怪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就算只有气贯之术也很了不起了,要知道,我们这些人可是什么都没有。” 其余人听他们谈论,全都一脸艳羡,显然对这三花妙法并不陌生。 三花妙法分为气贯之术、生花之术、长春之术,并不流传于凡俗,只有一些真正强大的宗派或世家才能拥有,相传它的作者并非武者,而是一名道士,在花海之中悟出此法,掌握了生机的妙义。 武者们对这些说法并不认同,道士在他们眼中永远都只会装神弄鬼,属于下三流,三花妙法也被他们奉为无上的武学经典,与道门无关。 至于此法的强大,那才是真正的有目共睹,仅仅是学到气贯之术的刘景升,就可以长久地挥舞破圆之弧,在破圆境中几乎立于不败,哪怕遇到破茧强者,短时间内也足以一战。 当然,此法的缺陷也很明显,使用之后会出现相当长时间的后遗症,虚弱、脱力、昏厥等等,因此通常被使用者当做拼命的招数。 “老刘,别忘记我辈武者的本分,不可与妖邪之人走的太近!”黄克钦站在远处,皱眉提醒。 他一直站在远处,不曾与众人为伍,此刻一说话,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矛老怪脸色阴沉,就要发作,却听刘景升叹了口气:“黄老哥,若论武者本分,刚才你临阵脱逃,导致队伍溃散,大家差点葬身鼠口,也算是武者本分吗?” 黄克钦两眼眯起,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与那巨鼠硬拼?那我如果受伤或被困,谁来助我?我若与李清一样身死,谁还会记得我?” 这些问题刘景升同样无法回答,愣忡半天,最终也只能长叹一声,不再多说了。 沈扬适时站了起来,中断了他们的交谈,他的目光看向白色大殿内部,喃喃自语:“看来,此间主人的意思是,想要进行下一步,我们必须进入这座大殿了。” 一直不曾言语的称心立刻点头:“进去是必须的,但还需小心里面的其他布置。” 沈扬嘴角一翘,瞥向他:“这么说来,你知错了?” 这句话很突兀,但称心毫不犹豫摇头:“我没错,刚才如果没有子母石,现在你已经是鼠粪。” “鼠粪么?真是个让人难堪的结局。”沈扬摸了摸鼻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么长时间,你肯定对这里有所发现,来吧这位智者,信息共享。” 称心点点头:“这座大殿与地面是一体的,建筑工艺超出理解范围,建筑材料都是无法损坏的白步达,大殿占地十一亩,高十丈,底部方形结构,顶部圆形尖顶结构,内有十五或十七个出入口,小门不计,另……” “等等!”沈扬两眼瞪大,连忙伸手打断他,满脸的难以置信。 并不是说称心的回答不够具体仔细,而是因为他的回答太过具体仔细了,很多细节,如果不进殿内细查,根本不可能了解,但众人在这里呆了很久,始终不曾有人进入。 “什么是白步达?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沈扬呼着气,心中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因为这些他都不知道。 称心继续回答:“我来的地方有一座与它很类似的建筑,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该是大殿的后方,绕过这里就是前门,在前门两侧会有两根立柱,分别刻有无法理解的图案,以及一些特殊的文字,嗯,粗略翻译一下,应该是——回转之间。” 沈扬一拍额头,自尊心总算得以挽回,他也不再多问什么,带着众人直接绕过这里,来到称心口中大殿的前门。 这里果然有一道开启的大门,但看上去并不像门,反而像是一条高耸的裂缝,在前门两侧,的确立着两根白色的立柱,上面雕刻的图案很杂乱,像是一些正在战斗的猛兽,但人们根本叫不出这些猛兽的名字,很多地方充满了不可理喻。 立柱的下方,各有一些扭曲但却很规则的刻绘,像是某种文字,但以沈扬的阅历,根本无法翻译它们。 看到这些,所有人脑海里都泛起无数疑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而他们的目光很快就被其他事情吸引。 “轰!” 前门正面同样有一条宽阔的白色大道,这条大道的尽头处忽然传来一声猛烈的轰击声,像是两座大山撞在一起,紧跟着,一团耀眼的银白色火焰冲天而起,宛若天边的银霞。 第64章 重逢 众人的目光被突然出现的这一幕吸引,纷纷猜测那个方位发生了什么。他们没有等太久,鼠群密布的长街尽头,银白色火焰熊熊不息,直到走得近些了,人们才发现这竟然是两个人。 “破茧化焰!”刘景升惊呼。 其他破圆境也立刻认了出来,全都屏住呼吸,这些时常在外奔走的破圆境对破茧化焰并不陌生,那就像是一道天堑,横亘在他们面前,许多人只能望而兴叹。 沈扬曾多次找三叔沈敖了解破茧化焰的实质,得出的结论是,这并非真正的火焰,而是身体力量高度凝聚达到极限后,所产生的一种类似沸水蒸腾的效果。 不同的体质化焰之后,产生的火焰颜色也不相同,但这些火焰通常不具备很强的攻击力,只有当对破茧的明悟达到一定程度后,才可以收敛这些火焰,聚而为兵,这也是破茧的第二阶段,破茧化兵。 化兵之后,尚有第三阶段,也是破茧境的最后一步,沈敖目前就处于第三阶段,但他也坦言,无法维持化焰或化兵太长时间,一旦过度使用,轻者将脱力脱水,重者甚至瘫痪。 长街另一端的两人显然也发现了这里,不断向这里靠近,让众人惭愧的是,这两人同样被大量巨鼠围攻,却显得轻松之极,根本不在乎周围巨鼠,挥手之间,就能灭杀一大片。 “那是什么兵器?如此可怕,难道是破茧化兵吗?” 人们也注意到这两人使用的武器,看起来都很小巧,却能轻易挥出数丈长的夸张剑气,它们自身也有着鲜艳夺目的光泽,表面仿佛有一层流光在流动。 刘景升摇头:“绝对不是破茧化兵,化兵之时不可能再有这般规模的化焰,应该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武器。” 众人默然,无论如何,这两人至少有一人是破茧境强者,整整高出一个境界,不是他们所能揣度的。 没有奔逃和惊慌,两人若闲庭信步般走来,如果不是时常要留心街道两侧,他们完全可以闭着眼睛走。 沈扬也在看着走来的两人,等到看清后,表情忽然变得很诡异。 这两人是一男一女,看上去不过双十,那男子步履稳健,气宇轩昂,一双眸子深沉如海,似是要让天下男子汗颜,那少女则灵动许多,宝石般的眸子好奇地打量四周,熊熊不熄的破茧之焰正是她一人主导,走动之间,左侧发际束着的小铃叮当作响。 鼠群完全疯狂了,四面八方不断扑击,但却如飞蛾扑火,被那男子不断挥出纵横交织的夸张剑气绞碎,一路走来,这条路同样被鼠尸堆积,几乎所有巨鼠都是被他一人斩杀,至于那少女则很少出手,凭借破茧之焰也能阻拦鼠群。 两人不断靠近,发现了站在安全区内的众人,那少女一抬头,看到沈扬后,直接呆住了。 恰在此时,变故突发,足足五条可怕的乌光呼啸着从街道两侧的房屋后冲出,速度奇快,正是之前众人见过的那种黑色巨鼠。 男子冷笑,手中短兵光芒大涨,化作一颗绿色的太阳,他不闪不避,正面迎着向他扑来的一条乌光直接斩杀而去。 让人意外的是,其余四条乌光全都攻向短暂呆愣的少女,利爪上的锋芒在空中划出鲜亮的直线。 “子雨小心!”那男子大吼,奋力的一击与飞来的乌光轰在一起,只听“镪”地一声大响,之前让沈扬等人无可奈何的乌光竟发出惨叫,当场被剖成两截。 少女终于反应过来,间不容发的一刻,她轻叱一声,身周的银白色火焰立刻扭成一团,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花蕾迅速绽放,四瓣花片弹出,分别迎上四个方位射来的乌光。 “嘭嘭嘭嘭!”连续四道沉闷的撞击声中,乌光现形,那柔弱的花瓣似乎具备某种不可思议的伟力,四头巨大的黑鼠直接被抽飞了出去。 众人骇然,不敢相信这外表恬静的美丽少女竟然如此强大,而她身边的男子同样愣忡片刻,最终露出苦笑:“子雨妹妹果然惊才,入宗才一个月,就已经掌握了这青莲妙法,难怪宗老们为了你打破头。” 少女只是微微欠身,礼貌应答:“天成大哥过奖,师父说你和天赐大哥才是本宗未来,我要向你们学习。” 男子微微一笑,颇为大度地让开一个位置,让这少女先进入安全区,随后才跟进。 “听说这一次很多人收到邀请,果然不假,不过却有些良莠不齐,走吧子雨。”男子淡淡瞥了眼沈扬等人,目中颇多不屑,抬步就向大殿正门走去,然而他才走几步,就不由得回过头来,因为那少女并未跟上。 男子眉头一皱:“子雨你……”他并未说下去,而是顺着少女的目光一看,注意到人群中的一名短发少年。 “子雨你认识他?” 少女不答,事实上,她自从看到这群人后,目光就从未从短发少年身上离开,哪怕击飞黑色巨鼠,也只是片刻分心,注意力仍然在这少年身上。 短发少年自然就是沈扬,被一名少女如此注视着,他显得很无奈:“我就知道,人长得帅容易引发许多问题,但这不是我的错。” 少女莞尔,总算从恍惚中恢复过来,她目光灼灼,仍然看着沈扬:“没想到,在这能见到你,你一点没变。” “你倒是变了些,嗯,我是说,你头发长了。” 少女发丝上束着的小铃响了一声,灵动的双眼转了一圈,露出一丝狡黠:“还有,我比以前更厉害了,不准再喊我二愣子。” “好的,二愣子。” 少女气堵,两眼一瞪,但片刻后,她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别数月,本该产生的许多隔阂尽在这一笑中释然。 不用说,这少女自然是叶子雨,滇南一别,沈扬带着昂山和叽叽回到帝都,她却回到叶家参与重建,最后还被三清宗派来的使者选中,加入了三清宗。 两人有许多话要说,但沈扬却只能无奈地闭嘴,因为在叶子雨身后,一道越来越锋利的目光似乎要将他击穿。 “子雨,你们认识?” 叶子雨一笑,连忙开始介绍:“沈扬,这位是本宗天阙道场的青天成,天成大哥很厉害,天阙道场那么多天才,他和他哥哥青天赐从未跌出过前十。” 沈扬倒没觉得什么,因为从未听说这些名字,但他旁边的黄克钦却直接惊呼出来:“什么?原来你就是青天成!” 不只是他,这里的其他破圆境包括桀骜不驯的矛老怪都深深吸了口气,眼神中露出由衷的震撼和苦涩。 天阙道场,那是当世第一大宗三清宗的核心道场之一,位于京师金陵。 众所周知,帝国现今的帝都庞大恢弘,拥有主宰帝国的实权,但这个帝都的实际名义,其实是一个陪都,真正意义上的国都还是开国之都金陵,被称作京师,拥有完整的国家机构,只不过不具备实权。 天阙道场,在帝国开国之时就已存在,站在当时天下所有道场的顶端,即便国都旁迁,金陵盛景不再,这座道场也并未衰落,至今仍然是无数年轻人的终极梦想,渴望进入深造。 然而,进去只是一方面,一个人如果还想要在天阙道场中占有一席之地,那他至少要在某一领域取得惊人成就,否则众星互比,也只能碌碌。 了解了这些,你就会明白,这位名为青天成的青年能在道场内排名从未跌出前十,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这个难度甚至超出了在科举考试时独中状元! 青天成很傲气,而他的成就也的确足以自傲,在三清宗内秘境之地都走到了第一大章的末尾,就算是天阙道场的其他天才见了他,也只能叹气。 不仅于此,他还有一位更为惊艳的哥哥,那才是真正不世出的人物,连一些远在海外的势力都被震撼,这个国家凡是能接触到这一层面的人,都不可能忽略他。 青天成仍然只是破圆境,但他在宗内地位丝毫不逊色一些破茧强者,从某种角度讲,他和沈扬身边的这几位破圆境,根本就是两个层面的人。 可惜的是,沈扬并不知道这些,不仅不知道,还成功引起了青天成的仇恨,因为他的名字在青天成乃至在整个三清宗眼里,都实在是太碍眼了。 “你就是沈扬?本宗屹立滇南数百载的五指峰,就是你倾覆的?”青天成面色骤然冰冷下来。 叶子雨连呼糟糕,她光顾着介绍,却忘了沈扬曾经做过的一切,滇南五指峰名义上归叶家人管理,实际上还是三清宗的地盘,两个月前的那场夜雨倾峰,几乎在整个三清宗内部引发大地震。 如果不是沈扬走的及时,有人故意帮他抹去了踪迹,以及叶家人主动承担责任,三清宗也因为其他事情暂时无法脱身,他现在必然会成为三清之敌,满世界遭遇通缉。 情势急转直下,叶子雨再怎么想方设法解释,也无法改变事实,而沈扬接下来一句话更是差点让她崩溃。 “不错,本帅侠觉得五峰碍眼,特地为你们抹平,不必谢我。如果你们哪天觉得天阙道场碍眼了,尽管找我便是。” 第65章 偏袒 幽暗的空间内顿时安静下来,一些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沈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青天成也愣了一下,作为天阙一员,他到哪里都是备受尊宠,何曾听到这样的言语,但他很快脸色变得阴沉:“既然你一心寻死,我便成全你!” 他出手极快,旁边的叶子雨还想说什么,翠绿色的刀弧已经从下方撩起,瞬间在沈扬小腹上掠过,而几乎就在刀弧出现的同时,沈扬身周突兀出现浓郁的金黄色光晕,竟抢在刀弧到来之前先行炸开! “嗞——” 金黄色气浪掀起,席卷一圈,那翠绿色的刀弧连同青天成一起被淹没,混乱之中,青天成面色大变,急忙收招,同时狂吼一声,手中翠绿色短剑竟迸射出万千条绿色光絮,刹那间也将他包裹。 金绿相交,光影错织,这一幕彷如梦幻,但显然那团绿色还很稚嫩,连一瞬也未能抵挡,直接被磅礴的金黄色气浪掀飞,狠狠撞在后方大殿的白色墙壁上。 一击已毕,胜负在刹那间分晓,但却无人能说出一句话,只有沈扬身周仍在不断闪现着金黄色闪光,发出“滋啦啦”的声响,并渐渐消失归于平静。 这一击并未致命,绿色光絮消退,被弹飞的青天成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看手中短剑,差点当场晕过去。 只见原本青翠欲滴的宝剑此刻暗淡无光,露出了它的本体,原来是一片削成剑形的青玉,看起来与凡玉并无不同。 “你该死!竟然拥有子母石,而且品阶不低,自行反击都能毁掉我的宝器!”青天成越想越怒,发恨欲狂,黑着脸再度冲了上来。 即便是子母石,也有其极限,一旦超出了防护极限,仍然可以被破掉,它可以震慑普通的高手,却无法真正阻拦青天成这样的大宗派核心子弟。 青天成本身实力同样不俗,早就达到了破圆境的巅峰,只要稍有机遇,必然可踏足破茧,但他刚刚冲出,两点寒光已一前一后出现在他身侧。 青天成汗毛倒数,凭直觉,他认为身后那点寒光的威胁更大,当即弯下腰,连滚带爬向前扑倒,逃向一边,待他看清出手之人,几乎要发狂:“子雨,你为什么……” 叶子雨挡在沈扬身前,脸色微寒:“天成大哥,他是我朋友,你过分了!” “可他刚才也——” 叶子雨摇头:“我看的很清楚,你出手在先,如果他出了问题,我必不饶你。” “必不饶我?”青天成呆住,一瞬间面若死灰,心中仿佛失去什么重要东西一般,空空荡荡,脑海里亦是一片空白。 从金陵一路前来,他其实暗暗对叶子雨心生好感,但此刻叶子雨的话,无疑摆明态度要偏袒沈扬,其中的绝情之意更是让他心酸,想到这少女前一刻还与自己大哥相称,此刻竟偏袒外人,他更是恼怒之极。 青天成在天阙道场堪称一代天骄,此刻却陷入糊涂,他并不了解叶子雨,后者心思单纯,心中的是非观也很简单,对青天成虽以大哥称呼,却只是出于礼貌,而沈扬,才是她真正认定的“自己人”。 滇南的经历,始终深藏在这个单纯却倔强的少女心底,经她认定的事情,就绝不会改变。 蓦地,青天成忽然面色狰狞,环顾四周:“刚才偷袭我的还有一个,怎么不站出来?鬼鬼祟祟算什么东西?” 距离他不足三尺的地方,虚空中一团阴影抖动了一下,盲眼的少女从中缓步走出,淡淡道:“天阙青公子,不过如此,看来你哥哥也未必怎么样。” 青天成却是一惊:“斑斓界!你也去过华章圣殿,你是谁?” 荀仙却不再回答,身影渐渐虚幻,竟然再度隐匿起来。 青天成脸色数变,事实上,他还有一些手段,很想在这里大肆发泄一番,但他最终忍住了,有人隐匿在斑斓之内,随时可以对他发动攻击,再加上叶子雨,摆明了态度站在沈扬那边,她可是货真价实的破茧境强者。 青天成纵然自负,却还没到自大的程度,越阶一战只有他哥哥能做到,他还差了些火候。 能在天阙中达到这一步,这青天成绝非优柔寡断之人,仅仅数个呼吸间,他已恢复了之前从从容容的气度,叹道:“好吧,此事我不再追究了,子雨妹妹,我们此番另有要紧事,赶快随我进殿吧。” 叶子雨顿时露出难色,小脸上写满纠结。 他们这次来,名义上是试炼,其实还有更要紧的任务,要查探一些人的消息,最好能直接将这些人带回。如今的三清宗,看上去仍然庞大峥嵘,但实际上内在很虚,真正的主导者们共同去了某些地方,据说遭遇大敌,至今未归。 最终,叶子雨发丝上的小铃一晃,做出了决定:“天成大哥,我们兵分两路吧,这里给我的感觉很大很空,分开找效率更好。” 她并未说出挽留之类的话,因为深知刚才沈扬已经把他得罪透了,留在这里只会生事。 青天成面容一僵,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也好,这几位前辈是本宗宿老,据推演应该是隐居在此,子雨妹妹如果能找到,一定是大功一件。” 他又看了眼沈扬,眼里的鄙夷丝毫不加掩饰:“我记住你了,希望下次见面,你还能如此幸运,躲在女人后面苟安。” 沈扬似乎大怒,径直从叶子雨身后走出来,正当众人以为他要大发慷慨激昂之词,对对方痛加驳斥一展男人本色时,他却只是道:“爷乐意,你咬我?” 青天成彻底沉下脸来,难以再说下去了,这家伙根本打不湿晒不干,仿佛市侩小人,偏偏有些底气,让他无可奈何。 “很好很好,我不会咬你,但这里是帝都,姓沈的人应该不会太多,你的家人也应该并不难找,相信当我找到他们时,你肯定再也笑不出来。” 沈扬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目光转而看向东南,喃喃自语:“看来,连天阙道场也开始碍眼了啊。” 青天成心中一寒,重重哼了一声,很干脆地转身进入大殿,消失无踪。 他走之后,这里的其他人压力骤减,有人忍不住擦了擦额头冷汗。 李残吞了口唾沫,勉强笑道:“大哥,您真是我亲大哥,连天阙的人都拿你没办法。” 刘景升和其他几名破圆境则皱眉:“毕竟是三清的人,而且是核心子弟……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此人别给我们使绊子才好。” 至于其他人,大多仍然处于震撼状态,眼前的叶子雨,离去的青天成,全都是不足双十的少年,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却已经到达他们不敢想象的高度,让人嫉妒恨世。 “嗯,那么,我们也该进去了吧,刚才浪费了不少时间。”沈扬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看着青天成离开的方向。 也不知道他是在询问谁,但队伍里却立刻有人接话:“的确浪费了些时间,不过也有弥补,阵容更强一些,并不吃亏。接下来,此间的主事者应该就要现身了吧。” 果然,称心的话刚说完,就听身后的白色大殿内传来一声轻笑:“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第66章 秘境蜉蝣 声音来自白色大殿内,沈扬与称心互看一眼,最终微微点头,共同走进大殿。 进入之后,沈扬才发现,他之前的所有猜测全都错了。 这并不是什么大殿,最多只能算是一座宽阔且怪异的大厅,内部没有任何装饰布置,唯一值得注意的是,白色地面上那十七个可容一人站立的蓝色圆圈。 圆圈以一个固定的速度缓慢自转着,从中喷吐出十七根粗大的蓝色光柱,构成了大厅内盈然遍布的主色调,沈扬凝视了这些蓝色圆圈许久,并未从中觉察到危险。 与大厅内单调的蓝色布局不匹配的是,这里还有不少人,沈扬眼角余光扫过,立刻记住了所有人的模样。 “竟有三十一人,真是让我意外。除了西街的第三入口,就数这里最多了!”说话者身着戎装,面若朗玉,乃是一名翩翩少年,听他的声音,之前连呼“抱歉”的就是他。 看到这个人,三十多人里最意外的竟然是沈扬,原因无他,这个人他认识! 帝都之人大多知道“帝都四少”或“京城四少”的名头,其中督府少主田青山居首,其次是金吾卫统领齐观礼,第三是靖宇神将的后人杨清,而排名最末的,就是眼前之人——羽林卫统领王檄。 实际上,论实力,这王檄被封为“冠军侯”,当属四少之首,但人们评的这四少比的不是个人实力,而是出身。 督府大权在握,田青山纵然是头猪也能站在最上面,齐观礼也不差,父亲是兵部尚书,手握兵权,杨清家族纵然没落了,祖上神将的名号还是威震寰宇,比一介凡俗出身的王檄要强了很多,所以,他只能居于末尾。 沈扬并不关心这些,他关心的是,王檄怎么会在这里? 不待众人开口,这王檄竟先笑道:“各位一路劳苦,我奉公子之命,特在此恭迎各位。” 有人喊:“你又是谁?” 王檄一笑:“我乃羽林军统领、冠军侯王檄。” 人们一愣,羽林军是帝国禁军,为皇帝直辖,禁军统领这样的身份的确来历不凡,但这里的人大多闲云野鹤惯了,对所谓的官军,实在不怎么感冒。 有人当即喊道:“究竟是谁设计此局引我等前来,有何用意?” 王檄微笑道:“信上已经注明,乃是梦溪先生和我家公子共同邀请。” 问话者显然知道些事情,冷笑道:“故弄玄虚!你家公子是不是鸣鸾太子?据我所知,他早在天启年间那场大爆炸中身死,就算存活,起码也有一百四五十岁了,世间怎会有如此长寿之人?” 他说出了所有人的疑惑,按照大家所知的常识,长命百岁几乎就是极限了,明显是有人在冒用鸣鸾太子的身份。 “呵呵,诸位来到这里,还不是因为听到了神鸟青鸾的传闻?连神鸟都有,一个人活上几百岁有何稀奇?” 王檄的回答再次让众人沉默了,一些人的心思立刻活泛起来,虽然谁也没见过如此长寿之人,却听说过不少传闻,并非全都是编造的神话。 沉默良久,有人忍不住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王檄大笑而立,面色神秘无比:“欢迎来到,蜉蝣秘境。” “什么?这里是秘境之地?”有人惊呼,大感不可思议。 事实上,许多人都听说过秘境之地,但这些地方太过神秘,把持在一些超级势力手中,外人根本不可能染指。 比如众所周知,在三清宗真正的所在地,有一处秘境之地,就连宗内各大道场送去探秘的天才骄子们都不知其具体位置,进入前会被抹去痕迹,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进入的。 不只三清宗,传言在天祚世家和大乘宗等一些超然势力中,也存在这种秘境之地,它的具体来历无人知晓,但一些作用早已被传得神乎其神,一些人甚至从中明悟境界、领悟绝学,获取神兵利器! 当然,这些都是传闻,不能身在这些势力,对其了解很少。 王檄似乎很满意众人的表情,环顾了一周,继续道:“我能告诉你们的是,这不仅是一座秘境,而且几乎未被开发,机缘众多,不过,想要有所斩获,实力是一方面,运气同样必不可少,至于最终的青鸾,我家公子说了,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这王檄不愧是在军中任职,很会调动众人情绪,一些人几乎立刻就兴奋起来,同时目光炯炯四处查看,想要立刻就获得对方口中的机缘。 “能通过这一层的鼠群拦截,你们已经符合了探索秘境的要求,下面,秘境开启吧。” 说罢,王檄微一躬身,身形渐渐模糊,竟然在众人眼皮底下原地消失了。 这一手震撼了不少人,但对前面见识过荀仙随时随地隐匿的沈扬等人来说,并不算什么,沈扬还向荀仙看了眼,什么也没说,而盲眼的荀仙似乎有所感,并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摇了摇头。 “不是子母石、不是斑斓界,是采用的第三种方法吗?”沈扬喃喃,像是在思考什么。 王檄消失后,场中那十七个蓝色圆圈自转速度陡然加快,蓝莹莹的光芒似乎要溢出来,很快,十七座梦幻般的蓝色光柱出现在人们眼里,这间大厅一时陷入沉寂。 众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有称心淡淡道:“这里被称作回转之间,这些都是通道,一个通道只可以盛载一人,可以将我们随机送往下一层的不同区域。” 沈扬一愣:“随机?如果下方有很多接入点,那我们岂不是要分开?” 称心眼皮一沉,没有解释。 他们刚说完,一名高大的男子径直站了出来,冷冷望了眼这里的所有人,毫不犹豫一步踏了进去,在他身后,一名身背丈许长物的青年和一名黑衣女子也先后踏入,两人同样对周围人视如不见,仿佛眼里只有那条蓝色光柱。 看到这三人,沈扬几乎立刻头皮发麻,因为在此之前,他明明已经记住了这里所有人的模样,却想不起来这三人是谁。 更可怕的是,他那敏锐的直觉立刻发现了这三人的危险,特别是那个浅笑妍妍的黑衣女子,给他的感觉纵然不如之前与称心一起的那名男子,却也比自己的三叔强得多! 三人踏入后,蓝色圆圈的自转立刻停止,粗大的蓝色光柱消失,而这三人也立刻随之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人们全都犹豫起来,不知这蓝色光柱究竟为何物,如果是通道,又会将他们送往何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未知,见识了前面的巨鼠之后,没人会认为接下来的路毫无风险。 一些很有主见的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蓝色光柱带着他们消失,但不久后,这些蓝色光圈再现,蓝色光柱也重新出来,只是里面的人已经不在了。 跟随沈扬过来的二十人里,也有人向他微微抱拳,最后独自踏入,这些人听到了王檄的话,把此地当成一处可以寻觅机缘的宝库,想要自己独立寻找,就算找不到,也是自己的事。 时间流逝,很快,沈扬这边的人只剩下寥寥十四人,而一直站在远处的青天成,此刻只是冷淡地看了眼叶子雨,也踏足其中,消失不见。 “好了没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吧,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有些话你是不是该说明一下?”沈扬咧着嘴,有些不爽地看着称心。 这个家伙刚才故意透露其他人,蓝色光柱是通往其他区域的通道,就是要让该走的人先离开,显然等到人走之后,他还有话要说。 果然,只听称心淡淡道:“不错,我刚才说谎了,这些回转通道并非固定不动的,而是始终在旋转,分别对应下方的十七个地点,它所传送的地方也并非随机,而是按顺序排列。” 沈扬眉头一皱:“十七个地点按顺序排列吗?这样的话,我们仍然要分开,每个人都会被分配到一个地点……” 称心摇头:“不是这样,我说过,这间大厅的名字叫——回转之间。” 他特别强调了“回转”两个字,沈扬得到提醒,立刻眼前一亮:“明白了!不错,如果这样的话,的确可以让我们所有人抵达同一地点!” 但他随后又皱眉:“不过,怎么操作呢?周期时间需要确认,而起始点和进入点也必须拿捏好,实施起来难度较大……” “不难,我刚才让他们进去,就是为了这个。根据刚才他们进入的时间和光柱恢复时间,这个周期应该是三十瞬附近,进入时间按照普通步速节拍,例如四分步。” 两人一句接一句的说,直接让一众听者全都懵了,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有少数人隐约理解他们的意思,却不知他们要如何实施。 沈扬一拍手,笑道:“智者小子,你很不错,本帅侠终于发现一个说话时没那么费劲的人了,仅次于我!” 他大言不惭,昂首阔步走到其中一根蓝色光柱前,仔细估算了时间后,忽然转身看向队伍里的一人,微笑道:“也许,我们应该在进入之前,解决一个祸患。” 第67章 人偶 沈扬蓦然回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有些慌乱的黄克钦:“黄先生,我觉得你已经不适合留在这里。” “什么意思?”处在惊慌中的黄克钦顿时醒转过来,无论是之前的巨鼠,还是刚才的短暂交战,都让他深深震撼,很多东西超出了他的掌控。 “意思是,如果我们是一支队伍,你已经被踢出队伍了。” 黄克钦愣住,随即大怒:“踢我?你算什么东西?”他接着大笑,但笑声也在发抖,情绪几乎难以自持。 “别以为有两个女人撑腰我就怕你!这里的人有一半都是我带来的,谁能踢我?” 沈扬嘴角一歪:“很好,那就在此处分开吧,你带着你的人离开。” 黄克钦再次愣住,这所谓的秘境之地于他无比陌生,就算所有人都愿意跟着他,他却该去往哪里? 更何况,这些人大多是他在北上时认识的,为了相同的目的暂时走在一起,并未组成队伍,没有统一约束,会不会跟着他很难说。 沈扬不再理他,目光从这二十余人脸上一一看过,缓缓道:“相信大家已经看到了,这秘境之内危险重重,一个人的力量很微弱,只能联合起来。所以,我们需要组成一支队伍,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他话音未落,叶子雨已经一闪身站到他身后,这个幽静而纯粹的少女身上完全看不到任何破茧强者的盛气,看着沈扬的眼神中流露出少许温柔。 沈扬很无奈:“我还没说完。” 叶子雨眨了眨眼:“那你继续说。” 事实上,不用他继续说,一些人已自觉走到他身边,矛老怪直接大笑:“沈少侠,这里的人我只信得过你,我这把老骨头愿意听你差遣!” 寡言的常亮只是点点头,沉声道:“一样。” 李残嘿嘿一笑:“我就跟着大哥混。” “我本来就是要加入的。”称心也走了过来。 唯有荀仙一声不吭走到这边,紧闭的双目下毫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克钦面色难看,眨眼间已经有十几人表明立场,其中不乏一些老熟人,但他很快眼前一亮,因为刘景升还留在原地。 “哈哈,老刘,我就知道他们一个个都不是东西,只有你才是我兄弟!” 刘景升则面色平静:“黄大哥,我一直拿你当兄长,有些事情,你是不是该直接告诉我了?” 黄克钦眼中精光一闪,却疑惑道:“老弟在说什么?” “呵呵,原来我所交之人,不过是个伪君子。”刘景升摇头一笑,再无顾虑,抬脚走向沈扬身边。 “老弟留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刘景升已经走到沈扬身边,轻轻一叹:“大哥,我早就知道你接近我是为了气贯之术,其实,这根本没什么,你若直接开口向我要,我岂敢保留?可你,却选择了偷,选择了骗。” 他面冷心更冷,不愿再多说一句话了。 事情进行到这里,后面就变得很简单,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一路走来,沈扬的表现他们有目共睹,再加上连破茧强者叶子雨都跟随他,其余人没理由不跟着。 很快,劫后余生的二十几人除了黄克钦,全都站到了沈扬身后,而黄克钦只能无助地看着一切发生,眼神越来越冷。 “哼,一群蠢货!这小子得罪了天阙的人,而且得罪的是青天成,一旦离开这里,必死无疑,你们不过是在跟着一个死人。” 黄克钦冷笑,然而无人应答,事实上经历了刚才的短暂对战,大家都有种看法:所谓天阙道场,所谓青公子,不过如此。 “好好好,既然你们一心寻死,老夫也不阻止了,以后见面是敌非友,若起争执,别怪老夫手下无情!” 这黄克钦倒也果决,眼见无力改变局面,直接一纵身,踏入了一个蓝色圆圈中,很快就被送到其他地方。 众人面面相觑,一些人立刻有些悔意,黄克钦毕竟是《未济录》上的人,排名不低,他所在的派系也十分强大,与其为敌或许不智。 “其实,你应该杀掉他。”称心说话的时候,手指还在规律地跳动着,其他人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有沈扬明白,他这是在打着四分步的节拍。 “任何人都没有处死他人的权力,除非他是敌人。” “他很快就会成为敌人。” 沈扬手一挥:“不用再说了,至少,他现在不是敌人。” 称心点点头,也不再争论,而是继续用手指打起节拍,接下来,这些节拍就会用到。 沈扬看向众人,伸出三根手指,认真道:“既然大家同在一支队伍,我就对这支队伍提出三点要求:第一,严禁内斗;第二,临危随机;第三,各取所需。除了这些,有意见可以现在提出来。” 众人相视摇头,心中都轻松不少,原以为他会制定一些带有强迫的规定,但这三条全都是理所当然,并无强制,这些人游散惯了,就喜欢这种无约束的队伍。 很快,众人达成一致,沈扬与称心商量了片刻后,同时沉默一段时间,像是在计算着什么,最后,沈扬直接道:“子雨,进阵。” 叶子雨早就准备好了,闻言点头踏入蓝色圆圈,一阵光华闪过,她已经消失在这里。 场中再度沉默,一段时间后,沈扬再道:“荀仙,进阵。” 荀仙点头,踏入同一个蓝色圆圈其中,随后消失。 众人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个先后在两人的指挥下进入蓝色圆圈,被转送到其他地方,不久后,这里只剩下沈扬和称心。 “智者小子,你先进还是我先进?” “你可以叫我称心智者或称心先生,因为论年纪,我比你大很多很多。” 沈扬肃然点头:“没问题,小心心,你先进还是我先进?” 饶是称心已经淡定到如同一段木头,此刻仍然忍不住满脸菜色,他什么也没说,直接一步走了进去,很快消失在圆圈中。 “唉,小心心,你怎么可以这样……” 沈扬不断唠叨,然而当时间到了某个节点时,他迅速一步踏入蓝色圆圈,离开了这里。 蓝色的流光涌动,沈扬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深海,不断被蓝色的洋流带向未知的深处,但他并未感觉不适,仅仅数个呼吸后,他只觉脚下一沉,已经踏上了陆地。 手腕一抖,沈扬已经握住了子母石,防止可能出现的危险。 并无危险,他才开始观察四周。 熟悉的白色街道,老旧的砖瓦民房,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幽暗灯光,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地方几乎与上一层完全一样。 沈扬下来的时候,其他人也正在四面观察,略一查看,二十一人全都在场,这足以证明,称心的理论完全正确。 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一处十分宽阔的街道。“这是靖宇大道!”有人低语,但很快发现这条路其实只有靖宇大道的一半宽而已。 同上一层一样,这条街道上仍然没有行人,林立的各式建筑死气沉沉,宣告了这是一座死亡之城。 有了上一层的教训,众人自发组成防御阵型,防备可能出现的巨大老鼠,但他们已经调查了整条街道,一只老鼠也没发现。 “寻找回转之间。”称心直接说道。 毫无疑问,这个地方仍然不是蜉蝣秘境的终点,众人想要继续前进,必须找到像刚才那座大厅一样的建筑——回转之间。 回转之间并不是特别难找,会散发一种淡淡的白色光辉,与秘境内整体弥漫的幽光差异明显,众人在四处寻找的时候,至少发现了三四个这样的光源点。 称心点头道:“都是回转之间,去最近的一个。” 众人行动起来,对这地方称心显然比较熟悉,连沈扬都提不出更多意见,然而,当他们刚走到这条大道的拐角时,几道细不可闻的破空声突然从左侧传来。 “小心!”刘景升大喝一声,手中刀光一闪,劈向那个方位,却还是慢了些,站在左侧毫无防备的两人还没发出惨叫已经向旁边倒去,他们至少也是破点层次的高手,却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后退,靠墙!”沈扬大喊,迅速后退到街道左侧的一堵高墙下,其余人根本不用说,早早退开。 破空声传来的方向,袭击者终于现身,行走时身体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一张傻乎乎的笑脸僵硬无比——这竟是一具人偶! 人偶行走的速度并不快,人们立刻发现了他,但每个人都疑惑的很:一个不成形的人偶而已,也能攻击吗? 答案是肯定的,这个人偶眼里闪着深邃无比的红芒,脚步虽慢,却坚定地向着众人的藏身之地走来。 一大群人顿时屏住了呼吸,同时也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一些人眼中又惊又悲。 这两人都是破点境,刚才还在与他们一起谈笑,此刻却几乎被暗器射成了蜂窝。 “无差别的暗器攻击,暗器射出时几乎无声无息。”沈扬喃喃自语,总结了人偶的一些特点,但人们听了全都默然,这样的手段,哪怕许多所谓的暗器高手都无法做到,却出现在一具人偶身上。 难以想象,这样的杀戮机器是如何制造的,人们再看到它那张傻乎乎的笑脸,心中全都是毛骨悚然。 叶子雨立刻站到了队伍最前方,这个时候,也只有破茧的她才能挡住这种无差别攻击。 奇怪的是,这个人偶再也没有攻击,只是傻笑着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办,我要攻击它吗?”叶子雨也疑惑起来。 沈扬同样在看着它,总觉得有些不正常,忽然,他注意到人偶眼睛里不断闪动着微弱的红光。 “不对,他在招呼同伴,快进屋!” 第68章 引开 街道两侧是一些仿造的普通民居,全都是岩石砌造,工艺粗糙,并不适合躲避,沈扬扫了一眼,立刻锁定距离他们约四十丈的一座建筑,青旗招展,这是一座酒楼。 进入之后,人们才发现这酒楼除了是双层结构,其他与普通民居并无差别,屋内空无一物,白色的地面给人一种寒凉的错觉,幽暗的色泽弥漫四处。 沈扬记住了这里的所有布置,直接带着众人登楼。 “噤声!”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大家也立刻明白了沈扬的意思,他是想在这里躲避起来,直接避开人偶,就算被发现,这酒楼的二楼只有台阶和窗户两处入口,易守难攻。 果然,他们刚刚安静下来,就听街角处传来一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与正常人行走时完全不一样,踏地之时发出“咔咔咔”的沉闷声响,像是钢铁砸在地面上。 有人从窗户的边缘探视过去,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下方街道和周边有大量人偶涌入,纷纷向此地汇聚,数量过百,它们汇聚之后,自主辐散开来站位,几乎占据了小半条街道! 与之前见过的笑面人偶不同的是,这队人偶中还有另外两种,一种哭丧着脸,一种面无表情,笑面人偶与哭脸人偶占了绝大部分,面无表情的人偶只有寥寥三四只,被围在众多人偶的中间。 显然,这些人偶似乎失去了目标,硕大的头颅四处乱转,寻找着什么,幽深而漆黑的眼睛里闪动着诡异的红芒。 最终,它们没有任何发现,安静一段时间后,相继散开。可以看见,除了那几只面无表情的人偶原地站立不动外,其余人偶全都漫无目的游走在这条街道上,越走越远。 众人见状,终于松了口气,事实上,在见识了第一只笑面人偶的杀伤力后,他们对于能否对抗近百的人偶缺乏信心。 “我曾听闻天祚世家有一种神奇的傀儡术,可以操控数量众多的傀儡人偶进行攻杀,这些东西难道是天祚弄出来的吗?”矛老怪皱眉道。 刘景升立刻摇头:“我也知道这种傀儡术,名为百机操,控制傀儡需要傀儡线,且范围不能很大,这些人偶如此笨重,不像是傀儡线控制的。” “与它们的眼睛有关。”称心伸手,指向楼下那几只固定不动的人偶,此刻它们原本散发红芒的双眼已经彻底漆黑。 他接着道:“这应该是一些粗制的守阵傀儡,制造它们的人,很了不起,已经可以称作开物者。” “开物者?”沈扬愣住了。 “嗯,与通幽者相似,另一个极其强大的群体。” 沈扬略一沉思,直接道:“不管它们是谁制造的,我们不能一直留在这,必须找到回转之间,通往接下来的路,所以,这些人偶一定要解决!” 称心摇头:“以这支队伍的能力,比较困难。这些人偶共同联防,无论是哪一只遭遇攻击,都会立刻召唤其他人偶,刚才那百只人偶,应该是负责这一区域的联防小队。” 众人全听明白了,这根本是一个马蜂窝,想起之前遇到的恐怖鼠群,人们不由得寒毛直竖,谁知道这诡异的地方究竟有多少人偶? 沈扬暗暗握紧了子母石,他的子石具备奇特的隐匿功能,也许可以靠近。 “我去试试。”一片沉默中,荀仙站了出来。 沈扬两眼一亮,突然想起来荀仙似乎懂得隐匿之法,名为斑斓界,如果由她接近突然袭击,应该不会被发现。 “有没有问题?”沈扬看向称心。 后者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道:“如果能接近,瞬间摧毁人偶的头部,或许能实现,但这些人偶拥有……” 他还没说完,站在一边的荀仙已经消失在这里,众人对她的隐匿之法已经见怪不怪,却仍然很紧张。 “快看!”有人指着街道边上的一个位置,因为有着白色地面的对比,一团灰色的虚影出现在那里,毫无疑问,这团虚影就是荀仙。 众人立刻紧张起来,看着荀仙不断向距离最近的一只人偶接近。 正当众人紧张观看时,蓦地,这只人偶忽然有一只眼中红芒乍现,几乎与此同时,一条明亮的剑弧迅速而突兀地直袭其头部,距离不超过半尺! 要成功了吗? 不少人心中一震,差点就要惊呼出来,但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声巨大的爆响同时出现,那面无表情的人偶竟在被击中之前直接爆炸,碎片呼啸,火光冲天,一个近乎虚无的人影迅速出现,被这强烈的爆炸轰飞。 众人大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扬却大喝一声:“救人!”立刻就要往下冲,但他刚动身,就被一只手拽了回来。 “我去吧。”叶子雨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身躯猫起,直接从窗户上跳了下去,她找到受伤的荀仙,背起后纵身一跃,轻盈若一只蝴蝶,从窗户上返回,前后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 不少人愕然,这才想起队伍里有一名破茧强者。 来不及多说什么,称心淡淡道:“做好战斗准备,我们被发现了。” 众人一惊,随后发现那只自爆人偶身周其他几只人偶此刻全都活动了,眼中绽放诡异的红芒,冰冷地注视着众人藏身的酒楼。 与此同时,周围再度涌动起大量“咔咔咔”的行走声,刚才那声爆炸如同一道夜空中的惊雷,惊醒了附近所有游荡的人偶,正在向此处汇聚! “怎么办?”所有人全都看向沈扬,此时此刻,竟无人询问这里的最强者叶子雨的意见,反而全都看向沈扬。 沈扬并未回答,先是让叶子雨将背后荀仙放下,后者此刻面色苍白,紧闭的双眼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如果她能睁眼,眼里必定写满倔强。 “我没事,不会拖累你。”荀仙咬牙站了起来,却忍不住痛呼一声,眉头直接拧到一起。 只见她胸前和左肩上扎满了细碎的铁片,殷红鲜血沾染一片,刚才的爆炸太突然了,即便以她的速度,仍然被不少爆炸产生的碎片刺伤,一些位置已经伤到锁骨。 “你快想办法,这些伤我自己能解决。”她倔强地背过身,伸出右手,颤巍巍地放在受伤的肩头,简单的动作却似乎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浅粉色的丝鞋里脚趾头都翘了起来。 见她这般,沈扬当即转身,左手上的连弩臂已经暴露出来,此时已经没有任何时间犹豫,下方的人偶已经完成汇聚,快速向这座酒楼靠过来。 众人面色一变,只见沈扬抬起连弩臂,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发射两枚霹雳子,随即,街道中爆发轰然两声巨响,威势竟似比之前的人偶自爆还要强。 “子雨,随我引开它们!”沈扬大吼一声,竟直接跳下了窗户,跳下的同时,再度启用连弩臂,又是两颗霹雳子当街炸响。 叶子雨微微发愣,还是立刻跟了上去,但她跟进的速度慢了些,沈扬已经坠地,从数丈高的酒楼上跳下,他的子母石并未被激发,立刻就发生了状况。 “咚!”沉闷的落地声中,沈扬全身都摔麻了,脑海中一阵七荤八素,“为什么不拉我一下,没点默契啊!”他差点哭了出来。 “你又没提前说,我怎么知道。”随后跳下的叶子雨想笑又笑不出,大敌来临,这家伙竟又搞出如此不靠谱的一幕,真不叫人省心,“快说怎么办,好多古怪的人偶!” “当然有多远跑多远啊!” 叶子雨一愣:“怎么跑?往哪里跑?” “东边,人偶数量少一些。” 叶子雨会意,看都不看就向东侧冲去,但她刚踏出一步,却似乎想起什么,停下来道:“那你……你怎么办?” 沈扬几乎崩溃:“当然是跟你一起跑!” 叶子雨点头,终于明白了,抬步就向东侧冲去。 “等等!”沈扬再次把她叫住,脸色近乎扭曲,“我不是武者,腿又摔得发麻,怎么跑?” 叶子雨再次愣住:“对啊,你怎么跑?” 沈扬一拍额头:“当然是你背我!” 叶子雨宝石般的眸子亮了起来,也不想那么多,回身来到沈扬身后,竟背对背将他背了起来,这个背人的姿势很不方便,但叶子雨从袖中掏出条软鞭,在两人腰间一系,试了两下松紧后,抬步开始冲刺。 沈扬张大嘴想要说些什么,猛觉肚腹一紧,话音直接被呛了回去。 此刻街道上爆炸产生的浓烟刚刚散去,可见当先的十几只人偶被炸得东倒西歪,但让人震撼的是,这些人偶只是被炸倒,体表出现些许伤痕,却仍然可以行动,它们看到街头疾驰的两人,诡异的双眼中立刻红芒大盛,全都跟了上去。 沈扬的计划被证明是成功了,原本站满人偶的街道很快安静了下来,酒楼内的人们也暗自抹汗,他们原以为人偶只有近百只,做好了坚守的准备,但现在看来,这里的人偶纵然不如之前的巨鼠那么多,却也差不了多少,想在这里坚守,完全就是笑话。 “他们……会不会有危险?”队伍里有人低声问道。 “放屁!” “混蛋,怎么会有危险?” “少侠一定会平安归来……” 众人的反驳声立刻将此人淹没了,而这个低声询问的人也后悔要死,这里的人,无一希望沈扬两人会遇到危险,但他们也明白,那潮水般的人偶堪称军队,两个人纵然有些依仗,想逃脱也没那么轻松。 “哗啦——”一片安静中,荀仙长出一口气,将血迹斑斑的手掌上一些亮晶晶的碎片和颗粒丢在地上,不难发现,这竟是之前人偶自爆时产生的碎片。 第69章 挑客的主人 幽光沉浮,如夜似暮,没人知道这座庞大的地下城市何时建成,它并非没有居民,猫犬般大小的巨鼠,行动笨拙但却杀人累累的钢铁人偶,以及其他的未知。 幽光中的一条街道上,两个背靠背的人影就站在这片区域最高的一座建筑上,环顾四周,他们并没有欣赏地下世界的心思,因为四周已经被无数的人偶包围。 沈扬身周的黄色光晕不时亮起,挡住幽光中根本无法发觉的钢针,除了无奈地遥看,他似乎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二愣子,你有什么办法吗?” 叶子雨喘着气,连连摇头:“没办法,这些东西太古怪了,仿佛拥有智慧,真不知道谁这么厉害,竟然可以造出它们。” “厉害?”沈扬嘴一咧,似乎颇不乐意,“再厉害又能怎么样,这么多人偶,估计上千只了吧,还不是拿我们没办法?” “可我们也没法脱困呀。” 沈扬理屈,龇牙道:“总会有办法的。” 他目光四顾,眉头微微皱起:“我们在这里转了一大圈,应该把附近所有人偶都吸引过来了,目前看来,这些人偶应该只有三种,分别为笑面的、哭脸的、面无表情的。” 叶子雨无奈:“这我也知道。”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三种人偶的攻击方式完全不一样?” 叶子雨一愣,在她看来,这些人偶除了面部不一样外,其余完全一样,怎么还有差别? 沈扬沉吟片刻:“下去吧,我需要验证一下。” 叶子雨点头,再度将两人拴紧,纵身跳下了屋顶,这一路上,她一直对沈扬的话深信不疑,但两人绕着酒馆周边跑了好几圈,仍未甩掉这些人偶,反而越聚越多。 “来了!”沈扬紧握子母石,身周黄色光晕大盛,挡住了大量自下方飞射来的钢针,而发射钢针只是人偶攻击的一种方式,稍有不慎,便是被钢针洞穿的结局。 叶子雨迅速挥剑,一击刺在迎面奔来的数只黑色大手掌上,这段时间她在三清宗内进步颇多,这一击的力量将破茧奥义充分发挥出来,几只黑色手掌瞬间全都被刺穿,火星四溅。 然而,手掌被刺穿并不妨碍这些人偶的攻击,它们的另一只手掌腕部发出机括弹动的响声,在极短的距离中急速伸长,抓向叶子雨和沈扬腿部,这样的攻击当然不能凑效,被已经变得耀眼的黄色光晕阻拦。 “好了,回!” 叶子雨一剑挥洒,一条三四丈长的可怕剑弧出现,轰击在追来的几只人偶身上,钢铁之躯也瞬间被斩为两截,趁此机会,两人再度回到高顶建筑的顶端,这个位置只有少数几只人偶可以攻击到他们,其余人偶只能焦躁游走。 “怎么样了?” “与我猜测差不多,这是一支可怕的人偶军队,他们身体坚硬,只有破圆境的全力一击才可以损伤。它们的攻击范围可远可近,且无畏疼痛和损伤,除非能一举毁灭,否则我们就算回去,合大家的力量还是无法脱困。” 就在此时,距离这条街道大约十几里外,一个地方突然爆出震天的炸响声,爆炸产生的红云冲天而起,在这幽暗的地下城市中尤为显眼。 两人都注目看过去,然而距离太远,根本无法看清发生了什么。 “咦,它们怎么撤了?”叶子雨喃喃,发现街道上的大量人偶竟然开始向后退去,钢甲铿锵乱响,看它们转身离去的方向,竟然就是那声爆炸传来的位置。 “没有全部撤走,还是留下了一些,撤到了街道另一侧,似乎不敢与我们距离太近。” 叶子雨一愣,果然发现一些人偶撤到了远处,却并未离开,只是静静地面对着他们。 “为什么会这样?” 沈扬一笑:“动动脑筋,你也能想到。” 叶子雨却摇头:“有你在,我早就学会了不动脑筋。” 沈扬很明显地呆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叶子雨恬静的面颊上发现了一抹狡黠,但他很快就否定了,少女光洁的面上没有任何含义,只是把头微微扭向一边,装作观察周围的人偶。 “你……我还没问你,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 “很不好,被带到三清宗里,拜一个很老的女人为师,每天都在练习奇怪的招式,你肯定不想详细了解的,你呢?” “我还是老样子,在这无趣的帝都里做着无聊的事情。” 叶子雨背对着他:“不见得吧,我看你身边多了一个人,虽然双目盲了,却比我好看多了。” 沈扬笑了笑:“她没你厉害。” 两人间忽然陷入沉默,在这死寂而空旷的城市上空静静远眺,悠远的像是处在一颗巨大昏暗的水晶球里。 “我们该回去了。”叶子雨首先跳下高耸的屋顶,撇下沈扬独自踏上了街道,后者刚想说些什么,叶子雨已经化作一阵清风,飘忽间离去。 “背我回……”沈扬苦笑,最终把话吞了回去,街道寂静,已经看不到叶子雨的身影。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原本对两人追杀不舍的钢甲人偶们,对他们的离去并未有任何阻拦,像是在看着两片落叶飘下,而在叶子雨回到众人所在的酒楼大约半刻后,气喘吁吁的沈扬也终于赶了回来。 看到他回来,所有人几乎同时长长呼出一口气,之前他们曾询问过叶子雨,为什么只有她一人回来,但后者只是闭口不答,只是用温润的眼光看了眼同样沉默的荀仙。 “我们要靠过去,与那边的人汇合!”沈扬喘着气,总算说了句完整的话,从刚才的位置跑回酒馆,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特别轻松的事。 但不少人却愣住:“去与谁汇合?这里还有别人吗?” “刚才那声爆炸,你们没听到吗?” 众人全都摇头,表情非常坚定。 沈扬看向称心,后者立刻淡淡道:“很显然,发生爆炸的位置不在我们的相关范围内,甚至有可能,你们跑到了别的区,秘境之中区域很多,彼此独立,声音和光线都是相互隔离的,别忘了,这里至少有十七个区。” “相关范围?相互隔离?你总能弄一些新词出来,那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称心摇头:“这我暂时无法解释清楚,牵涉到一些普通人无法理解的相位定则,你只要明白,你周围所能看到的一切环境,就是你的相关范围,你看不到的区域,对你而言没有意义,因而它们可能是真实的,也可能根本不存在。” 沈扬无所谓地一耸肩:“我迟早会弄明白的,这样吧,我们还是先说说靠过去的事。” 接着,他将刚才和叶子雨的发现告诉了大家,并说出自己的一些推测。 “这么说来,在那个地方应该也发生了与我们类似的情况,但那边的队伍战斗力比我们强,嗯,应该说是强很多,至少在人偶们看来,那边的人才是最大的威胁,所以它们放弃了你们。” 沈扬点头:“不错,而且我并未在周围发现类似回转之间的建筑,外出寻找是必须的。” 两人一人一句,很快就敲定了什么,众人全都楞然,荀仙却疑惑道:“会不会有些草率了?那些人偶的威力你也看到了,一个两个还好说,正面对上也并非无解,但这么大的数量,恐怕就连破茧境都不能保证万全吧?” 她说的一点不差,目前看来,人偶军队的战斗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前面的巨鼠,这样的人偶只需十几只排成一排,无差别的钢针喷射下,巨鼠根本无法靠近。 沈扬却是一叹:“那么,等这些人偶解决了那边的威胁后,会放过我们吗?” 荀仙一愣,随即面色黯然。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偶一旦解决了那边的队伍,一定会返回来,到时他们的境况比刚才好不到哪去。 “大家都知道了,这个地方的名字叫蜉蝣秘境,而我对于秘境的认知,可以坦白告诉大家,完全空白,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有这种地方。”沈扬自嘲一笑,眼中却露出了光。 “假设把刚才那个地方叫做第一层,那么这里就是蜉蝣秘境的第二层,根据第一层的情况,不难看出,这里也肯定要经历十分艰难的战斗或选择,在找到回转之间前,一些战斗是无法逃避的。” 几名破圆境全都皱起了眉:“我们同意你的看法,只是有些奇怪,这里的主人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一方面邀请了这么多人,一方面却又百般刁难。” 沈扬呵呵一笑,锐利的目光像是划破了幽暗的秘境直抵最深处:“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家伙,也很自信,敢邀请天下人赴宴,但来的人太多了,作为主人他有必要挑选一番,找几名合他口味的客人,达成他的目的,我甚至可以想到,即便过了人偶这一关,后面还会有更多关卡在等着我们。” 众人立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没人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从巨鼠到人偶,他们已经吃够了苦头,一些人甚至殒命与此,这不像是赴宴,而是像赴死。 矛老怪一舔舌头:“我倒是觉得,一个主人如此挑客,他的东西肯定不一般,青鸾或许真的存在。” 沈扬没多说什么,手一挥:“那就出发吧,去迎接我们的新朋友。” 他低垂的目光没有看向众人,抬步走下酒楼,但跟在他身后的叶子雨和荀仙却仿佛听到了他的叹息,两个美丽的身影没有丝毫停留,紧紧跟了上去。 第70章 破茧化神 沈敖和阿甲现在的心情都很糟糕,但相对而言,沈敖可能要更糟一些。 这条路线是他自己选的,这里的人是他组织起来的,眼前的战斗是他挑起来的,然后,他们全都被困了。 四团盛大的焰火如暗夜中的空桑花热情绽放,照亮了这个地方,焰火的色泽各不相同,其中包裹的强者像是火焰中的神明,凛然不可侵犯。 毫无疑问,这是四名强大的破茧境。 但他们还是被包围了,被一种数量夸张的铁甲人偶堵在高墙边,四名破茧境围成半圆站在最外圈,在他们身后是十几个手执弓弩或远程武器的人,清一色的破圆境,而最内圈的四五十人,只能惊恐地看着漫无边际的铁甲人偶,瑟瑟发抖。 这绝对是一支强大无比的队伍,在帝都中完全可以横着走,但在他们面前的,是无法计数的人偶,一直延伸到无尽的幽暗中,仿佛无穷无尽。 “陈三石,地动雷还没好吗?”沈敖大喊,青白色的火焰掀飞了一大片人偶。 “还要等一会。”沈敖后方,一名矮小的年青男子面露苦色,他的手里把持着两根泛着淡紫色光芒的荧光体,短时间内无法再次使用。 “一伙没用的盗墓贼而已,只会成为累赘。”全身包裹着深青色火焰的高大男子冷哼,早就对身后的人不满了。 另一名燃烧着苍白火焰的精瘦男子更是直接:“沈先生,我们四人是否应该考虑一下撤退的问题?照这样下去,恐怕连我们都要陷落这里。” 两名破茧境都这么说了,沈敖只有深深皱起眉,却对眼前的情况无能为力。维持破茧状态对他们消耗很大,时间一久,的确很容易出问题,但他还是不想放弃其他人。 事实上,这些人全都不是沈敖所认识的,一部分由另两名破茧境带来,其余则是路上偶遇,见到沈敖和阿甲都是强大的破茧境,最终汇聚到了一起。 名为陈三石的矮小男子面色肃然,将两枚荧光体收回,走上前对四名破茧境分别躬身一拜:“沈先生、甲先生、草原王、镇南王,能一次见到四位传说中的人物,我们早已不虚此行,对秘境我也了解一些,机遇和命运需要自己把握,我们这就离开。” 说罢,他向内圈里的几人一招手,这些人立刻站了出来,一起向外走去。 “唉,我说,着什么急……”沈敖满脸无奈,将他们拦住,但犹豫了半天,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无奈道:“事情还没到最后阶段,也许会有转机,我们支撑一下没问题。” 然而陈三石却摇头:“我们只是一群盗墓贼,能托庇先生走到这里已是万幸,不敢再拖累下去。” 沈敖更觉无奈,说起来这群盗墓贼还是他带进来的,因为觉得为首的陈三石人品不错,是以一直暗中保护,而他遇见这些盗墓贼的方式,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在沈扬所得地图上经过仔细推敲后,沈敖和阿甲最终选择了一条他们认为旁人不可能选择的路——西郊皇陵。 他们打算从皇陵的密道中潜入地宫,一探究竟,哪知竟然在皇陵内错综复杂的密道中迷路了,一番乱闯,正巧遇上一群正在盗墓的贼人,这群盗墓贼实力不弱,为首者竟然是一名破圆境,可惜,这样的实力在沈敖和阿甲面前很不够看,转瞬间就被打趴下了。 让为首的盗墓贼陈三石错愕的是,他原以为这两人是什么擒贼义士、正直高人,哪知竟然只是问路的。 于是一番欢喜解答后,盗墓贼们被迫成了沈敖二人的向导,不仅在偌大的皇陵中旅游了一番,还竟然真的找到了进入秘境的通道。 与沈扬找到的风洞不同,皇陵下方这处通道可以直接进入蜉蝣秘境中,沈敖等人脚跟还没站稳,就发现了大量成群结队的巨鼠。 当然,这些让沈扬等人损失不小的巨鼠,在两名破茧境面前还是不够看,沈敖一路横扫,最终带着众人进入了回转之间,之后的际遇,可以说与沈扬大同小异。 至于另两位破茧强者,则是沈敖进入第二层后认识的,同为破茧境,但这两人在外面的名气,比沈敖要大得多。 金带草原王、蒙托! 后金镇南王、福荣! 草原人和后金人与帝国人始终不够融洽,一直虎视眈眈,这一次各自派来了他们的两名传奇人物,企图寻找真正的青鸾,但在这里,他们遇到了与沈敖同样的问题。 大量的人偶迫使他们不得不联合在一起,却还是被赶到了这处高墙的边缘,似乎随时面临覆灭的危险。 被保护的人们也知道,四名破茧强者在破茧状态下,人偶很难对他们造成威胁,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 便在此时,只见包围众人的大量人偶外围忽然出现一道闪光,仅仅数息后,巨大的爆响声随之传来,纵然不如他们之前制造的巨响,却也是威力巨大。 “霹雳子!是军方的人吗?”沈敖一愣,立刻认出了爆炸的来源,但他已没有时间多想,因为几乎与这声爆炸同时,他们所依靠的高墙后方也传来一声炸响。 土石崩飞中,一只硕大的黑色手掌轻易洞穿了厚重的石墙,从另一边伸了进来,黑色手掌的主人根本不看,顺势一抓,已经抓在一人腿部,用力就要回扯。 被抓之人反应极快,在混乱中挥刀砍向黑色手掌,只听“当”地一声,火花四溅,精钢所制的长刀被崩开,像是砍在坚硬的岩石上,而这人也只能在大惊失色中,被一把拽向石墙,轰然撞在上面。 “啊!”他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躯体撞在石墙上,竟然将墙体撞裂了,而那黑色手掌犹不停歇,继续猛力后拽,巨大的拉扯力下,这人的身躯当场变形,硬是被对方从狭小的墙壁洞隙中拽了过去,当场毙命。 沈敖大吃一惊,连忙大喊:“不要靠墙!”然而,已经晚了,破壁声相继传来,七八只黑色手掌突然破墙而出,从后面伸了过来,转瞬间就抓住七八人,同样的猛力后拽。 这样的撕扯力很可怕,七八人连连惨叫,血水飙射一地,而在这可怕的力量作用下,厚重的石墙再也支撑不住,整体被拉歪,缓缓向后方倒去。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惊恐大叫,向远离墙壁的位置撤退,而那堵墙壁倒塌后,大量铁甲身影从墙壁后涌入,一个个都面带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沈敖当机立断:“走!” 时间已经不容他做过多补充,人们只有跟着他一起冲出这层包围,这么多人生死一发,沈敖也不再藏拙,原本在体表熊熊燃烧的银白色火焰猛然内敛,最后几乎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如同银辉般的光芒,温煦暗淡并不刺眼,却给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这一刻的沈敖浑身银装素裹,宛若天神,他一马当先在前开路,所有拦路的人偶根本碰不到他,而那看似无害的白色光辉仿佛具备某种伟力,触碰到它的铁甲人偶几乎瞬间毁掉,不是被撞毁或撞烂,而是解体! 更为震撼的是,沈敖为了给后方其他人减轻压力,主动伸开双臂,两条三四丈长的细长光弧分别向两侧延伸而出,柔韧而锋利,它们像是死神身上广阔披风的边缘,轻易切开了疯狂冲击的铁甲人偶,随着他的冲刺,这条街道上的人偶如同割麦子般大片大片倒下。 弧光如电,银辉如神,在这条街上的人偶军团仿佛是被清风拂过,已经被消灭一空。 跟在后面的草原王和镇南王全都骇然,从未见过这样的威势。 他们原以为沈敖只是跟自己差不多,处于破茧化焰的层次,直到此刻才明白,对方分明已经到达了自己无法理解的阶段。 化焰之上,是破茧化兵,破茧境的第二阶段,在绝大多数破茧境强者看来,能够化兵的破茧境已经站在了这个世界的顶端,至于传说中的第三阶段,那似乎只是一个假说。 此刻,草原王和镇南王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一语不发跟了上去,阿甲则面带笑容,早就知道了这些,至于其他人,根本看不懂沈敖此刻的状态,只有舍命狂奔。 “轰!”在冲出不到一里路后,沈敖身周再次爆发熊熊燃烧的银白色火焰,速度也缓了下来,在他们面前,是一幢尖塔形的建筑,他想都不想,带着众人直接冲了上去。 这塔形建筑的入口不小,但当众人全部进入后,几名破茧境当门一站,宛若四尊守塔的金刚,彻底封死了人偶的一切冲击。 局势暂时安稳下来,而草原王蒙托和镇南王福荣互看一眼后,还是忍不住轻叹:“沈先生,恕我们眼拙,你刚才那是——” 一向沉默的阿甲嘿嘿一笑,得意道:“还用问吗?这就是破茧化神!” 破茧化神! 蒙托和福荣眼神深深一颤,这个名词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听说,直到现在,才知道真的有人踏足这一境界。 两人还在震撼中,冷不丁从塔楼的顶端传来一个笑声:“嗯,化神的时候,用来切割钢材或加工石雕最不错了,是吧三叔?” 第71章 十七岁 听到这个声音,沈敖的第一反应就是惊喜,但很快,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我记得我说过,让你不要来。” “这样的话,我也对你说过。” “笃笃”脚步声中,一行人从塔楼的上层缓步走了下来,为首的少年短发昂扬,眼如明镜,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正是沈扬。 他像是带着众人早已等候在此,在一些充满惊愕和狐疑的目光中淡然出现。 “别又说你有非来不可的理由,这样的理由,我也有。”沈扬径直走到距离沈敖不远的位置,直视着他,“三叔,我十七岁了。” 沈敖一愣,眼前顿时有些恍惚。 曾经有一个人,为了避开与他竞争通往天祚道场的唯一席位,毅然放弃机会,选择了参军。在那个寂静如林的深夜,这个人轻拍沈敖的肩膀,也是这样说的:“三弟,我十七岁了。” 他们是亲兄弟,但人生的轨迹却就此分开。一个人成功加入天祚道场,十几年后打通三十三道天堑,成为了那道禁闭之门里唯一走出来的人;另一个则在军队中磨砺,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却最终明悟生死,成为让这片大陆颤抖的一代神将。 十七岁,在这个国家的标尺上仍然未成年,但在沈家,却是一个不得不有所为的年纪。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沈家从当初的一个五口小户发展到如今的辉煌大族,每一代家主在十七岁时都必然会起步,就像是他们这一族的命数,十七岁时,有为则兴,无为则衰。 沈敖摇头一叹,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在他羽翼庇护下安然成长的侄子,已经张开了自己的双翅,从此脱离任何人的管控,无论高飞还是跌落,他都只能旁观。 “小寻他们……” “他们很好,我只带了一个姓荀的打手出来。” 沈敖愣住,但立刻就看到了沈扬身后的两道倩影,荀仙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螓首垂下,低声道:“三叔,我也只是想来看看……” 沈敖顿时哭笑不得:“你若有失,反而是我对不住你父母了。” 他注意到叶子雨:“这位是?” “三叔还是别问了,免得自尊心受打击。” 沈敖立刻直咧嘴,这世上能打击他的人还真不多,但他却忽然一惊,想到了沈扬曾经提到过的一人,在短时间内连续破点、破圆、破茧,当时他还以为是胡说。 叶子雨盈盈一拜:“沈先生好,我叫叶子雨。” 同为破茧境,沈敖立刻就觉察到对方的不凡,观她年纪,的确不过十五六岁,就算她的破茧不是一蹴而就的,也堪称夸张,从未听说有这么年轻的破茧强者。 沈敖咳了一声:“那什么,我这侄子心态有问题,把你家的五峰……” 叶子雨摇头,低声道:“不关他事,此前叶家在滇南的确做了许多天怒人怨的坏事,就算他不来,迟早会有人来倾覆五峰的。” 沈敖暗自嘀咕,这姑娘可能心态也有问题,别人把她家都推了,她还替肇事者说情,嗯,问题很大。 接下来,双方其他人也先后自报家门,在几位破茧强者面前,他们这些平时呼风唤雨的破圆境丝毫不敢自持,对自己也是一语带过。 人们不禁感慨,眼下这支队伍越发壮大了,足有七十多人,有些是门派高人,有些是江湖闲散,还有些隐姓埋名,不知来自哪里。 唯独让他们不解的是,有十几名武士打扮的人始终站在两名男子身后,不曾过来与人相谈。 沈敖一笑:“金带草原王蒙托,后金镇南王福荣,我就不多介绍了。” 众人立刻凛然,这两个名字对他们来说可是绝对的如雷贯耳了,都是货真价实的破茧境,且位高权重,难怪对方如此矜持,只不过后金人和草原人一向与帝国不和,众人看着他们的目光,也多少带着些疏远。 “好吧,就别废话了,再说下去,那些东西就要冲进来了。”沈扬无奈地指着塔楼外面,大量人偶已经汇聚了起来,将这里彻底包围,不时有“嗖嗖嗖”的破空声传来,那是人偶在发射钢针,但全都被沈敖等人的破茧之焰挡下。 沈敖眉头一皱:“我正要说,目前看来没有好办法……” “人偶分为三种,笑面人偶、哭脸人偶、沉默人偶。笑面的擅长发射飞针,瞄准目标的机括就在它头部,破坏头部即可;哭脸人偶擅长近身搏杀,身体由粗铁炼制,非常坚固,但它的胳膊和膝盖无法弯曲,头部无法转动,脚底有磨砂防滑,速度不快,所以需要击碎关节限制其行动即可;沉默人偶数量最少,目前只知道靠近后会发生自爆,其余不明。” 沈扬直接打断沈敖,快速将各种人偶的特性说了一遍,而后看向几名破茧境:“五位破茧境间隔三尺并排站位,守住门口,对人偶的弱点下手,不需开启破茧之焰,一样可以轻松防守,我还需要点时间。” 众人一愣,唯有叶子雨最快动身,清风一般飘到门前,站好了一个位置。 沈敖愣了下,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旁边的阿甲双目发亮,竟然大吼一声:“遵命!” 这声大吼震住了不少人,沈敖哒哒嘴,最后无奈地站到塔门中央,手中银白色流光一闪,瞬间肢解冲到最前的十几只人偶。 剩下的两名破茧境,蒙托和福荣,互相看了眼,最后露出冷笑,站在那里一动未动,他身边的武士们也全都面露冷笑,显然,他们并不愿意听从沈扬号令。 开玩笑,堂堂草原王和镇南王,怎么会听任一个陌生的小子调遣,哪怕是沈敖,也无法命令他们,此刻他们心中,只是想看这小子的笑话。 “上楼!”沈扬面色冷淡,也不理会他们,吩咐其余人上楼,塔楼的上层入口同样相当宽阔,却比不上塔下的这入口。 “三叔、甲叔、子雨,退防楼上,同样间隔三尺并排站立。” 阿甲再度兴奋得大吼:“遵命!”竟然比叶子雨还快,第一个撤防到通往上层的入口前,叶子雨随后赶到。 看到这里,明眼人立刻就知道沈扬的心思了,他是要把蒙托和福荣排除在外! 沈敖面露难色,想说些什么,但此时由于缺口扩大,几只人偶顺势就冲了进来,沈敖心中一凛,说什么也不可能让它们冲上塔楼,也立刻撤防回来。 沈敖一退,外面的人偶顿时压力大减,蜂拥冲了进来,整个过程只有短短数息,但塔楼的底层已彻底被人偶们占领。 “什么?”蒙托和福荣面色大变,破茧之焰冲天而起,奋力迎战冲进来的大量哭脸人偶,同时还要防备四面八方射来的钢针,他们皆是破茧强者,对抗这些人偶不再话下,但人偶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他们只能保证自身安全,其余地方难免会有疏漏。 只是片刻间,两人身后相继传来数声惨叫,钢针从他们防御的缝隙钻入,射伤了不少人。 冲在最前的哭脸人偶组成了一道厚厚的钢铁屏障,虽然无法伤害两名破茧境,却成功将他们拦住,而这道钢铁屏障之外,是无数的笑面人偶,大量钢针从它们的肚腹和手腕中飞车,看上去铺天盖地。 蒙托和福荣只能做到破茧化焰,无法像沈敖那般破开钢甲,此刻将破茧之焰使用到极限,消耗极大。 “混蛋,你敢坑害我们?”混乱中,蒙托大叫,甚至想直接冲上塔楼。 轻松守关的阿甲却哈哈大笑:“两个蠢货!当年神将大人在的时候,你们躲得连鬼都找不到,现在一个个精神起来了,连刚才老子跟你说话,都爱理不理,活该!” 蒙托面色发寒:“你们的神将早死了,少拿他威胁我!” “嘿,神将不在,他的后人却在,你不听话,照样整你!” “你说他……”蒙托直接愣住了,连他身边的福荣也大为震惊,扭过头来仔细看向沈扬,一看之下,果然越看越觉得像。 皓月神将当年镇压边塞,这些附属国的强者无一敢现身,据说曾有人纠集了十余名破茧境与神将大战,甚至连大秦和波斯的强者都到了,最终仍然惨败,让人心颤。 神将之威犹在,蒙托即便如今已经是破茧境,却仍然心悸,看着沈扬一时说不出话来,而此刻登楼的入口有三名破茧境把守,他们哪怕强冲,也根本不可能。 一直冷静观看的福荣倒是反应极快,看清了形势,直接喊道:“沈少侠,我们刚才心存私念,不顾大局,还望少侠恕罪!” 沈扬不答,只是淡淡地看着数量越来越多的人偶,仿佛陷入了深思。 “沈先生,如果能保住我手下这些人,我便以镇南王名义起誓,此番秘境之行,全部听从你和这位少侠吩咐安排,稍有不从,天诛地灭!” 这个誓言极重,而且是从镇南王口中亲自说出,分量不言而喻。 沈敖刚想说什么,沈扬却用手指轻叩着塔楼上的护栏:“另一个呢?” 蒙托连忙道:“和镇南王一样!” 两人带来的武士都是各自所在国的军中精锐,一些人已经踏足破圆了,但在大量人偶的攻击下,也只能险险自保,随时可能覆灭。 沈扬嘴角一翘:“三叔,帮他们一下吧。” 沈敖没好气地直翻白眼,手下再次延伸出两条弯曲狭长的可怕光束,如同撕裂一切的神兵,只是一扫,所有人偶便立刻僵硬下来,随后扑通扑通倒地,被斩为了两截。 沈扬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那边,他转而看向楼上的众人:“我想知道,之前那次红光漫天的爆炸,是怎么造成的?” 第72章 华章之器 当陈三石把自己的秘密武器取出来的时候,叶子雨一眼就认出了它。 “这是华章之器!” 她拿出了自己的那柄泛着浅绿色光芒的短剑,对比陈三石的秘密武器:“师父说过,这些表面会产生微弱荧光的武器,都叫做华章之器,来自一个神秘的地方,我这柄剑名为‘无茫’。” 陈三石面现犹豫,最后还是将手中的两根淡紫色荧光体翻了过来,排除它表面的紫色荧光,这其实更像是两根笔筒。 “我是在南越王墓中发现……盗取它的,当时觉得很奇怪,因为它也被葬在一具棺椁里,厚葬的规格不亚于王侯,后来才发现这是一种武器,积蓄一定的力量后,可以进行范围引爆,我把它取名为:地动雷。” 地动雷的威力,这里的一大半人刚才都看到过,就连蒙托和福荣两名破茧强者都不敢轻视,沈扬向陈三石索取观看,后者并未犹豫,直接交给他。 然而,这所谓的地动雷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种可以制造大范围爆炸的恐怖武器,沈扬也看不出所以然,只好向称心询问。 “嗯,这种武器算是比较常见的。”称心第一句话就语出惊人,众人的目光全都汇聚过来,这才注意到这名面无表情脸色苍白的少年。 “华章之器,当然出自华章圣殿,‘无茫’应该是来自华章圣殿的第一章,‘地动雷’应该出自第三章,这些武器在外界很少见到,但在这里比较平常,比它们强的武器还有很多。” 他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所有人听了全都一头雾水,更加不明所以。 沈扬忽然坐了下来,摊手道:“我忽然觉得,眼下的当务之急并不是阻击这些人偶,而是由你,伟大的小心心智者,来给大伙进行一些脑补,有关秘境、华章圣殿什么的。” “你的用词很奇怪。”称心安静地看着沈扬,接着道:“在所有秘境之地的核心地带,都能找到一座特殊的回转之间,那里只有一个入口,就是通往华章圣殿,目前看来,华章圣殿一共有三大章,分别是众妙之门、情心之门、鸿穹之门。” “当然,这些名字都是我们自己取的,别的地方命名可能又不一样,所以,大家都简称为‘三大华章’。据我所知,‘三大华章’之后,还有一座命运圣殿,同样分为三个大章,比如与我随来的那个人,已经闯到了命运圣殿的第三章,随时可能进入第三座圣殿……” 沈扬顿时只觉头痛之极,连忙打断他:“好吧小心心,这些以后再了解,还是直接说说华章之器是怎么来的,还有怎么使用?” “华章之器获得方法有三种:第一,搜集一定数量的秘境碎片,与稻草人兑换;第二,完成稻草人发布的任务,获得奖励华章之器;第三,杀人夺宝。” “嗯,三种方法难度各不相同,但总体而言,只要在这里混的时间够久,获得华章之器并不难。”称心很轻松地一甩手,“至于使用方法,拿到手你就知道了。” 沈扬直翻白眼,将手中两枚地动雷举了起来:“我现在就拿在手中,为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我们的体质都是普通人,体导率不能契合任何一种华章之器,我计算过,想要达到华章之器的体导率,武者至少要达到破圆境,通幽者至少要达到二阶,而命运之器的要求更高——” 沈扬眉头一皱:“等等,体导率是什么?” “体导率你不明白吗?这个很好理解,任何事物无论人体还是石头都具备一种导率,可以引导力量的流动,进而利用力量。” 沈扬愕然:“力量的流动?” “嗯,这个也很好理解,任何事物都不是固定不变的,永远在流动,包括蓄积在身体里的力量,根据自身的属性流动时会产生不同的效果,用于攻击或防御以及其他。” 沈扬扶额:“自身的属性?” “依然很好理解,属性就是事物的属别和性质,比如坚硬的石头,柔软的棉花,锋利的兵器,敏捷的跳蚤等等,对人而言,属性的差异会在破茧境完美体现出来,破茧化焰的颜色,破茧化兵的种类,破茧化神的附加效果都不一样。” 沈扬闭上眼:“附加效果?” “很好理解,自身属性只是内在的,当一个人真正强大时,会外放表达,比如这位沈先生自身属性偏向锋利、孤傲,那他在化神时的攻击,就会表现为撕裂、切割、分解等,同时还具备一种夺人心魄的强大气势。” 沈扬终于痛苦地捂住耳朵,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发现如果再继续跟称心交流,自己绝对会发疯。 几乎每一句话都需要再次解释,然后解释的话还需要再解释…… “你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词语会死吗?你这个样子,我们还能不能愉快地交流?” 这一次换到称心默然,一时间竟不知无法回答,只能干脆地闭嘴。 沈扬头痛之极,最后无奈地做出总结:“好吧,我大约明白了,这武器只有在越强的人手里,才会发挥出越大的威力,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是,但如果这个人的体导率超过了器具要求太多,也可能……” 不等他说完,沈扬直接站了起来,很是干脆地将后背留给称心,而后对陈三石道:“借你宝贝一用,不介意吧?” 陈三石仍然处于傻眼状态中,盗墓也是个技术活,需要学的东西很多很多,而作为盗墓团的首领,他自忖也是博学多才,但刚才仿佛在听天书,什么都没明白。好在他还明白现状,当即表示不介意。 沈扬走到这一层塔楼的入口处,将地动雷交给沈敖:“三叔,你看着办吧。” 沈敖直接愣住,讷讷接过地动雷,但入手的瞬间,他忽然两眼一亮,一些奇怪的信息几乎是立刻就出现在他脑海里。 “这……”短暂的呆愣后,沈敖随即恢复常态,叹道:“竟然还有这样的利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大袖一挥,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一跃跳进下方大量的人偶中,几乎是眨眼间,四五十只漆黑的大手掌就向他抓来,这些人偶步调一致,看起来没有智慧,但攻击时简直防不胜防。 “轰!”三四丈高的银白色火焰冲天而起,刹那间将四周人偶推开,那些黑色手掌拍打在银白色火焰上,竟然被灼出裂痕。 沈敖手执地动雷,趁势再度扑击,独自一人冲到了塔楼外面,此时外面的人偶已经悉数汇聚,幽暗的地下世界里遍布着这种怪异的人偶,站满了整条街道。 恍惚间,沈敖似乎看到街角的边缘站着一个人,但此地光线明灭,他也无法确定。 “再给我三息时间。”沈敖默想,破茧之焰照彻了这条街,银白色的光芒犹如盛开的银花。 街道上的人偶似乎也觉察到了危险,擅长远攻的笑面人偶此刻站成了一排,紧接着,一大片蓝幽幽的光芒从它们的肚腹和手腕中射出,铺天盖地,犹如下了一片蓝色的暴雨。 沈敖神色一震,破茧之焰可以抵挡部分攻击,但十分有限,如果他始终站在这里任由人偶攒射攻击,不用三息,他瞬间就会被射成筛子,在如此密集的攻击之下,即便是破茧三阶的他,也不可能承受。 “还有两息。”沈敖贴地滚动,破茧之焰强行推开身边的人偶,但可供他腾挪的范围越来越小,众多铁甲人偶挤在一起,变成了一道钢铁城墙,再不跳开,他将被困杀此地。 守在塔楼内的人们也看到了这一幕,一个个全都把心吊了起来,就连几位破茧强者也凝神屏息观看,内里无不心惊肉跳。他们不敢想象,如果此刻闯入人偶群中的是自己,究竟能撑住多久。 “好!”被围之中的沈敖已经吸引了足够多的人偶,突然爆喝一声,顿时只见,以他为中心,周围街道的所有事物都为之一静。 人们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这极为短暂的安静却仿佛持续了很漫长的时间,而后—— “哗——”长街中心的白色地面上猝然绽放耀眼红芒,如同一轮红日要升起,炽盛的光芒组成一个宽阔的圆面,大量暴乱的气流冲天而去。 “轰轰轰——”处在红色圆面范围内的两三百只人偶根本无法承受这股巨力,被风暴卷向空中,其中的几只沉默人偶被其他人偶撞击,纷纷发声爆炸,红云漫天,黑烟肆掠,大量碎片飞射四溅,街道的这个区域立刻下起了一片铁雨。 所有人骇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连身处其中的沈敖都是一愣一愣,并未想到会造成这般局面,至于地动雷的主人陈三石,此刻彻底惊呆,地动雷在他手上一直都是用来炸开墓葬的,从来没发挥出这般可怕的威力。 人偶碎片在街道上铺了厚厚一层,连不少人看了都觉得头皮发麻,但人偶们无知无觉,这次攻击只炸毁掉了两百多只人偶,更多的人偶却纷纷向沈敖所处的位置涌来。 沈敖傲立长街中,大笑道:“很好,再来!” 铁甲铿锵,那是人偶们正在向这里汇聚,沈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再次引爆地动雷,以他的能力,无需像陈三石那般等待许久,十息之间就可再次引爆,但那铿锵的声音突然诡异地戛然而止,所有人偶全都停了下来。 长街寂静,人偶们完全静止,或笑或哭或沉默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一幕人生悲喜剧,一些混杂着热浪的风缓缓吹来,充满了硫磺和硝石的气味。 僵持片刻后,“咚咚咚”的奔跑声和铁甲铿锵的声音再次出现,但却不是人偶们主动攻击,而是开始了迅速撤退,几乎是数息的功夫,这些原本气势汹汹的人偶大军已经撤离了此地。 一切再度寂静下来,如果不是街道上破碎的残片边缘还在闪着幽光,没人会相信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大战。 第73章 推论 人偶军团已经退去很久了,这里的人们却始终默不作声,一些人脸色很茫然,在见识了此地的诸多危机后,他们信心渐失。 暂时看来不会有危险了,沈扬吩咐众人留在塔楼上休整,而沈敖也回到了楼上,连续多次进入化神状态,他胡茬斑驳的落魄面上也显出疲色。 在众人休整的时候,沈扬和称心却悄然出了塔楼,在那堆人偶碎片中不断翻找着什么,两个人寻找的东西显然不一样,没多久,沈扬抱回来一堆泛着点点蓝光的钢针,而称心只是翻找到几颗色泽暗淡的碎片。 沈扬喃喃:“人偶本身的铸造工艺很粗糙,都是简单熔炼的生铁,这些钢针倒是加工精细,淬火和切割的工艺不亚于神机营,但它们是怎么行动的?” “因为它。”称心摊开手掌,露出他收集的几颗碎片,“这些东西,就是秘境碎片。” 沈扬一惊,连忙拿过一颗仔细观看,却只觉得入手沉重,表面微微有些凉意,除此之外再无发现了。 他关心的并不是这些,振色道:“你是说,它们就是可以兑换华章之器的碎片?那这么多碎片可以兑换几把华章之器?” 称心面无表情看着他:“百分之一把。” 沈扬立刻愕然。 “这些秘境碎片的力量几乎耗尽了,才被那名开物者制作成人偶的动力之源,嗯,就位于沉默人偶体内,必要时会发生自爆,如果拿去兑换华章之器,就算是最初级的,也至少需要一千颗。” 沈扬有些无语,之前他们所面对的人偶军团数量庞大,但那种沉默人偶的数量绝对不超过一千个,它们始终站在其他人偶的中心,或远离战斗区域。 称心将这些碎片全都交给沈扬:“收好它们,这是战利品。” 沈扬咧嘴:“随时会自爆,你自己怎么不收着。” 称心耸耸肩:“你觉得这里会有人信任我?别忘了,他们是你组织起来的,你才是这里的核心。” 沈扬沉默,并未再说什么,细心收好这些秘境碎片。 秘境之中没有白天黑夜的概念,人们只知道进入这里很久了,却不知道准确时间,在长久的休息后,不少人体力已经恢复,但精力仍然不足。 “那些人偶不会再来了吗?”沈敖看向沈扬。 沈扬摇头:“三叔多虑了,它们撤得如此迅速,只有两种原因,一是在另一个方位出现了在它们看来比我们更强大的敌人;二是你的地动雷,一次爆炸就可以毁灭数百只人偶,这里的主人也承受不起,我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沈敖点头,这就像他在南城小筑的大院中栽种的松柏,每一棵松柏的损坏都让他不舍,而制造这些人偶肯定更不容易,将心比心之下,并不难理解。 两人随后互相介绍来到此地的过程,一些经历不必赘述,但沈扬却渐渐皱起眉。 “我此前的一些猜测,可能是错的。” 不待众人询问,他已直接道:“我此前认为,此地主人的目的是挑选一些合他口味的客人,就算途中有些损伤,也在包容范围之内,但这一层的人偶,已经把这种看法推翻。” 众人全都安静下来,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 沈扬皱着眉:“我想知道,假设没有地动雷,没有这么多破茧强者的守护,单独以我们自己的力量,面对那些人偶时结果会如何?” 众人一愣,但随即脸色暗淡,因为毫无疑问,他们的结果只有一个,被人偶全歼,全军覆没! “看来,你们都看到结果了。”沈扬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闪烁,“假如我是主人,我也不会让讨厌的客人进屋,但有没有必要把所有讨厌的客人杀掉?” 人们愣住,显然没必要。 纵然一个人讨厌到让你想杀人,你动手前也会掂量掂量,何况是一群人?难道这一群人全都让你讨厌至极? 一直沉默的矛老怪却忽然舔嘴唇笑道:“小兄弟,杀人的理由通常很简单的,有时甚至不需要理由,换做是我,如果讨厌一个人,肯定会想尽办法干掉他。” 这个矛老怪能被人称为老怪,的确有其原因。此人喜怒无常,杀人无算,但除了被杀者的亲人,外人却极少追究他责任,一些人甚至暗中鼓掌,究其原因,那些被杀者生前大多表面光鲜,死后却无一不爆出苟且传闻。 但他的话还是吸引来不少锋利如刀的目光,一些人并不喜欢他喜怒无常的性格,沈敖更是直接冷笑:“矛山青,你讨厌我吗?” 矛老怪立刻乖乖闭嘴,开玩笑,见过沈敖一招干掉数百只人偶,他就算再喜怒无常也不敢跟他对上。 沈扬却笑道:“三叔,矛先生说的很有道理,有些人杀人,的确不需要太多理由的,就比如此间的主人,你还没发现吗?如果可以的话,他的目标是杀掉我们所有人!” 所有人俱都悚然一惊,难以想象竟有人要杀掉这里所有人。 有人大怒:“是谁?我们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难道所有人都不招他喜欢?难道所有人都得罪他了?” 沈扬打了个响指:“问得好!那么,五湖四海的天下人会得罪谁?假设这个人存在,那我们就是他的对手或敌人,既然是敌对,当然要消灭,那么,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这世上有什么力量可以消灭呢?” 有人立刻就想到了前面遇到的巨鼠和人偶,但随后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认为当世几个庞然大物可以做到,比如三清宗和天祚世家,他们背后的力量可以。 沈扬摇头:“不错,这些势力都可以做到,问题是,他们摆在明面上的力量已经可以做到了,何必多此一举,设计这样一出青鸾闹剧?” 人们也全都皱眉,努力回想,一片静默中,却是沈敖轻叹一声:“我知道你指的是谁了,这里是帝都,的确还有一股力量可以消灭我们。” 不少人神色一凝:“是谁?” 沈敖轻叹:“军队。” 这个答案让所有人心头一滞,但细细一想,人们却又沉默。 这里的每个人都不是普通人,最差也是破点境,名声在外,一些人甚至都可以震慑一国,这样一些人聚集在一起,在哪里都可以横着走,想要消灭掉,除了那些宗派世家,确实也只有依靠人海战术的军队了。 联想到军队,顿时有人联想到更多,这条线已经被沈扬准确找了出来,寻根究源,并不困难。 军队的拥有者当然是这个帝国的最高至尊,如此推论下来,有人当场惊叫:“是皇帝?皇帝想要除掉我们所有人!” 立刻有人也冷冷说道:“我早就怀疑,平日里防卫森严的帝都为何在这阵子忽然撤了防御,我们这些人在帝都闹出这么大动静,竟然无人来管。” “不错!帝都一直在他的掌控下,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座秘境?帝国三百载,这下面大有猫腻,他难道一直不知?” 也有人反驳:“这怎么可能,他做他的皇帝,我们也没招惹他,此事从何谈起?” “哼,皇帝又怎么样?我十堰孟家高手无数,岂会怕了他区区一个凡人至尊,大不了我们各家联手,让这个国家换个人来管!” 此言一出,众皆沉默,而那位十堰孟家的人也似终于意识到自己话中的问题,心底敞亮,忽然明白了什么。 沈扬看着齐齐陷入沉默的众人,眼光也是一片湛然,他想到了自己的戚叔,那个倾心倾力在东南横扫诸倭的男人,他也只是为了这个人的所谓基业而努力吗? 沈敖喃喃:“关中永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这里的人可以阻了他的帝王万世,他就要防患未然,呵呵呵,我们果然都该死啊,可惜了我的好二哥,也是因为这个吗?” 言已至此,众人全都豁然,几个月来的疑惑都一扫而空,但心头却愈发沉重起来。 如果是这个帝国的至尊要除掉他们,怎么看都不会很简单,所有人都有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基本没错,但你疏忽了一点。”称心说话的时候,手中始终在把玩着一块碎铁片,“如果想要除掉我们,把人偶和鼠群放在同一层,岂不更有效?” 问题一出,沈扬顿时面色一变,这个细节他的确忽略了。 称心丢出碎铁片,继续说道:“不妨设想一下,这是两伙人共同酝酿的局面,双方的目的不同,各取所需。” 沈扬脑海中电光一闪:“是了,这样一来,就完全说得通!一伙人想要借秘境之力层层筛选,找到自己想要的客人,他们应该是青鸾的拥有者;而另一伙人的目标,应该是借筛选的名义除掉威胁。果然是这样!” 这话说出后,全场顿时安静的可怕,众人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而沈敖与蒙托、福荣则猛地眯起双眼,锋利的目光直欲刺穿整个蜉蝣秘境。 “你这个家伙!”沈扬有些感慨,狠狠在称心肩膀上一拍,“我越来越想揍你了!” “哦,是因为觉得思考速度跟不上吗?这很正常,你还需要锻炼。” “我呸!”沈扬一个趔趄,差点仰面栽倒。 第74章 盗贼陈三石 不久后,众人重新上路,在满是碎片的街道上寻找,与沈扬预料的完全一致,那些人偶再也没过来找他们麻烦,大约两个时辰后,他们才终于发现了一座泛着白光的宫殿样建筑,但找到这里的,却不只是他们。 双方相遇,所有人都陷入了安静,不少人更是面面相觑,因为这里竟然有不少熟人。 刘景升在人群中发现了两人,顿时面露惊喜,但看到这两人的状态,却大吃一惊:“楚灵、楚梦,你们怎么了?” 两人模样相似,看起来像是一对姐妹,但衣服上都粘着血,头发散乱面色慌张,看到刘景升,也立刻惊喜起来:“长叔!” 这一声“长叔”叫的心酸至极,伴随着哭腔,像是不久前大哭了一场。 “你们怎么进来了?不是找不到入口吗?其他人呢?” “长叔,楚怀他们死了,全都死了!”刘楚灵刘楚梦两姐妹猝见亲人,再度大哭了出来,扑过来一边哭一边解释之前发生的一切。 原来这两人都是刘景升的侄女,再加上其他一些刘家子弟,共计七人随同刘景升一起来到帝都。七个人都是刘家翘楚,早早地踏入破点境,尤其这一对双胞姐妹更是惊艳,两人联手使用一套心意相通的剑法,即便破圆境也能斗上一斗。 “长叔,你那天被黄先生邀走之后,我们所在的客栈里就有人散步消息,说是找到了青鸾位置,我们几个便跟着黄家还有其他几家少年一同前往,最终就来到了这里。” 两名少女似乎被吓怕了,眼神都有些呆滞,一遍遍述说着可怕的巨鼠和无情的人偶,而他们刘家的其他子弟都已折损在鼠口或人偶手中。 刘景升长叹,却无力改变什么,周围还有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看来进入此地的人不在少数。 沈扬目光从这座回转之间的每一个角落掠过,问了两名少女一些问题,最后沉默下来。 刘家姐妹跟随的这支队伍一开始足有百多人,队伍内部并无约束,大家只是自发组织一起,但仅仅是第一层的巨鼠,她们就折损了七成,而这一层的人偶更是直接将她们的队伍拆散,如果不是在半路上遇到了其他被冲散的队伍,她们很可能已经埋没在人偶大军中。 听到这里,众人的面色变得非常慎重,想法开始出现极大差距。 有些人看到破茧强者的强大,心生向往,要一直探索下去,而另一些人却被危机四伏的秘境折服,不打算继续下去了。 最终,沈敖长吸一口气,看出了他们的想法:“没有破圆的人,我建议不要继续跟下去了,就算是破圆境也需要慎重,这所谓的回转之间应该比较安全,可以留守此地。” 众人沉默了一阵,随后真的有人站了出来,默默走到远离队伍的位置,低下头不说话了。 有了第一个人,后面的的站队变得容易起来,七十多人的队伍转瞬间只剩下二十多人,整个过程都无人说话。 没人嘲笑那些离队的人是懦夫,生死攸关,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或许是一种明智之举。 “我就知道,你跟那姓黄的老匹夫混在一起,早晚消磨了斗志!”矛老怪冲着刘景升冷笑,因为后者竟然选择了离开。 刘景升将两名受到惊吓的少女护在身后,并不理会矛老怪,只对沈扬苦笑道:“抱歉,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一种很奇怪的引力,但我不能去冒险,有些事情必须完成,当然,我也很怕死。” 沈扬一笑:“刘老,你可以在这里断后,等大家回来。” 刘景升一愣,随即浑浊了双眼渐渐绽放神采,他重重点头,二话不说就退到旁边。 其余人也各自劝慰,因为他们有不少人是旧识,不希望朋友犯险,但大家又都是禀性傲然的强者,心志坚毅,一旦决定的事,绝不更改。 一番道别后,一直在蓝色光柱前默读计数的沈扬和称心手一挥,指挥剩余的人进去,唯美的蓝色圆柱体如同一朵美丽的食人花,吞噬着一个个矫健的身姿,只留下一个不断旋转且泛着幽光的蓝色圆环。 与上一次一样,沈扬仍然是最后一个进入的,脚底虚浮,他只觉自己仿佛是处在黑暗的夜空中,四周空无一物,这样的感觉持续了大约十五息后,脚踏实地的感觉才重新出现。 弥漫眼前的幽光像是一层纱帐,被人缓缓揭开,而紧接着浮现在他眼前的,俨然是一片全新的天地。 蜉蝣第三层! 这里不再是之前那种帝都西城的缩影,入目所及的地面全都是那种白色材料组成的,天空也被这种白色地面的反光照射成灰白色,视野开阔之极。 称心的计数方法被证明仍然是正确的,二十多人全都集中在这里了,但大家全都很沉默,仔细注视着笼罩在周围的一圈淡黄色。 他们所处的地面是一个半径六丈多的巨大黄色圆圈,与回转之间内那种蓝色圆圈十分类似,缓缓向上方喷吐着淡黄色光芒,不同的是,这个圆圈要大得多。 身处其中,大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只是觉得诡异,不明白这个地方究竟有什么特殊。 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约一里之外,一栋莹白的尖塔形建筑耸立,这种建筑他们已经见到两次了,正是回转之间,同样与之前的回转之间不同,这一座似乎要大不少。 回转之间象征着秘境中的唯一安全之地,如今近在眼前,却无人敢贸然过去,因为根据之前的经历,人们断定这段路必然不容易走。 “快看!那里面有……灯光!”一名破圆强者看到了回转之间内部,在一个大柱的边角,很明显地挂着一盏光焰闪动的油灯。 那只是一盏普通的小油灯,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但它那晃动的火焰却从回转之间的缝隙里照射出来,让人们心头微热,因为那是他们久违的灯光。 莹白的地面反光照透了这片天地,但那并不是人们所熟知的光色,反而会让人心生不安,宛若白色的恐怖,而那暗淡的油灯却能照亮人们内心的希望。 有人心情激动,一脚踏出了黄色光圈,而他的举动立刻招来相应的后果,只听“啵”地一声,那笼罩在他们周围的黄色光柱破碎了,如同华清池里色彩斑斓的水泡,迸碎成一地璀璨的金黄。 这个人呆住,不敢再有微动,而黄色光圈消失后,莹白色的地面上渐渐现出一条条黑纹,它们纵横八布,看起来错综复杂,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回转之间。 “很多箭矢形状的标记,是指示我们前进的路标吗?”沈敖皱眉。 黑色纹路很多,看不出规律,但在一些转弯和特殊图形内部总会出现箭矢形状的图形,它们单独存在,并不构成图形,却像是在表示什么意思。 遇到这种情况,人们自然而言看向沈扬,而沈扬却看向称心,但这个面无表情的家伙只是耸耸肩:“暂时无法判断,需要更多证据。” 沈扬无奈,目光凝视这些错综复杂的纹路:“这段路绝不会那么简单,肯定存在一条特殊的安全之路,但如果走错,也许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人们全都沉默下来,连沈扬和称心都不知如何通过,他们更不知道。 “如果只是探路的话,可以让我去!”一个年轻而兴奋的声音在队伍里响起,沈敖只看了他一眼,立即点头表示同意。 这个人个头不高,身材瘦小,本身实力达到破圆境,但这里破茧境都有数位,按理说轮不到他,但他有一个职业:盗墓贼。 盗墓贼陈三石,跟随沈敖一起进来的那群盗墓贼,只有他这个盗贼头子跟到了第三层,其余人全都留在第二层的回转之间。 陈三石的父亲是一名郎中,家境并不差,他进入盗墓这一行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为了刺激。 盗墓是一项技术活,陈三石很快就发现自己在这一事业上的卓越天赋,就在几年前,他与一群同行打通了南越王墓,一番闯荡后,他的同行们全部死在里面,只有他一人逃了出来,不仅逃了出来,还获得两样东西,一个是地动雷,另一个则帮助他在短短数年内从一个普通人成为一名破圆境强者。 无可争议,陈三石绝对是这群人中最适合探路的,而他在前进的第一步就表现出了极其强大的专业素养——他趴下去了。 并不是那种贴地趴下,而是膝盖微微用力,胸腰紧收,这种姿势可以帮他在危险出现的瞬间更快躲开。 仅仅前进了五步,陈三石忽然猛地一抬头,一排短小的寒光自地面飞速射出,几乎是贴着他的下巴飞向天空,如果不抬头,此刻他已被射穿了。 第75章 步步荆棘 后面的人尽皆面色大变,但陈三石面色不变,反而因兴奋脸色渐渐发红,他朝众人沉声喊道:“跟着我,只走我经过的路面,其他地方不要踩。” 众人凛然,这路上果然如沈扬所预料的机关重重,真要是直接走过去,就算有些自保手段,也未必能保证万全。 “呼刺!” 才走几步,一排尖锐的呼啸声出现,只见前方地面突然伸出一排细小的圆筒,如小指般大小,青白色的火焰从圆筒中喷射出三四丈高。 这是真正的火焰,温度极高,距离最近的陈三石头发立刻脱水卷曲,额头的冷汗都被蒸干。 没有办法,陈三石只能带着众人从旁边绕行,但是很快,寒光乍现,从地下飞射而出,锋利的寒光没有击中他的头部,却划断了他一簇头发,这让热爱探险的他终于感觉到一丝恐惧,面色渐渐发白。 再走一步,“呼刺”的声音再现,冲天的火焰炙烤一周,连距离较远的其他人都面色难看起来。 陈三石愣住:“这、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是越王墓中的机关也没这么密集,这哪是步步荆棘,分明是杀人陷阱!不给我们通过的机会啊!” 人们默然,他们也没办法,只有沈扬和称心始终跟在陈三石身后,眉头紧皱。 再走一段,短短的二十步距离,陈三石已经探出十六处机关,也幸好他是一名经验十分丰富的盗墓贼,换做其他任何人,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陈三石愈发谨慎,众人也跟着步履维艰,但这一次,他的右手刚刚探出,忽然全身都僵硬了,探出的手指上竟然在滴水。 那不是水,而是他手上的冷汗,此时此刻,陈三石面色煞白,汗如雨下,却根本不敢丝毫动弹,只说了两个字:“有雷!” 众人面色一变,埋于地下的雷通常威力巨大,杀伤范围很广,人们早就听说神机营中使用的一种可怕武器:炸雷。 这种武器被记载于《火龙经》中:炸雷制以生铁铸,空腹,放药杵实,入小竹筒,穿火线于内,外用长线穿火槽,择寇必由之路,连连数十埋入坑中,药槽通接钢轮,土掩,使贼不知,踏动发机,震起,铁块如飞,火焰冲天。 但这种记载的炸雷只是最初级的一种,经过神机营改造的炸雷,据说只要数量足够,开山辟河都不成问题。 陈三石深吸了口气,告诫众人先退后,只见他摁在地上的右手纹丝不动,左手却于袖中摸出一块鸭蛋大小的黑铁快,轻轻置于右手旁边。 他的动作十分轻盈,即便如此紧张的状态下也不显得颤抖,显然并非初次经历,但他的右手才刚刚放下便不敢再动了。 “这这这,竟然是连环雷!”陈三石面色大变,声音都在发颤。 这种雷他听说过,但从未真正遇到,只知道是神机营的秘密武器,出世未久。 陈三石后悔莫及,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必然会被炸得粉身碎骨,身临必死之境,脑海中却开始回想起一桩桩往事,觉得自己错过了许多东西,还有很多事没完成。 就在他无限懊悔之际,一只大脚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愕然抬头,却见大脚的主人咧着嘴,满面都是无奈:“没想到戚叔弄出来的家伙没给倭寇试过,先给我用上了。” 陈三石惊恐万状:“沈少侠……” “要叫帅侠。”沈扬叹了口气,“速速后退,我踩住弹杆了。” 陈三石慌忙点头,几乎是翻滚着退后,而后还要求其他人后退,远离此地。 沈扬见众人头退开了,这才一点头,右脚轻抬,刹那间——“轰轰轰!” 连续三声惊天动地的爆炸瞬间席卷眼前了一切,碎片乱飞,火舌喷溅,腾起的黑烟遮天蔽日,如同要灭世一般。 浓烟滚滚,看不清形势,等待许久后那烟雾才消失,只见一个翘着嘴角的短发少年傲立当中,似是在演绎一场王者归来。 他的身周浮现着一圈淡淡的土黄色光芒,将其牢牢保护在内,肆掠的爆炸竟不能伤害分毫,更加衬托了这种效果。 “怎么样,帅侠归来,各位以为如何?”沈扬哈哈大笑。 众人的口型从长大变成合拢,再渐渐拉长,最终定格为大大的鄙视。事实上,一些人已经见识过沈扬这种护身手段,但后来加入的人并不知道。 “原来是子母石!”站在人群后侧的蒙托两眼精光一闪,看到了沈扬手腕的一物。 他旁边的福荣也暗暗点头,看出了端倪。 实际上,不只是他们,其他人也看出了一些,对于这些隐世势力来说,子母石并非很大的秘密,只因其制作极其困难,且制作方法只掌握在天祚世家手中,故而显得弥足珍贵。 称心脸上木然:“我见你使用过两次,防御力应该在二阶以上,不过,我不建议你总是使用这种东西,就算是六阶子母石,也有其极限,而我们后面的路还很长。” 沈扬愣了一下:“你似乎很了解它?” 称心点头:“子母石只是一个统称,分为很多类别,比如契生石、双生石等等,比普通的子母石要珍贵很多。它同样有品阶划分,天祚世家并非唯一掌握制作方法的地方,还有一些人,制作的子母石的方法比天祚更成熟,这个东西在秘境之中,同样不是很稀少。” “你意思是说,这里能获得子母石?”蒙托眼神大亮,他和福荣贵为一国之王,早就知道这种奇物的珍贵,但他们都没有子母石,就算有意向一些古老势力索要,奈何自身能力不足,无法强取。 称心点头:“的确可以,但同样,需要进入华章圣殿。” 但还有人质疑:“我听说过子母石,就算天祚世家,也只有三两人拥有,怎么可能到处都是?” 称心淡淡道:“哦,那是因为在不同的地方,子母石的称呼并不一样,比如道家称之为内丹,佛家称之为舍利,隐者称之为元魄,还有其他一些势力,摩尼教、基督教,以及一些大秘境中,它的称呼各不相同。” 众人心中砰砰直跳,仿佛突然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如同婴儿般无知。 “你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啊?”沈扬以手扶额,觉得有些头痛,这个家伙每次说话都让人无话可说。 称心看着他:“我是智者称心。” “我呕……”沈扬干脆不看他,扭过头去继续四处观看,之前舍身引爆连环雷的一点点得意早已消失殆尽。 经此一事,众人都是心中一松,毕竟他们已经对此地的机关有所了解,不是全然无知了。 沈敖想了想,犹豫道:“我感觉,只要我进入化神状态全力冲刺,应该可以无视这些机关,直接冲到那边的回转之间。” 阿甲也点头:“我或许会受些轻伤,问题也不大。” 沈扬点头,破茧强者有破茧之焰保护,再加上自己的极速,真的有希望冲过去,但这里大多数未破茧的人,又如何冲刺? 沈敖似是看出了他的顾虑,缓缓道:“我可以一个个背大家过去。” “不行!绝对不行!”沈扬直接否定,“三叔,我计算过你化神时的消耗,你最多能在这里冲刺五个来回,之后就会把自己烧死,而甲叔他们肯定无法背人冲刺。” 沈敖和阿甲立刻沉默了,因为这是事实,但沈敖还是狐疑地看了侄子一眼,自己只能冲刺五个来回吗? “我已经有了一些头绪,关于地面上这些图案,再给我一些提示,或许能破解开。”沈扬指着地上纵横错杂的条纹图案,“继续探路吧,先向这个三角形尖端靠近。” 沈扬都这么说了,大家也没有意见,一路走来,他的话语在众人中几乎无可置疑。 陈三石点头,开路的工作必须他来,而后他向沈扬提议,能否大范围攻击前方地面,直接诱出那下面存在的机关,但这一提议却被称心否定了。 “地面上的图案在我们走过之后会发生变化,说明下方的机关也在随时改变,并且不是所有攻击都是从地下垂直向上,有一些可能是横向的。” 显然,如果有横向攻击,众人都将遭殃。 陈三石不得不认同,继续开始之前的摸爬式前进,他比之前更谨慎小心了,一但有任何不对,就会立刻停止动作,小心探查。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过程中陈三石再度诱发了大量机关,短短十几丈路他却用了半个时辰,并且已经精疲力竭了。 “我明白了!”沈扬额头微微出汗,但脸色却很是兴奋,“这是一个连环圆阵!可能是九连环,也可能是十八连环,圆环内部都是一个勾股三角,三角的长弦就是圆形的直径,而只有两环交合的部分才是安全的,但三环交合的中心部位又有陷阱,圆环一直在缓慢移动,这些黑色箭矢的指向就是它们移动的方向。” 他似乎急于验证自己的猜测,不待陈三石探索,已经快步走出,到了另一个三角形的边缘,果然,他走了两丈多的距离,但原本步步荆棘的地面竟然没有触发任何一处机关。 “果然如此!”众人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却全都兴奋起来,这段路走的太艰难了,一些人几乎要发疯。 陈三石终于有时间休息了,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坐在那里直喘粗气。 “准确来讲,这是一个墨子圆阵的简化,原本的杀人屏障变成了威力一般的机关,嗯,这里的主人应该与墨家有关系。”称心说话时仍然面无表情,仿佛气死人不偿命。 沈扬目瞪口呆:“你……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知道你为什么不说?” 称心耸耸肩:“你又没问。” 第76章 楼兰古语 事实证明,陈三石的探索和沈扬的推论完全正确,但事实同样证明,他们完全可以不必这么做。 “我起初并未确定,因为墨子圆阵最高可以有九重环,九环重叠的区域,即便是六阶子母石都会瞬间崩溃,而这里最多只有三重环,且比正常的三重环都要弱很多。现在可以确定了,这一层关卡的目的应该是,淘汰破茧以下的人。”称心侃侃而谈,丝毫没注意到沈扬不爽之极的目光。 一切就绪后,人们开始沿着歪歪曲曲的路线前进,有了沈扬和称心的推论,这看似遍布荆棘的地方再也无法阻碍他们,前进速度大大增加,当然,身怀子母石的沈扬成为带队人。 很快,一座白色大殿已近在眼前,这的确是一座回转之间,却比人们之前见到的要大很多,白色墙壁和地面上隐约可见一些淡蓝色的花纹,充满一种另类的美感。 大殿的结构和布局明显迥异于当下人们熟知的任何一种建筑类型,却似乎有一种威而煌煌的严肃感,没人敢在这里高声一语,连脚步都不由自主放轻。 众人在殿外一阵观察,就在他们打算抬脚进殿时,另一个方向忽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巨大爆炸声,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斜对面一条高大的黑影如鬼似魅般快速前进,身后是一片青光乱飞、火焰冲天、炸雷连环,但这黑影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将一切攻击统统甩在身后。 还未看清,那黑影已在最后一步时猛踏地面,只听“咚”地一声,大地都狠狠晃了一下,黑影硕大的身躯竟然直窜上十几丈高的空中,风声猎猎,他穿过了最后的障碍,落在距离众人不远的另一处台阶上。 登台之后,他身后的爆炸声兀自响个不停。 众人骇然,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强者,这样的速度就连沈敖和叶子雨都自叹弗如,远远不如,简直超越了常识。 黑影登上台阶后转头看向众人,人们才看清他的模样。 这是一名满面杂乱白须的老人,眼珠湛蓝,不似帝国人,他的左侧肩上还坐着一名少女,头戴浅紫色的圆顶帽,两条紧扎的金色长辫一直垂到腰后。 少女看上去年岁不过豆蔻,面容堪称绝美,但人们反而没注意到她,目光全都集中在老人身上,因为这个老人——实在是太高了。 能来到这里的人无一不是眼界开阔之辈,所谓“铁塔高人”见过不知多少,但如此之高的,绝对是第一次见到,他竟然有正常人身高的两三倍之多! 沈扬看到这老人的瞬间就立刻想到了昂山,那个同样高大无比的家伙,比起这老人,似乎也还差了些。 老人肩上的少女笑着说了句什么,但老人只是摇头,最后少女表示无奈,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向着众人一笑,挥舞了两下拳头。 众人不解,那老人却忽然回头,冷冽的目光扫来,不少人只觉心底一寒。 老人冷笑一声,大踏步进入回转之间,一晃就消失了身影。 他们说的并非汉语,众人听不明白,但这里却有人听懂了——沈敖,而沈敖在听到他们对话的一瞬间直接心沉到底,脸色都白了。 “三叔,你通晓各国语言,听出来他们在说什么吗?” 沈敖吞了吞口水,艰难点头:“这是一种十分罕见的语言,我在天祚道场里也只是粗略学了一些,它消失了近千年,名为楼兰古语。” “楼兰国?”众人震惊,因为他们也都知道这个古老的国度。 楼兰国在汉代之前就被发现了,《汉书》中都有记载,但到了唐末时期,这个古老的国家忽然毫无征兆地整体消失了,后来的朝代也曾派人过去寻找,但使者们只找到了茫茫沙漠。 陈三石显然对一些古史十分了解,疑惑道:“不应该啊,楼兰国早就化为沙漠,而他们当年的国土先后被波斯、大食、奥斯曼等国占据,语言也应该是波斯语或突厥语,怎么还会流传楼兰语?” 沈敖摇头,他并非专注历史方面的行家,对这些无法了解。 “他们说什么语言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说的话。”沈敖脸色发白,模仿着两人说话的腔调,而后翻译了过来。 “巴斯巴,杀掉他们吧。” “圣女大人,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众人大吃一惊,没想到那看似可爱的少女竟然想要杀掉他们所有人,立刻有人不忿,冷笑道:“他们这是不知天高地厚,呈口舌之利。” 不少人纷纷应和,也都很不满,唯有几位破茧强者全都沉默下来,到达他们这一层次,已经可以隐隐感觉到什么。 沈扬苦笑:“各位别争了,那个少女或许没什么,但那个高大的老人,我感觉他应该可以轻松杀掉我们所有人。” 一直以来,沈扬都有种敏锐的直觉,可以判断他人的强弱,或者威胁度,这种感觉从未出错,从滇南遇到的胖和尚,到跟在称心身边的青年,以及之前在秘境第一层回转之间内遇到的三个人,再加上眼前名为巴斯巴的老人。 如果以沈敖为标尺的话,这几个人在他的感觉里都比沈敖要强,沈敖都已经是破茧第三阶段了,比他还强的话,这里的人们已经不敢想象。 “山外有山。”沈敖最终叹了一句。 众人默然,开始沿着洁白的长形台阶走上去,但各自的心情都不一样。 谁也不知道这座大殿内会遇到何种危机,一个个名不见经传的强者冒出来,连破茧三阶的强者都变得有些不够看了。 按照沈扬和称心的推论,这里主人的意思应该就是要挑选一些强者,然而何谓强者?自己够不够强?还有多少超级强者被请了进来?这些是他们内心深处想的最多的问题。 洁白的殿门自动开启,而之前遇到的回转之间并无这样的大门,但秘境内发生的诡异事情已经太多太多了,人们大多麻木。 进入殿内,众人仰头看去,不禁都吸了口气:好一座气派的宫殿! 不少人立刻想起一些脍炙人口的句子: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蜂房水涡,几千万落。 这个地方纵然不如杜牧笔下中的阿房宫,却也差不了太多了。 人们不敢相信这就是回转之间,只见大殿的顶端和四角分别用大量的明珠玉翠嵌成一条条直线,组成一个个璀璨瑰丽的花纹,那盏众人曾经看到的小油灯,其实并非小油灯,而是用名贵的瑙皇石雕刻成的装饰物。 “这……这不是皇极殿吗?”有人愣忡,认出了这大殿的样式。 陈三石摇头:“不是皇极殿,是仿照皇极殿布局,重新装饰出来的。” 不少人心中暗叹,他们当然知道当今皇帝上朝时专用的大殿,而眼前这座大殿布局构造与皇极殿一般无二,气派奢华上却远远过之。 联想到此,人们当初的推断渐渐得到证实了,此次秘境之行,哪怕皇家不是主谋,定然也与之脱不清干系。 珠光宝气的确惹人心动,却也要有本事拿才行,陈三石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大殿中央陈列的十六座白色雕像,它们静静地陈列在这里,占据了一大半地方,让所有看到它们的人都是压力倍增。 一名专业的盗墓贼,最先看到的永远都不是古墓中的奢华,而是那里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越不过这些危险,再宝贵的东西都与你无关,甚至连命都要搭进去。 十六座雕像看上去栩栩如生,但让人不安的是,这些雕像竟无一是正常的人型,更像是一些仙魔。 仙魔们或静或动,均做出一种诡异的姿势,像是在与人搏命,一股淡淡的杀意在大殿内弥漫。 “我先查探一下。”陈三石面色沉重,走在最前,他小心走近这些雕像,身体紧绷,一旦发生意外随时都可以暴退,但奇怪的是,这些雕像似乎只是一具空壳,他没有任何发现,就连刚才那名老人都是全无踪影。 众人皱眉,奢华璀璨的大殿,十六座白色仙魔雕像,这里难道只是供人参观的摆设? 就要众人打算前往后殿查看时,“吱吱吱”的声音传来,他们身后紧闭的宫殿大门竟然再次打开了,随后,一队人走了进来。 双方目光交接,同时都愣住了。 进来的共有八个人,前面几人整齐划一的装饰、飞扬跋扈的表情,显示出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其余几人则隐隐跟在他们身后,看上去深不可测。 沈敖抬头,立刻就是面色一变,目光与其中一人狠狠撞击在一起,而沈扬也眯起了眼睛,他在人群里发现了两个在惊堂苑中遇到的熟人:陶然和公孙纤。 双方沉默数息,沈敖尽管再不情愿,还是向前走出一步,微微躬身:“陶先生。” 一名灰发老者站于对面队伍之中,面色冷漠,淡淡道:“既已出师,就不必再称先生了。” 沈敖有些默然,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气氛一时僵住。 寂静之中,摘去面纱的陶然忽然冷冷道:“荀仙,原来你也在,以为躲在别人身后,就能逃避一切吗?”她目光敏锐,发现了被沈敖挡在身后的荀仙。 她的声音清脆如铃,颇为动听,但却让所有人的目光注意到长发的盲眼少女身上,一些人眼神锋锐起来。 那陶先生嘿嘿冷笑:“荀家余孽,竟然逃到了这里,沈敖,看来你我师徒,今日注定难免一战了。” 第77章 句芒邪目 这样的一幕绝对超乎所有人预料,恢弘的大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沈敖叹了口气,面色却很冷淡:“陶先生,你的确教过我一些东西,但大多是些害人的伎俩,你,还不够资格做我老师。” 此话说得很傲,认为一名曾经教导过自己的人不够资格做老师,但从沈敖口中说出,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陶姓老人面色一变,他身后一名高冠男子立刻冷笑道:“沈敖,你当年不听劝阻,一心打通三十三天堑,如今早已沦为天祚叛徒,还有何面目谈论资格?” 沈敖脸色直接黑了下来,直视着那名高冠男子:“季常,看来我当年对你还是下手太轻了。” 高冠男子神色一滞,但看了眼左右,顿时又有了底气,大怒道:“那我今日便将当年的债讨回来!” 两人争锋相对,余者却全都变了脸色,跟随沈敖一起来的众人看向沈敖的目光中更是满含敬意。 在此之前,他们也曾猜测沈敖的来历,但他太低调了,人们只知道此人强的离谱,却不知具体过往,当年天祚道场三十三天堑被破,天下震撼,以为世间从此又多一名遮天之才,但不久后,那名打通天堑的天才便被宣告陨落,姓名也被隐藏起来,人们只能唏嘘感慨。 如今,这名打通天堑的人就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时隔多年,谁也不知他现在深浅。 至于那名高冠男子,一些知晓底细的人更是震惊,天祚六大主家中,就有一家姓季,此人显然是来自季家的强者,而季家的一门绝技,更是让人心惊。 沈敖上前一步:“陶先生,我只问你一句,传言半年之前,荀家被你六家联手攻破,荀建山功败身死,可有其事?” 陶姓老者抚须而笑:“荀家早就式微,被取代理所当然。” 沈敖怒道:“我知道天祚有座天神山,你们六家大可昭告天神,换位易主自有商量,可你们为何对荀家人赶尽杀绝?” “覆巢之下无完卵,哼,你果然不是我教出来的。” 陶姓老者冷笑,深知沈敖的禀性,却也并不在乎,双眼紧闭片刻,再睁开时,那里已是一片茫然。 “句芒邪目!”沈敖立刻低头,沉声道:“各位暂且后退,不要看他的眼睛!” 众人连连后退到白色雕像后方,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陶姓老人身上爆发出来的气势直欲让人颤抖,却还是有几人留了下来。 几位破茧强者自发留下,神情凝重,尤其蒙托和福荣,脸上有些不情愿。 “草原王,镇南王,叶姑娘,你们也退下吧。” 叶子雨发上的银铃直响:“沈家叔叔,不要小看我,沈扬还在看着呢。” 沈敖哈哈大笑:“好姑娘!” 蒙托和福荣咬了咬牙,抱拳道:“我二人也想见识下天祚的实力,就算技不如人,料想也能拖些时间。” 沈敖立刻还礼相谢,事实上一路走来,他对蒙托和福荣还是怀有不小戒心的,就算对叶子雨也并非全然放心,但经此一刻,五人联手已成定局,五名破茧强者组成的队伍,足以让这天下任何势力侧目。 然而他们面对的队伍同样可怕,陶然和公孙纤已经退到一边,余下的六人全都气度沉凝,除了陶姓老人和季常外,另外四人也已经站到前面。 沈敖眉头一皱:“公孙无言,连你公孙家也投靠陶家了吗?” 白面无须的男子面无表情:“我公孙家不投靠任何人,唯天神之命是从。沈敖,我听说过你,唯一打通三十三天堑的人,一介书生无师自通,竟然能明悟破茧境,很让我吃惊,如果你现在弃暗投明,我可以向天神引荐你。” 沈敖摇头一笑,看向另外三人:“呵呵,高傲的晋侯世家,也投入天祚了吗?” 刀光闪动,三人中的披发男子淡淡道:“只是合作。希望你这位天纵之才,莫要让人太失望。” 沈敖点头,看起来十分轻松,但扭头的时候,脸上却现出一丝苍白。 这个表情几乎无人看到,唯有沈扬敏锐捕捉到了,他在这个表情里只读出四个字:毫无胜算。 但此刻已经没时间解释,“轰轰轰——”一片光焰盛开的声音中,六条灿烂的破茧之焰冲天而起,像是要焚尽一切。 六名破茧! 人们骇然,怪不得对方能有如此底气,敢俯视沈敖这些人,以六对五,他们的优势一开始就体现出来了。 沈敖五人毫不示弱,五道炽盛的光焰同样升起,将这里的气势扭转过来,余者只能再度远避,破茧强者的战场,他们根本无法插足。 双方对峙片刻,只听有人大喝一声:“咄!” 并不响亮的声音立刻产生夸张效果,众人只觉耳畔突然出现一道炸雷,脑海中都是一片轰鸣,一些人直接口吐鲜血,内脏出现了震伤,地面都似乎在震荡,已经躲向远处的沈扬身周直接泛起一圈黄色光晕,竟然连子母石都被迫激发了。 “这是音爆术!再退!”沈敖大吼,同时奋身而出,“公孙无言,有本事冲我来!” 立刻有人冷笑:“沈敖,你是我的!” “咚咚咚”的奔跑声出现,殿门敞开,从门外陆续冲进来数十只铁甲身影,这些身影众人全都见过,竟然是之前他们遇到的人偶! 唯一不同的是,人偶们看上去受损严重,似乎被强大的外力破坏了,但它们此刻重新获得力量,破碎的身躯绕过天祚众人,向沈敖他们冲来。 “嘿,我来会会这百机操。”炽盛的绛红色火焰闪动,阿甲手执双剑,如陀螺般转到一众人偶的后方,尖细的剑气延伸四五丈长。 这些剑气很是锋利,但竟然无法切断人偶身后丝丝缕缕的银色细线,只是将一些人偶们带的东倒西歪,片刻后又爬起来,向阿甲发动攻击。 “区区凡铁,也想断我百缠银丝!”季常大袖一挥,露出双手十指上一颗颗硕大的扳指,无数细密的银丝从中激荡而出。 天祚一方中有人大笑:“看来不用我等出手,只公孙兄和季兄便足够了!” 沈敖冷哼一声,身周的银白色火焰内敛,双手却光芒大盛,一拳出,正中当面扑来的一只铁甲人偶,只听“轰”地一声巨响,这人偶直接被轰碎,不是轰成碎片,而是彻底粉碎。 他并未停下,继续大踏步前进,每一拳都能轰碎一只人偶,碎屑撒了一地,他却看都不看,目光死死盯住季常,这样的气势让人心颤。 “你……你别过来!”季常吓了一跳,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仿佛又见到当年的一幕,被沈敖打翻在地,毫无反抗的余地。 两条浅蓝色的圆弧乍现,一条宽阔霸气,一条狭长冷冽,从左右两个方向朝沈敖袭来,却出奇一致地同步,沈敖两眼眯起,双拳分击两侧,两种轰击声立刻炸成一片,狂暴的劲气翻滚如云,发出阵阵虎啸。 沈敖看着两名袭击者:“韩刀魏剑,晋侯世家的刀罡剑气,果然名不虚传!” “你也不差。”深蓝色火焰包裹的两名男子看不清面容,但声音中显然带着不少震惊。 只凭肉拳就能击碎他们的刀罡剑气,这样的人他们也见过,但据说必须达到那一境界才能办到。 沈敖仍未停步,目光始终盯着季常,后者脸色大变,大声疾呼:“陶老救我!” “休要放肆!”一声苍老的喝声从身侧出现,似乎也未预料沈敖如此犀利,立刻急速赶来救援,但这喝声一出现,沈敖却嘴角一歪,瞬间调换身位,裹挟着炽盛银焰的双拳陡然侧轰而出。 “你……”急忙赶来的陶姓老人大怒惊呼,想要避开也已不及,沈敖原本的目标就是他,再加上他的速度,这一击瞬间直抵老人心脏。 “轰!” 银光震颤,银光之中似乎有什么灰色的事物被轰成碎片,沈敖和陶姓老人也是一触即分,被各自强大的力量推开。 双方的战斗都因为这声轰鸣稍做停止,但看起来,这两人似乎谁也没占到便宜。 “擒贼先擒王吗?真不愧是我陶谦教出来的好学生!”陶姓老人冷笑,茫然的双目有一目竟然在流血,一丝殷红的血迹从眼角垂了下来。 沈敖不为所动:“这是常识,何须你教?没有句芒邪目,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俘虏。” 陶谦冷哼:“那就看我如何收你!” 他抹去眼角血迹,一双邪异的茫然双目中隐隐出现绿色的条纹,下一刻,一圈透明的波纹以他为中心迅速散开,伴随着他的一声呵斥:“凝!” 无形的透明波纹肉眼并不可见,但不少人都能察觉到,沈敖知晓句芒邪目的种种邪异,不敢以身犯险,连连后退。 “你逃不掉!”陶谦冷笑,食指点向眉间,诡异的无形波纹再现,范围更胜之前,这波纹速度不快,却能涵盖极大范围,并且目不能见,极难防御。 沈敖无法,只能再退,同阶相遇,如果要硬碰硬对战,他不惧任何人,但如此诡异的攻击之法,他也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一人厉喝:“咄!” 公孙无言再次张口,可怕的音爆之力直接在沈敖身后凝聚起来,那穿透四肢百骸的音浪对普通人杀伤力巨大,即便是对破茧强者,至少也能让他出现短暂麻痹。 沈敖一惊,哪怕是极为短暂的麻痹,他就会被陶谦的无形波纹追上! 第78章 胜算 危急之刻,沈敖反而大笑:“我倒要看看,所谓句芒,到底锋利几何!” 大笑声中,他身周的银白色火焰瞬时收敛,在体表形成一层流银般的光晕,音爆术的冲击力首先到来,撞击在这层流银光晕上,却只是在光晕之上掀起一圈涟漪,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建树。 句芒目绽放的无形波纹随之而至,触体的瞬间,沈敖直接全身僵住,流动的银色光晕泛起一层不详的死灰色,这层死灰色迅速扩散了,呼吸之间,已将沈敖完全包裹,远远看去,他仿佛化作一座石雕。 所有人全都呆住了,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因为不久之前,沈敖还强势打进天祚和晋侯的联手,差点镇压了季常,重创了陶谦,但片刻之后,他已被化成石雕。 “哈哈哈!”远处的季常爆出大笑,生平从没像现在这样放肆地得意过,“沈敖!沈敖!你不是很强吗?你不是什么都会吗?百年一遇的妖才!哈哈哈,还不是被我们变成石雕!句芒目的威力,凭你也敢撄锋?” 笑声在大殿内回荡,连沈扬都眉头紧皱,其余人更是只有暗叹。 沈敖隐隐是这支队伍的最强者,他如果失利,就意味着这支队伍将失去与人竞争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就会解散。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季常那般癫狂,尤其句芒目的拥有者陶谦,此刻更是皱起了眉,目光死死盯住被石化的沈敖,一种不好的感觉在他内心酝酿。 虽然他不相信世上有人能从句芒目的束缚中挣脱,但他也知道,世事无绝对。 时间在众人的凝视下变得异常缓慢,最终,陶谦确定自己的攻击有效,沈敖被完全困住了,他转过身去,想要接着对付其他人,但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种针刺般的危机感忽然从背后袭来,他大惊失色,拼尽全力向侧边一闪。 这一闪救了他的命,璀璨的银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掠过他的发梢,只是割断了他的一缕白发。 “可惜,先生不愧是陶家之主。” 淡淡的声音中,“哗啦”一阵响,像是有石块崩裂了,只见化作灰黑色石雕的沈敖体表龟裂,一层灰褐色的石皮脱落下来,落地后重新归于虚无。 流银般的光晕再度流动起来,沈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银色的战神,睥睨天祚的所有人。 陶谦几乎不敢相信:“你……你居然解了句芒的瞳力,难道你已经踏入……” 沈敖摇头:“未曾踏入,一直以来我甚至连晋级的迹象都寻找不到,多亏先生刚才的攻击,我似乎找到了一些方向。” “你……”陶谦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好。 事实上,他和沈敖一样,同样处于破茧三阶,但踏足三阶的时间比沈敖早太多了,可惜数十年来,他庸碌无为,并未前进半步,哪怕前进的方向都未寻到。 “哼!只是破掉一些瞳力而已,找到方向又如何,我今日照样生擒你!”陶谦怒意横生,茫然的双目竟然渐渐变得深邃,显然,之前的攻击还不是他的极限。 沈敖也蹙眉,眼看公孙无言的音爆术再次酝酿完毕,晋侯世家的几人正在向自己包抄,局面很快就将再次陷入不利。 一道清影闪动,竟然后发先至,公孙无言的音爆术刚刚张嘴,就立刻闭嘴了,因为一条灿烂的绿色剑弧正兜头劈下,再逗留片刻,他就将被原地劈开。 “华章之器!”公孙无言吃了一惊,顾不上形象,倒地向旁滚开,对方的速度让他心颤,只一瞬间就到自己面前了。 “镪!”绿色剑弧击中白色地面,只是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叶子雨仗剑而立,手中的绿色短剑如同一枚绿色的月牙。 与此同时,蒙托和福荣也终于不再犹豫,冲入战圈,将正在形成包围的晋侯世家三人拦下,刀罡剑气四散纵横,火爆的战斗似乎马上就要引燃。 事实上,双方一直都比较克制,只有沈敖和陶谦两名最强者参战,余者并未出全力,但现在这种情况,大战的场面已经形成。 “咳咳,中场休息,我有话说。” 一个响亮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大殿中,不少人回首,却见是一名头发短寸的少年,嘴角泛着无良的笑意。 几位破茧强者大怒,这少年连破点都不是,竟敢插手破茧强者的战斗,简直是找死,如果不是各自都有对手,早就一巴掌甩过去将这小子打残。 这少年自然是沈扬。 正在战斗的沈敖几人却眼神微动,虽然不知他为何突然阻止战斗,却知他做事向来有所为,手上的动作便都有些放缓。 只见沈扬左手一翻,露出了连弩臂,不等众人想明白,连弩臂的铁镗中已经连续喷射十几个黝黑的东西,见识过它的人们都明白,那是霹雳子。 “轰轰轰——”剧烈的爆炸声响成一片,霹雳子威力巨大,对付普通人简直绰绰有余,对付这些强者也很有威慑力,浓密的黑烟弥漫,火热的战斗为之一滞。 然而,即便是霹雳子,在这里也很不够看,十几道破茧之焰强行撑起一片屏障,硬挡下霹雳子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似乎还隐约听到冷笑声,对沈扬的攻击不屑一顾。 “陈三石!”沈扬朝身后大喊,只见满头大汗的陈三石此刻才终于准备好了,两根淡紫色的东西终于被他艰难合到一起,那是地动雷。 之前沈敖使用过后,这地动雷再次回到陈三石手中,但此刻他握着自己的宝器,手却在微微发抖,因为沈扬对他下的命令是,无差别全体攻击! 对地动雷的威力他自己再了解不过,比霹雳子强了太多,但此刻他已没时间多想,淡紫色的光芒合并,以他为中心,整座大殿的白色地面都在呼吸间变得赤红。 “这是什么?”有人大喊。 “该死!又是华章之器,不对,很可能是命运之器!一个破圆境手上怎么会有命运之器?!” 惊怒的呼喊声直接中断了一群破茧强者的战斗,连沈敖都背心发凉,显然如果被地动雷来一下,他也不会好受。 “嗡——”赤红色的光芒终于酝酿完毕,向上方猝然爆发,之前人们可是亲眼见到,这赤色光芒形成的风暴,将数百只铁甲人偶都掀飞空中并且撕裂,难以想象这一次会造成什么后果。 各色的破茧之焰在红色风暴中剧烈摇晃,但奇怪的是,并无一人被掀飞,红色风暴将之前霹雳子制造的黑色烟雾掀起,弥漫了整座大殿。 “退!”沈敖当机立断,带着其余几人迅速后撤,地动雷在陈三石手中无法发挥全部威力,这赤色风暴的威力比他使用起来差了很多。 在大殿的后殿中,沈敖见到了暂时撤到此地的众人,沈扬直接制止了五人满腹的疑问,直接道:“时间无多,且听我说。” 五个人两眼一亮,立刻静下心来。 显然,沈扬并不是真的要他们“中场休息”,而是另有安排。他缓了口气,也不解释原因,直接开始给他们分派任务,语气中竟然充满着不可拒绝。 沈敖愣了一下,想要说什么,但此刻已经没时间了,后殿的入口处有人大笑:“鼠辈,以为华章之器就能奈何我们吗?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来人正是季常,但他自己并未出动,而是一只“吱呀呀”响动的傀儡爬了过来,这傀儡通体黝黑,看上去丑陋之极,看到众人的刹那,立刻四足发力跃起,直接跳上了大殿的顶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众人。 “果然躲在这里!”季常声音激动,发现了沈敖等人。 “季常,我听说百机操的最高境界名为灭国,可以一人之力,灭掉一个国家,你却成天弄几个傀儡偷偷摸摸,季家已经无人了吗?”阿甲冷面冷声,独自一人冲出了后殿。 他没有直接冲着对方过去,而是径直跳上大殿顶端,一掌刮起劲风,要将那黑色傀儡打下来。 与此同时,后殿中再度冲出两人,蒙托和福荣按照沈扬吩咐,从两侧分别冲出,吸引敌人注意力,而他们的目标,则是晋侯世家的三人。 “晋侯三人,可敢过来一战?” 蒙托和福荣主动邀战,但那三人却只是冷笑:“晋分三家,但我三家之人从来都同气连枝,只好将你们逐个击破!” 三人心意相通,舍弃了蒙托,共同奔向福荣的位置,而蒙托似乎早有所料,同样向福荣靠拢而去。 “咄!” 音爆术再现,却是出现在后殿中央,公孙无言的音爆术可以随意控制引爆的位置和距离,极难预防,但这声音刚刚喝出,就被一双大手从天拍下,硬生生拍散了。 沈敖体表银光流动,携一掌之威也冲出后殿,看都不看就是又一掌轰出,直接轰向站在二十几丈外的公孙无言,“你可以闭嘴了!”沈敖冷冷道。 公孙无言身边就是陶谦,他早就在等待沈敖的一击,此刻抓住机会,茫然的双目中有诡异的光芒在涌动,只要沈敖冲到近前,他便可一击凑效。 “老爷爷,你的对手是我哦。”翠绿色的剑弧一闪而至,但却是从后面袭向陶谦。 陶谦面色一变:“你什么时候……” 他已经没机会把话说完了,因为那美丽的弧线带着危险的光芒横跨三四丈距离,瞬息已至身后。 第79章 孤注一掷 叶子雨的猝然出现的确让陶谦有些吃惊,但他并不慌乱,双眼开阖间,那种诡异的无形波纹再度出现,瞬间在他身周凝成一圈螺旋形的防护。 翠绿色剑弧随后到来,狠狠劈中这层防护,但破茧强者借助华章之器发出的一击,只是在这层螺旋防护表面激起一圈涟漪,微波荡漾,随后消失不见。 陶谦冷笑:“初悟破茧而已,有华章之器又如何?” 他伸手一探,枯瘦的大手拈着奇特的旋律,抓向叶子雨咽喉,但才一出手,他脸色又变了:“什么……” 只见同样面露惊色的少女仿佛定格在空中,但这只是她的影子,陶谦的大手什么也没抓到,影子就缓缓消散了。 几乎就在影子消散的同时,与之完全相反的方向,一只纤细手掌带着炽盛的银色火焰横斩陶谦,仔细辨认,还能发现一点绿芒隐藏其中。 陶谦茫然的双目变得阴沉,奇特的螺旋防护再生,这一次他不打算后发制人了,手掌抓出,要在对方击中自己之前抓住她。 “嘭!”猛烈的轰击中,陶谦浑身一颤,螺旋防护疯狂旋转将他保护起来,但他强忍震颤,手臂暴涨抓出,拼着受伤也要抓住对方。 但很快—— “这不可能!”陶谦大叫一声,手臂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毫无疑问,这次他抓到的,仍然只是叶子雨的影子。 叶子雨似乎打断连呼吸的时间都不给他,银光炽盛,第三次出现在陶谦背后,其中同样蕴含绿芒,这一击她酝酿已久,之前两次偷袭她其实并未使出全力。 千钧一发,陶谦突然间变得面沉若水,空洞的双眼中精光闪过,他没有防御,甚至都没有多余动作,只是快速向叶子雨袭来的方向转身。 他想得很清楚,只要这名袭击者执意轰击自己,就会正面对上他的眼睛! 果然,叶子雨不想放过良机,掌上的银色火焰呼呼直窜,继续横斩。 “凝!”陶谦大喝,空洞的双眼同时绽出神采,一圈无形的波纹快速形成并席卷而出。 “轰!”双方相遇,中间的位置竟然产生了气爆,大量劲气飙射而出,陶谦身周的螺旋防护再也承受不住,直接爆碎,而无形波纹也掠过叶子雨身边,一切仿佛静止下来。 陶谦惊怒交集,没想到防御竟然破了,但他看到叶子雨的模样,顿时大笑:“任你速度再快,也休想逃出我的……” 他一句话没说完,再次愣在当场,之前他的句芒目连破茧三阶的沈敖都能石化片刻,但现在波纹消散,叶子雨却并未石化,而是也缓缓消散与虚空中。 又是影子! “这这这——”陶谦直接懵了,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这种速度,超出了他的认知。 事实上,这根本不能用速度来形容了,简直就是鬼魅瞬移! “陶老,那是玉清宗青莲妙法,不可大意!”正在与沈敖大战的公孙无言勉力狂吼,他已经被沈敖压迫到一个角落。 沈敖一巴掌将公孙无言震回角落,此人速度不慢,脚下很滑溜,一有机会就施展音爆术,沈敖只能将他先逼向角落,再图后招。 有了公孙无言的体型,陶谦也是豁然醒悟,想起了传说中的青莲妙法。 三清宗分为上下三清,玉清宗正是上三清的一个分支,其内强者纵然不如其余两宗多,却连天祚世家的天神山都不敢小觑,据说这一宗的强者全都是女性,极少外出显身。 明白了这些,陶谦连喊:“等等,原来你是上三清的人!三清与我天祚早有约定,门徒使者及子弟成员不得无故争斗,我们可以罢手!” 然而叶子雨毫不理会,休整片刻后,再度诡异地出现在陶谦身后,她入门尚早,并未听说什么约定,何况这是沈扬交给她的任务,必须认真完成。 太快了!陶谦心中一紧,连忙后退,双眼再次绽出神采,一缕无形波纹间不容发散射而出,事实上他也不在乎什么约定,只是想拖延时间。 这个少女给他的威胁感甚至超越了当初的荀仙,难以想象,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竟然能明悟破茧,给他都造成巨大威胁,将来成长起来,那还了得? 天祚与三清一直不睦,二十年前还曾爆发大战,当时天祚一度陷入劣势,但那一战最后不了了之,因为两家真正的强者都被惊出,将事态平息。 作为当今天祚明面上的主事者,他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可怕的威胁成长起来,就算对方真的来自玉清宗,他也顾不了许多了,必须将隐患铲除。 “这位姑娘,老夫与你三清一些人是故交,你不可对长辈无礼,只要你肯罢手,接下来的秘境之行,你可跟在我们身边,老夫保你无恙!” 陶谦语气谦和,一再退让,只是不断使用螺旋防护自保,似乎不愿再与一名晚辈计较,就连叶子雨都开始疑惑起来,难道此人真的跟自己师父是朋友? 叶子雨攻势减缓,但就在此时,陶谦茫然的双目忽然阖上,双手食指急速点中自己太阳,一股沛然难御的无形波动立刻在他身周产生,并迅速席卷四面八方。 “嗯?”叶子雨面色一变,立刻知道自己上当了,闪身就要避让,但此刻她与陶谦距离太近了,这无形波动眨眼就到,如同一张透明的大嘴,要将她吞噬。 “三步摇!”叶子雨默念一声,青色的身影直接在空中定格,那是她的影子,真身已经去了别的地方,之前她就是使用此法躲避陶谦的攻击。 这“三步摇”只是青莲妙法的其中一式,就如同刘景升的气贯之术,其实也只是三花妙法的一部分。 然而,那无形波动竟然不理会这道影子,径直转向另一个方向,张开的大嘴猝然向着空无一物的虚空咬下,果然,几乎在大嘴咬下的同时,略显惊慌的叶子雨也出现在那里。 “哼,既然你不是仗着速度,而是这类似金蝉脱壳的法子,那就逃不开我的攻击!” 这是句芒目的另一种运用,可以用瞳力锁定敌手气机,除非完全不呼吸,否则就逃不开锁定,但不呼吸是不可能的,哪怕屏息的时候,体表毛孔也在呼吸着,可以被锁定。 叶子雨只能再次使用三步摇,身化虚影,消失在原地,但那张无形的大口也紧跟着调转方向,死死跟随,叶子雨连续数次变换位置,竟始终无法脱离它的追踪。 “你很不错,竟然逼我使用这一招!如此年纪就能明悟破茧,就算比起天神大人的几位弟子,也相差无几,但你今日注定成为俘虏,如此良才美质,不做成生果岂不可惜!” 叶子雨瞳孔骤缩,她并不知道对方口中的“生果”是什么,但一种天生的直觉告诉她,一旦被这种无形波动捕捉到,她的结局必然十分凄惨。 此刻沈扬同样专注地看着场中,目前为止,战局的发展还在他的计划之内,他的目的就是将对方六人分开,各自为战,然后再图其他。 只除了叶子雨那边,似乎遭遇了一些问题,偶尔一个扭头,他忽然发现正在不断使用三步摇的叶子雨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就是这一眼,沈扬忽然全身僵硬住,两眼瞪得滚圆。 我……我做错了吗?沈扬如遭雷击,一时间几乎忘记了周围发生的一切。 事实上,叶子雨正在不断隐匿中,外人根本看不见她,也不知她处境优劣,更不可能看到她的眼睛,但沈扬却看到了,那是一种充满决然和迷恋的眼神,让他一瞬间坠入万年寒冰的深渊。 “不行!退开啊!”沈扬大喊,但已经无济于事,无形波动绽放的虚空中,忽然爆发一簇银白色的流线,像是划破天际的流星,径直扎向一张恐怖的大嘴中。 “什、什么?你疯了!”陶谦骇然惊叫,这一幕绝对超乎他的预料,因为这簇银色流线竟然直冲自己而来。 毫无疑问,叶子雨这是在孤注一掷,即便被句芒目的瞳力抓住,也要给予陶谦致命一击,而此刻的陶谦因为过度透支瞳力,其实已经处于极其虚弱的状态,这一击如果成功,他将被洞穿! “啵”地一声轻响,全场都似乎安静了下来,叶子雨急速冲刺形成的银白色流线立刻变得灰暗,迅速开始了石化,但她还是从虚空中的波纹里冲出,继续向陶然冲来。 “啊啊啊!句芒变!”陶谦咆哮,全身陡然燃起一种碧绿色火焰,与破茧化焰迥然不同,其满头斑驳白发忽然根根直立,在空中起舞,像是有狂风在吹拂,在众人眼中迅速被染黑,变成泼墨般的长发,如同瞬间年轻了五六十岁。 众人再看时,陶谦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黑发如墨,面若朗玉,行动之间生机盎然,何曾有丝毫老态?尤为可怖的是,那双茫然的句芒邪目已变成浓厚的墨绿色,其中绿幽幽的荧光闪动,左眼处,一滴滴诡异的绿色血液从眼角垂下。 “嗡——”浩大无比的波动瞬间席卷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只觉身周瞬间充满一种粘稠异常的东西,而叶子雨所化的极速流光也刹那静止在空中。 “咔咔咔……”石化立刻完成,流光完全被冻结,叶子雨变成了之前沈敖曾经化作的石雕,轰隆一声从空中摔下来。 第80章 逆转 看到这一幕,场中立时一静,所有战斗都停了下来。 人们目光死死盯住那石化的少女,希冀她还能如沈敖那般站起来,但奇迹没有发生,叶子雨连满头青丝都已石化,固定在一个飞舞的姿势。 陶谦也没有继续攻击,而是站在原地不断喘气,短时间内无法行动,他那年轻了片刻的面孔也在快速衰老着,仿佛正在历经沧海桑田。 “速战速决!”一个冰冷的声音出现。 沈敖几人心底一沉,看到了沈扬不带一丝人情味的目光。 陶谦的句芒变威力夸张,却不分敌我,那种诡异的凝滞感久久不曾散去,大殿内每个人的动作都变得如同慢放,举手投足间像是束缚了锁链,但沈敖还是狠狠咬牙,再度向公孙无言发动攻击。 其余人见状,哪还不明白形势?叶子雨目前状况未知,却显然也拖住了陶谦,一旦陶谦恢复过来,众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优势将会立刻逆转。 “三叔,你打算继续跟公孙先生你情我浓吗?” 沈敖面色一变,却也打出了真火,自己明明比公孙无言境界上高出不少,却久攻不下,己方还损失了一人,责任绝对不小。 “的确是我太多情,总想着当年情分,别人却一点都不领情。”沈敖自嘲一笑,身周银焰收敛,进入化神状态,一步出,竟然无视了周围的阻力,轰然一拳直抵公孙无言面门。 “甲叔,几只傀儡都对付不了,何必误了神将八臂的名声,不如回家养老去啊。” “你说什么?”正在与一只高大傀儡大战的阿甲顿时怒火万丈,神将之名一直是他最看重的东西,虽明知沈扬是在激将,却还是忍不住暴怒,血红色的炽焰疯狂燃烧起来。 这两人开始用力,场面再起变化,原本与沈敖胶着不下的公孙无言彻底变了脸色,眼看对方一拳轰来,他脚下却跟不上,紧急无奈之下,他只能大吼一声:“喝!” 音爆术再次袭来,所形成的场域直接出现在他和沈敖之间。 这一次的音爆攻击不再是无色无形,而是一颗不断膨胀的淡蓝色球体,与公孙无言体表的淡蓝色破茧之焰遥相呼应,当它胀大到极限后,肆掠的音浪才呼啸而出。 沈敖面容坚硬,不欲再拖下去了,双拳上的银辉如同锋利的匕首,径直剖开那肆掠的蓝色声浪,狠狠轰在公孙无言胸前,后者胸口位置立刻塌下去一块,人也被轰飞,破茧之焰闪动了两下,还是熄灭了。 战斗眨眼间结束,而强行冲击音爆术的沈敖此刻迎来反噬,被强大的音浪震动,气血翻滚,口鼻处一丝丝鲜血涌了出来。 沈敖浑不在意,转过身就立刻对上陶谦,对他而言,这里威胁最大的仍然是陶谦。 另一侧,阿甲与季常的战斗也迅速达到尾声,阿甲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副白色手套,看上去并无特殊之处,却可以硬接那具高大的人型傀儡全力一击。 下一刻,他抓住傀儡手臂,将它拽向面前,同时膝盖上顶,赤红色的光芒乍现,那人型傀儡被他一膝顶中腹部,整个肚腹直接爆开。 阿甲对这些傀儡并不陌生,伸手在傀儡腹中一捞,抓起一把银光闪闪的丝线,正是傀儡线,这些傀儡线本身也锋利无比,可以当做刀兵使用,但阿甲的手套似乎天生克制操控人偶的傀儡线,无论季常怎样扭转弹拨这些丝线,却始终挣脱不开。 两人在傀儡线两端互相拉扯,看上去势均力敌,但突然之间,阿甲猝然发力,大吃一惊的季常直接被那巨大的拉扯力量拽飞起来。 “坏了!”季常大叫,身在空中急忙用扳指切断傀儡线,然而一轮炽盛的太阳已经出现在他即将落地的下方,季常大骇,努力在空中翻转身体,苍白色的破茧之焰疯狂燃烧,死命向下方拍去。 “轰!”红白交织,两人的破茧之焰直接在交汇处轰击成一片酱红色的平面,火海沸腾,气焰翻滚,有人惨叫一声,身躯如炮弹般弹起,被轰向了屋顶,而后再轰然落下,一动不动了。 正是季常。 阿甲纵声狂笑,似乎要将压抑许久的怒气释放,事实上他自己也受伤不轻,左臂还有轻微的骨折,但他本就是军人,这样悍然狂笑,凛凛的杀气足以让任何对手变色。 二者同为破茧一阶,境界上相差无几,但他在力量上比之季常优势明显,且那季常太过依赖傀儡,几乎从不与人近战,猝然近身一战,他有此结局也在预料之中。 阿甲看也不看地上生死不知的季常,转身就冲向第三个方向,那里,可怕的刀罡和剑气交织成了一张网,将福荣和蒙托的联手逼得险象环生,仅能自保。 “哈哈哈,你们果然不行!”阿甲发狂,在一些人惊恐的目光中徒手向那张可怕的刀剑之网抓去。 充满破坏力的刀罡剑气连破茧之焰都能绞碎,但竟然无法绞碎阿甲的大手,那双白色手套也不知是什么材质,连破茧强者的攻击都能抓住。 晋侯世家的三人面露惊色,蒙托福荣脱困之后,立刻发动反击,三对三,他们却忽然同时后退一步。 “慢!”晋侯世家中走出一人,伸手拦住三人的攻势,“我们有话说!” 阿甲愣了一下,下意识就看向沈扬,连蒙托和福荣都看了过去,不知不觉中,他们似乎形成一种习惯,一有疑问就想询问沈扬。 但沈扬的回答很冰冷:“为虎作伥,不需留情!” 晋侯世家那人反应极快,立刻明白了什么,却也有些怒意,对着沈扬沉声道:“我乃晋侯赵普!你们那位朋友被杀并非我三人所为,我们和天祚也只是暂时联手,目的只为青鸾,刚才一战,我三人也一直未尽全力,何不两家罢手……” “被杀?”沈扬的瞳孔瞬间缩成一线,面容逐渐变得麻木而冰冷,“那你们就陪葬吧。” 他举起连弩臂,两颗霹雳子毫不犹豫发射而出,爆炸声立刻传来,浓密的黑烟直窜。 霹雳子显然还无法伤到这三人,他们早早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仔细看了眼战场后,向沈扬投来狠毒的一瞥。 目前形势已经明朗,沈扬一方除了叶子雨外,其余人大多有伤在身,却都是轻伤,而天祚一方,陶谦使用句芒变后,身体可能出了问题,另外两人公孙无言和季常,更是生死未知。 不用说,这场战斗的结果已经出现,他们晋侯世家也不可能为天祚卖命,两相权衡之后,赵普当机立断:“陶先生,对不住了,我们先撤!” 仍然闭目凝神的陶谦并未回答,此刻的他衰老过度,浑身鸡皮鹤发,像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是句芒变的后遗症。 阿甲狞笑:“少爷都发话了,你们走不了!”赤红色的火焰再起,他悍然冲向三人,蒙托和福荣犹豫了一下,也包抄过去。 “混蛋!”赵普大怒,很想干脆直接大战一场,但看到与陶谦对峙的沈敖缓缓投来目光,他彻底没了脾气,从袖中摸出一物,看起来像是一枚铜钱。 时间紧迫,他直接默念:“晋分三家,百劫同心!” 第81章 势的压制 随着他的念叨,铜钱竟然旋转起来,发出湛蓝色的光芒,这些光芒撑起一片蓝色光柱,几乎与人们之前在回转之间内见过的蓝色圆环一样。 “人多未必就是优势,下面见!”赵普三人纷纷踏入蓝色光柱内,冷冽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沈扬身上,仿佛要从此记住他。 三人最终消失在这里,阿甲三人赶到的时候很明显地错愕了一下:“还可以这样?” 然而,无人回答,即便是赵普三人使用特殊方法离开这里,沈扬也从未向这边看过一眼,他的目光始终盯在静默的陶谦身上,眉头深皱。 沈敖距离陶谦最近,但他没有动手,反而额头微微沁出冷汗,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如果你不想让她变得粉碎,最好站在那别动。”闭目的陶谦冷冷道。 此刻的他看似无力行动,但身周依旧微微燃烧着淡蓝色的破茧之焰,他的手就在已经石化的叶子雨颈侧,只要有人稍有异动,人们绝不怀疑他有瞬间杀死叶子雨的能力。 其他方位的战斗都已经结束,连晋侯世家的三人都不得不退去,华丽的大殿内顿时落叶可闻。 一片寂静中,突听一声细微的咔嚓声,有人眼尖,立刻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它来自叶子雨身上的一道裂缝。 这条裂缝持续扩大,也让众人心中的期望在不断扩大,似乎看到了叶子雨如沈敖一般挣脱那诡异的石化状态。 最终,大量石皮脱落,落地后纷纷化为虚无,僵硬的叶子雨微微震了一下,随后似乎恢复了身体的控制力,缓缓站了起来。 众人长松了口气,连沈扬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但下一刻,他的双眼迅速暗淡下去,而后变得火红起来,无尽的愤怒开始蒸腾。 一个诡异无比的碧绿色嫩芽印记出现在叶子雨额头,像是两瓣冉冉升起的新月,充满旺盛澎湃的生机,但叶子雨清丽的面容却一片灰败,三千青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这、这是什么体质?好可怕的生机……”一旁的陶谦终于睁开了双眼,浑身都在发抖,像是兴奋,又像是恐惧,他的左眼已经变得一片空洞,只有右眼还是如之前那般茫然而迫人。 沈敖大怒:“你把这姑娘怎么了?” 陶谦浑身一颤,接着却大笑道:“还能怎么样?为了抓住她,我已经献祭了一目,当然要把她制成我的生果,生生不息,源源不灭!” 人们心中立刻凉了半截,他们并不知道生果是什么东西,但只听到这个名字,已经让人产生很不好的预感,此刻的叶子雨绝对危在旦夕。 “住手!”沈敖再也不敢等下去了,银白色光辉绽放,直接伸手抓向陶谦,只有先抓住他,强迫他解除对叶子雨做下的事情。 但他才动手,旁边一条流银般的闪光就急袭过来,出手的竟然是叶子雨! 此刻的叶子雨双眼睁开,宝石般的双眸变成一种诡异的碧绿色,额前那枚嫩芽印记越发显得青翠欲滴。 “杀了他们!”陶谦露出激动无比的笑容,他终于确定,自己这次绝对是捡到宝贝了,叶子雨体质不明,在他看来就像是一片深不可测的生机之海,那种压迫灵魂的浩大感觉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如获至宝!陶谦的表情已经写在脸上。 叶子雨再度出击,竟然直接进入化焰状态,银白色火焰一闪即逝,这是青莲妙法里的“三步摇”! 众人全都大惊失色,叶子雨显然已经被陶谦控制住,失去了判断能力,而沈敖更不可能趁此机会将她重伤,只能立刻向旁边避开。 然而,流光再次一个闪灭,突然出现在沈敖身后,又是一个突刺! 叶子雨将之前对付陶谦的方法使了出来,每一次偷袭都全力以赴,沈敖面色发寒,对陶谦的做法愤怒到了极致,但暂时却毫无办法。 流光闪灭,沈敖不断被动防御,众人正在揪心之时,突听沈扬一声大吼:“二愣子!你在干什么!” 这声音并不宏大,与公孙无言的音爆术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但却让不断闪灭中的叶子雨狠狠一震,从三步摇的状态中猛然停了下来。 碧绿色的眼珠里满是茫然,叶子雨努力扭转头,似乎在寻找什么,但她什么也没发现。 “果然有些瑕疵,与其他的生果很不一样,有什么地方始终在拒绝我,不过,待此间事了,老夫有的是办法破开你的心防。” 陶谦恢复了老态,却面露慈祥之色,茫然的右眼中似乎出现了一圈波纹,缓缓向外扩散了一下,叶子雨立刻再次浑身剧震。 “什么?”沈敖一惊,只见剧震后的叶子雨再次闪身冲来,却不是之前的突袭,而是伸指一点,一圈诡异的涟漪生成,笼罩前方。 这涟漪与陶谦句芒目制造的无形波纹很像,但却肉眼可见,沈敖不敢犯险,只能再次避开,而远处的陶谦更是惊喜莫名:“这么快就掌握了一部分句芒之力吗?这样的天赋,绝对是老夫生平仅见,只有跟着我才能物尽其用啊……” 他没有再说下去,叶子雨的种种表现已经不能用惊艳来表达,而是让人瞠目,陶谦甚至已经决定,一旦从这座大殿脱身,就立刻寻找回去的办法,连青鸾他都可以放弃! 沈敖退的很快,但叶子雨进的速度更快,她本就擅长极速,纵然耐久力方面不如沈敖,但短时间内腾挪加速,绝对比沈敖要灵活得多。 “怎么办沈扬?再这么下去,我只能还手!”沈敖大喊,却又无可奈何,实际上他也在寻找机会把叶子雨击晕,但后者的速度快若鬼魅,他根本无力压制。 沈扬叹了口气,愠怒的目光看向身后一人:“是不是只要我不问你,你连个屁都不会放?” “严格来讲,我从不放屁。”称心耸了耸肩,对沈扬的怒目视如不见。 “那么好吧,我只问你,她还有没有救?” “有。” 称心的回答几乎立刻让沈扬振奋起来,心情也好了许多,别人说的他或许不信,但这家伙说的话,总让人有种不得不信服的感觉。 “怎么救?” “她被别人的势压制住了,需要第三方势的介入。” 沈扬愣住:“什么意思?” “就是打晕她。” 沈扬苦笑:“连三叔都追不上她,这里谁还能将她打晕?” “他。” 随着称心目光看去,沈扬愕然地发现,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名衣着简单且古朴的男子静静站在那里,正仔细观看着沈敖和叶子雨的战斗。 是他!沈扬心中一震。 这名男子他见过,正是在风洞入口处和称心一起出现的男子,沈扬在他身上感觉到了深邃如海的恐怖压力。 人们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仿佛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但诡异的是,这里的双方热火朝天打了半天,竟无一人发现他的存在。 古朴的男子回头,面容看上去宛如青年,他看到了称心,淡淡一笑:“我说过,在第三层等你,有什么收获吗?” 称心面无表情地点头:“有一些,比如这支队伍并未如你预言的那样全军覆没,而是成功走到了这里,并且马上就将进入下一层。” 古朴男子洒然一笑:“我只是随便说说,并非预言,如果我说什么中什么,那群老家伙就不需要你了。” “你应该也有不少收获。” “哈哈,跟你这种人说话真费劲,明明是在请问我,却要用陈述句。”古朴男子一摊手,“我在这里逛了一圈,除了华章圣殿入口的回转之间进不去外,其他地方都看过了。那只青鸾状态有些特殊,我也无法沟通,其他的都是老样子,对了,我在这里发现一名不弱的开物者。” “的确不弱,但应该不如墨云笛。” 古朴男子点头:“肯定比不上小墨,这名开物者很低调,偷学了不少墨家和鲁家的东西,总体而言,这是一名十分高傲的开物者,或者说,这只是一个闭门造车的家伙。” 称心沉默片刻,说道:“句芒的势快要彻底压制她了,现在可以救人。” 哪知古朴男子只是笑笑:“救什么人?我只是奉命来保护你的安全,其他人与我无关。” “是吗?他现在很不安全。”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沈扬双目如电,左手的连弩臂已经稳稳对准了称心脑后。 从两人的谈话中不难发现他们已经掌握了蜉蝣秘境的很多秘密,但沈扬没有丝毫犹豫,此刻在他看来,救人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古朴男子愣了一下,但随后眼睛眯了起来:“我知道你有一块完整的二阶契生石,但我并不喜欢被威胁,相信我,那块石头我可以瞬间毁掉!” 沈扬大笑:“那就试试!” 古朴男子再次愣住,并未立刻暴起发难,而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不久后,他深深看了眼沈扬,喃喃道:“你是为了她吗?原来,你和称心并不是一类人……” “请放心,你的朋友一定会安然无恙。”古朴男子深吸口气,连语气都变了,一转身,大踏步向着沈敖和叶子雨交战的方向走去。 第82章 天下无人再识君 古朴男子的出现同样吸引了陶谦的注意力,看他步步走来,陶谦心跳也跟着加速,仿佛对方踩中的不是地面,而是自己的心脏。 “你是谁?莫要多管闲事!” 然而古朴男子只是摇头,走到一个距离他还很远的位置停了下来,手一伸,仿佛刺透了虚空,不远处正在疯狂攻击沈敖的叶子雨忽然停下了动作,手臂数度用力,竟然无法挣脱。 下一刻,叶子雨身影闪灭,化作光影消失在原地,三步摇! 这是她的本能,被抓的同时已经施展三步摇之术,但很快,她不得不再次出现,一只手将她从漆黑的夜空中拽了回来,她看着抓住自己手臂的这只手,又看了看面前的古朴男子,脸上一片茫然。 “睡去吧,被人操控,终究不是本意。”古朴男子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点在叶子雨左颈上,而正处化焰状态的叶子雨,竟真的被这轻轻一指点晕,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所有人骇然,仿佛看到了神话。 古朴男子距离叶子雨起码二十丈距离,但却随手一抓,将二十丈外已经闪灭的叶子雨抓到身边,只这一手,就把一众破茧强者都震住了。 一片瞠目中,远处的陶谦突然癫狂大笑:“不管你是谁,夺我生果,我要你死!”浅蓝色的破茧之焰迅速被碧绿色火焰取代,陶谦的苍然白发再次昂扬起来,顷刻间被染黑。 “又是这招!”人们大吃一惊,之前陶谦就是使用这招句芒变控制了叶子雨,并且让整座大殿都陷入一种诡异的迟滞中,但似乎这一招的代价也很大,需要损失一目。 不及人们后退,那种沉重的迟滞感果然再度出现了,他们仿佛突然陷入了无尽沼泽中,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很不错的借势攻击,可惜,就算你所借之势的主人亲自到来,也无法压制我,让我看看,他是谁。” 古朴男子淡淡开口,在诡异的气氛中大脚一踏,所有人只觉脚底一震,直接从那种诡异的迟滞感中脱离出来,与此同时,对面的陶谦惨叫一声,刚刚年轻起来的面庞又迅速苍老下去,片刻间已迈入风烛残年,似乎比之前苍老更甚。 “噗通”一声,陶谦连站立都无法做到了,跌坐在地,两眼中空空荡荡,老皮皱褶的脸上有一层东西正在脱落。 “原来是你。”古朴男子豁然抬头,目光如利箭穿空直抵云霄。 几乎在他抬头的同时,距离此地万里之遥的西方,一名有着绿幽幽双瞳的男子陡然从入定状态中脱离出来,迅速斩断绿色双瞳中延伸而出的绿芒,吓出了一身冷汗。 男子身后传来一声低喝:“怎么了老三?” 事实上这间大厅里除了男子外再无第二人,但顺着男子的目光看过去不难发现,发出低喝的竟然是一头懒洋洋趴坐在地上的老牛。 一头老牛居然在说人话,绝对无人相信,但男子只是轻叹道:“又一个生果……毁了。” 老牛鼻孔中喷出一团白气,站了起来:“谁干的?是三清那帮废物?” 男子嘴唇微微发抖:“不是三清,好像是……封神小队的人。” “封神小队?”老牛大眼圆瞪,“是哪一支?” 男子一阵后怕:“不知道,比我强太多了,我切断与生果的联系稍慢一点,恐怕就会被他杀死!” “三弟多虑了,那些封神小队一直想拉拢我们,绝不会对我们下狠手。相比而言,我倒是很想知道是哪支封神小队这么渴望得到青鸾,一只还未成长的遗族而已,值得他们亲自出手吗?” “是有些多虑了,可惜,我好不容易培养的生果又没了……” 那老牛倒是轻松:“一个生果而已,再培养就是了,你自己不久前还不是亲自放弃了一个生果。” “哼,那只怪他的女儿,明明可以觉醒出非凡的瞳力,却在最后关头拒绝了我,那种让老大都感到惊叹的资质,不知我此生还能否遇到……” 一人一牛的交谈自然不可能被远在万里之外的人们听见,而此刻的蜉蝣秘境第三层内,已经是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名衣着古朴的男子身上,像是看到了神仙,又像是看到了妖怪。 强大无比的破茧强者,施展了闻所未闻的可怕绝招,却在他面前脆弱如同稻草,轻轻一吹就倒伏了。 事实上陶谦还是新晋的天祚六家家主,传言他独自一人击败了上一代的天祚家主,实力之强匪夷所思。 在不少人眼里,破茧境就是绝巅之境,而已经三阶破茧且拥有句芒邪目的陶谦,就算不是天下第一,也至少能排进前三了,与默默无闻的沈敖相比,他无疑辉煌了太多。 但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如今只能躺在那里,气喘吁吁如同一名行将就木的老人。 “你……你究竟是谁……”陶谦还在挣扎着,企图站起来,但他已经做不到。 古朴男子一叹:“我曾经有个名字,似乎是叫赵飞,但这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没使用了,此地应该无人知晓。” 果然,所有人皆露出茫然之色,这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名字,并未有人记得。 赵飞露出失望之色,摇头苦笑了一下,他明明有着一张年青面庞,但在他人看来,这一笑里饱含的沧桑几乎让人心凉。 称心淡淡道:“你在当年就不出名,时过境迁,当然没人记得你。” 赵飞一愣,随即咧嘴道:“你说话稍微婉转点会死吗?” 沈敖终于平复了心情,走上前来郑重一揖:“这位……赵兄,此番多谢出手相救。” 他很想称呼对方前辈,因为对方实力摆在那里,他看都看不懂,但再看对方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小,前辈两个字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 古朴青年面露古怪笑意:“赵兄?嗯,很有意思,感觉自己瞬间年轻了很多!”他看着沈敖,“我知道你,沈敖,天祚道场三十三天堑的唯一出师者,以文悟武,很了不起。” 沈敖只能苦笑,这份成就以前他自己也觉得了不起,但现在,先有叶子雨十几岁就破茧了,后有面前这赵飞,强到让他看不懂,他就算再自傲此刻也傲不起来了。 “不必灰心,那三十三天堑我听说过,需要在工农商儒等三十三个不同领域里都取得相当成就才有可能通过,而一个人只要能在一个领域里有所成就几乎就无憾此生了,你却……” 赵飞摇摇头,指着称心和沈扬失笑道:“一开始我听说此事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个怪物,比这两个家伙还怪物,但现在才发现,原来你跟我一样,都是做打手的命。” 沈敖也只能咧嘴,这是迄今为止,他听到的对自己最奇葩的评价。 沈扬却毫不领情,直视着赵飞:“那么这位赵先生,请问我的朋友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提起叶子雨,众人的脸色重新变得一片阴霾,她此刻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好,头发枯萎,脸色煞白,沈扬略懂些医术,但查看了半天,竟然查不出任何毛病,一时心急如焚。 赵飞沉吟了一下:“应该……用不了多久。你无需担心,句芒遗族主要分布在远离帝国的盖亚秘境中,而那个陶谦其实也是被人利用,利用者对他的势的压制已经被斩断,他对这位姑娘的压制也已斩断,所以这个压制只会渐渐减弱,直到无法压制,她就会醒来。” 第83章 芝麻开门 听到赵飞的肯定回答,人们全都松了口气,既然叶子雨无碍,他们此战几乎可说是全胜,战胜了强大的天祚世界和晋侯世家联手,想想都让人激动。 沈扬想了想,忽然道:“那陶谦还活着,作为施术者,他不能主动解除吗?” 赵飞摇头:“他并非句芒目的直接拥有者,所动用的势也只是借来的,一旦使用并产生了压制的结果,就不可能主动更改。” 众人全都露出茫然的神色,想要听他进一步的解释,但赵飞言止于此,不肯多说一句了。 沈扬皱眉片刻,喃喃道:“我大约明白一些,那我可不可以把你所谓的势,理解为一种趋势、大势、走向、规律之类的意思,比如日月东升西落,河水由高向低流,四季交替变换等,都是一种不可逆转趋势和规律。” 赵飞眼中露出赞色,笑道:“你继续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陶谦只是利用了这个趋势,让河水把子雨从上游冲到了下游,却无法命令河水把子雨再冲回上游,因为那是一种势,不可逆转和反抗,只能顺应和利用。” 赵飞拍掌大笑:“真真是贴切之极,完全就是这么个意思!” 沈扬抬头,目光灼灼:“那你不能把她捞上来吗?” 赵飞一呆,随即面露苦笑:“严格来讲,我属于第三方势,而这条河流大势属于句芒遗族,且不说我能否做到,就算能做到,我这种做法,也无异于向整个句芒遗族开战!何况,我根本不可能做到,就连句芒遗族自己,也只是这条河流的开发者和使用者,只不过比陶谦权限更高些罢了。” 大多数人都面现茫然,不知道这二人在讨论什么,越说越诡异,只有少数几人皱眉沉思,听懂了一些。 这个地方安静了下来,众人心思各不相同,都在默默想着自己的事情,尤其几名破茧境强者,表情迥异。 他们中一些人在破茧之路上走出了一段距离,隐隐觉察到漫漫前路,一些人却只是刚刚起步,在赵飞出现之后,流露出茫然。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过去了一瞬。 称心看了眼沈扬:“又到了决定的时候,继续或者留下,选择吧。” 他似乎是专门等待沈扬的决定,但这话却让众人蹙眉,因为他们也到了做出选择的时候。 沈扬不答,其余人也均陷入沉默。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人想放弃,但这一层的敌人已经是天祚世家,连赵飞这样让人看不懂的强者都接二连三出现了,接下来又该如何? “想不想听听我的建议?”赵飞忽然道。 众人看向他,都有些无语,您都牛成这样了,有人敢不听吗? “这三个人,既然是敌人,而且战败了,一些战利品自然要收取的。”他指着奄奄一息的天祚三人。 众人立刻一阵咧嘴,就连蒙托和福荣都满是忌惮,并未动身。 天祚世家在世间名声过于响亮,表露在外的实力更是震慑群雄,至少这里的人们,都不愿触他们的霉头,如果不是狭路相逢,他们甚至不愿与天祚对上。 陶谦冷哼一声,颤巍巍爬了起来,走向昏迷不醒的公孙无言和季常,眼下的情形,他们已是底牌用尽,再无回天之力,何况赵飞一直看着他,让他如坐针毡。 也不知他使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将深陷昏迷的两人叫醒,两人醒来后全都脸色难看之极,恨恨地看了眼这里的其他人后,踉跄着向大殿外走去。 众人眼看他们离去,并未阻拦,这三人战力全失,已经构不成威胁,沈敖和沈扬都没说话,他们更不会主动跳出去。 赵飞无所谓地一摊手:“我记得随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小姑娘,那两人很聪明,战斗一开始就离开了这里,事实上秘境中最贫瘠的地方就是回转之间,还有些很特别的地方,危险并不大,却别有机遇,她们应该是去寻找这些机遇了。” 众人默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来到这里的人,谁都想有所收获,但此地危险重重,大家只能一直聚在一起,不敢脱离,更别说去寻找所谓的机遇了。 沈扬起身,并未回答他们,而是看向荀仙:“你留下吧。” “想要我照顾她吗?”荀仙立刻冷笑,走过来将叶子雨扶起,“你不是我什么人,也不是她什么人,你的话我可以不听。” 盲眼的少女一路上都不怎么与沈扬说话,虽然气质绝美,但那血管密布的眼圈还是让不少人望而却步,几乎无人与她交谈。 沈扬无奈,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称心淡淡的声音打断:“如果你继续阻止她,你将犯下来到秘境后的第四个错误。” “呵,你意思是说,在此之前我已经犯了三个错误?” 称心毫不忌讳,伸出四根手指: “在第一层面对巨鼠时,你作为队伍的指挥者,不惜暴露子母石的存在,也要冲到鼠群中救人,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子母石威能耗尽,或者根本挡不住巨鼠,你现在已经是老鼠的大粪?” “第二层面对人偶,同样的毛病,你竟然自己独自外出引开人偶,试想一下,如果没有陈三石使用地动雷引走了人偶,你和叶子雨是不是现在还处在铺天盖地的包围之中?” “刚才的战斗,你想玩田忌赛马,这原本是很不错的办法,但现在的事实是,队伍里一名强大的战斗人员被控制,如果没有赵飞出现,现在会是什么局面?” 他每伸出一根手指,沈扬的面色就难看一分,称心说话极少使用问话语气,但这里却连续三个问题,沈扬完全无法回答。 严格来讲,这些的确全都是他的错误,但在当时看来,除此以外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称心接着道:“除了三个错误,你还有三个很明显的弱点——就是他们。” 他伸出手指,分别指向三个人:沈敖、叶子雨、荀仙! 荀仙虽然看不见,却可以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在被指到的时候,她很明显地僵了一下。 “他们三个任何一人的死亡或受伤,都能让你的情绪出现波动,但同时,却又是你最信任的人,这种矛盾的局面构成了你如今最大的弱点。我希望你能克服这些,不然这支队伍没法走到终点。” 沈扬更加沉默了,很久都不曾动作,这样的沉默让所有人都觉得压抑,熟悉他的沈敖走过来在他肩上一拍,这样的沉默极少出现在沈扬身上。 “你似乎很希望我们走到终点?” “当然,这是我的任务,他们要求我组建一支自己的团队,这只是开始。” “为什么是我们?这些人在此之前甚至还有不少敌对者!” 称心耸耸肩:“当然不可能最后这里所有人都留下,但至少,现在的我们,还是队友。” 沈扬点头,忽然展颜一笑:“你这个混蛋!” “如果我没猜错,这十七座白色雕像里就有去往下一层的方法,而这位赵飞先生,虽然明知去往下一层的办法,但一定不会告诉我们。”沈扬边走边说,立刻开始行动起来,众人面面相觑看着他,不知他为何突然又有了动力。 赵飞摇头一笑:“这是对他的考验,作弊就没意思了,我只能提示你们,第四层算是一个缓冲,并无多少危险,从第五层开始,才会出现真正的危机,死伤不可避免,就算是破茧三阶也未必能自保,因为这里的主人是个疯子。” “一共多少层?” “七层。不过我要提示一下,到目前为止,我们发现的大小秘境足有上百座,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们是塔式层叠结果,事实上没人知道它们是什么结构,用层来区分只是为了方便。” 沈扬不再多问了,绕着雕像仔细寻找起来。 十七座白色雕像造型各异,人们一开始就注意到它们了,甚至觉得这可能就是第三层的考验,但直到现在,这些雕像仍然保持原样。 这些雕像不少人已经检查过了,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只觉雕刻的造型很诡异,像是一些飞禽走兽,却又从未见过,并且让人产生一种十分不安的感觉。 “我再提示一下,这些雕像雕刻的生灵非神非鬼、非妖非魔,在几次封神大战的年代曾现身过,不过很快就被消灭,他们自称神仆,但我们通常称之为异族,与我们是死敌,若是遇见,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斩杀。” 人们不由自主凛然,原来这些生灵全都是死敌,难怪让人不安,但赵飞的提示显然与如何找到下一层的入口无关。 时间不断流逝,沈扬几乎检查了雕像的每一个角落,始终不得要领,这些雕像无法推动旋转,也无法翘起挪走,他甚至用了一颗霹雳子轰炸雕像底座,却连雕像的一角都没炸开。 沈扬无奈:“开什么玩笑,难道打开这里还需要什么咒语不成?芝麻开门?” “轰隆隆~” 随着他半开玩笑般的声音,正对着他的一座雕像竟然缓缓挪动起来,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中,露出雕像底座一圈正在旋转的蓝色光环,光环闪烁,一根蓝莹莹的梦幻光柱随之出现。 赵飞拍掌大笑:“答对了!这些雕像名为应答之像,应该是异族的发明,打开它们的办法很简单,就是站在它们正面随便说一句话!” 第84章 墨子大矩阵 梦幻般的蓝色通道开启,人们按照沈扬的吩咐先后踏足其中,当然,还是有一些人最终选择留在这里,以他们的实力,再跟下去或许会成为队伍的负担,也难以有所作为。 赵飞和称心先后进入其中,沈扬把一切看在眼里,并未多说什么。 队伍里有这样一位强者存在,无疑会大大增强队伍的实力,但同样的,也会引起其他麻烦。 沈扬仍然是最后一个进入,他仔细注目了十几座栩栩如生的白色雕像,忽然有所明悟,觉得它们或许只是镇守此地,而非所谓的神仆。 飘渺下坠的感觉出现,沈扬知道这是身处蓝色通道之中,至今为止他都无法想通这通道是如何运行的,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会弄明白。 时间在虚无中荏苒,像是那邈远的笙歌,这首笙歌持续了很久,沈扬才终于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蜉蝣第四层! 众人已经汇聚此地,一个不少,正在仔细观察周围。 按照赵飞之前的陈述,第四层是一个缓冲地带,没什么危险,但那只是相对而言,对赵飞没危险的地方,对他们而言或许仍然不会轻松。 第四层恢复了前面两层的幽暗主色调,但明显地小了不少,远远看去,人们似乎可以看到尽头处石壁上幽幽的荧光。 “如果你们带有干粮或饮水,我建议现在就开始补充,这一层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通过前方的墨子绞杀阵,对于拥有子母石以及可以化焰的人来说,只需一口气冲过即可,其他人或许有些麻烦。” 赵飞才说完,不少人顿时后悔起来,因为他们即没有子母石,也没有达到破茧境,早知道会遇到这样的难关,上一层就不该选择下来。 墨子绞杀阵,只需听到这名字,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赵飞嘿嘿一笑:“不必灰心,墨子绞杀阵又叫墨子大矩阵,覆盖范围很大,但杀伤力不强,即便是普通人,只要是足够灵活,一样可以通过。” 他说的越轻松,周围人反而脸色越难看,就连沈敖都有些惴惴不安,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坑人,当然,也没人敢直接站出来反驳他,毕竟人家实力摆在那里。 跟随沈扬一起进入秘境的几人早有准备,此刻纷纷开始补充,事实上他们都是武者,即便几天不吃不喝也不会有大碍,但这秘境实在太诡异,众人早就失去了时间观念,一些人甚至有些精神恍惚,食物不仅能果腹,还能让他们清醒感觉到自己仍然是在现实中。 大家也并不小气,将自己带来的补给分享他人,如今他们是一支队伍,秘境中的遭遇不断提醒他们团队的重要性。 很快,众人补充完毕,沈敖第一个站了起来:“我先去!” 无人反对,他已经是三阶破茧,是这里除了赵飞之外的最强者,按照赵飞的说法,此地应该对他不构成威胁。 保险起见,沈敖一开始就进入了化神状态,银白色光辉流淌,他仿佛化身一名白银战神。 这里的人都知道赫赫威名的墨子矩阵,却很少见过,只知道它连破圆境强者都可以困杀,至于墨子大矩阵,则很少有人知晓,沈敖也只能小心仔细前进。 一开始他并未遇到任何危险,一路上如履平地,但当他踏入某一个特定区域后,幽光中一面十分明显的漆黑大幕立刻垂了下来,正是传说中的墨子矩阵! 人们神情一凝,眼前的墨子矩阵与传说中的并不完全一致——它、太大了! 彷如一道漆黑的天幕垂下,遮蔽了视线所及的前方所有区域,尽管有了心里准备,不少人还是心中发颤。 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多数来自于古老相传的神秘家族或宗派或势力,但他们也知道,世间还有一些比他们更为古老的存在。 墨家,正是其中知名度极高的一个。 这个自春秋时期即开始兴盛的家族,留给了世间无数珍奇无比的造物,古人云:工不过鲁墨,指的就是已经消失了的鲁家和墨家。 尽管已经消失,但两家的许多造物却流传了下来,多数都被普通人加以应用,许多还继续用于军队中,而墨子矩阵,则是墨家流传不多堪称神迹的造物之一。 相传其制作工艺并不复杂,但材料却稀罕之至,至少人世间似乎并无传说中制造它的几种材料。每一座墨子矩阵都只有一把钥匙,执有钥匙者可以自由出入矩阵,但每一座矩阵的钥匙又互不通用,用错钥匙的结果,就是矩阵自身连带其内部的一切同时崩溃。 当然,也有人指出这种说法并不绝对,比如破茧强者的化焰就可以抵消矩阵的侵蚀,再比如手执品阶高于矩阵材料的子母石或其他特殊材料,一样可能自由进出矩阵。 无论如何,这种神奇的造物被称作神迹当之无愧,可惜的是,制造了墨子矩阵的墨家已经淹没在历史的灰烬中,再也没被人提起。 沈敖深吸口气,蓄势凝神,直接冲进了那道黑色的天幕。 化神的流光立刻将黑色天幕分开,可以看见,那并非是一道完整的天幕,而是由无数黑色细丝组成的垂帘,只不过黑色细丝太过绵密了,看上去仿佛一个整体。 “传言不假,墨子矩阵可以完全阻隔矩阵内外的交流,包括光线和声音。”矛老怪脸色凝重看着前方。 沈敖冲进去之后,仿佛被吞噬了,久久不曾传来任何声音,众人也无法看到另一侧的情况,只能面面相觑。 “太片面了,它挡不住的东西很多,比如势、法、术、理、义等等,也挡不住任何类型的通幽。” 众人全都默然,来到这个秘境后,他们才知道自己不懂的东西太多太多,简直像是无知的孩童。 赵飞点头:“好了,他已经通过,没遇到任何危险,下一个。” “什么,他不返回了吗?” “通过矩阵就会直接踏入去往下一层的回转通道,无法返回。” 沈扬面色一变:“也就是说下一层我们就没办法集中一起,肯定会被分开?” “不错,因为无法准确掐算进入通道的时间,正常情况下都会被错开。” 众人立刻紧张起来,一旦分开,他们该怎么办? 赵飞笑着看向他们:“团队合作的确很重要,但前提是团队成员必须合格,一名不合格的团队成员只会拖累其他人。我们都不是来旅游的,想要继续留在团队里,就需要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一些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墨子矩阵的可怕早就传说的沸沸扬扬,甚至有人说,即便拥有破茧之焰也未必能在矩阵中保证完全,更别说实力更弱小的破圆境了。 眼下这里的二十几人,大多数都是破圆境,事实上他们能走到这一步,也大多是仰仗了几位破茧境的力量,从第二层的人偶出现后,破圆境已经显得不太够看了,很多时候无法帮忙。 “一座无人主持的困阵而已。”一个柔弱的身影走到所有人正前,竟然是荀仙。 盲眼少女身后还背着叶子雨,但她完全不顾后方众人的眼光,大踏步走上前去,行至中途,那片遮天般的黑色大幕已经盛开,但荀仙和背后的叶子雨却突然消失了。 赵飞两眼一亮:“我差点忘了,这姑娘领悟了华章圣殿的斑斓界,的确无需在乎矩阵。” 余者皆面面相觑,但随后露出苦笑,他们可不懂这什么斑斓界,却该如何通过? 不久后,赵飞再次告诉众人,荀仙和叶子雨也通过了,让下一人做好准备。 “我来试试。”矛老怪自告奋勇站了出来,一翻手,掌上已多出一物,竟然是一面铜镜大小的罗盘。 “是吉凶盘!”有人一眼就认出了此物。 矛老怪本名矛山青,此人喜怒无常朋友极少,但仅有的几个朋友,却全都与他有着过命的交情。 他年少时曾经去过一趟波斯,与波斯国教摩尼教的一位教宗关系莫逆,被赠送了一面吉凶盘,此物端的神奇,轮盘一转,竟然可以预测吉凶,准确无比。 矛老怪因为性格原因招惹了不少敌人,遭遇过数次堪称九死无生的绞杀,但诡异的是,他次次都能化险为夷,没过多久又会活蹦乱跳出现在人前,就连那些不相信怪力乱神传闻的人们,也不由得渐渐相信了几分。 黑色大幕再现,但矛老怪皱眉站在大幕前许久,不仅没有动身,反而出了一身冷汗。 人们看到他已经旋转好几次罗盘了,但每次指针指示的结果都飘忽不定,无法固定下来,这样的情景曾经出现过,意思是说:到处都是死亡陷阱! “竟然是一件可以感应死亡威胁的命运之器,可惜,几乎毁掉了……”赵飞看到了矛老怪手中的吉凶盘,露出一丝惊色,随后叹了口气。 就在矛老怪停滞不前时,另一人深吸口气站了出来,是陈三石。 他手中握着一大把亮晶晶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他在通过第二层时,在人偶身上搜集来的蓝色飞针,足有三百多根。 “矛老,或许我们可以共同前进。” 陈三石走到黑色大幕前,一挥手就是一把蓝盈盈的飞针洒出,那黑色大幕立刻起了变化,大量的黑色细丝立刻卷向那些飞针,整片大幕都是一阵晃动。 墨子矩阵的可怕在此时体现出来,黑色细丝卷起飞针,精钢打造的飞针几乎立刻就绽放出一簇白惨惨的火焰,瞬间烧为灰烬。 陈三石面色惨白,几乎不敢想下去了,精钢都能被瞬间烧成灰烬,何况凡人之躯? 就在这时,旁边的矛老怪看到吉凶盘,忽然大叫一声:“这里有生机!” 他所指的位置正是飞针燃烧的位置,那里的黑色细丝因为卷向飞针而出现了一片狭窄的缝隙。 “哈哈哈,我明白了,原来即便在绝对的死亡之地都存在一线生机,只不过要我们主动制造!”矛老怪狂笑,像是顿悟了什么,“姓陈的小子,我要进去了,你如果害怕,趁早后退!”说罢,他也不管陈三石,疯狂冲向黑色大幕。 陈三石惨白的面色涌起一抹酡红:“矛老都不怕,我怕个鸟!” 他竟不甘示弱,争着冲进了矩阵之中,两人的大吼声一闪即逝,像是被什么人掐断了脖子,场中立刻安静下来。 众人心头发寒,被两人的疯狂举动吓了一跳,但不久后,却听赵飞轻叹道:“勇气和执着证明了你们的价值,恭喜通过。” 第85章 蜉蝣第五层 漆黑的大幕一次次垂下,宛如横亘眼前的天幕,先后有人通过了它,却也有人在奋力一搏的刹那差点身死,险些被天幕融化。 墨子矩阵的可怕绝非吹嘘,没有特殊方法或者绝对实力,想要通过几乎没有可能。 赵飞带着称心轻松通过了矩阵,那冷漠的杀人屏障似乎对他们格外优待,还没走到近前,漆黑的帘幕就打开一道窄小的帘门,只允许他们两人通过。 蒙托和福荣安排好他们带来的几位武士,也先后进入其中,最后是阿甲和沈扬,阿甲在和沈扬汇合后,大多数时间一直呆在他身边保护。 沈扬叹了口气,到了这里他们不得不分别了,他的子母石只能在自己被攻击时才会激发,身边人受到攻击却不会,所以不能确保其他人。 余下的人们全都黯然,他们中的一些人尝试几次,最终都失败了,有几人还差点因此死掉,再也不敢尝试,这个地方也因此而沉寂。 墨子矩阵沈扬曾经进入过一次,就是在滇南叶家五峰上的那座,当时他为了救出叶子雨,犯险强行使用子母石破开了矩阵的防御,现在他才知道,那一次的行为有多冒险。 如果叶子雨速度稍慢一些,她或许已经被矩阵吞噬。 矩阵内部是一个安静得能让人发疯的特殊空间,而这座矩阵的前路却很好寻找,里面竟然有路标和提示。 循着这些提示,沈扬在走到一个位置时忽然一脚踏空,随后,诡异的坠落感出现。 他没有惊慌,这样的经历他已经经受过许多次了,不用猜也知道,他踏入了一条回转通道,其他人也肯定是在这种全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回转到了下一层。 这一次的回转通道并未让他等待许久,几乎在坠落感出现后不足五息的时间里,他已经脚踏实地。 蜉蝣第五层! “唰~” 耀眼的纯白光辉猝然出现,沈扬本能地用手遮住眼睛,过了许久才恢复过来。 “是你?你竟然也到了这里!” 一道惊呼声忽然出现在侧面,沈扬循声望过去,总算看清了此地的一些情况。 总体而言,这里是一处光洁无比的白色大厅,说是大厅,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巨大而空阔的白色盒子,耀眼的白光来自大厅的四角和墙壁,一些亮白的光点将这里照彻。 这里竟然有不少人。 刚才发出惊呼的男子高冠额带,竟然是沈扬之前在第三层内遇到的晋侯世家之人,沈扬记得他的名字:赵普。 赵普的声音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一名老者皱眉:“赵老二,你认识他?” 赵普面色瞬间数变,最后冷笑道:“我晋侯世家三人和天祚世家五人联袂进入,在前面遇到了他们,结果被打散,既然他来到这里,说明天祚的几人可能已经完蛋了。” “什么?!” 几个人立刻惊呼出来,连天祚世家都被打散,这少年难道是妖怪不成? “嘿,诸位不必惊慌,这小子只是仗着人多,身边有几个破茧高手,他本身的实力,想必诸位已经看出来了。” 众人正在说话间,几道白光频闪,又有一些人进入了这里。 “看,是天风世家的人。” “秋华派的人也来了。” 天风世家和秋华派同样势力浩大,这些人的出现立刻转移了众人对沈扬的注意力,这时候从旁边伸出的一只大手将沈扬拽到角落里,大手的主人掀起兜帽,竟然是蒙托。 “沈少侠竟也被送到了这里。” 蒙托眼中现出一抹希望,脸上却带着苦笑,只见这边墙角站着几人,福荣同样带着高帽不敢露脸,赵飞和称心却无所顾忌,大咧咧站着。 “少侠勿怪,我和福荣两人身份特殊,与这里不少人都有仇怨,掩去容貌也是无奈之举。” 沈扬点头,蒙托和福荣一个是前朝贵族,一个是北方大患,尤其福荣,号称镇南,与此地一些人有冲突简直再正常不过。 他开始继续观察这里,粗略计算,此地竟然集中了三十多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每一个人在他的感觉中都绝对的气势非凡,破茧强者几乎占据一半。 一瞬间出现了这么多破茧强者,让人心惊,如果是在以前,沈扬甚至要怀疑此地是不是集中了全天下所有的破茧强者,但很显然,沈敖和其他人都不在这里,他们被分开了。 三十多人来自不同势力,各自交谈却也相互戒备着,没有过于靠近,熟练者一眼就能分辨出他们的来历,沈扬默默记住他们的模样和部分特征,这才看见正前方盘坐的六人。 这六人着装堪称诡异,全身上下包括头部都被层层缠绕的布条包裹,只除了那双阴仄仄的眼睛还露在外面。 他们显然已经来到这里很久了,完全无视了后方的所有人,但他们却迟迟没有前进,只能并排坐在地面上一条格外刺眼的金色亮线后面,仿佛那是禁区,稍有冒进就是死亡。 金色亮线将整座大厅严格分成两个区域,众人所在的区域只占据了大厅不足十分之一的面积,余下的十分之九则空空落落,只有一人孤立其中,如同禁区中沉默的牡丹花。 看到这个人,沈扬不由自主地心脏一紧,立刻知道了众人被困此地无法前进的原因。 这竟是一名美丽的女子,双手负于身后,玲珑的身躯被一件宽大而华贵的火红色绣袍包裹起来,眉若远黛,肤如凝脂,可惜的是,所有的美好都被那双茫然无神的眼睛破坏,让这副绝美的图卷瞬间变得死气沉沉。 让沈扬紧张的并非她的美貌,而是她释放出的淡淡威势,毫无疑问,此女绝对是一名与赵飞处在同层次的超级强者! 后来的几人开始向周围人打听情况,这里出现了一些杂音,但正坐金线之后的六人却毫不所动,他们阴仄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火红女子身上,一刻都不曾离开。 “这六个奇怪的家伙是什么人?” “哼,就这么坐在大家身前,以为自己是最强吗?” “应该是几名蛮夷,此前我听过他们交谈,并非汉语。” 几个人还在交谈,甚至想上前把他们拽过来,但这所有的声音和想法都立刻被其中一人的动作镇住了。 只见六人之中的一人手一挥,爆吼了一声,果然并非汉语,其余五人立刻开始行动,侧边的两人分别冲向金线两端,中间的两人则蓄势待发,显然打算正面冲击,余下的两人则高高跳起,轻盈地粘附在了大厅顶端的墙壁上。 所有人即刻安静下来,虽然并不明白顶上的两人是如何粘附在墙壁上的,但却被他们的气势镇住,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们要行动了! 果然,只听“轰、轰”两声,一青一白两条炽盛的破茧之焰已经从中间两人身上燃起,化焰的瞬间,他们纵身冲进了金线范围,其中一人身上的破茧之焰更是化为一条三四丈长的可怕火焰刀,直接向火红女子头顶斩去。 “破茧化兵!”有人惊叫,显然被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这六人的实力如此之强,竟然还藏有破茧二阶的强者,还好没有激怒他们,不然他们此刻向自己发动攻击,绝对麻烦之极。 那两人冲出的同时,紧贴两侧墙壁的两人也立刻发动了,熊熊燃烧的破茧之焰疯狂燃起,纵然没有化兵的二阶强者,却也让不少人阵阵心凉。 贴附墙顶的两人随后发动,但因为他们只能借助外力,行动比其余四人慢了一些,其中一人也进入了化焰状态,另一人则手执一根乌黑的号角,一边前进一边“呜呜”地吹了起来。 六人中竟然有五人破茧,这样的队伍实力几乎无法估量,众人立刻开始为之前的挑衅行为后悔起来,好在六人都似乎不在乎后方的挑衅,继续向火红女子发动攻击。 火红女子同样动了,几乎在六人发动的同时,她那负于身后的双手立刻握前,让所有人骇然的是,她的手上竟还握着一柄燃烧着红色火焰的长刀! 这绝对不是破茧化兵形成的武器! 事实上,火红的女子根本没进入化焰状态,她那空灵的身躯里似乎隐藏着另一种远超化焰的可怕力量。 这里有不少破茧强者,即便面对破茧所化之兵,也只是略感惊讶,而不会害怕或畏惧,但看到这柄表面燃烧着红色火焰的长刀,一些破茧强者心脏都停跳了一拍,强烈的危机感迫使他们双眼都瞪了起来。 奇怪的六人小队准备了很久,他们所使用的策略也绝对有效,六人包抄成围攻趋势,绝对是任何破茧强者的噩梦,但那火红的女子只是手执火焰刀,原地轻挥! “哗啦——” 如同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传来,众人全都吓呆了,只见那条三尺多长的火焰刀居然挥舞出一条十五六丈长的夸张刀弧,完全通达大厅的两端,似乎要将整座大厅一削为二! “什么?!”那名破茧二阶的攻击者用母语大叫一声,露出的眼睛中也满是骇然,他的火焰长刀遇到这条刀弧的瞬间就被切断了,而刀弧不停,继续向他们疯狂冲来。 但这人没有慌乱,又大吼了一声什么,当机立断扑向地面,倒地之后他膝盖用力,继续向前爬行,而那宽大的刀弧从他头顶掠过,竟真的没伤到他。 “啊!” 一声惨叫从他身后传来,这人浑身一震,却不敢丝毫停留,仍然疯狂向前爬行,在他的身后,那名包裹在青色火焰中的强者被刀弧从中间划过,身体瞬间僵住,而后他的上半段身躯缓缓滑落下来,鲜艳的血花如涌泉般随之盛开。 第86章 妖刀红莲 一名强大的破茧者瞬间身死,所有人连呼吸都停住了,看着地面上喷涌跳动的鲜艳血花,仿佛下一个就是自己。 那夸张的刀弧继续前进,终于到达金线的位置,站在金线后的众人连忙后退,但诡异的是,这看似强大无匹的刀弧在遇到金线后猝然消失,没能掀起丝毫涟漪。 同伴的死亡并未让余下的五人止步,相反,他们全都以更快的速度冲过去,在进入火红女子身周三丈的范围后,那名贴地前行的二阶破茧者忽然猛拍地面,整个身体急冲而起。 破茧之焰近乎变成纯白色,一柄宽大的火焰长刀迅速凝成,这名二阶破茧者对化焰的操控已经纯熟,但他的目标却并非火红的女子,而是他的身后! “咻!”火焰长刀突然解体,化作数十条弯曲前行的白色火线,瞬间缠绕上火红的女子,与此同时,分布在墙边和墙顶的四人也终于赶到,四个人似乎构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八只眼睛凝视的方向竟然汇聚成一点。 四面受困,火红女子终于再次动了,但她手中的可怕武器刚刚抬起,头顶处一轮漆黑的圆月突然出现,圆月之中一颗暗淡的褐色眼睛缓缓睁开,凝视下方。 火红的女子仍然面无表情,但在外面的其他人看来,她的速度忽然变得极为缓慢,仿佛置身泥淖。 “嘿,原来是梵天之眼!”沈扬身后,赵飞忽然冷笑,“没想到连大梵天神境也对青鸾这么在乎,看来这些年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嘛,不过,不亲自来人,只派几个使徒就想带走青鸾,未免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沈扬眉头一挑,他并不知道梵天之眼和大梵天神境,但却从赵飞的语气中很明显地感觉到一种意思:他们是敌人! 场中,火红女子只是速度变慢了,但她的刀仍在缓缓举起,这一幕看在那五名布条裹身的怪人眼中,立刻化作浓浓的惊骇,他们再也不敢停留下去,五个人全都疯狂冲向她身后。 视线挪移,众人这才看到火红女子身后那根浅蓝色的光柱,这个东西他们此前看到许多次了,正是回转通道。 原来通道就在她身后! 人们终于明白这六人为何突然出击了,此前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美丽的火红女子身上,并未注意到后面的回转通道。 如今六人还剩五个,且施展了某种诡异的秘法,大大束缚了火红女子,但他们似乎不求杀敌,一心只求在她恢复之前冲到回转通道里。 从他们踏足金线区域到现在,其实不过三两个呼吸的时间,但场中形势已经数度变化,那名二阶破茧者速度最快,眨眼间已冲到蓝色光柱中,直接消失不见,其余四人速度也不慢,先后到来,但回转通道显然无法一次接纳这么多人,必须有先后顺序。 第二人和第三人先后顺利通过,等到第四人时,被束缚的火红女子突然昂首向天,露出雪白的颈项。 一簇刺眼的红芒出现,从她的眉心激射而出,如利矢般直接击穿了悬在上方梵天之眼,漆黑的圆月随即消失,火红女子根本没有多余动作,反手直接挥出一刀。 “哗啦——” 可怕而夸张的巨大刀弧再次出现,从蓝色光柱上横斩而过,而站在其中的两人也立刻身躯僵住,露在外面的阴仄双眼中写满恐惧和难以置信。 血腥的一幕再现,两人的躯体从腰干位置开始缓缓分离,妖异的血花从整齐的切口里喷出,如同末日里植扎在人们腰间的红色蓬蓬裙。 两人的双眼很快就变成一片死灰色,然而,蓝光闪烁,一个人在倒地前进入了回转通道,他那已经分成两半的躯体和红色蓬蓬裙将出现在下一层的某地,带给那里的人们血腥的气息,另一人则轰然倒地,两截躯体从蓝色光柱中滚落出来。 全场死寂。 可以想象人们此刻的心情,不可一世却强大无敌的破茧强者,在他们面前如切菜般被杀死,而且一死就是三人,他们的尸体犹自温热,体表还有微弱的破茧之焰在燃烧,像是在挽留身体里已经丧失的生命气息,却只能更加衬托敌人的强大。 这里的几十人有不少破茧强者,还有一部分破圆境,看到这一幕后,每个人都长久地失声了。 一些自以为无敌的破茧境在倒抽冷气,双腿发抖,他们终于知道这世上一些俗语俚语是何等的正确:天外有天! 众人不敢妄动,而那火红女子也似乎根本不介意他们在这里,重新恢复之前双手负于身后的站姿,一动不动,眼睛里一片茫然。 与此同时,她身周倒伏的尸体和流淌的血液渐渐化作虚无,像是融入了地面一样,这片屠戮之地刹那间焕然一新,如果不是众人亲眼所见,一定会以为这里什么也没发生过。 许久之后,才有人回过神来,环顾四周,突然眼前一亮:“鉴先生,没想到你也来了!” 人群惊醒,纷纷看过去,只见一名枯瘦的老者立在远离金线的位置,脸色同样不好看。 看到这个人,不少人脸色都变了,但却同时燃起希望。 此人名为天风鉴,名气极大,二十年前就已是破茧三阶的强者,在人们已知的几位破茧三阶强者中,此人绝对能排在前三,曾率领天风世家的强者与天祚大战,不落下风,直接垫定了天风世家的地位。 天风鉴因为露面次数较多,故而被人们熟知,此刻不少人立刻向他靠拢过来,纷纷出言奉承。 一名破茧三阶的强者,在他们看来毫无疑问是这里的最强者,看过了火红女子的出手后,就算破茧境也只能绝望,或许只有托庇于他,才有过关可能。 但天风鉴根本不与任何人结交,目光始终停留在火红女子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猛地转身,三阶破茧的强大气势疯狂涌出,直指角落里的一人,被针对的人也反应极快,一条金色长鞭出现在手中,沉着与他对峙。 兜帽抬起,露出一张方正的阔脸,竟然是蒙托。 “果然是草原王,那么旁边的那个,应该就是镇南王吧。”天风鉴气势回缩,淡淡看着二人,“草原王,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蒙托冷笑:“除了大汗,无人可以命令本王!” “是吗?我刚才看你与旁边的少年交头接耳,对他言听计从,难道他就是草原的新大汗?” 众人一愣,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几人,眼珠直转的沈扬,面无表情的称心,以及闭眼靠墙站着的赵飞。 尤其是赵飞,神情闲逸之极,丝毫没有面对危险的觉悟,如果不是他的一条腿还在舒服无比地晃动着,人们几乎以为他睡着了。 显然,这三人没有一个像是草原的新汗。 沈扬乱转的眼珠忽然停止,微笑道:“告诉他们也无妨。” 蒙托点头,语气却十分生硬:“我见过那把刀,乃是我大元开疆辟土的两大神器之一,妖刀红莲!” “什么?这是红莲妖刀?!”天风鉴大吃一惊,连忙转身向火红女子看过去。 他身边几名天风世家的人不解,低声询问,但天风鉴只是摇头不答,眼神不断变换着。 有人长叹:“竟然是那把妖刀,我们……我们恐怕过不去了。” 叹声者是来自晋侯世家的赵普,他显然对妖刀有些了解,简单向众人介绍了一下。 原来本朝开国已近三百载,许多旧事早已不为人们熟知,人们只能大约知道,在此之前的那个朝代名为大元,野蛮专横,穷兵黩武,为诸多史家不齿和诟病,但前朝却有一点是本朝所万万不及。 疆域! 有人曾考察过,认为大元的国土至少是本朝的三倍还多,这是一个十分夸张的结论,要知道在普通人看来,本朝已经是幅员辽阔、疆域伟漠了,甚至一些短视者直接认为本朝就是天下的中心,乃至宇宙的中心。 横跨世界的庞大国土是元人最大的骄傲,而在达成这一成就的过程中,始终离不开两个人的身影:神将黑神、神将红莲。 纵观历史,除了大元,没有任何一个朝代会同时出现两名神将,哪怕号称万世之兴的本朝也只是出过两名神将,且相隔数百年。 神将有双,对一个好大喜功的统治者而言,绝对是件幸福的事,但对天下普通人而言,却是大大的不幸,大元朝不足百年的时间里,从未放下刀兵,唯一让人不解的是,两位神将却全都消失在征伐一个弱小国度的过程中,再也没有出现,大元自此走上了下坡路。 神将不再,但人们却并未忘记他们,至今仍有不少前朝遗民的家中悬挂着他们的兵器,一柄灿艳如血,表面燃烧着红色火焰,一柄冷寂如电,表面游走着黑色雷霆。 人们用神将的名字命名他们的兵器:妖刀红莲,绝刀黑神! 如今,两把可怕的凶兵之一就出现在人们面前,并且两刀就斩杀三名破茧强者,这样的威势让人惊悚,许多人开始萌生退意。 人群沉默,唯有蒙托始终目光灼灼看着孤立金线后的火红女子,有一句话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因为这只是他的猜测,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这个女人,似乎就是神将红莲! 第87章 红莲天舞 无论这个女人手中的刀是不是妖刀,众人此刻都只能一筹莫展,现在的情况很明朗,只要越过金线,必然遭受火红女子的攻击,而回转通道就在她身后,想要去往下一层,必须面对那可怕的妖刀。 正值皱眉不前之际,有人忽然站出来冷笑:“哈哈哈,一把刀而已,就把你们吓成这副德行,就算当年的红莲神将亲至,又能如何?” 冷笑者是一名男子,长脸上的肌肉连续抖动,一脚踩到金线上,在他身后,一男一女同时爆发破茧之焰,紧随而上。 众人看到他们,顿时一凛,连天风鉴都眉头一蹙。 若是在一年前,这三人就算名声响亮,却还不入一众破茧强者眼里,但现在,就连天风鉴都不愿太过招惹他们。 三人来自渝南,乃是现如今大名鼎鼎的瞿氏三兄妹,因为生年不同,故而分别命名为瞿虎、瞿兔、瞿龙,一年前他们还都是破圆境,但几乎是一夜之间有了惊人际遇,齐齐破茧,天下震动。 曾有几名来自藏传佛教的破茧强者亲自去求证,其中据说还有藏教第一高手,一名破茧三阶强者,想要夺取他们的际遇,但结果让人大跌眼镜,藏教的高手被三兄妹打成了猪头,从此不敢外出,对那一战更是闭口不提。 不少人已经猜到,瞿家应该是得到了极为强大的臂助,甚至有超级强者常驻家中,只不过再也无人敢去求证了,如今三兄妹齐至,的确有傲世此地的资格,即便面对天风鉴,他们也不需太过小心。 “天下世家,一盘散沙,天下大教,尽皆污淖。”老大瞿虎临行前不忘鄙视众人,惹得群情激奋,但仍然无人敢上前阻拦。 很快,三兄妹蓄势完毕,强大的破茧之焰熊熊而起,要打算强攻了。 众人原以为他们要采取某种策略,但他们实在太自信了,老大瞿虎大咧咧走向火红女子,妹妹和弟弟则紧紧跟随,片刻不相离。 火红女子背负的双手在他们踏入金线的瞬间横刀向前,炫目的妖刀隔空挥舞。 刷! 妖刀横斩,火红女子原地不动,刀尖上一点红芒骤然拉长,瞬间便形成一条横贯石室的红色匹练,猛然向三人横切而来。 同样的一刀刚才直接斩杀了一名破茧境,三人不惊慌那是不可能的,但瞿虎强自镇定,对自家那位强者赠送的东西同样信心十足,踏足原地等待攻击到来。 “轰!” 红色匹练的刀芒转瞬既至,狠狠轰击在三人的破茧之焰上,让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可怕的刀芒竟然并未撕裂他们的破茧之焰,而是被瞿虎身周陡然出现的莹白光晕挡住,消散于无形。 “哈哈,先生诚不欺我!”瞿虎眼现精光,瞬间信心再涨,直接带领其余二人向火红女子身后的回转通道冲去,他们自知无法对抗此女,但只求通过的话,料想无妨。 破茧强者的冲刺速度何等之快,那火红女子一刀无效后,三人已冲至近前,火红女子似乎终于清醒了些,茫然的双目开阖,眼珠中绽出一抹蔚蓝色。 配合这双眼珠,人们才意识到此女外貌似乎与中原人有些不同。 绝美的脸颊略显纤瘦,鼻梁高耸,蔚蓝色的眼珠和过分白腻的肤色充分展示了她似乎并非帝国之人,而是来自遥远的西方。 妖刀横陈,火红女子那蔚蓝色的眼珠陡然注视到冲过来的兄妹三人,不等三人惊愕,她再次一刀挥出,同时口中冷喝:“叛徒!” 三人大骇,没想到她挥刀如此迅速,但此刻躲避已然不及,只能硬抗。 “轰轰!” “咔嚓——” 两道沉闷的撞击出现在瞿虎身上,仍然未能造成杀伤,但在两声闷响之中,还有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仿佛什么东西碎了。 瞿虎的面色瞬间惨白,眼珠都瞪圆了,但他突然猛地一咬牙,抓住身后的妹妹和弟弟奋力向前抛出,直接扔进了回转通道中。 蓝光闪烁,瞿兔美目都红了,小嘴张开说着什么,但她什么也没说出来,画面直接定格,她已经被送到了下一层。 火红女子似乎被三人这一行为彻底激怒,精心编织的长发陡然披散开,如同怒海中张扬的波涛,她手中的妖刀仿佛突然活了过来,烈烈火焰跟随着昂扬,化作火海中的海燕。 金线之外的众人连心跳都停住了,死死盯住那几乎占据了大半大厅的火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连一直十分无聊的赵飞都神色凝重地看着。 火海腾空,这是真正的火焰,让大厅内的温度直线升高,而后妖刀指向大地,如同领导火海的将军,火海中的海燕疯狂向下方扑击,发出恐怖的尖啸和嘶嚎。 火海下方,满眼惊惧的瞿虎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被火海淹没,然而火鸟依然不肯停歇,扑击向那白色的地面,仿佛要将此地烧穿。 “这这这……”金线之外的人们连连后退,已经退到了墙角,但还是被可怕的高温蒸干汗水,焰火照耀下的脸色扭曲且苍白。 火海的燃烧持续了半刻钟之久,最终缓缓熄灭了,而制造这一切的火红女子再次恢复了宁静,双目依旧茫然,但似乎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充满愤怒和哀伤。 “快看地面!”有人惊叫一声,指向火海燃烧的地面。 事实上不用他说出来,众人也早已注意到那方地面的异常,瞿虎显然已经被滔天的火焰焚烧得连灰都不剩下,至于他那晚一步被回转通道送走的弟弟,众人无法判断其死活,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人们一直以来认为无法破坏的白色地面,此刻仿佛被烧焦了,表面凸凸凹凹斑驳扭曲,像是烧坏了的劣瓷。 沈扬也吓了一跳,称心曾告诉他秘境中遍布这种白色材料,名为白步达,他用霹雳子都无法损毁半点,没想到竟被一场火烧坏了。 蒙托同样骇然,但他似乎看出了一些别的东西,喃喃自语:“这一招……我似乎听一些军中老人说起过,但这怎么可能,神将大人……” 众人纷纷看向他,但他无论如何不肯说下去了。 赵飞则轻叹:“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很久以前就听说过,后人组成的五国小队中,有人明悟了獬豸一族的势,没想到,却沦落此地。” 蒙托一愣:“赵先生也知道这一招吗?” “红莲天舞,堪称绝艳的借势之法,也只有五国小队中她才能办到了。” 蒙托深吸口气,却不得不叹道:“果然是红莲天舞,原来我们的神将大人还活着,这一招只有她才能使用,但她是四百年前的人物,这也太……” “太不真实对吗?”赵飞摇头轻笑,“你们不知道的还有很多,不过事实上,连我也不知道事情都有很多,何况你们?踏上这条路……” 他没有说完,眼神有些暗淡,因为看到了称心警告的目光,很多事情现在说并不是时候。 一段时间之后,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清醒过来,但再也没人敢去强闯火红女子了,死在她手下的破茧强者已经有三个,刚才的瞿虎显然还带有什么强大的倚仗,竟然可以挡住火红女子的三次刀芒,但最终还是死在这里。 沈扬思虑再三,最终摊手苦笑:“好吧,一把会放火的妖刀,一个疑似的前朝神将,超越三阶破茧的可怕刀芒,这里的主人脑袋被夹了吗?第五层设置这样的障碍,谁能通过?” 众人心有戚戚,同时心中叹气,一些人开始后悔来到了这里,如今就算想退出,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正懒洋洋靠在墙上的赵飞突然站了起来,脸现错愕,而后赞叹道:“厉害啊,不愧是以文悟道的全才,竟然强行通过了!” 沈扬心底一震,立刻想到他说的是谁,能以文悟道,到达破茧三阶,又还是全才的人,他只知道自己的三叔沈敖。 “三叔他……通过了吗?” 赵飞点头笑道:“不错!他们几个被送到了另一个房间,有人想利用他们,制定了一个蹩脚的策略让他们做炮灰,但他在最后关头有所顿悟,竟然顶住了那把刀。” 沈扬面色一变:“什么刀?他们遇到了什么对手?” “一把黑色的刀,一个黑色的男人,与眼前这把妖刀曾经还是绝配——绝刀黑神!” 蒙托两眼瞪大:“连黑神大人也在这里吗?” 赵飞呵呵一笑,但两眼中却露出强烈的危险锋芒:“是啊是啊,不仅他们,当年的五国小队可全都在呢,连三清宗的几位大佬都在,怪不得这么多年找不到他们,原来都被抓到此地,被祭练成生果,呵呵呵,当真是好大的勇气。” 众人越发感觉到此事的严重性,一些人听说过生果,那是天祚世家的不传之秘,但没人知道生果是什么意思,只知道那绝对是所有人的大恐怖。 沈扬眉头一掀:“你是说,眼前这个火红的女子,是别人的生果?” 赵飞两眼一寒:“不然你以为,你们这些人还能活到现在?她在生前,至少是一名辟易二阶的强者!” 第88章 谁是叛徒? 他提到了一个全新的名词,一些人眼神震撼,显然是第一次听说,只有少数几人眼眶直跳,像是听到了某种禁忌的东西。 赵飞没有再说下去,被站出来称心打断,这个面无表情的家伙只是淡淡看了眼众人,缓缓道:“现在说其他事情没有意义,关键是如何通过这一关的考验,我有一个小提示,这个世间没有绝对完美的术式,也没有绝对正确的答案。” 乍一听,这话似乎很有道理,充满了大道论者严肃冷酷的味道,但仔细一想,这其实是废话。 一些人当场直咧嘴,这小子算什么东西,还要给众多强者提示,要不是看到他身边的赵飞似乎很不好惹,估计立刻就有人上来教他怎么做人。 沈扬摊了摊手:“虽然我很想立刻把你这张脸踩扁,但也不得不承认,我更想知道你找到的术式瑕疵是什么。” “无论你多么想踩,至少你现在毫无机会,把计划总放在口上似乎也并不是智者所为。”称心仍然面无表情,“你的心跳和呼吸也暴露了你的部分想法,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发现了什么。” 沈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忙咳嗽了几声,站到一个距离称心相对较远的距离,脸色才终于稍微好看一些。 他索性不再理会称心,直接对蒙托和福荣道:“我有一个想法,或许能通过这一关,不过需要二位配合。” 蒙托愣了下,随即大笑:“少侠但有吩咐,莫敢不从。” 旁边的福荣也微笑点头,一路走来,连他们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竟然对会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产生信任,此刻更是言听计从了。 “好,我不知两位叔叔名姓,就斗胆直呼蒙叔和福叔吧。我三人待会一同闯关,但千万谨记,绝对不可使用破茧化焰,甚至,如无必要,最好对那女子连一丝敌意都不要产生。” 蒙托和福荣再次愣住,他们可是亲眼看到几位进入化焰状态的强者都被瞬间杀死,如果不化焰,他们根本使用不出破茧境的实力,如何与之对抗? “反正化不化焰都是一刀,二位叔叔不妨听我一言,稍作尝试一下。” 二人见他说的有些信心,便也不再怀疑,这少年总能想出些出其不意的法子,也许真的会发生奇迹。 大厅中四下寂静,每个人都是眉头紧锁的模样,但时间飞快流逝,他们谁也没想到通关之法,见到沈扬三人走上前来,众人立刻望了过来,但看到这三人实力,又全都摇头,一些人甚至发出冷笑。 “两个初悟的破茧,一个连破圆都不是,根本就是累赘,也想过关!” “果然是初生牛犊,可悲可笑,他们或许还不明白守关者的强大。” 看得出来,所有人都并不看好他们,当然,也没人上前阻止,来到这里的人全都有自己的目的,巴不得其他人全都失败才好,怎么可能团结一起?而沈扬的行为,无异于不要钱又不要命的探路炮灰,简直是真正的大公无私舍己为人,任谁都乐意之极。 就当三人快要踏上金线时,身后忽然有人长叹一声:“且慢!” 说话的是一名目光浑浊的老者,他那干枯的大手从袖中摸索片刻,拿出一枚卵圆形的事物,表面散发着暗淡的紫色光芒。 此物一拿出来,群情皆惊,大家都认出来了它,这竟是一枚子母石! 子母石的珍贵在场的强者无人不知,越是到了高层次人们也越能意识到生命的宝贵与脆弱,这样一枚子母石,哪怕看起来已经暗淡了,但它仍然可以抵御强敌数次攻击,等于是多了几条命,这样的宝物谁见了都会眼红。 老人叹了口气:“三位,这是我秋华派的一点心意,如果可以,老头子还想劝劝你们退出,对面这个女子我们这里根本无人能抗衡,那可是超越了……” “秋华派吗?”沈扬笑眯眯看着他,直接拿过了那枚子母石,“老先生心意拳拳,本帅侠自当收下,为表感谢,老先生可加入我们,一同闯关。” 秋华派的老人差点当场摔倒,任他活了一大把岁数,也没见过如此厚脸皮之人,不仅曲解了他的好意,还邀请他一同赴死。 老人有些不悦,但想了想,还是苦笑道:“见到天人,老头子这一趟也算没白来,闯关就算了,小友……自求多福吧。” 沈扬得意一笑,转身就踏上金线,在转身的瞬间,他已经换了一副表情,整个人显得凝重而谨慎,因为实际上,他对自己的猜测同样很没信心。 通过之前的观察,他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细节,那就是火红女子的出手强度,似乎与踏入禁区者的反抗程度相对应。 比如之前的怪异六人闯入,她只用了最普通的一刀,虽然这一刀在众人看来已经可怕无比了;后面的瞿氏三人闯入,一开始她也只是用了普通的一刀,但当瞿虎使用了某种神秘的东西抵抗攻击时,她的攻击也随之加强,乃至最后竟然使用了“红莲天舞”。 沈扬还在思考着,脚下已经踏上金线,在他单角踏上金线的瞬间,对面的火红女子立刻动了,背负的双手从身后拿出那把恐怖的妖刀。 沈扬一瞬间汗毛直炸,仔细看着火红女子的一举一动,他早有决定,如果对方此时就发动攻击,那么不用说,他的猜测将会被全盘否定,他也会立刻带着蒙托和福荣后退。 万幸的是,火红女子竟真的只是仗刀身前,并未发动攻击。 “别看她,放松,不要产生敌意!”沈扬冷静吩咐,同时双脚都踏入金线范围,缓慢向前挪动了一步。 蒙托和福荣同样紧张无比,但他们严格按照吩咐来,装作若无其事看向周围,让人振奋的是,火红女子仍然一动未动。 有效! 沈扬强抑兴奋,让自己镇定下来,同时不疾不徐向前走去。 一步、三步、十步…… 自始至终,火红女子都没有任何动作,竟然任凭三人走到了她身前三丈左右的范围,这让金线后面的众人全都看呆了。 “一定、不要、产生敌意!”沈扬沉声吩咐,到了对方身前十丈范围,他的动作也变得谨慎小心起来,每一步都迈得极其艰难,尽量不产生丝毫声音。 但就在此时,那火红女子似乎有些烦躁不堪,妖刀在手中乱甩了一下,像是在攻击,却又没找到目标,她茫然的双目左顾右盼,最终烦躁地向右侧轻挥了一刀。 这只是她随意轻挥的一刀,但仍然挥出了超越想象的可怕刀弧,而后这条刀弧直奔蒙托而去。 “糟了!”沈扬暗叫糟糕,刀弧速度不快,但蒙托二人此刻也并未破茧,一旦出现闪避或抵抗的动作,绝对会立刻暴露,到时候引发的连锁反应,他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哧。” 刀弧掠过蒙托身体,只是发出一个不算响亮的切割声,仿佛是利刃刺入了皮革,反观蒙托,刚毅的面庞陡然扭曲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 “没事,继续。”蒙托轻声道,似乎并未受伤,但沈扬却已经瞳孔收缩,看到了那一汩汩正不断从蒙托手臂处留下的鲜血,而蒙托只是漠然地用另一只手捂住。 刚才的一刀,已经斩断他一条臂膀,但这个硬汉居然硬是一声不吭。 沈扬大为震动,连忙平复心情继续前进,很快,他们已经接近火红女子身前数尺的范围,三人小心翼翼绕过她,向那后方的蓝色光柱走去。 如此近的距离,火红女子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更加烦躁地向身前挥舞着妖刀,但此刻她的身前已经没人了。 左侧的福荣一步踏入蓝色光柱,刹那间就被送到下一层,沈扬随后准备踏入,但就在他刚刚抬脚时,尖锐的破空声忽然袭来,直奔他后心,攻击竟然是来自金线之后的众人! 沈扬双目陡寒,这是有人看他们即将通过,刻意制造的攻击,想要引发火红女子的反击! 果然,火红女子立刻惊醒过来,妖刀刹那挥出,直指飞向沈扬的暗器,这暗器速度极快,如一道青光闪过,火红女子的一刀纵然击中暗器,也会同时击中沈扬。 “轰!”澎湃的破茧之焰冲天而起,危机时刻,蒙托狂笑一声,直接进入化焰状态,他距离沈扬很近,一脚就将沈扬踢进了回转通道,而那道青光暗器也并不强横,在化焰的冲击下被撞飞,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艳红如火的妖刀。 面对妖刀,蒙托没有反抗,而是右手置于心前,虔诚地向前一拜。 这是在草原武士之间盛行的古老礼仪,庄重而不失优雅,源自他们曾经辉煌过的年代。 眼前的女子曾经是他们的神将,即便不是,那把刀却绝对不会错,死在这样的刀下,是草原武士的荣耀。 然而,蒙托等待许久,却并未等到结束生命的刀芒,他不由疑惑抬头,却见到一双同样疑惑的蔚蓝色目光。 “你是谁,为何懂我军将士礼仪?” 火红女子竟然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些不稳定,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蒙托又是激动又是兴奋,连声道:“您是、是红莲大人吗?” “我……我什么也不是了,早已死去。现在距离迦勒迦河之战过去了多久?” 蒙托明显地愣了一下,却总算想起什么,连忙道:“大人说的是我朝第一次西征吗?距今已有四百年了……” “四百年!”火红女子身躯一震,久久都无法言语,四百年的时间,足以把任何往事化作灰烬。 蒙托竟有些哽咽:“大人,您快回来吧,我朝不足百年就破灭了,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火红女子连连摇头,长声一叹,似乎万念俱灰了,但她手中的妖刀却忽然跃起,径直斩向蒙托头顶。 “快退!我已经无法控制了!这该死的叛徒,我们全都误会小妹了,她不是叛徒,是他,竟然是他……” 火红女子愤怒握刀,但另一只手却强行扭转,这一幕让蒙托看了根本不知如何应对,呆立间,火红的女子猛然一挥手,竟然掀起红色的狂风,直接将蒙托吹进了回转通道里,画面刹那定格,惊愕的蒙托已经被送到了下一层。 第89章 蜉蝣第六层 幽光沉浮,这一层的回转通道似乎格外地长。 沈扬一直处于那种下沉状态中,渐渐有些不安,因为按照他的计时,下坠时间已经超过五百息了。 事实上之前每次通过回转通道时他都有计时,但最长的一次也才两百息,而这一次格外漫长的下坠时间似乎隐隐说明了什么。 六百息。 八百息。 一千息。 下坠时间很快达到了惊人的一千息,按照三叔沈敖曾经教过他的坠落算法,所谓跌落万丈悬崖,也不过只需百息时间,而一千息时间,理论上讲他已经下跌了百万丈。 沈扬已经不敢计算下去了,这秘境之内有很多不符合常理的地方,他的计算或许并不适用此地。 周围的幽光已经不再是暗淡的白色,而是让人窒息的幽红,只看四周颜色,他已经可以感觉到那些流动的幽红色内部蕴含的可怕高温,沈扬想起了某种只会在极深地下才会出现的东西——岩浆。 他越发不安,难道自己竟然是在岩浆中穿行? 一层暗金色的光晕将所有高温和流动的幽红排除在外面,沈扬并没有觉得特别不适,但那种压抑感却始终挥之不去,并且越来越强烈。 当这种压抑感到达某种极限时,沈扬已经无法呼吸,一直默念的计数也被迫停止,前所未有的巨大黑暗笼罩了他的双眼,这种阴暗的感觉他曾经体验过,这是死亡笼罩。 死亡笼罩的感觉只是持续了短暂的数息,随后沈扬只觉脚底一沉,重重踏到了一层坚实的地面上,幽暗尽去,光明重现,毫无疑问,他已经抵达了终点。 蜉蝣第六层! 经历过这段时间的沈扬来不及观看周围,第一时间弯下腰拼命喘气,这是他有生以来经历死亡笼罩最深刻的一次,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虽然在弯腰喘气,但沈扬还是立刻感觉到了起码数十道目光瞬间向自己看来。 这里竟然有不少人! “沈扬!” 有人看到是他,立刻向这边靠拢,沈扬大口喘着气,但只听脚步声他就知道是谁。 来人正是沈敖,此刻他的身边还跟着不少人,俱都愁眉不展,唯有沈敖哈哈大笑,似乎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下,开心至极。 “少侠!”另外几人也面现激动,均目光灼灼看着沈扬,乃是陈三石和矛老怪,还有其他几位老熟人。 “我说过多少次了,是帅侠!” 沈扬语调高昂地强调了一句,但却立刻引来几人的轰笑,稍显紧张的气氛在这阵轰笑中似乎冲淡不少。 余者不认识沈敖,皆面面相觑,他们被困此地有一段时间了,一直不敢深入,但没想到这少年似乎具备某种魔力,竟然能让这些人开怀大笑,连为首的沈敖都轻松起来。 沈扬总算缓过气来了,抬眼看到三叔,眼角流露暖意,一路走来大家相互扶持,早就形成一种默契无比的关系,但唯有三叔和阿甲的目光是对他安危的关心,看到他无恙后才如释重负,其他几人则是因为有了主导者,才放松下来。 人群之中,他终于找到了一双倩影,高悬的心也稍稍放松。 荀仙侧立,默然站在远处,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但那从发隙中露出的小小耳尖却无时无刻不在倾听着这边的一切,她背后的叶子雨仍未醒来,但面色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 便在此时,这个地方的不远处连续有光晕闪烁,显然又有人到来,沈扬只在这些人里发现了赵飞和称心,蒙托和福荣应该被送到其他地方了。 众人聚齐,沈扬才开始打量这新的一层。 这是一个蓝色梦境般的世界,沈扬已经不能判断这里究竟是秘境还是梦境。 纯净透明的地面,灿若星空的远景,众人仿佛置身一片静美的虚空之中,但这虚空却并非始终静止不动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片纯净的淡蓝色极光从秘境的每一个角落扫过,让这里的一切仿佛活了起来。 沈扬没有被这梦幻般的场面吸引,而是立刻注意到透明地面上的图案。 这地面纯净透明得让人心醉,仿佛一块巨大的水晶,但即便世界上最上等的水晶也不可能形成如此景象,仔细观看,你会发现透明的地表还有极细极细的条纹,它们将地面切割成一个个完美拼接的六边形图案,一些六边形内部还标有特殊符号,像是某种文字。 沈扬曾经见过这种文字,在秘境第三层的回转之间外,那些树立的柱子上有过类似的文字,不过仍然无法解读。 除了地面的六边形图案,这个地方的墙壁同样是透明纯净的平面,沈扬数过,共有十二个平面,将整个空间衬托得如同一个巨大的十二面棱镜体,人们的目光在这些平面上映衬,仿佛可以看到自己内心的震撼与茫然。 所有人都无法前进,因为这个十二面棱镜体是一个封闭的世界,就如同上一层的大厅,唯一让人放松些的是,第六层内没有第五层那些恐怖的守关者。 “这地方很大,我们先四处找找。”沈扬提议,因为他看到有其他的队伍正在里面四处走动,有些人很沉默,只是向他们这群人投来警惕的一瞥,并未过分接近。 众人开始行动,沿着棱面走动,很快他们就发现,并非只有一个十二面棱镜体,在每个棱镜体的两个对角区域都有一座回转通道,有人尝试踏入,最终却进入了另一个棱镜体中,并且可以随时踏上原路返回。 走了大半天,这些人都没有任何发现,却找到了蒙托和福荣,他们被送到了其他的棱镜体中,此刻全都归队。 再走一段,沈扬干脆颓然坐下,用一种乜斜且玩味的目光看着称心和赵飞,在他们脸上交替地看着,却并未说话。 称心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目光,赵飞则很快就有反应了,咧嘴道:“别看我,如果你想询问如何通过这里,真的找错人了,这是你和他的事。”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呃?” “我想问赵先生,你身边这位狂拽炫酷叼炸天的小心心是男是女?” 赵飞很明显地僵了一下,随后促狭地挤眉笑道:“小心心这个名字很不错!我可以向你保证,小心心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纯情小处男,真真正正的童子金身。” 称心似乎没听见他们说话,继续弯着腰在棱镜体的底部寻找着什么,光是这份气度,已足以让任何人惭愧。 赵飞无奈地摊手:“看吧,只要你不主动向他询问,哪怕天塌下来他也是这个鸟样,说实话,老子早就受够了,要不是有任务在身……” “什么任务?” 赵飞嘿嘿一笑:“不告诉你。” 沈扬直翻白眼,忽地话头一转:“赵先生,辟易是什么意思?” 之前在第五层面对火红女子时,赵飞曾直言此女生前是一名辟易二阶的强者,他说的很轻松,但听在一众破茧强者耳中却犹如惊涛骇浪一般,沈扬早就想询问了。 事实上,每一名靠自身努力踏足破茧的强者都称得上惊才绝艳,从最初的破点到破圆,再到破茧,他们一路上都在见证这条路的极度艰难,多少天才人物被困在一道道关卡处徒然叹呼,但却始终无法找到前路。 踏足破茧,不但需要大天赋,同样也需要大气运,是以多少代流传下来,人们宁可相信破茧境就是武者的极限,想再上一步已难如登天。 赵飞犹豫了一下,忽然看向沈敖:“这个问题,想必你三叔已经深有体会。” 沈扬愣了下,看向沈敖,这才发现后者此刻似乎与平时有些不一样了。 沈扬一直都有种判断他人强弱的直觉,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而此刻沈敖给他的感觉,同样进入了那高山仰止的行列,虽然还显然远远不如旁边的赵飞,但似乎已经和他立足同一领域。 沈敖则苦笑:“刚才被人欺骗,陷入危险,似乎在最后关头明悟了什么才闯关成功,不过,我之前就已经感觉赵兄深不可测,现在更是几乎要顶礼膜拜,怎么差距反而更大了?” “这是因为,你处在辟易的起点,而我早已是辟易之巅。” 沈敖肃然:“还请赵兄点拨。” 赵飞无奈地看着他:“你一口一句赵兄……好吧,你有此天赋和心性,也许真会有与我称兄道弟的一天。” 他似乎生出许多感叹,缓缓道:“当年我加入他们时,也不过是一名刚刚破茧的小子,没有几位师兄指点,我怎么可能有今日,可惜,我还是辜负了他们,至今仍困在这里,无法登极一跃。” 众人一时无话,心思似乎被他带到了极为遥远的过去,不过片刻之后,赵飞不急不慢从袖中拿出一个瓷葫芦,目光怪异地看着所有人:“我问你们,此物悬于空中,何以不分崩离析?” 众人愣住,这问题还需要回答吗? 一个瓷葫芦,如果不摔碎砸碎,怎么会分崩离析,这分明是常识啊。 但沈敖深思片刻,沉声道:“粘土为型,烈火煅烧,所以坚固不坏。” “坚固不坏?”赵飞冷笑,只见他五指一松,大好瓷葫芦瞬间便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此前坚固不坏,此后却分崩离析,即使重新粘合,也不复坚固,这是为何?” 众人再次愣住,觉得这更是废话,摔碎的东西再粘合一起,当然不可能如之前那般完好坚固。 这道理仍然还是常识,就好像人要吃饭一样,人当然要吃饭! 唯有沈敖和另一名破茧境成员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 赵飞一笑:“如果把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当做大道至理,那么我们只不过是这无尽宇宙中的一粒沙尘罢了,甚至沙尘都算不上;如果一草一木、一沙一尘当做大道至理,则人又可掌控一切,衍生诸般法门。但如果总结起来说,所谓的大道至理,其实就是万般常识无尽琐细的总和。” “可笑的是,世人尽去钻研些蝇营狗苟之术、荒诞无用之谈,这些常识,人皆以为浅显,然则内涵几人能识?” 第90章 辟易六重天 赵飞的话很简单,但却如大道之音,在众人耳畔轰响,许多人须发皆白了,直到此刻才终于体会到这些。 一些看似理所当然的东西,竟然蕴含大道至理,只不过经过长久的习惯后,人们往往忽视和淡忘了它们,将它们归纳为常识。 “诸君且看。”赵飞一翻手,抄起地上的碎瓷片,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这些摔碎的瓷片竟然“活”了过分,一片片在他手心跳起翻腾,如同一只只急于寻找家园的精灵,几个呼吸之后,它们准确找到了各自破碎的部分,边缘相互拼接,竟再度恢复成了原本的瓷葫芦模样! “这这……”不少人呆愣住,说不出话来。 沈扬同样皱着眉,伸手将赵飞手中的瓷葫芦拿过来仔细观看,但也毫无发现,这并非什么戏法,而是原本破碎的瓷葫芦真的粘合复原了,看不到任何碎裂的痕迹。 “你怎么做到的?” 赵飞正要回答,一个声音淡淡插入:“这不是他做到的,现在的他还做不到这些。” “呃……艹!” 赵飞憋闷之极,直接爆了粗口,恨恨地看了称心两眼,最后还是无奈道:“这的确不是我做的,制作它的是一个无聊且无耻的家伙,如果你们中有人能走的足够远,也许将来会见到他,这种材料与白步达拥有相同的自我修复性质,但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优点,可以说是个残次品。” 似乎为了验证自己的话,赵飞随意伸出一根手指,指端位置有光芒一闪,快速切向地面。 众人再一次震撼,只见那透明地面竟然被他这一指划出一条漆黑大缝,谁也没想到,透明地面的内部竟然是一片漆黑,更没有想到,有人可以一指划开大地! 毫无疑问,这种透明地面的坚固程度还要超过前面几层的白色地面,但即便是防御力稍弱的白色地面,破茧三阶的强者都无法破开,只有那火红女子使用红莲天舞的绝技后,才勉强烧毁,而赵飞单指就能轻松划开,之间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人们的眼球突突直跳,连沈敖也暗中抽冷气,这哪里像是在介绍解释什么,分明是“赤果果”的炫耀武力啊。 当然,没人敢当场说出来。 人们的目光很快再度被地面的裂缝吸引过去,只见那被切开的地面竟然开始缓缓愈合,一些气泡样的东西出现在愈合位置,将裂开的地面缓缓填充。 “看起来,这小子制造的东西也并非一无是处,愈合速度比白步达快多了。”赵飞喃喃自语,眼里充满赞赏。 “嗯,话题好像有点偏,不过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证明,所谓的常识并非一成不变,可以利用,也可以改变,而堪破常识、明悟本质,就是超越了破茧的全新境界——辟易境!” 众人陷入深深的沉默,一些人眼睛发亮,像是又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一些人则皱眉沉思,似是在与某些已知的东西相互印证。 实际上,有关辟易的传闻其实一直都存在,在一些流传久远的古族和派系的尘封典籍中都记载着一句话:随心破茧,方能自在辟易。 这几乎就是在告诉他们,破茧上面还有一种更高的境界,名为辟易,但却极少见到有人达到这一层次,更无法想象。 赵飞看着众人的疑惑,也生出许多感叹,轻叹道:“各位不可生出心魔,对正常人而言,破茧三阶的确已经是最强,再往上,那已经不是正常人的领域,需要与天地相争,与大道抗衡,可谓步步荆棘,能踏足辟易的人没有一个是弱者笨蛋,但他们大多不得善终,这或许就是代价……” 众人沉默良久,忽听一个清幽的声音道:“赵先生,我曾听人说过,踏足辟易需要具备三大基础要素:无敌之心、钢铁之志,破茧极限,但除了这三大基础要素,还需要具备被天地秩序青睐的运气,听起来这些都不会导致不得善终的结局啊?” 说话的是荀仙,而这些话也并非她编造,在她年幼时,曾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赵飞两眼精光一闪,仔细看了看荀仙几眼,忽然轻笑道:“不愧是能在华章圣殿明悟法则的双眼,可惜……小姑娘,跟你说这些话的人,在你双眼健康之时是不是经常出现,在你双眼失明后是不是再也不见了?” 荀仙立刻黯然低下头,显然被说中了。 她至今仍然记得那张笑靥如花的面孔,总在她需要帮助时出现,永远都是那副笑靥如花同时风度翩翩的模样,直至今日,她甚至都没法分清那个人的性别,只知道他真的很漂亮,超越了世间无数的女子,同时又傲气凌然,超越了天祚道场里所有的俊彦。 “他所说的几大要素,非常准确,也的确缺一不可,但他还对你隐瞒了一条,我现在不说,是因为你还距离这条路还很远,如果你将来也踏上这条路,一定会明白。” “无敌之心和钢铁之志,相信你们大多数人都已经具备,否则也不可能破圆破茧走到这里。” “破茧极限,也不难,只需要足够长时间的积累和足够多的感悟,各人因资质所需时间不同,但最终都能达到。” “至于秩序,众说纷纭,尤其是对天地秩序本质的理解,道家谓之道,佛家谓之法,儒家谓之理,隐者谓之气,侠者谓之义,还有更多无法列举的,而在西方,它又被细化为各种定理公式,但万般皆通,整个世间一切事物的运转都遵循着这些秩序,舍之莫言。” “秩序本身并无取舍某人或青睐某人,但就好像一些人天生适合游泳,一些人天生适合奔跑一样,他们都可谓获得了秩序的青睐,武道亦然,一些人天生神力,一些人心有灵犀,这些都是先天条件。” “然而人力有时穷,或许你们已经感觉到了,速度无法更快,力量无法更强,你们认为这是能力所限,属于自身的不足,但那只是一方面,实际上,这更多是被秩序所限!” “同样一个人,在水中奔跑的速度跟在地面上奔跑的速度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众人顿时犹如醍醐灌顶。 沈敖紧追不舍问道:“那么,要如何从水中跃到岸上呢?” 赵飞哈哈大笑:“他们还在水中,但你已经上岸,现在束缚你的是脚下的大地,再进一步,你们将飞到天空!” 他并未正面回答,但沈敖却浑身都是一震,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长叹道:“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辟易。” 但赵飞却忽然冷笑:“你不明白!你知道天空外面是什么吗?” “这——”沈敖落魄的面色陡然涨红,仿佛被人重击,他连忙坐到地上不断调息,许久后才抬起头,却仍然在喘着粗气:“你……真可怕,原来你早就到达了天空的顶点。” “嘿嘿,过奖,欺负新人是我们不变的传统,而且我是在帮你,你应该感谢。” 沈敖气堵,却也无可奈何。 这两人的谈话显然超出了常人理解的范畴,大家全都面面相觑,唯有沈扬无聊地挖了挖耳朵:“你们两个老神棍,咋咋呼呼搞了半天,越说越玄乎,不就是解释个辟易吗?你们是不是想说,随着你们越来越暴力,越来越多的秩序可以被无视,这个过程就叫辟易?” 赵飞眼前一亮,不禁点头笑道:“似乎还真是这么个意思,你们这种人的思考方式真诡异。” “切,明明是你们把问题搞复杂了!不过按照你的说法,四季交替、生老病死也都是天地秩序所为,而若有人足够强,令这些秩序都要辟易,岂不是可以四季倒转,逃脱生老病死的轮回了?” 赵飞连忙失笑:“改变秩序还言之过早,辟易只能让人跳出某些秩序的范畴,不再受其约束,但秩序本身却不会消除,永恒存在着。” 沈扬立刻眉头皱起,脑海中猛然闪现一条主线,他想要抓住,就此陷入沉思。 沈敖问道:“赵兄刚才所说辟易二阶,那么这一境,究竟分为多少阶?” 赵飞肃然,沉声道;“辟易六重天,有峰可登仙!” 简短十字,却立刻让众人再度陷入痴狂,这意思太过直白,达到辟易顶端的人,可以成为神仙般的存在,这已经不是震撼了,根本就是神话! 沈扬愕然:“这也太扯淡了吧!你刚才不说自己是辟易之巅了吗?可我看你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不像是神仙啊?” 赵飞顿时脸黑如铁,恨不得把这小子狂揍一顿:“那只是一种比喻,比喻你懂不懂?嗯?” 沈扬讪讪,岔开话题:“辟易一共才六重天吗?这天地法则何其多,六阶够用吗?” 赵飞差点喷了出来,俊秀的脸上青黑一片,但他仍然试图解释:“大道万千,何止六条,每一名辟易境所辟之道各不相同,但无论是谁,六阶之后都不可能再度辟易,这已经涉及到构成生灵的本质,我也说不清。” 沈扬点头,忽然道:“那么六阶之后呢?难道辟易之上还有更高?” 赵飞两眼陡然爆出一团精光,明亮得骇人,他一字一字道:“天空之外,还有宇宙洪荒!” 第91章 排名 梦境般的透明迷宫世界中,一行人还在继续寻找着,他们已经搜寻了三个一模一样的六面体棱镜空间,除了发现几支戒备森严的队伍,没有更多发现。 那几支队伍看到他们也都是远远离去,从未有过交谈。 沈扬带队前行,一些人有些魂不守舍,还在回味着刚才赵飞的许多话,队伍里出奇地安静。 “轰!”炫目的焰光直冲上天,众人听不到声音,却被刺眼的光火惊醒,纷纷看向身侧的棱镜墙面。 那是一场爆炸,来自与众人一面之隔的另一座透明空间里,透明空间完全隔绝了声音,如果不是那炫目的焰光太过强烈,众人根本不会注意到那边。 “过去看看!”沈扬提议,很快得到众人赞同,他们找到了去往另一侧的回转通道,纷纷踏入其中。 另一侧的透明空间内,已经有不少人环伺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中心区域两人的战斗上,但却各自保持着距离,相互戒备着。 沈扬到来的时候,场中三人的战斗已经到达尾声,占据优势的两人沈扬却已经见过了,乃是之前瞿家三兄妹中的老二和老三,在秘境第五层,老大瞿虎为了助他们通过,葬身在火红女子的红莲天舞之下。 瞿兔和瞿龙都是破茧一阶,姐弟联手之下就算是破茧二阶的强者都能应付,而此刻他们的对手只是一名破茧一阶的年轻人,如果不是此人手中的兵器非凡,可能早就战败了。 瞿兔脸色很不好,喝道:“云天灭,我二人不愿伤你性命,速速退去,莫要纠缠!” “你们若不说出那人姓名,我马上就送你们去见死掉的瞿虎!”年轻人名为云天灭,冷笑不已,明明处于巨大劣势,但却更加咄咄逼人。 瞿兔两人一直就因为兄长死去痛苦不已,此刻被他揭开伤口,愈加愤怒,老三瞿龙直接喊道:“管他什么三清宗,今日就要取你狗命!” 深青色的破茧之焰如同狂涛般涌起,瞿龙身如蛟龙,矮身直冲向云天灭。 远处观战的其他人被他气势所迫,不禁微微侧目,破茧强者的气势一旦全部爆发,哪怕只是一名初阶的破茧者,所影响的范围也很夸张。 “哈哈,等你多时了!”处于劣势的云天灭忽然抬头,狭长的双目中精光乍现,竟迎着瞿龙的锋芒冲击而上,他手中的短兵隐隐散发着淡紫色光芒,与冲刺中也只是紫光一闪。 众人瞳孔一缩,眼看云天灭的锋芒就要与瞿龙撞上,却在接触之时猛然一个恍惚,当场消失了! “叮——”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传来,云天灭忽然出现在瞿龙身后,而气势磅礴的瞿龙则猛然僵住,炽盛的破茧之焰骤然放大,而后消散开来。 “小龙!”瞿兔尖叫一声,奋不顾身冲了过来,而云天灭只是笑笑,顺势避开。 刚才的一切发生太快,瞿龙突然出击,云天灭更是猝然还击,两人都在冲刺,胜负也在刹那间分晓。 火焰消散,露出里面一脸灰败的瞿龙,他艰难转过身,看向云天灭:“这是……青华妙法?” 云天灭哼了一声:“逼我用华章之器使出青华妙法,你足以自傲了,去见你哥哥吧。” 瞿龙大恨,仰天咆哮一声,但却仍然无济于事,原本光彩明亮的双眸迅速暗淡下去,刚才接触的瞬间,他体内所有生机已经被那把华章之器彻底摧毁,能坚持到现在,纯粹是因为破茧者强大的求生意志。 前后不足数息时间,等瞿兔颤抖着扶住弟弟时,她扶住的只是弟弟摇摇欲坠的尸体。 “或者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或者去见你的哥哥弟弟,给你十息时间选择。” 冷漠的声音出现在瞿兔身后,却不是云天灭,而是另一名模样俊逸但满脸漠然的青年,似乎杀死一个人只是家常便饭,哪怕这个人是来自如日中天的渝南瞿家的破茧强者。 瞿兔毕竟是个女人,亲哥哥和亲弟弟先后死于面前,她却无能为力,此刻只能悔恨万分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如果有可能,她宁愿兄妹几人永远都不要进入此地。 曾经的他们只是小小的破圆境,却也是各自小圈子里声明赫赫的人物,一朝破茧,本以为可以从此踏平青云,树下凌云志,哪知竟身死这不知何处的地下世界。 “云天灭,云天绝!”瞿兔大叫,声音却像是悲嘶,“你们三清宗如此行事,不怕天怒人怨,劫难降临吗?” 青年淡漠道:“哦,我三清历经无数劫难,可至今犹存,今天就算你不说出那人,将来我们也会把他找出来,渝南道场被他一人倾覆,他也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哈哈哈,你们根本不知道他是谁,等你们找到他,一定会被吓一跳的……” 瞿兔一会埋头低诉,像是濒死之人在苦苦挣扎,一会癫狂尖叫,仿佛已经疯了,但这里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她根本无法逃掉,不只是因为她面前的两名青年,还有旁边站着的一队人,显然,这队人全部以两名青年马首是瞻。 瞿兔癫狂了一会,忽然安静下来,再一抬头,她的双眼已经变成诡异的漆黑色。 “嗯?”围在她身边的人全都一惊,连忙后退防止有异,就连那两名青年都退后了,眉头紧皱,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哈哈哈,你们这些人,不论来自什么地方,不论实力高低,最终都要死!全部都要死!” 瞿兔纵声尖叫,漆黑的双眼仿佛一对噬人的黑洞,扫过在场观看的每一个人,众人被她目光扫到,竟然全都脊背发寒,连赵飞都忍不住后退一步。 尖叫之后,瞿兔癫狂的笑容僵住,头颅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样,骤然缩小,身躯也紧跟着缩小,莹润的皮肤瞬间变成一层皱巴巴的薄膜。 人们骇然后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然而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瞿兔已经彻底萎缩,最后连那张“薄膜”都被吸收,空中只剩两颗圆鼓鼓的诡异黑洞,那是瞿兔的眼睛。 场中安静之极,众人纷纷摆出防御姿势,但那两颗诡异的黑眼珠最后也坍缩消失,这个地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沈扬皱着眉,对这样的场面很是反感,他之前没有主动上前救人,主要是因为不明双方因何而起,贸然施救可能适得其反,但现在,那双漆黑的眼睛虽然消失了,却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有人抽着冷气问道:“那究竟是什么?” 无人回答,事实上也没人能回答,这里的人根本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就连赵飞和称心也一样。 寂静了许久后,这里的人才各自回过神来,一些人赶快走进了回转通道,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嘿嘿,看来天宫道场的人有麻烦了。”沈扬身后队伍里有一人轻声道,这是一名目光浑浊的老人,名为南炎秋,来自东南的秋华派,之前在第五层闯关时,就是他向沈扬赠送子母石,而那一关其余人在沈扬三人通过后,也琢磨出了类似的方法,冒死闯过了火红女子的妖刀,却也付出了不小代价,此后南炎秋在第六层遇到沈扬,便加入进来。 天宫道场的名头显然比这场诡异的变化更吸引人,矛老怪惊道:“天宫道场!难怪,听说天宫道场也出了一对妖孽般的兄弟,能与天阙道场那对兄弟相争,难道就是他们?” 南炎秋苦笑:“就是他们,云天灭和云天绝,的确拥有灭绝手段,可惜我秋华派从未出过这般人物,这一次好不容易带来几个杰出晚辈,却根本无法进来,只能让他们留在前面。” 众人默然,秋华派也算是流传久远的大派了,据说派内拥有数位破茧强者,在东南一带算是庞然大物,但这样的大派与三清根本无法相比,甚至连三清的一个道场都不如。 要知道,天阙道场和天宫道场只是三清宗的诸多道场之一,且都是明面上为人所知的,至于那些不为人知的暗势力,谁也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 沈扬心中沉沉,第一次觉得这个三清宗如此庞大,让他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赵先生,这个三清宗,你知道多少?” 赵飞想了想,沉声道:“很强!应该能在我所知的诸多大势力中,排进前一百名!” “什么?” “噗——” “才前一百名?” 这一下不只是沈扬,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差点仰天摔倒,着实被这个答案震到了。 原本他们会以为赵飞说出一个惊人的结果,但这个结果……也太惊人了些。 赫赫威名的三清宗,在世人眼中早已是天下第一了,在赵飞这里,居然只有……前一百? 还很强? 沈扬直咧嘴:“我说老赵,您能不能稍微靠谱点?你确定三清宗都只能排前一百名,而不是前三?” 赵飞看起来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而且看起来,这个“前一百名”的排名绝对只高不低,纵然是这个排名,也足以让他都重视起来。 称心看了眼沈扬,淡淡道:“这个前一百名只是按照三清宗原有的实力评价,如今的他们已经破落了,顶端的强者一部分失踪,一部分被困在其他地方,如果按照他们现有的实力计算,能进前五百名都很勉强。” “噗……” 这下就连沈扬都喷出来了,这两个家伙真的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非要把大伙吓死吗? 这个世界怎么了? 还是不是人们印象中的世界? 三清宗连前五百名都很勉强,难道这里的人都是三岁小孩,什么都不懂? 第92章 一瞥未来 众人寂然,被赵飞和称心的话吓到了,强大的三清在他们眼里连前五百名都只能勉强进入,且言之凿凿,人们突然间对这个世界充满陌生。 然而,却没人怀疑他们的话,赵飞和称心显然来自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地,他们的见识远非众人可比。 人们沉默了一阵,却见那边的云天灭和云天绝带队向这边走来,两个人似乎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即便面对沈扬这边的十几人,脸上仍带着满满的自信。 云天绝显得很冷酷,寡言冷语,云天灭则一脸笑容,他看着沈敖:“没想到这位先生如此了得,我们几位还要多谢先生。” 沈敖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转而低声在己方内部交代了一下。 原来在上一层,沈敖他们遇见了传说中的绝刀黑神,云天灭兄弟自知无法通过,便要求与沈敖等人联手,共同闯关,结果是,两人利用沈敖与绝刀缠斗之际,撇下他独自冲进了回转通道,若非沈敖在关键时刻突破,此刻定然已死在绝刀之下。 每每想到这里,沈敖就觉得后怕,一向自诩洞悉人心的他竟然也有被人利用的一天,那个寡言冷语的云天绝似乎完全将他洞悉了。 沈扬听完,眼珠转了转,嘴角歪起来看向对面两人:“两位小兄弟不必客气,我家打手阿三陷入瓶颈多年,如果不是两位设局促进,哪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说起来该感谢的是我。” 云天灭二人面色一变,他们当然一眼就看出来沈扬的虚实,对他所谓“打手阿三”的说法直接忽略了,他们重视的是后面一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要知道在上一层,沈敖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是破茧三阶了,不然他们也不会设局与之联手,普通破茧境遇到黑神根本不是一合之敌,只有破茧三阶才能勉强抗衡,破茧三阶再进一步,那会是什么? 通过特殊方法,他们立刻发现了事实,沈敖虽气息不定,但的确已经稳稳踏足那个境界,令人望而生畏。 兄弟二人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紧张。 震惊的是,竟然有人在这里突破了一个大境界,紧张的是,他们似乎狠狠得罪了此人。 云天灭尴尬地挤了挤眼,勉强笑道:“沈先生,之前遇到强敌,以我们几人的力量根本无法通过,所以才设局求生,本也是无奈之举……这样吧,实不相瞒,我兄弟二人来自三清宗天宫道场,在道场里也算是人物,待此间事了,我兄弟二人会向宗内求取一位辟易境前辈的心得,赠予先生,权当赎罪。” 这云天灭出言诚恳,让人心生敬意,看得出他也绝对是真心,但沈扬和称心却同时皱起了眉。 枭雄之辈!这是沈扬的第一想法。 云天灭知道在辟易境强者面前撒谎毫无意义,索性诚实说出,之后又恩威并施,一方面说自己来自三清,让对方忌惮,一方面又要赠予对方珍重之物,可能还会把这位辟易境强者结交过来。 果然,沈敖见他出言诚恳,怒气也消了许多,刚要说什么,却被沈扬抢了先:“咳咳,这位小兄弟,当我的面招募我的人,是否有点太冒失了呢?你的长辈应该教过你怎么做人吧。” “你又是谁?”被人两次称为“小兄弟”,云天灭也有些不爽,尤其是这人似乎比自己还小了几岁。 “本帅侠的大名江湖中无人不晓,你可以直接叫我帅侠,也可以叫大帅侠。” 云天灭强忍住不发脾气,冷哼一声:“不认识。” 事实上他如果不是看在对方也有数位破茧强者在,很可能直接一巴掌就扇过去了,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物,他见过太多,已经不想理会。 “那只能说明你没见识!本帅侠既然站出来了,就不怕你挖墙脚,这个打手阿三在我手下只能排第十,我这还有位打手小赵,能排前三,你怎么不敢挖?” 沈扬大咧咧让出一个位置,露出百无聊赖站在身后的赵飞,那云天灭刚想说什么,一看到赵飞,忽然呆住了。 他看到了赵飞,但诡异的是,他的目光根本无法锁定赵飞,每次想看到他的脸,就情不自禁把目光滑向了别处,连续几次都是这样! 云天灭大吃一惊,连忙收心定神看过去,这一次他成功了,但他看到的只是一张平凡无奇的马脸,马脸的主人双目无神看着天空,彷然若失。 不对!不是这样!云天灭急忙摇头,背后已经沁出了冷汗,一种直觉告诉他,对方绝对不是这个模样。 他又看了过去,这一次他看到一张满是痘印的麻子脸,麻子脸的主人同样双目无神看着天空,彷然若失。 “这这这——”云天灭面色苍白,像是见到了鬼。 “哥哥别看了,他不想让我们看到模样,连我也看不清!”云天绝走到兄长身前,目光却看着沈扬。 云天灭更觉震撼:“什么?连你也看不清?那他——” “此人实力深不可测,甚至……超越了我们的师父!” “怎么可能?!我师父纵然不是最强,但你师父……” 云天绝冷冷道:“哥哥莫要忘了诸多秘境和封神小队。” “你说他是那些人……不对!他们不是根本无法出现吗?” 云天绝摇头,不肯再多说什么了,目光反而紧紧盯着沈扬,似乎这个少年才是他真正的敌手,其他的强者包括赵飞在内反而并不在他眼里。 被他看着,沈扬莫名其妙也产生了不少压力,但他只是一笑:“这位小兄弟,我这还有不少优秀的打手,你也想挖吗?” 云天绝注目半晌,忽然冷冷道:“我叫云天绝,你叫什么?” 沈扬干笑一声:“都说过了,你可以叫我帅侠。” “你不叫帅侠,你叫……沈扬,是旁边那位沈先生的侄子,你的父亲……是皓月神将,你的母亲……我看不到,是了,原来她一直都守护在你身边,果然是契生石!” 云天绝晦暗的双目中似乎有晶莹的流光在回转,而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也的确属实,竟然将沈扬的身份看了个通透。 沈扬刹那间手脚冰凉,并非是因为对方将他来历看透了,而是最后那句话:原来她一直守护在你身边。 那个记忆中只剩几抹颜色的女人,竟然一直守护在身边? “滋啦——” 就在众人震撼之时,云天绝突然惨哼一声,左侧眼角中窜出一条明亮的电光,似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云天绝急忙用手护住眼睛,但一缕缕鲜血还是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云天灭吓了一跳:“天绝,你怎么了?” “我看到了……他的一瞥未来,真是难以置信,仅仅是万亿分之一的未来一瞥,竟然是这样……” 云天绝喃喃自语,如同梦呓一般,他的手缓缓拿下,露出了刚才被挡住的左眼,但此刻那只原本晦暗如海的左眼已经化作一片灰白,如同一只巨大的死鱼眼。 “我看到了无数伟岸的身影,每一个都比师父强无数倍,每一个都深邃如黑洞,还有许多耀眼的太阳,他们在战斗吗?这是怎样的一幅场景,是末日吗?为什么会与他有关?仅仅看到这样一张画面,就要吞噬我一只眼睛,我好不甘,但那场面……” 云天绝不断述说着,很想再继续看一眼那画面,但刚才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却直接损失了一目,再看下去,很可能他会直接死在这里。 “哥哥,在我醒来之前一切按原计划行事,但千万不要与他为敌,千万千万……”云天绝说完最后一句,当场昏厥过去,倒在哥哥怀中。 云天灭脑海中一片隆隆作响,他无法知晓弟弟看到了什么,却本能地感觉到,那似乎是一种绝大恐怖的场面,不然也不会让弟弟如此震撼,更重要的是,此番行动他的任务就是保护云天绝,后者在天宫道场的重要性远远超越了他,而今弟弟损失一目,他回去后已经很难交代,再不容有失了。 “诸位,我弟弟突发状况,有事容我后来再叙,沈先生,我天宫道场随时为您敞开,我之承诺也一定会兑现,望不计前嫌。”云天灭果决无比,带着身后其余人就要离开,他最担心的还是沈敖,怕他拦阻,但他最终松了口气,自始至终沈敖都没有阻拦他。 很快,这群人离开了这座六面体棱镜空间,这个地方再度安静下来,人们都在等待一个人的声音:沈扬。 然而此刻的沈扬却在想着完全与秘境无关的事情,甚至连刚才云天绝的喃喃自语都没在意,他的双手中分别紧握着一枚卵圆形器物,正是那两块契生石。 不久后,他忽然抬头:“赵先生,子母石和契生石究竟是怎样制作成的?” 赵飞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反问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那双启天之瞳究竟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他只是看了你一眼,就要付出一只眼睛的代价。” 第93章 永生者 “那只是他看到的未来,在我看来,所有人的未来都是一片混沌,与其为预言的未来担惊受怕,不如把握现在。”沈扬声音冷淡,显然并不认同云天绝看到的场景。 赵飞苦笑:“若是别人预言的未来就算了,但他不一样,那是一双启天之瞳!” “名字听起来很唬人,但也只是个名字而已,我还见过一双红色的眼睛,名为魔瞳三千明,这次也进入秘境了,那双眼睛的主人也不过是一个容易头脑发热的女人而已。” 沈扬的评价毫不留情,若是陶然在这里,听到此话一定会气疯。 赵飞一惊:“连魔瞳也出现了吗?” 众人不解地看着他,魔瞳三千明这里的人基本都知道,据说那是天祚第一代天神拥有的眼睛,但即便如此,也不该让赵飞这种人震惊才对。 赵飞深吸口气:“你们不知道这些永生者真正可怕的地方,看来预言是真的,这一次的千年大战要提前到来了!” 沈扬耸耸肩:“永生者、预言、千年大战,还有子母石的来历,赵先生,我的疑问真是越来越多了。” “这些我可以解释。”称心站了出来,将赵飞的话压了回去。 很显然他只是选择性地解释了这些词语,一些地方说的含糊不清,不想让众人了解太多。 所谓永生者,同样是一个群体的总称,可以和通幽者、开物者并论,这个群体的唯一特征就是:到了一定年龄,身体的某一部位会出现无法理解的强化! 有人称这种变化为异变,有人称之为觉醒,毫无疑问,天祚世家在这方面有着绝对的发言权。 人们都知道,天祚世家之人通常拥有一些不可思议的能力,诡异强大的瞳术、精妙绝伦的傀儡术、无法理解的音爆术等等,但直到现在,人们才知道他们都是永生者。 目前已知永生者的觉醒部位只有四肢和五感,众人之前遇到的陶谦陶然等人,以及队伍里的荀仙,都是永生者,不过荀仙似乎觉醒失败了。 至于赵飞所说的预言和千年大战,称心只是一语带过,说那是另一位强大的启天之瞳预见的未来一角,未必是真实的。 称心的解释完毕,人们却陷入沉默,他在介绍永生者时特意拿荀仙觉醒失败作为例子,但这位沉默的少女整个过程一直安静地照顾昏迷未醒的叶子雨,没有任何意见。 “小心心,你不是号称,只要我不问,就什么都不说吗?”沈扬斜睨着他。 “我并没这么说。” “那你刚才说了这么多,究竟想隐瞒什么?” “让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掌握毁灭世界的方法,在我看来并不明智。” 沈扬立刻直咧嘴:“切,说得你好像很懂事似的……” 话虽这么说,但他却真的没再问了,一个让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在赵飞和称心面前,他们这群人真的是一群不懂事的孩子,与两人接触的时间越久,他们越会觉得对这个世界不了解,很多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你想知道的子母石来历,这并不是秘密,制作子母石,需要先在华章圣殿换取两枚等势体,也叫秘境之石,强者执有一枚,弱者执有一枚,这样就可以在执有者之间构建出一种势差,遭遇攻击的弱者可以随时利用强者的势保护自己,就这么简单。” 沈扬点点头:“那么契生石呢?” “比子母石稍微复杂一些,需要让强者做出一些牺牲,比如献祭、化道、舍生等等,将强者的势完全凝聚在母石内,使其永久且固定地流向弱者执有的子石。补充一点,我所说的强者,必须是辟易境或以上,只有这种级别的强者才可以明悟秩序,形成自己的势。” 沈扬一下子呆住,献祭、化道、舍生,这些陌生的词汇竟然给他一种血腥的感觉,隐隐让他产生一种不好的联想。 “应该不难理解的,我意思是说,你的契生石是由某位辟易级强者以自身为代价制作成的,他的目的应该只是想保护你——” “哦,这样啊,我知道了。”称心还没说完,已经被沈扬打断,他的眼中似乎有些奇异的光在流动,但很快又沉寂下去。 沈敖想说些什么,最终忍住了,阿甲则是一脸愤怒,知道不少往事的他们也瞬间明白了什么。 “好吧好吧,小心心啊,这已经是蜉蝣第六层了,你知不知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沈扬露出笑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称心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回答道:“你应该已经有了想法,不过我还是建议,不妨抹除一些竞争者。” “什么?!”众人心中一沉,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谁是竞争者?当然是其他进入秘境的人! 众人来到秘境,一路上也见到了不少人,大家彼此之间相互提防,偶尔也会联合或摩擦,但如果不是生死大敌相遇,通常不会打生打死,为何要“抹去”他人? “我不同意!”沈敖竟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大家往日无仇近日无冤,若是因为自觉武功高强就可以随意抹除他人,这样的队伍不如散伙!” 称心耸耸肩:“看来能闯出天祚道场三十三天堑的天才也只是个天真的家伙,生命对资源的争夺从来都是不择手段的,据说佛宗有个割肉喂鹰的典故,但后来证明,那只是个笑话。” “哈哈,这个笑话我知道!”赵飞似乎突然来劲了,大笑拍手,“小乔那种人,怎么可能割肉喂鹰?他连拉屎喂狗都做不到!” 众人均是一脸黑线,这个赵飞看来也是个奇葩,难道他没看出来沈敖与称心争论的是很严肃的问题? 不过……小乔是谁?是三国时那位美女吗?似乎……不太像啊…… 众人正在腹诽,沈敖却连眉毛都竖了起来:“赵兄,我辈武者,当以兴国安邦为己任,怎可滥杀无辜?” 赵飞愣了下,知道对方误解自己了,但他只是一叹:“不错,可惜我的家和国,早已灭亡几百年了。” 见他回答的乱七八糟,沈敖也有些心凉,这支队伍里其他人他都可以阻止,唯独赵飞,强的没谱,他根本无能为力。 “沈扬,你说句话!”沈敖开始向侄子求助,不知不觉间,沈扬的话反而成为这群人中分量最重的,超越了赵飞和他。 “我觉得,这个建议很不错。” 沈敖顿时怒了:“你——” “三叔且听我解释。我们来到第六层后,这已经是进入的第四个棱镜空间,发现了许多回转通道,但没有一个是通往下一层的,而且看得出,其他人也遇到了跟我们一样的问题。” “那又如何?难道清除异己就能解决问题?” “不是解决问题,而是——迎合了布局者的意图。三叔难道没发现么,从第一层的巨鼠到第五层的超级强者,哪一层我们没经历厮杀?哪一层没人死亡?我甚至在想,这里的布局者意图,青鸾反而是次要的,主要是不断削弱我们,不断地……杀人!” 沈敖立刻沉默了,他一点也不笨,隐隐能猜到这其中的猫腻,但如果就这般听从布局者的意愿,他更觉得不妥,沦为了他人的刀兵。 “三叔,刚才的战斗,你觉得天宫道场与瞿家姐弟有生死大仇吗?没有!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显然是猜到了布局者的意图,同时,他们也的确想从瞿家姐弟那里得到一些信息,像这样的聪明人不在少数,我想,这里的其他地方应该正在发生着一场场战斗,纵然声音被棱镜空间挡住了,一些动静还是能看到的。” 棱镜空间的透明墙壁上幽幽散发着梦幻般的蓝色光芒,但眼尖的人还是可以看到,某些墙面后方不同寻常的光色,如无意外,那应该是破茧强者的化焰之色。 沈敖面色几度变化,最后还是摇头道:“我还是认为不妥,如果我们这支队伍在此地最强,将其他人全部清除了,还是无法得到承认怎么办?如果最后那个布局者说,只有一两人能通过,难道我们还要自相残杀?” “哈哈,三叔明察!不错,的确有这个可能!” “那你为何——” 沈扬笑着看了称心一眼:“我只是说,他的建议很不错,但并未说,那是最好的建议。” 沈敖松了口气:“快说快说!” “最好的办法是,我们就在这里原地等待,哪都不要去!” 众人全都愣住,原地等待,这是什么好办法?起码也要到处找找,看看有无别的出路不是? 其他人还在疑惑,称心却是第一个响应,直接盘腿坐到地上。 沈扬嘴角翘了翘:“你不反对?” “为什么反对?你的办法和我的建议如出一辙,无非是杀人的理由更充足些罢了。” 沈扬苦笑:“有本质的不同好不好!你那叫杀人,我这叫自卫!” “反正结果都一样,有区别吗?” 沈扬大感无奈,却无法反驳,事实上,两者的结果的确一样。 沈敖大为不解,却坚决道:“不是说原地等待吗,为什么还要杀人?你们别打哑谜,我告诉你们,不仅我不会乱来,我也不允许你们乱来!” 他仔细地看了眼赵飞,又加了句:“就算是赵兄,我也会阻止你!” 沈扬咧咧嘴:“三叔,我也没想乱来,不过,有时候人的确会身不由己——” 他还没说完,只听“嗖”地一声,一条耀眼的红光如同划破天际的流星,尖啸着向他们的位置飞来,流星表面炽焰烈烈,那是破茧强者特有的化焰! 第94章 第三种方案 这攻击十分突然,来自距离众人不远处的一座回转通道,显然有人刚到达这里就向他们发动了攻击。 “竟然是火龙涎!”南炎秋瞳孔一缩,认出了来人,他手下动作也不慢,干枯的手掌上有深青色焰火出现,焰火在出现的同时四散分开,形成一张交织千丝万缕的青色大网,这张大网直接将飞来的火龙涎裹住,而后甩向另一边。 “轰!” 棱镜空间整体出现了震动,火红的流光喷涌四溅,落到那透明地面上,立刻形成一团褐红色的高温熔滴,像是岩浆落到了上面。 人们骇然,这火龙涎果然名副其实,可以熔金化石,似乎连坚硬无比的透明地面都能熔化,但人们很快又发现那不是真的,所有的高温熔滴燃烧殆尽后,只是在透明地面上留下一块块黑斑,并未真的熔化地面。 “南炎秋?哼,老家伙!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从对面的回转通道内先后走出来八人,个个气息强横无比,为首的三人更是化焰随心,所化之焰在身周形成一圈荡漾的涟漪,显然至少都是破茧二阶的强者。 这样的八人队伍,如果在平时那绝对是横扫世间诸敌,即便到了秘境,也未逢对手,一路上死在他们手下的人并不算少数。 南炎秋看到这几人,也是变色,但他苍老的面上很快就露出冷笑:“隐龙宗,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动手,你们当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不成?” 对面为首的三人互看了一眼,一名燃烧着金红色破茧之焰的男子走出来淡淡道:“南炎秋,你算是个人才,我隐龙宗也不愿与秋华派结怨,只要你肯加入我们这边,自然是友非敌。” “加入你们?那其他人……” “那几个初悟破茧的也可以加入,但一切要听我们指挥,至于其他人——呵呵呵,我们的队伍不收纳废物,废物自然要丢进垃圾堆。” 此人言语嚣张,配合那不屑一顾的神态,把飞扬跋扈演绎到极致,连沈扬都自愧不如,这时候他不禁想起留在前面第三层的李残,也只有那家伙才能跟此人一拼了,不同的是,李残纯粹是纨绔的嚣张,而眼前之人,还有嚣张的实力。 沈扬耸了耸肩:“三叔,你怎么看?” 沈敖默不作声走到众人最前,将还要大声批驳对方的南炎秋也拦下了,都到了这时候,讲道理只会显得无聊,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 “南炎秋,我们是看在你破茧二阶的实力上,才邀请你加入,别不识相,你以为这只有破圆境的酸儒能阻止我们?” 南炎秋愕然,立刻无比爽快地闭上了嘴巴。 嗯,破圆境,你家的破圆境敢在这时候站出来? 隐龙宗的那人还要说些什么,却猛然间瞪大了眼睛,在他眼中只有破圆境的沈敖居然一步就来到他面前,单手下拍,如同拍打一只苍蝇。 好在此人也有破茧二阶的实力,反应迅速,冷笑中突然张口吐出一道红芒,迎着沈敖的大手轰去。 这道红芒众人之前还见过,正是那火龙涎,具备超高温度和极强的腐蚀力,如果刚才不是南炎秋将那道火龙涎甩走,众人绝对要出现伤亡。 沈敖脚下不动,大手仍然前抓,竟一把将那火龙涎抓在手中,“滋啦啦”的响声立刻出现。 隐龙宗众人全都松了口气,同时露出嘲讽之色,这酸儒显然隐藏了实力,但就这样抓住火龙涎,即便再怎么隐藏也无所谓了,必死无疑。 “哈哈哈,我当是什么高手,连火龙涎——”这人话说到一半,忽地戛然而止,嘴巴张的老大,像是见了鬼。 只见沈敖仍然一脸漠然地站在他面前,冷淡地看着他,那抓住火龙涎的左手并未出现人们想象中的爆炸和腐蚀,而是仍然完好无损地握在那里。 沈敖摊开手掌,立刻有缕缕黑烟从中冒出,但也仅此而已了。 那让破茧强者都畏之如虎的火龙涎,竟然只是冒出几缕黑烟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建树,众人想到了无数种沈敖避开火龙涎的办法,唯独没想到这一种。 实在是太霸气了! “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他堪破的常识,已经有了自己的势!”赵飞眼中精光一闪,轻声自语。 沈敖不语,挥手甩掉掌心残灰,继续抓向隐龙宗的人,这个人嘴巴很欠,务必要给个教训。 “大胆!”两声爆喝分别从沈敖身侧传来,隐龙宗另外两人同时出手,一人身上的银焰起伏,冲过来如同水银泻地,另一人则金光熠熠,泛着堂皇金光的手掌毫不留情轰向沈敖背部。 “沈兄当心,那是金龙爪和水龙息!”远处的南炎秋大声提醒。 沈敖早有准备,如同背后长了眼睛,反手一探直接抓住了那只金色大手,金色大手的主人则面色大变,身不由己被沈敖拽了过来,随后有大片银光倾泻,但那银光乍一出现,立刻缩了回去。 “怎么会——”银焰中的男子同样大惊失色,但还不等他惊慌,一个人影已经迅速窜至近前,速度根本无法想象,他只觉手腕一紧,也身不由己被带动起来。 “住手!” “停手!” 被抓住手腕的两人惊恐大喝,但沈敖并不理会,一手抓住一人,短暂蓄力后,将他们同时甩出! 两名强大的破茧境在空中不断翻滚大叫,但他们强大的力量根本发挥不出来,破鞋般被丢出去,骨碌碌滚出很远,仍然爬不起来。 全场顿时死一般的沉寂。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从沈敖出击到三人全败,也就一两个呼吸的时间,眼看着两位兄长被丢出,那口吐火龙涎的男子甚至还没弄明白情况。 “这也太……”南炎秋同样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方好歹也是隐龙宗的五龙之三,且全都是强大的破茧二阶,竟然一个照面就被沈敖全部击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这就是辟易吗?原来大人当年就到了这种层次,果然挡者辟易!”阿甲则一脸兴奋,仿佛是自己战胜了三位强大的对手。 沈敖始终不曾言语,冷漠地看着面前最后一位隐龙宗的男子,像是在等待什么。 “你、你好胆!” 火龙男子愣忡半晌,最终爆出这样一句话,沈敖摇摇头,大袖一挥,将这人也扇飞出去,根本无视他身周熊熊燃烧的破茧之焰。 与隐龙宗三人同行的其余五人更是面面相觑,一时间还未回过味来,他们跟随这三人一路闯关,连上一层那名强大无比的巨力怪人都挺过来了,却在这里速败。 五人中有一名容颜精致的长辫少女,白裙白袜,只看装饰,应该不是帝国人士,这少女不断咽下口水,忐忑不安地走上前来,却是一语不发,摆出一个防守姿势。 沈敖叹口气,这群人看来是绝对不肯妥协了,当即又是大袖一挥,强烈的旋风卷向这五人,然而,这连破茧二阶强者都能横扫的“随意一挥”,竟然被长辫少女拦下。 “嗯?子母石?”沈敖眉头微皱,跟进之后再度拂袖一击,这一次他用上了刚刚明悟的力量,那不起眼的袖管竟然挥出呼啸奔腾的狂风! 长辫少女嘴角发苦,却还是死力强撑。 “嗡~” 一圈特殊的涟漪出现在她身周,却并非子母石产生的那种包裹全身的光晕,只是一条纹路,但就是这简单的纹路,竟再次挡住了沈敖的拂击。 “通幽者!”沈敖面色终于变了,想到了传说中的一个群体。 他没有再度出击,开始打量这五人,眼前的长辫少女似乎不太会说汉语,虽然是一名通幽者,但还是太弱了,如果有必要,沈敖完全可以瞬间斩杀她。 长辫少女身后,一名梳着短辫的男子站了出来,一看装饰,这人同样不是帝国人士,男子手心里始终握着一物,沈敖两眼眯起,在他的手上觉察到了淡淡的威胁。 男子不安地咳嗽一声,竟然说起了汉语:“这位兄台,我们并非有意冲撞你的队伍,是那三人主动挑衅,我等从未盲从。” 他的汉话并不标准,发音也很怪异,沈敖看着他:“倭人?” 男子立刻点头:“吾乃倭国使者首焦玉,这位是来自高丽的长公主清水,他们三人是路上结交的队友,我等被那三人胁迫加入队伍。” 沈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长辫少女:“我听说,倭国数度侵略高丽国,长公主为何会和倭国使者混在一起?” 长辫少女显然也懂些汉语,争辩道:“非是如此……” 她所能说的也仅仅这四个字,其他却说不上来,哪知沈敖只是一笑,用高丽语笑道:“我明白,各取所需而已。” 清水公主一愣:“你也会高丽语?” “无论倭语还是高丽语,都演自汉语,并不难学。”沈敖笑了笑,后退了一步,“几位,包括隐龙宗的几位,大家都是为青鸾而来,就算除掉竞争者也未必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合则两利,何必互相为难?” 五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首焦玉更是直接拜道:“我等愿意加入。” 沈敖意味深长笑道:“错了,你只是你,只能代表你自己,你加入我欢迎,但其余人需要他们自己回答。” 首焦玉目中一闪,还是乖巧地点点头,最终,这五人全都同意加入过来,就连隐龙宗的三人,也只是咬了咬牙,最后不得不加入其中。 队伍里一下子多了八人,且个个实力不俗,沈扬却有些愁眉苦脸,这与他一开始的想法有些出入,新人的加入意味着新的麻烦,但不久后,他猛然抬头,喃喃道:“或许,除了主动抹除和被动自卫外,还有第三种方案。” 第95章 地面清洗 就在沈扬打算实施第三种方案的时候,在另一座蓝光盈然的密室内,两双眼睛也终于缓缓闭上。 这座密室并非第六层那种巨大的十二面棱镜体空间,只是一间简单的小室,两名男子相对而坐,在他们面前悬浮着十几颗湛蓝的球体,球体内似乎有光影闪烁,仔细一看,那里竟是在展现着蜉蝣第六层内众人的一举一动! 十几颗湛蓝球体将十几座棱镜空间完美地展现出来,甚至能看清任何一人的表情。 “还有五十九人,这次计划我们已经成功了一半。” 说话的男子半边脸被冰冷的青铜面具遮住,在他掌心摩挲着一枚鲜红色的六棱石,美丽的红色光辉照射到他另一边脸上,显得嗜血且诡异。 面具男子的对面是一名白衣人,头发随意地披散着,但这看似轻松随意的装扮下,却有着一双把持天下权柄的大手,此人竟然就是当朝皇帝! 白衣的至尊睁开眼,轻叹了口气:“皇祖父,这剩下的几十人,恐怕并不好对付,其中有几人更是不弱于你。” 青铜面具后的面庞也是布满凝重,点头道:“不错,至少有两人与我相当,还有一人,竟连这些秘境之眼都看不清面容,我没想到,只是一座废弃的秘境,竟然能吸引来这种程度的强者!” 白衣至尊犹豫了下,还是说道:“那沈敖,真的……” “绝无花假,的确已踏足辟易境!隐龙宗的三龙合力,就算破茧三阶的强者也得避让锋芒,如果我没猜错,他所明悟的当属太极之势。” “太极?”白衣至尊愣了下,随即苦笑,“真不愧是兄弟两,他哥哥当年好像也是悟出了太极的力量。” 面具男子冷哼:“你总是念念不忘你的神将,不过初悟辟易而已,成不了大气候!当年我和你父亲弃车保帅,他已经实现了最大利用价值。” 白衣至尊眼神低垂,不再多言了。 “哼,你是不是还想说,那沈浩而立之年就已经辟易,假以时日,定可以更上层楼?” “孙儿不敢!” “不管你敢不敢,辟易之路难如登天,是真正的逆天篡命之举,我为了有今天这点成就,已经耗时百年,何况他一介凡俗的沈浩?更何况,你父和你哥哥两位皇帝都先后因他的事忧心而死,才有你登基上位,我皇家并不欠他沈家丝毫!” 白衣至尊深深垂首:“是!” 两人间随之陷入短暂沉默。 “皇祖父,那梦溪先生……真的可信么?就算这次成功了,焉知五国小队不会是下一个三清宗?”白衣至尊有些迟疑,还是讲出了自己的疑问。 面具后的双眼中有精光闪过,随后轻轻闭上:“这个国家已经支离破碎,你也看到了,如果不采取非常手段……我们没有更多选择,你去吧,这里有我主持,一切按原计划继续执行。” 白衣至尊轻叹,再未反驳,微微躬身后,转身离开。 清匀的脚步声响起,甚至连步福都完全一样,似乎无论多大的事情都无法逼迫他加快半步,那后那道白衣而立的身影渐渐拉长,清癯孤独,消失在通道尽头。 他走之后,面具男子才睁开眼,眼里却满是怅然,喃喃道:“你这样的脚步,是在怪我太急了吗?小检,我相信,只要给你十年时间,你绝对可以让这个国家重临鼎盛,可是,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三清和一些人达成了协议,最多半年,一切都会改变……” 他的声音渐渐模糊,人也开始模糊,最终消失在那个座位上,唯有那十几个湛蓝光球还在不断反映着第六层内众人的情况。 白衣至尊从密道内出来的时候,外面正骄阳似火,冬日的温暖少见地散播人间,洗去他一身潮湿的地气,也让他出现短暂的失明。 后背上有一只大手稳稳将他扶住,大手的主人沉声道:“陛下走稳。” 白衣至尊微微苦笑,如今的情势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如何才能走稳? “苏大哥,一切准备妥当了吗?” “神机营已经包围了整座太液池,督公田俦的虎贲营已在南城、西城各大客栈酒肆外就位,燕王留京的所有人马已尽数扣押,沈家被严密监视,接下来的行动只等陛下一句话。” 白衣至尊深吸了口气,视线恢复正常。 他们所在的位置竟是一座小岛,四周碧波荡漾,水汽氤氲,小岛周围还有几株菡萏点缀,其他却已枯萎了。 帝都的人都知道,这里就是太液池。 时值隆冬,这里却能见到荷花,当算是一桩奇景,只是菡萏香消、翠叶残损,纵然尽心养护却也夺不来时景,几朵荷花映衬着满池颓败,叫人扼腕。 两人登船,苏炳瑞执桨,穿过几株残败的荷花,小舟很快到达岸边。 白衣至尊最后看了眼太液池,掌心微微握紧。 “苏大哥,今年太液池的值守太监是谁?” 苏炳瑞愣了下,没想到皇帝竟会去关心一名太监,正要回答,却见白衣至尊摆了摆手,这才知道自己又多想了。 “满池凋零,此人难辞其咎,革职查办,九族连坐吧。” 忠诚的侍卫长打了个冷战,顿时明白了什么,连忙低头称是。 白衣至尊不经意一笑:“时节不合意,朕偏要逆了它,人间不合意,那便覆了也罢。苏大哥,命令他们动手。” “是!” “此事了后,你即刻返回岭南老家,没有我的召见,终生不得入京!” 侍卫长浑身一颤,许久之后,才在太液池边上行了一个军礼,随后转身离去,不知为何,他那一直挺立的身躯在阳光的照射下竟显得有些佝偻。 “苏大哥,你也老了啊。”白衣至尊轻笑着,眼圈却有些雾蒙蒙的,与太液池上的氤氲气息有些类似。 午时刚过,晴朗朗的天边忽然多了几片乌云,不久后,细雨如丝,满城陌青,帝都的人们只享受了半晌的冬日暖意,就不得不回到家中避雨。 西城区。 西乡楼新招的几名伙计还在门口懒睡着,此际本来就少客人住店,又正逢下雨,完全不用担心其他。 西乡楼对面是一间书馆,但自从上次铁嘴李兴在惊堂苑一通忤逆的说书后,这种地方几乎再也没人敢来听书,生意冷清不说,当家的几名说书先生也偷偷溜了。 城守天天带人来查,就连督府的人也出动了,一座座说书道场早已关门停业,但唯有这一处却还开着大门,除了少有生意,这里一切照旧。 书苑里的老园主如今就躺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优哉游哉。 这个地方能保存下来,全亏了他,他的女儿上半年嫁给了礼部右侍郎做小妾,就连横行无忌的督府众人,也不得不顾着点礼部侍郎的面子,要知道礼部侍郎可是二品大员,就算放在帝都里,也绝对能说得上话。 如今各家书苑都关门了,唯有他还开着门,虽不见得生意好做,但最近对面西乡楼的几位客人时常过来听书,出手极为阔绰,比帝都那些个小气的老书油子强多了。 老园主偶尔睁开眼,忽地微微一愣,只见天空上几个硕大的黑点从远处飞来,眼看就要落在院中,他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怎地有这么大的雨水滴? “水滴”进一步靠近,老园主不禁瞪大了眼睛——哪是什么水滴,分明是几颗黑黝黝的拳头般大小的圆石头。 然而,老园主似乎又错了,一颗黑黝黝的圆石头就落在老园主椅子边上,他刚想大骂几句是哪家的熊孩子使坏,就见那颗圆石头陡然爆裂开来,炫目和火光和铺天盖地的爆炸瞬间淹没了院中的一切。 “轰!” “轰——” 西乡楼和它对面的说书道场几乎同时发生了爆炸,大量碎片散落在街边,从远处看来,这里仿佛是被一只大脚踩塌下了。 “踏踏踏。”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街尾出现,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向这里跑了过来,为首者看了眼满场狼藉的街道,只是冷漠地点点头:“继续,下一个!” 这个下午,整个帝都的居民中都笼罩在巨大的恐怖中,到处都是轰鸣声,惊恐的人们四散飞逃,他们亲眼见证了一颗颗看似威力不大的黑色炮弹降落,却无情地将一座座建筑瞬间撕碎而后抛向空中。 狼烟和火光在冬日细雨的浇筑下越发茁壮,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帝都各处,鲜血和残尸混杂在残垣断壁里,很快就变得和地面一样冰冷。生命在这样的轰击下是那般廉价和脆弱,那黝黑而冰冷的火炮将是许多人今后人生的噩梦! 黄昏时分,这场恐怖的袭击才算结束。 短短一个下午,超过两百家客店和民舍遭受了这种毁灭性的打击,连一些酒肆茶馆青楼书苑都无法幸免,人们还看到,大量陌生面孔在街道上奔跑,但最后还是被抓捕,抗拒者当场处死,为此还爆发了大大小小上百场战斗。 雷厉风行的动作和石破天惊的结果彻底敲醒了这座安逸的人间帝王之都,在这个城市近三百年的帝威里,还从未如此大动干戈。 一些人终于明白了什么,这次袭击的目标应该是从两个月前便开始大量潜入帝都的陌生面孔,那始终不曾有所行动的帝都中心,原来竟是在等待这一刻。 第96章 鲁子空间 蜉蝣第六层。 沈扬的第三套方案其实很简单,既然不愿相互为敌,那就团结第六层内所有人! 大约两个多时辰后,沈扬已经带着众人将十七座棱镜空间全部搜查了一遍,而这支队伍也扩充到整整五十人,其中的破茧强者超过半数,阵容空前庞大。 这样一支队伍如果齐心合力,相信已经可以横扫世间诸敌,但沈扬并不指望这些,不少人的加入只是权宜,中间还爆发过战斗,如果不是沈敖力压群雄,这支队伍也不可能暂时糅合到一起。 事实上,沈扬也并不信任他们,大家都已约定好,过了这一层,便各自离去。 肯定还有一些人避开了这支队伍,不愿与他们为伍,但也没有与他们为敌,比如沈扬在第二层见到的一支三人小队,以及在第三层见到的高大老人和那少女。 时间过得很快,当众人搜索完最后一座棱镜空间后,沈扬大咧咧原地坐下:“能找到的人基本到齐了,剩下的就是等。” 众人默然,也无人上前询问什么,各自坐下休息。 不难发现,这些人即便是休息也显得泾渭分明,各自或者有着一个小团体,或者孤身一人默立远处,让这个地方压抑且沉默。 一片沉默中,称心淡淡开口:“你的方案并不符合布局者的意图,或许是个好办法,可以让所有人安然过关,但也可能糟糕透顶,让布局者获得将所有人一网打尽的机会。” 沈扬摊摊手:“那也比自相残杀强,要么过关,要么来个痛快的。” 称心点头,不再说话了。 两人的话让众人听明白了什么,这个地方变得更加寂静。 忽然,沈敖猛地睁开眼,看向众人中间:“哼,来了!” 随着他的声音,在这片空间正中位置有一轮蓝色圆环缓缓浮现,圆环边缘和中心有奇特的金色字符旋转游弋,一根笔直的梦幻蓝色光柱冲天而起。 这种东西众人已经见多了,正是回转通道。 众人并未起身,全都冷冷注视着蓝色光柱中渐渐出现的那道身影,他仍然保持着身披战甲的戎装,粗犷的面颊上带着吃吃的笑容。 冠军侯王檄! 在秘境第一层的回转之间内,众人见过王檄一次,正是他报出了此地的名字,引领众人开始一步步探索。 “呵呵呵,都已经来到了这里,诸位想必很明白我家公子的意思,没有相应的实力,诸位以为这样就能见到青鸾吗?” “故弄玄虚!”人群中有人冷笑,并不买账,“抓到你一问便知!” 这是一名破茧强者,冷笑时身影已从原地消失,刹那间来到王檄身前,伸手便抓。 然而,此人随即面色一变,因为他这一抓竟然捞空了。 “假的?!” 无人回答他,那王檄却继续笑道:“诸位都是一代强者,不过我家公子说了,最多只有六个人能见到青鸾,所以,请不要浪费时间了,尽快决出最后的六人吧。” 众人面色一变,眼神刹那间变得深沉起来,一些人隐晦的目光看向全场,似乎在判断自己是不是那六人之一,场中的气氛顿时便得极其微妙。 这支队伍毕竟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别说配合了,队员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被王檄一句话推到了悬崖边缘,随时可能爆发内战。 似乎是为了推波助澜,王檄轻声一笑,从蓝色光柱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阴影。 这团阴影不断变化,其中的画面渐渐呈现出来。 那竟是一颗头颅大小的蓝色琥珀,如此巨大的琥珀价值惊人,但这并不是最让人们震惊的,让他们震惊的是,琥珀内部还包裹着一只青绿色鸟儿。 这只鸟儿的双眸闭着,顶额上一簇银蓝色的花翎不怒自威,它的尾羽极长,同样是华丽的银蓝色,竟与身体长度不相上下,画面只持续三五息时间,又化作一团阴影。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让人惊恐的是,他们竟在这只鸟儿身上感觉到了浩瀚无边的压力。 “呵呵呵,诸位,这就是神鸟青鸾,相信你们已经感觉到了它的不凡。我不妨简单说明一下,它的存在会引发周围产生诸多奇妙变化,比如无法想象的力量和无法理解的势,但最重要的是,它的身上隐藏着长生的秘密!” 不少人几乎立刻热血上涌,这些武者经年累月地苦练,追求的不就是这些吗?终极的力量,终极的势,有了这些,如果有可能,他们还要问道苍生,长生久视! 王檄的声音充满幽沉的味道,像是在诱惑,又像是在嘲笑:“世人所寿,区区百年,看似漫长,但与这天地相比,与那蜉蝣何异?不过匆匆光阴、忙忙过客而已!” 他刚说完,蓝色光柱中的阴影再度变化,画面中这次出现的是一名脸戴狰狞青铜面具的年轻人,面具很好地遮挡了他的表情,但那双精光湛湛的双眼并不曾埋没。 他的左手拇指上带着一枚硕大的扳指,扳指上雕刻着一只引吭高歌的鸾鸟图纹,这种样式的扳指本朝只有一人拥有,表明了他的身份—— 这竟然是太子鸣鸾! “这就是我家公子,当然,他还曾经是鸣鸾太子,世人皆知,鸣鸾太子在天启年间那场震惊帝都的爆炸中身死,但世人不知的是,太子为神鸟青鸾所救,现如今已是二百岁高龄,却貌若少年时,各位如果有幸,很快就会见到他。” 画面中的面具年轻人忽然挥了挥手,众人眼前这团阴影便四散消弭,什么也看不见了。而后,蓝光湛然,梦幻的蓝色光柱崩碎,只留下那轮蓝色圆环。 “只剩最后六人时,此处回转通道才会开启,各位,放手一搏,尽情厮杀吧。”通道内传来王檄最后的话语。 场中一瞬间静默如夜,那轮美丽的蓝色圆环此时却像是一个张开了的血盆大口,随时要将所有人吞噬,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吞噬他们的可能是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轰轰轰……” 变化立刻产生,几乎就在王檄话音落地的同时,数名破茧强者已经进入化焰状态,炽盛的破茧之焰如同明灯一样照彻了这座棱镜空间。 “锵!” “刺啦!” “啊……” 焰火四溅,风声急鸣,有人在紧张压抑的气氛中忍不住率先出手,而后立刻就有兵器相击声传来,有人闷哼倒地,有人冷笑,还有人在尖叫,这地方顿时一片混乱。 “天风鉴,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混乱之中,有人发出悲怆的大吼声,一道淡金色的破茧之焰冲天而起,竟然压过了其他人的破茧化焰。 他是之前与沈敖交过手的隐龙宗三人中的金龙,隐龙宗共有五龙,号称五行天龙,其中的最强者当属金龙,距离破茧三阶已经不远,但此刻任谁都能看出,金龙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在他胸前,一个硕大的血窟窿如同地狱恶魔的眼睛,疯狂而迅速地吞噬着他的生命力。 金龙蹒跚,炽盛的淡金色化焰几乎不能保持,像是随时会熄灭,他刚才被天风鉴偷袭,一击正中心脏,绝对的必杀一击,但竟然还能站立,要与天风鉴同归于尽。 “啊!老贼!休伤我兄弟!”同行的火龙和水龙此刻才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两人满眼都是震撼与凄凉,发愤出击,根本不管身周其他人的攻势了。 天风鉴色变,他已经是破茧三阶强者,此地能威胁到他的人不多,在他看来,隐龙宗三人如果合力起来,就是自己最大的威胁,只要除掉一个他就可以高枕无忧。 没想到的是,心脏遭受必杀一击的金龙还能撑着,眼看其他二人攻来,天风鉴只能速退,即便是破茧三阶,面对三龙合力,他也必须退让,没有胜算可能。 这天风鉴也是果决之人,绝不留恋此地,直接奔赴棱镜空间边缘处的回转通道。 “老贼受死!”火龙暴怒,身周的破茧之焰已经变成金红色,看上去威武而盛大,眼看天风鉴就要冲进回转通道,他张口怒吼,一条笔直的亮红色细线从口中激射而出,直抵天风鉴后心。 “哈哈,老夫先走一步!”天风鉴大笑,身如鬼魅般冲向前,似是对火龙的攻击早有防备,然而,他刚冲到回转通道前不足三尺处,猛然惨叫一声,身躯狠狠一震,一条亮红色细线竟然从他的正前方洞穿了他的肩膀。 众人骇然,就连火龙都愣住了,自己的攻击明明是从身后追击,怎么变成正面攻击了? 不待他细查,立刻又听到身后有人惊呼:“隐龙宗的人,你们疯了吗?” 他连忙转身,只见一大片淡蓝色气雾从棱镜空间的十二个棱面中缓缓飘散而出,要将整片空间都覆盖下来,这竟然是水龙之息的攻击! 火龙一惊:“老三,你干什么?” “这这这,这不是我……” 水龙同样大惊失色,但他还没说完,陡然只见十几条火红的细线从远处激射而来,直抵面门。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水龙奋力躲避,他是躲过去了,但这十几条细线却瞬间将他身后一名破茧境强者洞穿头颅,后者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头颅直接融化掉了。 在这之后,更多的蓝色气息开始弥漫过来,而一条条亮红色细线穿插其中,无情地扫向众人,场中彻底混乱,众人已经被迫停止了战斗,四处躲避那随时射来的细线攻击。 人们也不再惊怪隐龙宗的两人,因为他们显然也是受害者,同样面临着这些诡异的攻击。 “沈扬,快想办法,这究竟是些什么东西?”沈敖不断挥舞大手,将那射来的细线一条条斩断,但却焦急无比,因为他已无法顾及他人。 沈扬脸色难看,只能摇头,却听旁边的称心淡淡道:“我明白了,这是那名开物者改造后的鲁子空间。” 第97章 各方云集 众人几乎要骂娘,这货在如此紧急的时刻还在侃侃而谈,沈扬连忙喝道:“直接说,怎么防御!” “很简单,非攻!” 众人愣住,这话很费思量,也很耳熟,像是曾经的一句古话,但这话的本意却并不难理解,他们立刻照做,不再攻击身周的其他人,全面转为守势。 那数十条不断扫射全场的亮红色细线没有立刻消停,而是继续扫荡数次后,才缓缓消失,至于那些弥漫全场的水龙息,对众人只是造成强烈的减速,并未产生伤害,不久后,水龙息也缓缓消散了。 场中安静下来,但几十团炽盛的破茧之焰并未熄灭,一众破茧强者俱都满面惨白地瞪着眼睛,一面继续提防他人,一面看着场中惨状。 片刻之间,五十人的队伍还能站着的只剩三十来人,共有五名破茧境在刚才的混乱中殒命,其中还包括隐龙宗的五龙之一,其余人皆为破圆境。 世人眼中可横行一方的破圆强者,如今只能沦为末端,随时面临覆灭可能,与沈扬一起进来的陈三石和矛老怪等人浑身不断冒着冷汗,比其他人更为紧张。 称心的方法很管用,无论眼前有多少惨状,那诡异的攻击总算停止了,但显然并未离去,只是在伺机等待着。 “好吧,鲁子空间,又一个全新的词语,小心心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沈扬看着称心。 “简单说还是具体说?” 沈扬没好气哼道:“随便!” “那就都说吧。简单来说,就是非攻。具体来说,鲁子空间是鲁家人参照墨家几大杀阵制作而成的,主要目的在于嘲讽墨家,因为墨家曾提出过‘兼爱’和‘非攻’的论点,却又制造诸多杀器,言行不一,而在鲁子空间内,绝对禁止任何杀伐,反而体现了墨家人的论点。至于它的原理,大约是利用了命运圣殿内的某种禁制,空间本身可以复制内部任何生灵的攻击模式,而后在空间内部实现无差别攻击,当然,更具体一些的需要找到一名鲁家人询问。”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沈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种堪称神奇的造物怎么可能是人为制造? 称心耸耸肩:“并不奇怪,开物者本就是疯狂的缩写,所有开物者都是疯子。” 沈扬直咧嘴,他已经知道了这里的布局者可能是一名开物者,这么说大家岂不是在和一个疯子打交道? 这种感觉很不好。 一名风度翩翩的青年站了出来,竟然是之前他们遇到的云天灭,他直接反对道:“不对!这里的布局者意图显然是杀人,或者杀死一部分人,但让我们置身鲁子空间,他的意图岂不是泡汤了?” 称心看了他一眼:“如果我不告诉你鲁子空间的特性,现在还有几人活着?” 云天灭顿时面色发窘,众人也一下子心沉到底。 毫无疑问,除了几名顶尖的强者,其余人都已经死光了! 这空间连火龙涎和水龙息都能复制,并且数量远胜原本的施展者,难以想象一旦沈敖或赵飞这样的人发起攻击被复制,后果会是如何。 “其实也不必太过担心,我说过这只是改造的鲁子空间,并非货真价实,如果我没猜错,它最多只能复制破茧三阶强度的攻击,且只能复制外放型的攻击模式,所以如果你们现在想打架也可以,只使用劲气内敛的近身搏杀,应该不会触发此地的禁制。” 这话瞬间让众人稍微平复的心情再度提到嗓子眼,几名破茧强者吓了一跳,连忙远远避开他们的老对手,以防遭遇突袭,同时对称心投去一个咬牙切齿的表情。 但这话却提醒了隐龙宗的另外两人,脾气火爆的火龙更是大吼一声,舍身扑向远处的天风鉴,水龙犹豫了一下,也立刻跟上。 这三人很快战成一团,两位隐龙宗强者眼睛都红了,奋不顾身,而天风鉴则一味躲避,想找机会溜出此地。 众人全都看得胆战心惊,倒不是因为这三人的战斗有多精彩,而是担心他们触发这里的禁制,然而结果证明,称心的猜测完全正确,近身搏杀时真的不会发生刚才的情况。 三人的战斗还在继续,但无论这奇妙的空间是如何形成的,众人都已经不在乎了,他们在乎的是,这里还有没有危险?要怎样才能从这里出去? 当有人问起这个问题时,沈扬轻松答道:“如果那位布局者没有更多手段,恐怕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云天灭当即反驳。 事实上他早就对沈扬和称心不满了,一直以来,都是他和弟弟云天绝被称作智计无双,没想到到了这里竟然被两个不起眼的家伙抢了风头,处处皆想在他前面,而且看起来,这两人都比他年轻许多。 沈扬似乎没听到他的指责,默不作声看着前方。 云天灭冷笑:“哼,回答不上来了吧?我就知道你只会信口开河……”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就狠狠闭上了,只见在距离众人不远的地方,那个蓝色圆环重新亮了起来,一根笔直的蓝色光柱直冲上天。 云天灭脸色苍白,很想打自己两巴掌,他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连他自己听来都觉得刺耳。 一个身影风驰电掣般扑了过来,正是天风鉴,竟然赶在众人之前冲进了回转通道,隐龙宗的两人丝毫不慢,紧跟着冲了进去,还留在这里的人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全都无法决断。 便在此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众人全都站立不稳,这片空间都似乎要坍塌了。 棱镜空间的一个棱面突然发生了扭曲,扭曲的部位蓝光狂闪,但却无济于事,紧接着,那发生扭曲的部位忽然出现一条硕大的黑色裂缝,像是一张宣纸被人从中撕开! 裂开的黑色缝隙中并非纯粹的黑色,有一缕缕彩色的流光渗透进来,流光将裂缝进一步撑大,向两旁分开,而后竟然有一只巨大的手臂从中探了出来! 众人大吃一惊,一条手臂竟然有一名成年男子的身高,那么这手臂的主人该有多么高大? 很快他们就有了答案,那道透明的蓝光棱面再也无法阻挡它后面的人,被彻底撕开,一名三丈多高浑身流光溢彩的巨大身影强行踏足进来,所有人立刻眼球突突直跳。 就连赵飞都是一脸愕然地看着来人,以他的阅历,竟然都没见过如此高大的人,实际上这种身高很可能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 “竟然是他!”沈敖等人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这高大的身影竟然是他们在第三层大殿外见到的高大老人,但当时这老人还没有如此身高,此刻傲立场中,分明就是一个巨人。 老人冷漠的目光扫视众人,却在看到赵飞和沈敖时微微一僵,他浑身的彩色流光不断消散着,身高也在缓缓降低,露出了本来面目。 在他左侧肩上,那名皓齿明眸的小女孩此刻也在好奇地打量着众人。 双方对峙了片刻,高大老人一言不发向众人这边走了过来,众人纷纷退避,见识了他之前的表现,这里已经无人敢挡其去路。 老人一步踏入回转通道中,巨大的脚掌几乎将回转通道全部覆盖,但只是瞬间,他巨大的身躯就消失在这里。 他走之后,众人久久未曾言语,每个人都是心底发凉,这名老人虽未与他们有任何交集,但只凭他徒手撕裂棱镜空间的力量来看,这绝对是一名超级强者,远远超越了破茧的范畴。 众人的震骇未能持续多久,竟然又有人从刚才老人撕裂的墙面走了进来,来人是两名中年男子,面容冷冽地向众人一瞥,却突然锁定到众人身后的倭国使者首焦玉身上。 此人冷笑,说了句什么,但却并非汉语,随后,这两人看都不看一眼其他人,大踏步进入了回转通道。 首焦玉面色大变,却也没有反击。 “三叔,他说什么了?” 沈敖精通各国语言,当即淡淡道:“倭国内斗而已,无需大惊小怪。” 沈扬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不再问,这两人才过去不久,一道爽朗的大笑声就从墙面另一侧传来,显然还有人过来。 “哈哈,赵兄别来无恙,咦,怎么身边带着这么多小家伙,难道是组团游玩吗?” 朗声大笑的是一名男子,与一名美艳的女子携手并进,还特意摸了摸被撕开的墙面,忍不住直咧嘴:“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但这家伙也太粗鲁了,直接撕开了鲁家的杰作,嗯,找个机会要教教他怎么做人。” 见识了高大老人撕开墙面的威力后,任谁听到这话都会以为此人是在大言不惭,但诡异的是,这里的人们全都觉得他这话显得理所当然。 那美艳女子则狠狠掐了他一把:“夯货!你何德何能,敢于赵先生称兄道弟。” 赵飞与这两人显然是熟人,当即不在意一笑:“无妨。没想到此番连贤伉俪都出动了。” 美艳女子蹙眉一叹:“可不是呢,明明是一座已经废弃的秘境,那几个老家伙还非要人过来瞧瞧,正好我二人刚从那劳什子地方出来,就被派来了。” 她虽说是在蹙眉,但那份美艳却越发地让人惊心动魄,几位破茧强者顿时呆住了,连赵飞都干咳了一声。 “赵先生,我们也是有任务在身,先说好咯,若是真的有所发现,各屏机缘哦。” 这美艳女子笑起来更是让人受不了,明明看起来已年近三十,偏偏语气表情都与纯情少女无异,婉转婀娜,连指甲上的反光都能让人怦然心动。 赵飞倍感无语,只能低着头勉强说道:“当然。” 很快,这对夫妇也步入了回转通道,直到他们走后很久,一些人才回过神来,却已是面红耳赤。 在这对夫妇之后,还有三人先后进入,沈扬两眼一沉,认出了他们。 这三人正是他在第一层回转之间内遇见的三人,为首者是一名刀疤男子,但其中的最强者应该是那名黑莲般的女子。 三个人很谨慎地与众人保持了距离,先后进入回转通道,自此之后,这里彻底安静下来。 称心走上前,看向沈扬:“人应该都已到齐,现在该我们了。” 第98章 蜉蝣鏖战(一) 众人没有在第六层犹豫太久,能来到这里的无不是心志坚毅之辈,且已经到了第六层,此时退却任谁都不甘,很快,剩下的三十余人还是纷纷进入了回转通道。 晦暗如渊。 这一次,不再是漫长的坠落感,就在众人迈步进入回转通道的同时,他们已发觉脚下一沉,踩到了地面。 蜉蝣第七层! 随意扫一眼四周,这里是一处宽阔的圆筒形广场结构,中间的区域与上一层类似,依然是透明的地面,里面有蓝光荡漾,不同的是,周围封闭的透明墙面上,十七口不断旋转的诡异黑洞将圆周整齐划分,如同十七面通往地狱的大门。 十七口黑洞全都幽深无比,看不见内里,但随着众人的逐一出现,其中一口黑洞竟缓缓停止了旋转,渐渐扩散开,真的形成了一扇大门。 众人凛然,望着这诡异的大门,没人敢冒然进入,只见门内并非无光的,相反,有各种奇特颜色的烟雾和光线从门后的区域散发出来,隐约可见门后正中的位置还有几台正在燃烧着赤红色火焰的熔炉,一股股褐红色的液体从熔炉的边缘小孔流出,渗到了下方。 广场的中央继续有蓝光闪烁,不断有人从上一层被送下来,直到三十多人全部下来后,回转通道也宣告关闭,这个地方一片静默。 人们所在的位置距离那唯一打开的漆黑大门足有五十丈距离,但仍能隐约感受到门后传来的可怕高温。 “你们来了。”低沉的声音出现,只见这道门后隐约出现一道身影,他竟然徒手将手臂伸进了烧红的熔炉里,抽出条尺许长的仍在滴着滚烫液体的东西,随后缓步而出,跨国了漆黑的大门。 他一步迈出,身后的漆黑大门即刻一阵扭曲晃动,重新化为之前的旋转黑洞模样,而后,这名男子缓缓抬头,茫然的双目嵌在僵硬的表情里,冷漠地看着众人。 “竟然……是他!” 众人之中,有人惊叫出声,似乎认出了此人。 “糟糕了!我们之前在第五层密室内,就遇见了此人,自称大夫子,武器是一柄铁尺,晋侯世家的两名破茧境就是被他一尺拍成肉酱!” “你说什么?”人群中有人又惊又怒地看了过来,正是赵普,之前与他随行的两人,此刻并不在众人当中。 说话者好歹也是名破茧境,但此刻已经是汗如雨下,急急道:“他当时是被一个无名男子阻拦,我们才得以通过,不过那无名男子现在并不在这里,我们该如何是好?” 此人话语未毕,圆筒形墙面上又一口旋转的黑洞扩散开,形成一扇漆黑的大门,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从中走出,他黑发披散着,额前却有一缕银白色发束垂了下来,茫然的双目中竟似有风雷闪烁。 看到此人,沈敖顿时露出苦笑:“这个……正是我们在第五层遇到的,他的武器就背在身后,应该是传说中的前朝神器——绝刀黑神!” 众人来不及惊叹,四周的墙壁又开始旋转起来,一口口黑洞接连被打开,从中走出一个个让人惊悚的超级强者,只从气势判断他们强大且睥睨,但却都有着一双茫然的双目。 一共走出了七个人。 除了第一位手执铁尺的男子和第二个拥有绝刀的男子,其余五人也有人见过。 众人已经意识到,这七人联手出现必然意味着什么,甚至意味着,这次的秘境之旅,已经到了尽头。 “那个穿着火红华服的女子我们见过,是前朝另一件传说神器——妖刀红莲的拥有者!” “那高冠男子自称二夫子,武器也是铁尺……” “肩上站有猎鹰的老人,不知道名字,他从前到后都没出手,但他肩上的猎鹰直接生撕了南驼家的破茧强者……” 众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开始相互报告消息,在这种紧要关头,信息方面没人再敢藏私,对敌人的了解越多,自己的生存机会越大。 很快,众人相互报告完毕,但直到最后,仍然有两人消息全无,众人对这两人一无所知。 一个是一名肩扛狼牙棒的男子,另一个则身着厚重的锦服,样式怪异,一看就知并非帝国之人。 最先出现的铁尺男子看了眼众人,漠然道:“将近六十人吗?看来,至少要再淘汰掉五十人才可以了。” 高冠男子则点头道:“不错,上一层他们能通过纯属取巧,区区破茧境不可能通过鲁子空间的混战。” 众人一惊,这两人直接把话挑明,要正面开战吗? 有人似乎忍不住了,几条黑影从众人后方窜出,速度快若闪电,他们在冲刺的时候已经进入化焰状态,雄壮的破茧之焰在空中拉成一条鲜艳的火蟒。 然而,他们刚有所动作,火焰之中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爆鸣,仿佛一个气泡破碎了,炽盛的化焰瞬间熄灭,有人发出惨叫,滚出很远。 火焰敛去,这几人露出身形,竟然全都身裹厚厚的白色布条,看上去甚是诡异。 当然,他们的着装再诡异,也不如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诡异,只见几人重重跌到地上,其中三人竟然“哗”地一声摔成一摊肉糜,直接在地上“涂抹”一大片,如同一个熟透的西瓜被摔到地上,妖艳的血花迸射成凄艳的图画。 只有一人浑身荡漾起黄色光晕,被强大的力量震飞后退,直接落到众人身边。 这几人正是沈扬在第五层遇到的怪异六人组,他们似乎自称大梵天使徒,但在第五层,就被妖刀斩杀两人,如今又是三人身死,只剩下一名目光恐惧的家伙。 众人之中,唯有首焦玉和清水公主认识此人,他们在进入秘境之初,还被此人威胁,他也是此行中六大使徒中的最强者,名为安弥罗,可惜,他破茧二阶的强大实力在这里根本不算什么。 血腥弥漫,众人心惊肉跳,再也不敢乱动了。 “哼,手下败将,也敢撒野!”有人冷笑,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却如同炮弹般“嗖”地冲了过去。 众人认出了他,正是上一层最后出现的两名冷漠男子之一,口吐倭语,显然也是一名倭人,与这里的首焦玉来自同一处。 首焦玉叹了口气:“他名蚀之火,是月读神境里的首焦,所以也叫首焦火,在战国时代之前,我天照神境和他们月读神境本来是盟友,可惜……” 首焦玉的汉语并不标准,但却着实让众人吃了一惊,精通盗墓的陈三石更是愕然道:“战国时代?难道你们是来自先秦时代的古宗派世家吗?那个年代的宗派世家居然还能保存至今?” 不少人立刻对他另眼相看,因为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是来自古老的大势力,但再怎么古老,也不可能回溯到先秦时代,那是一个今人看来无比混乱的年代,在那巨大的混乱和动荡中,什么也不会保存下来。 还是沈敖懂得多些,咳了一声,纠正道:“不久前,倭国发生了内乱,几大诸侯相互倾轧,他们就把那几年成为战国时代。” 众人一听纷纷咧嘴,原来此战国非彼战国,且就发生在不久前。 陈三石大感没面子,怒道:“艹!我以为什么战国时代,你们那连村东头和村西头打架都要叫战国时代吗?真够不害臊的!” 众人一阵无言,差点被他逗乐了,但此行此景,却又根本笑不出来。 他们的话还未说完,那蚀之火已经冲了过去,但等待他的却是两道细长的可怕匹练,一红一黑,交织横斩,如欲要切开虚空。 两把色泽艳亮的可怕兵器陈列而出,火红女子手执妖刀,美丽而苍白的面上尽是冷漠,黑色劲装的男子刀已回鞘,似乎这一击之后根本无需下一刀。 与此同时,众人这边也有人惊叫,只见它们面前忽然凭空出现一道数丈长的巨大尺影,当空砸落。 两个手执铁尺的男子缓缓走到众人面前,正是那大夫子和二夫子。 众人纷纷躲避,被这条夸张的尺影切成两部分,两名铁尺男子趁势冲了进来,彻底将众人分开。 形势急转直下,众人没想到战斗一触即发,且面对的是七名完全不知深浅的可怕强者,这将是一场硬碰硬的战斗。 “手下败将就是手下败将,人多又如何!”远处那蚀之火后退一步,全身陡然爆发出耀眼的炽红色的光辉,一掌出,竟然直接抓住了那两条匹练,运力就要撕开。 火红女子一言不发,空洞的双眸中爆出异样神采,同时,她手中妖刀的表面也陡然出现流辉,光芒流动间,她单指轻叩刀身,发出清脆的轻吟声,但那飞向蚀之火的刀弧却猛然炸开。 “轰咔!” 蚀之火猝不及防,被恐怖的气浪从正面炸开,惨叫一声倒飞了出去,而在他倒飞的路上,早有一根粗大的狼牙棒等候着,手执狼牙棒的男子身上没有任何异状,但那双臂上却忽然有流光闪动,狼牙棒陡然加速,消失在空中! “纳尼?!”蚀之火亡魂皆冒,半空中疯狂发力,浓厚的红色流光直接将他包裹成一团红球,而后“轰”地一声,这红球被突然出现的狼牙棒狠狠击中,以更快的速度撞向圆筒空间的顶端。 第99章 蜉蝣鏖战(二) 战斗转瞬结束,蚀之火被强大的三人联手瞬间击败,目前已不知死活,其余人纷纷心中大骂,如果不是此人突然冲上去掀起大战,众人或许还能争取些时间,但现在,他们已经被一柄可怕的铁尺分开,随时可能覆灭。 “沈扬,有什么办法?”危急中沈敖直接冲出队列,站在己方众人身前,挡住了那名高冠男子,却回头大喊。 沈扬倍感无奈,都这样了他能有什么办法?只好摊手:“打呗。” 那高冠男子茫然的双目看着沈敖,一时间竟停住了,没再出手,反倒是另外一边的大夫子,铁尺横扫,根本无人撄锋,将那边的十几人彻底打散。 有破茧强者试图反抗,炽盛的破茧之焰冲天而起,但下一刻,他立即成了那柄火红铁尺的攻击对象,尺许长的铁尺竟然挥洒出数丈长的流光,狠狠拍中这名破茧强者腰部,后者惨叫一声,飞出很远,再也爬不起来。 沈扬想起自己在第五层时面对火红女子的猜测,连忙大声道:“不可化焰!就用破圆境实力与之周旋!” 与沈扬一路同行的众人立刻照做,但那后来加入的人们则根本不信,连破茧实力都无法抵抗的敌人,只用破圆实力如何抵挡?一些人不仅不信,反而熊熊化焰,全速向远处逃去,他们认为逃离了战场中心,就可以自保。 然而,手执铁尺的男子见状,直接放弃了岌岌可危的众人,转身就向化焰逃遁的人冲去,铁尺击出,要将他认为威胁最大的人抹除。 在其中一个方向,橙红色的化焰燃烧天空,首焦玉带着清水公主疯狂飞奔,但他的内心却是矛盾之极。 前面蚀之火的表现他完全看在眼里,虽然是敌对,但那毕竟是一名辟易级强者,连他都无法在敌人面前自保,自己就算用出最终手段,也未必能逃脱。 事实上,他有相当把握在刚才的危急中救下蚀之火,但那样一来,他必然会暴露自己此行的最终手段,也会被蚀之火乃至整个月读神境猜忌。 恍惚间,首焦玉只觉身后风声大起,他回头看了眼,顿时吓了一跳,一条仍在滴着铁水的火红尺子已然临头,他所有的小心思在这必杀一击之下根本就是笑话。 “长公主助我!”危机之刻,首焦玉大吼一声,身体猛然下蹲,一掌击在坚硬的透明地面上,借力滚向另一侧,无巧不巧的是,他正好滚到了清水公主身前,铁尺想要攻击他,必须先越过清水公主这一关。 清水公主花容失色,心中大恨,但此时她根本没有时间拒绝,眼看铁尺袭来,她只能闭上双眼全力沟通某种力量,眉心都要裂开。 “嗡——” 一环暗淡的波纹自她身周散开,视线所及,这波纹所过之处的虚空竟然在微微颤抖,迫使周围空间都荡起层层涟漪,随后火红色尺影赶到,轰击在暗淡波纹上,竟然被弹飞而起。 华美白裙的清水公主顿时面色潮红,如同醉酒一般,腰后垂下的长辫不断颤动着,显示她刚才这一击几乎耗尽了力量,但她一击之后立刻向侧边躲过去,再不愿与首焦玉为伍了。 就算再笨的人也能看出来,刚才首焦玉只是拿她当垫背,与这样的人为伍,那真是嫌活得命长了。 众人纷纷看向这个位置,根本没想到此地还隐藏着这样一个厉害人物,那大夫子的铁尺一挥,即便破茧三阶的强者都要重伤,这女子却只凭一环波纹就挡住了。 清水公主的阻拦时间很短,但就是这短促的时间,对首焦玉而言已经够用了,他咬破手指,各种复杂的手势如同耍戏法般一气呵成,紧接着,一团白色雾气升腾而起,淹没了他。 这雾气不断壮大,中间传来大量嘈杂的土石破碎声,仿佛有一头怪兽正在从地面下挣扎爬出。 众人骇然,但那手执铁尺的男子对此根本不在乎,尺影砸下,交织着火红的毁灭气息,竟连那白雾都要劈开。 “咔咔咔——”尺影砸中白色雾气,竟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音,白雾散去,人们才看清那里的情况——原来竟真的出现了一头怪兽! 事实上,这并不是什么怪兽,而是一头通体橙红色的怪鱼,但这怪鱼躯体太庞大了,几乎要抵达秘境第七层的顶端,它体表分布着细密的红色鳞片,一双血红的双眼环视一周。 “首焦,这里并非终点,为何让三焦召唤我?”怪鱼竟然口吐人言,声音传遍了此地。 首焦玉连忙道:“大人,青鸾就在不远处,但我身陷险境,随时可能身死。” 怪鱼血红的巨大双眼立刻注意不远处的人们,点头道:“不错,我感觉到了遗族的气息,你不能死,否则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进来。” 它张开血盆大口,竟是要首焦玉钻进它的嘴里,但首焦玉毫不犹豫,反而如蒙大赦,一跃就跳进鱼口。 几乎在怪鱼出现的同时,在另一处不知名的地方,一双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这双眼睛里绝对不含半点感情色彩,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和锋芒,但这双眼睛的瞳孔竟然是彩色的。 这不是人类的双眼,它属于一只翠绿色的鸟儿,但当这双七彩的双眼看到自己鲜艳的尾羽和高贵的头冠时,竟然立刻露出愤怒的光芒,挥翅四处拍击。 它被浸泡在一颗盛满淡蓝色液体的透明球体中,任它的翅膀如何疯狂拍打,都无法在这淡蓝色的液体中掀起任何涟漪,更别说破壁而出了。 鸟儿似乎出离地愤怒了,猛然昂首,向天悲鸣,鲜艳的尾羽上竟然不断有七彩的光芒在流动。 “叽——” 悲鸣声显然比翅膀拍打有力太多了,如同一把利剑只穿云霄,那包裹它的淡蓝色液体几乎瞬间沸腾,冒出大量气泡。 与此同时,整个秘境内所有人,乃至包括地面之上的帝都子民,再次体会到了不久前那声撕裂苍穹的悲鸣,不少人以为神机营又行动了,躲在家中再也不敢外出。 遗憾的是,即便是如此可怕的悲鸣声,仍然没能帮助这只鸟儿脱困,那沸腾的淡蓝色液体最终平静下来,而这只鸟儿也耗尽了它所有的力量,彩色的双瞳迅速失去色彩,陷入沉睡。 蜉蝣第七层中,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悲鸣,它是如此之近,一些人甚至被震得吐血,连沈扬和其他人的子母石都被激发了,各色光晕狂闪,抵挡了可怕的声浪。 “吼!” 悲鸣之后,那首焦玉召唤出来的怪鱼也发出惊天怒吼,但这只是单纯的吼声,不具备杀伤力,吼声中充满着兴奋和渴望。 它的吼声不得不中断,因为一条弘大的红色尺影突然出现,足有十几丈长,正面向它抽来,怪鱼冰冷的目光向着敌人看了眼,竟不躲不闪,低头硬挨了这一击,只听“轰”地一声,像是鞭子抽打在地面上,怪鱼光滑的背上立刻多了条十几丈长的白色尺痕。 “来而不往非礼也,秘术·尾鱼雷!”身在怪鱼口中,那首焦玉却念出口诀,巨大的红色怪鱼立刻张开大嘴,一团不断晃动的红色球体出现,如炮弹般轰向大夫子。 那大夫子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危险,依旧机械地挥尺横扫,想要将对方的攻击扫飞,然而他这一击还未完成,一条迅疾的清影突然从远处电射而来,竟然赶在红色球体击中他之前来到他背后,直接将他抓到天上。 “轰——” 前所未有的夸张爆炸出现,整个秘境第七层瞬间变成了红色光芒的海洋,连人们脚下的地面都在颤动,让人怀疑此地是不是被轰穿了。 红色光芒持续了片刻,消散而去,人们发现透明地面并未被击穿,只是被烧毁了表面的一层,这种破坏力几乎能与妖刀女子的绝技不相上下,但范围大太多了。 沈扬愣愣看着那里:“这……这是什么?竟然能造成如此夸张的破坏?” 称心淡淡道:“尾鱼雷,尾鱼遗族特有的攻击手段,可以高度凝聚自己的势,优点是攻击范围大,缺点是威力一般,蓄势时间太长,总体而言,这只是一种大而无用的招数。” “威力一般?大而无用?”沈扬顿时一阵牙疼,如果连这种堪称毁天灭地般的攻击都叫大而无用,那什么样的攻击才叫有用? 回想起自己身上携带的霹雳子,沈扬更是阵阵无语,因为在直到华章之器和命运之器前,他一直以为霹雳子的爆炸已经是无坚不摧了…… “啾!”有猎鹰在空中嘶鸣,张开爪子丢下一个人,正是大夫子。 刚才的紧急一刻,这只猎鹰飞速冲来,抓起了大夫子,使他避免了被爆炸正面轰击,即便如此,他还是受伤了,口鼻中溢出丝丝血迹,但他似乎毫不在乎,“咚”地一声坠落地面后,茫然的目光立刻锁定怪鱼,铁尺横空,再度轰击而来。 怪鱼的威胁实在太大了,就连与沈敖对峙的二夫子也被吸引过去,手上光辉流转,前去帮助。 一红一黑的交叉匹练横空出现,竟赶在大夫子和二夫子之前斩向怪鱼,显然,连那两柄神器都出手了。 怪鱼虽强,却也知道深浅,当即躬身一团,全力防御,同时向着远处的众人吼道:“那边的几位,再不动手,难道等他们把我们一个个消灭吗?” “嘁,个子这么大,原来是个蠢货!正主都没出现,我们为什么要出手?”有人冷笑,但声音却很是清脆悦耳,竟然是坐在高大老人肩上的那名少女。 怪鱼愣了愣,这才注意到大夫子等人茫然无神的双眼,当即倒抽一口冷气:“这……怎么可能?他们竟然都是他人生果!这可都是辟易级啊……” 第100章 蜉蝣鏖战(三) 怪鱼很快就闭嘴了,两条狭长交叉的匹练轰在它蜷缩的背上,直接将它庞大的身躯轰飞,但它的防御力也的确惊人,两把传说武器的合击只是在它背上留下两条深深的凹痕。 落地后的怪鱼再度骇然惊叫:“完整的命运之器!” 命运之器,品质犹在华章之器上面,即便是陈三石的地动雷,也只是华章之器,与真正的命运之器相比,差了许多。 怪鱼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两把完整的命运之器同时出现,它们的主人虽然都已是生果,但看起来甚至比自己境界还高,这可怎么打? “哼,尾鱼,没想到天照把你都派来了。” 有人从高空冷笑,众人举目一看,只见原本虚无的天空中多了一团红炽的光芒,如同一轮太阳,听其声音,此人竟然是之前被轰飞生死不明的蚀之火。 尾鱼血红的眸子冷冷望着他:“你要与我决战?” “我没那么蠢!当务之急,是共同对付外敌,那两把命运之器,都是我的了。” “你要是夺到,那是你本事!” 蚀之火在空中大笑,像是凌压大地的天神,身周笼罩的红炽光芒突然解体,他整个人也暴露出来。 众人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此刻的蚀之火不知使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稳稳踏足空中,虚空之行,如履平地! 沈敖叹为观止:“这是仙人吗?倭国竟有如斯强者,当真……” 赵飞却淡淡道:“不必惊讶,找个时间稍加练习,你也能做到,我说过了,你已经上岸,随时可以跃上天空。” 沈敖顿时陷入沉默,似乎有所感悟,不久后,他情不自禁闭上双眼,对周围一切不萦于心,竟然直接进入悟境之中。 “你也太……”看到这一幕的赵飞两眼瞪大,最后只能无奈苦笑,不再多言了。 天空中的蚀之火短暂闭目,忽然用汉语冷笑道:“只是一群傀儡而已,就算前身踏入辟易又如何?禁术·八木灶神之术!” 他单手一探,伸出两根手指连续点击七次,所点的七个方向正是对方七人所在位置,下一刻,几乎是同一时间,七个人脚下各自出现一朵妖异的红花,红花绽放,立刻有细密的流光丝线从七人脚下盘旋直上,眨眼间将他们全部包裹缠绕。 七人直到此时才有所察觉,却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简单地挥舞兵器,想要削断周围的束缚,然而无济于事。 众人看到这里,心中颇不是滋味,要知道这七人全都是随手一击就能杀死破茧强者的可怕人物,一些人和他们的兵器主宰了曾经的某个时代,如今却同时被一名倭人制伏。 当然,也没人会多说什么,毕竟这七人目前看来都是敌人,且几乎无法抗拒。 “哼,命运之器,本该由我这种命运之子掌控!”蚀之火大笑,从空中俯冲直下,冲向妖刀和绝刀的位置,显然要夺刀了。 众人陷入两难,一方面同样想要夺刀,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如斯神器落入倭人手里,但另一方面,这蚀之火显然是辟易级,一旦惹来仇恨,这里有几人能抵挡? 有几人将目光看向赵飞和沈敖,但前者满脸无所谓,后者则似乎陷入了某种状态,暂时无法行动。 “啪!” 一个清脆的击掌声突兀出现,众人只觉两眼一昏,立刻被惊醒了过来,但惊醒的同时,一些人只觉脑海中猛然剧震,像是大脑被整体移位了,当场昏厥过去。 这击掌声的目标并非众人,而是那正俯冲向下的蚀之火,他首当其冲,声音出现的瞬间,他只觉不仅是大脑,仿佛整个身体都错位了,俯冲的姿势也变成垂直坠落。 蚀之火大骇,从未遭遇如此诡异的攻击,但此刻他全身感觉错乱,根本无法做出调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冲向地面。 “轰!” 透明地面被他这毫无花假的轰击撞得一颤,但蚀之火却连声音都无法发出了,倒栽在地的同时,他差点昏死过去,然而诡异的是,如此踏实地一撞,他竟然连疼痛都无法感觉到,仿佛连身体都不是他的了。 “嘭、嘭、嘭……” 一连七个爆碎声传来,那束缚住秘境七人的红花相继破碎,七个人重新恢复了自由,全都向蚀之火的位置走来。 “啊啊啊!”躺倒在地的蚀之火突然挣脱了些许束缚,发出惊恐的大叫声,但他的动作更迅速,咬破手指的同时迅速点向额前。 “呼——” 他姿势未变,因为身体的其他部分仍然不受控制,但身体却再度漂浮起来,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同时,大量赤红色光辉疯狂在他体表流淌起来,像是要帮他挣脱,但比这些光辉更红的,是他口鼻耳目中流出的鲜血! “月读转生,给我破啊!”蚀之火发出最后的狂吼,从这攻击出现的瞬间,他就已经明白了,这绝对是他最后的机会,他面上四溢的血液被蒸干,痛苦的面上也呈现出一丝丝虔诚。 这段咒语无人听懂,但效果十分明显,他身周的赤红流光渐渐汇合成一股股暗红色洪流,如同地狱深处的岩浆,缓缓撑开一个深红色的椭圆体,在球体内部,蚀之火争夺到了口鼻部的控制权,开始大口喘气,像是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然而—— “啪、啪!” 两声清脆的击掌音再现,蚀之火刹那间面如死灰,周围陡然增加的巨大压力直接将那深红色椭圆体压变了形,下一刻,轰然爆碎。 “不!我是命运之子,是未来的月读之神,我还……” 他的怒吼声戛然而止,那可怕的无形力量传到他身体的每一处,瞬间击垮了他所有的防御。 他沉重的身躯再度落到地上,呼吸彻底停止,而那死灰色的眼神深处满是浓浓的恐惧。 一根狼牙棒伸了过来,将蚀之火的身躯翻转,随后狼牙棒的主人转身离去。 这已经是一具尸体,不再是他们的攻击目标。 七个人放弃了蚀之火,茫然的双目在场中还能站着的十几人里面寻找目标,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开始迈动僵硬的步伐。 新一轮的混战重新开始,那诡异的击掌声不知来自何处,虽然并非针对众人,但却让他们中不少人当场昏厥过去,沈敖惊醒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身后“噗通噗通”两声闷响,转身一看,沈扬和称心全都倒在了地上。 他心中猛地一沉,狠狠咬住舌尖,剧烈的疼痛立刻将他拉回现实。 “赵兄——” “没事,他们只是暂时昏过去,看来,这次秘境之行总算到了终点,有些事情该弄明白了。” 沈敖终于放下心来,刚才他深入悟境,收获不小,但身体上传来的失控感并未让他感觉任何异常。 “对了,沈扬身上还有契生石,什么人的攻击竟然能穿透契生石的防御?” “她是……我的一个故人,我原以为她随着五国小队一起埋没了,没想到还在,看来那些老家伙的的确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这次我来对了!” 两人短暂交流,却不得不中断下来,因为对面两人踏步而来,茫然的双目分别锁定了他们。 妖刀红莲,绝刀黑神! 不只是他们两人,这里其他十几个还能站着的人,此时全都有了对手,一些人的战斗已经开始。 天风鉴与那名高冠的二夫子战在一起,他被逼到了角落,无法逃遁,破茧三阶的他一会火焰飞溅,一会光辉流转,使尽了浑身解数,但竟然无法从对方的铁尺下突围而出,被死死困在角落,最后被一尺拍中头顶,死活不知。 沈扬之前摸索到的方法已经不管用了,这七人不再因为对手的实力而使用相应的实力,他们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对任何对手都全力出击。 那名高大老人巴斯巴再次变得巨大无比,竟比那怪鱼还要高一些,一巴掌将空中乱飞的猎鹰拍落,驭使猎鹰的男子在他面前没能坚持多久,同样被巴斯巴蛮横踹飞,最后化作一团流光消失了。 其他地方的战斗亦是如此,炽焰腾天,流光四射,如果那些昏厥过去的人此刻能看到,一定会以为看到了末日。 最后,其他地方战斗都已结束,只剩赵飞和沈敖这边还在继续。 红黑刀芒交织的网络再次出现,却被一根手指轻易洞穿,赵飞轻叹一声,伸手抓向妖刀女子的脑后,但他刚一碰到那里,悚然一惊,立刻飞身后退。 “轰!” 并不强烈的的爆炸从妖刀女子的脑后出现,但就是这样的爆炸,却将她半边身子都炸毁了,美丽的脸蛋残缺而又凄凉,仅剩的一只眼睛渐渐出现湛蓝的神采。 赵飞愣了一下,随即叹道:“对不住了。” 此刻的妖刀女子再无半点风华,那毁掉的躯体反而透着一股股恐怖,叫人不寒而栗。她拾起妖刀,低头默视,残缺的面上全都都是叹息。 没人知道这份叹息到底蕴含了多少故事,叹息之后,她剩余的身体开始爆发橙红色光辉,盛大而强烈,那铺天盖地的热浪甚至让远处的高大老人都一阵心惊,远远超过了蚀之火。 从妖刀女子的口中传来威严的声音,只有真正懂得此道的人才明白,这是真正的献祭之音,要超度眼前的亡魂。 “刀名红莲,只敬勇士。” 这个声音不辨性别,竟然是从妖刀内部发出的,这一刻,它仿佛真的成了妖刀,表面流淌着浓郁的红色熔流,竟主动脱离妖刀女子的掌控,飞至空中,刀刃对准主人的头顶! 不愧是妖刀,这是要斩杀自己的主人吗? 但下方的妖刀女子对此视而不见,湛蓝的目光穿透秘境的黄昏,看到了旁边手执绝刀的高大男子。 “轰!” 高大男子脑后似乎遭受重击,那里同样发生了爆炸,他的半边身躯被炸碎,还能挺立的身躯则不断震颤。 “红莲!”高大男子狂吼一声,看到了这边的景象,不要命地冲了过来。 “啪!” 那诡异而清脆的击掌声又出现了,高大男子顿时如遭重击,扑倒在地上,但饶是如此,他仍然发狂般向妖刀女子爬去。 “沈括!沈括!哈哈哈,真不愧是我们的好队长!我们的好队长啊!哈哈哈……” 高大男子显然比蚀之火强了太多,他一边爬一边怒吼,破碎的身躯流淌着浓墨一样的光辉,但突然,他仅剩的墨色铁拳向后挥出,狠狠轰击在那里的虚空处,那片虚空顿时荡起无数涟漪,一名眼神茫然的少女从中跌落出来。 第101章 蜉蝣鏖战(四) 这突然从虚空跌落的少女身着藕荷色连衣裙,眉如远黛,看上去甚为瘦弱,只是那原本该是古灵精怪的眸子此刻一片茫然,却有着一张灿烂的笑脸。 少女出现的同时,包括赵飞在内,这里还能站着的几人全都露出凝重之色,仿佛她才是真正的大敌。 高大男子一拳逼出少女,却不再理会,继续向妖刀女子爬去,他仅剩的眼中似乎燃烧着一团漆黑的火焰,深邃而骇人。 “红莲,快住手!”他在怒吼,强行用漆黑的绝刀撑地站了起来,纵身一跃来到妖刀女子身边。 但那火红的女子只是凄然一笑,只剩半边的脸上笑容是那样骇人诡异,她的声道已经被破坏,曾经的婉娴柔转失去了,变成现在的鬼泣之音:“阿黑,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没人听出她在说什么,但她面前的男人听懂了,却也只能在喉咙深处不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他开始大笑,仰天大笑,短暂的清醒已经让他完全明白了现状。 一道乌黑的尺影向阿黑背后袭来,却被发狂的他徒手抓住,巨大的力量顺带着连敌人也一同抓了过来。 他的身边黑浪翻滚,如同魔王再世,但被抓过来的二夫子只是面色漠然,没有丝毫胆怯或惊怒。 “程颐,竟然是你!哈哈哈,你们真宗与我们争斗一生,原来也落得这般下场。” 阿黑环顾四周,不禁露出惨笑:“老萧、完颜、小云,还有小妹和朱先生!嗬嗬……好一个沈括,我的好队长啊,你真是好厉害,我们全都被骗了,一网打尽啊!” 黑色的男人恨欲狂,笑到声嘶力竭,最后望着那把悬于空中的妖刀,渐渐沉默下来。 “原来我们早已死去,此刻不过是回光返照,一切都无可挽回了……”男人黑眸凄然,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终于想明白了什么,执意走进妖刀之下那片炽烈的高温之中,妖刀女子并未阻拦。 妖刀横空,表面四溢的红色火焰愈发旺盛,从空中垂落到地面,化作滚滚升腾的火海,那几乎无法损坏的透明地面立刻以可怕的速度熔化下去,变成粘稠的液体。 一个身影从旁边急速冲来,噗通一声跪在两人面前,大声道:“师父,我来了……” 来人面上泪痕纵横,一条恐怖的刀疤从下颚上撩到眉间,几乎将整颗头颅剖开。 火光中的阿黑愣住,这才看清来人,神色复杂之极,最后突然惊道:“不好!小刀你已经辟易了!快!快离开此地!否则你会和我们一样……” 他的话没说完,陡然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那熟悉的拍掌声再次出现。 还能站着的几人立刻看得清清楚楚,这拍掌者正是之前被阿黑一拳轰出来的瘦弱少女。 她的掌声似乎带着一种让全身感官错位的诡异力量,即便是破茧强者听闻,也要失去行动能力很长时间,此刻一掌拍打,竟然让不远处悬空的火焰妖刀都发出嗡鸣,光辉一度暗淡。 “小妹,我们都是已死之人,你也进来吧!”阿黑厉声大喝,手中黑色绝刀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向着瘦弱少女的头部激射而来。 瘦弱少女早有准备,脸上露出灿烂笑容,迅速伸出单手,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响指声与击掌声完全不同,众人并未感觉到摄人心魄的力量,但少女的身影却迅速淡化,黑色闪电穿颅而过,但只是刺中了虚影。 阿黑毫不意外,那飞出的黑色闪电瞬间掉头,向着手执铁尺的二夫子奔来,后者呆滞地用铁尺横栏,却被那黑色闪电连同铁尺和他的人一起洞穿。 黑色闪电并不停歇,洞穿大夫子后,又向肩上站着猎鹰的男子飞去。 “噗噗噗——” 连续几道洞穿身躯的声音传来,除了之前被巴斯巴轰进黑洞之门的大夫子外,其余几人全都被黑色闪电洞穿。 “曾经的伙伴不能再遭人玷污了,就算是敌人,也不该被玷污。”阿黑喃喃,一招手,那黑色闪电迅疾飞向他身边,仔细一看,黑色闪电的身后拉扯了一条细长的黑色细线,这细线猛然收紧,将之前洞穿的几人全都拉进妖刀下方的火焰地带中。 沈敖等人默然看着他完成一切,并未阻拦,这阿黑和妖刀女子显然都已经清醒了,但似乎时间不多,对自己和曾经的伙伴采取了极端手段。 妖刀女子眼中的光辉渐渐黯然,坐倒在地上,但悬在她头顶的妖刀反而越发妖艳,浓郁的红光像是一轮新生的太阳。 “阿黑,就这样吧,我们终究无力改变什么,这世界早已不属于我们了。” “嗬嗬……是啊,真是个无趣的世界。”男子轻叹,但下一刻,他忽然暴怒大吼:“但我好不甘!我们历经劫难,成为神将,踏足辟易,却为何不给我们留下一丝生机?纵然死去,我也要让这里化为灰烬,外面这些人都将成为他的生果,与其生不如死,不如全都陪葬吧!” 他以手指天,仅剩半边的身躯中“轰”地一声窜出铺天盖地的黑色火焰,竟然盖过了火焰地带的炽烈之火,迅速蔓延开。 “魂飞魄散,万法辟易!” 吼声如雷,那迅速铺卷开的黑色火焰中竟隐隐传来风雷声,其间电光游走,这个地方瞬间被一片雷云覆盖。 “这家伙……咱们先撤。”看到这里,赵飞面色也变了,连忙招呼其他人迅速后撤,之前被击掌声击晕的众人这段时间纷纷醒转,见证了眼前了一切,闻言全都跟上,生怕落后半点。 眨眼间,滚滚黑焰已经铺盖了他们所在的位置,而那火焰中心,一团炽盛的红色火焰升腾到顶端,从上方倾泻而下的赤色火焰再度将黑焰淹没,几乎只是呼吸间,那里犹如被一只造化之手抹平了,两种焚尽天地的火焰同时消失,连带着火光中的几人也尽数化作流光迅速逸散,连灰烬都未留下。 “哐当”一声,一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红色短刀从空中落下,它失去了那种红艳艳的色彩,变得朴质无华。 距离最近的刀疤男子眼神一凝,伸手抓住短刀,飞身就向后退去。 这个地方他不敢过多停留,那种吞噬万物的火焰虽然消失了,但一些残留的气息仍然惊人,并未随着妖刀的落地而消失,它似乎拥有某种灵性,还要吞噬其他目标。 中间区域的风暴暂停,但四周仍在雷焰滚滚,铺天盖地的黑焰路过之地,透明地面瞬间化作一片黑色焦土,毫无疑问,这黑焰真的要将此地化为灰烬。 在其中一个方向,那头巨大的红色怪鱼不断后退,血红的眸子里终于露出一丝丝恐惧。 毫无疑问,这种黑焰它根本不敢沾染半点,哪怕是擦到边,它也会被拖进焚烧的深渊。 其他退到远处的人也是双眼不断闪烁着,企图寻找对策,然而这黑焰并未随着侵蚀范围的扩大而减弱多少,几名辟易强者甚至能感觉到此地的一些自然之势在避让,这黑焰竟然真的改变了天地秩序! 有人不愿避让,耀眼的清辉洒遍身周一个区域,这些清辉似乎与黑焰天生相克,竟然在前端拉起一条长长的分界线,谁也不愿退却,但不久后,此人还是不得不后退了,那黑焰似乎无穷无尽,他有种感觉,即便把自己耗死,也不可能完全挡住黑焰。 一声怒吼中,红色怪鱼的一条鱼鳍被黑焰缠上,虽只是一点点火苗,却也让它痛不欲生,甚至不惜自断鱼鳍,惊恐万状地继续后退。 但它的后方已经是圆筒形空间的墙面了,退无可退,大吼声从怪鱼体内传来:“天竺的使徒朋友,再不尽力,吾等尽皆命丧于此!” 这不是危言耸听,仅剩的那名大梵天使徒就在它身后不远处,一旦这条红色怪鱼被击破,以他破茧二阶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抵挡黑焰。 还能站着的这名大梵天使徒眼中露出绝望,他们一行六人,原本野心勃勃,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犹豫片刻,他狠狠一点头,迅速解开头上的层层白色布带,自那里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东西握在掌心,默念片刻后,他高声诵道:“舍利转生、四象化佛陀!” 与此同时,他的破茧之焰扩张到极限,炫目的破茧之焰化作一条笔直的银光直冲上天。 其他方向的众人被这异象惊住,纷纷看了过来,只见这银光中似乎有身影闪动,随后听到有人口诵“阿弥陀佛”,乘风踏浪,就要从异象中冲出来。 “啪——”一声响亮之极的拍掌声突然出现,声震云霄,竟然硬生生打断了这名使徒身上的银光,同时他身周的破茧之焰如同被掐住了源头,瞬间熄灭掉。 “阿弥陀佛,贫僧久未临中土,不曾想今日竟遇见一位灵心系的通幽大师,幸甚。” 有一点银光并未被熄灭,那异象中人竟然强行撑开了这一点银光,光着的大脚轰然踏出,稳稳落到地上。 银光大盛,化作耀眼的金芒,而这金芒中的男子缓缓抬头,竟然是一名笑眯眯的和尚。 赤脚和尚打量一番周围,不由再次叹道:“不愧是的灵心系通幽大师,四象仅成功了一象,看来我今日难有作为了。” 第102章 无敌之唐 话是这么说,但这突然出现的赤脚和尚没有半点退缩之意,额头一枚金色的菱形印记熠熠生辉。 赤脚和尚又看向身后的那名使徒,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六名使徒仅剩其一,但你们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佛祖会兑现承诺,允许另六名使徒进入灵山。” 此时最后那名使徒露出本来面目,竟是一名眼窝深陷的老人,但此刻的他已经是气若游丝,生命力消耗殆尽,闻言干枯的脸上露出笑容,就此陷入沉寂。 “大师,还请助我!”黑焰滚滚,已经蔓延到此间,那头红色怪鱼连忙冲到赤脚和尚身边求助,但后者只是面带微笑,对那席卷而来的黑焰漠不关心。 “你、你……”红色怪鱼惊恐起来,它的身躯实在过于庞大了,如果没有足够的防护,很快就将祸及,这黑焰中带着浓浓的毁灭气息,如无意外,被沾染的后果将会变得与妖刀女子等人一样。 “大师若肯相助,我以一件命运之器答谢!” 如果有知情者在这里,一定会惊讶无比,因为一件命运之器的价值不可估量,但赤脚和尚只是笑呵呵摇头:“非我不助,实是不能,贫僧只是一具法身,徒能自保而已。” “什么,法身?”巨大怪鱼吃了一惊,但很快摇动硕大脑袋,对方是不是法身都与自己无关了,现在的事实是,它必须尽快寻到庇护。 一扭头,它看到远处聚成一团的几十人,他们身边早已是黑焰滔天,却被一层柔弱无形的防护层拦阻,不曾被侵蚀。 怪鱼心中大悔,一开始它认为自己在这里所向披靡,忽视了结交盟友,此刻陷入困境。 眼看黑焰即将灼烧身躯,且已无路可退,这怪鱼还是咬牙做出决定:“首焦,我放弃了!你借助那件命运之器,应该可以自保。” 它果断做出选择,“嘭”地一声化作一团氤氲的白气消失在场中,白气消散,一名表情错愕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原地,随后慌忙进入破茧化焰状态,手中一团暗淡的荧光闪烁。 此时黑焰已经弥漫到圆筒空间的边缘,遮天蔽日,人们眼前全都黑了下来,除了身边的几人外,再也看不到外周,但在这滚滚黑焰之中,仍有四个方位的人员强行挺了过来。 其中人数最多的一方,当属沈扬等人,因为赵飞的存在,他们这群人轻松抵抗了黑焰,此刻沈扬也已悠悠醒来,他在这群人力实力最弱,醒来也最慢,醒来后仍然浑浑噩噩,被沈敖扛在背上。 第二个方位是之前那对夫妇,他们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旁观的姿态,即便与那名手执狼牙棒的男子争斗,也不曾弄出很大动静。 他们身边还多了一名年轻人,竟是之前与蚀之火同时出现的男子,但此刻他悠哉站在这对夫妻身后,看上去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第三个方位是那名身材高大的巴斯巴老人,他身周光辉流淌,如同战神,但拦住黑焰的却不是这些光辉,而是他肩上的少女。此刻那少女似乎变得透明了,一层层厚重的光辉大幕从她的身躯垂下,轻松拦住了所有黑焰。 第四个方位则是最后出现的赤脚和尚,他完全被黑焰包裹,甚至有黑焰从他身躯中穿过,但他仿佛是虚无的,黑焰无法伤他分毫。 在他身后,是紧握命运之器的首焦玉,他的化焰早被黑焰吞噬,但命运之器看似暗淡的光辉竟真的挡住了黑焰。 焚尽一切的黑焰熊熊燃烧,弥漫天地,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缓缓消散,等它完全消散时,众人眼前的世界已经彻底换了样子。 只见原本透明且蓝光荡漾的梦幻地面,此刻化作一片焦土,露出它苍白的内层和凸凹不平的表面,人们已经知道,辟易级强者一击之下可以破坏这种地面,但它很快就会愈合,然而这黑焰过后,地面似乎遭到了永久性损坏,很长时间过去了,仍没有自我修复的迹象。 “真没想到,一个只是辟易二阶明悟了冥炎之势的小家伙,再加上那把刀,二者同时献祭竟能造成这般局面!”赵飞轻声说道。 众人默然,他们之前被一道怪异的击掌声击晕,此刻醒来后才了解了经过,却只能默然。他们大多数人都是破茧境,在世人心中是真正巅峰的人物,但在这里,一个个闻所未闻的辟易级强者先后出现,让他们犹如井底之蛙。 “弥勒!”赵飞的目光忽然斜睨,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赤脚和尚,嘴角的冷笑让所有人心里发毛。 那赤脚和尚猛然转身,满面的笑容顿时僵在:“是你?!你竟然还活着!” 赤脚和尚再也不能淡定了,来到此地之后他显得很谦虚低调,自称难有作为,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一副大局在握的样子,直到此刻看到赵飞。 短暂的变色后,他很快又恢复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肥胖的身躯不含半点压力,满面红光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阿弥陀佛,你又敢现身,此番事了,我要抓你回大雄宝殿领我佛罪旨。”赤脚和尚双手合十,口气无比认真,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众人心中突突直跳,赵飞的实力他们全都看到眼里,事实上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赵飞的真正实力,但这和尚居然要抓捕他,简直骇人听闻,人们也立刻明白了,这和尚绝对来历不凡,面上谦恭和善实则强势无比。 “是吗?那快来抓我。”赵飞耸耸肩,嘴角咧到一边。 “不是现在,目前我有要事在身。” 赵飞大笑:“你不来是吗?那我过去!” 眼看赵飞一步踏出,赤脚和尚吃了一惊,连忙喊道:“你疯了吗?青鸾还在里面,如果你我现在相争,只会便宜他人!” “切,就你还想得到青鸾?就算小乔亲至,今日也别想善了。” 小乔是三国时的著名美女,他这么一说,大家顿时云里雾里,但赤脚和尚听到后仿佛受到了巨大侮辱,连忙高声朗诵佛号,一张白胖的脸都憋得通红。 “你放肆!竟敢侮辱至尊!” 赵飞懒洋洋一笑:“狗屁至尊!躲在秘境深处,大门都不敢出,坑蒙拐骗杀人放火倒是一绝!那几人自称梵天使徒,却竟然将你召了来,梵天神境看来已被你们吞并了。” “闭嘴!梵天神境自愿皈依我佛,何来吞并一说!”赤脚和尚再也笑不出来,任他涵养再好,此时也不禁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哟,好像恼羞成怒了呢,是我被言中了吧,这么说来,接下来湿婆神境和毗湿奴神境也要皈依了吗?” “你!”赤脚和尚怒不可遏,连忙高声诵佛,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不久后,他直视赵飞:“我佛慈悲,随你怎么说,你们唐小队早已覆亡,如今你不过是丧家之犬,一旦我佛门高手尽出,要你们遁逃无地!” 赵飞双眼瞬间冰寒:“嘿,覆亡?好一群佛门高手,你一定要把我逗笑吗?当年我唐小队只有五人西行,你们有佛子万千,但究竟是谁遁逃无地?就冲你这话,今日无论你们来多少佛子罗汉,一个也别想回去!” 他似是真的动怒了,一步踏出,竟瞬间成为这片天地的核心,只凭气势,就让远处的巴斯巴老人以及那对夫妇都骇然色变,双手不由自主沁出冷汗。 首当其冲的赤脚和尚又惊又怒,浑身颤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人们逐渐在这如同谜语一般对话中分出些头绪,许多秘辛浮出水面,一些知情者将那些破碎的传闻慢慢整合,像是明白了什么。 沈扬皱着眉,看向称心:“能解释下吗?” 称心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始解释。 “出现在第四次封神大战期间,是一支真正的传奇之师,号称无敌之唐,但他们却在第四次封神大战中失败了……” 随着他的解释,人们才逐渐明白,在千年之前,这片土地上曾经出现过一股可怕力量,那是一支在遥远年代由超级强者组成的传奇队伍,正如他们的名字:无敌之唐。 在称心的评价中,全盛时期的唐小队实力,至少能在他眼中排进前五,要知道,今人眼中无比强大的三清宗在他眼里只是排名勉强进入前五百!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传奇之师,却在随后的历史长河中突然消失了,以至于后世之人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这件事,在一些真正古老流传的宗派和世家密案里都有记载,他们知道这支传奇之师的存在,却也不知其消失的原因。 只有在某些超级势力的密案中才隐晦提到,唐小队的消失与古老文献中所提到的封神大战有关,他们参加了一场众神陨落的可怕战争,却最终失败了。 赤脚和尚承受住了巨大压力,目光闪烁不定四处游走,许久之后,他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事,松了一口气,重新恢复那种笑呵呵的模样。 “你不必故弄玄虚,我已经确定,当年的漏网之鱼只有你一人在这里,若再敢口出侮辱至尊之言,我必将你擒回,受那炼狱之苦。” 这已经是纯粹的威胁了,原来他之前一直在忌惮赵飞的同伴,对赵飞本人并非很在意。 “是吗?我这就来受刑。”赵飞大笑,举步之间风云起,但一步之后,已是沧海桑田。 后面的沈敖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势?明明只是慢步,怎么……” “轰!” 不待沈敖说完,百丈之外,一个沉闷的撞击声震得大地都是一阵晃动,人们揉了揉眼睛,只见赵飞正好整以暇地站在原来赤脚和尚的位置,双手负在身后,连姿势都未变化,而后者则不见了。 不久后,前方不远处地面下艰难伸出一只光溜的赤脚,从中跃出一名胖大和尚,肥大的脸上满是震惊,他竟然被赵飞一脚踢进了地下! “这、这是瞬灭之势和禁断之势,你已经五阶了?!” 第103章 九势赵飞 五重天! 辟易五重天! 不少人呼吸都停了,深深震撼于这个结果。 他们已经对赵飞的实力有所估计,但显然还是低估了他,就连那几名同列辟易的强者都神色一震,满脸的不可思议,因为那几乎象征了他们所能了解的最高战力。 然而,更多的人只是注意到透明地面上那个大坑,两眼突突跳个不停。 这种透明地面比之白色地面更为强韧,但此刻仍然被人硬生生撞出一个大坑,破碎的边缘拉出一根根细长的白丝,仿佛一块年糕被人撕裂了。 “哦,五重天吗?”赵飞漠然看着他,一动未动,但那清澈的双眼中却猝然绽放电芒,对面的赤脚和尚立刻痛叫一声,白胖的肤色一瞬间变得焦黑,缕缕黑烟从身上冒出来,似乎被雷击中。 赤脚和尚大吼,眉心绽放金色流光包裹全身,将那些游走身体的电弧驱逐,焦黑的皮肤又渐渐变回原来,可以看到,他身后已经是冷汗如雨。 “赵飞,你莫要不识时务,一心与灵山为敌!” 赵飞冷漠一笑:“都这时候了,还要拿灵山压我,不识时务的是你!” 他双眼开阖间,一道更强的电芒出现,浓郁的天蓝色电芒击穿了虚空,再度轰击在赤脚和尚身上,后者身周的金色佛光只是抵抗了片刻,就破碎成点点金光消散,电芒入体,赤脚和尚顿时两眼翻白,空气中传来一阵阵肉被烧焦的香气。 “啊!”赤脚和尚大叫,“我掌握不灭之势,早已是不灭之体,万法不侵,你的亟雷之力伤不了我!” 金光再度弥漫开来,赤脚和尚整个人沐浴金光,像是金光中诞生的佛子,竟真的将那些游走的电芒排除在外。 其实他也很无奈,不灭之体是他此行的最大倚仗,用以对抗青鸾遗族可能存在的可怕杀招,但此刻不得不用上,再度出全力,赵飞只是用雷电就能将他斩杀。 “不灭之体,那也要看是谁,我承认小乔的不灭之体很强,但你——看我打爆你龟壳!” 赵飞终于动了,一脚踏前,身周竟不断垂下一缕缕血红色气流,整个人变得狂躁无比,赤脚和尚骇然失色,连忙挥舞金色拳头反击,但这看似宏大的金色拳头,却被赵飞同样的一拳击退,表面琉璃般的金色表层出现了裂痕。 “这……竟然是沸血之势,你、你究竟掌握了多少?”赤脚和尚真的怕了,淡定的双眼中情不自禁流露恐惧,这是人之常情,因为赵飞已经全面压制他,一不小心,他很可能殒命在此。 “弥勒,听说你被小乔选为佛子,还赐予未来光明佛的称号,应该不至于这般不济,拿出你的本事来,不然我可没耐心玩下去了!” 赵飞的话进一步刺激了赤脚和尚,他并未出全力,但后者已经在他狂暴的攻击下金色体表片片龟裂,看上去仿佛随时会碎掉。 “阿弥陀佛,如你所愿!”赤脚和尚再不敢大意,光滑的额头处绽放大片金辉,开始修复体表的金色防御,很快,他盘坐当场,整个人变成一座笑呵呵的金光大佛,翻手之间,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向赵飞头顶拍去。 “须弥之势么,看来这些年你也并非毫无进步,可惜,这还不够!”赵飞驻足原地,同样伸出一只手掌顶上,一大一小两只极不相称的手掌相遇,只听“轰”地一声,呈环状的冲击波气浪四散而开,同时他脚下的一块掌形地面整体坍塌下去! 坍塌的地下传来赵飞的大笑声:“我说了,这还不够!” 大笑声中,他竟然单手抓住了赤脚和尚的金色大手,用力抱起,在后者惊恐的目光中将他举过头顶,而后,狠狠下砸! 赤脚和尚惨叫一声,奋力挣扎,但他的金色防御外被一层浓郁的土黄色光晕覆盖,根本无法挣脱。 “瞬灭!”赵飞冷喝,被他全力下砸的赤脚和尚在空中竟然再度加速,炮弹般疯狂轰击在地面上,坚固的透明地面豆腐一般被瞬间轰穿,整片大地都猛地一震。 大地震颤,但这里的所有人全都噤若寒蝉,他们何曾见过如此狂暴的战斗,如果那被砸地上的人是自己,想想都不寒而栗。 这一击也直接结束了战斗,这个地方久久没有声音,人们望着地面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坑洞,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飞冷冽立在那里,伸手一招,从不知多深的地下捞起那赤脚和尚,只见后者此刻全身金光破碎,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直接昏迷了过去。 人们全都骇然,倒不是骇于赵飞的强大,而是——受了如此重击,这货居然还没死,居然没有被摔成渣渣! 不久后,赤脚和尚幽幽醒来,满眼都是金星,数次尝试却站不起来,他惊恐道:“不可能!还有倍重之势!这才多少年,你竟然已经掌握了八种势!” 他清醒了过来,身处这个层次,他十分清楚一个人掌握八种势意味着什么。 赵飞看了看他,低语道:“很短吗?一回首,已是六百年……” 六百年,这是一个漫长的时间跨度,数朝更迭、江山代谢,真的有人能抵抗时间的侵蚀吗? 赤脚和尚再也笑不出来,内心的骄傲支离破碎。 他是佛祖亲选的佛子,立名赐号,很可能将来会成为一方大秘境的接班人,事实上他也的确惊才绝艳,在自己的圈子里堪为天人,早早地明悟辟易,如今更是打算冲击辟易之境的最后一关,但却在这里败北,毫无还手之力。 当然,他也可以对外宣称,这只是他的法身,不具备本尊的实力,但法身被人狂虐,已经足够让他蒙羞。 这具法身,最多只有他四分之一的实力,且在跨越空间壁障过程中,遭到了一道掌声的阻拦,实力更加不全,但赵飞却表现出了辟易极限的实力,这种差距依然让他绝望。 赤脚和尚的眼前在渐渐模糊,这具法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他却想起第一次见到赵飞时的情景。 那是唐小队的最后一次救援行动,那时的赵飞还只是一名稚嫩的少年,虽然因为妖孽般的天赋踏足辟易三重天,但在已经驻足四重天多年的弥勒面前,他是那样的弱小。 辟易六重天,步步如隔天。 那一战,赵飞的对手就是赤脚和尚,所以他,惨败。 如今,一切都反了过来,赤脚和尚甚至觉得,就算他的本尊过来,这个结果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赤脚和尚的身体渐渐变得虚无,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六重天又如何?极限又如何?踏不出那最后一步,你就算掌握所有势都没用!我师仍然可以轻易镇压你,就如同镇压你们唐小队那只猴子——” 他的大笑声忽然被中断,眼神瞬间涣散,脸上的痛苦表情化作一片安详,但他失去意识前,在心底却闪过最后一丝明悟:灵犀之势,竟然还有第九种…… 第104章 读取之窗 赵飞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看着面前彻底安静下来的赤脚和尚,只是淡淡道:“你不配提大师兄的名字,我们也迟早会救回他。” 想起那道被镇压的身影,赵飞懒散的眼中终于难得出现一丝肃重,那是一个号称可以齐天的人,强大到让所有人战栗,却为了保护同伴甘愿被镇压。 “只怪我晚生了百年,未能在当年与大家并肩作战,不过,这一战迟早会来临……” 他喃喃自语,神情肃穆,这个过程中绝大多数人都不敢去打断他,却有一人例外。 称心慢步走到两人的战场中间,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一只酒杯大小的金色小钟。 小钟表面刻满了某种奇特的文字,就连沈敖这样的博学者都不认识,那些文字并非固定不变的,而是在流动,仔细一看,它们的流动显得很有规律,是很多种极其严谨的组合。 赵飞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想读取他的情报吗?也许你要失望了,这只是他一具法身,应该不存在很有有价值的消息。” 称心只是淡淡道:“任何情报都有价值,关键在于能不能读懂。” 赵飞只好无奈地耸耸肩,任由他施为,转身向众人走来。 见过了刚才的一战,众人对赵飞情不自禁产生了畏惧,看着他步步走来,虽然还不至于吓到后退,但却也提心吊胆。 沈敖吞了吞口水,苦笑道:“赵……前辈,你……果然很强!” 他改口了,之前一直称呼赵飞为赵兄,看到这场战斗,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年纪可能比自己大了很多,称兄道弟完全是他一厢情愿。 赵飞轻叹:“我倒是希望你继续叫我赵兄,可以让我觉得仍然活在当年。” 时间过得很快,称心将那只金色小钟置于赤脚和尚头顶,小钟自动发出轻吟声,漂浮起来,一层层淡金色的涟漪不断向下笼罩。 经过赵飞解释,众人已经知道这金色小钟名为读取之窗,同样是出自那古老的墨家。 顾名思义,这读取之窗意思是可以读取他人内心所想,但这在众人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想着什么。 金色小钟悬于弥勒头顶,钟口处飞出点点柔和的涟漪,场面如梦似幻。 见到这种神奇的场景,众人已经不再震撼了,或者可以说是麻木,一路上他们见证了许多远远偏离常识的景象,空间都能被莫名切断,连赵飞和赤脚和尚这种近乎通神的人物都出现了,还有什么不可能?而这不过是一口会飞的小钟罢了。 嗯,一口……会飞的……小钟,罢了。 人们不断安慰自己,尽量不去想它为什么会飞。 “他叫弥勒,全名弥勒菩萨默克萨,你们中不少人应该都听说过他的传闻,各地都有他的塑像。” 众人震撼,眼前这赤脚的胖大和尚竟然就是天下礼佛者朝拜的弥勒佛?神话中的人物,竟然出现在世间,这简直比神话传说还要无稽! 好吧,就算是弥勒佛,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吧?被人三拳两脚揍趴下。要知道弥勒佛在礼佛者心中,那可是佛祖的继任者,地位无比尊崇,相当于皇宫里的太子! 然而,这话是从赵飞口中说出来的,众人不得不信。 赵飞解释道:“这不过是他的一道法身,他本尊的实力或许还不如我,却也差不多了。” 这是赵飞的自信,竟直言神话中的弥勒佛不如自己,众人只听眨巴着眼睛听着。 沈扬不由得一阵无语:“好吧,连法身都出现了……你不要告诉我,神仙鬼怪传说里的化身千万、分身无数这种事都是真的,就算是跳大神,也没这种玩法。” 赵飞一笑,并不回答,只见他双臂一震,身周开始流淌起五彩斑斓的光辉,根本无法数清多少种,这些光辉分别射向三个方位,而后凝实,竟然出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赵飞! “分身之术我不太懂,不过,这并不难实现,你们中的几位破茧二阶就可以操控自身破茧化焰,凝聚成兵器形状,辟易级利用明悟之势,控制凝聚一道法身,并不困难。” 众人表情各异,不想世上真有如此奇妙的法门,唯有沈扬一直在思考着这种法门存在的可能性,显然,都有人用出来了,法门肯定存在,但他却碍于知识面,始终想不出所以然。 想到最后,他忽然话锋一转,认真看着赵飞:“这些,应该都是你那个圈子的秘密,普通人无权知晓,为什么告诉我们?” 赵飞一笑:“因为你们中的一些人,将来可能成为我的战友,甚至队友。” 沈扬敏锐捕捉到他话里的某些字义:“战友?难道你们正在与人进行战争?连你这样的变态家伙,都要与人组队结盟才能——” 众人色变,沈敖也连忙打断他,强者不可侮,怎能随便被说成变态? 但赵飞却大笑:“哈哈,的确很变态,我若在你们这个年纪,见到现在的我也许会当成妖怪看待。”他眼神一转,“不过,你问的问题我现在还不能回答,等你们通过这一次的秘境考验,再说不迟。” 沈扬又问了许多其他问题,这时候,另一边的称心似乎也完成了什么,站起身来,那正散发着层层涟漪的金色小钟随之飞起,乖巧地落在他手上。 赵飞连忙问:“怎么样?” “有一些收获,但十分有限,需要回去验证一下。” 赵飞两眼一亮:“有收获就好!” 在他看来,称心如果说毫无收获,那可能真的没有获得情报,但如果说收获很少,那就一定是获得了有效情报,如果是收获一些,那对其他人而言绝对是有重大发现! “先别急着高兴,他被一种奇特的势保护着,读取之窗短时间内无法解析,因此读取的情报很有限,但如果我没分析错,这件事可能与不周山有关。” 赵飞轻松的面上立刻化为大吃一惊:“什么?那座山又出现了?” 称心没有回答,收起小钟,自顾自走回了众人身边,沈扬好几次想追问,但都忍住了,显然这件事涉及很重大的机密,他们暂时不可能告诉自己。 此时陷入迷幻状态的弥勒法身终于醒转过来,同时头疼欲裂。 他只能感觉记忆里的无数事件在脑海中疯狂地闪现又消失,像是有人在大力翻动一般,甚至连他自己都记不清的一些事情,也在此刻被回忆了出来。 这种现象很难被理解,一般来讲,一个人即便努力回忆,也只能回忆起那些刻骨铭心的大事和历时不久的往事,但弥勒却连几年前某天中午吃了什么饭说了什么话都想了出来,不说别人了,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之后,是深深的恐惧!他忽然明白赵飞等人对他做了什么。 “墨家的读取之窗?”弥勒脸色刷白,看到了称心手中的金色小钟。 赵飞轻笑:“你倒是藏得挺深,连读取之窗都解析不出多少有用的情报。” “对对对,我有佛祖庇佑,内心世界岂是你们这些破烂所能堪透的。” “那你就去见佛祖吧!”赵飞冷哼,浓郁的土黄色流辉横溢,影响了很大一片区域。 这是他的倍重之势,可以让范围内所有物事重量加倍,高手之争,往往一毫一厘的差距就能决定最终的结局,何况是倍重! “以身化道,以道献佛!”弥勒大吼一声,根本不管身周突增巨大压力,不顾一切挥霍全身的金光。 他无比决然,赵飞的实力完全碾压他,在这里他没有任何机会,如果还想着青鸾,只能说明他贪得无厌,现在的情况只要能保住这具法身就算万幸。 赵飞不语,向前踏出,瞬灭之势眨眼就来到弥勒身前,一道粗大的闪电同时出现,横空重击在弥勒身上,却被他身周盛起的金光抵挡,然而金光忽然一阵扭曲,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弯了。 霹雳惊天,金光泄地,这个地方再一次沦为两大强者的战场,中心区域的透明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化开来。 “阿弥陀佛。赵飞,你终究慢我一步!今日之辱,来日本佛必定亲率众佛,踏平玲珑天!” 弥勒高声口诵佛号,露出标志性的憨笑,浑身金光灿灿犹如一轮太阳,在他的脑后位置,一轮五色光环生出,灿若云霓,将他衬托的犹如佛祖转世,同时他的身影渐渐虚化。 然而,他虔诚的面上再度愕然,臃肿的笑容被冻结在脸上。 血花突然喷出,但在空中就已经被完全冻结,一股冰冷的气息拂过,弥勒脑后的五色光环瞬间失去了色彩,这个地方的温度也骤然降低,一切动作都停了下来。 “咔嚓!” 有白色的碎片飞溅,那是脚下透明地面都被冻裂了,它一开始被熔化,现在又被温度冷冻,即便这种奇特的材料都承受不住,竟被冻碎。 弥勒惊愕的表情就此定格,体表金光“嘭”地一声,化为漫天的金色碎屑,而那层金光下面什么也没有,这果然是一个由辟易之势凝聚的法身。 “竟然是……第十种势。”彻底破碎之前,弥勒口吐轻语,带着遗憾,带着愤怒,也带着失落,匆匆结束了自己的蜉蝣秘境之旅。 第105章 第七十七张 西征 冰晶飞舞,美丽如梦幻般,宣告了弥勒这具分身的终结。 满场寂寂,人们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是真正的辟易之战,战斗方式完全无法理解,但过程却让人看得目眩神驰,在这个地方,不可一世的破茧强者只能沦为观众,骄傲和矜持丧失殆尽。 人们心情不一,震撼过后,一部分人充满绝望和无助,难以想象世间竟有如斯强者,简直与自己两个世界,但有些人却激起狂热和兴奋,觉得自己可以尝试,有了前进的方向。 他们并不知道,从此地开始,命运的轨迹已经悄然改变,一些人将会就此沉寂,一些人将会走上另一条路。 “玲珑天不畏强敌,庇护我们这些人,你们若敢来,一战便是。”赵飞凝神看着那破碎的虚影,决然道。 称心淡淡道:“他们不敢来。” 赵飞一愣,立刻释然:“的确,有她在,谁敢踏入玲珑天?倒是我多虑了。” 两人回归队伍,这里也就此平静。 一场大战后,剩下的人已经不多,最后人们才发现,之前在大战中死去的人们此刻连尸体都看不到了,很可能是被席卷一切的黑焰吞噬。 众人环视,发现除了他们这边人数众多、实力参差不齐外,其余人都是他们看不透的强者。 那名高大老人和刀疤男子三人不时向赵飞投来敬畏的一瞥,那对夫妇则始终看着一个方向,像是在等待什么,剩下的一名青年,正紧张地用硬笔在一个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无暇他顾,他之前是跟着蚀之火一起进入的,但两人似乎并不熟络。 那头红色怪鱼消失后,首焦玉跌落在地上,看起来很是狼狈,他先前不听劝告,带着清水公主擅自脱离队伍,最终利用清水公主,成功将红色怪鱼招了出来,只不过此时一切成空。 “也罢,你过来吧。”赵飞轻叹。 沈扬眉头一掀,刚想说什么,却听赵飞解释道:“他所在的天照神境和蚀之火所在的月读神境原本是一个地方,名为伊邪神境,后来分裂了。伊邪神境与我们有些渊源,当年他们整体依附于我们唐小队,被带去参加那一战,结果我们败了,他们的首领战死,最终导致分裂……” 赵飞道出了一些往事,首焦玉听了都暗暗心惊,许多事连他都不知道。 他知道天照神境的前身,的确是伊邪神境,在许多天照神境成员心中,伊邪时代绝对是他们这些人最为光辉的年代,没想到伊邪神境竟然是唐小队的附属。 “对不起,赵飞先生,如果只是这个理由的话,我或许不会允许他再进来,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叛徒。” 众人愕然,没想到赵飞的要求竟然被沈扬拒绝了。 “我与伊邪神境的仲麻吕首领是旧识,这样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沈扬考虑了一下,最后表示勉为其难答应了,这让众人差点栽倒,只是一句刁难而已,没想到竟然获得了赵飞的人情,此等强者的人情,其价值甚至都不输青鸾神鸟了,让很多艳羡无比。 当然,除了沈扬,也没人敢这样上前刁难,一路上赵飞对沈扬的眼光显然与其他人不同。 “赵先生,我听到了你刚才的谈话,我觉得,与其等待敌人来攻打,不如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赵飞摇头苦笑,“你以为我们不想?我们所有人都想救出大师兄,但那可是灵台方寸山,连我唐小队当年全盛时期都不是对手,何况现在!况且他们作为第三战的胜利者,近千年的积累,不是那么容易的……” 显然,沈扬的提法有些不切实际。 “灵台方寸山?我听戚叔说过,当年郑和先生七下西洋,在天竺南海登陆过一个国家,名为狮子国,又叫锡兰国,这个国家灵气葱郁,其中还有一处圣地,名为灵台方寸山,不知此山与你刚才所说的灵山有何区别?” 赵飞难得地一扫懒散之气,同样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扬:“不错,就是它,位于天竺南海之中!灵台方寸,佛宗称其为人心,而佛宗圣地就是以此为名,即灵台方寸山,简称灵山!” “很好,那么灵山之中,是不是有一处险地,名为五指峰?” 赵飞面色一变:“你还知道什么?” 沈扬一笑,轻声道:“滇南有五指峰,四面险峭,上下不易,梁人以为绝,遂平其顶,建筑其上,上下四方绳以巨索各四,复贯之,束其正,以为交通——赵先生,不知这座五指峰,与灵山中那座有何关联?” 赵飞神色松了下来,淡淡道:“你所说的滇南五指峰我知道,并且亲自见证了它的崛起。五代之时,佛宗大盛,有人想要再造一座灵山出来,结果却耗空举国之力,将他的国家拖入灭亡。直至那个国家灭亡,他们也只是仿造出了五指峰,后来此峰被真宗占据,如今又成了三清宗的属地。” 人们惊叹,他们当然知道赫赫有名的滇南五指峰,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历史。 提起滇南五峰,就不得不想到滇南叶家,如今五峰的实际拥有者。叶家在十几年前曾经出现过一个无限接近破茧的强者,可惜后来客死他乡。 如今叶家有一人就在此地,正是至今仍昏迷未醒的叶子雨,沈扬看了她一眼,手指不由微微握紧。 五峰是她的家,却被沈扬倾覆,她此刻陷入困境,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沈扬,如果他不让叶子雨与最危险的陶谦缠斗,或许不会沉眠。 沈扬喃喃:“原来是个赝品,那就好办了,真是太好办了,我既然毁了一个赝品,那就还你一个正品好了……” 周围人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连忙追问。 赵飞也握紧拳头:“滇南五峰的确是赝品,根本无法与灵山五峰相比,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毁掉那地方,因为——” 沈扬没让他说下去:“看来我们有了共同的目标,老赵啊,也许有一天,我们有必要进行一次西征了。” “西征?”赵飞愕然,根本没注意到他已经悄悄掉了辈分,由“赵先生”变成了“老赵”。 他愕然片刻,忽然冷冷一笑:“不错,是需要一次西征!唐小队已经太久没出世了,很多人都快把我们忘了,当年的很多事情,也该有个了断。” 两人相视片刻,忽然齐齐大笑,眼神中均满是热切。 没人想到,在这种场合,两人近乎玩笑般的话语,会在不久后成为现实。 “嗯,虽然我对你们那所谓的西征很感兴趣,但在此之前,我们似乎先要找到镇魂狱的位置,青鸾应该就在那里。” 总有人 第106章 当年小妹 旋转的黑洞扩散开,露出后方驳杂的光色,像是黄昏的暮霭,浓郁而沉重。 暮霭之中,有两人并立。 那男子并不高大,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睥睨的气息,他的左半边脸被青铜面具遮住。那少女众人之前还见过,衣衫精致小巧,茫然的双目中流动着些许顽皮,她正伸出双手缓缓推动,两旁的暮霭就这样被她推开了。 人们注意到了她的双手,同样小巧而精致,看上去分明柔婉纤素,但正是这双手,之前的轻轻一拍,直接让众人陷入昏迷,更是当场灭杀已经踏足辟易的蚀之火。 这是一双可怕的手,人们的生命仿佛被这双手握在掌心,可随意生杀予夺。 “小妹,你果然也……”赵飞定定看着这名少女,忍不住长叹。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赵飞竟然认识她,看来他之前说遇到了故人,就是这名少女。 少女轻捋发梢,微笑道:“老师,好久不见。” 这才是最让人吃惊的,这少女竟然喊赵飞老师,众人的目光顿时精彩起来。 赵飞犹疑了一下:“你好像与其他生果不一样,你……” “老师,经年未见,为何一开始就说些扫兴的事?我原以为,一座已经探明废弃的秘境,不会吸引来超阶的强者,没想到却把老师都招来了,看来我们之前的很多布置,完全没用了。” 赵飞摇头:“我来这里,并非是为了破坏你们的计划,一只还未成长的遗族,还不能入我眼里,是有人做出预言,说此地会有我的故人出现,才有此一行。” “故人?啧,老师指的是我么?既如此,老师替我把这里的几位辟易境抓过来吧,我只需要他们,其他人可以在这里自由参观。” 赵飞双目一寒:“你果然不是小妹!看来我需要把你揪出来,攫取他人成果的人,统统该死!” 少女大笑,笑声清脆悦耳:“老师,我就是小妹啊,你不认识我了吗?你曾经最疼我,将我从苏家带出,授我诸般本事,又亲自将我送进了五国小队,如今却要抓我,作何道理?” “今非昔比,物是人非,沈括,你还不醒悟!” “不醒悟的是你!”那少女面色陡然转冷,“师母当年心愿,你现在实现了吗?你的那位师兄,如今救出来了吗?辟易之后,你寻到前路了吗?我承认,你至少掌握了十种强大的势,连那弥勒和尚都不是对手,但老师认为,一定能掌控全局吗?” 少女一番话咄咄逼人,几个问题更是将赵飞问的哑口无言。 妻子的心愿、救出大师兄、辟易的前路,这些问题他全都没解决找到,甚至当这位曾经的爱徒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也觉得失去了对蜉蝣之行的掌控,总是有种挥之不去的感觉,让他不得不愈加谨慎。 青铜面具的男子上前一步,露出半边脸的笑容:“各位,时间不多,想要得观青鸾者,需要随我入内。” 他说的轻巧,但却没人敢动身,这个地方处处透露着诡异,且已经到了秘境的终点,即便是那几位辟易级强者,也不得不小心对待。 有人问道:“你是谁?” 面具男子扶了扶面具,笑道:“各位不是都收到邀请信了吗?我当然就是太子鸣鸾。” 太子鸣鸾,原来是他! 这个名字在几个月前还被埋在历史的角落,但现在却几乎红遍了帝国,稍微知名些的家族门派都知道他,因为他的一封信,几乎引动天下所有高手,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居然是一个百多年前就已死去的古人! 秘境之中,众人的目光纷纷从小巧的少女身上挪开,气氛似乎有些僵硬。 “我不管你是不是鸣鸾,弄出这么大事,死了这么多人,你究竟有何图谋?” 站出来质问的竟然是隐龙宗的火龙,眼里满是愤怒仇恨,大哥金龙就在上一层秘境被天风鉴袭杀,此刻天风鉴踪迹全无,他只好把怒气转移到鸣鸾身上。 事实上,这也是不少人的想法,他们进入这里大多是拖家带口,一些人还将族中的杰出子弟带出来历练,却大多殒命,剩下的还留在秘境前几层。 有人统计过,先后进入蜉蝣秘境的人数已经过千,但眼下走到这里的只有寥寥二十余人,其实刚才如果没有赵飞,这个人数还会更少! 到了现在,不少人的目标已经变了,在亲眼见证辟易境的强大后,他们已经失去了争夺青鸾的信心。 鸣鸾始终微笑以对:“诸位,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不如随我一同进去共赏青鸾。” 说罢,他竟不理会众人,独自返回了黑洞之门,那少女随后跟进,暮霭沉浮,挡住了他们的身影,想要继续了解,唯有深入其中。 “要进去吗?” 众人互相看着,很多人拿不定主意。 这里已经是秘境的最深处,最终的谜题即将揭晓,连青鸾都要出现了,但同时,那里面可能也是此行最危险的地方。 最终,人们还是不得不做出决定,分成了两拨,一些人执意要进入其中,另一些人则长叹,打算留在这里。 不久后,一个狸猫般轻捷的脚步出现在暮霭之前,他细长的身子躬着,前进的速度很均匀,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他是陈三石,只看他这份表现,已经让后方的众人放心不少,如果连如此谨慎与专业的人进入都会遇险,其他人也不用进去了。 陈三石嘴唇紧闭,瞳孔微缩,面上的寒毛清晰地直立起来,这一刻他将自己的状态提升到极限,任何一点的光线变化都逃不出他鹰隼的双眼,任何一处的气流扰动都逃不过他灵敏的感触。 长久的盗墓生涯形成了他对危险独一无二的预判力,这是他展示自己的机会。 陈三石松了口气,暗暗有些庆幸,并未感觉到危险。 这份探路的工作是他自告奋勇向沈扬申请的,经历了前面的一切,他很清楚这个地方究竟有多危险,但他更有一种冲动,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冲动。 身后那个少年,明明在这里实力最弱,连破点都算不上,年纪比自己还小了许多,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拼命想在这少年面前展示自己!更为奇怪的是,看起来抱着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这少年就是沈扬。 矛老怪将他的吉凶盘拿了出来,不断卜测前方吉凶,那蒙托和福荣也一左一右护在沈扬身侧,甚至就连赵飞,之前与弥勒和尚一番大战,展露出无与伦比的强大,虽然意在慑敌,却也未尝没有展示自己的意思…… 陈三石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了,全身心投入到前方危险的探知中,但实际上,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与其他盗墓贼一样,陈三石把风水阴德之说当做狗屁,一些人天真地以为盗墓贼盗墓前后的各种祭祀跪拜是在祈祷神灵宽恕庇佑,那是狗屁,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偷死人就是偷死人,如果真正心存敬畏,没人会去触犯它,再有苦衷也不会。 与其他盗墓贼不一样的是,陈三石不缺钱,一点都不缺,他的父亲名义上是一个乡野郎中,实际上却是一名古董商,绝对不会缺钱。 盗墓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手段,他更多的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和寻求刺激。 毫无疑问,在这座闻所未闻的秘境中,恐怖的噬人鼠群,无情的夺命人偶,一场场战斗,彻底点燃了他沉寂的心。早在第三层,与天祚世家的大战后,他就忽然发现了自己的目标,并决定永远留在这支队伍。 随着队伍的不断壮大,特别是连传说中的辟易级强者都加了进来,陈三石越发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他那刚刚破圆的可笑实力一度让他觉得成为了队伍的边缘人。 想要继续留在这支队伍,就必须有所表现,所以他站了出来,要求探路。 跟随着陈三石,决意进入暮霭的人们终于踏上暮霭之后的地面。 没有了虚虚实实的幽光,也没有耀眼夺目的明亮,这是一片正常的世界,如果不是身在秘境,人们或许以为回到了地面上,但这里看不到天空,更看不到未来。 这个地方并不大,却填满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构造,与人们想象中的秘境之地不同,更像是一间杂乱的工房。 大量的粗细不均的管道延伸向未知的四周,一些造型奇特的物品随意地摆放着,沈敖放眼一看,即便以他的见识,仍然一眼就发现了三十多种他根本无法辨别的特殊器物或材料。 “最好不要碰那东西。” 陈三石指的是此地中央那座高大的熔炉,里面熔浆滚滚,显然熬练许久了,散发着恐怖的高温。 第107章 长生之谜 十几人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并未见到鸣鸾和那名少女,大家都在警觉地注视着四周,防止可能突发的意外。 这片杂乱的地方并不大,陈三石很快将这里摸索一遍,得到了结论是,除了中央区域那座高大的熔炉,其他地方并无危险。 这时候,从虚空中传来鸣鸾的声音:“先生正在午睡,各位可稍等片刻。” 众人愕然,那先生也不知何许人也,他们都来了还在午睡,架子不是一般的大。 有人怒道:“别说你只是前朝太子,就算是当今皇帝,也没资格让我们这些人等!”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但虚空中只是传来一声阴仄仄的冷笑,再无下文。 无奈,此地众人一无所知,只能继续等下去。 一些人四处查看,忽然惊道:“这些管道究竟通向哪里?” 他指的是地上纵横交错的一条条白色管道,有些埋于地面之下,有些则露在外面,但无一例外全都通向未知的远处,人们无法走过去查看,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些白色管道应该与秘境前几层的白色地面采用同一材料,隐隐绰绰,杂乱地排列着,明明没有规则,却给人一种井然有序的感觉。 它们没有生命,极尽复杂,却好像集中了无数生命的智慧,那格格不入的结构和碍眼的错乱,似乎在雄壮而狰狞地对着什么咆哮。 赵飞默默走到沈扬身边,轻声道:“你也发现了吗?” 沈扬缓缓站起:“不是发现,是感觉,这个地方格外宁静,像是独立于整个世界之外,而这些白色管道——它们并不是真的管道!” “还有呢?” 沈扬皱眉,喃喃道:“这种白色材料,以及秘境前几层的白色地面和白色建筑,并不是这世间任何一种有记载的材料和工艺,单从霹雳子都无法损毁它就可以看出,这应该是一种超出我们这个时代水平的技艺,不,应该说是超出了数个乃是数十个时代!” 赵飞两眼一亮,望向沈扬的眼神中充满赞赏:“你还能推测出什么?” “两百多年前,本朝帝都从金陵迁址北京,新任皇帝第一件事并非登基大典,而是暗中大兴土木,命禁卫军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建造了一座塔,就是如今的通明塔,位于皇城通明殿后。” “而通明殿就位于太液池边上,巧合的是,连庞大的太液池大部分都是由人工开凿挖掘而成,我勘察过那附近地形,流沙沉浮,下面有暗流涌动,显然并不适合作为居所,由此不难想到,新皇是想遮掩什么,一开始我以为是为了遮掩皇陵或那传说中的地宫,但现在看来,很可能是为了遮掩这里!” “无论是谁主政,只要发现了秘境的存在,都会不择手段占据这里,就算不能利用,起码也不会让外人占据,这是人之常情,但可惜的是,两百多年过去了,皇家似乎仍未有效利用此地。” 沈敖走过来,叹道:“不说这种白色材料,其实此地很多事情根本就是无解的,比如我们一层层经历的回转通道,比如这奇特的独立空间,还有那道门,这些手段,皇家哪怕随便掌握一点,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局面,四面受敌。” 沈扬点头,看向赵飞:“不错!所以我不得不猜想——难道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世界,比我们掌握更高端的技艺,更强大的力量?是那传说中的……神仙吗?” 赵飞听完,只能暗自惊叹不已,他的确知道一些隐情,但如果仅凭沈扬现有的消息来源就猜到这一步,他自问绝对做不到,看看旁边一脸愕然的沈敖,显然也没想到。 然而他却摇头,意味深长道:“也许是神仙也说不定,但也可能是——敌人!” 沈扬目光一凝:“难道你之前所说的,连辟易级强者都要组队共同对战的敌人,就是那个世界的人吗?” “虽然不全对,但也差不远了,唉,你这种人眼里,还有什么是秘密吗?” “有,我猜不到你究竟多少岁了。” 赵飞咧咧嘴,忽然露出个神秘之极的笑容:“你猜?” 沈扬仔细看了他两眼,轻声说了起来。 “我在小寻那里了解过一些裁缝必备的常识。从你的着装看,这是一种已经不流行的古装,你的领座、袖口、衣裾边缘加贴边,衣服前后身都是直裁的,在前后襟下缘各用一整幅布横接成横襕,腰部用革带紧束——据我所知,这种装束只流行于很多很多年前。” 他每说到一个地方,赵飞就不由自主地那地方一阵恶寒,等沈扬说完,赵飞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剥光的大姑娘,红果果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有不了解的人连忙追问:“很多很多年前,究竟是多少年前?” 沈扬深吸口气,沉声道:“盛唐!” “噗!”很多人当场就喷了出来。 这小子还真敢说,盛唐,那是一个距今已经近千年的时代,光辉照耀千古,难道赵飞竟然是个活了千年的老妖怪不成? 有人想笑,但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因为场中忽然死一般的沉静。 连作为当事人的赵飞都忽然沉默了下来,脸上有些苍白。 “赵先生,您好像被一个普通人看出来历了哦。”一个柔美的声音响起,充满揶揄之意,竟然是那对夫妇中的妖娆女子,他们自从进入后,始终与众人保持着距离。 美艳妖娆的女子对沈扬明显地刮目相看,浅笑道:“小帅哥,你不会是学过算命的吧,来看看姐姐有多少岁了。” 沈扬顿时低下头:“你换过装,与今人无异,但你始终顾念旧物,比如脚上那双翘头鞋,鞋面上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火焰图样,并伴有特殊的突厥文——你是一名摩尼教徒,来自唐末或五代时期的回鹘!” 妖娆女子面色一变,连忙缩回了脚,整个人的气质瞬间有美艳妖娆变得端庄起来,与之前判若两人。 “你究竟是谁?” 沈扬一笑:“你可以叫我帅侠。” 妖娆女子眼里发寒,但看了眼赵飞后,还是忍住了,她有种直觉,这少年现在或许不济,却很可能在将来搅动风云,如今摩尼教内分成两派,一派要求与东方结盟,另一派却执意主宰天下,她内心里其实是站在后者一边的。 话到这里,人们已经知道,沈扬绝对全部猜对了,但人们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两个几百岁的古人竟活生生出现在这里,这比太子鸣鸾的出现给众人的震撼要强烈得多。 鸣鸾也才两百年而已,但这两人,可都是七八百年甚至上千年前的人物,时间跨度能让人发晕。 “哟,小帅哥不错嘛,再来看看本圣女,你要是猜对了,本圣女赐你天女果一枚。” 这声音清脆童稚,像是个孩子在说话,沈扬扭头望去,果见是那名高大老人肩上坐着的少女,看起来年方豆蔻。 少女之前和她身下的高大老人聊天时,曾经用过自己的母语,被沈敖听了出来,乃是楼兰古语,但这少女语出不善,张口就要除掉他们,沈扬对两人很不感冒。 “屁大点的孩子,也要自称圣女,那我岂不是圣皇?” 肩上的少女愣了下,随即大怒:“你怎能做圣皇?太不公平了,我爹爹比你老得多,都没当上圣皇,我也是熬了这么多年,才熬成天圣女的!” 众人一个趔趄,以为她要有什么火爆之言,甚至她下面的高大老人以及沈敖都做好了开战准备,却没想到她竟是因此而怒,还“熬成天圣女的”,叫人直冒汗。 高大老人顿时气势全无了,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地在她肩上拍了拍。天圣女如今刚刚苏醒,心智宛若少年,还没成长起来。 那天圣女犹不满意,嘀嘀咕咕开始与高大老人讲了起来,用的是楼兰古语,不一会高大老人额头上已经渗出一颗颗大汗,越发地尴尬起来。 经她这一闹,这里的气氛稍稍轻松一些,众人看着沈扬的目光都有了不少变化。 事实上,沈扬很早就开始关注这里的所有人了,对各人的来历猜出了三三两两,这是他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或者说是性格使然,但这里还有一人让他看不透。 那名跟随蚀之火一起进来的青年,此刻正在奋笔疾书,不知在写着什么,站在距离众人较远的位置,像是一名旁观者。 “赵先生,何谓长生?”沈扬最终问出了其他人都很关心的问题。 这几人如果真的活了成百上千年,绝对有原因。 赵飞面色几度变化,最后叹息道:“真的是长生吗?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 众人不解,古往今来,上至帝王将相,下至百姓万民,孰人不思长生?若真有一个长生的机会摆在面前,绝对会有无数人了为了它抛弃一切。 “这不是秘密,若你们不断进阶,总有一天会接触到,你们只需知道,我们这些人,只是一群躲在秘境里苟且偷生的可怜虫罢了。” 赵飞摇头,面上满是落魄之色,自语道:“其实你们现在,就已经实现了长生,因为这里就是镇魂狱啊。” 他不想再提及此事,眉头皱起,闭口不言,任凭众人猜测。 蜉蝣的终点,余下的十几人正在默默等待,叶子雨至今未醒,由荀仙照看着,但满腹心事的荀仙并未注意到,此刻叶子雨苍白的面色渐渐变得红润,长长的睫毛闪动,仿佛随时会醒来,又像是陷入了深渊。 第108章 镇魂狱 “呵呵,让诸位久等。”有人轻笑着出现,正是那名为小妹的少女,她踏足虚空,以她为中心,四周的暮霭景象缓缓散开,露出另外一副完全不同的景象,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真的是神迹吗?人们深深震撼,又出现了让他们无法理解的情况。 这里的地面像是融化了,那白色管道和周围杂乱的陈设像是沙画一样被抹去,露出了它们梦幻般的天蓝色背景——竟然是一张仿佛通往虚空的天蓝色大网,它出现在人们的脚下,无法触及,却又如此真实。 人们立足于蓝色大网之上,却又没有真正触及,一切宛若梦幻,他们像是立足于星空之中。 有人用力在星空中踩下一脚,但没有反应,他感觉自己踩到了坚实地面,但实际上脚下是一片虚无。 “是虚幻之术吗?”一些人心中发出疑问,怀疑自己可能身陷幻术中,因为他们知道,这世上的确存在一些通幽者,可以让人陷入诡异的幻术中。 这种猜测很快就被排除了,幻术通常只能影响自己,但显然的,周围众人全都出现了同样的问题,想要让这么多人同时陷入幻术,这世上似乎还无人能做到。 “这是镇魂狱!蜉蝣秘境不是废弃了吗,为何还存有镇魂狱?”高大老人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地方,他没有震撼,只是十分疑惑。 赵飞伸出手指,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径直伸入天蓝色大网中,手指轻轻勾动,那天蓝色的网格竟然随着他的手指一起跳动起来。 他点头叹道:“不愧是开物者,真是天才般的构想!蜉蝣秘境的确废弃了,原有的镇魂狱已经破损,但他却将墨子矩阵和鲁子空间糅合到一起,用它们弥补了镇魂狱的缺口。” 称心则淡淡道:“也未必是多么天才,鲁墨两家的几大阵法本身就演化自镇魂狱,这只是返本归源。” “啪!”站在前方的少女轻拍手掌,“你说的不错,这的确不算什么。诸位随我来。” 她在前方带路,人们却出了一身冷汗,大家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之前这少女只是拍了两下手掌,就解决了辟易境的蚀之火,强大到不可想象。 随着推进,人们渐渐发现,脚下的天蓝色的大网也在移动! 不是整体在移动,而是组成网络的一根根蓝色细线在缓缓挪移,它们并非绷紧的,而是一种很自然的波浪状态,运动方向各不相同,但却并行不悖,交织成的大网十分稳定。 “那是什么!”有人尖叫,发现了前方一个东西。 人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前方一根蓝色细线上竟然穿着一枚硕大的淡黄色光茧,正缓缓向这边移动。 光茧走到近前,人们才骇然发现茧子里面竟然是一个人,面色苍白而扭曲,脖颈处被一道可怕的伤口贯穿,整个人几乎被撕成两截。 这是一个死人,且已经死去多时了。 沈扬两眼一凝,认出了这个人:“他叫李清,在第一层被那种黑色巨鼠杀死。” 不少人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此人生前在破圆境界,可以威震一方,但还不能入这些人的眼里。 沈扬沉声肃语:“他是为了保护队友而死的。” 众人面色一变,顿时安静下来,因为沈扬此刻的脸色很不好看,谁也不想触他的眉头。 这种情况看起来很诡异,因为众人大多都是破茧强者,辟易境都有不少,却似乎对这名实力几乎为零的短发少年很是敬畏,这让走在前面的少女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有人想出手,强行截下这具尸体查看,但却失败了,他们的攻击根本无法透过脚下的虚无层面。 “又来了!” 又一枚淡黄色光茧拴在蓝色细线上缓缓移动了过来,人们看见,这里面同样是一具尸体,它在生前也是一名破圆强者,但这里无人认识他。 不断跟随前进,人们看到了更多的光茧,每一个内部都包含着一具尸体,都是在秘境的前几层死掉的强者,有些人在生前名气极大。 又一枚光茧出现,但这一枚的颜色却是耀眼的银白色,里面的尸体七窍流血,是被人用绝对力量直接震死的。 一直沉默的南炎秋惊呼:“这是……是乐山掌门、宁启吉?!” 众人一愣,但随后立刻紧张起来。 “你确定吗?宁掌门不是早在十余年前就归隐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人们大多不敢相信,因为宁启吉这个名字,至少在一众破茧强者中如雷贯耳。 他踏入破茧之时,这里的多数人可能还只是个孩子。 此人早已到达了破茧境的极限,比之前面出现的天风鉴还要威名更胜,若非年老体迈,可能真的会迈出那一步,但大约十七年前,他突然消失了,乐山派则对外宣称掌门归隐。 这个人名气太大了,实力同样强大,敢与三清宗的强者争锋,但他们很快就不得不确定下来,因为这个人的手上还带着乐山派早已遗失的掌门权戒。 他的死因是遭受了致命重击,但身周不断流动的黑色电流明白无误地告诉了人们凶手是谁,可惜的是,这名凶手刚刚在众人面前已经刀毁人亡。 宁启吉不是唯一死在这里的破茧强者,很快,一个个颜色各异的茧子陆续到来,杂乱地拴在蓝色大网上,每一个茧子里都包裹着一名破茧强者,粗略一数,竟有八十多人。 人们骇然,因为这个数目甚至超过了世人已知的破茧强者数量,这看起来似乎是不可能的。 沈扬轻叹:“看来从本朝迁都至今,有心一查究竟的人还是有不少啊。” 人们恍然,本朝三百载,诞生的破茧强者累积起来,那可就很多了,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此地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破茧强者的尸体。 最后,并排而行的七枚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大茧到来,显然与之前见到的有什么不同。 “咦,那不是刚才的蚀之火吗?” 有人眼尖,认出了其中一人,而这话也立刻让众人心头顿时一沉:七名辟易级强者! 这并不难想到,因为蓝色细线上拴着的尸体,很可能是按照生前的实力划分的,而蚀之火生前已经是辟易境,那么与他拴在一起的,毫无疑问同样是辟易境。 看到这里,就连赵飞都有些心惊,七名辟易级强者,已经是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了,在世间那是绝对无敌,甚至足以组建成一支完整的小队。 沈扬心头沉甸甸的,在其余六只茧子里仔细寻找,却并未看到记忆里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赵飞叹了口气:“死者为大,无论你们要做什么,这么做都绝对错了。” 走在前面的少女头也不回,只是冷笑道:“对错又如何,生死又如何,不能窥得永恒,一切便毫无意义。” 她说的十分坚决,根本不像是一个少女应有的口吻,赵飞摇摇头,不再多说了。 再走一段,人们再未看到什么光茧,只有梦幻的蓝色大网在游动,终于,人们走到这条路的尽头,看到了前方一名白衣男子,鬓角斑白,背对着众人,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手上的书。 在他身边,带着面具的鸣鸾恭敬无比地站着,对众人不看一眼。 “先生,他们已经来了。”少女低语,站到这名男子另一侧。 那男子咳了一声,转过身来,众人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轻叹一声。 只见他面色苍白,双目身陷,却不掩整个人的气度,丰神俊逸,落落大端,矛盾之极的外观偏偏和谐地组合在一起,端地是好一幅浊世佳公子形象。 当然,没人会认为此人真的只是表面看起来的而立之年,有了赵飞这样的人物做参考,此人极为可能也是个几百岁的老怪物。 白衣男子目光深邃,首先看向赵飞:“来自唐小队的客人,我们又见面了。” 赵飞皱眉:“你知道我来了?” 白衣男子一笑,修长的手指指向下方的蓝色大网,一片薄膜样的镜面直接浮现在那里,镜面内有光影闪动,人们看的分明,竟然是赵飞和称心两人初次进入秘境时的场景。 显然,从赵飞他们到达这里的第一时间,白衣男子就知道他们来了。 “你既然知道,就不该让我进来。” 白衣男子大笑:“赵先生,我仰慕唐小队不假,但如果没些手段,怎敢放你这样的超级人物进来。我解析过你身周的势,至少有十二种,说实话,当我第一次得到这结果的时候,差点直接逃离这里。” 赵飞皱着眉,却真的沉默了。 他能感觉到,白衣男子绝对没说谎,如果自己稍有异动,或许会出现无法掌控的局面,这不是他想要的。 白衣男子目光游转,最后竟停在沈扬脸上:“你,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你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远没有外表那般风采,干枯而缺乏感情,但沈扬丝毫没觉得异常,回答道:“我看到你时,觉得走到这里需要一百二十步,但事实上,我走了一百五十九步才走到这里,这不符合逻辑。” 白衣男子微微愣了下,随即面露赞赏:“万事皆有逻辑,不合逻辑,只是因为你的逻辑本身是错的。” 沈扬点头:“不错,那么换一种逻辑,虽然听上去很荒谬——我可不可以认为,我们所在的这片空间,因为某种原因,发生了卷曲,导致我们走来的路,看起来是直路,其实却是弯道?” 白衣男子眼中精光一闪:“你果然不一样。不错,在我已经翻译出的资料里,这种卷曲被他们称作——第三镇魂律。” 第109章 清醒的疯子 沈扬立刻沉默下来,因为他对所谓的“第三镇魂律”一无所知。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沈扬立刻将心思转移到其他事上,但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把这一切都弄明白。 他无奈地摊摊手:“好吧,噱头听上去很足了,那么,你是不是该跟我们摊牌了?” “摊牌?有点早,那最后的结果,可能并不美妙,我倒是想先给你们说一段故事。” 沈扬心中一动,立刻改口:“晚点也行,不过你在讲故事之前,能否先透露一些事情,比如我总觉得这地方处处透着古怪,从第一层到第七层都有,作为主人,你是不是该给客人们讲解讲解?” “不错,这却是应该。”白衣男子一笑,伸出单手的五根手指,竟一一讲来。 “这蜉蝣秘境共有七层,六层和七层是它原本就有的,我也所知有限,但前面五层的确与我有关。” “第一层的巨鼠,是我改进萧曹的驯兽之法后培育的,给它们喂食一种危险的矿物,让它们的体型发生了变化,可惜,我似乎失败了,培养出了一群只知道杀戮的怪物,却无法有效驯化;” “第二层的人偶,我本意并非是制造人偶,而是摸索一种记载中的炼铜术,可惜,仍然失败了,因为我提炼的精铜制造出的武器,连华章圣殿最低等的武器都不如,那些废铜后来被我铸成人偶,利用秘境碎片的特殊功能,实现了可控化,比巨鼠强多了,算是挽回一点颜面……” “第三层的杀阵是从墨子圆阵简化而来,主要涉及两种术算之法:隙积术和会圆术,掌握了这两种术算法的人,可以轻易算出每条弧的走向,进而找到正确的通路;” “第四层没什么特色,照搬了墨家的东西;” “第五层……还不错,算是我的得意之作,十四个辟易级的生果,也是我的一个创举,可惜,刚才自毁了六个。” 他说完,斜着眼看向众人,像是要讨债,因为之前在第六层时,妖刀女子和绝刀男子的苏醒都是他们造成的。 众人则感觉心惊肉跳,原来第六层见到的七个辟易境强者并非这里的全部,全部竟然有十四个,这真的是骇人听闻。 沈扬似乎没在意他做了什么,而是目露惊叹:“哇,十四个辟易级生果,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衣男子怪笑一声:“你不必揶揄调侃我,我也知道,你们中不少人想要杀我而后快,我很理解你们,但不妨将我说的故事听完——也许你们听完之后,会改变想法。” 众人哪有什么心思听他讲故事,只想快点弄明白究竟,但沈扬却当着所有人盘腿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众人无奈,只能压下情绪听他述说。 “嗯,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梦溪先生,那封信的署名上有。当然,在很久以前,我还有个名字——沈括,官至翰林学士,因为略有薄名,所以在史书上应该有留笔。” 有人咋舌,想起了史书上记载的一个人,追溯时间,竟然是北宋之人。 “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座蜉蝣秘境,它是我发现的!” “我耗尽大半生,先是踏遍帝国境内,而后游历周边大小属国,最后循古人路线,去了遥远的西方,在整个游历和考证的过程中,我一共发现了十几座秘境,但无一例外,均被强者占据了,那时候我便怀疑,这世上可能隐藏着我们并不了解的巨大秘密。” “归国后,我开始查遍史书,更加细致地四处考证,最终找到了那个秘密,它告诉我,一切事情的开端都是源于两个字——秘境。” “这些秘境的形成原因我暂时无法查知,但估计与镇魂狱中的圣殿有关,据我考证,每一座秘境的发现,都必然伴随天下强者的追逐,甚至是规模庞大的战争,连我们这里都不能例外。” “通过严格校正,我发现了两百一十多多场秘境争夺战,时间跨度从上古时期到现在,绵延近万年!但总结起来,我认为有四场秘境争夺战最为浩大,直接改变了整个世界的历史。” “第一场,发生在邈远的上古时期,距今约七千年,发生地点距离我们的疆域万里之遥,但那里如今已是一片无垠沙海,名为撒哈拉,我将那个秘境命名为——金字塔大秘境;” “第二场,发生在如今的奥斯曼帝国两河流域附近,距今也有近五千年,我没有找到那座秘境在地面的任何标识,因此只能猜测,它位于天空之上,再加上当地人信奉的一种天空之城,所以我将它命名为——苍穹之翼;” “第三场,就发生在我们国家西周时期,距今约三千年,因为近在咫尺,所以我费尽心力去寻找当年武王伐纣的痕迹,可惜,没有任何特殊发现,但我可以肯定,这座秘境一定存在,我将它命名为——昆仑;” “第四场,呵呵,眼下这里就有当年的参战之人,你说是不是,赵先生?” 沈括忽然话题一转,看向赵飞,但赵飞只是沉默不语。 “那还是我来说吧,这第四场,发生在天竺国南端的狮子国,如今也叫锡兰国,距今已有千年,参加者包括了当时号称无敌的唐小队,以及来自其他国度的强大队伍,可惜,我们的唐小队最终失败了,这座秘境无需我来命名,因为那里的人至今还经常现身世间,比如你们刚才见到的弥勒和尚,这座秘境名为——灵台方寸山。” 说完这些,沈括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呼出这些年心底的积尘。 “当我弄明白这些事情后,我才知道,这世界远比我想象的复杂,但也远比我想象的美妙,所以我决定,亲自发掘一座秘境!” “这么多年的游历,我总结出了许多秘境存在地的特异之处,因此我再度踏遍帝国,终于在燕京之地找到了这座蜉蝣秘境,但我的力量并不足以单独发掘它,所以,我仿照唐小队的做法,开始搜罗各种强者。” “呵呵,这些强者你们都看到了,来自辽国的天鹰神将萧曹,来自金国的皇子完颜齐,来自西夏的铁拳李云,来自蒙元的神将黑神和神将红莲,再加上来自大宋的我和苏小妹,共计七人,分别来自五国,所以我们自称、五国小队。” “其实,早在萧曹同意与我合作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摸索到了镇魂狱,也知道了,在这镇魂狱内,可以抵御时间的腐蚀,可是,当百年后的黑神和红莲加入后,我们的队伍达到了鼎盛,却仍然只能停留在镇魂狱这里,始终无法探索那传说中的三大圣殿,这时我才明白,原来这座秘境已经被人发现过,并且可能因为大战已经损毁。” “这怎么能接受?我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大家,并提议另寻一处秘境,或者干脆找到已知的几处秘境,进去与人大战争夺,但这群废物竟然说,既然已经实现长生,何必多此一举?” “呵呵呵,我的确多此一举了,在我看来,长生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我可以利用长生解开更多的未知,可惜的是,他们却已经开始贪念长生了,所以,他们已经不配再做我的队友。” “不久后,我将真宗的人引到了这里,他们果然如我猜测的那样,即便是一处已经破损的秘境,即便镇魂狱已经没有前路了,他们仍然决定抢夺,因为这座镇魂狱还保留着抵御时间腐蚀的功能,嘿,一群贪念长生的废物!” “我们在这里发生了大战,结果……我略施手段,将他们所有人擒获,你们不是要长生吗?那我就赐你们长生!只要把你们全都变成我的生果,你们就再也不会死去。” 沈括苍白的脸上露着淡淡的笑,终于解开了众人心中的谜团,这么多强大的辟易境,为何全都成了他人生果,而故事讲到这里,他也终于讲完了,深邃的目光看向所有人。 “你们说,这个故事精彩吗?” 众人久久沉默,无话可说。 不精彩吗?不,这沈括凭一己之力,愣是摸索到了秘境的核心领域,将他考证的东西写成一本书,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秘境简史。 但,精彩吗?一点也不精彩。整个故事在他的叙述下显得很平淡,但却处处充斥着一种震撼人心的执着与疯狂,真正想到深处,会让人毛骨悚然。 沈扬也长长吐出口气:“我终于相信了,这世上真的有比我还清醒的疯子。” “清醒的疯子?哈哈哈,不错不错,我的确很清醒,这么多年几乎没睡过觉,也的确是个疯子,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众人全都无语,有人竟然称自己为疯子,简直是笑谈,然而他们谁也笑不出来,最终的布局者终于现身,意味着这一次的秘境之行已经到了尾声,所有秘密都将在这个人身上解开,但同时,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出现在众人心里,因为这秘密一旦解开,很可能就意味着死亡。 第110章 开物者的狂想 沈括说了很多,解开了不少谜团,但显然,他并非无缘无故对众人说出这些。 沈扬咧咧嘴:“这个故事……精彩不精彩我就不评价了,不过肯定很昂贵,我以前去南城的说书道场听书经常逃票,这次看来逃不掉了。” “说书么?”沈括大笑,“其实我说书的票价一点都不贵,如果你们愿意合作,我甚至可以不要钱。” “怎么合作?是把我们也变成外面那些大茧子?” “当然不是。”沈括肃声起来,“我需要你们帮助,帮我建造一座完美的镇魂狱,因为我已经发现了它的不足,即便是那些强者云集的大型秘境,它的镇魂狱依旧是不完美的。” 沈扬眯起眼:“你还是没说重点,究竟怎么帮?” “很简单,我们每个人与生俱来,都有独一无二的势,与天地之势相呼应,这种势在破茧之前无法体现,在破茧后则很明显,就是颜色各异的破茧化焰,但仍然无法利用,只有到达辟易境,才能明悟这种势的本质,演变成强大的辟易之势,而我需要的,就是你们的辟易之势,用它们弥补镇魂狱的不足。” 沈扬微笑道:“听你的意思,好像没什么危险,但你似乎忘了一点,辟易不是过家家吃饭,如无意外,这里所有尚未辟易的人,终生都不太可能踏足辟易。” “这不是问题。”沈括一挥手,“人们可能限于资质,明悟各个境界有快慢之分,但辟易之势与生俱来,只要时间足够,任何人最终都能踏足辟易,你们所欠缺的,只是时间。” 众人全都愣住,这绝对是一种全新的论调。 在以往,任何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明白资质对武者的重要性,无论当世大宗还是隐世大族,无不对资质非凡者趋之若鹜,但在沈括口中,却变成了人人皆可辟易。 “我所说的,仅限于辟易一重天之前,只要时间足够,任何人至少都能达到辟易一重天,在我的统计里,这个时间最短是零,出生时就直接辟易一重天了,最长是六百多年,也就是本人,我五十多岁才破点,直到不久前才踏足辟易。” 人们全都露出古怪表情,或震撼或唏嘘,且不说是否真有一出生就踏足辟易境的,就说眼前这沈括,五十多岁才破点,资质绝对比废物还废物,但他如今同样也是辟易境了。 当然,这个时间……六百多年,想想就让人绝望。 没有特殊际遇,谁能活到六百岁?这在之前绝对是天方夜谭,但现在,一座镇魂狱就摆在他们面前,且有活生生的实例,一些人渐渐心动起来。 沈扬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想让我们借助镇魂狱,熬过时间腐蚀,最终变成一批辟易境——暂且不论这种事的可行性,我只问你,假如我们都成功了,你最后要怎样用我们的辟易之势,弥补镇魂狱的不足?” 沈括身陷的眼眶顿时亮了起来,似乎很兴奋:“我在这秘境之地搜寻数百年,找到了大量秘境制造者的文献,通过分析,我翻译出了其中的一部分,比如这镇魂狱,其实是他们将十七种熟练掌握的势糅合一起,形成的特殊空间,但世间大道,何止千万条?倘若我能将万法归宗、百道和鸣,那将会是一种怎样的局面?” 众人脑海中顿时一片轰鸣。 万法归宗,百道和鸣,只需想一想就觉得震撼,没人知道那样做会发生什么,这件事情本身就充满禁忌。 这个帅气的男人忽然面露狂热之色,举起双手站了起来:“第三镇魂律是卷曲空间,第二镇魂律是时间回廊,让生命避开时间的腐蚀,第一镇魂律我还没找到,但想来也一定是极其震撼的,这才仅仅是十七种势的合力啊,如果我的改造成功,这里的功效肯定将超越真正的镇魂狱,届时,我们不仅可以改变时空,甚至可以改变连秘境制造者都无比恐惧的种种法则,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激动得发抖,苍白的面上出现大片潮红:“这意味着肉体不朽、灵魂不灭!意味着我们有足够的底蕴去超越辟易、超越一切禁忌!意味着我们将成为这混沌里的——混沌之神!” 所有人的心中都是狠狠一震,彻底被这段充满疯狂的演说惊呆了。 实际上,这段话里的很多词汇都不能为人们所理解,但沈括的想法和情绪依然完美地传达给了他们。 成为混沌之神! 这样的事情就连赵飞想一想都要砰然心动,何况其他人。他的心中远不如表面上的平静,而对于其他人来说,能冲击辟易已经是不可想象的了。 长长的沉寂出现在这片梦幻般的蓝色空间里,不少人的粗重呼吸声清晰可闻,然而破坏气氛的人总会出现,称心再次充当了这个破坏者。 “是很不错的构想。”他淡淡道,“可惜,这只能成为镇魂狂想,你可能不知道,成神或许没那么美妙,所谓的神,其实很可怜。” 沈括面色一变:“你说什么?” 称心耸耸肩:“很不巧,你的构想并不是世间唯一的,因为我见过几个家伙,他们很强,也自称神,但他们的结局,都不太美妙,嗯,都被杀死在你刚才说过的一个地方——昆仑大秘境中。” “你胡说!”沈括立刻勃然大怒,“我的构想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世间的神只需要一个就够了!” 称心一脸的无所谓:“看来所有开物者都有相同的毛病,不仅是疯子,而且自大傲慢得要命,可惜在别人眼里,你们土的掉渣。” “轰!” 沈括瞬间变了,略显斑白的头发炸散开,浑身衣袖鼓动,淡淡的白色光辉游走全身。 他指着称心:“很好,本来这镇魂狱的位置就不多,你已经被我排除了!” 他对称心已经恨之入骨,但却并未动手,因为赵飞默默站在了称心身前,在气势上瞬间盖过了他。 “我虽然比你年长,却关注过你,沈括,你的一些笔记如今仍然流传人间,被世人奉为圭臬,但你真的不该做出这些事——” 赵飞沉声而谈,沈括却忽然冷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以为唐小队真的天下无敌了吗?当年就败给佛宗,如今更是寄人篱下的丧家之犬!” 赵飞彻底沉默下来,眼神里一片冰寒。 “没话说了?哈哈,当年我就有个敌人,也是如你一般的矫情,喜欢对别人说三道四,他不通武道,但名气却比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加一起还大,许多作品直至现在仍然脍炙人口,连我都不得不惊叹,但他恃才傲物,经常反对我,所以我便设了一局乌台案,叫他身败名裂!” 沈扬心中一动:“可是那‘大江东去、浪淘尽’吗? 沈括酣畅大笑,指着身边少女:“不错,就是她苏小妹的哥哥!她直到死前还在查乌台诗案的幕后,可到死都没弄明白,就是她最尊敬的队长干的!” 提起乌台诗案,众人立刻明白了,这件事在武者中间都广为流传,在世间更是传的沸腾,人们一直想弄清楚当年那个彪柄千古的人究竟因何获罪,差点身死。 沈扬淡淡道:“身败名裂不见得,流芳千古倒是肯定,人家的东西到现在都有亿万人传诵,你却只能龟缩在地底,苟延残喘地活着。” 白衣沈括很明显地一愣,随后摇摇头:“这么说来,你是不肯站在我这边了?” “一个连队友都坑杀的疯子,你觉得呢?” “好好好!”他连续三声说好,随即大手一挥,竟直接化作一道虚影消失在这里。 人们面面相觑,没想到此人如此果断,不惜费尽唇舌说了这么多,却又突然不辞而别。 “你们这些蠢货,先生给你们明路不走,偏要自寻死路。”那始终未曾言语的鸣鸾太子转过身来,对着众人冷笑,“你们所能依仗者,无非是唐小队赵飞而已,他若被除去,你们还能有何作为?” 赵飞呵呵一笑,踏前一步,他虽是在笑,但满眼里已是难掩的杀意:“你要……除去我?” 鸣鸾面色一白,情不自禁后退几步,退到那苏小妹的身后,后者嫣然一笑:“老师,看来你一心向上,并不了解我这个徒弟这些年有多少进步,我虽然杀不了你,但却可以驱逐你。” 她一语完毕,忽然伸手向虚空一握,赵飞色变,因为他身前的虚空竟突然碎裂了,像是一片透明的瓷器突然被重击,裂纹如同蛛网一样迅速散播开来。 “瞬灭!”赵飞轻语,身影立刻从原地消失,但下一刻,他却不得不重新现出身形,脸上一片讶异。 “老师,不用白费力气了,瞬灭之势本来就是空间法则的分支,会被空间法则覆盖,我不仅可以通幽灵心,还可以通幽空间哦。” 赵飞没有多言,一股充满压迫力的恐怖气息在他身周轰然爆发,那辟易境专属的光辉竟然化作一片片色彩斑斓的流云,不仅在流动,而且在碾压四周,连众人脚下的蓝色大网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波动起来。 “这就是辟易极限的实力吗?真的是太离谱了,仅凭气势就可以碾压我的通幽之力,强到让我的灵魂都在发抖啊。”苏小妹喃喃自语,脸上却仍然带着纯真的笑容。 第111章 斗转星移 赵飞表情不变,冷冷看着她:“住手吧,我不想毁灭这里。” 这并非妄言,他绝不是随便说说,是真的有能力一举毁灭掉这个地方。 然而苏小妹突然尖声狂笑:“你们已经有了玲珑天秘境,还要毁掉我的成果吗?” 赵飞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但就是这瞬息之间,苏小妹面色陡然苍白,满头青丝以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空中传来她虚弱的声音:“镇魂逆势、斗转星移!” 这像是一句魔咒,又像是契合了流动在此间的某种规则,赵飞脚下的整片蓝色大网立刻静止下来,而后,片片破碎。 蓝色大网裂解,化作一片片飞舞的蓝色镜面,它们仿佛没有重量,飘散在赵飞身周。 “不好!”赵飞终于变了面色,在面前的一片蓝色镜面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庞,他立刻闭上眼睛,但已经迟了,那蓝色镜面中自己的面庞始终存在于脑海里,镜中的双眼冰冷而锋利地注视着他。 赵飞寒毛直竖,来到这里后,他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危险感,即便之前面对弥勒,他也没这种感觉。 “不对!这是……”他连忙睁开双眼,目光凝成一线。 他再次看到了那枚蓝色镜面,镜面中的影像已经消失了,但却可以反射此地周围的景象——蓝天白云,一望无尽,他居然来到一处湛蓝的高空中! 看到这里,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毫无疑问,他中招了,被自己曾经的学生摆了一道。 蓝色镜面中那双充满危险的眼睛,根本就是他自己的双眼,却不知为何,竟然将他原本的气势作用在自己身上,让他误以为遇到了大敌。 赵飞后悔不叠,但现在已经没时间留给他后悔,事实是,他身在高空,正身不由己坠落下去,速度越来越快。 斑斓的流辉出现,他不得不做出调整,真要照这样摔下去,赵大高手很可能是史上第一个摔死的辟易境强者。 强横的力量迫使周围的虚空都在不断震颤,短暂蓄力后,他单掌横切,一条漆黑的虚空裂缝出现在他掌缘,这片虚空仿佛静止了。 “瞬灭!”赵飞低语,从急坠的状态突然消失。 几乎在他消失的同时,这片高空的正下方,一片脏乱之中,赵大高手的身影闪现出来,脚尖触底,那触碰到的地面瞬间炸碎—— “轰!” 碎片飞舞中,赵大高手从容地蓄势、弓步、深蹲、平衡,最后缓缓站起,吐出一口浊气。 从千丈高空坠下,就算一般的辟易境强者都是必死无疑,然而赵大高手这套动作一气呵成,显得飘逸之极,高手风范尽显,末了,他深吸口气环顾四周,想要辨明自己的位置,但就是这口气,差点让他当场晕了过去。 在这口气中,饱含着一股浓郁的泔水嗖味和猪粪臭味,如果单纯是这些就算了,但要命的是,这复杂的恶臭之中,竟还夹杂着一股不轻的劣质脂粉香…… 香臭混合交融,旁边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张新帖的短联:猪长千斤。 看到这里,赵大高手两眼一抹黑,差点没哭出来。 这竟然是一间猪肆…… 蜉蝣第七层。 就在赵大高手从猪肆内狼狈逃出来的时候,蜉蝣第七层的人们却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 赵飞的强大他们早就看到了,但就是这位站在辟易极颠的人物,突然化作无数光点炸散在原地,在外人看来,他似乎是被苏小妹一招解决掉了。 人们惊恐莫名,但还没等他们发现什么,就看到了赵飞刚才看到的一幕—— 他们脚下的蓝色网格空间破碎,化作一片片飞舞的蓝色镜面,其中一片镜面恰好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在镜面中看到了自己的双眼。 “噗通、噗通、噗通……”相继有人倒地,不同的是,他们并未如赵飞那般被送到其他地方,而是当场不省人事。 “轰隆”一声,来自楼兰的高大老人两眼瞪大,脸上充满不可思议,庞大的仰天栽倒,而他肩上的少女早已昏厥过去。 “哈哈哈!”有人突然疯声尖叫,语无伦次地大喊,竟然是那名来自摩尼教的美艳女子,但她说的话乃是波斯语,这里只有沈敖能听懂。 “韩昭,贱人!你从未对本教有任何贡献,凭什么做圣女?圣女只能是我阿奎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还是念念不忘东方那个叫无忌的男人,教中那些蠢货,听说你的男人坐拥一境,竟然想跟他结盟……” 美艳女子说的话很杂乱,后面都是些浑噩之语,而此刻的沈敖同样状态极差,根本没心思听她乱喊什么,至于美艳女子的丈夫,连话都没说就倒了下去。 赵飞不在,几位辟易境的强者先后倒地,宣告了来到此地的众人联盟之势彻底瓦解,不久后,沈敖也喘着粗气倒下,他是最后一个倒下的辟易境,在他面前竟然悬浮着十五六片蓝色镜面。 时间流逝,放眼看去,这里还能站着的人只剩下三个:沈扬、称心和荀仙。 称心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但那仿佛洞悉一切的双眼已经不再灵转,至于沈扬和荀仙,此刻一动不动,像是陷入梦境。 蓝色大网破碎后缓慢重组起来,但显然不如之前那般梦幻,那荡漾的蓝光显得憔悴而黯淡。蓝光萦绕之中,制造这一切的苏小妹踉跄倒地,扶着地面不断喘气,显然这一切很不轻松。 “苏姑娘……”鸣鸾太子想上前扶起她,但他手心里都在冒着冷汗,从未想到这位与自己共事多年的少女竟然如此强大,转瞬间直接击溃了众人。 他有许多疑问和不解,但却不敢询问。 “开物者,这就是你想要的吗?”面无表情的称心忽然抬头,看着虚弱无比的苏小妹。 后者大吃一惊:“什么?你居然……还能说话?” 称心摇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同样无力行动了,哪怕你本人已经躲起来,我还是可以轻易找到你,将一个辟易极颠的人排挤出秘境,你的通幽之力还剩多少?” 苏小妹皱眉,但那极度虚弱的脸上还是露出笑容:“所剩无几,但对付你还是够的,如果不是这个叫沈敖的人太麻烦,一人兼通了太多的势,我现在或许还有些余力。” 称心耸耸肩:“或许吧。你刚才给我讲了一个故事,那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呵呵,玲珑天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拖延时间。” 称心只管道:“这世上的秘境远不是你考证到的数百个,目前已经探明的数量是,两千八百八十七个,而秘境共有四种,分别是中心大秘境、轴线秘境、圆旋秘境,以及最后一种,特殊秘境。” 苏小妹愣了一下,她对这些全无所知,但她随后冷笑:“那又如何?” “特殊秘境都有各自的特殊功效,同时有各自的特殊名称,也就是你在回转之间上看到的那些,你的翻译很准确,蜉蝣,就如同我所在的、玲珑。” “什么意思,你说这里是一座特殊秘境?” 称心点头:“答对了。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所有特殊秘境在被占据之前,都会被当做废弃秘境看待,因为它们看起来破损严重,进入者将一无所获,镇魂狱甚至连华章圣殿的入口都找不到,但这只是表象,因为它需要一个特殊的进入方式。” “你胡说!我在这里摸索几百年,根本没发现什么特殊!” “那是你运气太差,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你看起来似乎并未得到这座秘境的认可,空耗了数百年。” 场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苏小妹眼神不断转动,最后盈盈一笑:“你很会拖延时间,不过你可能忘了,在这段时间里,我同样在恢复。现在时间紧迫,我打算给这场蜉蝣聚会来个结尾,我说过了,对于不愿合作的人,这或许并不是美好的结局。” 称心不再多言,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得嘭地一声爆鸣,有黄色流光蹿升而起,来自闭目静站的沈扬左手腕,那里有一枚卵圆的饰物炸裂了。 契生石! 流光瞬间蔓延四方,涵盖在重新组合成的蓝色大网之上,将这躁动的空间抚平。 “好熟悉的太极之势,这是……神将皓月?!”苏小妹喃喃,随即面色陡变。 不待她有所行动,紧随其后,沈扬右手的契生石随后炸裂,炫目的红宝石色光春潮般绽放,同样弥漫在倒地的众人身上,所有人立刻步了赵飞后尘,化作一片飘洒的光点。 “这是……是你!竟然是你!绝对不可能!颜夕,你怎么可能还在这里?!”苏小妹豁然站起,像是受到了莫大刺激,“啪!”她手掌重重一拍,无形的波动狂涛般散开,企图阻止这一切,但并未凑效,那弥漫开的红宝石光辉与她具备相同的通幽之力,二者不分上下。 称心同样化作一片光雨,但在消失前,他还是喃喃自语:“果然,这秘境有人捷足先登了。” 第112章 华章圣殿 荀仙醒来的时候,本能地伸手挡住眼前的强光,这些强光来自悬于头顶的一颗巨大暗红色光源。 短暂的适应后,她忽然愣住了,甚至忘记了观察周围环境,作为一名武者,来到新环境的第一件事就是熟悉环境,掌控地利,这是武者的基本素养,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她看到了自己遮挡强光的双手。 一双笔直修长,但却略显苍白的小手,指甲盖上还残留着一些浅淡的绯红,那是她曾经喜爱涂抹的红玫瑰花汁,艳丽而大气,寄托着少女渴望成年的梦影,可惜,十二岁后,她再也没涂抹过。 美丽的少女睁开她整整封闭六年的双眼——那是一双灿若星空的眸子,但,也仅此而已,瞳孔扩散、暮气沉浮,这双眼睛毫无生气和灵彩,果然还是瞎的。 她很快清醒过来,失明的双目竟然又能看到光线,这不真实,在她的印象里,只有在一个目前的她绝不可能抵达的地方才能实现。 华章圣殿! 之前的记忆迅速恢复过来,她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自己明明身在一个叫镇魂狱的地方,与一场阴谋的策划者对峙,身边还有很多人,但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对了,难道是他?”少女自语,想起了最后时刻忽然发生的两声爆鸣,来自沈扬手腕的契生石,但她很快咬牙,恼怒道:“那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至于为什么讨厌,荀仙立刻在脑海里找到无数理由:俗不可耐的短发、土的掉渣的着装、嚣张跋扈的做派、自以为是的傻笑…… 她还在尽量找着沈扬缺点的时候,眼前的暮霭渐渐分开,强光不再那么刺眼,从对面传来一个声音:“荀仙,你好,我是诗人暮暄。欢迎来到华章圣殿,你上一次的进度是……华章圣殿第一章、众妙之门斑斓世界。” 这个声音彻底打断了荀仙的猜测,毫无疑问,她的确已经来到了华章圣殿,因为这个地方,她曾经不止一次来过。 那时的她,还是天祚天女,娇宠尊贵,被父亲送入天神山中,由一位老天神带领,送入华章圣殿,但现在,她已是天祚世家的通缉犯。 荀仙点头,暗淡的眸子看了眼自称诗人暮暄的男子,迈步走入他身侧的蓝色回转通道中。 曾经她对这个男子很好奇,因为每次到来,都能见到他伫立此地,但很快她就放弃了,这个家伙永远都是那两句话,“欢迎到来”、“欢迎再来”,除此之外无论你怎么询问,他都不会说话。 场景切换,下一刻,她已经立身一座巨大的圆盘型广场中,这里空旷无野,唯有三座巨大的天门横立,天门看起来并非是真的大门,而更像是三条巨大的瀑布,分别为红、黄、蓝三色,三色流光如银河泄地,从数百丈高的虚空中飞流下来,震人心弦。 荀仙记得很清楚,那位老天神分别称这三条天门为:众妙之门、情心之门、鸿穹之门。 这里,就是华章圣殿。 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传来:“诗人暮暄,你自称诗人,快给本帅侠来首诗鉴定一下,不然每次见到你都要诗人诗人的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当然没有任何回答,而这个人,当然也就是沈扬。 沈大帅侠此刻出离地愤怒了,因为眼前有个人竟然自称诗人,让他感觉酸不溜秋,很不对味。 唐宋以来,竟还有人敢自称诗人,简直要让人笑尿,但这个诗人暮暄始终不曾回答,僵硬的脸色直追称心。 荀仙的出现引发了不小动静,沈扬回首,立刻看到了她,顿时眼前一亮:“咦,连荀打手也来了,快过来这边。” 荀仙俏白的面上阵阵发青,很不友好地走了过去,这让沈大帅侠连忙伸手拦住她:“打住打住,你……还是留在那边好了,眼睛能看见了吗?跟我猜测的很不一样,貌似是双死鱼眼啊……” 荀仙差点当场爆发,细长的手指紧紧握住,银牙直咬,却还是忍住了,因为这地方并非只有他们两人。 那来自楼兰的高大老人和他肩上的少女,以及那名一直在奋笔疾书的青年竟然也在这里,但三人谁也不曾主动开口,全都淡定地等待着什么。 最让荀仙意外的是,之前一直昏迷不醒的叶子雨,此刻竟也跟在沈扬身边! 沈扬面带微笑,在这个谜一样的诡异地方,他竟然还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见谁都能熟络络地聊上来,委实不易,但他这样一闹,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渐渐散开。 “小子,碰壁了吧?人家根本不搭理你!”高大老人肩上的少女冷笑。 沈扬不为所动:“她是我雇来的打手,我说话时哪有她说话的份?话说这位什么圣女——” 那少女立刻气鼓鼓地瞪大眼睛:“天圣女!” 沈扬一拍额头:“好吧,天圣女,嗯,你能不能从人家肩上下来?毕竟老人家年纪不小了,你该懂得尊老……”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高大老人冷哼:“保护圣女是我族职责,你是外人,不可乱语!” 沈扬突然变得乖巧起来,连忙点头,一副受教后恍然大悟的样子。 “巴斯巴,你被小看了呢。”少女依然不肯放过他,她的汉语竟然十分流利,眼中流露出与年龄完全不相称的风情。 老人面上的虬髯不断抖动,很配合地哼了一声,紧接着,他忽然踏上一步,两色流光激荡而起,一股莫名的气息弥漫开,并不具备杀意,却恰当地笼罩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弥漫之中,老人不经意的目光向那名奋笔疾书的青年一瞥,但那青年仍然在写着什么,似不曾注意到。 流光只荡漾片刻,这片空间就似乎被煮沸了,巴斯巴老人退回一步,那激荡的感觉又瞬间消失。 “怎么样,怕了吧?”天圣女扬扬得意,尖俏的下巴扬起。 沈扬直翻白眼,绕过她,径直走向那名正在奋笔疾书的青年。 “嗨,这位仁兄如此勤奋,来年必定高中进士!” 那青年明显地愣了一下,回过味来,却肃然摇头:“我无心参加科举。” “无心科举,那为何如此勤奋?让我辈读书人汗颜吗?” 青年严肃地看着沈扬半天,郑重道:“你叫沈扬,并非读书人,我的书中没有收录你,但却有你的父亲和三叔。” “这么说,你是写书的?” 青年看上去大义凛然,将手中的小册子翻起,露出上面的三个大字,众人一看,竟然是《未济录》。 “是的,这《未济录》由三家联手注写,今年轮到我注家,不敢不勤奋。” 众人吃了一惊,《未济录》他们当然知道,流传极广,乃是当今武者必读的功课,内里记载了帝国境内的有数高手,并附有排名,几无遗漏,且公允之极。 这本书大约每月更新一次,每有更新,一般是通过三清宗的天阙道场或其他宗派世家的核心道场发布,这些地方的高手同样被收录了,显然作者不欲与天下武者结怨,同时还要保证公平。 人们对《未济录》很熟悉,但唯一的问题是,此书至少已发行三百年,从帝国开国之初就有了,但却从无人知晓它的作者是谁,更恐怖的是,此书三百年,从未断更! 《未济录》的作者,和前朝神将黑神、神将红莲的死因一起,被世人归纳到当今世界十大悬疑之中,惹得无数人遐思。 沈扬露出夸张的惊容:“原来是‘三百年不断更’的《未济录》作者!惊为天人,惊为天人啊!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提到“三百年不断更”,这青年立刻露出傲然之色,但却异常严肃说道:“三百年时间,当然非我一人之力,乃是我注家和鲁家、简家三家合力,方能实现,轮到这一代,注家便由我、注孤生,出面编写。” 沈扬惊叹:“原来是注孤生先生——”细细一品却又走了味,“呃……呃?注定孤独终生?” 注孤生一愣:“你说什么?” “不是,我是说,你注定孤傲苍生!注先生如此丰功伟业,当为前人承续、后人楷模,连我这样不通武道的普通人都要仰望!” 注孤生脸面微红,连忙摆手道:“也不算什么啦……这一代除了注家的我,还有鲁家的鲁帝、简家的简飞造也会参与编写,只是今年正好轮到我。” 沈扬满脸都是震撼:“鲁帝!简飞造!果然都是响当当的好名字,如雷贯耳!不过,注先生,那两人在编写《未济录》时,可曾有今年这样群雄汇聚的秘境之旅?” “这倒不曾,我原本也是跟他们一样遍访天下才俊,没想到了年底,却遇见这蜉蝣秘境一事。” 沈扬手掌一拍:“这不就结了,就算遍访天下才俊,一年才能收罗几人?但这秘境之中,各方强者几乎云集,先生的工作难度绝对远超那两人的总和,你这一年的辛苦,抵得上他们十年!” 注孤生面色越发红润,细细一想,越来越觉得沈扬说的对极,仅这一趟秘境之行,自己就搜罗了近百人的信息,下月《未济录》发行时,绝对会引发大地震,因为无数人的排名会发生更改。 第113章 完整的镇魂狱 一番交谈下来,注孤生越看越觉得这沈扬顺眼,如果不是对方只是一名普通人,他或许真的会拉下架子结交。 两人谈的很热乎,注孤生回答了不少问题,听到最后,人们才渐渐明白,原来世间流传的《未济录》分为好几个版本,不同的人得到的《未济录》各不相同。 比如世间最流行的版本,只收罗了破圆境强者,这给不少人一种错觉,以为破圆就是最强,排名第一的苏炳瑞就是天下第一,但实际上远不是那么回事。 只有统驭一方的大势力才能获得《未济录》的第二部分,里面收罗的竟全都是破茧境强者! 沈扬略一打探,才知道上一期更新的破茧强者共有五百多名,其中仅仅破茧三阶就有不下二十!这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原本他以为,这世上的破茧强者很稀有,超过三十人就不错了。 更骇人的是,注孤生特地指明这只是目前仍然存活于世的破茧境,而实际上,三百年来他们收罗的破茧强者超过三千人,可惜大多都逝世了,被划去了名字。 “这位叶子雨姑娘,我们上个月才收罗进来,排在五百以后,因为是新晋的破茧境,而你的三叔,我们本来是排在第十的,现在看来又要更改了,他会被列入第三部分。” 沈扬微微心惊,没想到一向低调的沈敖也被收录了进来,这一点就连沈敖本人都不知道,更没想到沈敖在《未济录》第二部分的排名……竟然如此之低! 在此之前他甚至认为,三叔的实力纵然不如某些人,但起码在天下前三之列,现在看来他的确高估了沈敖,也低估了天下人。 这给他狠狠敲响了警钟,对这个世界多出了许多清醒的认识。 至于第三部分的内容,沈扬猜测必然收录的全是辟易境强者的名字,但无论他怎么打探,注孤生就是不肯说,他口风很严,因为那真正涉及到天下未来,不到达一定层次,不能了解那么多。 “沈扬,你看问题很准,之前在蜉蝣第六层,我就隐隐发觉你跟别人不一样,可惜,你竟然不通武道,不然我一定给你在《未济录》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扬干笑:“浓墨重彩……就免了,本帅侠另辟蹊径,武道未必是通达真理的唯一路途。” 注孤生对这话表示很赞同:“不错!武道之外,还有道佛儒隐,还有开物、通幽、永生,还有更稀少的一些,走这些道路的人,在武道上排名或许很低,但真实实力甚至可以跨境而战,万万不可小觑。” 两人正在交谈时,沈扬身后的叶子雨忽然低声道:“又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众人眼前蓝光闪动,一座回转通道静静出现在他们面前。 从中踏出一个矮小的身影,头顶梳着童子辫,额上一枚鲜红的印记熠熠生辉,竟是一名男童,众人暗自纳闷,因为之前在秘境中从未见过他。 男童一出现,就高傲无比地乜斜着众人,不耐烦道:“沈扬?谁叫沈扬?站出来!” 沈扬愕然,随后大袖一挥:“嚷嚷个毛!本帅侠在此!” 那男童顿时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他半天,胖乎乎的脸上更加满是鄙夷:“果然跟你老子一副德行!我告诉你,你老子当年骗了大姐,你可别想骗我们,跟我走!” 说着,他伸手就向沈扬抓来,但那手伸到半途,又立刻缩了回来,一条红色弧线转瞬即逝,叶子雨手执短剑,冷冷挡在男童面前。 “一个仙灵?!”男童大惊失色,看到叶子雨仿佛看到妖怪。 叶子雨冷漠以对:“你是谁?” 男童回过神来,摇头道:“不对,不是仙灵,哪有这么弱的仙灵……” 他并未回答叶子雨的问题,而是谨慎地避开她,对后面的沈扬道:“小子,快跟我走吧,我是你大舅子,不会害你。” “呃……噗!”沈扬就算有十个脑袋这会也转不过弯来,突然有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屁孩站在你面前,自称是你大舅子,你会怎么想? 沈扬脸色都青了:“我还是你七舅姥爷!” 男童同样脸色发绿,看起来整个人都不好了,刚要说什么,一个铁塔般的高大身影也挡在他面前,巴斯巴冷冷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带他走?” 男童吓了一跳:“巨灵神族!”他连忙跳后一段距离,等看清后,才吞了口唾沫:“艹,巨灵族了不起啊,老子不怕你!” 巴斯巴完全地莫名其妙,这男童看起来只是个孩子,但说话时分明就是个市井流氓,且说的话也很古怪,巨灵神族是什么,他听都没听说过。 “没时间在这耗了,沈扬,随我来!” 沈扬当然不会跟他去,但那男童手一招,沈扬脚下立刻出现一圈符文,这符文迅速旋转起来,一根蓝色光柱冲天而起,满脸愕然的沈扬瞬间消失在这里。 众人完全没想到这一遭,等到冲过来时,沈扬已经不见,而那蓝色回转通道也迅速暗淡下去,直至消失不见。 “这……”巴斯巴很无奈,事情发生太快,他根本不及救援,其实他对这个寸短头发的少年还是很有好感的,并非其他原因,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荀仙皱眉看着叶子雨:“你怎么不看好他!” “我……”叶子雨低下头无言以对,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撇嘴道:“也不能全怪我,你不是也没办法……” 且不论众人这边,沈扬几乎在陷入回转通道的同时就彻底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必然会被送到其他地方,所以第一时间装好了连弩臂,虽然这东西越来越没什么用了。 唯一让他稍微安心的是,那男童似乎并无恶意。 脚踏实地的感觉片刻后传来,沈扬目光快速扫过新环境,却微微一愣。 那熟悉的蓝色大网再次出现了,不同的是,此刻的蓝色大网遍布四周,更加的虚无高远无迹可寻,如果粗略看去,他也许会以为自己是置身星空中。 “这里是镇魂狱?” 男童的声音出现在旁边:“当然,不过这里才是完整的镇魂狱,你们之前在外面看到的镇魂狱,不过是我们为了诱骗那个家伙继续给我们干活,展露出的一角旮旯而已。” 男童快步前行:“别问那么多了,大姐要见你最后一面,唉,大姐这么好的人,怎么会……” 他眼角噙着泪,不愿再多说,沈扬的心也立刻沉了下来,隐隐猜到了什么。 完整的镇魂狱与他之前见过的镇魂狱完全不同,在这里,他每走一步都似乎跳跃了一大段距离,这个距离并不仅限于前方,有时竟会是上下方向,空间的感觉完全错乱了,沈扬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在海水里四处乱跳的鱿鱼。 男童在一个位置停了下来,那里有一处不断旋转的黑洞,说是黑洞,其实更像是一种漩涡,两人靠近的时候,这漩涡迅速扩散开,变成一扇漆黑的大门。 踏步而入,沈扬最先感觉到的不是他起初预感的昏暗或杂乱,而是无尽的柔和,迎面吹来的柔风中竟然还夹杂着淡淡草木和潮湿气息。 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这里与他之前经历的蜉蝣秘境任何一层都绝不相同,如果不是明知自己身处秘境,他也许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滇南五峰下的群丘和丛林中。 但哪怕是滇南,又哪有这里的景致?滇南的山水太过险恶,滇南的草木太过坚硬,与这里的绰约婉转错落有致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男童声音黯然:“这是大姐仿照她曾见过的一处洞天福地布置的,其中蕴含有她对几种势的理解,可惜十二年了,她都没再回来看过。” 男童说完,就见前方一片杏林中冲出一群小身影,有十五六个,其中大多数都是半大的孩子,比男童还幼小,还有几个竟然是连沈扬都叫不出名字的小生灵。 这些孩子跑了过来,全都眼巴巴地看着沈扬,满脸稀奇。 “小金,这就是大姐的孩子吗?” “怎么长这么快,比我还高大!” “有点不太像大姐吧,大姐多漂亮啊……”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乱说着,沈扬却越来越沉默,循着孩子们来的方向看过去,他看到了一间精致的大屋——对这间大屋他已经无比熟悉了,因为他曾经在沈家大宅另一栋一模一样的屋子里生活了很多年。 男童缓缓道:“刚才你的契生石被激发,我就知道你来了,这是大姐最后的心愿,她说如果你找到了这里,就一定要把你送进去让她看看,虽然……她已经不太可能看到了……” 沈扬面目僵硬,一句话不说抬步向屋子走去,身后的孩子们全都看着他,也都不再说话。 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全力冲刺着跑向那扇熟悉的大门,“轰隆”一声,他粗暴地踹开大门,冲了进去。 “哈哈哈……”冲进去的沈扬连看都不看,突然大笑起来,气喘吁吁地坐到地上,一边捶地一边指着前方大笑,“你们……你们可真行啊,这么多年,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神将之子……哈哈哈……嗬嗬嗬……” 他的笑声变成了咆哮,声音也越来越低沉,竟然没注意到身周环境的变化,而当他终于平复过来时,却已经身在一块礁石上,斜阳熠熠,映衬出下方那一池荡漾的金黄。 这地方他来过几次,太液池。 第114章 蜉蝣之主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不同的是,如今太液池边上屹立的是通明殿,再也不是那未央宫了。 沈扬安静下来,发现了这里的不同。 夕阳斜照,这里被人铺设了一层海沙,各色贝壳和石子随意镶嵌在金色的沙砾中,轻风吹拂,细浪躞蹀,仿佛置身海边。 金红色的傍晚,光景如蜃楼般美丽,一双赤着的雪白小脚轻轻踏在柔软的沙砾上,只留下浅浅的脚印,人已远远去了。 小脚的主人一袭火红色长裙,颈项处露出一段雪白,往上却延伸出一张略显憔悴的美丽容颜。少女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在微笑,然而眼神焦急,定定看着太液池中。 看到这个人,沈扬彻底安静下来,这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曾不止一次出现在他的梦中。 沈扬站了起来,跟了上去,然而这少女对他视若不见,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令人绝望的时空。 大量讯息开始涌入沈扬脑海,一瞬间,他就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这里仍然是在镇魂狱内,但他却进入了一段早已设置好的场景中,这段场景接纳了他,使他成为第三者,可以观看这里的一切,但也仅仅是观看而已,有人想向他诉说一段往事。 太液池边的少女名叫颜夕,她在等一个名叫沈浩的少年,这是两人初遇的地方。 不久后,太液池中水面破碎,手执长枪的少年从水下腾跃而起,他只穿了件紧窄的束身,裸露在外的肌肤充满一种流线般的神采。 看到这个人,沈扬立刻握紧双拳,良久,他自嘲一笑:“竟然拥有跟本帅侠一样的帅气短发,不愧是我老爹。” 毫无疑问,这两个人,正是沈扬的父母。 他们在沈扬幼时的记忆中留下匆匆几瞥,而后很不负责地消失了,从五岁到十七岁,神将之子遍尝人间冷暖,早早地成长起来。 那长枪少年从水中游到岸上,只是冲岸边的少女摇了摇头——太液池的下面有很多古怪,但他什么也没发现。 背地里,红裙少女轻轻吐了吐舌头,松了口气——她当然知道水下的古怪,因为她就来自下面那个地方,但这些太过惊世骇俗,她不想让少年知道。 “我不想让你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也不想让世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你,我想就这样生活着,让这样的日子永远,所以,我会瞒着你一生一世,沈浩。” 少女低语着,沈扬眼前的画面也渐渐如涟漪般虚化,但这并不是结束,涟漪之后,眼前的画面再度真实起来。 第二幕。 手执长枪的少年愤怒无比,他银枪横握,指着面前的红裙少女:“颜夕!你究竟是谁?究竟有多强?究竟还有什么瞒着我?!” 少年怒吼着,因为他发现了身边少女的一些隐秘。比如,她从来不睡觉,比如,她头上那迷人的长发从不打理,却永远柔顺光滑,再比如,无论他在武道上怎么进步,居然永远都落后少女半步,从未战胜过她…… 面对意中人的咆哮怒吼,少女并未生气,嘴角一翘:“你想知道?” 少年挥枪:“快告诉我!” 一柄滴着鲜红色液体的骇人匕首忽然出现在少女手中,她轻轻一笑:“战胜我,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红光闪烁,枪影弥漫…… 结果很明显,贵为帝都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少年,被毫无名气的少女惨虐,揍成了猪头,而后,少女好整以暇地坐在瘫软的少年背上,翘着二郎腿。 “以后再想拿枪指着本女侠,先掂量一下。” 少年气得捶地,然而毫无办法,他确实技不如人,差距太大了。 不久后,少年轻声道:“天祚道场来帝都寻觅学员了,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去。”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啊,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少年失魂落魄般站起,小腿发软,差点又跌倒,他跌跌撞撞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少女的声音。 “耗子,我们去北方吧。”少女似乎做了决定,“把这个机会让给你弟弟,你去北方建功立业,只要有了军功,你在沈家说话就有分量,军功越大,分量越足,将来很多事情就越好摆平。” 少年惊喜转身,但随后愕然:“将来什么事情?你想摆平什么?” 少女挥舞两下匕首:“少问,多做!” “呃……”少年很不忿,小声嘀咕,“整的你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似的。” 少女背后的秀发一扬:“那当然,本女侠有通天彻地之能,能知古今未来,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就是!” 少年直咧嘴,一侧的牙又开始疼了。 画面到此停顿,涟漪出现,但这同样远远未到最终,新的画面紧接着出现了。 第三幕。 平沙无垠,夐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 这里是位于帝国北方的宋瓦江战场。 在刚刚结束的一场大战中,帝国军队在皓月神将的带领下,一举破灭后金、后元两方联军,可以预见,在未来十年,帝国北方将再无战事。 将士们高呼着神将的名字,马号呼啸,军旗飘摇,但人们也有黯然,因为在这条绵延数十里的战场上,死伤满地,真正的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帝国士兵和北方士兵的鲜血汇聚起来,染红了怒流的宋瓦江,这个地方将血腥三月。 “你来了。”河对岸,皓月神将回首,看到了下游一叶小舟正乘着满江的鲜红缓缓飘来。 船上的女子撑着伞,白衣素着,嘴角已经不再翘着了。 女子看着他:“六年征战,你倦了吗?” “倦了,但还有西北、东南,否则,国无宁日。” 女子眼角低垂,淡淡“哦”了一声,似是对这回答完全意料之中,江水奔腾,她脚下刚刚逆流而上的小舟,终于再无法抗衡激流,被冲了下去。 神将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小舟,忽然飞起一脚,将脚下一块大石踢出,这大石迅若流星,竟追上了江中的小舟,“轰”地一声,将小舟撞得粉碎。 白衣素着的身影跳起,在空中划过美丽弧线,落到这一边的岸上,红芒乍现,那柄滴血的匕首已经出现在她手中 女子傲然:“又要对我出手吗?你应该已经掂量过了。” “把握不大,但不妨一试!” “好!” 话音落下,一条笔直的红芒牵拉而起,电射而至,这是滴血匕首的刀锋在急速下形成的线形轨迹。 “噗!”红芒透体而过,高大的神将仰天摔倒,但那脸上竟然荡漾着笑意。 女子愣住,连忙扶住他:“为什么?你不是已经辟易了吧,为什么不还手?” 匕首刺穿了神将的胸腔,他剧烈咳嗽,咳出鲜艳的血花,却仍然笑道:“我们沈家的男人,从不打老婆……” “耗子,你……” 女子语无伦次起来,一身白衣竟然在不断闪烁,快速变换着颜色,最终渐渐变成那久违的火红。 神将咳血而笑:“果然,你衣服的颜色就代表了你的心情,那一身的洁白固然好看,却哪有现在这火红贴心,我可是六年都没见过你笑了……” “都怪你!谁让这六年里我每次找你,你都对我不理不问?” 神将苦笑:“因为我是男人,要打仗,要带兵。” 女子顿时不乐:“原来你还是念着这里,念着你那一群兄弟,我当初真不该推荐你来,我早该……” 女子还要说什么,却忽然浑身一颤,被一双大手紧紧抱在怀中:“颜夕,这里的仗打完了,我们回帝都吧。我知你有苦衷,还有很多事瞒着我,但我不在乎,如今我已是神将,这个天下再也无人能阻我们,回去后我第一件事就是要昭告天下,娶你为妻!” 女子的长裙瞬间化作血红色,似乎要燃烧起来。 第四幕…… 第五幕…… 沈扬就这般,一幕幕不断看下去,终于,他看到了自己的出生,看到了父亲终于发现了母亲的秘密,但却一字不提,直至沈扬五岁生日的时候,母亲主动坦白,带父亲进入蜉蝣秘境,并告诉他,自己就是这浩大的蜉蝣秘境之主。 秘境之主,这只是一个称呼,在普通人听来没什么,却绝对可以让这让世间所有的超级势力惊震,因为它不仅代表了无尽的权势,还代表了禁忌的力量,哪怕通明殿内的人间至尊,都未必有资格走上去与之一谈。 当妻子忐忑地向丈夫表白这个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后,沈浩只是出现了短暂的沉默,随后,他只用一句话就打消了妻子的所有疑虑:“这很奇怪吗?我沈浩的老婆,沈扬的老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颜夕一叹,又惊又喜,原来,他根本不在乎,哪怕自己是九天十地之主,又有什么分别?她首先是沈浩的妻子、沈扬的母亲,就这么简单。 前嫌尽释,夫妻之间最后一层隔阂也消失了,在第十九幕里,夫妻两人直接决定将蜉蝣秘境当做五岁的生日礼物送给沈扬。 秘境深处地下,实际大小几乎堪比整个帝都西城,为了让儿子更好地熟悉它的结构,沈浩直接在沈家大宅内丈量布置,大兴土木,想将沈家改建成蜉蝣秘境的格局,可惜的是,一来四方战事吃紧,夫妻二人四方奔波,二来灾祸不久后来临,他们只完成了一小部分。 看到这里,沈扬深吸口气,他知道,那最后一幕终将来临,发生在十二年前的漆黑深夜,神将喋血,染红帝都,仅仅五岁的他将成为沈家弃儿,一家之难,直接导致了世间格局的改变,乃至,偌大帝国的崩颓。 第115章 喋血之战 涟漪荡漾,那漫长的最后一幕终于看完,沈扬表情极其僵硬,眼中已是一片森寒。 十二年前的神将喋血之战,并非只有一处战场,而是四处! 第一处在沈家,刚刚从东南消灭倭寇回来的皓月神将一进家门就被伏击,连环的战斗随之到来。袭击者共有六人,让人震撼的是,这六人身上全都流淌着纯正的辟易之辉。 六名辟易境,皓月神将根本无法力敌,这个时候他考虑最多的反而是沈家其他人的安全,数次想要冲进内宅,但都失败了,直到他看到内宅中央最高的那座阁楼上一个老迈的身影。 老人目光如炬,拥有宰执天下的气势,他是沈无期,天子重臣,也是沈浩的父亲,但他此刻却静静站在黑暗里,默默看着儿子与人厮杀。 沈浩怒吼,心中一片寒凉,然而老人并未回答,只有攻击的六人中有人冷笑:“弃你一人,保沈家百人,未来更有大富贵!” 这人所言不虚,因为不久后,沈无期直接成为帝国内阁首辅,兼任帝师。 沈浩绝望,不敢相信,很想冲上前询问,但他被逼退了,唯一让他心安的是,南厢那间熟悉的屋子里,并无妻子和儿子的身影,他们不在这里。 神将在家门口遇袭,打斗声不断,但整个沈家大宅内却死一般的寂静,自始至终,直到神将被那六人逼出沈家,大宅内仍无一人出现,甚至连一盏灯都没点上。 第二处战场就在皇宫外,因为沈浩有种直觉,这些人的目标并非自己,如果冲进皇城,借助那里的隐藏力量,或许能逃过一劫。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皇城紧闭,内部竟然诡异地一片黑暗,这与平日灯火通明的皇城完全不同,与此同时,光辉灿烂的三个人出现,挡住了他。 沈浩暗暗心惊,他能踏足辟易,当然知道不少世间秘辛,是以一些隐秘的强大势力他从来不曾招惹,但眼前这三人,竟然任何一个都超越了他! 没有对话,甚至没有缓冲,这三人一见到他就直接是杀招,光辉肆掠,乱流狂舞,其中一人羽扇纶巾,手中羽扇只是一扇,竟卷起铺天盖地的黑色乱流,瞬间将沈浩身上未及脱下的钢铁战甲撕碎! 没有办法,沈浩只有转身再逃! 他现在已经无比确定,这些人绝对不是来找自己的,如果是来找自己,刚才那三人合力绝对可以将他瞬杀。 既然不是找他,那这偌大帝都,还有谁值得这么多辟易境同时出动? 答案呼之欲出:蜉蝣之主! 沈浩发疯狂奔,向着北方冲去,他只有一个念头,远离太液池!远离西城! 然而,他明悟的太极之势并不适合逃跑,只适合防守,很快就被那些人追上,光辉耀眼,如同九轮澎湃的暗月。 以一对九,且九人中最弱者也与他同阶,这样的战斗完全没有悬念,即便太极之势再擅长防御,也被瞬间瓦解,沈浩重伤。 “带我们去寻她,这个人间帝都没人能救你,只有她!” 来人表明来意,沈浩却越发坚定起来,拖着重伤之躯,疯狂向北方奔逃。 如无意外,一代神将,将在这耻辱的奔逃中累死,但他未能如愿,一个凄厉的尖啸声从太液池方向传来,贯穿了帝都,声音里充斥着无尽的愤怒和冲天的杀意,似乎要将这人间都城毁灭。 沈浩脸色刷白,焉能不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便在此时,他身后紧追不舍的九人也舍弃了他,转身奔赴太液池。 第三处战场,正是太液池。 那道尖啸声后,短短片刻,太液池边已经是人满为患,这些人大多身着夜行衣,锃亮的眸子在漆黑的夜里发着光。 “轰——”围在池边的一些人身上忽然爆发出各色焰火,那是破茧之焰,如同黑夜里的明灯,可惜,这明灯杀气盈然。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巨大池水中心,那个立在水中央的白衣女子。 “都来了么,似乎还有人没到,不过没关系,先杀一些好了。” 白衣女子低语,手中滴血的匕首刹那间变成一条三尺多长的血红月弧,她倒执月弧,无情向前方破茧强者最多的区域挥洒,距离四五十丈之遥,没有醒目的剑气刀罡,但那里的破茧之焰却突然熄灭了一片。 “不可力敌,退!”人群中有人骇然惊呼,根本没想到敌人如此可怕,这与他们来前获得的消息完全不同。 白衣女子面无表情,月弧不断挥舞,很快,太液池周边直接静了下来。 躲在远处的人们一个个心头狂跳,看着池边那满地的破碎尸体,忘记了呼吸。 “休要猖狂!”一个洪亮的声音远远踏步而来,速度极快,人们只见夜空中突然出现一轮暗月,流淌着绚丽的赤红色光芒,直接冲向池中。 这是一名辟易境,来自一个号称不朽的大宗,强大到超出理解,他自信无比,直取池中的女子。 然而,池中女子原地未动,月弧横斩,一条灿烂而鲜红的笔直红芒射出,竟直接刺穿了空中奔来的暗月。 “噗通”一声,暗月瞬间黯淡下来,这名辟易境连惨叫都没发出,被直接杀死在空中,坠落池水,染红一片。 还活着的人们噤若寒蝉,继续疯狂后退,这一战他们完全看不懂,却让那血红的匕首成为他们今后人生中永恒的噩梦。 最后,其他八轮暗月先后赶来,与白衣女子在池边形成对峙,他们都很谨慎,因为已经得知有一名同伴被瞬杀在池中。 有强者挥动拂尘,走了出来:“蜉蝣之主,你很强,也很会隐藏,从我们收到消息到现在,几乎将这座城市翻了过来,还是没找到真正的镇魂狱位置,但到此为止吧。交出秘境之心,我们可以考虑放过你和你的丈夫,不然,只能将你就地格杀!” 白衣女子不答,她手中的月弧就是最好的回答,月弧绽放,她竟然主动出击。 “哼,敬酒不吃!”拂尘男子后退,立刻有几人上前,各自手执一鼎站开,待白衣女子冲进来的瞬间,四鼎同时喷吐灿烂云霞,弥漫了一片。 “入我四绝阵,天地共屠魔!” 道音四起,充斥天地间,那冲进阵中的白衣女子顿时面露愕然,显然并未见过这样的攻击方式,经验很欠缺。 一道流光从脚下飞出,无比锋利,击穿了她的势和防御,但这白衣女子却面带笑容,喃喃道:“大姐,一定要逃出去啊,千万别回来,这里全都是敌人……” “什么?她不是蜉蝣之主?”围在外面的众人听到了她的话,兀自不敢相信。 云霞散去,这白衣女子踉跄倒地,众人连忙上前将他围住,但还不待抓起,这女子忽然“嗖”地一声化作一条青光,速度夸张无比,冲天而去! “竟是一只青鸾!”拂尘男子冷漠地看着青光离去的方向,拦住想要追击的其他人,“不必追了,四绝阵势重伤了她,几乎必死。我们这边失算了,希望两位大人那边不要漏掉。” 他所说的两位大人,此刻正飞快肆掠在帝都西城外的麓川上,麓川是帝都西侧的天然屏障,但此刻根本无法挡住这二人分毫。 他们很焦急,因为那被重伤的沈浩,本来用于钓出蜉蝣之主,却居然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了! 空间通幽?瞬灭之势?一念万里?这些都有可能,但最终,他们还是锁定了麓川的方向。 第四处战场,麓川。 事实上,在这里起初并未发生大战,一开始的时候,神将夫妇几乎躲过了来自天空中的侦察,甚至,颜夕还调侃着将自己的布置全盘告知了沈浩。 原来早在月前沈浩出师东南后第二天,帝都就迎来了大量某一大宗的强者,细心的颜夕立刻警觉起来,很快,她发现这些强者和沈家乃至皇家、燕王、督府等全都联系上了,进一步了解的结果让她心里寒凉,有人通过逆天手段,得知了蜉蝣之主出世,嫁给了当世神将,且正处于特殊状态,虚弱不堪。 听到妻子叙述这些的时候,沈浩很明显地愣住:“你处于什么特殊状态,怎么虚弱不堪了?” 颜夕只是温柔一笑,茬过了这个话题。 “小青代替我不会有问题,但蜉蝣秘境最近肯定无法回去了,还有沈扬,我月初就把他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小家伙估计又长高了,能到我腰这里。将来待你功成身退,我们一家三口就移居到秘境,再也不出来……” 身陷重围,夫妻两却开始憧憬着未来,沈浩也大感放心,静下心来治伤,妻子的智慧一直都是他最大的倚仗,这一点他无比确认。 但就在他们静心憧憬的时候,一道如奔雷般的声音忽然扫荡了整个麓川,这声音只有一句话:“蜉蝣之主、皓月神将,你们的孩子就在我手里,再不现身,休怪我无情!” 躲在麓川中的两人瞬间脸色苍白,沈浩急问:“你把沈扬送到哪里了?” “我……明明送他到远在北漠的大哥身边,怎么可能……” 第116章 接受考验 蜉蝣秘境镇魂狱深处的一粒特殊空间内,面容僵硬的少年缓缓转身,打算走出这间熟悉的屋子。 他原以为来这里可以见到那两个人最后一面,可以肆意地大哭大笑,但结果只看到了几十幕泡影,以及最后的喋血之战。 那故事的最后一段并不难猜,沈家背叛了神将夫妇,将沈扬交给敌人,敌人以他作威胁终于逼出了他们,而后,麓川决战,两人不敌,最终使用禁忌手段化作漫天的光雨。 沈扬立身光雨,见证了那美丽的瞬间,却想起不久前在蜉蝣第六层看到的一幕:妖刀红莲悬浮虚空,喷吐火海,吞噬了下方弥留的人们。 两者有着相似之处,仿佛有一根冥冥中的引线,能点燃生灵的今生过往,让他们复归与天地间,但这个结果却是——今生,形神俱灭! “你跟他们都不一样。”就在沈扬一步已经踏出屋子时,身后却出现一个平静的声音,它来自这熟悉的屋子里沈扬唯一不熟悉的一株老树。 老树植根在屋内厅中央的地面下,树皮皱褶,枝叶脱落,仿佛随时会死去——在沈扬的记忆里,原本沈家东厢的那间屋子里,并无这样一株老树。 沈扬驻足,却不言语,静静等待下文。 老树抖了一下:“你……就一点不好奇吗?为什么这里会有一株老树?为什么老树还会说话?前面来到这里的几人,可是每一个都追问了我很久很久。” 沈扬转过身,看了它一眼:“该说的你自然会说,何必多问。” 老树继续抖动,发出苍老的笑声:“你果然跟他们不一样。” 沈扬面无表情,直接道:“你就是这里的真正主人吧?” 老树沉默片刻,而后轻叹:“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是被一个强大的生灵栽种在这里的,他……应该是此间的第一任主人,不过,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回来了,说我是主人,也不为过。” “那她又算什么?” 老树抖动:“她?你指的是颜夕吗?她其实是个苦命的人族孩子……” 老树缓语,说出了当年事。 在历史未知的久远年代,老树被栽种在蜉蝣秘境中,那位强者栽种它之后就离开了,再也没有归来,在那之后,先后有五位强大而夺目的生灵进入此地,在老树的引领下,成为了蜉蝣之主。 “颜夕,这是我给她取的名字,因为这里的第五任主人就是来自一个强大的颜姓族群,而她是第六任。她来的时候只是个放在襁褓中的弃婴,被河水乱流偶然冲进了秘境之中,我将她救起,慢慢将她养大。” 沈扬越发黯然,原来自己的母亲,竟也是个弃儿。 “不得不说,你们人族的悟性和潜力几乎无法想象,至少,比我见过的前五位蜉蝣之主都强多了,那几位来的时候,都已经自身圆满,也就是你们说的辟易之境,可他们从自身圆满到跳出桎梏,均耗时良久,其中一人直至在此地老死泯灭,都未能踏出那一步,而你的母亲,来的时候只是最初等的生灵,却在极短时间就跳出了桎梏,换算成你们的时间,应该是一百三十年。” 沈扬立刻皱眉:“不对,按照你的说法,跳出桎梏肯定是超越辟易了,那她怎么会败给……” 老树发出苍然笑声:“听我说完。” “你们的确天赋卓著,可惜,你们的起点太低了,出生时甚至连灵智都未开启,需要一步步引导,且寿命太短,即便有镇魂狱加持,也最多不过匆匆三五千年。还有一点,你们虽然潜力无尽,但不知为何,连明悟自身之势都分为很多阶段,几乎堪称步步荆棘,最终能圆满者,根本寥寥无几,这大约就是……天道因果吧。” “你还没说重点,为什么她会败给那些人?” 老树静了一下,似乎在看着他:“因为——你!” 沈扬心跳骤停。 “自身圆满的生灵,已经超出了普通生灵的范畴,逆势而为,每前进一步,都将导致身体由内而外的根本性改变,也就是说,辟易一重天和辟易二重天的人,根本不是同一种生灵!” “轰!”沈扬脑海里顿时一片轰鸣,瞬间想通了许多事。 母亲为什么会被诸多追杀?父亲在询问她有何特殊状态时,她为什么避而不答?超越辟易的强者,为什么会败给两名辟易境强者? 很可能—— 果然,老树继续道:“狮子和老鼠怎么会有后代?所以,颜夕为了能和沈浩有个子嗣,自毁基石,从云端跌落,变成和你父一样,仅仅自身圆满的‘弱者’,这样做其实很危险,因为即便如此,也极少听说有人成功,庆幸的是,她最终成功了。”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沈扬紧握双拳,很想大吼一声。 “我觉得这是你们这一族的又一大缺陷,身带太多枷锁,心怀方方面面,无法割舍,不愿离弃,始终无法踏足绝颠。” 老树低语,这是它的经验之谈,充满无情现实,让人无法反驳。 但沈扬却豁然抬头:“不然!身怀枷锁,负重而行,这样的人一旦走到绝颠,是不是要比其他走到绝颠的人更强?” 老树顿时安静了,很久没再说话,因为这个问题它无法回答。 良久,它还是轻叹:“本就是逆势而上,还要带着枷锁负重而行,这太难了……太难了……” 这个地方陷入沉默。 沈扬道:“都说完了,那我可以走了吗?” “你……” 老树不断抖动,像是在咳嗽:“前面几个到我这里,全都在拼命问问题,恨不得把我知道的一切掏空,你怎么反而想走?” 沈扬耸耸肩:“因为我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呵,有趣!有趣!”老树抖动着发出苍老笑声,接着道:“你该不会是要去给颜夕报仇吧?我劝你打消念头,刚才的一幕幕是颜夕用秘境之心记录的,那些强者的面目和名字被她刻意隐去了,你根本不知道仇家是谁。”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那再好不过。” 老树沉默片刻,幽幽道:“你实力太弱,告诉你也没用,那四方势力任何一个都比目前的蜉蝣秘境强了太多,如果这次不是你的到来,这个地方根本不会开启。” 沈扬的声音同样充满莫名的味道:“实力弱可以培养,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你一个人肯定不行,所以你需要拥有一个能够紧密协作的队伍,光有队伍也不行,很容易暴露,所以你需要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场所或寄托。” 沈扬笑了,看着老树:“所以,你想请我做蜉蝣秘境之主?” 老树枝杈乱晃,顿时风中凌乱,几乎要跌倒,以它无尽岁月的经历,硬是没料到他会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 这小子吃错药了吧?秘境之主的位置多少人在抢刚才你不是看到了吗?外面有个开物者抢了几百年都没抢到,现在还在想办法,你没看到? 老树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如果它能喘气的话。 “想得美!你只是因为身上带着破碎的秘境之心的原因,拥有了成为秘境之主的资格,但接下来的考验能否通过,还要看你自己!” 老树不无奚落地抖了两下:“当然,我并不认为你能通过考验,跟你说了这么多,主要是因为颜夕那小丫头。提醒你一下,包括你母亲在内,通过考验时的实力最低也是——辟易三重天,而你……” 老树没再说下去了,因为沈扬的实力……近乎为零。 在老树看来,这家伙似乎天生是个异类,明明父母都很强,却到现在连破点都不是,或者说,这货根本就是与道绝缘。 看到沈扬沉默,老树劝道:“你也并非全无机会,因为这个考验随时可以进行,你完全可以从现在开始苦心孤诣,潜心向上,等觉得差不多了,再来接受考验,前提是,其他几个人都没通过考验。” “嗯?还有其他人?” 老树没好气道:“当然有,颜夕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她本意是只让自己的儿子有机会,但我怎能将希望寄托在全无实力的你身上。刚才你在外面见到的几个,都是我挑选来的候选者,每个人都很不错,尤其那小姑娘,竟然有一半的仙灵血脉……快些决定吧,一旦你失败或者决定将来再来,他们就会按顺序接受考验。” 沈扬颓然:“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明明走了后门,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难道不能直接接手?子继母业,不是天经地义吗?” 老树差点喷了出来:“你当这是过家家?外面那几人,除了仙灵的小姑娘外,还有巨灵血脉的大个子,坐在他肩上的是觉醒了永生之血的通幽者,那年轻人则是空门一脉的传人,最后来的那个小姑娘,像是魔瞳系的永生者,但又不太像,连我都无法确定,这些人个个都是不世出的仙才,你凭什么走后门?” 沈扬大为不满:“谁不想拥有绝世资质,谁不想拥有特殊才能,你当我乐意吗?你如此歧视本帅侠,本帅侠亦不稀罕这所谓的秘境之主,那好,我决定了!” 他反而趾高气昂,恢复了之前的“风采”,在得知了许多当年事后,他并未绝望,从悲伤中走出来,心情渐渐轻松,更加的明悟通达。 老树调侃:“好一个不稀罕,那么你的决定是?” “我豁出去了,勉为其难接受考验!”沈扬如是答道。 第117章 逐客令 沈扬消失在眼前的同时,老树立刻心情好了起来,只觉得今天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如果有可能,它希望以后再也不见这小子,当然,这只是它的奢望。 沈扬说出自己的决定后,这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树终于被绝倒了,毫不犹豫粗暴地将他“请”入了自己腹内,立刻让他开始最终的考验。 最终考验的内容它并不知晓,因为那是第一任蜉蝣之主设定的,每一个进入者面临的考验都不相同,但毫无疑问,实力为零的沈扬没有通过可能。 “简直跟他娘一样的脾性!真叫本树恼火,但怎么也……有点怀念呢?”老树喃喃,“小丫头,你太暴烈了,为这对父子付出那么多,真值得吗?如今却连自己长大的孩子都不能亲眼看到……这浩浩秘境,没了你,果然还是太冷清了啊……” 老树遥想当年,小颜夕很调皮,经常爬到它的枝干上乱拔乱扯,这还不算完,她后来多次出入秘境,跑到外面救回一只只濒死的小生灵,帮它们觉醒古老血脉,最后这些小家伙集合起来,在颜夕带领下顶风作案,蜉蝣秘境内一片鸡飞狗跳,几乎要把它的老骨头拆了。 那段日子对老树而言,苦不堪言,却又是它漫长生命中最热闹的几百年,只有在看着这些小生灵的时候,它才会觉得自己不是一株食古不腐的老树,而是那灿烂笑容中的一员。 但如今,连那些小生灵都不再展露笑容了,一个个憋足了力气勤修苦练,他们的目的太简单了,就是为大姐报仇。 老树感慨,回想一桩桩往事,但还没等他想起多少,忽然全身枝杈猛地一震,而后僵住了。 “什么?他居然……居然通过了?!” 老树震颤,导致整座蜉蝣秘境内都是一阵晃动,就连秘境上方的帝都都有震感,人们惊慌莫名。 与此同时,一双双浸透沧桑的眸子突然睁开,瞬间跨越无尽的时空阻拦,共同汇聚在人间帝都上空,见证了这一切。 一名衣着古朴的青年刚刚抵达帝都南门,他的身影不断闪现,每一次闪动,都将出现在距离原地三四里路外的地方,这是瞬灭之势,一息百里或许做不到,但一息十里绝对不难。 这青年正是赵飞,正在不惜代价疯狂赶路,却也直到此刻才赶回帝都范围,此时距离他被苏小妹强行驱逐,其实只过去了小半日时间,但蜉蝣秘境内已是大变。 “赵兄,其实小弟最感兴趣的不是什么秘境,而是你明明去了帝都赏月,怎么会跑到千里之外的泉城猪舍赏猪?” 声音来自赵飞头顶,那里飘着一朵流云,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云端之上,还躺着一人。 此人看起来比赵飞还年轻一些,身材颀长,翘着二郎腿惫懒地躺在云端看天,一双灵活的眼中满是促狭的笑意。 “呵呵,墨云笛,我其实更想赏你一只猪头!” 赵飞速度很快,根本懒得搭理他,但那朵流云却始终能漂浮在他头顶,不紧不慢。 云端的青年还要说些什么,忽然翻身而起,而下方的赵飞也猝然停步,两人全都目光震惊地看向帝都西方,被那里的一股渐渐苏醒的气势震撼。 墨云笛眉头一挑:“果然如此!那蜉蝣秘境绝非什么废弃秘境,而是一座特殊秘境,真是来对了!” “走!”赵飞只是稍一停顿,而后全速挺近,不断闪现的身影直接穿进了帝都。 蜉蝣第一层。 大量匍匐休息的巨鼠正围拢在十几座散发着莹白光芒的大殿前,黑压压挤满了一片,但突然,这些巨鼠全都毛发炸立,迅速抬起头来。 “发生了什么?难道这里也不安全了吗?”大殿之内,一些人瑟瑟发抖,绝望四顾。 “嗷——” 不远处,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紧接着,围拢在大殿外的所有巨鼠开始发足狂奔,却不是奔向大殿,而是迅速撤离。 大殿里面的人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这些人的表情也瞬间定格,身体渐渐虚化,柔风吹动,他们已全部消失在这里。 下一刻,刺眼的阳光照耀,水波潾洵,十七座大殿里恐慌的人们忽然出现,但早已不是那幽暗的秘境中。 有人惊呼:“这是太液池边!哈哈哈……我们终于出来了,终于……” 蜉蝣第二层。 刘景升手里握着一柄断剑,表面残破无华,他向身后看了眼,那里就是回转之间,只要冲到那里,他就安全了。 可惜的是,他已经被三十几个面带笑意的诡异人偶包围,不仅冲不过去,反而被逼得节节后退。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自作主张,跑到回转之间外面寻求所谓的机缘,现在好了,机缘没找到,只找到一把断剑,还被人偶军团包围。 “气贯之术!”刘景升低吼,气势上升到极限,断剑挥舞,一条条破圆之弧连绵不断被挥洒出来。 气贯之术威力不弱,但激战中的刘景升忽然吓了一跳,因为从手中断剑上传来一种特殊触感,竟然在对抗他的发力方式,同时剑身轻颤,出现一条条纹路,只有顺着纹路发力,才能畅快挥洒,其他方式,几乎已经无法发力。 刘景升管不了那么多,只能按照提示攻击,连续几击后,他突然间脑海敞亮,心识洞开。 “轰!”炽盛的苍青色火焰自他身周疯狂涌起,借助这一击,他直接突破重围,冲进了回转之间。 “长叔!” “是长叔回来了!” 回转之间内,两名少女惊喜站起,但她们的动作和突然陷入特殊状态的刘景升一起被定格,而后虚化,缓缓消散在这里。 蜉蝣第三层。 拥有红宝石双眸的绝丽少女缓缓睁开双眼,满头飞舞的红色长发渐渐飘落,垂洒腰间。 “姐姐,你成功啦!”公孙纤大大的眼睛亮了起来。 陶然点头:“没想到,地藏千明竟然在这秘境之地悟通,看来回去之后,我要经常去天神山了。” 公孙纤轻叹:“现在荀仙肯定不是姐姐对手了,当初我们都误以为,她才是这一代的天祚第一人。” 红宝石的双眸立刻变得森寒:“爷爷他们此番出师不利,都怪那荀仙!竟然和歹人联手伤害亲人,待我踏足破茧,境界稳固,定要将她绳之以法!” “爷爷他们已经通过天神赠予的铜钱返回,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觉得有所进步,不如继续往下探索。” 公孙纤一笑:“我正有此意,这里太无聊啦。” 两名美丽少女凑在一起,宛若两朵斗艳的娇花,让这幽暗的地方顿时增色许多,但她们的表情和柔和的发丝同时定格,如前面几层的许多人一样,化作一片虚影缓缓消散。 蜉蝣第四层。 青天成目光阴鸷,面目狰狞,与他原本玉树临风的形象大相径庭。 这已经是他第一百多次冲击墨子大矩阵了,但根本无法通过,仅仅破圆的他,实力上不足以强行穿过,又没有找到好办法,只能被困在这里。 “该死该死!全都该死!那叶子雨贱人居然敢背弃我,与别的人同行,当众给我难堪!连天阙道场的云家兄弟都敢讽刺我,什么东西!只要我大哥出面,你们全都是废物!废物!” 他愤恨地咒骂着,身影定格,消散在这里。 蜉蝣第五层。 一片寂静,这里出奇地竟然没有一个人。 只有最后通过这一层的几人才知道,那道阻隔了守关强者的金线在最后关头消失了,接下来的事情不难想象,所有守关强者几乎同时在各自的密室内发起了屠杀,只有少数几人仗着速度和混乱,冲进了回转通道。 蜉蝣第六层。 最终汇聚众人的那座棱镜空间内,赵普和其他十几名破茧强者呆呆立在那里,满脸都是不甘。 这次秘境之行,他们晋侯世家一次性派出了三名破茧境,还各自带有一枚铜钱,堪称天大的手笔,但这天大的手笔在秘境之内不仅没掀起丝毫风浪,反而折损两人,如今只剩他一个。 他一开始没有下去,因为顾虑很多,但当其他人下去之后,那座唯一的回转通道就消失了,他只能被困在这里,即便使用铜钱都无法再打开通道。 画面将他们的不甘定格,一众破茧境最终消失在这里。 蜉蝣第七层。 这里倒是还有不少人。 圆筒形空间的宽阔广场上,之前被黑焰焚烧的地面经过长时间的自我修复,已经渐渐恢复过来,重新恢复了透明,蓝光荡漾,这里宛若当初。 不同的是,留在这里的人们。 来自倭国的首焦玉面色呆滞,坐在那里,距离他很远的地方,来自高丽的清水公主端坐,偶尔向他投去憎恨的目光。 那名刀疤男子和他的队伍也没进去,因为他刚才获得了妖刀,收获很大,不打算继续冒险。 云天明很是不甘地扶着弟弟,后者在之前因为洞悉了沈扬的一角未来,却因此遭到反噬,到现在都没醒来。 他不能抛下弟弟,这是宗内的严令,事实上连他自己也明白,两人虽然齐名,但自己其实只是弟弟的陪衬,弟弟无法进入下一层,他也只能放弃。 隐龙宗剩下的二人也在等待,他们觉得天风鉴可能还没死去,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周围。 还有其他一些强者,或有顾虑,或为其他,只能留在这里。 就在这些人默默等待的时候,忽然,圆筒空间墙面上并行排列的十七颗旋转黑洞先后溃散,墙面停止旋转,其中还有一些人被“吐”了出来。 这些人一出来,众人立刻如临大敌,因为其中至少四人他们还见过! 手执铁尺的大夫子、翻掌间灭杀了蚀之火的苏小妹、半边脸带着青铜面具的鸣鸾太子、曾经在前几层出现过的羽林军统领王檄。 最后一人,却是名眼窝深陷的老人,众人并未见过。 老人脸上充满错愕和不解,大吼道:“不对!不是这样!这里怎么可能有主人?谁下的逐客令?我辛苦数百年——” 他的话没说完,就定格在那里,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迅速飘散。 第118章 悟道茶 镇魂狱深处。 一棵老树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飞速发号施令的少年,如果它可以“目瞪口呆看着”的话。 事实是,从这家伙通过考验出来后,就一直在对着手腕不断说话,一条条命令迅速发布,让老树目不暇接。 最终,沈扬停了下来,仔细想了想再无疏漏后,才抬眼看向面前的老树:“有水吗?” 老树愤懑:“没有!” “我很不明白,无尽岁月来,闯到秘境第七层的也不在少数,其中甚至还有辟易巅峰的强者,但通过考验的也就寥寥五人,第六个怎么可能是你?” 老树的世界观几乎要颠覆了,不敢相信,也不敢认同,因为这家伙……实在是太糟糕了。 沈扬乜斜:“你这老树,刚才竟然不说实话,差点把老爸老妈留给我的宝贝都弄丢了。” 他指的是手手腕上带着的契生石,但现在,那分别戴在两侧手腕上的契生石不知何故已经合二为一,没有发光,却散发着慑人的气息。 如果他没通过考验,手腕上肯定已经空空,宝贝被秘境收回了。 老树嘀咕:“什么叫你的宝贝?那是秘境之心,本来就属于这里!小颜夕最后时刻引爆了秘境之心,将她和沈浩的势全都引导入内,制成子母石保护你,现在是物归原主!” 它的嘀咕声当然不起作用,因为沈扬已经通过了考验,不仅直接成为第七任蜉蝣之主,更是将两块分裂的秘境之心合一。 秘境之心,可说是一座秘境的总控,总掌全境,拥有秘境之心,就可以洞悉秘境内正在发生的一切,并在能力范围内响应秘境之主的一切命令,比如——逐客令。 沈扬在得知秘境之心的功用后,第一件事就是下了秘境逐客令,将第一层到第七层内的所有人全部驱逐出境,他有自己的打算。 老树枝杈又在晃动了,似乎想说话,又不好意思开口。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通过的?” 老树立刻前后扭动,如同点头。 “你不过是一棵从不周山脚移植来的世界树,凭什么知道那么多?” 老树晃了一下,忽然安静下来。 任何一位秘境之主,在得到秘境之心后,都会立刻知道老树的来历。它并非被栽种在这里,而是被第一位蜉蝣之主从一片神秘之地移植来,它是一棵世界树。 传说中的世界树下栖息着神灵,因为这种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即便神灵大战或者更大的破坏,也无法瞬间将它植根的土地摧毁,真正地堪称一树擎天。 眼前这棵老树看似苍老,实则仍然处于世界树的幼龄,它在这屋内看起来很不起眼,但实际规模已经覆盖了整座秘境,秘境之内存在大量的卷曲空间,每一个卷曲都自成一界,而老树的枝叶可以延伸到任何一界,这里也不过是它的一根枝头。 连神灵之境都可以覆盖稳固的世界树,堪称生机永久,寿命比号称永生的神灵还要长得多,但这生机并不构成实力,它们无法移动、无法攻击,明明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却只能默默承受,观望着芸芸众生的生离死别。 正因如此,一些生灵对它的态度从一开始如对长者般尊敬,变成无所谓,最后变成随意喝骂,如同对待自家奴仆。 树奴、树仆,这是老树在前几任蜉蝣之主口中的称呼,直至到了颜夕这里,它的称呼才被改成了“树伯”,老树很怀念小颜夕在这里的日子,认为那些日子秘境中欢声笑语不断,但它其实更怀念颜夕待自己的真诚和尊重,她并未把老树当做一件工具,而是可以聊天打趣的伙伴。 沈扬的话充满颐指气使的口吻,老树知道,自己可能又要过上那种无趣无聊的日子了,默默守望,直到这一任的蜉蝣之主老去死去,然后迎接第八任。 “别人家的世界树当然没资格知道那么多,但我家的树老,却有权知道。” 沈扬话音一转,咧着嘴看着老树,直接道:“我见到了第一任蜉蝣之主,的确是个强得不像话的家伙,一道残留的意志而已,竟然比老赵还强,真真地长了见识——可惜这个家伙,依旧是个笨蛋。” 老树刚刚还在欣慰,自己的称呼从“树伯”升级为“树老”,下一刻却差点呛到,因为那最强一任的蜉蝣之主,在这新任的蜉蝣之主口中,竟然变成了“笨蛋”! 这是为虾米? 典型的得了便宜卖乖? 就这语气和态度,究竟是怎样通过第一任考验的? 老树揶揄:“呵呵,好一个笨蛋,我真是太佩服您了,您刚才考验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 “你怎么知道我没说?那家伙嫌本帅侠实力弱,连基本的考验都省了,想快点打发走,于是只问了本帅侠三个问题,可惜,本帅侠对答如流,叫他心悦诚服,最后还问了他一个问题,叫他目瞪口呆,最终承认自己是笨蛋!” “咳咳咳——”老树剧烈咳嗽,发出苍老的“呜呜”声,显然岔了气。 “本帅侠说了半天,有点口渴了,有水没有?对了,据说你这里有一种世界茶,听起来就不错,快给本帅侠来一杯。” 老树彻底无语,但看在这货是新晋蜉蝣之主的份上,忽然枝杈抖动,一滴天蓝色的液体涌现在枝头,整间屋子里顿时弥漫开一股醉人的芬香。 屋子里一应生活用具齐全,不缺杯盏茶壶,沈扬连忙取了来,将这一大滴天蓝色液体接住,末了,老树身上一片深绿色树叶飘下,落入壶中。 这就是世界茶,又叫悟道茶,生机绵纯,是记载中最珍贵的几种灵泉之一,这种茶虽孕自世界树,却不能强取,若非世界树自愿,就算将整株世界树榨干,也不可能获得一滴。 沈扬陶醉地闻了闻,赞道:“我原本还担心你有口臭,犹豫要不要找个人来试验下,毕竟本帅侠有点洁癖,从未喝过他人口水,现在看来不必了。” 老树肚腹内发出一阵阵“嗬嗬”的声音,像是烧火用的风箱。 沈大帅侠对此不闻不顾,仰天一口将整壶世界茶喝下,连剩下的那片叶子也没落下,嚼了嚼,几次想要吐出来,最后还是吞下。 见他似在久久回味,老树充满希冀问道:“感觉如何?” “呃……有点甜,其他没多大感觉,要不,再来一壶试试?” 老树东倒西歪,似乎奄奄一息,而后哭丧着道:“特么的,还有点甜!真真气死我也!你当这是大路货吗?这可是悟道灵泉,生机无限,内蕴世界势啊!别人饮过此茶,就算是辟易强者也要立刻进入悟境,很有可能就直接更上层楼,至少也要明悟一种新势!你倒好……” 老树全身的枝条都蔫了下来,无力再说下去了。 原本这杯悟道茶是所有新晋蜉蝣之主的福利,老树因为小颜夕的缘故,特地为他选取了最精纯的一部分,其中不无想帮他一把,助他改变体质,从此踏上逆天路的意思,但现在一切成空,沈扬没有任何改变,这壶精纯的悟道茶很可能在一个时辰后变成一泡浓尿。 想到这里,老树几乎痛不欲生,哪怕把悟道茶分为十几份交给外面那些小家伙,也不至于如此暴殄天物,至少也要培育出十几个强者来。 “你至于嘛!不就一滴口水吗?回头我把我的口水还你,十倍的还!” 老树蔫了,彻底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沈扬磨磨唧唧,说起了在世界树内部的经历。 原来在老树内部,另有一方净土,那是世界树自身孕育的种子空间,也是下一代世界树的诞生之地,只不过这个地方被第一代蜉蝣之主借用了。 沈扬在种子空间里见到一个强大的生灵,自称是第一任蜉蝣之主的意志,但沈扬并未看到它的真容,自始至终,这道意志都以一团耀眼刺目的光芒形式存在。 “他审视很久,最后只问了我三个问题,第一个就是:何谓神?” 老树愣住,何谓神? 这个问题太笼统了,一百个人能找出一百个答案,谁也不可能就断定自己的答案一定正确,更何况,这世间是否有神人们都说不清。 有人说,强者为尊,至者为神,神为至高,伟力无敌。 这话不假,因为对普通人而言,一名震慑一方的破圆境强者就能算是神了,他不可力敌,动辄决定你的生死。 然而,破圆强者在破茧强者面前又根本不够看,普通人眼中的“神”,很可能再度沦为普通人,那么以此类推,最终结果是,恒无至强,天下无神。 还有人说,慈爱为神、守护为神、创世为神,甚至妄语,我就是神! 这样的说法大多见于一些宗教教义中,有教人向善的所谓正教,也有一心为恶的所谓邪教,但这些教义一旦追究起来,会发现它们所谓的神大多是虚构的,根本不存在,或者说,都是一些凡人。 得出的结论依然是:无神。 既然世间无神,那这何谓神的问题就显得毫无意义,又该如何回答? 老树苦苦思索,竟然一时间陷入困顿,无法自拔。 第119章 三个问题 老树困顿,却听沈扬笑道:“何谓神?这算哪门子问题?以本帅侠之天资,也就自称‘侠’而已,谁敢而言神?所以我当时就骂他,扯淡无聊,不务正业。” 老树吓了一跳,这货原来真的说了啊! 那位将它移植此地的第一任蜉蝣之主,老树就算没见过他出手,也起码能感觉到一些,单单就移植世界树这一手,敢问世上有几人能做到? 老树不无“敬意”地等待沈扬继续说下去,肯定还有后文。 “他说我答的不对,要赶我出去,这如何能忍?以本帅侠之天资,定要将他驳的体无完肤!所以我气贯丹田,洞悉鸿冥,吼出大道之音,如那九天仙籁——” 老树知道他在鬼扯,急得枝杈乱摇:“唉,小祖宗你饶了我吧,你具体究竟说了什么啊?” 沈扬做足了气势,摆足了架子,这才正色道:“我就说,天下无神,天上亦无神,神存心境,乃内心最强之自我。” 老树一震,这话果然充满悟性,认为神并不存于外界,只存乎内心,内心最强的自己,就是神。 有了想象中的最强自我做目标,自然可以排除外界纷扰,一心让自己做到最好,而一旦自己眼界提升,这个“最强自我”又可以提到更高处,让现实的自己继续逆势而上。 这,已经近乎一种可以无限提升自己的修心之术,就算辟易极境的强者都未必能领悟。 “咦,不对不对,以你现在的水平,别说什么最强自我了,你连自己与生俱来的势都没领悟,怎么会知道这些?” 老树回过神来,注意到了他手腕上合二为一的秘境之心,顿时恍然:“原来是颜夕这丫头!竟然在秘境之心上做了手脚,是她教你这么说的?” 沈扬被当场揭穿,脸不红心不跳,只是讪讪道:“做儿子的参加考试,做老妈的教一点诀窍有错吗?不可以吗?何况以本帅侠之天资,这也不全是老妈教的,主要还是靠我自己临场发挥。” 老树苍然长叹,真心的被打败了,这种纯粹属于强者悟境心得一类的东西,怎么可能“临场发挥”?一个连破点都不懂的少年,又怎能“临场发挥”出超越辟易强者的心得? 如果不是还想知道后面两个问题,老树真想直接抽身离去,再也不要见到这家伙了。 “第一个问题马马虎虎通过了,没想到那家伙第二个问题同样扯淡无聊,他竟然问我:何谓苍生?” 这个问题同样空泛且无从作答,根本没有标准答案,老树这时候已经明白了第一任的心思,他根本不是在问问题,而是在问心! 沈扬一介布衣,不可能参加那些激烈对抗的检验,而蜉蝣之主的人选又没有规定必须达到什么境界,所以只能通过这样的问题考验他的内心,弄清他真正的想法。那位出题人之苦心孤诣,可见一斑。 那么,何谓苍生? 沈扬再一次做足气势摆足架子,一脸肃然道: “问曰: 问天何寿?问地何极?人生若何?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情为何物? 轮回何在?宿命何处?苍生何辜? 答曰: 天无寿而寿,地无极而极,人生千百度; 生因有情而欢,死为无情而苦,情堪生死本非物; 轮回在此,宿命处彼,苍生恨世怎无辜?” 一语毕,这地方瞬间安静下来,老树一动不动,就连沈扬都似沉浸其中,有些走神。 很久之后,老树哆嗦了两下:“这……你作的?” 老树没再提颜夕,因为在它看来,就算是超越辟易的颜夕都无法写出这样的心得。 天地人、生死情、轮回宿命和苍生,尽皆包括其中,这已经不是回答何谓苍生的问题了,而是几乎明悟了天地万物! 老树已经不敢想象,作出这样问题并回答它的人,究竟掌握了多少奥秘,恐怕早已超越了巅峰时期的颜夕,甚至巅峰时期的第一任蜉蝣之主! 世间竟还有这样的生灵吗? 这当然不是沈扬所作,而是跟他回答第一个问题时的情况很相似,从秘境之心上传来一段记忆,他随手拈来,随口背诵而出。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会是父母残留于秘境之心里的意识在帮他,如果当年他的父母能明悟到这种程度,恐怕早就不属于这片天地了,甚至都超越了永恒。 沈扬不答,老树却越发惊悚起来,觉得眼前的少年简直是深不可测,比它见过的任何一位蜉蝣之主都要可怕,在这一刻,老树甚至怀疑此人根本不是颜夕的儿子沈扬,而是一个冒名顶替的超级强者! “你……究竟是谁?”老树的声音都有些抖了。 沈扬此时恰好从深思中回来,闻言笑道:“我还没说,你怎么就知道了?这正是那家伙问我的第三个问题,搞了半天,他居然还不知道我是谁,你说这货是不是很不务正业?” 老树直颤抖:“废话!无论是谁,听了你上面那段话,肯定都要问这个问题!” 沈扬忽然昂起头,沉声道:“我就是沈扬!不是西翁,也不是潘,我只是沈扬!” 他说的无比肯定,也无比自信,像是在经历重重思考和犹豫后,最终才确定了这件事情,这很诡异,难道一个人连自己的姓名都不能确定吗?还要如此郑重说出? 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西翁,潘,他们是谁? 之前他在世界树空间内说出这段话的时候,也陷入了相同状态的困厄中,似乎也说出了一些奇怪的名字,但现在的他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那团光芒中的人影深深看了他一眼,又轻轻叹了口气。 沈扬于是问道:“你为什么叹气?” 就是这个问题,造成了他所谓“让对方目瞪口呆”的结果,因为那团光芒在不断黯淡,属于第一代蜉蝣之主的意识淡淡道:“原来,我不过是个坐井观天的笨蛋,自诩为神,却被困在咏叹圣殿中,自以为无敌,却连那个人的高度都看不透,苍生恨世怎无辜,呵呵呵……” “人类少年,你很不一样,连这样的生灵都来帮你,那这蜉蝣秘境,就交给你吧。” 耀眼的白色光团最终炸散,化作点点光辉消散与空中,沈扬随后被送出了世界树空间,发生了后面的一切。 沈扬还在回忆着那两个奇怪的名字,但老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从未听说过,屋子里弥漫着一种不和谐的气氛,但他们都找不出原因。 一片沉默。一人一树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很久。 想不通的问题就放一边!最终沈扬摇摇头,脑海里又是一片清明。 “树老,后面发生的事情我待会再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封闭秘境全境,如果我没猜错,真正的强敌马上就要出现了。” 发呆中的老树一惊:“强敌?什么强敌?” “你该不会以为十二年前他们围剿我父母之后就没事了吧?蜉蝣秘境显然是一座特殊秘境,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找到入口,怎会轻易放弃?” 沈扬看了眼屋中桌案上的一只计时漏壶:“按照镇魂狱膨胀时间的比率换算到外面,大约再过不到三刻钟,这里就要瘫痪吧?” 他所说的瘫痪,老树已经比较熟悉了,因为曾经见过了五次。 每次秘境更换新的主人,整座秘境都会全面停转一段时间,停转过程中,秘境内的一些主动防御措施会失效。 这个时间很短暂,但如果被外敌知晓的话,很可能被直接入侵,而这短暂的时间过去之后,新任的秘境之主才能实现对秘境的全面掌控。 “我知道怎么做。”老树枝杈抖动,位于其他地方的世界树枝杈纷纷行动,关闭这偌大地下迷宫的几处最重要入口,这样一来,即便有人入侵到了里面,也无法抵达最深处的镇魂狱,一旦瘫痪时间过去,秘境之主可以直接下令,强制驱逐。 沈扬的考虑完全正确,事实上,早在第一批被驱逐的人们茫然出现在太液池边时,一些长期隐匿在太液池边上的身影就开始行动了,他们纷纷向各自所在的组织势力报告消息,一些身影正在以让人瞠目的速度飞快向帝都赶来。 树老的效率很高,所有通往镇魂狱的道路都已经被封死,回转通道全部关闭,就连留给沈括苦心钻研了数百年的那一角镇魂狱也被封闭。 “沈扬,为什么要放这个人进来?我记得他应该是这一批闯进秘境的最强者吧,比起你母亲都差不了多少,太危险了。” 小屋中,树老显得很疑惑,本来他已经确定不可能再有人能进来了。 沈扬苦笑:“的确有点冒险,我还不确定能不能信任他,但如果不让他进来,我这蜉蝣之主或许不会易主,我恐怕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了……” 在他面前,一张悬浮的镜面中显示着一名着装古朴的青年,面容冷峻,竟然是赵飞。 几乎同一时间,位于帝都西城一间破碎的砖瓦小院中,身影闪现,一名青年突然出现在小院里,而在这青年头顶上方漂浮着一朵白云此刻散开,从上面竟也跳下来一名青年。 两名青年早就商量好了,很快站好各自位置,其中一人显得很着急,正是沈扬苦盼的赵飞。 第120章 飞公子 和赵飞一起到来的青年名为墨云笛,两人在这砖瓦小院中确定位置后,墨云笛抛出一枚金灿灿的铜钱,口中轻喝:“开!” 铜钱落地,迅速融入其中,同时一些不断旋转的字符渐渐扩散开,随后,蓝光盈溢,一座回转通道出现在这里。两人没有犹豫,迅速踏足其中,先后离开。 幽暗密闭的空间内,两人先后出现,这个地方看不到前路,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处墙面上有一口巨大的空洞,静静听来,空洞中仿佛有鬼哭一样的呼啸声。 “这是后人凿开的风洞,我们现在就站在蜉蝣秘境的表面,这个表面在缓慢旋转着,当旋转到蜉蝣第一层的缺口时,入口就会出现。” 墨云笛有些牙疼:“你说话时的语气,怎么这么像称心那小子?” “因为这就是他告诉我的。他很重要,这次秘境之行,我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他,哪怕一无所获,我也要将他安全带回去见玲珑之主。” 片刻后,一个缺口缓缓打开,来自秘境中的幽暗气息浮动,两人没有任何等待,直接冲了进去。 蜉蝣第一层的巨鼠已经不见了,两人迅速寻找到回转之间,根本不等待回转通道开启,直接用铜钱强行打开回转通道,快速穿行。 从第一层到第六层,两人穿行速度很快,但赵飞却越来越心凉。 原因是,这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在第六层的棱镜空间内,两人最终停下了步伐,因为这里已经很接近镇魂狱,铜钱无法强行打开回转通道,他们只能等。 就在赵飞心急如焚时,蓝光出现,一座回转通道幽幽出现在他们面前,但让赵飞绝对没想到的是,回转通道内还站着一个身影,竟然是沈扬。 “你怎么……对了,他们怎么样了?” 沈扬点头:“无需担心,都很安全。” 赵飞长长松了口气,如果称心出现意外,他还真没法回去交代,毕竟这是那个人交给自己的唯一任务,也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请唐小队帮忙。 “赵先生,我们还是队友吗?” 赵飞一愣:“当然,我是不小心被小妹的灵心迷惑,而后才被空间驱逐,这事……你放心,只要我提前防备,这一招对我没用,快带我去见他们。” 沈扬一笑:“好,欢迎!” 回转通道内的身影消失,赵飞便直接踏足进去,后面的墨云笛则有些疑惑,因为能在回转通道内投影的人,必然对秘境很了解,这样的人怎么会跟赵飞走到一起,而且看起来赵飞对他还很信任? 墨云笛随后踏入,但过了许久都没反应,那美丽的蓝光通道渐渐暗淡,而后消失。 “这、我艹,这不是吧?拒绝进入?”墨云笛站在原地,一脸的呆愣。 他很无语,因为好不容易来到这里,还从赵飞口中知道了另一名开物者的存在,很想见识一下。 “小子,想拦住本少,你还嫩点!”墨云笛发狠,从腰间摸出一大把金灿灿的铜钱,挨个在地上摆放好,形成一组怪异的图案,随后他轻叱:“镇魂解!” 铜钱全都融入了透明地面中,同时一个个奇特的字符浮现,字符排列的很杂乱,在这一小块区域内密密麻麻,但墨云笛目不转睛看着,脑海里在飞速计算。 人在高度专注时,时间总是会过得很快,但最后,墨云笛傻眼,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老子都解出了十九种权禁,居然还有三十多种?这蜉蝣秘境是打算永久自封吗?” 按照正常情况,一般的轴线秘境和回旋秘境即便权禁全开,也不会超过二十种,只有那些罕见的中心大秘境和一些永久自封的特殊秘境才会超出这个数量,他能解除十九种,已经很了不起了,意味着普通秘境根本无法阻拦他。 墨云笛无奈,身后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不愧是墨公子,竟解出了十九种权禁,看来老夫几人也无法进入了,只能静待结局。” 不知何时,这地方又来了三人,个个气息内敛,容颜苍老,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墨云笛丝毫不见讶异,淡淡道:“三清的人,你们倒是来得挺快。” “呵呵,本宗弟子在此地值守十数年,就为了等这一天,除非那新任的蜉蝣之主不出来,否则这镇魂狱终究是要打开。”说话的老人手执羽扇,苍老之身透着一股超然的气韵。 墨云笛微笑道:“说起你们本少就想笑,当年设计搞了那样一出,把庇护一国的神将害了,如今这个国家风云飘摇,你们也什么都没捞着,这就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敢取笑本宗?”有人立刻大怒站出。 墨云笛昂首转身,睥睨此人:“你又是哪根葱?” “狂妄小儿!本宗这就让你长长见识!” 这是一名老人,头戴三色羽冠,一步踏出后浑身流光溢彩,像是一尊古圣。他很自信,因为三清教化世间,执掌人间数百载,连皇帝都不敢违逆,而这名青年如此藐视三清,根本是找死。 “地降妙法、百倍缚!”这人低喝,已经冲到墨云笛面前,随着他的喝声,一轮苍白的圆月出现在墨云笛脚下,圆月中伸出一些螺旋形微不可见的细丝,像是一只只触手,牢牢扣住墨云笛双腿。 这人愣了一下,明明感觉到这青年很不弱,所以他一上来就是强力的绝招,没想到对方如此容易中招,但他随即冷笑,兵器都懒得使用,一巴掌当头拍下。 “哗啦——” 有瓷器破碎声音传来,老人自己都呆住了,只见墨云笛嘴角带笑,如同一面铜镜般破碎开,他这一掌竟将墨云笛直接拍碎了! “这……”老人不解,回头向同伴询问,但这一回头却让他如堕冰窖,半边身子都凉了。 只见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两名同伴已经不在,而他自己所处的位置,根本不是什么秘境,而是在一片火山中! “啊!这是什么?”老人无比惊恐,一低头,却发现自己正好身处滚滚岩浆的熔流中心,那吞噬一切的熔流已经将他的双腿吞噬。 “一定是卑鄙的幻术,诸般心魔,统统退却!” 老人狂吼,咬破舌尖,鲜血溅了出来,但这样的努力仍然徒然,他并未能从岩浆中冲出,反而越陷越深。 “不可能!怎么会是地降之势?” 地降之势,正是老人辟易时明悟的势,再配合三清宗地降妙法,可以瞬间让敌人陷入十倍百倍的可怕束缚中,速度锐减。此人的实力或许不能在三清宗排名靠前,但绝对是最难缠的几人之一。 然而,这一次他被自己的势束缚,熔浆滚滚,很快没过了他的腰间,他的意识也渐渐模糊。 “轰!”老人只觉背上一疼,似乎被人踹了一脚,随后眼前景色大变,竟又回到了刚才的秘境之中。 “小贼胆敢戏弄本宗!”他恢复了意识,看到了仍在微笑的墨云笛,要起身再战,可惜,他根本没有站起来,两条腿完好无损地在那里,但就是没有一点知觉。 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什么,自己这一次很可能踢到了铁板。 “还要再来吗?我可以将你双腿的力量归还。” “呵,不用不用,墨公子言重了。”羽扇老人连忙笑着上前打圆场,“子复是上清宗新晋的宗老,有些不知深浅,请墨公子莫要怪罪。” 这名羽扇老人显然是三清三人的为首者,事实上他现在也是内心狂跳,并未想到墨云笛瞬间就败了己方一人。 墨云笛冷笑:“云宗老,此人敢在你面前出手,显然得到默许,你欺我无知?你三清是不是以为独占三大秘境,统率天下三百载,就可以笑傲群境?” 羽扇老人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墨公子坑杀老夫,这罪名可担不起!三清虽有三大秘境,但加一起也不如璇玑天,怎敢笑傲?” “呵呵,不敢就好,看来传言不假,云宗老果然是谦逊守正啊。” 云宗老直抹汗,笑称不敢,他已经发现周围又来了一些人,显然都是直奔秘境而来,这些人如果听到三清宗要笑傲全境的话,等于捅了马蜂窝。 墨云笛不再追究,这云宗老也迅速抬走地上无法站起的老人,后者双腿的伤很重,看起来双腿还在,但实际上所受伤势不亚于被岩浆吞噬,很长一段时间都将无法行动。 不久后,这里已经聚了十一人,个个双眼泛着流光,代表踏足了圆满之境,这比之之前探索秘境的沈扬等人不知强了多少。 “嗯?不是有人看见唐小队飞公子也进来了吗,他怎么不在这里?” 飞公子就是赵飞,他与墨云笛关系莫逆,一个自称飞公子,一个自称墨公子,帝国境内的秘境子民几乎无人不晓。 有人很细心,查遍了蜉蝣第六层的所有角落,没有找到下去的路,却发现赵飞并不在这里。 立刻有人冷笑接声:“他不仅进来了,而且比我们早到很多!我临邛天有人发现了他,之前被我们当做笑话的鸣鸾信件,引来不少凡人闯入此地,他也跟着混进来了。” “这么说来,他还在镇魂狱中?”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沉默下来。 飞公子的实力,毋庸置疑,据说已经站在了辟易的高处,如果他还在秘境镇魂狱中的话,还有谁有能力与他相争? “看来这次大家都走眼了啊,这破破烂烂的地方竟然是一座特殊秘境,让唐小队捡了个便宜。不过就是不知道,那唐小队还有当年几成实力,嘿。” 第121章 大战来临 蜉蝣秘境陷入了诡秘的时刻,一些人使用特殊手段闯了进去,但也只能走到蜉蝣第六层,还有人并未进入,而是在秘境外等待。 太液池边。 碧波潾洵,先后出现在这里的人们看着眼前的满池枯萎都有些愣忡,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只知道这里已经不再是秘境。 有人长舒口气,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有人望着池水,眼中神色复杂,还有人仍然在迷茫。 “唰——” 蓝色流光从虚空中喷吐,池边又出现一群人,其他人看清他们后,下意识稍微退开一些。 这已经是被秘境驱逐出来的第八批人,毫无疑问,他们肯定走到了秘境的最深处,因为前面的人们都是按所在层数被驱逐出来。 走得越远,并不代表实力越强,但远行者总是容易让他人敬畏。 让人意外的是,这十几人似乎处于昏睡状态,直到出现相当一段时间后,才有人缓缓醒来,沈敖就是其中之一。 冬日的阳光并不强烈,却让沈敖不得不遮住眼睛,过了一段时间才适应。 他皱眉,回想此前发生的事情,只记得自己似乎是看到了一片镜面中自己的眼睛,对峙了一段时间后,最终昏迷过去。 “糟了,沈扬!”沈敖面色变了变,开始在人群中寻找。 距他不远处,一男一女也渐渐醒来,男子一醒来就翻看自己全身,最后松了口气,那女子看起来慵懒妖娆,正皱眉想着什么,冬日暖阳照耀下,可见其眼珠竟是深邃的天蓝色。 最后,两人对望一眼,纵身跃起,竟直接跳向不知深浅的太液池,后方传来众人的惊呼声,但他们根本不管,脚踏凌波,身如纸鸢,在太液池上奔行,不久后就消失了,后方众人的惊呼声戛然而止。 两人离开后不久,其他人相继醒来,阿甲、蒙托、福荣、陈三石、矛老怪等等。 一些人认出了他们,显得很诧异,因为这几人里竟还有只是破圆境的,就算是阿甲等几位破茧境,也只是初悟破茧,并不算是人们眼中顶尖的强者。 他们醒来后也很快了解了状况,并立刻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一个少年的身影,这一次的秘境之行,他们印象最深的并非秘境的神奇和危险,而是那名始终带领他们的少年。 “咦,刘老头,你也在这里!”矛老怪在寻找中发现了刘景升,但只看了一眼,忽然惊道:“你……艹!你破茧了?!” 破茧强者如果不进入化焰状态,其他人几乎难以分辨,但这矛老怪平时与刘景升等人斗得太厉害了,对他知根知底,此刻一眼就发现了特殊。 刘景升看到他,也是又惊又喜,闻言哈哈一笑,神气无比地抖了抖腰。 “艹!你这老货,破茧很了不起啊,少得瑟,老子马上也快了!” 矛老怪很是不忿,这刘景升拥有气贯之术,如今又破茧了,自己肯定不是对手,但这么个斗了许多年的老对手突然超越自己了,怎么想都不会舒服。 刘景升也叹道:“我这是运气。你跟着他们,不是走到了秘境最底层了吗?说说看,有什么收获?” 矛老怪想了想,忽然有些意兴索然:“我唯一的收获就是,原来咱们这些人平日里斗来斗去看似威风,实则无聊无知透顶,这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大得多。” 刘景升也只能轻叹,刚刚破茧带来的一丝傲气刹那间消失全无。 原来在破茧之上,尚有二阶、三阶。 原来在破茧三阶之上,还有辟易六重天。 就算辟易六重天,难道就一定是至高至强? 忽然间从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强者,变成此地默默无闻的老叟,两位老人这一刻忽然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他们抬头相视,却同时一笑,往日种种恩怨,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 “看,又有人出来了!” 有人惊呼,惹来不少人观望。 秘境共有七层的传闻,已经在这里传开,就算加上那特殊的镇魂狱,也才八层,怎么会有第九批人出现? 虚空中的蓝光光辉抛洒,第九批人真的出现了,却只有六人。 那名高大老人最是显眼,因为他实在太高大了,远远超出了正常成年男子的身高,他的肩上还坐着一名少女,眼睛很大,正把玩自己的小鞭子,神态里有一种与年龄完全不相称的妖娆。 第三人是一名年轻男子,他显得有些愕然,停下手中正在写动的硬笔,仿佛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到了这里。 他身后站着两名少女,一个青丝婉婉,右侧额际拴着一只小铃,另一个同样长发如云,但却遮住了双眼,瘦削却冷俏地站着。 两位少女身后,一名短发少年搓了搓鼻头,忽然高声叫道:“天空一声巨响,本帅侠闪亮登场!” 这一声叫喊当真如同巨石投入了镜湖,将此地云集的所有人思路打断,大量愤怒的目光瞬间点燃,想要知道是哪个家伙敢这样“闪亮登场”。 少年立刻成为全场的中心。 这少年当然是沈扬,距离他最近的两位少女分别是叶子雨和荀仙,两人根本没想到身后有人,吓了一跳。 叶子雨直翻白眼:“你怎么也在啊,你除了会瞎叫唤还会干嘛?” 荀仙则干脆走开两步,一副我不认识他的样子。 “本帅侠有经天纬地之才,气吞寰宇之志,会的东西多了去,二愣子快给本帅倒茶。” 叶子雨就算涵养再好也差点呛到了,连忙退开两步,表示我也不认识他。 “少主!”远处有人冲了过来,正是阿甲,他看到沈扬安然无恙,比什么都开心。 “少侠!”矛老怪带着一群人也奔了过来。 这个地方很快就汇聚了一群人,都是沈扬在秘境中结识的,尤其是一开始就跟随沈扬的几人,个个都面色激动。 “我让你闪亮登场!”有人大踏步走来,众人看到他,都不得不让开一条道路,俗话说见舅如见娘、见叔如见父,人家可是沈扬的正牌三叔。 “嘭!”沈敖一脚踹在侄子屁股上,看似不重,但新晋的蜉蝣之主却连半边身子都麻了。 “嗯?你的契生石……怎么没了?”沈敖看到侄子的表情,立刻注意到他双手手腕空空,契生石已经不在,往常别说这样的一脚,就算再重点都不会有事。 沈扬咧着嘴,使劲揉着身后,眼看周围再无其他人聚拢过来,直接说道:“看来该来的都来了,三叔别说了,快带大家离开这里,这里马上就要爆发大战,超级大战!” 沈敖一惊,什么样的战斗能被成为超级大战? 众人见他面色郑重,也都安静下来,同时也明白他一出现就不惜制造偌大动静,只是为了让大家聚在这里。 沈敖心中还有疑惑,但却毫不犹豫选择相信侄子,手一拉直接将他丢到背上,众人对沈扬的话已经形成惯性,全都跟上。 “走!” 这些人没有停留,快速消失在太液池边,其余人看着他们惶惶离去,一些人意识到什么,也快速离开这里,但多数人还是觉得莫名其妙,想在这里看个仔细。 就在沈敖带着众人离开没多久,平静的太液池中忽然窜出一条十几丈高的夸张水柱,如同一条水龙冲天而起,中间隐约还有一道人影。 人们还没看清这人模样,那粗大的水龙就轰然炸开,破碎的水滴化作亿万爆散的光点,弥漫四方。 “啊——” “啊!” 这一方的太液池边同样被水滴覆盖,立时传来人们的惨叫声,谁也没想到,那从数百丈外的池中飘来的水滴,竟如同无孔不入的暗器般犀利,即便破圆强者被击中,也要被擦烂一层皮。 “快退!”有人终于醒悟过来,疯狂后退,也终于明白了之前沈扬为什么带着那些人离开,原来这里竟会爆发无法想象的战斗。 人们慌张后退,隐约中却听太液池中传来呵斥声。 “飞公子,你的确很强,但你以为凭你一人,就可以拦下我等?” “少跟他废话,不交出秘境之心,今日就鱼死网破!” 这两人显然是主战派,要强行将秘境之心拿到手。 第三人则低声道:“就算不交出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合议,各自分配进驻人数,至于蜉蝣之主我们不会觊觎。” 这人显然并不想发生争斗,却也想分一杯羹。 人们退到很远的地方,到这里已经看不到太液池了,却兀自心有余悸,难以想象一颗水滴都能伤人,那些在池中战斗的家伙真的是人吗? 然而,即便他们退到这里也不是安全的,远处的天空中忽然窜出一条闪电,天空都似乎被撕裂了,有人站在闪电中心朗声大笑:“三清、临邛、青霄、琅環,还有谁,想要来争夺我的秘境之心?一起上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蜗居的鼹鼠能否真的舍身一战,盛唐不在,但我唐魂犹存!” 这话在帝都的天空隆隆作响,如同压在天上的奔雷,下方的人们骇然,难道是天上的神仙在征伐吗?他们已经离开战斗的中心很远了,却仍然不安,继续向外围逃遁。 第122章 天空大战 太液池边的战斗还在继续,那个方向一片电闪雷鸣,像是天地暴动,但沈敖等人根本没有回头,一路南行,最后进入了南城一座占地不小的院子里。 这里原本是前朝张首辅的别居,名白圭堂,但首辅逝后,张家落难,这里被人保护起来,成为张家最后避难所,几经转折,这里如今更名为南城小筑。 沈敖一行人从后院门进入,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偌大的宅子仿佛是空的。 阿甲进到偏院找人,仍然一无所获,大家竟然都不在。 这让沈敖很疑惑,神将八臂其他人不在可能是外出刺探消息,但小寻和昂山却是去哪了? 百思无果,他也并不是很担心,小寻年幼贪玩,或许是跑到哪里游玩去了,这么想着,他只好先将跟来的众人安顿下来。 大堂屋中,叔侄二人对立。 “三叔,你一定要去?” 沈敖眼中闪着光:“一定要去!这或许是个机会,我从未见过这种层次的战斗,况且我已辟易,自保应该没问题。” “自保?你觉得自己刚刚辟易的实力凭什么在那群人面前自保?” 沈敖皱眉。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是谁在战斗,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强,自保一说无从谈起。 “你可以去。”沈扬最终松口,“但你不许参战,只可远观,并且要带上这个。”他手腕一抖,从袖口中滑出一截东西,仔细看去,竟是一段枯树枝。 沈敖愣住,接过树枝,仔细摸索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只感觉入手异常沉重。 “三叔不必多问,这个世界很大,即便以那赵飞的高度,也只是看到了冰山一隅,想要知道更多,你首先得活下来。话说,我可就剩下你这么一个三叔了,本帅侠对于成为一名孤儿没有丝毫兴趣。” 沈敖心头一热,很想郑重点头,但这个头点到一半,再也点不下去了,牙疼道:“妈的,好像老子才是长辈吧,你小子跟谁说话呢?” 他笑骂着伸出巴掌,作势要打,但那大巴掌忽然转向,轻轻落在沈扬头上:“原来……你都这么高了,放心吧,我不会有事!” 大手撤离,沈敖姿势未变,却化作一阵清风消失在堂屋里。 太液池。 现在的太液池周边已经化作一片狼藉,精心剪裁的树木变成散落一地的残枝败叶,池边铺设的小石路完全碎掉了。 最为骇人的是,那原本蓝汪汪的池水,此刻竟然消失了大半! 这很不寻常,太液池方圆数里,无比巨大,就算最干旱的年景也不会让池水干涸见底,但如今池底许多地方的坑洼都清晰可见。 十几轮深沉的暗月伫立池边,景象非凡,但仔细看去,光辉流转的暗月中其实是一个个震世的身影,全都强大到匪夷所思,然而,就连他们也只能驻足观望,全都抬眼看向高空中。 毫无疑问,战斗就在空中,连他们都没资格参与进去。 又一条闪电划破苍穹,撕裂遮天蔽日的浓云,露出那里的一角景象。 衣着古朴的青年踏足高天,如天神般巍峨,在他身边,脚踏白云的青年睥睨斜视,身周漂浮着一层不断游走的黑色字符,同样强大震世。 两人身周,一共九人同样踏足虚空,将他们围了起来,九人皆浑身流光溢彩,一些人手中的兵器散发着慑人的光芒。 在更远一些的天空中,还有些人影依稀地站着,他们没有过来参战,或许是中立者,或许是想当渔翁,等待这一战的结局。 “赵飞,墨云笛,你们无耻!把战斗带到天上,我们的人根本上不来!” 说话的老人手中握着一只紫色葫芦,显得气愤填膺,旁人不难看到,他手中的葫芦嘴被人削掉了,切口处正不断渗透出一缕缕紫色流云,企图自我修复。 墨云笛大笑:“糊涂老头,我看你是真糊涂了吧,你们以九打二,这才叫无耻!你们的人无法上天,那是他们无能!” 下方地面上的十几人听到此言,全都气得浑身发抖,实际上他们并非弱者,一些人比之能踏足虚空的人还强,可他们就是上不去,因为没有明悟出可以对抗大地之势的辟易之势。 有人大声道:“琅環天的几位,再不尽力,我们这次将一无所获!” “哼,糊涂老人,我们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 一名中年男子冷哼,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一连串的手势飞舞之后,他忽然大喝一声,单膝跪下,一掌拍在身前虚空。 看似无力的一掌,却让高空都仿佛凝固了,那密布的层云迅速被推开,火爆战场内部所有人整体消失。 太液池边驻足的一轮暗月惊道:“云宗老,这是什么?” “原来是他!不久前从琅環天传来消息,青冥子在命运圣殿第二章明悟一种特殊的通幽之力,可以将一定范围的空间隔离,在隔离空间内,己方战斗力不变,但敌方与势的沟通会被阻断。” “什么?阻断与势的沟通?那岂不是说……” “呵呵,没错,看来这次飞公子要栽了,他可是纯粹的武者,墨公子应该能逃掉,但也不会有太大作为。” 下方的强者们在评头论足,其实他们从前到后都不是很担心,毕竟,己方这么多人,而赵飞那边只有区区两个。 静谧的天际,其实是一座巨大的牢笼,谁能想到在它的里面正在进行一场可怕的大战? 然而,下方的人很快就傻眼了,一条流星般的剑光突兀出现,横跨天际中央,竟然将那片区域撕裂了。 “轰!”炽红色的焰浪从撕裂处飙射而出,如同伤口中喷出的血箭,有人惨叫,从高空跌落。 浓云滚滚,消失的人们再度出现,而那被隔离的空间战斗快速结束,超出了人们预期。 “不好,那是青冥子!”驻足太液池边的一人大惊失色,化作迅疾的流光冲出,接住了那从天空跌落的人,正是青冥子。 此刻青冥子已经昏死过去,英俊的脸上写满苍白和难以置信,他以自身意志构筑的隔离空间被人强行撕裂,等于自身意志被撕裂,这种伤势对武者而言还好一些,但对一名通幽者而言,几乎无异于被废! 己方一人重创,但天空中的战斗并未出现同仇敌忾,反而陷入停滞。 那糊涂老人颤声道:“赵飞你……你踏入了那个层次?” 不只是他,余下八人都有些惊惧,青冥子为界断系通幽大师,可以用自身意志构成一界,玄秘莫测,传闻即便是踏足辟易极境的人都无可奈何他。 赵飞面无表情,剑指众人:“再战!” 他的武器之前在秘境之内从未暴露,此刻展示出来,看起来却像是一段凡铁,与其他人光辉流转的武器不可同日而语。 瞬灭之势无视空间阻隔,他瞬间出现在糊涂老人面前,剑尖一颤,竟然幻化出三条一模一样的锋芒。 糊涂老人色变,手中紫葫芦一摇,有紫黑色火焰冲出了葫芦嘴,企图阻拦。 “禁断!” 赵飞一声低喝,那糊涂老人握住紫葫芦的手差点拿捏不稳,刚刚喷出一尺多的火焰立刻回缩,这一防御绝招竟被打断了。 强者相争,往往稍微大意就能决定最后的结果,何况是绝招被打断,这完全可以决定生死。 “啊不!”糊涂老人大叫,奋力举起葫芦格挡,只听“当”地一声震响,那精致的紫葫芦直接被一条剑芒震碎,余下的两条剑芒趁势而入,分别洞穿了他的心脏和额头。 从赵飞忽然出手到糊涂老人中招,前后不过眨眼时间,余下的七人甚至都不及反应,等他们看清,那糊涂老人已经双眼暗淡,无力地从高中坠下。 “这……” 余者全都惊退,这飞公子太可怕了,转瞬之间就剔除了他们中的两人,一死一重伤,纵然他们并非全心全意合作的队友,这样的伤亡也根本无法承受。 “赵飞你完了!糊涂老人是我青霄之主的亲弟弟,从今以后你将面临我青霄天誓死追杀!”地面上,有一名华服男子抱着糊涂老人的尸体,愤怒大喊。 “哦,誓死追杀吗?那就将青霄天的人杀光好了。”赵飞淡然轻语,忽然自原地消失。 下方那人吓了一跳,知道这是瞬灭之势,连忙做好防御准备,但他等待许久都没等来赵飞,却等来天空中一声巨响。 “轰!”雷霆乍现,只见赵飞出现在天空中另一人的头顶,剑气如虹,电射而下,但这人反应极快,燃烧着炫目金色火焰的大刀向上撩起,想要硬拼。 这人正是来自青霄天的第三人,同样是纯粹的武者,不惧赵飞。 但他没有成功,这一刀迎来的不是赵飞的长剑,而是一道愤怒的雷霆。 “啊!”这人惨叫,雷霆轰中大刀,那金色火焰直接被轰散了,电芒乱窜,钻入他的身体,差点将他电熟。 他毕竟是辟易强者,且为纯粹的武者,自身抗性极强,即便被雷霆轰中,仍能稳稳踏足虚空,向后逃遁,然而,一条比雷霆更为惊艳的剑芒追上了他,他甚至没看清来人,就被一剑刺入眉心,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第123章 秘境之心 第三人从天空坠落,仿佛陨落天际的星辰,余下六人愈发惊骇,虽然人数明显占优,却吓得不敢主动出击了。 “封神大战,不见你们的身影,同胞相残,你们倒很积极,不是鼹鼠是什么?这样的鼹鼠,即便再强,留之何用?” 赵飞冷漠低语,一剑划出,竟有龙吟声,六条足以剖开流星的狭长剑芒呼啸奔飞,分袭六人。 “赵飞你自大了,仅凭六条剑芒就想斩杀我等吗?”六人合力后退,形成一种防御的小圈,剑芒烈烈,却被他们各自施展手段挡住了,然而,下方的地面上却忽然传来惨叫。 “啊——” 惨叫声拖得很长,充满愤怒和难以置信,天空上的众人下望,却见是最后一名来自青霄天的男子被一剑洞穿。 他并非没有防备,在自身周围构建了浓郁的势之防御,但还是毫无悬念被一柄凡铁洞穿,让人骇然且不解。 至此,赵飞说的话已经完全兑现,他真的杀光了所有来自青霄天的辟易强者。 墨云笛哈哈大笑:“杀得好!这些混蛋,以为多在笼子里躲了几年,就可以凌压他人,结果全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敢在那几座圣殿里鬼混,最没出息!” 这话攻击范围很广,惹来不少强者怒视,但当他们看到墨云笛脚下踩着的白云时,又不得不沉默下来,就当没听见。 白云看似普通,实则是一种墨家制造的大杀器——飞云鉴。 它的本质是一面镜子,材料源自一种只出产于命运圣殿第三大章的飞云晶,极其珍贵,目前为止,这个世上也只有号称开物世家的墨家掌握了制作方法,余者甚至连其原理都摸不清。 一面镜子并不可怕,但如果一面镜子可以照视内心、放大心魔的话,就会变得可怕无比,更可怕的是,飞云鉴不仅可以做到这些,还可以利用势差! 所谓势差,其实就是辟易强者间明悟的境界差距,辟易六重天,一步一重天,这样的绝对差距会形成绝对势差,就算同在一重天,也会因为明悟程度不同出现势差。 势差只是判断实力强弱的一方面,却并非绝对,可以越差挑战甚至越级挑战的强者大有人在,但这样的跳跃在飞云鉴面前被大打折扣,可以说,只要你在势的领悟上稍微弱于飞云鉴的拥有者,面对他时几乎必败无疑,再多的底牌都是笑话。 飞云鉴并非圣殿之器,因为出自墨家之手,但它在一些方面的能力连圣殿之器都不具备,堪称真正的开物之器,即便墨家人也只是造出了区区两面,更何况,墨家人向来团结,墨云笛又是墨家数百年来唯一诞下的子嗣,还是男丁,墨家人恨不得将他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想到墨家的报复,一众强者全都心颤。 不能打,即便能打过也不能打。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共识,是以无论墨云笛怎样挑衅,他们权当听不见。 不能打,我躲总行了吧。众人心有戚戚焉。 赵飞重伤一人,又连杀三人,气势攀升到极点,他冷冷站在最后的六人面前,以一对六,却好像仍大占上风,就连远处的几位旁观者都脸色发白。 “消息有误,飞公子这些年肯定进步很大,绝对不止辟易三重天。” “三重天?你家的三重天能明悟七八种势?什么眼光!他至少是五重天,甚至更进一步,到现在都没拿出真正实力。” 远处有两位旁观者交谈,其中一人目光很准。 有人震撼加疑惑:“不太可能吧,这才多少年,怎么就五重天了?如果是五重天,这几人根本不是对手,怎么会拖到现在?” “愚蠢,你还没看出来吗?他在等!等这些人背后的支持者出现!” 这个说话的人显然看出了端倪,比其他人更了解内情,天空中一时陷入沉默。 一些人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辟易境的大战已经很少出现在世间,因为很少相遇,但这个地方接下来可能还有更强的人物现身,甚至是一些秘境之主! 不久后,西方的天际出现一团黑云,如压城般抵达,内里有人发出苍老笑声:“赵飞小友,唐小队早已不复盛况,到现在仍只有你一人应战,其他人怕是来不了了吧。” 这是一名双眼漆黑的男子,声如苍龙,但并未老去,架黑云而来,如同神话传说中描述的老怪。 有人大吃一惊:“这不是临邛天里那头蛟龙吗?” 临邛天,位于帝国西南,虽说是普通的轴线秘境,但其中孕育有一头老蛟,早在如今的临邛天众人入驻之前,就已经存在。 这是一头真正强大的生灵,据说是远古神祗的遗族,人间早已绝迹。 赵飞冷笑:“你早已来到,却拖到此刻才现身,是怕我唐小队其他人吗?” “呵呵,小友年轻气盛,本尊不与你计较。这蜉蝣秘境古时曾有强者出现,但后来一直封锁,被世人误以为废弃,小友既是新任的蜉蝣之主,可知其镇魂狱可容纳多少人?” “你认为我并未掌握蜉蝣天?” 赵飞冷笑,手掌一翻,掌心一枚金黄的球体出现,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众人的目光立刻被这枚球体吸引,所有人立刻认出了它,这绝对是一枚完整的秘境之心,只有秘境之主才能拥有。 秘境之心何其宝贵,不可能送人,赵飞能拿出此物,立刻排除了众人心中疑问,新任的蜉蝣之主,舍他无人! 老蛟盯着那枚秘境之心,目光十分复杂,最后淡淡道:“小友既为蜉蝣之主,这场战斗在蜉蝣秘境中进行岂不对你更有利?何必多此一举,让大家置身高空?” “那镇魂狱中有一棵世界树,目前并未认同我,有它在,我并未掌控全境。” 众人再度被他一语惊住。 世界树! 那可是相传可供神灵栖居的神木,一旦成长,足以稳固世界,成为天地灵根,不止于此,世界树还可以酝酿世界茶,乃是所有强者梦寐以求的悟道至宝。 这种树不是说只有那虚无缥缈的不周山才有吗? 一座秘境中居然有世界树存在,那这究竟是什么秘境? 人们的心思活泛起来,目光不断转动,那老蛟更是直接,大笑道:“原来如此。很好!小友可将那秘境之心送过来了,本尊承诺,接手蜉蝣秘境后,全力栽培唐小队,助你们恢复昔日荣光。” “哈!”远处的墨云笛忍不住笑不出声来,“老家伙,你藏得太久了,怎能如此无知?还栽培唐小队,我呸!人家当年在灵山大战时,你在哪里?你区区一个辟易五重天而已,不怕笑掉大牙!” 老蛟大怒,何曾被人如此奚落?正要发作,却见墨云笛身后虚空中浮现一轮巨大的明镜,内里仿佛映射着苍穹。 明镜中传来淡漠的声音:“老蛟,唐小队你的确栽培不起。” 那老蛟吓了一跳,连忙后退许多,这才惊疑不定道:“是你?” 这个声音他很熟悉,当年璇玑秘境出世,天下角逐,最后却被这个声音的主人和另外一人联手获得,两人后来共同执掌璇玑天。 当年的争夺,老蛟也有参与,可惜连搀和都做不到,被一道流光扫中,败退而逃,许多年都不曾外出。 那明镜不答,而是逐渐缩小,变成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贴附在墨云笛胸口正中位置,其中传来一个无奈的声音:“少惹点事,我现在过不来。” 墨云笛一脸无所谓:“大爷爷放心,孙儿不会给您丢脸,孙儿定会在此地大杀四方,让敌人的辟易之血洒满天地。” 那明镜很明显地抖了一下:“唉、你……唉算了,你再等等,我还是过来一趟吧。” 镜中的声音很无奈,却又着实担心墨云笛安危,竟不惜放下手中事物,要赶过来。 赵飞看着墨云笛:“墨老似乎有要事,你这样有些不太好吧。” “切,毛线的要事!成天不是摆弄那些破玩意,就是跟鲁家的打嘴炮,我这是为他好,让他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众人全都无语了,第一次见到这样对长辈好的后人。 “轰!”一朵青莲如同瞬灭一般突兀出现在赵飞面前,猝然爆开,撕裂的花瓣堪比强者的剑气,陡然将赵飞笼罩。 这是偷袭! 同时远处有人踏空而来,冷冷道:“到此为止吧,唐小队已成为历史,你赵飞也将命丧此地!” 这是一名瘦削的男子,头发枯萎,两条狭长的眼睛里流动着荧光。 他的袭击毫无预兆,且无所忌讳,明知赵飞很强,仍要强行出手,言称对方已是历史。 “锵!”银花四溅,赵飞于莲叶爆开时无情挥剑,柔美的青莲刚刚盛开,就被强行剖开,片片凋零。 他从来都不是被动之人,一击碎开莲花,身体突然原地消失,瞬灭! “嘭!” 碰撞声出现,众人心中一跳,目光随之转移,却见赵飞已经出现在东方的天际,与那名瘦削男子战在一起。 “你有瞬灭,我亦有断空!”瘦削男子横臂一挥,一条骇人的漆黑裂缝突兀出现,横亘他身前,瞬灭而至的赵飞被裂缝阻拦,一击落空了。 瘦削男子冷漠而视:“飞公子,与我齐名,不过如此——什么?”他话未说完,冷漠的面上忽然因剧痛而扭曲起来,只见他随手一挥即制造漆黑裂缝的右手,自手腕处突然喷出血箭,整条小臂无端脱落! 第124章 我亦是苍生 观战的众人脸色全都精彩起来,这瘦削男子更是惊怒莫名,自己正在说对方不过如此,转眼间就被断了一臂,世事变化,可谓无常。 他不是傻子,这个距离与赵飞交战,无异于找死,略一咬牙,觉得还是性命要紧,哪还顾忌什么面子不面子,捂着断臂急速后退。 “他名元成畴,是这一任青霄之主最杰出的传人,早年便传闻踏入五重天……” 下方的云宗老不断给一位三清的年轻宗老解释,但说到一半,还是没能说下去,青霄之主的最杰出传人,踏足五重天,却被赵飞一招击败,这有点说不过去。 此时天空中浓云密布,渐渐汇合,挡住了上方众人的交战场景,下方的人们根本看不到上面发生了什么,只有少部分人可以感知一些。 在一堆残垣断壁处,沈敖孤身而立,仰天久视。 云层遮挡了天空的战斗,沈敖也轻叹一声,不再逗留,转身离开。 地面上其他一些强者发现了他,但并未多语,因为发觉他也已踏足这一境界,也许是来自某一秘境之地。 天空中隆隆直响,显然又有强者到来,但沈敖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头也不回。 刚才雷电撕开重云,他看到了一些战斗,仅此而已便已足够,他知道了差距,再看下去反而会影响心境。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很快就踏入南向的靖宇大道上,青石斑驳,光滑如洗,这里刚刚似乎下过一场雨,但沈敖知道,那并不是雨,而是太液池水被挥洒至此。 大道两侧行人稀少,他看到了一些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的帝都人,只能微微叹息。 这些帝都子民,平日里以天子之民自居,视外地之人为蛮夷,视外国之人为化外野民,这是他们扭曲的骄傲,但在强者们看来,十分可笑。 然而,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所谓强者,在目前正在西方天际大战的那些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蒸蒸苍生,芸芸蝼蚁,原来,蝼蚁也是苍生,我亦是苍生。” 沈敖喃喃,目光仿佛穿透了大地,看到了某些沉埋的本质,如果沈扬听到这话,一定会立刻联想到在世界树内经历的考验,那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何谓苍生? 我亦是苍生。 这个答案没有他莫名吟诵的那段话深邃,却绝对最适合回答那个问题,纵然与那名考验者心中答案不同,却也不会相差太远了。 “轰咔——”西方交战的天际陡然传来一声巨响,即便距离沈敖现在的地方很远,也还是传了过来,耀目的红芒如同灭世一般,笼罩了天际。 沈敖不得不皱眉回头,那些人疯了吗?要在这里进行灭世大战? 他并不怀疑,如果那些人肆无忌惮释放战斗力,这座人间帝都绝对会被毁掉,变成一座死城。 有苍老的身影在那方天际伫立,脚踏虚空,像是可以镇住世间万物,但与他对战之人丝毫不弱,衣衫猎猎,手中凡铁一次次破开苍穹,摧毁苍老身影的气势。 “他终于使出全力了吗?”沈敖喃喃,看到了赵飞,但他并不遗憾错过最后的大战,反而扭头就走,快步走完这段靖宇大道,回到南城小筑。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上午,帝都子民全都匍匐,就连那巍峨的皇宫里都是一片寂静。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是要变天了,天公在兴风作浪,只降下灭世般的雷霆,却不肯降下雨雪,只有少数人知道那里在发生大战,却连探头观望的勇气都没有。 临近中午时,大战的气息已经蔓延到整个帝都上空,如乌云压城,天地间充斥着某种浓厚的气氛,让人难以呼吸。 南城小筑内。 沈扬皱眉看着那黑压压的天空,原本平静的心还是提了起来,他在替赵飞担心。 难以想象究竟来了多少强者,赵飞又在和怎样的人在战斗,通过和树老的了解,他知道赵飞真的强到了这一境的绝颠,正常情况下难有敌手,这样的人,成为秘境之主很正常。 但他还是低估了隐匿的强者们对秘境的渴望程度,特别是,消息已经传开,蜉蝣秘境是一座特殊秘境。 特殊秘境之所以特殊,可能是因为其内部蕴含庞大的资源,也可能是因为镇魂狱功效更强,或者其他,除此以外,所有特殊秘境比之普通秘境还有一大优势——更远的前路。 据传,普通秘境的镇魂狱只有两大圣殿,一旦全部通过,就等于走到尽头,而特殊秘境还有第三大圣殿,能让超越辟易的强者痴迷。 这些传说无人能证实,但毫无疑问,帝都上空的大战,肯定会吸引来秘境之主级别的人物,他们走到了自己所在秘境的尽头,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沈敖到家的时候,首先找到沈扬:“小寻回来了吗?” 沈扬摇头,那小丫头看起来很乖,但其实心里很野,也很招人喜欢,在帝都里结识了不少人。 沈敖面色有些不好看,摊手拿出一个盒子:“这是你在滇南带回来的离合桑叶,一片未少,她根本没带在身上。” 沈扬一愣,心思从天空中收回,脸色也有些变了。 小寻虽年幼,但其实很聪慧,对大哥哥和先生交代的事情一直都记在心上,比如这离合桑叶,沈敖叮嘱过如果出远门一定要带上几片,如今却一叶未少。 这只能说明,小丫头出门前肯定没打算走远。 从众人回到南城小筑到现在,已经是整整一上午过去了,就算出去听书,也早该回来,至今未归显得有些不正常。 这时候,阿甲匆匆忙忙闯了进来,惊声道:“先生,少主,有些不对劲!练笔册上已经五天没留下兄弟们的练笔,他们已经离开这里超过五天!” “什么?!”沈敖大吃一惊,有些不敢相信。 练笔册,那是他觉得二哥手下的这八位得力干将大多胸无点墨,想让他们学点东西,也找点事做,平心静气,专门吩咐他们每日在一本小册子上练习楷书,大家对沈敖的敬意不亚于神将,自然照做,每天练笔。 然而,这段时间沈敖去了秘境中,无人监督,他们或许懒散一下,也情有可原,但此时小寻也不在家,他们又连续五天不练笔,两件事加一起,顿时显得非同寻常。 三人都在仔细想着他们可能去的地方时,猛听得后院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落入院中。 “过去看看!” 沈敖一闪身,当先去往后院,此时他渐渐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并非是来自天空中正在进行的战斗,而是小寻和神将八臂其他人的安危。 到了后院一看,沈敖立刻面露喜色:“昂山!” 他离开前,把昂山也留在了这里,他或许是此刻的唯一知情者了,不过此刻昂山面色紧张无比,显得很是惊慌,刚才那一声闷响,正是他从屋外奋力跳入,落在院中。 昂山看到了沈敖身后的沈扬,立刻兴奋地大叫:“老大!老大!” 这一声叫喊还没完,院外立刻传来一名少女的笑声:“谁是你老大?小家伙,本圣女才是你老大,你就乖乖跟我们……” 笑声戛然而止,只见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跨进院中,他的肩上坐着一名少女。 少女显得很惊愕:“是你?!” 沈扬嘴一咧站出来:“又不是初次见到本帅侠,用不着这么花痴吧,收回你的口水。” 这少女和高大老人竟然是沈扬在秘境内遇到的巴斯巴和天圣女,两人来自神秘的楼兰古国,没想到竟是他们在追昂山。 天圣女并未流口水,被他这么一说,连忙摸向粉扑扑的腮边,这一摸顿时让她醒悟过来,又气又恼,声音提高好几个等级:“沈扬,我不是花痴!” 面对沈扬,她的辩驳显得很无力,反而有点像掩饰的意思,此时跟随沈扬一起回到院中的众人也纷纷出现,让少女越发困窘,几乎暴走。 “叽叽!”有尖锐的叫声出现,只见一条黑光突然从昂山胸口处窜出,直奔人群中的一人。 “啊,小叽叽,是你!”人群中有一位少女惊喜无比,正是叶子雨,美滋滋地将那条黑光抱在胸前,人们这才看清,那条黑光其实是一个眼圈乌黑脸色铁青的婴儿。 看到这婴儿,众人顿时觉得一阵头皮发麻,这哪像是一个孩子,分明是一个死婴! 对于怀抱死婴还美滋滋的叶子雨,众人不由自主站远了些,只觉得这青丝婉婉的少女虽然柔美可爱,却有些不良癖好,让人无法直视。 沈扬一头黑线,站出来将死婴夺回,使劲在它头上敲打:“真是白眼狼!吃我的喝我的,最后还要弃我而去。” “叽叽……”小家伙难过地低下了头,觉得很委屈,其实它来到这里后还从未吃过东西,只能喝点水解渴,因为沈扬自称还未研究出它的食谱。 那名高大老人巴斯巴看到了小家伙,僵硬的脸上也闪过一丝震惊:“一只死灵!” 他自从去了一趟蜉蝣秘境的镇魂狱,许多尘封的记忆才渐渐开启,原本他甚至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此刻却已经明了,自己原来是久远年代之前一个族群的遗民。 第125章 青霄之主 情况已经明了,原来这来自楼兰古国的二人从秘境中出来后,本打算再次进入,结果遇到一名强大的男子,想要捉拿他们询问情况,双方一通大战,巴斯巴不敌,最终败出了争夺。 而后他们一路往东,在一座大宅前遇到了鬼鬼祟祟的昂山,巴斯巴认为昂山跟自己很像,想要问个究竟,哪知昂山见了他们就跑,一路横冲直撞,跑回了这里。 事实上巴斯巴可以轻易追上他,但没那么做,他有种直觉,这高大的小子跟自己很有渊源,想看看他的虚实。 天圣女好奇道:“说了这么多,话说叫沈扬的小子,秘境中那个小胖子把你带哪去了?” “不该问就别问。”沈扬大咧咧甩手,看着昂山,“你们怎么去了东城?” 昂山挠挠头:“老大,你们离开后,小寻姑娘天天带我们外出寻找,几天前她进了那家大宅,让我们在外面等,却再也没出来。我们回来将这事告诉了几位大叔,他们去了之后也没回来,我和叽叽这几天去那里等,又担心你们回来没人通知,就没进去。” 沈扬两眼直接眯了起来。 所谓大宅,毫无疑问,当然就是沈府。 小寻以为沈扬是去了沈府,被沈府中人扣下,才久久未归,情急之下自己进去寻找,却哪里能找到?反而自己被扣下了。 得知小寻是被沈府扣下,沈敖等人反而暗自松了口气,再怎么说,那地方都与自己有血缘关系,不可能对小寻怎么样,唯有沈扬陷入沉默,因为他知道了当年神将喋血的原因。 阿甲嘿嘿冷笑:“这沈家真够可以的,我以前怎么没听说,他们有能力将我的几位兄弟扣留呢?” 这不是吹牛,神将八臂,除了阿甲破茧外,其余七人全都是实打实的破圆高手,这俗世之中应该无人能制。 “是与不是,待此战结束后,一看便知。”沈扬望向黑乎乎的天际,眼睛里闪烁着锋芒。 随着他的目光,众人也全都凝重地看向高空,那里正在发生无法想象的激烈大战,只有透过撕裂的层云一角,才能隐约看到一些。 “哼,有什么了不起,等本圣女恢复全盛状态,一个人碾压他们全部!”天圣女小脸昂的很高,但无人接话,因为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天空上。 此刻天空中的大战似乎已经白热化,那浓密的黑云几乎压到了人们的头顶,遮天蔽日,大白天变成了入夜时的光景。 “咔——” 有剑气出鞘,如匹似练,将西方的天空撕裂出一条大口子,人们只能看到那上方有很多黑点,无法看到是谁。 浓云之上,赵飞独战苍穹,眉心一枚剑形印记熠熠生辉,眼神冷冽,注视着身前的十余人。 这十几人同样势如汪洋,各自站的很开,他们每个人皆不凡,在这个圈子里有很高知名度,不屑联手对敌。 值得一提的是,这十几人全都并非老迈,而是个个神完气足,最长者不过只有两鬓一缕斑白,几名年轻人看起来只是弱冠,比赵飞还年轻。 “赵飞,我们佩服你,已经悟出绝剑之势,铭刻剑印,但这里的人都不比你弱,大战下来,你仍难逃一死,听我一句,蜉蝣秘境绝非你一人能占有,当由各家平分。” 然而,赵飞根本不回答他,眼神很淡,手中的凡铁上沾染了不少鲜血,那都是辟易之血,来自一个个强大的辟易级强者。 “赵飞!你怎能如此冥顽不灵?唐小队很强,但那已经是过去!我们战了这么久,你当年的队友呢?怎么一个都不来?我们好话说尽,只为一部分镇魂狱名额,已经忍让太多了!” 这人显然是个急性子,觉得这赵飞不通人情。 另一人冷冷道:“你连斩我青霄天三人,又断我一臂,我看你还是直接交出秘境之心吧,名额由各家分配,至于你,仍然乖乖回去寄人篱下,我可以不再追究。” 这个人是元成畴,最早来到此地,以为可以直接将赵飞拿下,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斩去手臂,很久都不敢上来,直到各家强者聚齐,才敢出现。 “老赵,我支持你!将他们全部干趴下!” 远处传来一声大吼,正是墨云笛,只不过他此刻状态很不好,被一名黑衣老人抓着双脚,倒提在手中。 老人摇头:“你的朋友可能闯不过这一关了,我只能保证,这一战后他性命无虞,其他要看运气。” 墨云笛蹬腿,然而根本挣脱不出,只能大叫:“大爷爷,那是我兄弟啊,他如今已是蜉蝣之主,我们帮他岂不是等于壮大自己?” 老人依然摇头:“可惜,不是我兄弟,且璇玑天足够大,我们暂时不需要占据新的秘境。” “你……你这老混蛋!不是你兄弟,但那是我兄弟!你不帮忙就算了,为何阻我帮忙?” 墨云笛口不择言,真的是被逼急了,原以为大爷爷来了会帮忙,哪知不仅不帮,还将自己束缚起来,赵飞只能独自为战。 老人也被气得不轻,当面被最疼爱的晚辈训骂,且如此难听,他差点一耳光扇过去,但眼瞅着孙儿涨红的脖子,又软下心来,只好叹道:“你这小东西,用我的飞云鉴好好看看周围吧。” 墨云笛一愣,难道周围还有敌人? 他胸前的透明小镜浮起,飘到他眼前,透过这面小镜,墨云笛大吃一惊,只见那远方的雾气翻滚之中,有真正的无敌人物潜伏,目光冷冽而无情。 “什么?那是青霄之主!还有临邛之主!还有滁潦之主!他们什么时候……”墨云笛心中砰砰直跳,原来竟还有三位秘境之主在观战,这些平时难得一见的人物,此刻就在附近! 老人将飞云鉴收起,叹了口气,不再解释什么,事实上这仍然不是全部,还有些人连他的飞云鉴都看不到。 哪知被倒提的墨云笛立刻大喊:“坏了坏了!老赵快跑,还有几个不要脸的老家伙躲在远处,快跑!” 他根本没想到这蜉蝣秘境出世会引来如此多的强者,就连赵飞面前那十几人,个个都是某一秘境的耀眼人物,不弱赵飞,他终于开始担心朋友安危。 然而,赵飞于一片乱流中穿出,淡淡道:“无妨,我等的就是他们。” 这话说的很淡定,也很自信,就连抓住墨云笛的老人也忍不住多看他两眼,结果,他发现了异常,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小子,剑印无辉,他竟然还保留有实力!” 墨云笛一愣,随即大笑:“那当然,不然怎配当我兄弟!” 老人直咧嘴,赵飞的确还有保留,但他仍然不认为赵飞今日能脱身,那十几名来自各大秘境的翘楚,个个也都有所保留,并未以命相搏。 “轰!”赵飞一剑刺出,将一名对手逼退,却并未如之前那般瞬灭消失,而是陡然身躯轰鸣,体内像是有人在擂鼓。 “沸血之势!”周围强者再度震撼,这已经是赵飞使用的第十二种势了,他究竟掌握了多少势? 沸血之势无法持续很久,但却可以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速度和力量,众人全都凛然,知道赵飞要拼命了。 “哗——”赵飞速度太快了,化身雷霆,如一条银白色匹练倾泻而出。 “嗯?”立足远处的元成畴吓了一跳,连忙单掌疾挥,大吼道:“你过不来的,断灭!” 与此同时,还有几人倾泻流光,拦在赵飞前进的路上,另有几人轰向他后背。 眼看那银白色雷霆就要被阻,奔雷之声却忽然消失,一条醒目的红线刹那间超越了一切阻拦,仿佛无视距离,瞬间贯通长空。 “呃……这怎么……”红线另一端,元成畴瞪大了双眼,缓缓低头看向自己左胸处那条红线,满脸的难以置信。 红线很细,散发着迷人的幽光,它贯穿一切之后,迅速消失。 元成畴没能把话说完,原本深邃的双眸迅速变得黯淡,矫健的身躯如同失去了依托,翻滚着向下方落去。 天空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呆了,这一切发生太快,没人想到,在如此众多强者的合力之下,赵飞还是能发动雷霆一击,瞬杀一名不弱于自己的对手。 这世上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厮杀,每个呼吸间都有人死亡,但那大多数是普通人,一名辟易强者,尤其是一名几乎踏足那一层次的辟易强者,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出现伤亡? 人们看着赵飞的目光全都变了,有些人开始胆怯,因为这个人在短短半天时间里,先后斩杀四名辟易境,其中一人已经踏足辟易五重天。 “畴儿,不!”远处,有人发出撕心大吼,如同长龙一般席卷大地,飞扑向缓缓坠落的元成畴。 这个人强得离谱,但似乎并不擅长速度,直到元成畴轰地一声砸到地面上,他才堪堪赶到,却只能看到一地破碎的躯体。 人们看清了他,全都露出惊容,因为他就是青霄之主、元青霄! 所有人叹息,其实元成畴还有一个身份,他是青霄之主的唯一子嗣。 赵飞一击斩杀元成畴,等于直接捅破了青霄天,接下来肯定将面临整个青霄天的无穷怒火。 扶着儿子尸体,元青霄似乎刹那间苍老了十岁,他想尽一切办法救助,然而根本无效,元成畴早已在那一条红线中被灭绝了生机。 愤怒在酝酿,仇恨在疯长,直至化作最后的雷霆暴怒:“赵飞,我要你死!” 然而,天空中的赵飞只是漠然看着下方,淡淡道:“等你多时。” 第126章 极境六重天 “吼!”秘境之主的愤怒化作逆天而上的苍龙,充满破坏力的啸声覆盖整座帝都,那些瑟瑟发抖的帝都子民全都懵了,以为真的要灭世。 然而,可怕的红芒再现,自上而下贯穿而来,狠狠击中那条苍龙,整个天空都为之一静。 “轰!” 电蛇飞窜,苍龙破碎,无论红芒还是苍龙都无法穿透对方的防御,同时瓦解,逸散出的冲击波涟漪如同一面大镜从空中散开,瞬间撕裂了这一方苍穹。 如果有人站在下面,此刻一定可以清晰看到上方发生的大战,但毫无疑问,这样的冲装下,任何生灵都不可能靠近,那充满禁忌的力量已经快要接近这方天地所能承受的极限。 天空静了下来,其余人纷纷远退,战场中心只剩下两名战意高昂的高大男人。 丧子之痛,仍然不能让元青霄丧失理智,在与赵飞交手的刹那,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目光如青天般深邃。 赵飞同样面不改色,一如之前。 “原来,你已经悟出融合之势,圆融交泰,踏足极境六重天。” 青霄之主的话再次让全场陷入死寂,一些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都知道辟易六重天,步步如隔天,但即便是这样的隔天差别,仍然有天骄人物可以跨级而战,甚至战而胜之。 可这仅限于五重天和五重天之前,一旦步入六重天,那便是真正地步入了天路,与前面几重天的人有着本质区别,并且从未听说有极境以下强者,战胜极境强者,那根本不现实。 实际上,辟易境有两个大天堑,分别是从一重天步入二重天、从五重天步入六重天。 前者是因为明悟自身与生俱来的势后,便已是自身圆满,号称一重天,但想要再明悟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势,很难很难;后者则是因为,到了五重天之后,无论明悟多少势,只要不实现圆融交泰,始终不算六重天。 在五重天之前,每明悟一种势,都将踏上一重天,是以在秘境中,那弥勒和尚看到赵飞使出五种势,便知道他至少是五重天之境,但即便赵飞使出了九种势,他也没说赵飞到了辟易极境。 所谓极境,就是势的圆融交泰,要求两种或两种以上毫无关联的天地之势融而合一,这样的融合充满不确定性,动辄牵涉生死,曾经的一些失败者留下惨痛教训告诉人们,融合失败,将会发生难以想象的恐怖。 之前围战赵飞的十几人,都是来自各大秘境的翘楚,一些人拥有特殊手段,即便只是四重天,都敢与五重天的赵飞大战,但现在他们全都冒出冷汗,庆幸自己命大。 不远处,墨家那名老人将墨云笛放下,喃喃道:“极境六重天,他竟然……看来这一战,难说了啊。” 在更远的天际,一名年轻人揉了揉呆愣的面颊,开始飞快地书写起来,又一名极境强者的出现,将会是这十几年来发生的最重要的事,必须通报各大秘境。 天空中的对峙持续了片刻,赵飞主动发难,一条笔直的红线横亘天际,直奔青霄之主。 青霄之主却大笑:“你为极境,我亦为极境,能奈我何?” 他手指快速勾画,指端有青丝游走,快速勾勒出一个形状,如同一朵莲花。这一招之前的元成畴也有用过,只不过并无这朵莲花的神韵。 这是一朵宛若真实的盛开之莲,中间还结有莲蓬,那能贯穿一切的红线到来,却并未贯穿这朵莲花,它像是能够包容一切,将红线吸收了。 “技止于此了吗?那就纳命来吧!”青霄之主狂笑,摸清了赵飞的虚实,不过是刚刚踏足极境而已,融合之势还未完美,无法破开他的莲花。 青莲盛开,中间的莲蓬脱落下来,化作一片金色流光,但这流光并未消失,而是渐渐凝实,最后成为一个一尺多高的金色小人。 金色小人光着头,一把抓住剩下的莲花,大步跨出,竟然瞬间来到赵飞头顶,幼小的手掌轰然拍下,隐隐有风雷之声。 “居然是……生佛之术!看来传言不差,青莲妙法的确为青霄之主所创。”墨家老人眉头凝在一起,右手却仍然抓住墨云笛衣领,不让他乱闯。 青莲妙法在各大秘境间流传甚广,被当做防身之法使用,连叶子雨都学会了一部分,但那流传的青莲妙法是残缺的,完整的青莲妙法存于青霄天内。 金色小人面色安详,但这一招乃是实在的大杀招,谁都不怀疑它那金灿灿的小手掌威力。 “轰!”金光崩碎,天空中一片轰鸣,只见那金色小人明明击中了赵飞头顶,却自己先崩溃了,金光如火焰般绽放开,快速燃烧一空。 “嗯?这是什么——”远处的青霄之主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迅速眼神锋锐,返身就是一掌,轰向身后。 “轰!”继金色小人爆开后,又一声爆炸出现,天空的这个方位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青霄之主挺拔的身躯再也无法驻足,被来自身后的力量强行轰退,而他原本站立的地方,赵飞的身影缓缓浮现,额头的剑形印记微微发光。 人们骇然,青霄之主是谁,那可是堂堂一大秘境的主人,很早前就踏足极境,据说离超越辟易都不远了,强大形象深入人心,但却被新晋的极境轰飞,这简直不可想象。 青霄之主眯着眼:“这是什么法?” 赵飞伸手,露出指端萦绕的一抹红芒:“瞬禁之雷。” 青霄之主仔细品味这个名字,忽然露出异色:“三势合一?” 赵飞不答,身影消失在原地,一抹直窜的红芒同时出现,再度袭向青霄之主。 “哈哈哈,很好!那就看看,究竟是你的三势妙法厉害,还是我的三种妙法厉害!” 大笑声中,碰撞再起,这一次双方各不相让,底牌频出,天空中一片光芒飞舞,碰撞声犹如亟雷,哗啦啦传播向远方。 “三势合一,不过如此!今日我要葬送唐小队最后一点希望!” 青霄之主终于不再保留,他为一境之主,积淀无尽岁月,此刻爆发,简直犹如天神下凡,辟易之辉如同滔滔江海,滚滚压向四方。 赵飞始终沉默,稳稳对抗,但对方实在太强了,居然明悟了三种融合之势,三种妙法交汇使用,就如同三重天强者对付一重天强者那般,变化万端,防不胜防。 “轰隆隆——” 两人在转瞬间轰击千百次,四溢的劲气竟然形成一场狂暴的龙卷,以他们的交战地为中心,席卷向下方的帝都,方圆数里范围内的建筑全都被掀飞压塌,直接制造出一片盆地! 远处观战的人们全都呆住了,难以理解这种力量,同为辟易境,他们怎么会比这两人差这么多? 最终,两人都陷入疯狂,被对方的力量弹开后,他们从很远的地方开始加速,一人化作一条红线贯通天际,另一人则化身青莲,速度虽然不快,却在身后留下长长的青色光焰,炫目之极。 “要分出胜负了!” 人们呼吸停滞,仔细而紧张地注视着那两条即将相遇的灿烂光带,因为这是极境强者的对决! “哧!” 没有剧烈的轰鸣,也没有狂暴的爆炸,只是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不仔细听,甚至都无法听见。 “这是——” “什么情况?” “怎么可能?败的竟然是……” 人们的脖颈像是被掐住了,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完全无法相信这样的结果。 只见远方天际之上,一条红芒久久不散,贯穿了那朵精致的莲花,美丽的莲瓣已经片片鼓起,积蓄的力量达到了爆炸的极限,但终究没能爆开,一片片枯萎凋零,从空中飘下。 莲花凋谢,露出里面的青霄之主,他似乎是在笑,又似乎在绝望,胸口处一朵鲜血之花不断扩大,那是体内有鲜血在喷涌,他,同样被一剑刺穿。 “为……为什么不杀我?” “力不能及。” 青霄之主一愣:“难道你不是隐藏实力?那为什么能突然使出四势融合之力,难道——” 赵飞点头:“在你的压力下,刚刚有所领悟,但也受了重伤。”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青霄之主喃喃自语,面若死灰,这甚至比直接杀死他还要让他难受。 一个对手,竟然在自己的压力下突破了,瞬间超越自己。 “哈哈,青霄天果然都是废物,你们不如一起死吧!” 两人的战斗刚刚结束,一条炫目的刀光豁然出现,直奔两人而来,与此同时,从其他方位也有数道流光奔袭,极其隐晦,但却让他们心凉。 青霄之主怒吼:“鸿都老儿!轻吟贱人!我青霄天与你们势不两立!” 这些人的攻击虽然隐晦,但还是被青霄之主认了出来,其中两人杀意最强,几乎发动了必杀一击,正是临邛之主鸿都客、琅環之主月轻吟。 “呵呵,死了当然无法两立,青霄天早该换个主人了。” 两人冷笑,散发着无尽杀意的一击无情奔来,就算是全盛状态下,青霄之主也未必能挡住他们,何况此刻已经重伤? 他仰天长啸,发出无尽悲意,但仍然无法改变事实,这是数位秘境之主的联手袭杀,这世上根本无人能挡。 “唉,要结束了,这青霄之主真够蠢的,竟然选择在这时候与一名同阶强者大战,双双重伤,看来这一战要落幕了,却没想到两大秘境都要易主。” 墨家老人摇头轻叹,手中一枚圆镜缓缓浮起,打算按照之前的约定救下赵飞,但下一刻,他忽然面色大变,那刚刚浮起圆镜迅速黯淡,跌落手中,与其同时,他竟连抬头的动作都无法实现,全身被禁锢了。 第127章 蜉蝣落幕 事实上,不只是墨家老人面色大变,在场的所有辟易强者,全都面色大变,连那几位正在长途奔袭的秘境之主,竟然也都被禁锢,他们的攻击被定在虚空中。 不少人惊慌失措:“什么人?” 没有回答,只见一轮恢弘的月弧从浓密的云海中升起,如同朝阳初生,照耀在天空之上,不同的是,这朝阳是一望无际的莹白色。 月弧出现,银辉点点,只是露出上面的一小片圆弧,就不再上升了,相反,天空中的人们纷纷开始下落,下落的速度并不慢,所有人最终安全降落到地面上。 “什么?我无法沟通天地之势了!” 人们恢复了行动力,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感受到原本浑厚弥漫的天地之势,这一刻,所有辟易强者都被剥离光环,成为了一名普通人。 这根本是前所未有之事,至少在大多数辟易强者心里,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然而,现实如此,今天注定要给他们留下深刻记忆。 那几名秘境之主此刻已冷静下来,因为看到了月弧下一抹恬淡的身影。 琅環之主月轻吟一身月色霓裳,修长身躯挺立,姣好容颜直视月弧,她有种女性天生的直觉,那抹恬淡身影也是个女子。 “姐姐是何人?”月轻吟开口,她是此地几位秘境之主中除赵飞外唯一来自特殊秘境的秘境之主,地位与其他人不同,有一种上位气息。 然而,月下的女子不答,月光笼罩全场,同时渗透到下方太液池中,仿佛在探查蜉蝣秘境的虚实。 人们皱眉,此人是谁?架子太大了,连月轻吟问话都不搭理,她如果就这般侵入蜉蝣秘境,那众人在此战斗半天岂不瞎忙活了? 另一名秘境之主鸿都客拂尘挥洒,竟暂时挣脱了那种诡异的束缚力,缓缓浮向空中,他自恃强大,直接对月下的身影呵斥:“何方妖孽,快快现出原形!” 拂尘舞动,一条彩虹从他脚下出现,他踏步彩虹,长袖翩然,如同那云中之仙,漫步其上,同时要走过去收服妖孽。 然而,他才迈上彩虹,头顶就忽然出现一轮白月,缓缓砸下,速度并不快,却瞬间让那道七色彩虹崩溃了。 “什么?!看我三花聚——”鸿都客大吃一惊,拂尘急扫,指捏道之印,想要使出自己的三花妙法,可惜,他话还没说完,气势还在攀升过程中,就被那轮白月砸中头顶,整个人惨叫一声,从破碎的彩虹上跌落。 白月看似柔弱无暇,却仿佛拥有无尽的重量,砸倒了鸿都客,静静压在其背后,无论后者如何使力,始终都无法挣脱分毫。 一位强大的秘境之主以狗爬之势被镇压在地上,不断挣扎,众人看到都很想笑,却又不敢笑出,那毕竟是一境之主,强大而无法想象,谁敢捋虎须? 其他几位秘境之主全都大骇,一些小心思连忙收拢起来,那月下的女子显然超出了他们一截,甚至超出了这一境。 不久后,月下的女子轻叹一声:“蜉蝣,的确已经有主了。” 她声如天籁,却似乎充满许多惋惜,人们看不清她的容颜,只能通过这细腻的声音联想。 她又问:“你已确定入这蜉蝣吗?” 人们不知她在询问谁,却听赵飞昂首道:“确定。” 月下的女子想要做最后挽留:“在我这里,与在蜉蝣有何区别?” “不一样。几位师兄如今全都在其他地方努力,我却沉迷于安逸,难有寸进,而这蜉蝣天处处皆很薄弱,充满挑战,我将常驻于此。” 月下才女子沉默,久久未语。 赵飞向她躬身行礼:“感谢多年来照拂。如今我终于明白,为何二师兄不肯留在广寒天,三师兄不肯留在天阙,就连小马哥都要强闯圣殿,不肯停歇,他们都已经走出很远,我必须追赶了。” 月下的女子仍然不语,忽地,她衣袖扬起,远方天际立刻传来轰隆隆的响声,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那里有一颗大月落下,占据了半天天空。 “哼!”皎洁大月之下,有人在冷哼,但大月落下,他只是阻挡了片刻,就无力抗衡,闷哼一声,迅速远遁而去。 这绝对是一名超级强者,始终不曾路面,也不曾被人知晓,却在瞬间败于月下女子之手。 “看到了吗,那是一名超脱者,你将面临这样的挑战,或许会战死。”她仍然劝说。 赵飞向那逃遁的身影投去一瞥,躬身只说三个字:“请成全。” 月下的女子似乎失神了片刻,最终幽幽一叹,知道再也无法挽回了:“既如此,你便去吧,不过,若他日有难,遇不可想象之敌,可来玲珑天找我。” 赵飞点头,再度向她一拜。 人们听她报出来历,这才释然,原来月下的女子竟然来自玲珑天。 那同样是一座特殊秘境,但据说又与其他特殊秘境不同,而传说中的玲珑之主,也极少有人见到,有人说她早已不在人间,但毫无疑问的是,她绝对已经超越了辟易。 月下的女子就是玲珑之主吗?不少人热切地想着,很想一睹玲珑之颜,但月下的女子始终伫立那片月牙中,身影暗淡,冷若清秋。 “那么,蜉蝣之争,到此落幕吧。” 她轻挥衣袖,那片悬于天际的月牙立刻开始下沉,浓云重重,将她和洁白的月牙全都淹没。 众人不明所以,以为她要离去,待那遮天蔽日的重云缓缓散去后,再看向周围,每个人都是大吃一惊。 不知不觉间,他们身周的场景已经换了模样,炙热无比的气浪扑面而来,这里竟然是一片完全不知何处的陌生沙漠。 天空中烈日炎炎,不远处沙尘滚滚,如果不是身临其境,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真实,人们几乎以为自己中了幻境,因为他们刚刚还是处于隆冬深寒的帝都中。 但他们一点都热不起来,反而心中发寒,那月下的女子随手一挥就将他们送至此地,这手段比之空间系的通幽大师还要可怕,如果她一心对付众人,结果该如何? 墨云笛和那名墨家老人同样被送到了这里,两人四面观望,踱步来回,最后同时目露震撼:“这不是帝国境内,而是跨越了三四个帝国版图,中间甚至跨越了茫茫南海!” 众人全都愕然,跨越南海,那会是什么地方? 月轻吟拖着霓裳,在这沙漠中行走很不便,她柳眉深蹙,同样震撼无比:“你是说,这里是那片广袤无人之地——” 墨家老人很是无奈,跺脚道:“没错,这里就是南炎大陆,距离帝国最南端的琼海都有超过万里之遥,这不是虚数,而是实打实的万里!真真是……殃及池鱼啊,我墨家并未针对赵飞,反而一直站在他那边,怎么也被……” 南炎大陆,更像是一座庞大的巨岛,位于茫茫海洋中,它地广人稀,大小足有庞大帝国陆地全境的一半,孕育的生灵种类很多,且都极少见,在很早之前就被前贤发现了,但前人觉得它并不适合居住,且距离帝国太远,因而一直被荒废。 老人很无语,想跨越茫茫南海返回帝国,普通人几乎不可能做到,他们这些人纵然不普通,想要跨越也并不容易,而其他人更无语,除了几位见多识广者,一些人甚至连南炎大陆都没听说过。 这一刻,所有人都沉寂了下来,觉得有些难以接受,有些人是临时听闻蜉蝣秘境出世,前来争夺,有些人则是足足蹲守了十几年,只待这一天,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辟易强者,只手遮天,自以为能无敌宇内,称天下人为凡人,自觉高人一等,但在那明月之下,面对这茫茫海洋,他们又能算什么? 不说被强行送走的这些人,帝都的天空,此刻已是彤云遍布,之前覆盖天空的层云匆匆散去,露出天空本来的面目,却已近了黄昏。 这一天,所有帝都子民忍受了无尽煎熬,滚滚轰雷从早间起一直响彻到刚才,电闪雷鸣如同世界末日,但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人们终于敢露头外出,敬畏地看向天空。 一些人心中仍然阴霾密布,认为这是大大的凶兆,象征着帝国四方如今的乱像,可能要有巨大灾祸来临,整个帝国都岌岌可危。另一些人则夸夸其谈,认为这是上上大吉,天公要洗刷尘垢,大动干戈,最后洗刷完成,还世间一片晴朗青天。 人们各有喜悲,但生活照样要进行,不久后,他们就会忘记这一天的轰鸣,投入各自的生活中,迎接那茫然的未来。 傍晚时分,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但在帝都南城的靖宇大道上,一名青年缓步独行。 青石踏踏,古意流淌,青年似是十分享受这样的一段路,走的不快。他的眉心有一枚暗淡的剑形印记,衣着简朴老旧,但却像是融入这样的古意中。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青年默默吟诵着,清明的眼里却渐渐潮湿,这里不是长安,如今也不是盛唐,可他还是陶醉地吟诵着,吟诵那只属于唐人的骄傲和过往,管他今夕何年。 青石路尽,青年来到一座庞大但却老旧的大宅前,一抬头,就见一名少年叼着草,仰躺在大宅的屋檐上。 “打完了?”少年问。 青年点头:“这次是你欠我的,蜉蝣之主。” 少年一翻身,从屋檐上跳了下来,他很想做出一个飘逸的姿势,结果却没站稳,差点摔成狗啃屎。 “呃……飞檐走壁不是本帅侠的强项,这是一个弱点,如今我把这个弱点告诉你,等于授人以渔,于是,咱们两不相欠了。” 第128章 决定 这种两不相欠的方式叫人无语,青年并未生气,反而一笑:“不请我进去吗?” 少年报以一笑:“请。” 这青年自然是大战归来的赵飞,而沈扬则等了他很久。 片刻后,南城小筑最大的一间厅堂里已经坐满了人,都是些熟悉的面孔,一些人本来不会被沈扬邀请到来,比如来自古楼兰国的巴斯巴和天圣女,却因为赵飞的说情和保证,也来到了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震撼地看着大厅中央那座圆锥形的金色塔形建筑,它只是一道投影,却充满莫名的压迫感,仿佛天生与人们的想象力格格不入。 从外表看,这座金色塔形建筑共有七层,层与层之间并非紧密相连,而是被漆黑的虚无阻隔,看起来就像是七片面包平行漂浮,在建筑内部,隐约可见一条条螺旋形的蓝色细线将整座建筑贯穿。 按照常识,这样的建筑不可能存在,因为九层之台,起于累土,没有任何种类的建筑可以浮空存在,那太过虚幻。 沈扬看着众人的表情,轻声道:“没错,这就是蜉蝣秘境的全景。全境分为内外两层,表面看来,外层占据了绝大部分体积,且被分为七层,也就是我们一层层通过的那些地方,但实际上,内层才是秘境的核心,且体积要远超外层。” 他手指一点,大厅中央的投影立刻开始变化,金色的蜉蝣秘境外景被一点点剖开,露出里面那颗蓝幽幽的秘境核心。 人们从未见过如此纯粹唯美的蓝色,但这蓝色核心表面上的一个点随后也被剖开,剖开的瞬间,从这个点喷吐出无数的蓝色丝束,如同柳絮般昂扬飞舞,待它们稳定下来后,人们惊骇地发现这些“柳絮”内部竟然另有乾坤,那是一条条蓝色的网络空间,交相汇织,梦幻迷离。 沈扬一叹:“如你所见,蓝色核心的每个点里其实都蕴含了大量的网络空间,我的理解,就好像是有一双大手,将无数空间强行糅合、折叠,积存于一点之中,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做梦都不会相信,即便亲眼看到了,也不得不认为——这就是神迹!” 神迹! 人们脑海中隆隆作响,不禁想起那个古老的话题:这世上真的有神吗? 沈敖喃喃:“介子纳须弥,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种心态,让内心包藏万物,泰然处事,没想到这居然是现实,太过不可思议,也许真的只有神才可以办到了。” 赵飞冷声道:“世间无神。” 他一句话让全场陷入沉默,因为众人已经知道,白天在天空中大战的主角,就是他。那电闪雷鸣开天辟地般的可怕场景,思之令人发怵。 事实上,如赵飞这样的存在,原本在人们心中,不就是神吗? 但他却说:世间无神。 沈扬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不对,世间有神。神,就是内心最强的自我。” 赵飞一愣,眼中忽有电光闪过,同样陷入沉默。 沈扬一挥手,那盛开的柳絮立刻被收起,恢复了蓝色核心的模样。 “这团蓝色,就是秘境中最核心的部分,镇魂狱。它同样有很多我们根本无法理解的地方,但有一个功能大家一定很感兴趣——长生!” 人们轰然,即便是一些早就知道的人,还是握紧了双手,压抑自己的呼吸。 长生之事,几乎是有历史记载以来全人类追求的最高目标,帝王将相、山野村夫,何人不向往长生? 可惜,几千年过去了,从未听说有人能长生,即便当初耗费无算寻遍天下的始皇帝,最终也陨落凡尘,成为长生路上的过客。 一些神话故事、鬼怪传说里,倒是有长生者出现,但那仅限于故事,谁也没见过,反而沦落为一些人行骗欺世的工具,最终被人们唾弃。 所有人全都看着沈扬,等他说下去。 “我先说明白,这所谓的长生,并非永生,而是将寿命按照一定比例扩展,就好像那一个点中折叠包容无数空间一样,这同样是时间的膨胀扭曲。” 人们越听越糊涂,还是那天圣女直接,没好气道:“你这家伙就知道扯皮!我简单来说吧,就是普通秘境可以把寿命扩展五十倍左右,特殊秘境大约八十倍,中心秘境应该在一百倍之上。” 众人瞠目,这也太直白了,但随即喜色上涌,因为这个结果一点都不难算。 一个普通人,能活百岁就很了不起了,如果扩展五十倍,那就是五千岁! 五千年! 这是一个只需想想就会让人绝望的时间跨度,怎么会有生灵能跨越这么久的时间跨度存活下来?如果一个人活了五千年,那会是一种怎样的局面? 沈扬很无奈,耸肩道:“字面意思理解,大约就是这么个事,而蜉蝣秘境我计算过,大约是八十五倍扩展时间,也就是说,一个破茧强者进去,很可能可以生存过万年!” “这这……”众人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万年是什么概念?这个国家自从有文字记载以来的历史,都未必能超过万年。 天圣女鄙夷地看了眼众人:“长生有什么好?活那么久不嫌累吗?” 众人讪笑,无人回答,但每个人的意思都写在脸上:嘿嘿,一点都不累。 沈扬咳了两声:“听我说完。长生的确可以实现,但这长生,还有诸多限制。” 他根据自己的了解,一一列举了长生的限制,人们听完,也很快冷静下来,这些限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足以引起人们的警示。 首先就是,只有身在镇魂狱中,才可以躲避时间腐蚀,一旦外出,则又会回归正常时间,生命百年,仅此而已; 其二,镇魂狱并非容量无限。拿蜉蝣秘境来说,足以容纳十万人进驻,莫要以为十万人的容量很大,实际上,如果以万年为单位计算,哪怕最初进去的只有百人,万年之后繁衍出来的人数也绝对远远超过这个数,这也就意味着,任何秘境发展到后期,必然要实行残酷的淘汰制; 其三,秘境的正常运转需要不断提供动力能源,这种动力能源就是——秘境碎片,而想要获得秘境碎片,必须深入危机重重的三大圣殿,名为圣殿,但实际却是强者的天堂,弱者的坟墓,每天都有大量秘境子民死于其中; 其四,也是最让一些强者们惊惧的一条——繁衍隔离! 这是人们在不断摸索中发现的可怕隔离,简单表述就是,从辟易一重天开始,只有境界完全相同的两人才可以产生后代,境界不同,便如同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灵,根本无法生育! 当然,这一条对辟易以下的强者作用不大,唯对辟易以上,这种隔离简直像是秘境魔咒,让无数强者痛不欲生。 沈扬一口气说完这些,众人全都陷入沉默,一些人脸上阴晴不定,一些人则觉得无所谓,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重点来了,而这很可能决定这里所有人的后半生。 沈扬摊开手掌,露出掌心那颗色泽金黄的卵圆球体,它曾经是两枚子母石,如今已经合二为一,成为秘境之心。 “这就是蜉蝣秘境的总控,秘境之心,而我,就是第七任蜉蝣之主。” 这话一出,全场哑然。 人们全都看向坐在最上方的赵飞,是他在高空与人浴血奋战,秘境之主怎会是别人? 赵飞一笑:“所以,作为奖励,我以后再也不用缴纳秘境碎片。” 他没有说明,但在场的人们全都是精明人,立刻就明白了,这恐怕是沈扬和他早就达成的某种协议,明面上宣称强大的赵飞是蜉蝣之主,以防外人觊觎。 沈扬对着秘境之心道:“树老,准备好了吗?” 金色的秘境之心里立刻传来苍老的回复声:“放心。” 人们顿时觉得有些不安,他们很信任沈扬,不然也不会跟随着来到南城小筑,但此刻他们隐隐意识到,自己知道的秘密已经太多了,多到他们这个层次根本无法消化。 沈敖眉头一皱,连他都有些忧心:“沈扬,有什么事,说明白些。” 沈扬点头,从座位上站起,首先向在座的所有人歉意躬身,而后缓缓道:“为了保证蜉蝣秘境的消息不外泄,这个会场有特殊布置,待会所有主动走出这个大厅的人,都将会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 人们见他如此郑重,反而放心了许多,矛老怪直接笑道:“如此大事的确需要保密,少侠为人,我们早就见过了,说实话,这蜉蝣秘境竟能让人长生,连我这样的区区破圆境都想进驻了,可惜,既然我没资格,也绝不强求。” 沈扬一听,便知他将自己的话理解差了,以为自己的意思是实力弱小者无资格入驻,才这样歉意和郑重。 “矛老,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想让大家做个决定,是入驻,还是不入驻!不入驻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想要入驻,就要提前做好准备,因为秘境中并不太平。” 人们愣住,不久后,矛老怪拍案而起,两只眼睛都红了:“艹!你小子不早说?又是准备又是道歉的,我还以为像我这样的人没资格了!入驻啊,当然入驻!皇帝老儿求生求死都求不来的机会,为什么不要?!” 第129章 姐妹 情况与沈扬想象的有些不一样,秘境,或者说长生,对人们的吸引力太大了,根本无法拒绝,绝大多数人直接第一时间站起来表示愿意入驻。 沈扬苦笑,事实上,他仍然觉得这种长生之法有重大缺陷,如果他不是秘境之主,绝不会这样选择。 就在人们兴趣高昂地讲着什么的时候,厅中那座金色塔形建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瘦削的身影,一名少年出现,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沈扬一愣:“呃,你怎么出来了?” “我怕你说漏一些事。”来人语气淡淡,说话时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一些在秘境中与沈扬同行过的人立刻认出了他,正是称心。 在沈扬完成第一任蜉蝣之主的考验后,他就驱逐了秘境中的所有人,唯独留下了称心。 这个号称智者的少年给沈扬留下了很深印象,只凭感觉,他觉得自己急需得到称心的帮助,而后来的结果也证明如此,沈扬向邀请赵飞进驻蜉蝣,说了很久赵飞都很犹豫,却被称心一句话就定了下来。 他说,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赵飞当时愣了很久,而后大笑,毫不犹豫接受了沈扬的邀请。 如今,称心就留在蜉蝣秘境中,忙着向树老了解秘境运转这么多年的详细情况,简直比历任蜉蝣之主问的还要仔细。 “蜉蝣天还有很多事要忙,我直接说吧。所有决定入驻蜉蝣天的人,只有三天时间熟悉了解秘境的环境和结构,在此之后,必须每人每天上缴三枚秘境碎片——” 沈扬脸色一变:“等一下,不是说好了吗?每个人有一个月时间熟悉环境,每两天上缴一枚碎片,怎么变成……” 称心面无表情道:“你对秘境始终心存抗拒,没有真正了解它,这座秘境在历史上遭受过极其严重的创伤,这一点连那棵树都不知道。为了全面恢复它,每天三枚碎片必不可少,你要知道,在玲珑天,每人每天上缴数是两枚,在其他一些秘境,五枚十枚都很常见。” 沈扬无话可说了,却还想争一下,犹豫道:“再缓缓行不行?十天时间熟悉环境,每天两枚……” 他还没说完,称心直接道:“就这么定了,十天时间熟悉环境,十天之后,每人每天上缴两枚秘境碎片。” 沈扬立刻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称心接着道:“蜉蝣天以前或许默默无闻,但现在已经为各大秘境所知,为杜绝可能发生的意外,在蜉蝣天的一些基础防御完备前,除了取得秘境之主授权的人,其他任何人都不得外出。” 这话顿时让众人安静下来,长生固然好,但如果失去自由的话…… “我估算了一下,这个时间大约需要一年左右,所以,各位如果难以取舍,现在就可以走出大厅,遗忘这里的一切。” 众人恍然,只是一年时间不可外出,这倒并非无法接受,一些人早就习惯了漂泊江湖的日子,外出游历很常见,而另一些人举目无亲,即便十年都无所谓。 最后,连刘景升这样的家族支柱都狠下心来,决定进驻蜉蝣秘境,他已经想好,这一年时间就对外宣称游历去了,一年期满,他再回到刘家,必然会给这个家族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赵飞看向高大老人巴斯巴:“你们呢?” 巴斯巴看起来还在犹豫,并未回答,但坐在他身边的天圣女却直接站了起来:“我同意!” 老人急忙咳嗽:“圣女等下,我们还有……” 少女抱着老人的胳膊一阵摇晃:“还有什么?巴斯巴爷爷,咱们就留在这里嘛,回去有什么好啊,成天就那么几个人,这里人多又热闹,天天都有新鲜事……” 她开始施展磨人神功,高大老人看起来完全招教不住,不断咳嗽,脸上的纠结都要凝出水来。 天圣女此前一直坐在老人肩上,此刻站到地上,所有人眼前都为之一亮。 她的实际年龄不详,看起来只是个年方豆蔻的小女孩,此刻婷婷而立,果然显得小巧精致,微丰的身段衬托着娇俏的小脸,便如那邻家女孩般让人彷徨,她与小寻差不多身高,但那一头垂到腰后的红色长发小寻根本望尘莫及。 巴斯巴仍然难以决定,顾虑重重。 昂山忽然站了起来:“巴斯巴先生,你曾说我们有渊源,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件事还得回去问爷爷,他可能知道一些。” 巴斯巴一愣:“你还有爷爷?” “当然啊,我来自黎家寨,还有很多叔叔阿姨,还有很多伙伴,阿苗、阿猴,他们每个人将来都会长得很高,如果不是老大把我带出来,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出来。” 巴斯巴立刻站了起来,几乎要撑破屋顶:“你说什么?一个巨灵族的村落?!” 他固执的内心几乎立刻就火热了起来,大半生都居于楼兰秘境中的他,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他一人会长得如此高大,超乎了常理,没想到在偏远的南方,还有一个村落的人,全都跟他一样! 沈扬犹豫了一下,道:“的确如此,但我觉得昂山和他寨子里的人都出了问题,好像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巴斯巴强忍内心的巨大兴奋,粗声道:“白天我就发现了,他们缺少我族的传承指引,断了传承!” 坐在上面的赵飞也淡淡道:“据我所知,楼兰的强者,也在那一战中全部覆灭了,想要光复往昔的荣耀,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巴斯巴连连呼气,最后坐到地上,认真看着沈扬:“不必多说了,我决定留下!不过,一年之后,我还要带几个人过来,他们都是那一战陨落的楼兰强者传人,还请蜉蝣之主准许。” 沈扬心中大定:“欢迎之至。” 至此,这个地方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确定进驻蜉蝣,却还有两人未定。 “我不去了。” “沈扬,对不起。” 荀仙和叶子雨一前一后出声,却同时一呆,两张美丽的面孔情不自禁看向对方,一个眼光明媚出尘,一个紧闭双眼,眼周血丝密布。 沈扬大为不解:“咦,荀打手,二愣子,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与你无关!”两人再次同时开口,却又同时一呆,叶子雨扭捏了两下,低声道:“你先说吧。” 荀仙顿了一下,却只是淡淡道:“没有原因,这人间帝都,并非我之归处。” 她言简意赅,根本不等其他人规劝,一步就踏出了大厅。 来到屋外,才发觉外面天寒如潮,浓郁的夜色虽看不见,却仿佛触手可及。 荀仙缩了缩身子,面色却有些茫然,不禁看向身后:“我怎么来这里了……” 片刻后,又一道倩影走出了大厅,叶子雨同样双目茫然,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身后,似乎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荀仙冷冷道:“你很不错,竟然在句芒之势的压迫下醒转过来。” 叶子雨还是有些发愣,许久后才回过神来,欠身道:“谢谢你,在秘境内一直照顾我。” 荀仙幽幽一笑,忽然森然道:“不用谢我,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如果有可能,我其实很想把你那对眼睛据为己有。” 叶子雨吓得花容失色,没想到她忽然说出这样的话,连忙飘身退开一些,脸上仍有些犹疑不定:“你……” “我很好。”荀仙恢复了常态,对着叶子雨盈盈一笑,“叶姑娘,从句芒之势下逃脱,看来你又变强了,现在恐怕已经是——破茧二阶?甚至三阶?呵呵呵,这世间果然很有趣啊,我不仅没你那样迷人的眼睛,好像也没你那样的天赋呢。” 叶子雨不敢接话,总觉得眼前之人美则美矣,却仿佛跟自己有着无尽的隔阂,那并非冷漠,也并非敌意,而是一种让人费解的天性。 “荀姐姐,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或者是误会吧,我痴长你几岁,的确可以做你姐姐,但就算是姐妹,总有一天,也要分个高低,不是吗?” 叶子雨有些不解:“既然是好姐妹,为什么一定要分个高低?是因为姐姐曾经生活在天祚,而我在三清吗?我知道一些往事,两家积怨很深,但我可以保证,我绝不会与天祚的人交恶,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我只希望大家都像现在这样安静的、好好的……” “安静的、好好的?呵呵呵,你果然是个愣子啊,连你这份单纯,也要让我嫉妒,这也是我不如你的地方吗?”荀仙低语,陷入深思。 话说到这里,两人间陷入沉默,就连叶子雨也觉得两人缺乏共同语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看到了,我们之间,早晚会有一战。”荀仙忽然道。 叶子雨谨慎后退:“姐姐……” 然而,荀仙却很快洒然一笑:“当然不是现在,现在的我,还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总有一天,我们会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一战,我预感到了,那一天,或许不需要太久。” 荀仙说完,飘然融入后方的浓浓夜色中,而叶子雨则愣愣站在廊下,紧咬嘴唇,倔强却疑惑地注视着那片黑暗,灿然的双目中隐隐泛起一层薄雾。 第130章 没落之家 南城小筑里的短暂会议结束了,所有人都做出了决定,却在结尾出了点意外。 两名美丽少女的离去让众人稍稍有些遗憾,荀仙性子太强,连沈敖都无法阻止,叶子雨则是因为本身就是三清宗成员,被宗内寄以厚望,再加上滇南叶家本就是三清属宗,她不得不离开。 当沈扬宣布结果的时候,这里的每个人都郑重而热切地看着,毫无疑问,他们将成为蜉蝣天的第一批进驻者,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成为这一秘境的元老。 一共十三人,如果叽叽也算人的话,这里有强大的辟易境强者,有一方大国的守护者,有古老宗族的宗老,还有行走江湖的豪客,甚至,还有一名盗墓贼。 这绝不是最终的蜉蝣天成员,一些人也不可能发展成最终的顶尖者,但他们却是最早的一批,注定为许多的后来者传诵。 会议结束,这里的人们并未散去,他们有短暂的时间向外传递消息,除此以外,在这个夜晚,他们还将联手执行入驻蜉蝣天之后的第一项任务——夜闯沈府。 小寻和神将八臂其他人已经失踪很长时间了,而所有线索都明确指向沈府,他们很可能被扣留在那里。 帝都东城。 明月点灯,凉辉熠熠,这是一个晴朗而寒苦的冬夜。 经历了白天的风雨雷鸣,这座庞大的人间都城最终还是安静了下来,而在东城占地最大的一座府宅里,一名神情痴痴的老人才刚刚睡醒,他是被冻醒的,正看着天空中的皓月发呆。 他还记得,曾经有个挺文秀的年轻人,也被人们称为皓月,而那个人在家里的时候,还称呼自己为庞大哥。 老人眼神有些迷糊,手脚已经冻僵,甚至连呼吸都有些缓慢,渐渐分不清现实与过往。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因为总是固执地守着靖宇大道南端这些破房子,再加上精神有些问题,最终被沈家人舍弃,许久都无人照料。 这个夜晚,将会是他此生最后一次看到皓月当空。 老人的呼吸渐渐停滞,但不经意间,他恍惚看到眼前站着一个身影,挡住了皓月,似曾相识。 “嗬嗬……老爷,是你回来了吗?” 老人努力睁开双眼,却只能抬了抬眼皮:“老爷回来了,肯定是打了胜仗,夫人不在家,应该是带着扬少爷外出遛风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连嘴巴都抬不动了,整个人冻僵在那里,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意。 这个老人是庞伯,终其一生都呆在这狭窄的沈府里,整个后半生都在等待皓月神将的归来,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拥有着普通的过往和一生,唯一的亮点是跟随过神将,原本可以跟随神将一起走南闯北,可惜,他天生残了一腿。 庞伯并不知道,此时他所在的这间破屋子里,已经站了十二个人,为首的少年跟他心目中的神将有几分相似,却又明显有许多不同。 “他是被……冻死的,而且很久没吃过东西。”少年身后,有人叹了一声。 少年并未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火折子,擦燃了之后,径直丢到老人躺身的一堆乱草中。 “呼——” 火苗蹿升,迅速点燃了干硬的枯草,这间没有丝毫温度的破屋也立刻温暖了起来,少年却带着众人走了出去。 火光蔓延,不一会就点燃了沈府的大半个南厢,等到沈家的人发现,而后赶来灭火时,这个地方已经是火光冲天。 “失火啦!” “快来人,失火了!” 靖宇大道北侧的沈府里一片混乱,有人张罗着大喊,但喊了很久,居然只有三两人赶来救火,并且全都被靖宇大道上横着的一群人拦下。 火情并未惊醒沈府内的很多人,倒是这拦道的十几人,很快就惊来了沈府里的护卫,一些匆忙着装的皂衣身影出现。 沈府失火,这是大事,但南厢那边,要烧索性就烧光吧,烧了才好。这是所有沈家人的心声,但如果是被人纵火,那可就顶破天了,谁敢在当朝首辅家中纵火? 当沈家几位持重的人物到场时,这里已经是一片哀鸿,之前所有赶来的沈家护卫全都躺在靖宇大道旁,惨叫痛呼,一字排开。 这是有人故意而为,要给沈家难堪,更可恨的是,做出这一切的只是一个人。 阿甲单脚踩在护卫长胸前,斜视着沈家来人,开口只有一句话:“我兄弟在哪?” 沈家几位老人立刻就认出了阿甲,不禁一阵惊悚,此人早年间跟随沈家皓月神将,杀出了极大威名,不久前还在此地与倭国人交手,已确定是一名破茧强者。 沈府速来傲视东城,不习惯被人踩着,当即有家臣冷笑:“你一介武夫,仗着微末武力,以为能压迫沈府吗?” 没有人回答他,一团炽红色火焰高涨,直冲进沈家人群中,所向披靡,一把抓住那位家臣后,甩手丢到靖宇大道上,与正在惨叫的护卫们并排。 阿甲孤身站在沈家人群里,仍然那句话:“我兄弟在哪?” 众人惊悚,面对碾压般的武力,已经没人敢动手,沈家豢养了很多御史文官,以雄辩出名,有时驳斥的天子都无话可说,但此刻全在发抖。 “我等……不知谁是你兄弟,你可去别处寻找。”一名老家臣颤巍巍说道。 “哈!”阿甲大笑,实是大吼,这一嗓子太过洪亮,震得地面都在颤动,几名家臣站不稳,直接跌坐在地上。 “我兄弟你们不知?你们这些昏庸的老匹夫,成天在朝堂信口争辩,结党倾轧,战事却半点不知,国家都快亡了看到了吗?” 众人面如土色,有人形成习惯,张口就想辩驳,还好连忙捂住了嘴巴。 从沈府内走出一人,喝道:“阿甲,你不过一偏将,夜闯帅府,目无军纪了吗?” 来人身披金甲,正是沈啸,他是皓月神将的哥哥,军功同样显赫,有军权在手,可惜不久前,当着许多人的面败给一名从未听说的倭国人。 阿甲略微收敛:“原来是大老爷,阿甲已经是白身,军纪什么的,休要再提,我此来只为小寻和我那一干弟兄。” 沈啸皱眉:“他们不在沈府。” “是吗大哥?有人亲眼看到他们进来,再也没出来过,怎么解释?”沈敖走了出来,目光灼灼看着他。 “你也来了!”沈啸惊了一下,却还是挥手道:“我说不在就不在,多问也无用。” 沈敖仍不确定,很想弄明白,想起乖巧可爱的小寻,他甚至连搜府的想法都有了。 “的确不在。”旁边的赵飞摇头道。 赵飞身为极境强者,自有一些方法探知,他说不在,那就肯定是不在了。 既不在沈府,那肯定是被送出去了,会送往哪里?沈敖的心立刻揪紧,一时毫无主意了。 “咦,这不是亲爱的大伯吗?一看就知道英明神武,天下无敌。” 沈啸愣了下,四处寻找,才发现这声音来自一名铁塔般青年的肩膀,那里坐着一名少年,夜色迷离,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是……沈扬?” 沈扬点头,笑道:“大伯好眼力,想必当年背叛弟弟,将我送给三清的人时,没少看我两眼,这么多年都记得我的模样呢。” “你——逆子!你胡说什么?” “大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当年你的亲弟弟带着老婆逃到深山,差点逃掉了,最后关头,他们的孩子却被亲哥哥送给了敌人,于是夫妻两人被迫出来,一场大战,双双殒命,啧,大伯熟读兵法,这一招釜底抽薪当真漂亮!” 沈啸浑身发颤,当年这段事,只有他和父亲以及三清的人才知晓,其余人从何得知? “竟有此事?大哥,这是真的吗?”沈敖目眦欲裂,不敢想象当年二哥夫妇竟是因自己人背叛而死,他原以为沈家只是漠视,并未参与,从蜉蝣秘境出来后,沈扬并未将这些事告诉他。 沈啸低着头,讷讷不答,这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大哥,我的好大哥,那是你亲弟弟啊!”沈敖悲愤大吼,许多年的心结忽然解开,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局。 他忽然踏出,身如鬼魅穿梭进沈家众人之中,一连揪出十二三人,这些人兀自茫然四顾,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就来到靖宇大道上。 “沈家家规:不睦长幼者,黜!不敬族人者,黜!不养族老者,斩!不祀功德者,斩!”沈敖冷漠无情,冷冷地注视着这些人,“你们,可有怨言?” 这些人愕然,全都要争辩,但沈敖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庞大的气势冲天而起,一掌拍出,竟然变成一只巨大的手掌,覆盖下方十几人,只听砰地一声闷响,这十几人连惨叫都没发出,瞬间同时毙命。 沈家余者全都骇然,竟有人当着他们的面行家法,这是多少年未有之事,但沈啸却仍默然低头,对沈敖的行为指责不上半句。 沈敖心中沉痛,目光蓦然看向沈府后方那片黑漆漆的地方,大吼道:“父亲,我知道你在!你总说宗族第一,个人第二,只争朝夕,但你看看,满园残破,一家败类,这就是你争来的吗?” 黑漆漆的沈府内静悄悄,无人应答。 “你无言以对,还是无面见人?一门三惊才,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手足相残,父子离弃,连忠心护家的老族人都能活活冻死,还留这沈家,何用?” 何用?何用?何用…… 沈敖的话不断回荡在沈府里,如同鞭子一样不断拷问着所有沈家人内心,靖宇大道南侧仍然是火光冲天,但北侧这一边,却彻底安静了。 许久之后,才听沈啸轻叹:“三弟,沈家已经没落,我都看到了,你快去救人吧,他们……被三清宗抓到了皇宫。” 第131章 孤阴脉 皇城,通明殿。 白衣至尊缓缓放下那杯琥珀色的液体,神情很轻松,他知道,这样的滋味,自己已经体会不了多少次了,所以要倍加珍惜。 忠诚的侍卫长已经不在,他成了彻底的孤家寡人,但其实他更喜欢这样的孤独,深宵美酒,寒夜明灯,安静地等待。 酒杯下压着一封密信,他已经看过无数次了,那是祖父写给儿孙的教诲:金城千里,帝王万世。可惜,写这封信的人,自从最后一次见面后,再也没有出现。 白衣至尊望向殿外,那是太液池的方向,不久前,他去看过那里,却只看到满眼的残破,历代帝王修筑的痕迹,几乎被抹除一空,就连那太液池水,也几乎清空,露出丑陋苍老的池底。 那样的大战,普通百姓无法想象,他这位人间至尊,同样无法想象,那肆掠的破坏场面似乎在彰显一种远超他想象的伟力,无情地嘲笑着人间至尊。 这不是你的天下,这是你看不懂的天下。 白衣至尊再一次悠然举杯——纵然不是我的天下,这杯酒却是我的,纵然无力掌控天下,但举起这杯酒的力量还是有的。 然而,似乎有人故意与他为难,当他举起酒杯的时候,酒杯忽然碎了。 “砰!” 琉璃制的酒杯发出惨烈的爆鸣,碎屑闪耀,琥珀倾泻,鲜红的液体染红了至尊的白衣。 一行人怒气冲冲走了进来,走在最前的男子毫不客气,炽红色破茧之焰燃起,一巴掌扇飞了门口的两名护卫。 “皇帝,还我兄弟!” 阿甲大踏步冲到至尊面前,犹如一尊杀神。随后进入的其他人或冷淡,或阴沉,全都带着煞气,总之,没有任何一人把他这位人间至尊放在眼里。 看着这些人,白衣至尊却缓缓笑了,这样的人,他最近已经见过不少,皇宫变成了菜园子,他已经习惯。 白衣至尊失势了,这谁都能看出来,但他还没失去至尊的判断力,目光随意地一扫,他很快就锁定了那名高大青年肩上坐着的少年,见他望过来,少年同样报以微笑。 “你就是沈扬吧,这队人的领袖,看来先皇的确昏庸啊,连神将的儿子都走到了这一步。”至尊笑道。 沈扬也笑道:“那是他的选择,那么你的选择呢?” 白衣至尊笑容收敛,坐在案边不语,陷入深思。 “想的越多,越容易钻牛角尖,要不要我借你一枚铜板?” 白衣至尊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淡淡道:“我为一国之君,无需听天由命。” “无所谓,那么你的选择是?” 白衣至尊看着他,慎重道:“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个小姑娘还有其他几个人的消息,但我有一个请求。” 沈扬立刻咧嘴:“抱歉,保家卫国这些事,老爹已经尽力了,而我有自己的看法和追求。” “子继父业,这是天理!如今你身边已经有了自己的班底,怎能不继承他的意志?” “既然如此——”沈扬一笑,脸色陡然转寒,喝道:“搜宫!” 众人震撼,搜宫,当然指的是搜查皇宫,在当今天下至尊面前命人搜查皇宫,这委实是有史以来第一份,这样的做法,就连三清宗那些人都未尝有过。 一国之宫,一宫之主,自有其煌煌大气,触之就等同于犯了某种忌讳,会有灾厄降临,这种忌讳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觉察,是以三清宗虽然对皇帝不屑一顾,却也不敢明目张胆欺辱,许多地方显得很谨慎小心。 震撼之后,众人立刻行动起来,赵飞皱了皱眉,却也并未阻止。 “且慢!”案前的白衣至尊脸现愠怒,站了起来,这是第一次有人竟敢当着他的面,搜查他的皇宫,真要让他们去搜查一遍,皇家也就彻底颜面扫地,再无威信可言了。 “改变主意了吗?” 白衣至尊怒道:“我不求你继承父业,只想请你们保住一个人!他是我的侍卫长,名为苏炳瑞,目前应该还留在帝都,天下将乱,我并不希望他遭难。” 众人停住脚步,等待沈扬回答。 “《未济录》第一的苏炳瑞?不是你的皇子皇女或老婆吗?” “即为皇家,当然与天下共存亡,而苏大哥不一样,他是我兄弟,却并非皇家。” 沈扬仔细看了他几眼,忽然笑道:“你这皇帝当的倒也并非全然无趣,至少还有个兄弟,如果我能找到他,可以保他万全。” 至尊眼中精光一闪:“你这么肯定?” 沈扬却只是轻声一笑:“带路吧。” 乐雅苑。 这里已经是皇宫的外围,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叨扰,倒不是说有严令禁止,而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人。 督公田俦。 掌管东西两厂的督公就住在这里,哪怕皇城侍卫都不敢踏足这里,不过,这里只是田俦名义上的住所,却并非真正的驻地,它真正的作用是——死牢。 但凡皇帝不喜之人,督公不喜之人,或者犯有重大过错,却难以用国法明面处理的人,都可以送来这里,来到这里,你所犯过错甚至犯没犯错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所有囚犯都将凄惨耻辱地死去。 乐雅苑的地面部分最近粉刷过一次,远远看来喜气洋洋,很符合督公的身份,但此刻黑夜黢黢,乐雅苑外却候着一人,一个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应该候在这里的人。 太子朱嗔。 小苑的门打开,一名面容冷峻的青年走了出来,如果那些闯进蜉蝣的人在这里,一定会认出他,这人竟然是来自三清宗天阙道场的青天成。 “太子阁下,我说过很多次了,家师不见人,请回吧。” 朱嗔年纪看起来比青天成大不了许多,此时却躬身道:“早闻天阙兄弟人中之龙,果然不凡,我亦备了些薄礼,天成兄莫要见外。” 青天成面色微动,伸手接过了锦盒,粗看了一下,不禁两眼一亮:“你等等,我再去通报家师一次。” 大门掩上,青天成转身进了里屋,再次打开锦盒,只间这里面装的并非金银宝物,而是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楷字:青红、秀眉,长夜守候,静待翠屏。 青天成内心砰砰直跳,青红、秀眉乃是他初来帝都之时,被太子邀去翠屏居赴宴,宴上给他斟酒的两位美少女,当时他一见之下,几乎就看痴了。 这两位少女虽不通武道,不写文章,但显然与天阙道场内那些傲娇的女孩不同,不仅容颜艳丽,婉转娉婷,且处处顺从、声丝旖旎,一颦一笑如同在挠人心窝一般,青天成年少成名血气方刚,却长期枯坐天阙,何曾见过这等妖娆,当即傻了眼,如果不是立刻被送进了蜉蝣秘境,他或许已经得尝美人。 正当他想入非非之时,从里屋走出一名少女,白衣素着,神情冷淡:“先生叫我们进去。” 这少女名为田七七,是督公田俦之女,单论模样,堪称绝美,比那青红、秀眉强太多了,可惜,此女生性冷淡,除了对他哥哥亲近外,其余男子甚至难说两句话。 见她转身,青天成露出一抹邪淫的目光,快步跟了上去。 灯火辉煌的里屋,头戴三色羽冠的男子皱眉,他面前的小桌摆满了各种小瓶,上面贴有标签,如果有行家看到,一定会毛骨悚然,因为这些小瓶里装的竟全是大名鼎鼎的剧毒。 羽冠男子看到青天成,直接道:“成儿,发射召集信号吧,将子雨唤回,我们明日一早回宗。” 青天成愣住:“师父,宗内不是要我们留下监视蜉蝣天吗?” 男人轻叹:“蜉蝣天已经落入他人手中,不是我们所能撼动的,倒是这名生具孤阴脉的凡人,果然此脉与传说无异,真的可以百毒不侵,我要立刻带她回宗。” 他撩开身后垂帘,露出后面生死不知的少女,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沈扬等人苦苦找寻的小寻。 此刻小寻脸色很诡异,青紫交接,明显是深度中毒状,但她却呼吸均匀,除了始终昏睡不醒外,并不像有生命之忧。 青天成无奈,很想说自己留下来,但师父为人他无比清楚,根本忤逆不得,自己虽是天阙名人,但比起一位宗老,什么都算不上。 正当他打算外出时,屋顶上忽然传来冷冷的声音:“你们哪都不必去了。” 三色羽冠男子反应最快,闻言直接一掐指,猛力向屋顶上方弹去,他指端无物,这纯碎是用劲气弹出,却竟然弹出一条明亮的火线,直窜屋脊。 “轰!” 瓦片纷飞,三色羽冠男子大袖一卷,灯火通明的大屋里立刻陷入黑暗,外面的月辉随即倾泻下来。 “不好!”他刚刚熄灭灯火,立刻惊叫一声,飞身扑向小寻所在的木床,但此刻木床上已经空空如也,不见了小寻的影子。 “好贼子!”屋顶之上,有人抱着昏迷的小寻,刹那间怒火万丈,内敛的白色光辉冲天而起,流转高天,竟将月辉都压制了下去。 来人正是沈扬一行人,早将乐雅苑包围,阿甲已经提前带着人冲进了下方死牢救人,其余人则营救小寻。 三色羽冠男子看向上方,瞳孔微缩:“太极之势!” 沈敖悲怒之极,哪还跟他多语,将小寻交给赵飞后,飞身下扑,狂猛的一掌轰下。 他对小寻的病情无比熟悉,一探便知小寻此刻身重数种剧毒,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能活到现在实属命大,大怒之下,他只想直接毙了此人。 第132章 陪练 眼看沈敖扑来,羽冠男子一声大笑,身周同样光辉流转,逆势而上轰然出击。 “轰隆!” 两人手掌相接,激荡出一片涟漪,磅礴的力量直接将这间华丽的大宅掀起,屋内的青天成和田七七纷纷避让跳开,却还是被余波冲击,差点被坍塌的大宅埋葬。 “这也太……”青天成面色发白,站在远处的废墟中嘴唇直哆嗦,而田七七一语不发,同样俏脸苍白。 羽冠男子屹立废墟中,傲视沈敖:“你只是初悟辟易而已,也敢与我相争,当年的皓月神将与你明悟相同的势,还不是被我斩杀!” “什么?二哥竟是被你——”沈敖心情激荡,瞠目而视,没想到伤害二哥的凶手近在眼前。 羽冠男子眼神一动,随后冷笑:“我当是谁,怪不得也明悟太极,果然一丘之貉!我既送走一个哥哥,再送一个弟弟何妨?” 他大踏步上前,袖中有光芒隐匿,待冲到沈敖近前时,忽然甩袖,大片流光宣泄而出,如同夜空中撕裂天际的流星。 沈敖怒极,很想直接穿透这片流星,但他并无护体之物,选择避让,但那流星如有所感,竟全都划过优美弧线,转向继续追击沈敖。 “我有流仙妙法,你如何挡?”羽冠男子不屑冷笑,广袖挥洒,又是一片流星倾泻而出,彻底封死沈敖退路。 两片流星搅动,覆盖了沈敖身周大片,他避无可避,只能选择硬抗。 “轰轰轰——” 无数流星撞击,溅起的乱流笼罩一切,沈敖刹那间被尘灰淹没,星月皎洁,但这个地方地动山摇,已经完全乱了。 “咔嚓。” 一大片地面崩颓,掉落到下面,只见地面之下竟是一条黑漆漆的密道,两侧铁牢狰狞,里面关押的人们同样茫然地望向上方。 早有传言说,督公田俦私设大狱,抓捕了不少人,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地面之上,那片被流星猛烈轰炸过的地方渐渐平静,但羽冠男子却突然寒毛直竖,看到了始终屹立尘焰中的沈敖,后者被并未流星击倒,而是双手交叉挡在额前,站姿浑若太极,真的挡住了轰击。 沈敖放下双臂,目光冷冽地看着他,但放下手臂的同时,一缕鲜血顺着袖管流了下来,他还是有被流光擦伤,但并无大碍。 “还有吗?” 羽冠男子心虚,但仍坚信自己比他强,毕竟他踏足辟易已经许多年,虽然始终未曾踏足二重天,却无疑更加圆满。 “休要逞强!”他广袖再度挥洒,又是一大片流星飞射而出,同时猱身突进,一柄闪烁着淡绿色光芒的长剑出现在手中,这是一柄华章之器,品阶比之叶子雨的短匕还要高,攻击力骇人。 沈敖深吸口气,马步深蹲,双手在身前划过一个圆圈,竟真的划出一片朦胧的太极图样。 流星袭来,全都轰击在太极图表面,连番的爆炸形成骇人的乱流,连石块都能吹翻粉碎,却无法突进太极图之后半分,但羽冠男子的长剑也到了,犀利的绿色剑气当头劈下。 “送你上路!” 羽冠男子剑气无双,长剑的杀伤力竟还要超过流仙妙法挥出的流星,一劈之下,直接将沈敖的太极图斩断,而后爆发锋芒,疾刺沈敖面门。 这一刺若被刺中,沈敖绝对会被一剑贯穿头颅,对方对辟易之势的理解的确超过他,可以破了他的防御。 然而,斜地里忽然飞来一物,黑黝黝的,无声无息,竟然只是一块顽石,但就是一块顽石,却正中羽冠男子的长剑,后者拿捏不稳,长剑直接被撞飞出去。 羽冠男子大骇,连忙跳开看向顽石飞来的方向,这才发现在乐雅苑废墟外,一群人冷漠站在那里,他的弟子青天成和天阙少女田七七全都被对方控制住。 “是你?!”他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那名青年,衣着古朴老旧,额头有一枚剑形印记。 赵飞淡淡道:“记性不错,可惜,白天你未参战,一直躲在远处看着,不然印象会更深刻。” 羽冠男子几乎要站不稳了,他当然知道赵飞是谁,一人独战数十人,犹不落败,反而于群战中斩杀数人,那些人可都是大名鼎鼎的辟易强者,比羽冠男子名声大多了。 “你……蜉蝣之主,我三清虽觊觎蜉蝣十数年,却并未越界,今日一战也几乎没出力,为何要针对我们?” 赵飞摇头:“不是没出力,而是出不了力,你们的强者都被困在一个地方,连你们的背后势力都帮不了忙。我也并非针对你,沈敖是我朋友,你若杀他,我就杀你。” 羽冠男子面色发苦,同时很无语。 早知道沈敖是你朋友,我怎么敢对他出手?非要等到我快要打赢的时候才站出来,然后牛气兮兮地说,你若杀他,我就杀你,这不是诚心玩人吗? 但这话他却不敢当面说出来,只好僵着脸道:“既是蜉蝣之主的朋友,我当然不敢妄为,这就离去。” 赵飞又摇头:“你不能走。” 呃?羽冠男子愕然看着他。 “难得有一位与我朋友水平差不多的对手,我要你和他对攻,公平一战,只要你能战胜他,就可以离开。” 羽冠男子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原来对方是想让自己当陪练! 其实当陪练也无所谓,他实力胜过沈敖,战而胜之并不难,但问题是,还要公平一战,这里面的问题可就太大了。 怎么样才叫公平?这个完全由赵飞个人主观决定。 首先,他从三清宗内带来的各种保命手段或绝杀手段都不能用了,然后那柄华章之器也无法使用,这也就算了,恐怕即便自己真正什么都不用战胜沈敖,最后也会被对方随便找个理由搪塞。 羽冠男子毕竟也是一宗宗老,当即沉声道:“我若不从呢?” 赵飞面无表情:“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从。” 最终,羽冠男子屈服了,因为他根本无法想象极境六重天的强者会怎样对付他,想到一些传闻中的禁忌手段,他已经毛骨悚然。 “那好,我同意!但一战之后,还望蜉蝣之主莫要食言。” 他摆出战斗姿态,想要与沈敖一争高下,但赵飞还是摇头:“我不会食言,但不是现在开战,你要随我回去,然后择时战斗。” “你欺人太甚!”羽冠男子再也忍不住怒火,眼中闪动着疯狂,忽地拾起地上长剑,一横心,直接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这太暴烈了,一个人被逼无奈,居然选择自杀。 其他人都在叹气,觉得有些可惜,这是一位宁死不从的好汉,就这样死掉,确实可惜了,但赵飞始终冷淡看着,不为所动。 华章之器挥动,眼看就要割裂咽喉,但它表面那暗淡的绿光忽然炽盛,浓郁的绿芒绽放迸射,覆盖这里的所有人。 人们心中全都破口大骂,原以为这是什么好汉子,哪知竟是想引爆华章之器,哪怕无法伤敌,也会制造片刻的混乱,这混乱或许很短,但对一名辟易强者而言,简直太足够了,绝对可以让他安然逃离。 这是一柄华章圣殿的高阶武器,与陈三石的地动雷同一级别,引爆之后,产生的攻击力极强,普通的辟易强者只能选择避让。 “哼!蜉蝣之主,还有其他人,我徐子昂他日明悟有成,必然亲自踏平蜉蝣天!” 眼看众人避让躲闪,羽冠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快色,他自报姓名,且扬言报复,而后转身飞遁。 然而,他眼中的快意很快就变成恐惧,只见那原本爆散开的华章之器忽然缓缓收回,狂暴的绿色乱流竟在收敛,在外人看来,这个过程就好像画面在倒放,诡异且不符合常理。 “当”地一声,一柄完好无损的华章之器落回地面,它仍然在散发着淡淡的绿芒,没有丝毫被损毁的痕迹,而羽冠男子则似乎惊呆了,同样未能逃出。 “这是……时间的力量,你已经超越极境了吗?”羽冠男子喃喃。 赵飞却摇头:“这不是时间的力量,只是因为今日战斗之后,偶有领悟。” “你……” 羽冠男子还要说什么,忽觉后脑勺一阵剧痛,眼前金星直冒,直接昏迷过去,一只巨大的手掌随后将他捻起,如同战利品一样随意丢在肩膀上,正是巴斯巴。 高大老人不仅给了他一记闷棍,还很不厚道地笑道:“我也需要陪练。” 上方的战斗结束,地面下进去搜寻的阿甲也终于找到了七位兄弟,但七个人此刻已经被打的不像样子,如果不是他们全都明悟破圆,体格健壮,恐怕已经无法活命。 阿甲的脸色看起来非常难看,这个久经沙场的悍将此刻爆出惊天的杀意,一向冷漠的老眼里竟然有泪花滚动,可想而知七个兄弟状况有多凄惨,这处死牢不愧是督府制造,内里更有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 七个人全都被昂山背了出来,但也全都生死不知,再加上昏迷的小寻,众人虽然找到了他们,却根本无法高兴起来。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阿甲阴沉的目光看向田七七和青天成,显然,只要这两人有一个字乱讲,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将其击杀。 青天成早就吓软了,连师父都被对方一招擒拿,他区区一个破圆境,能翻出什么浪花?很快就将事情如数交代。 原来,沈扬和荀仙离去后,小寻多次外出寻找,她当然找不到,无奈之下只好去到沈家,结果,她不仅没找到沈扬,反而被沈家请去做客的羽冠男子看到,认出了她的天阴脉体质,当场擒拿,后来,神将八臂其余人前来沈家要人,也被羽冠男子制伏,并最终带到了乐雅苑。 得知了事情经过后,众人愈发气愤,沈敖当即轻声道:“为虎作伥,看来,这个沈家也没必要存在了,不如一并烧光吧。” 阿甲更是恨声道:“还有督府!一群太监而已,却胆敢如此残害忠良,我今日要除恶务尽!” 第133章 初入华章 凛冬之晨,帝都子民们醒来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让他们打消了所有睡意。 短短一个夜晚,却发生了五场大火灾,分别发生在沈府、东西督府、皇宫。 这个消息让人惊悚,因为这三个地方,几乎囊括了世人眼中的权力至高点,充满莫名的意味。 沈府先后发生了两场火灾,第一场发生在前夜,将靖宇大道南侧的沈家大宅烧尽,第二场发生在后夜,直接将北侧的沈府烧通,据说只有首辅大人和几名亲信逃了出来; 东西督府的火灾更为惨烈,同时发生,瞬间就烧红了天,过程中督府的下属精锐虎贲卫队赶来救火,却连同整支队伍一起葬身火海,无一生还; 皇宫中的火灾规模最小,只烧毁了皇宫外围的乐雅苑,算不得大损失,帝都三大禁卫军分别派人简单收拾后,就此销声匿迹。 晨光熹微时,从宫中又传来惊天消息,皇帝连夜召见首辅、督公和太子,一番训斥怒骂后,废太子、罢首辅、黜督公,一连串的动作让人眼花缭乱,却几乎将整个帝国政局颠覆了过来。 人们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只知道,从此以后,通明殿中那盏明灯,日夜长明。 时光流逝,自那晚的通天大火后,十天时间一晃而过。 蜉蝣秘境,镇魂狱。 沈扬的身后矗立着三座巨大的天门,分别为红、黄、蓝三色,大量梦幻般的流光从天门的顶端倾泻而下,让这三座天门宛若垂落九天的银河。 这地方他之前来过一次,名为华章圣殿。 身为蜉蝣之主,一些信息他已经从秘境之心获得,而华章圣殿,将会是众人真正开启秘境之旅的第一步,那些所谓的华章之器,正是从这三座瀑布后面获得。 沈扬的面前,众人全都默然,或震撼,或凝重,全都仰视这三座瀑布,没人知道它们从何而来,也没人知道他们为何而在,就连赵飞都全然不知。 “一些基本信息你们已经知道了,这里就是华章圣殿,共分为三大章:众妙之门、情心之门、鸿穹之门,每一大章又分为九个小节。” “章节越向前推进,对闯关者的实力要求越高,按照我的估算,第一章第三节、第一章第九节、第二章第九节分别是破圆初阶、破茧初阶、辟易一重天的三大标尺,大家可对号入座,量力而为,一旦去往超出自身实力的章节,就算不选择退出,也会被杀死退出。” “华章圣殿的二十七个小节属于正传章节,因此即使被击杀死亡,也不会真正死亡,只会被送回这里,但在我们真正强大起来前,我决不允许你们任何人进入外传章节,这是命令!” 众人凛然,看着沈扬的目光微微起了变化。 他们来到这里已经十天了,不断熟悉和学习,总算对这里了解了一些,但沈扬还从未以蜉蝣之主的身份命令任何人,此刻发布命令,显然此事极为重要。 “我们绝不乱闯。”众人保证。 沈扬松了口气,看向三座天门旁站立的一人:诗人暮暄。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这诗人暮暄并非真正的人,而是一种规则的复合体,或者叫,圣殿指引者,因为牵涉到秘境之地的最高机密,连他都无权知晓更多。 “蜉蝣之主,确定开启众妙之门吗?” 沈扬点头,递过去一串发光的圆片,这是前几任蜉蝣之主存留的秘境碎片,全都被树老保存起来,而每次开启圣殿之门,都需要一定数量的这种碎片,众妙之门由于是最初级的秘境之地,因而每人只需要一枚碎片即可。 “哗——” 十几人面前的景色陡然变化,那三座巨大的天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幽幽的方形房间。 “欢迎来到,华章圣殿。” 热情的欢迎声来自众人身后,只见在这个方形房间的角落里,诗人暮暄竟也出现了,躬身欢迎众人,同时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沈扬,你上一次的进度是……华章圣殿第一章、众妙之门,初始地。” “昂山……” “陈三石……” “矛山青……” 他一个个报出众人的名字和进度,熟稔无比,大家在进入秘境之时都已经烙印了自己的名字,此刻被叫出,也并不稀奇,由于他们大多数都是第一次来,因而进度都停留在初始地。 “斤贝·巴斯巴,你上一次的进度是……华章圣殿第三章、鸿穹之门,上饶禁区。” “天天,你上一次的进度是……命运圣殿第一章、王者之心,混乱之领。” 众人立刻瞪大了眼睛,他们早就料到这两人曾来过圣殿,却没想到已经闯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尤其天圣女,居然已经闯到了下一座圣殿,完全不可想象。 天圣女娇俏一笑:“没想到本圣女还去过那么深的地方,怎么样,沈扬小弟弟,以后跟着我混吧。” 沈扬直咧嘴,忽然好奇道:“天天?这名字倒是不错,不过你姓什么?” 天圣女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命运圣殿那么远的地方,这些天人们也逐步弄清了她的实力,大约只是出于破圆境的巅峰,连破茧都不到。 旁边的巴斯巴一叹:“圣女沉眠漫长岁月,具体多久我也不知,她最近才醒过来,以前的很多事情都忘了,需要逐步恢复。” 人们无语,原来这小姑娘竟还是个老古董。 那诗人暮暄最后一个才报到赵飞,众人也非常好奇,这家伙太强了,究竟走到哪里了? “圣者赵飞,您上一次的进度是……咏叹圣殿第一章、新血之呐喊,魔族血杀!” 这个地方立刻寂静无声,人们看着赵飞的目光再一次充满了敬畏。 许多人这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命运圣殿之后,还有一座咏叹圣殿,此前就连巴斯巴和天圣女都没听说过。 而赵飞的名字之前,竟还加了“圣者”二字,虽只是简单的二字,却已有了绝对的不同,连这诗人暮暄都改用敬称“您”,与其他人有了本质的不同。 再加上那“魔族血杀”,众人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只从字面意思判断,那绝对是一个血与火交织的可怕地带,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森寒气息。 众人心中盘算,如果每一大圣殿都有三章二十七节的话,按照每一节大约对照一个境界来算,赵飞竟然最起码比同为辟易的巴斯巴高出了三十六个境界,这简直…… 想到这里,大家不由得想起了那句话,辟易六重天,步步如隔天,现在看来,这哪里只是隔着天,分明是隔着几十重天,这样的差距简直让人绝望! 巴斯巴虬髯遍布的脸上倒是坦然,他很轻松,不与人争什么,面对差距,并不羞愧。 接下来,众人开始一个个心怀忐忑地踏上了这方形房间的中间区域,刚一进入,昂山、陈三石和矛老怪三人就面色陡然沉重,他们是这里实力最差者,面临的压力最大。 初始之地并无大战,只是对耐力、韧性、意志的考验,如果能抵抗一定时间,便可以直接进入第二节。 除了一开始大家会集中在一起,后面就很难集中了,因为众妙之门虽然只有九个小节,却不会让每个人都经历相同的考验,而是根据个人特性进入不同的考验空间,沈扬根据前几任蜉蝣之主的总结,发现众妙之门至少有上千种考验方式,的确无愧“众妙”二字。 “你们两个不进去吗?”沈扬看向巴斯巴和赵飞。 巴斯巴叹道:“我已经血脉枯竭,只想看着昂山成长,我对他寄望很高。” 沈扬点头,这段时间巴斯巴没少“照顾”昂山,连天圣女都顾不上了,只想把自己所学倾囊相授,如果不是被称心限制不许外出,他或许早就跑到滇南黎家寨了。 赵飞摇头一笑:“我最近有了新领悟,应该可以与那些魔族大战一回,能去的话我当然要去,就怕你这位秘境之主,付不起开门费。” 沈扬咋舌:“要多少?” “大约一千块秘境碎片吧。” “我艹!” 沈扬赶忙闭嘴,一千块秘境碎片,他还是能出得起,但问题是,碎片都在树老那保存着,这老树虽然活得很久,却显然是个守财奴,如果不是秘境运转需要,而这些人的实力应该可以在华章圣殿中有所斩获,它连这些都不会出。 秘境运转需要秘境碎片,但由于前任蜉蝣之主颜夕不在,无人可以赚取碎片,树老也渐渐手头紧巴,最后不得不撤守镇魂狱,仅维持秘境最低消耗的运行,连外面的七层秘境都不要了,否则也不至于被五国小队侵入。 三人正说着,蓦然只见眼前光辉闪动,陈三石面色愕然地出现他们面前。 “我……” 陈三石面露尴尬,显然,他在闯荡过程中失败,已经被传送到了这里。 沈扬三人也很无语,却听不远处的诗人暮暄淡淡道:“陈三石,你当前进度为华章圣殿第一章、众妙之门斑斓世界。选择继续,将从第五节直接开始,选择退出,你将获得十枚秘境碎片奖励。” 陈三石眼前一亮,立刻道:“我选择退出。” “刷——” 一片流动着淡淡光辉的圆片出现在他面前,全是秘境碎片,陈三石大喜,很快全收了起来,却又忽然想起什么,尴尬地递给沈扬两枚。 这其实也是称心的规定,要求每人每天上缴两枚秘境碎片,不然就要赶人。 “轰!轰!” 不久后,矛老怪和昂山一先一后被送了出来,两人竟然进度一致,同时走到了第一章第七节,获得了整整二十一枚秘境碎片。 第134章 小寻 不久后,其他人也相继出现,有些人是主动放弃,有些人则是被秘境内机关或守关者杀死,最后出来的是阿甲和天圣女,两人都通关了第一章众妙之门,阿甲获得了四十五枚秘境碎片,天圣女却什么也没获得。 以一换四十五,这样的交换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的,但可惜的是,这样的交换方式一个人只限一次。 人们大致弄清了秘境碎片的获得方式,分别为闯关获得、任务获得、杀敌获得。 闯关获得,就是类似于众人刚才的经历,分别进入一个个房间进行考验,或是静待、或是厮杀、或是其他,考验方式五花八门,虽然每章只有九个小节,但每个人遇到的考验都不相同,每次闯关成功,将会获得与关卡数等同数量的秘境碎片作为奖励,层层叠加。 这样的获得方式看起来很轻松,但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比如阿甲,下次他再来这里,就只能从情心之门开始,哪怕他强行进入众妙之门并全部走通,也不会获得任何奖励,便如现在的天圣女一般。 任务获得,顾名思义,就是接受圣殿内列出的任务,分为普通任务、挑战任务、特殊任务。 普通任务一般都可以轻松完成,奖励也很低,挑战任务则要进入外传章节,奖励丰厚,却也面临着死亡的危险,特殊任务只有在特殊地点和时间才能触发,奖励十分丰厚,有些并不危险,有些则几乎面临必死局面,这些众人都将在不久后遇到。 杀敌获得,这是获得碎片最快也是风险最大的一种方法,必须进入外传章节,可能遇到一群强大的守关者,也可能遇到无比复杂的迷宫,甚至,会遇到来自其他秘境的队伍,强强对话,在厮杀中如果死亡,那就是真的死亡,所以沈扬根本不允许众人进入外传章节。 “太不公平了!本圣女要重新挑战,从上一次的进度开始!”天圣女挥舞小拳头叫嚣。 诗人暮暄立刻微笑道:“天天,确定进入命运圣殿吗?请先交纳一百枚秘境碎片。” 天圣女直吐小舌头,别说一百枚,她现在连一枚碎片都没有! 命运圣殿的入场费是一百枚,这是规矩,沈扬倒是能凑齐这些,但傻子才会给她出一百枚,以她现在的实力,闯过华章圣殿第一章已经是勉强,想去命运圣殿,那是找死。 至此,蜉蝣天的元老们第一次闯荡圣殿的过程就此结束,连沈扬都觉得收获颇丰,那棵吝啬的老树肯定没话说,但许多年以后,当这群人再次回忆起这第一次的征程时,每个人都臊红了脸。 “以后大家想要进入圣殿,只需直接向我申请就可以,一切所得,归个人所有,但别忘了,每天交给小心心两枚碎片。” 沈扬向大家挤了挤眼,特别是天圣女:“当然,如果没碎片也没关系,别看小心心牛哄哄的,其实就算你们不交碎片,他也没办法,逼急了,咱们都是文明人,大不了揍他一顿,咳咳。” 众人轰然大笑,就连赵飞都忍不住笑了出来,称心在玲珑天里被那群老家伙当做宝贝,就差烧高香供起来了,地位比许多辟易境还要高,但在这里,“大不了揍他一顿”。 当然,如今众人也都知道了,称心现在的状态很特殊,并非一个完整的人,此刻在玲珑天内,还有另一个称心,他被人使用特殊方法分身为二,为了防止此次蜉蝣之行遇到意外。 但玲珑天的人做梦都没想到,他们派出的两人并没遇到什么大意外,却全都不愿回去了。 正在说笑间,沈扬腕上的秘境之心忽然震动,他略一感触,立刻眉头一跳:“小寻醒了。” 与此同时,在镇魂狱深处一间温馨的卧室里,面色苍白的少女缓缓醒来。 经历了许多天的磨难,少女原本有些婴儿肥的小脸渐渐尖俏,如果不是那脸色过分苍白,这分明是一张美丽可人的笑靥。 小寻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沈敖,憔悴的眼圈顿时红了,无数委屈心酸一齐迸发出来,有很多话要说,却只能躲在他怀里“呜呜”直哭。 她这么长时间米粒未进,全靠沈敖和其他人不断帮她疏导经脉吊着一口气,此时尽管伤心痛哭,却哭不出半滴眼泪,反而阵阵头晕,差点又昏过去。 “快快!先喝水!”沈敖心痛无比,慌忙去桌面倒水,桌上的茶杯茶壶尽皆是凉玉精制,并非是因为他奢侈,而是因为这茶水是由世界茶稀释,存于玉器中便于保存。 沈扬不知世界茶珍贵,赵飞和称心岂能不知,连夜去宫中“拿”回大量玉器,只为将一滴稀释的世界茶保存。 小寻将杯盏喝尽,气色才稍好一些,但沈敖看到她这般,愈发心痛,这十几日的治疗,他已经掌握了小寻病情,几乎成了不治之症。 有人提议将宫中的御医抓几个来,却被沈扬否决了,三叔的医术他很清楚,虽非专业的医者,但比之所谓的御医实在不让分毫,连他都没办法,那些御医也只能没辙。 “小寻!” 一声大喊从门外传来,沈扬带着一群人快步来到这里。 听到这个声音,小寻顿时转悲为喜,苍白的小脸上硬是挤出一抹甜甜笑容,对此沈敖也只能无奈,这小丫头看似有些天然呆,实则是个鬼灵精,对沈扬的亲近远超过自己,很多话宁愿跟沈扬说,也不愿跟自己说。 沈扬见她已经能坐在床头,心情大好,笑道:“这茶水怎么样?” 小寻愣了愣道:“有点甜。” 沈扬哈哈大笑,畅快无比,指着屋中的一棵老树道:“怎么样树老?现在有人跟我一样看法,你这茶水的确是甜的。” 屋中的老树气得直哆嗦,懒得跟他多说,沈扬第一次见到它,可是喝下整整一滴精纯的世界茶,对此茶的评价与小寻一模一样。 小寻讶然:“大哥哥,这棵树怎么会动?” “别管它,那是一棵老树成精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不舒服?” 小寻感受了一下,笑道:“他们喂我吃下很多东西,当时很痛,但是现在好多啦,一点痛都感觉不到,整个人像是轻飘飘的。” 她笑得很轻松,但听在众人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一般,沈扬脸色陡然变得阴沉。 就算是再不通医理的人也知道,吃下这么多毒药,哪怕解毒成功,也会感觉十分不舒适,但小寻此刻却什么都感觉不到,而且浑身轻飘飘,这只能说明…… “三叔,你说!” 沈敖落魄的面上满是自责,痛苦万分:“血液中的剧毒都被我们逼出了,但一些毒素深入脏腑,早就破坏了内脏,我已经……” “哈哈哈!”沈扬忽然仰天冷笑,“把他们带上来!” 门外昂山大声应答,怒气冲冲地将三个人如同擒拿小鸡一样丢进屋中,正是那晚被众人擒获的羽冠男子、青天成、田七七。 昂山和小寻相处时间很短,但同样就被小寻的单纯和善良感染,如今小寻这般模样,他如何不怒?不只是他,这里其他人即便不认识小寻,但看到她如此凄惨,也对三人杀意重重。 沈扬根本不看他们:“有何话说?” 那羽冠男子衣衫破烂,神情茫然,这些天没少被众人折磨,堂堂辟易强者,位列三清宗老,却落到这般境地,恐怕他自己做梦都想不到。 他倒反而硬气起来:“无话可说,但你们除了折磨我,还能奈我何?” 青天成却连忙磕头:“此事与我无关啊,我当时被困在秘境,从前到后什么都不知道,只求饶命。” 他虽在磕头,但低下的双目中却闪过阵阵寒芒,这几日他从天阙骄子变成囚徒,受尽折磨,如有来日,必要加倍报复。 至于田七七,这位美丽的少女如今比小寻还憔悴,绝美的面上即便沾满灰尘还是那般出众,她脸上只是漠然,并不说话。 沈扬点头:“很好,既无话说,那就上路,全都杀光吧!” 三人浑身一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这几日受尽折磨,却并未丧命,便自以为这些人惧怕三清势大,不敢过分相逼,哪知此刻忽然下令杀人? “你算什么?区区凡身,怎敢杀我?” 羽冠男子大叫,青天成也惶恐大叫,唯有田七七目光死死看着沈扬,仍不说话。 “等一下。”眼看昂山就要把他们拉下去,小寻却忽然拦住了。 小丫头此刻竟然显得很平静,她一点都不笨,隐隐从众人的话中听出了什么。 “大哥哥,先生,我是不是要……死了?” 众人全都僵住,场上死一般的静默。 小寻看了一眼,已是了然,小脸上挤出笑容:“其实,这没什么啊,我小时候患有绝症,被父母丢弃,如果不是先生,我早就不在了。现在我不仅长大成人,还认识了大哥哥和先生,还有这么多朋友,小寻很满足……”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放低,眼皮也有些睁不开,却还是继续笑着,不断诉说,将一些往事讲出,这都是她最美丽的回忆,被她珍重保存。 “对了大哥哥,荀姐姐怎么不在这里?她……比我好看多了,她的眼睛一定能恢复,到时候就更美了,小寻不能再陪你,她肯定可以的,别看她对你很不好,其实背地里问我很多关于你的事……” “这三个人,大哥哥放过他们吧,那位老先生虽然喂我毒药,可也并未虐待我,那位姐姐也不坏啊,她一直在劝老先生不要这么做,还经常给我讲故事,那位公子是后来才来的,并不知情……” 她不断为三人开说,最终气若游丝,实在太累了,只看她小嘴微动,似在说话,却已经没了声音。 第135章 希望 沈扬将她扶好,缓缓站了起来,冷漠无比的表情看向地上三人。 看到他这表情,连赵飞都有些心中发堵,一众强者更是凛然,内心忐忑不已。 “你,”沈扬用手指着羽冠男子,“必死!” “你们,”他指向青天成和田七七,“带路!” 青天成正自绝望,却并未听到“必死”两个字,不由一愣:“带什么路?” 他并未得到回答,只见阿甲狞笑着上前,将羽冠男子迅速绑缚,并熟练地将他嘴巴堵上,直接拽了出去,而昂山一手一个,将青天成和田七七抓了出去。 三人带走后,这屋里再度陷入寂静,人们看着躺在床上因脱力再度昏迷的小寻,心中都很不是滋味。 “树老,你上次说,小寻的体质与众不同,究竟怎样不同?” 房中的老树抖了一下,立刻道:“的确不同!这小姑娘与天天姑娘一样,都是永生者体质。” 天圣女一愣:“跟我一样吗?什么是永生者体质?” “永生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到了一定年龄,或者实力达到一定程度,就会自动觉醒身体的一部分,使这部分的力量或其他能力达到本质的强化,而你和小寻姑娘都拥有这种体质,但不同的是,你们的觉醒不是身体某一部位,而是血脉!” 众人立刻振奋起来,不说其他,仅仅那“永生”二字,已足以让在场所有人产生丰富联想。 天圣女面露苦色:“呃,我明白了,我的血脉是永生血脉,我的血是永生之血,只要让她喝下我的血,就可以活过来了对吧,好吧,我最怕流血了,但这小姑娘真的很可爱,流一点我忍了。” 众人无语,事情显然不是这么简单,真要这么简单,老树肯定早就直接说出来了。 果然,老树干咳了一声:“你救不了她,你们虽然都是永生血脉,但却不是同一种,相互融合的结果只会更糟,也许瞬间就要了她的命。” 老树侃侃而谈:“据我所知,这世上共有四种永生血脉,按照一些人的说法,分别是孤阴绝脉、孤阳绝脉、阴阳绝脉、无根绝脉,你属于阴阳绝脉,而小寻姑娘则是孤阴绝脉。四种永生血脉全都具备极强抗性,无惧毒素或外在的势——” 沈扬眉头一皱,将老树打断:“说重点!” 老树声音一断,连忙道:“想要救助小寻姑娘,至少有三种方法:第一,让她血脉觉醒,只要成为永生血脉,她瞬间就能恢复,且实力大大提升,达到自身圆满之境,也就是辟易。” 众人愕然,只要觉醒,就直接辟易了? 这有点太过匪夷所思,要知道他们这些人都能算是强者,辟易境也才区区三个,可想而知踏足辟易,何其艰难。 “怎样才能让她血脉觉醒?” 老树尴尬咳嗽:“目前看来,你们并无这样的条件,永生血脉比之普通永生体质强了太多,要么等待足够久的时间,可能要成千上万年,让她自然觉醒,要么来一名超越辟易的永生之血拥有者,强行引导。” 沈扬眉头一皱:“继续说其他方法。” 显然,连他也认为这条件不可能实现,别说成千上万年,小寻现在每多等一天,距离死亡就更近一分,甚至随时会死亡,至于招来一名超越辟易的永生之血拥有者,更是奢望,远远超出他们的能力。 “第二种办法,就是用与天天姑娘类似的办法,长久沉眠,等待契机,但这种办法实施难度不小,且可能发生种种意外,比如天天姑娘现在,根本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沈扬眉头紧皱:“这是最后的无奈之举,如果没别的办法,再考虑这一条。” “第三种办法,去昆仑仙境,或不周山,寻找传说中的神人仙客、妙药灵丹,或许……或许有救。” 这一次连沈扬都愕然:“昆仑仙境?不周山?那是什么地方?” 老树咳嗽,不知道如何作答,事实上它也是从第一任蜉蝣之主那里听说到的,甚至不知道昆仑仙境和不周山在哪里。 赵飞犹豫着道:“这两个地方我都听说过一些。昆仑仙境,据说是这片大陆上唯一一个中心大秘境,内中真的居住有神仙,号称诸天之天,可以统帅这个区域所有的秘境,但我也曾寻遍天下,并未发现它的踪迹,连玲珑之主都说,昆仑仙境可能已经不存在了,或者正在经历什么,无法与外界沟通。” “至于不周山,这是一个更神秘的地方,几乎无人去过,或者说,到过那里的人,无论神仙凡俗,就再也不可能出来。它每隔千年左右就会出现一次,虽然只是露出一角,却每次都引发天地大战,无尽生灵涂炭,我听师兄说过,咱们唐小队覆没,就是与此山有关,当年我们参加的灵山大战,其实只是那场天地大战的一部分。” 赵飞说完,众人愈发心情沉重,没想到在他们远远无法企及的高度,还有那样多的大事发生,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实际上并无资格知道。 沈扬摇头:“这些方法全都不现实,看来,只能去找当年那人了。” 他告诉大家一件往事,小寻在十岁那年,曾经大病一场,包括沈敖在内,所有人也是全无办法,但最后却来了一位默默无闻的琴曲艺人,将小寻带回南城小筑,一番施救之下,小寻才渐渐好转。 那琴曲艺人虽始终遮住面目,但沈扬料想是位极美的女子,她自称来自金陵,来帝都是为了寻找情郎,可惜她并未找到。她救助小寻使用的是一种奇怪的针线,这也导致后来沈敖将小寻送到驿城学习针线活,以为会对她有所帮助。 沈敖叹道:“那位女前辈我当时以为只是江湖奇人,现在看来,原来是我那时眼界太低,根本无法看破她的实力,她绝对是一位辟易级强者,而且应该在中高阶段。” 众人听到这里,恍然大悟,这才知道为什么沈扬留下青天成和田七七带路,两人都是三清宗天阙道场的学员,而天阙道场,就位于金陵。 “有一个人,或许也能帮忙,但我不确定她是否会出现。”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正是称心,他站在门外很久了。 大家立刻全都看向他。 “玲珑之主。”称心淡淡道。 沈敖和巴斯巴立刻想起了十几日前在帝都天空力压众人的那名女子,她始终驻足皎月之下,人们不曾看清她的面目,只能猜测,那便是玲珑之主。 那女子真的太强了,绝对超越了辟易境,最后一挥手,直接瓦解了诸多强者对赵飞的围堵,震慑群伦,蜉蝣秘境危机几乎是被她一人解除。 看到大家全都看向自己,赵飞也有些窘迫,摆手道:“我知道你们想说谁,她叫阿月,不是玲珑之主,那丫头比之玲珑之主差远了。” 众人无言,原来那还不是玲珑之主,真正的玲珑之主竟然比她还强,众人根本无法想象,比超越辟易还强,究竟会强到什么程度? 称心走了进来:“阿月不是永生者,当然无法救人,但玲珑之主,她原本也不是永生者,后来通过特殊手段,不仅拥有了四种永生之血,还觉醒了全身所有部位,准确来讲,她是一位永恒者。” “这不可能!”树老当即辩驳,“永恒者的存在只是传说,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拥有四系永恒之血?那会凝固,她根本活不了!” “没有什么不可能,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无法理解,就比如你,一株世界树,你觉得你的存在很合理吗?” 老树顿时语塞,无法辩驳。 一株世界树,如果不是亲眼出现在人们面前,谁也不会相信它真的存在。 “玲珑之主还有更多的秘密,我甚至猜测,她还是一位全系的通幽大师……所以,除了传说中的昆仑仙境和不周山外,她应该就是这个世间存留于表面的几位最强者之一。” 称心再度抛出重量级消息,全系通幽大师,世间最强,这样的说法,人们闻所未闻,连赵飞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对玲珑之主的了解很有限,只看过几次背影,但能感觉到,她……的确很强,超越了规则!”赵飞也露出敬重之色。 沈扬深吸口气:“那要怎样才能找到并接触这位玲珑之主呢?” 称心耸肩:“我可以帮你联系。不过,暂时不行,她目前不在玲珑天,去了很遥远的地方,不知道多久才能归来。” 沈扬神色一振,并未显得沮丧,反而一巴掌拍在称心肩头:“小心心,真有你的!” “你是否……高兴得有些早了?我并未说她什么时候归来,也没说她回来后一定会帮忙。” “这都无所谓!”沈扬哈哈一笑,看上去面色也好了很多,“至少,小寻并非全无希望,这比什么都重要!” 称心罕见地愣了一下,自语道:“希望……竟然比什么都重要吗?” 沈扬动力十足,深深看了眼仍在昏睡的小寻,立刻开始部署接下来的秘境事物,他的目的很简单,要在称心联络上玲珑之主前,无论如何要保住小寻,所以,金陵之行势在必行。 蜉蝣天内部接下来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论,除了称心外,大家竟然全都要求与沈扬同行,一起去金陵。 这当然不现实,沈扬最后百般无奈,只选了三人同行,分别是沈敖、昂山、天圣女。 沈敖是他和小寻的长辈,一句话的事,沈扬根本无力辩驳;昂山则是因为以脚力见长,出门远行,缺不了他;至于天圣女,理由最为简单,小寻毕竟是个姑娘家,一群大男人怎么照顾? 仅仅半日之后,帝都南城门外,一行五人出现在日暮斜阳之下,其中的少年微微抬头,望向南方。在那里,有一座笼罩在梦月烟水中的古老城市已经准备就绪,只等他们到来。 第136章 十里秦淮 十里秦淮,白发金陵。 这是一座从来都不肯孤单的城市,热闹时可以桨声灯影,安静时亦可寒月笼沙,它是市侩的,蝇营狗苟、污泥烂沟,公子王孙把扇摇,亦可伟岸,巾帼呐喊、折戟沉沙,冲冠一怒为红颜。 早间的秦淮河上还笼着冬夜的轻纱,却已有渔舟穿梭,拉开了这古老城市新的天幕。 三名少年焦急步行在河畔,两男一女,薄薄的晨雾无法阻拦他们分毫。晨雾中弥漫着昨晚从岸边章台酒肆飘来的脂粉香气,微微熏人,但三名少年已经习惯了。 “晨哥哥,那些乌衣郎人数又多,还带着兵器,咱们这样跑过去……” 说话的少女名为阿鄂,眼睛很大,脸蛋略圆,看起来略显迟钝,但考虑问题却十分周到。 她旁边的少年却笑道:“阿鄂,想什么呐,晨师兄出马,那些乌衣郎保准屁滚尿流,你就瞧着吧。” 这少年看上去像个小跟班,却自有一番气度,他名为福临,显然对前面的高个少年很有信心,两人本是师兄弟,他对师兄的本事很是了解。 走在最前的高个少年并未说话,虽走的焦急,却也真的不怎么担心。 很快,三人走到一座大宅外的巷子旁,钻了进去。 往里深入,巷子的正前方向隐隐传来呵斥声,似有人在打斗。偌大的城市,人口百万,出现些纷争很正常,但这里的打斗中却夹杂着刀兵撞击声,并非一般打斗。 高个少年面色一变:“快,大林子他们快撑不住了!” 他舍下身后两人,快速向前突进,只见前方是一片茂密的竹林,他毫不犹豫钻了进去。 丛竹深处,三名青年面色沉重,被一群身着乌衣的男子包围,三人互为犄角,中间留出一片空地,里面有几人倒在地上不知死活,显然都是他们的伙伴。 乌衣男子中有人冷笑:“林夏,敢与我乌衣帮为敌,可曾想到今日结局?” 三名青年紧咬牙关,不曾回答。 “哼,仗着天阙里面冒家那小子,就敢与我们抢地盘,真是活腻歪了!那小子在天阙排名才十几,我王家公子和谢家千金都是前十的人物,你们如何与我们争?” 三人仍然不答,互看一眼,手中紧握的钢刀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发动最后一击。 “老大,别跟这三小子废话,还琉璃帮,什么破玩意,今天要他们碎一地!” 一众乌衣男子立刻大笑,那首领也笑了,命令众人出击,他们人多势众,且已经占据了绝对上风,随时可以结束这场战斗。 如果有人看到这里,也许会认为这是流氓地痞在争夺地盘,狗咬狗一嘴毛罢了,并不值得驻足,但如果细看,你会发现这场战斗一点都不平凡。 乌衣帮众的那名首领手执长剑,每次剑出,必然舞出霍霍青光,威猛之极,而那三名青年看似被动,却硬是将这种攻势挡住了,其中一名瘦高个青年,更是可以在缝隙之中寻找机会,一刀出,竟然挥出狭长刀芒。 毫无疑问,这是两名破圆境高手! 天下间,明悟破圆的武者大多早已成名,被记载于《未济录》中,但这两人,分明都是破圆境,却并不为任何人熟知。 破圆境在一般人看来,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可怕强者,平时他们的战斗要么了无踪迹,要么盛大举行,让天下人叹观,可这二人却仿佛街头混混头子,打起架来不亦乐乎。 “林夏!投降吧,公子不欲伤你性命,才命我处处留手,你若再负隅顽抗,休怪我无情!”乌衣帮首领大喊,久攻不下,眼看已经天亮,他也有些焦急了。 然而,被围困的三名青年始终一言不发,闷声死守,乌衣帮人数虽多,一时半会竟攻不进去。 “很好,看来公子惜才,我却只能毁才了!”乌衣帮首领冷喝一声,手中长剑陡然刺出一朵剑花,于刹那间绽放,威力惊人。 始终死守的瘦高青年显得很错愕,他连忙一刀劈出,形成狭长刀弧,却只能将盛开的剑花劈断一半,剩下的剑花迅速到来,直刺向他手腕上。 乌衣帮首领显然还是留情了,这一击的目的只为瓦解青年的战斗力,并不会致命,但就在这时—— “咻!” 隐蔽的破空声忽然从几十丈外传来,瞬间抵达被围的三名青年头顶,红光乍现,这破空而来的东西直接爆开,化作一大片青雨,天女散花般向四周笼罩而下。 “啊!” “啊——” 十几声惨叫几乎同时出现,那些围困三名青年的乌衣男子全都翻滚倒地,躺倒一片,唯有距离三名青年最近的乌衣帮首领未被殃及,他转身看到此幕,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谁?”他一脚飞踹,将脚下一名乌衣帮众踹向破空声传来的方向,同时返身后退,退到一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 “嘭!”这名乌衣帮众落地,发出惨叫,显然并未砸中目标,一只大脚却踩在他背上,眼神有些阴翳的少年踏着此人身躯,从竹林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看到这个少年,乌衣帮首领浑身一激灵:“冒晨?!你……你不是进了秘密之地吗?怎么会出现在——” 少年冷冷看着他:“很显然,我出来了。” 乌衣帮首领面色发苦,这少年一出现,他就知道自己今日绝对要失手了,原本还想救出手下这些人,现在只想如何不知不觉逃走。 这时候,两名少年气喘吁吁从竹林外跑了进来,正是那阿鄂和福临。 少女看到眼前情景,愕然道:“这、这是晨哥哥的新玩意吗?” 福临同样有些吃惊,但还是傲然道:“怎么样,我说了吧,师兄出马,这帮人绝对要屁股尿流。” 那乌衣帮首领面色阴晴不定,最后一狠心,迅速向竹林外撤去。 名为冒晨的少年冷冷道:“你不能走。” “嗯?”那乌衣帮首领停下步伐,冷笑看着他,“你在说我吗?” “你的人伤了我兄弟,并未杀死,所以,我也只会伤你,不会杀你。” 乌衣帮首领愣了愣,顿时气乐了:“呵呵,我承认,你冒晨很与众不同,在天阙都能有一席之地,我对你无可奈何,可惜,你也就会这些偷偷摸摸的小玩意,对付普通人还可以,对我,无用。” 他转身就走,不愿在这里多呆片刻,只想将此事早点回报。 然而,他才走出一步—— “轰!” 猛烈的爆炸突然从他脚下出现,火光冲天而起,这乌衣帮首领也不愧是破圆境高手,面色惨变的同时,猛然向后仰倒,冲天而起的爆炸并未伤害到他上半身,但那两条腿,则彻底被炸碎。 “啊!”他发出凄厉惨叫,声音都能传到不远处的秦淮河上。 “我说过,不会杀你。”冒晨冷冷地走到他身边,随意收起埋设在那里的其他引线,转身就离去。 原来他早就来到这里,在这一圈埋下了爆炸的引线,把敌人的退路都算好了。 “林夏大哥,把大家带回去治伤吧,我已经出来,那王谢两家的人应该暂时不会出动了。” 仅存的三名青年连忙点头,看到了这一切,他们同样额头直冒冷汗,一名破圆境高手,随随便便就被他重伤致残,这样的震慑力比什么都可怕。 冒晨走出竹林,一直走到秦淮河畔,才选择了一块大石坐下。他愣愣看着面前这条氤氲着早春气息的江水,脸上却仍然阴云密布,似乎有什么心事。 阿鄂和福临跟了出来,见他这般,也不好多说什么。 “阿鄂,这段时间小竹园还有人骚扰吗?” 少女阿鄂立刻笑道:“自从晨哥哥组建了这个琉璃帮,林夏大哥他们把小竹园都保护起来了,那帮登徒子再也不敢来骚扰。” 冒晨点头,眼里似有雾气浮动。 远处有渔舟穿过,看了岸边的三名少年一眼,又急匆匆离去,那渔夫做梦也不会想到,岸上的少年就是近段时间来,把金陵闹得沸沸扬扬的混混组织、琉璃帮幕后老大。 原本金陵最大的混混组织,名为乌衣帮,官府都对它无能为力,因为它背后站着乌衣巷的王谢两大宗族,与天阙道场乃至整个三清宗都关系莫逆,但这琉璃帮却在半年内迅速成长,连番挑战乌衣帮,双方暗中互殴频繁,早已为金陵人熟知了。 阿鄂专注地看着坐在青石上的冒晨,忽然道:“晨哥哥,你半年没回家了,今天好不容易下来,不过去看看吗?” 青石上的少年一震,但随后沉静下来:“不去了,等林夏大哥收拾好这里,我就回天阙去。” 阿鄂“哦”了一声,少女的心也仿佛化作了秦淮之水,朦胧中流露着点点失望。 她故意找点话题:“晨哥哥,你刚才埋下的爆炸,威力很大,是从秦明先生那里学来的吗?” “嗯,秦先生教了我一些霹雳火器的奥义,我最近才摸索出来,对了,我也有好几天没去看秦先生了,正好有几个问题询问,不如现在就去。” 他们口中的秦先生,就是“青衫霹雳”秦明,乃是位列《未济录》的人物,曾经效力于燕王,不久前才从帝都返回金陵,打算久居。 秦明在帝都遭受冷遇,心灰意冷才回到金陵,他并未隐瞒行踪,而是随便选了处江边的屋舍住了下来,一些知晓其名的拜访者络绎不绝。 三人沿着江畔逆流而上,快要到达秦明的居所时,却见屋外人头攒动,一些人显得很焦躁,一问才知,原来今天秦先生迎来了贵客,不见其他人,就算有急事也只能搁着。 冒晨皱眉,正想进一步询问,却听秦明的屋内传来高声喝骂的声音: “艹!秦老头,你也太寒酸了,本帅侠亲自到访,你却只用薄酒小菜招呼,说好的金陵佳酿呢?说好的秦淮美人呢?” 第137章 烂酒品 这声音惫懒唐突,让人侧目,众人都没想到,秦明先生迎来了这样一位“贵客”。 “定是哪家的纨绔,仗着自家势力,来先生家中撒野!” 有人愤愤,道出了许多人心中的呼声,但大家都不傻,能把秦明先生欺压到不敢说话的纨绔,这金陵城中可不多,是以谁也不敢站出来。 正自却步间,一名高个少年带着两名少年排众而出,头也不回向着屋舍走去,正是冒晨三人。 人们纷纷猜测,这是哪家的少年如此仗义?但看他们衣饰普通,料想并非富贵,这样闯进去,恐怕要出事。 冒晨冷着脸进门,一眼望去,不禁微微愣住,只见这屋内竟有不少人。 秦明从帝都返回后,望遍了这江南家乡的美景,整个人显得精神了很多,此刻看到冒晨,立刻眼前一亮:“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小冒快过来,见过沈先生。” 三名少年的到来顿时让这间屋舍显得有些拥挤,冒晨扫了眼,目光锁定坐在最上方的中年男子,冷冷道:“他是谁?” “小冒不得无礼,这位是来自帝都的沈先生,连我都要敬重,你——” 冒晨面色不变:“帝都?很了不起吗?沈先生,没听说过。” “呃……”秦明呆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气氛似乎陷入冷场。 “无妨。”坐在上位的中年男子面色淡淡,自顾自饮酒,对冒晨的举动没有任何表示。 “咚”地一声,有人将手中酒杯掷到桌上,冒晨一看,却见是位跟自己年岁相仿的短发少年,嘴角微微扬着。 这个表情让冒晨很不舒服,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威胁,他虽然年少,却很善于观察,许多人他只需看上一眼,便知道在想什么,但眼前这少年,他不仅没看透,反而有种被看透的难堪。 “你有病吗?”冒晨冷冷看着他。 短发少年摸了摸鼻子,似笑非笑道:“你叫冒晨,才子冒襄的弟弟,天阙道场排名第十五的种子级学员,嗯,还是新近冒出来的琉璃帮混混头子。” 冒晨两眼眯起,手中紧握的一枚黝黑圆球已经蓄势待发:“看来,你的确有病,需要治疗。” 他并未立刻发难,因为他忽然发现,这少年身后还坐着一名笑吟吟的美丽少女,眼珠是深邃的天蓝色,显然并非帝国人士,她看起来跟阿鄂差不多年纪,手中却在把玩一根银光灿灿的梭子。 梭子的尖端正对着自己,毫无疑问,只要他敢掷出手中霹雳子,这枚梭子也会同时出击。 更让冒晨不舒服的是,他隐隐觉得,自己的霹雳子多半对眼前这几人无效,而那枚梭子,却绝对可以瞬间要了他的命。 短发少年从容一笑:“不愧是让秦老头也感到惊艳的人物,真是可怕的观察力。从你进入这里,一共只走了三步,却已经试探出了我们的强弱,确定了场中形势,并靠近实力最弱的我,一旦发生争斗,你可以第一时间擒拿我,让他们投鼠忌器。” 冒晨背后忽然沁出冷汗,他面色依然冰冷,但心中却彻底落空,这种被其他人完全看透的滋味他从未体验过,简直如同煎熬。 “你究竟是谁?” 短发少年拿起桌上酒杯:“大家都叫我帅侠,你也可以这么叫。这酒虽不怎么样,但勉强可以入口,坐下喝一杯如何?” 冒晨手心里都是汗,仍不敢坐下,跟在他身后的阿鄂和福临也很紧张,觉察出了这里的异常。 短发少年身后的美丽少女忽然瞪眼道:“你这小子,防人之心怎地这么重?好像天下人都欠你钱似的!这酒又没毒,不会喝酒就直说,期期艾艾像个女人!” 冒晨脱口而出:“谁说我不会喝酒?” 他当即坐下,拿起桌上另一只酒杯,倒酒便饮。 江南果酒香甜,没有北方烈酒的冲劲,却也有些辛辣,且后劲不弱,冒晨一口酒下肚,直觉口中一阵火热。 短发少年认真看着他,忽然大笑:“原来有病的是你。” 冒晨呛了一下,却转身招呼身后的阿鄂和福临也坐下,三人并列而坐,与对面的短发少年和美丽少女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 末了,还是秦明和那名中年男子同时爆笑,打断了双方尴尬的对峙,这一声爆笑也让冒晨明白,此前他的猜测完全错了。 原来这群人并非欺压秦明,而是真的是秦明朋友,不仅是朋友,这些人说话间毫不忌讳,明显是很不一般的朋友。 秦明走了过来,对冒晨挤了挤眼:“小冒,知道厉害了吧?这位小友名为沈扬,你在天阙虽见过诸多少年才俊,但我敢保证,像他这样的……绝对一个都找不到。” 秦老头眼力何等厉害,一早就发现了冒晨在与人较劲,但他不但不阻止,反而说话的语气很促狭,最后还添油加醋说了一句:“这小子处处给我难堪,你今日若能扫他威风,积圆算法也不是不能教你……” 冒晨心中一震,积圆算法,那可是秦明穷究半生钻研出来的一种计算方法,在霹雳子的制造过程中几乎处处用到,在其他方面也有诸多应用,这种算法,就算天阙道场里那些先生也不会,从某种角度讲,积圆算法堪比某些宗派的镇教妙法! 事实上,冒晨也是暗中得知秦明乃是霹雳子的制造者,才多次拜访,但秦明始终只是给他旁敲侧击,并未正式收徒,至于积圆算法,他更是想都不用想。 这少年究竟什么人?先生为了一口气,竟然连毕生心血都肯授予?冒晨越发觉得眼前的短发少年不凡,并深深记住了他的名字,沈扬。 原来,这一行数人,正是从帝都风尘仆仆赶来金陵的沈扬众人,他们来到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 昂山因为目标太大,被沈扬安排在旅舍中保护昏迷的小寻,其余人在金陵多方寻找,也并未找到那位琴曲艺人,只好来寻曾经被沈扬强行拐到南城小筑的秦明。 南城小筑那段时间,秦明与沈敖交往很密,他无比惊叹沈敖的学识,沈敖则拜服秦明在火器领域的成就,短短十数日,两人却结下深厚友谊,这是连沈扬都万万没想到的。 冒晨心思机敏,很快就体会到了秦明心意,当即昂起脸看着沈扬:“你叫沈扬?” 他故意摆出高姿态,因为在刚才的短暂交锋中,他似乎落了下风,被对方奚落,此刻同样很想找回场子。 沈扬却一脸漠然:“你敢喝酒?” 冒晨冷笑:“有何不敢,你要与我拼酒吗?可惜,酒乃怂人之癖,偶尔品尝还可以,多了只会成为酒鬼。” “非也!酒有千般滋味,人亦有酒品,酒品差者沦落为酒鬼,酒品佳者则是酒中仙,你废话这么多,不敢喝酒,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酒品太烂?” 冒晨眉头一竖:“你——” “你什么你?你若再废话,那就是人品也烂了,不然,就和我拼一拼酒品,敢,还是不敢?” 冒晨顿时脸色精彩无比。 他当然喝过酒,但一来年岁不到,二来只喝些果酒,心中对酒之一字本就视为末端,唯恐避之不及,哪会有什么酒品? 与此同时,坐在上位的沈敖也露出怪异之色,别人不知道沈扬,他还不知道?这货从小到大压根就没喝过几口酒,此刻竟然装的跟酒仙似的,张口闭口酒品,要与人拼酒。 沈扬身后的美丽少女自然是天圣女,她最是精怪,简直唯恐天下不乱,连忙吆喝着站起:“对对,酒品必须要分出低劣,这些果酒不够滋味,我这就去弄些好酒来。” 她娇俏的小身躯一闪,直接消失在屋舍里,沈扬暗道苦也,想拉都拉不住。 事实上,他当然不是要与冒晨拼酒,只是因为看出了他不会喝酒,借此压一压他的气焰,这小子自进来后就牛气无比,沈大帅侠表示根本不能忍。 很快,天圣女回归,竟然抱着两坛看起来比她还要重不少的酒坛子,轰隆一声放在桌上,拍开泥封,那沁人心脾的浓郁酒香立刻飘满了屋子。 秦明和沈敖互看一眼,两人都是酒中高手,一闻便知这是年份十足的花雕,浓烈而醉人,比那果酒不知强了多少,但两人只是微笑,并未阻止他们,这样的少年恣肆、意气风发,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酒盏换成了大碗,天圣女给二人都倒了满满一碗,吆喝道:“快喝快喝,本圣女亲自给你们定胜负。” 美酒琼浆,美人在旁,但沈扬和冒晨全都面色发苦,事情变化太快了,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沈扬心一横:“敢不敢喝?不敢趁早认输,现在还来得及。” 冒晨看向左右,却见阿鄂和福临也是一脸期待,只好硬嘴道:“有何不敢,我……我喝给你看!” 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先捧起大碗,看着那琥珀般的液体,手都在颤。 沈扬直咧嘴,刚想说什么,却见那冒晨捏住鼻子,猛地灌了一大口。 可惜,他显然低估了美酒的威力,脸色陡然涨红,如同嘴巴里包了一颗霹雳子,而后,“哇”地一声惨叫,鼻子嘴巴同时喷出大量酒液,又呛又咳,眼泪不断,几乎要背过气去。 猛咳了一阵,冒晨便没了声息,秦明吓了一跳,以为出了问题,走过来才发现,这小子脸色酡红,竟然是被醉倒了。 沈扬愕然,刚想大笑,却立刻感觉到周围一双双质疑的目光,但他脸皮极厚,只是嘿嘿笑道:“看来胜负已分,本帅侠不战而屈人之兵——” 可惜,他也显然低估了天圣女的决心,最后个字刚吐出,一只硕大的碗口已经到来,清澈的酒浆顺着他刚好张开的嘴巴直接流下,毫无花假地就是一大口。 一片寂静。 短短片刻后,只见沈扬的面色连续发生变化,最后定格为酱红,仰面栽倒前,他只来得及说出四个字:“我勒个……去!” 见到二人这般,有人愕然,有人咧嘴,唯独天圣女娇笑不断,都要笑岔气了,最后,她端起沈扬的大酒碗,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美丽少女的腮边立刻飞红一片,那湛蓝的双眼中闪过一抹柔情。她并未醉倒,只是喃喃道:“原来都是烂酒品!只有本圣女才是酒中仙。” 第138章 针神曲圣 时过晌午,早春的暖阳才堪堪驱散河上蒸腾的晨雾,沉寂的金陵古城缓缓揭开它神秘的面纱,继续述说那从前朝磨洗至今的往事。 下游的秦淮河畔,青旗招展,一些酒楼刚刚开张,那些梨园书苑此时还关着门,有人在里面“咿呀呀”吊着嗓子,迎接晚景时的演出。 这样的热闹场面怎可少了花街柳巷?君不见,吊脚小楼、花团锦绣、胭脂香里,一些莺莺燕燕的身影渐渐多了起来,就连那江中的绣船,也有纤腰楚楚,明镜的江水映衬着一张张艳抹的容颜,竟也多出几分秀色。 此时,一座金顶大船在江中缓缓前行,比起一般的绣船渔船要气派得多,无论岸上行人还是江中过客,都难免对这大船多看几眼。 这是一艘龙船,船首被做成金龙形状,但仔细看去,这金龙只有四爪,乃是一只蛟龙。金陵曾为本朝旧都,在旧都中敢用龙船代步的,人们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金陵王。 有好事者便猜测,金陵王许久未出,这一次龙船代步,必是有大事发生,瞧龙船挺近的方向,乃是秦淮河下游,那个地方值得王爷一去的,也只有贡院了。 王爷惜才,难道是贡院里有才俊横空出世,惊动了王爷? 人们只能猜测,但也有人小声嘀咕,说贡院对面就是八艳十绝的居所,王爷是去逍遥也。 龙船飘过,人们也只能胡乱猜测,随后埋头自己的工作,正应了那句话,公子王孙家里事,平头百姓怎得知? 龙船过后不久,江上又飘来两条绣船,这两条船可就普通多了,明眼人一看到船上腰肢款款的船娘,就不由露出会心的笑,显然这两条绣船,今日都有了生意。 两船并列前行,船头上的艄公气色很不错,今日他们遇到了大主顾,要租用他们的船一天。 其中一条船上,一群人围着一名病怏怏的少女打转,艄公看到那少女也不由得暗叹惋惜,只见她倒也是个美人胚子,但那小脸瘦削,眼眶身陷,显然已并入膏肓了,这样的年纪得了如此重病,夭折是迟早的事。 另一条船上,躺着两名醉醺醺的少年,明明都已醒酒了,却仍有些分不清东西,不断摇着头想要快点清醒过来。 这两人自然就是沈扬和冒晨,早间喝的酒太过浓烈,导致他们现在都未曾完全醒酒,感觉飘飘然。 他们正在前往河下游一个地方,因为经过沈敖和秦明的多方打听,虽然并未找到曾经救助小寻的那位琴曲艺人,却打听到居于下游的一位奇女子,不仅精通音律,也颇有医名。 如果只有音律和医名,沈敖或许不会如此迫不及待租了两条绣船就要过河,真正打动他的是最后一条——这奇女子有个名号,人称“针神曲圣”。 沈敖可是记得很清楚,当年那位琴曲艺人救助小寻,就是用一种神奇的针线妙法。 船行悠悠,水波逡巡,不久后,沈扬终于好些了,坐起身来,而冒晨仍然晕乎乎。 第一条船上人太多,两船的船娘只好来到沈扬这边,她们都涂了很重的脂粉,身上带着浓郁而廉价的桃花香,似乎要让人更加沉醉。 绣船里空间倒也宽敞,沈扬和冒晨各自躺在一边,被一张帘子分隔开来,两名船娘默契地一人照顾一个。照顾沈扬的船娘看到他醒过来,便欠身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客官,需要吃点什么吗?” 沁人的桃花香入鼻,沈扬顿时又觉得有些头晕,连忙摇头。 这船娘柔媚一笑,忽然将身躯贴在沈扬背上,在他耳边轻轻吹气:“那官人需要别的什么吗?” 沈扬心中一荡,只觉背后像是触电一般,明明靠上了某种极柔软之物,却浑身不自在,有一团火在小腹灼烧。 他自称帅侠,言谈无忌,也的确见过不少倾世的容颜,但像这样零距离接触的,却是有生以来头一遭,感觉很不对劲。 “等、等一下,我还有点头晕。”沈扬狼狈无比,连忙躲开船娘,将头伸向船帘外面,大口喘气。 那船娘也愣住了,随后掩嘴一笑:“原来是位小初哥,既如此,妾身先去给你烧一壶醒酒汤。” 这船娘倒也大方,丝毫不见难为情,笑吟吟去了,却害得沈扬全身僵硬了半天。 沈扬不知道的是,像这样的船娘在秦淮河上处处可见,一般都是绣船艄公的妻子或落魄的风尘女子,她们在船上既是侍女又可卖身,一些人还会些曲艺,只为赚取生计。 不久后,这位船娘再次进入舱中,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浅笑道:“小官人,喝点热汤,酒劲很快就过去了。” 沈扬尴尬点头,接过姜汤大口喝下,其实他并未尝出汤的滋味,但喝完之后,果然觉得头晕好了很多。 船娘约莫三十出头,笑容很甜,只是那妆容实在太重,充满风尘味,明明近在眼前,却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 她似乎是觉察到了沈扬的刻意避让,笑容也渐渐淡下来,只轻轻叹道:“如官人这样的人物,的确不是妾身所能接触到的,唯有那八艳十绝才能配得上。” 沈大帅侠罕见地语无伦次起来:“你……你别做这个了。” 船娘莞尔,似笑非笑看着他:“不做这个,妾身还能做什么?小客官莫非要替妾身赎身?” 沈扬低头,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叹道:“我做不到。” 船娘早料到这结果,摇头笑道:“小官人是好心人,可惜,是妾身生错了年时,若是妾身再年少几岁,也许会誓死追从你哦。” 她这当然是在说笑,只为让沈扬欢心,但她随后也渐渐失神,望着窗外江水喃喃道:“如今这世道不同往日了,能欢娱一天便是一天,我虽是贱民,却也知道这个国家已经四面凋敝,饿殍遍野,后金人都快逼近帝都了,那些王孙公子还在醉生梦死呢。” 沈扬一愣,没想到区区船女,竟也知道国家危难,比之帝都那些公主郡主不知强了多少,可惜,这样的人却只能流落风尘,叫人叹息。 两人望着那涛涛江水,久久无言,许久之后,外面传来艄公的叫声:“锦姑娘,快叫醒两位公子,到岸了。” 船娘应了一声,对沈扬笑道:“小官人,看来你我缘尽了呢。你们将要去的这地方可是咱们金陵城最有名的销魂地,八艳十绝都住在这里,妾身你看不上,但到了这个地方,你的童子身恐怕再也难保。” 沈扬直咧嘴,这女人说话太直接了,让人无语,但他想了想,还是从怀中取出一枚锦盒递给她。 “你叫锦姑娘,我会记住这个名字。收好它,也许将来,我们还会再见。” 锦姑娘并未打开盒子,只是抿嘴一笑:“小官人,这是定情信物吗?” 沈扬一个趔趄,连忙走出了船舱,此时两条绣船都已经靠岸,沈敖几人已经先行登岸,只等他和冒晨出来了。 沈扬上岸时,正好看到冒晨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立刻大呼不妙,他刚才和冒晨的船舱只有一纸之隔,对话估计都被偷听了。 果然,上岸后,冒晨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淡淡道:“小初哥,你好。” 沈扬腻歪之极,快步追上前面的沈敖几人,但才追上,就见天圣女猛然转身,对他投来一个凶恶的眼神,如果不是她还背着小寻,沈扬觉得她很可能会冲过来与自己大战。 秦明带路,众人一路前行,让沈扬无奈的是,这一路走来,路边果然尽都是莺歌燕语,仿佛进入了大观园,但他们都没有观赏停留的心思,小寻病情一再加重,最近几天已经很少有清醒的时候了。 再往前走一段,众人来到一处修剪精心的竹园,满眼青翠彰显此地与其他地方的不同,挺拔的剑竹与路上的莺莺燕燕形成鲜明对比,让人眼前一亮。 走的近些,不难发现,竹园中央竟还有一座精致的三层竹楼,匠心巧妙,楼层间用一截截坚固的苍竹编成螺旋竹梯,可供上下。 这本是一副美景,于从花之中得见绿地,更加显得其英气勃发,但不美的是,此刻小楼下方正围着一群人,个个锦衣华服趾高气扬,如果不是楼下有一群人拦住了他们,他们恐怕早就登楼而上了。 有人叫嚣:“董姑娘,王爷亲自到来,你都避而不见,这是何意?” 然而,无人回答,小楼上似乎并无人在。 “董姑娘,何必故作矜持?王爷乃皇亲贵胄,你却不过是一歌伎,在这金陵之地,你就算有针神曲圣的封号,也只流传于裙裾之间,怎能在王爷之前显摆?” 这话已经说得很尖酸直白了,生在金陵,谁敢与金陵王不睦?那真是找不自在。 竹楼上小窗打开,传来一个幽幽的叹息声:“金陵王,妾身今日有恙,你请回吧。” 这声音听起来如沐春风,当真如同天籁一般,被华服众人围在中间的中年男子几乎立刻就酥软了腿,目光灼热地看着楼上。 远处的沈敖等人刚刚赶到,也听到了这声音,沈敖和沈扬叔侄二人几乎立刻眼中绽放神采,对这声音早就记忆犹新了。 “真的是她!”沈敖心怀大慰,连月来所有的不愉快一扫而空。 第139章 残杀 竹楼的主人下了逐客令,但这显然与金陵王的要求不符,一众华服随从立刻吵嚷起来,有人要直接冲进楼中。 “姑娘说了,让你们请回。”拦阻他们的是几名年轻人,但看起来都有些色厉内荏,毕竟面前之人乃是堂堂王爷。 事实上,凭他们几个根本不可能拦住金陵王一行,对方是顾及风度以及给竹楼主人面子,才并未强闯。 “呵呵,琉璃帮吗?很不错,什么时候竟敢管起王府的事了。” 金陵王随从中有人站了出来,面带微笑,却突然出手,干练的手掌化作一片爪影,那拦路的几名年轻人还没明白什么情况,已是两眼翻白,直挺挺倒了下去。 出手之人顾及身份,并未下死手,而后向金陵王微微躬身:“王爷,请上楼。” 金陵王是一名个子不高微微发胖的中年男子,皮肤细腻,看得出保养很好,但华丽的衣服并未遮住他那不断流逝的年华,曾经自称惜才如命善于结交的他,如今只想尽可能地享受一切,居于秦淮河畔的八艳十绝,自然成了他的目标。 事实上,他已经成功了一部分,将八艳十绝中的某些人收为自己的禁脔,但到了这里,他已经连续十几次碰壁,耐心渐渐消磨殆尽,此次前来,他将府中高手几乎全部带出,哪怕用强也要得到竹楼里的人。 高手尽出,一方面是为了炫耀武力,一方面也是为了对付琉璃帮,这个新出现的帮派中似乎有几位高手,竟然能和老牌实力乌衣帮争斗。 然而,琉璃帮今日似乎并未派高手来这里,金陵王更加轻松,事情比他想象得还要顺利,一想到即将征服竹楼里那个高傲到令人发指的女人,他已经开始兴奋得发抖。 “你想死吗?” 就在金陵王登楼时,一个意外的声音出现了,不是来自竹楼内,而是来自小竹园外面。 说话者是一名少年,长得很俊秀,但冰冷的面上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除此以外,每个人都在这少年身上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意! 金陵王一看到他,顿时笑了出来:“我不想死,也死不了,并且,我很喜欢看到你现在的眼神,这证明你现在无比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你果然很想死啊。”冒晨声音很淡,却无比冰冷,一根黑乎乎的长筒出现在他手中,看似火铳,但与火铳又有着明显的区别。 “保护王爷!”有人大叫,急于表忠心,飞速向冒晨这边冲来。 金陵王负手而立,悠然道:“你叫冒晨,对吧?本王一生惜才,对天阙道场的每一名天才都很了解,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在我面前为所欲为,相反,看着你们这些所谓的天才在我面前摇尾乞食,乃是本王的一大享受。” “开!”冒晨低喝,面色冰冷,掌中长筒立刻跳到空中,瞬间炸开。 这东西果然不是火铳,炸开时竟喷出一大片冰蓝色寒雾,覆盖了冒晨身周一圈。 “这是什么?” “好冷!” “这……怎么下雪了?” 向冒晨冲来的十几人立刻停下,他们看到了一副诡异的画面:一名少年傲立蓝色冰云下,如同雪山中走出的神祗,洁白的雪花洒落身周,场面简直美得虚幻。 金陵王目光一凝,同样很吃惊这样的变化,但他还是淡然道:“传言你善于机关暗器,果然不假,这与你那文弱的哥哥很不一样,可惜,你这些东西对我而言都是小把戏。” 冒晨依然不答,孤立风雪中,像是酝酿着什么。 金陵王眼中绽放寒光,这少年的从容同样让他很不适应,一个少年人,原本不该这么老成。 他想起了某些传闻,脸上忽然露出淫邪的笑容:“这楼里的女人曾经是你哥哥的相好,如今你哥哥死了,你却对她百般照顾,甚至不惜创建一个琉璃帮来保护她,当真是别有用心啊,俗话说长嫂如母,你和你哥却共侍一妇,啧啧,听上去就很带劲过瘾……” 冒晨身周缓缓降下的雪花陡然一停,两只眼睛瞪圆:“你,你说什么?” 看到他的表情,金陵王开怀大笑,这才是他要的效果,任你如何天才,还不是任凭本王拿捏? “嘿,她原本就是个歌伎,号称卖艺不卖身,真真是天大的笑话,若非她那些恩客对本王述说与她的销魂滋味,本王岂会前来?你若不信,本王待会就让你亲眼看看,这被人玩烂的女人究竟——” “闭嘴!闭嘴啊!” 冒晨面色大变,身周雪花疯狂落下,清秀的面上一瞬间变得狰狞无比。 “杀!杀!都杀光!”他双眼通红,状若疯狂,再也不似之前的淡定模样,从孤傲少年化身雪域恶魔,将手中五枚长筒抛向空中,大团大团的冰蓝色寒雾炸开,这个地方的温度直接降到冰点之下。 晴日飘雪,堪称奇景,但此刻,晴朗的天空中不仅飘下鹅毛大雪,更有鬼哭狼嚎般的吼叫声传来,这个地方变得阴森惨碧,那几名冲过来打算擒拿冒晨的随从完全呆住了,仿佛陷身鬼蜮。 金陵王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少年发起疯来如此可怕,连忙带着其他人一起后退,然而,飘雪已经落到他们附近,金陵王骇然发现自己的动作都变得迟滞起来。 他们只是动作大大迟滞,而那身处寒雾中心地带的十几名王府随从,则是几乎完全僵住,他们已经感觉不到寒冷了,因为连知觉都被冻麻木。 “我、我……”寒雾之中,几个人艰难抬起自己的手臂,却只能见到一层冰霜迅速在手上凝结,飞快地攀爬上来,覆盖了手臂和上身,最后才是头部。 冰霜覆盖完成,这几人终于彻底停下了动作,凶戾的眼神完全失去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厚重的冰霜—— 他们竟然在呼吸间全都被冻成了冰块! 整片小竹园内忽然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落雪轻轻的扑漱声,一些人甚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咔嚓——” 破碎声忽然出现,在这静谧的酷寒里显得异常渗人,只见那被冻住的几人脚下地面开始出现条条裂痕,诡异的寒雾竟将地面都冻裂了。地面龟裂,十几个强健的身躯也跟着出现裂痕,最终,他们像是碎冰一样轰然崩溃,变成一地碎冰块。 “这……”金陵王脸色发白,惊慌后退,但他此刻同样置身飘雪下,那份寒意几乎要将他血液都冻住,行动变得无比艰难。 “轰、轰、轰!” 三团炽盛而耀眼的火焰冲天而起,这是纯正的破茧之焰,分别出现在金陵王和他身边的两名随从身上,人们震撼,原来金陵王还豢养有破茧强者,连他自己也是破茧境! 然而,即便是进入化焰状态,那恐怖的严寒还是笼罩着三人,他们的速度不能再快了,那轻柔的雪花落到他们身上,却仿佛万钧巨锤砸落,每一片雪花都能将三人“砸”得一晃。 “死吧!死吧!” 极寒之中,冒晨大踏步前来,两眼是不带半点感情的血红色,他走到金陵王身前,一巴掌扇向挡在身前的一名破茧境随从,只听“轰”地一声,这名随从如遭锤击,半边上身直接被撕裂。 所有人都悚然,连远处观看战斗的沈扬等人都是直皱眉,此刻的冒晨强到不可思议,也冷血之极,那名被扇飞半边身子的破茧强者发出凄厉惨叫,一些内脏从胸腔滑落出来,但这些东西和他的血液一起,全都被冰冻在半空中,如同错落有致的冰雕。 金陵王此刻无比后悔,悔不听师言,事实上,在他手上有一份师父交给他的名单,列举了天阙学员中他绝对不能招惹的十个人,冒晨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他不仅成功招惹了这个家伙,更是激起了对方的必杀之意,他带来的二十几人,原本以为可以抱得美人归,结果几乎全部被残杀在此。 “我、我真是……”金陵王很想给自己两巴掌,却根本做不到,雪花飘落,那恐怖的低温马上连他也要冻结,他大声向冒晨求饶,甚至报出了自己的师父,但对方此刻进入了特殊状态,根本听不见。 “小晨。” 就当金陵王看到一只大巴掌当头拍落,以为必死时,从那静静的竹楼中却传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叹息如霜,却让疯狂中的冒晨浑身一震。 他茫然回头,看向那座竹楼,眼中的疯狂之色开始消退。 一名浅绿色长裙的女子出现在竹楼顶层,她没有满额珠翠,青丝柔柔地挽着,饰物也很简单,只有皓腕上一只绿色手镯,但就是这样一名简约的女子,出现的瞬间,就成为这里所有人的中心。 远处的天圣女看到这一幕,小嘴微张,喃喃道:“世上竟有如斯美人……” 但她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重重咳了一声:“等本圣女长大,定然比她还美!” 连一名少女都被这忽然出现的绝色丽人惊住,更遑论其他男子,但此刻,这青衣女子眼中似乎只有冒晨,含情的双眸痴痴望着他,仿佛世上再无他人。 冒晨彻底清醒过来,手脚都在颤抖,但他只是犟着嘴,喘着气直视竹楼上的丽人。 那丽人终于摇头,神色已渐渐舒缓,心中轻叹:冒郎,你这弟弟太像你了,唯独这份倔强与你不同。 冒晨似乎看懂了她的心思,无名怒火再度窜起,他毫不犹豫转身,一掌轰向仍然处于僵硬状态的金陵王。 “小晨,你不能杀他。”竹楼上的女子连忙阻止,“他的师父是子炎宗老,杀了他,你在天阙再无立足之地。” 第140章 心如婉 子炎宗老,或称炎宗老,在三清这一代宗老中地位隆高,上三清各派数人坐镇天阙,炎宗老正是上清宗遣来的,且隐隐为上清诸宗老之首。 这位炎宗老强到让人颤栗,但并无子嗣,金陵王也不知哪点中了他的意,竟被他收做唯一的徒弟,两人关系堪比父子。正因如此,这金陵王才敢以区区人间王胄,笑傲天阙英才,除了那几位太过耀眼的,其余人几乎都被他欺压过。 从某种角度讲,有三清宗老做靠山的金陵王,比之他那位在帝都做皇帝的侄子都要强得多,所谓人间帝王,在庞大的三清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冒晨默然,他在天阙道场磨砺多年,当然知道炎宗老,但这样的话经由竹楼上的女子说出,他却愈发怒气冲天,谁都可以拿他压我,但——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你! 他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又要陷入疯狂,那拍向金陵王的大掌不仅没减速,反而更加奋力,要直接将金陵王毙于掌下! “嗡——” 一股无形的韵律笼罩而下,冒晨面色一变,他奋力的一掌竟在这韵律下被卸去力量,周身飘落的雪花全都凝在空中。 雪花不再飘落,那束缚金陵王的诡异凝滞感立刻消失,后者脸上一片茫然,这并不像死亡的感觉。 “还不快走!”竹楼上的女子冷喝,金陵王也立刻清醒过来,他连忙拽了拽剩下的那名破茧境随从,目光阴毒地看了眼被定住的冒晨后,疯狂向竹林外冲去。 险死还生,金陵王心中的恐惧和悔意全都化作无际的恨怒,这一次他颜面扫地,差点死在这里,下一次,他要十倍百倍奉还! 直到金陵王不见了踪迹,那禁锢在虚空的雪花才脱离诡异的韵律,继续缓缓飘落,但却不再有开始时那般盛大,飘落一阵后,已是雪霁天晴。 满地碎片开始融化,其中有不少是冻裂的尸体,冰洁的血液汩汩流淌,让这里充满一种阴惨惨的血腥气息。 竹楼上的女子叹息,但那声音却犹如天籁飘下,轻快的旋律流转,刹那间让这片竹林笼罩在生机的旋律之下。 远处的沈敖等人震撼,只见园中的高竹和矮草全都在抖动,像是跳舞一般,以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拔高,而地上的血水和碎尸则快速融入泥土,化作春泥。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就都葬在这里吧。”女子低语,白玉般的手指轻摇,那抖动的翠竹绿草立刻安静下来,这地方恢复为常态。 “你这孩子,真不听话,都叫你不要动手了!”竹楼上的女子斥责。 但冒晨却似乎被她这话激怒了,大声道:“我不是孩子!我早就长大了!如果你不阻止我,我刚才就能杀了这混蛋!” 女子皱眉:“杀了他,你如何在天阙立足?” “管不了那么多!他侮辱你,我就要杀他!” “你……”女子愣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斥责:“太孩子气了,不懂事!” 冒晨豁然回头,定定地看着她,微红的眼中既有愤怒,又有委屈,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他一字一字道:“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孩子,少用你那种眼光看我!” 竹楼上的女子再次愣住,从未见过少年如此模样,在她的印象里,冒晨始终文静聪慧,不亚于他的哥哥,从来不曾大吼大叫,更不曾对自己大吼大叫。 她想要说些什么,但少年已经愤怒地转身离去,几步就跑出了她的视线。 女子蹙眉,显得很没办法,含情的双眸转向另外个方向,苦笑道:“有贵客远来,不想却看到妾身笑话。” “哈哈,哪里哪里,一般家里的小孩到了这个年纪,都容易叛逆,很难管教。” 竹林外,有人自来熟,大咧咧走了进来,正是沈扬,他的话道出了所有家长的心病,足以引起共鸣,但问题是,他本身也就是个少年,看起来可能比冒晨还要小些。 后面的沈敖一脸土色,他是沈扬三叔,几乎是这世上唯一还能管教他的人,但看样子,他的处境不比竹楼上的女子轻松。 “婉姑娘。”秦明拱手,快步走了进来,其他人全都跟进。 昂山由于体型太大,绣船根本无法承受他的重量,只好被沈扬留在郊外。 竹楼上的女子浅笑妍妍,让这里如同百花盛开,她快步走下竹楼,礼数做的很足,吩咐那几名琉璃帮的青年离去,又吩咐阿鄂和福临去追赶冒晨,尽可能将他带回来,而后将众人迎到楼上。 她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天圣女背后背着的小寻,一看之下,已知道这群人来意。 竹楼内,双方坐定,沈敖开诚布公,首先对这婉姑娘躬身一拜:“多谢姑娘当年相救,我们多方寻访,才终于找到你这里。” 婉姑娘则微笑道:“当年我也只是路过,见她危急,顺手施救罢了。只是没想到,当年那位落魄的书生,如今竟然已经辟易。” 沈敖汗颜:“我当时没眼界,只把你当成普通江湖艺人,早知道就多多请教了,如今时隔多年又来叨扰,还请——” “沈先生不必多言,我已经知晓。” 她轻步走了过来,一只手搭上小寻手腕,但才一搭上,忽然面色一变,语气也陡然转冷:“几位,可认识上清宗徐子昂宗老?” 沈敖心中一动,立刻想起那晚在乐雅苑,那羽冠男子曾自称徐子昂,难道这婉姑娘竟与他相识?果真如此,那可就大大不妙。 他暗中瞥向沈扬,只见沈扬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 婉姑娘飘身后退,看到沈敖表情,顿时又猜到了几分,脸色愈加冰冷:“说,子昂宗老现在何处?” 众人谁也没想到竟会突然出现这局面,原本和和气气的双方,怎么会突然间剑拔弩张? 秦明愣了半天,连忙站出来:“婉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这位是沈敖先生,从帝都赶来寻你救治……” 婉姑娘冷笑:“错不了!这小姑娘身中连绵之毒,虽然毒素已经拔除,却还逃不过我的眼睛,这种毒,只有本宗子昂宗老才懂!几天前他的徒弟从荒僻之地逃回,告知我们他的师父可能已经遇害!” 秦明呆住了:“你……你是三清宗的人?” “我乃玉清宗老、心如婉!” “你、你不是董、董……” 心如婉幽幽一笑:“秦先生,你当真猜不到么?我数次邀你加入本宗,都被你拒绝。董小宛是我,心如婉亦是我,这伤心绝望的秦淮河,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冒晨,你以为我会来第二次?” 秦明沉默了,刹那间想通了许多事。 但他还是不明白,位列秦淮河八艳十绝之首的婉姑娘,怎么会突然成为三清的宗老? 竹楼上一片静默。 沈敖缓缓站起,身周开始有光辉流动,叹道:“看来,我们来错了地方。” 心如婉看着他:“沈先生,你的确来错了。我知道你的过往,出身天祚,是天祚道场历史上的唯一出师者,连我都不得不佩服,可惜,你谋害本宗宗老,我会亲自将你押送回宗,接受审判。” “审判我?呵,你三清宗谋杀一国神将,荼毒天下生灵,又该由谁审判?” 心如婉皱眉:“那些都是往事。” “好一个往事!看来这所谓的审判,不过是看你们的嘴皮子,万般罪愆,随你一说。” 心如婉挥手:“不必跟我讲道理,也不要妄图动手,以你初悟辟易的实力,在我面前不算什么,我抓你回宗,定然让你公正审判。” 她莹白的手指滑动,在空中勾出一条优美弧线,沈敖等人尽皆变色,因为他们眼前的场景完全变了,从一间优雅的小竹楼,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虚无之地。 “这是无根之地,在这里你无法沟通外界的势,沈先生,束手就擒吧。” 沈敖骇然,身周刚刚荡漾起来的辟易之辉被快速消磨一空,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破茧境。 他很不甘,千里奔走,连月劳累,却竟然得到这样的结果,简直就是自投罗网,命运跟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哈哈哈,你这女人,看起来赏心悦目,原来却是个瞎了眼的丑妇!” 一个恣意的大笑声突然出现,正是沈扬,隐在暗中正准备捉拿众人的心如婉立刻浑身一颤,现出身形:“你、你说什么?” 女人最忌讳别人拿她年龄外貌说事,美丽的女人尤其如此,沈扬一句“瞎了眼的丑妇”,差点让她当场暴走,几乎想一巴掌拍死他。 “那个叫冒晨的小子,数年如一日在天阙苦学,为什么?与流氓地痞结交,创建琉璃帮,为什么?金陵王皇亲贵胄,还有身为三清宗老的师父撑腰,他却要斩杀,为什么?如果我没猜错,这座小竹楼,乃至这片小竹园,都是出自他之手,他吃饱撑了,弄出这样一个地方供你颐养?” 一连串的问题,让心如婉直接呆住,事实上她聪慧无比,早就猜到了一些东西,但她却不敢往那个方向想,因为乱了纲常。 沈扬大笑:“这小子简直是头猪,明明对你倾心若狂,处处为你着想,却不肯说出来!你也够绝,受着娇宠,享着怜爱,却对他真正的心思视若不见,你是不是瞎了眼?” 第141章 几世红尘 沈扬的话如重锤般轰击在心如婉心头,她踉跄后退,再无之前的强势。 “不行!绝对不行!我是他嫂子,而他还是个孩子,能懂什么?”她不断摇头,怅然若失,仿佛要甩脱某种罪恶的想法。 “嫂子?”沈扬冷笑,“从他刚才见你,到最后离去,可曾有一次喊你嫂子?我甚至可以猜测,这些年来,他从未喊过你嫂子。” 心如婉再度踉跄退步,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她曾为歌伎,艳名远播,琴曲双绝,八艳十绝并非十八个人,仅她一人就占据了三个位置,后来她被冒晨的哥哥相中赎身,以为可以就此嫁得金龟婿,哪知她还未过门,后者就远赴帝都,并在督府和太子党的争斗中殒命。 她伤心欲绝,仿佛于一夜间游遍轮回,历经千万世,直到那时,她才知道自己原来与众不同,那些封存的记忆开启,她知道了自己“往世”。 她是一名特殊的永生者,体内流淌有完整而古老的永生之血,为了觉醒血脉,明悟自身,一些强大的存在一次次帮她封存前生的过往,让她重履红尘。 这一世,她名董小宛,在秦淮河边留下了一段绝唱,也终于觉醒成功,可她却再也不想回到那冷清寂静的秘境中,而是踏遍千山万水,寻找那个救赎她的男人,可惜,那个人已经死去,尸骨无存。 她整理那个男人的生平,发现他最大的心愿竟是找到一个被遗弃的弟弟,这个弟弟因为生辰大凶,在幼时便被冒家人遗弃,他的名字就叫,冒晨。 她最终在金陵城外的一群地痞混混中找到了冒晨,那时的冒晨,只是一名眼神阴鸷、沉默寡言、善于摆弄机关暗器的大男孩。 她将冒晨带回,根据他的兴趣,送他进入世间最顶级的道场学习,给他找来道场里最好的炼器大师,并再度回到秦淮河畔,这个让她失去一切,又找回一切的地方,要守护这个大男孩的一生。 然而,世事如棋,即便是永生者,也无法预料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她本打算完成那个男人的心愿,了却红尘这段缘,却发现,自己越陷越深。 几世为人,她又如何看不出冒晨的简单心思?她可以住在他建造的小楼里,可以躲在他刻意营造的安全中,甚至可以不顾世人冷语,心安理得地听他在无人的时候,喊自己婉儿,但,她却始终不能,也不敢,走出那一步。 我只是你嫂子啊,小晨。 心如婉茫然且痛惜着,眼前一片浑浊,而她刻意制造的无根之地也随之缓缓消散,那座翠绿色的小竹楼重新出现在面前。 “树老!快!” 心如婉失神之际,小竹楼里忽然响起沈扬急促的呼叫声,而当她略微回神的时候,却发现沈扬等人全都手执一根小树枝,身影摇晃,瞬间消失在这里。 “这是……秘境之心的空间权禁吗?”心如婉喃喃自语,却并未追击,而是转而将目光看向另一个方向,她知道,那里有一间酒肆,一名沉默的少年正坐在那里喝闷酒。 事实上,每次在小竹园里受气,他都会跑到那间酒肆喝酒,他的酒量差到吓人,几乎沾酒就醉,所以每次,他都是被阿鄂和福临抬回小竹园,但在第二天,他又会默默离去,重新变成世人眼中傲气凌霜的天阙骄子。 “他说的对,是我太贪心了,被贪心蒙蔽了双眼。”心如婉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这样的人,将来必会一飞冲天,远超他的哥哥,我又怎能守护他一生,这样的守护,不如说是圈禁,会害了他,也许,是该……离开了。” 含情的双眸阖上,她绝美的面上已是一片凄然。 金陵城外,一处偏僻的小丘上,昂山正懒洋洋地躺在丘陵的低洼处。 从帝都到金陵,一路苦行,耗时良久,却让他渐渐体悟到巴斯巴所描述的那种意境——心容天地,身怀空明。 在巴斯巴的描述里,这种意境是巨灵族终生必修的常课,永远都在感悟天地自身,要将自己变成这片天地的一部分,只有这样,才可以真正成为一名巨灵,天地万物再也不能伤他。 这追求的是一种极限,号称万物不伤,与那万法不侵一样,追求自身防御的极端。 至于怎么做,巴斯巴说的更简单,那就是睡觉! 其实,巴斯巴自己也不太懂这些,他是在老树口中得知巨灵族存在后,才了解到部分巨灵族的历史,将自己归纳为巨灵一员,再结合他多年来的感悟,才说出这些话,并不真正圆满。 沉湎古今之地,俯仰天地之间,这才是巨灵一族的真正奥义,绝非仅仅是睡觉那么简单,但巴斯巴已经踏足辟易,他的见解和感悟,对现在的昂山而言,绝对够用了。 “刷——” 忽然,大片流光闪现,一群紧张兮兮的人们出现在昂山身边。 昂山看了一眼,立刻露出喜色:“老大,你们总算回来了!小寻妹妹治好了吗?” 然而,他马上就看到了天圣女背上奄奄一息的小寻,一脸喜色所剩无几。 这群人正是刚刚从小竹园逃出来的沈扬众人,此刻沈扬的面色很不好看,因为他们差点全军覆没在那里。 “他奶奶的,这女人简直就是个疯子!早知道她心理防线如此脆弱,本帅侠就多骂她几句!”沈扬犹显得很生气。 天圣女轻轻放下小寻,白眼道:“你刚才说的已经很过分了,是个女人都会发呆!那冒晨才跟你说过几句话啊,你竟然胡扯出这么多!” 她以为是沈扬的胡扯把心如婉气呆了,众人才得以逃脱。 沈扬直咧嘴:“你个小女娃子,懂什么?本帅侠一眼就看出他们两人有问题,骂她瞎了眼还是轻的,我还想骂她是个丑妇!罔顾事实,行为古板,一心只替她的三清宗考虑,把所有人都当成他们砧板上的鱼肉,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会喜欢?不是丑妇是什么?” 天圣女无语了,那样一个美若天仙的人物,在他口中竟成了丑妇,简直不可理喻。 沈扬似乎想起来什么,连忙对着这里的一株老树道:“树老,那女人不会追来吧?” 老树一阵摇晃,傲然道:“本树号称世界,既然在这里开枝散叶,就自成一界,谁也别想跟过来。” 这回换沈扬无语了,这棵老树平时老气横秋,最近不知怎地变得跟他一样口花花,难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事实上,世界树不可能在这里扎根生长,沈扬只是将树老的一段枝杈暂时植在这里,利用它的特性,实现特殊情况下的紧急逃生。 别小看这一段枝杈,它看似渺小,实则已经覆盖了金陵城全境所在的空间,这是一种法则层面的覆盖,超出了人们眼中的现有维度,为世界树独有。简单来说就是,在这个覆盖范围内,无论沈扬他们身在何处,只要拥有一段世界树枝,就可以随时被树老“拽”回这里。 虽然逃了出来,但沈扬还是无法释然,不想让这段时间的辛苦化为乌有。 “三叔,那女人实力如何?” 沈敖凝声道:“应该在三重天之上,而且拥有永生者的特有天赋,但比赵飞还是差了不少。” 沈扬眉头一掀:“比老赵差吗?这么说来,我们并非毫无机会。” “你还要找她?不行不行,你刚才不是试过了吗,在她制造的无根之地,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你根本无法联系树老!” 沈扬嘴角翘了起来:“谁说我要去找她,不是还有个人吗?” 众人齐齐愕然:“谁?” “一个……开物者,虽然,他还并未明悟开物的真谛。” 金陵酒巷。 这是一条稍显寂静的小巷子,与它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就是整条秦淮河上生意最火爆的几大青楼,几乎早晚不断客流。 酒巷有这样的邻居相伴,冷清也是必然的,但酒巷里的生意却也不错,因为这里的酒水大多卖给了邻居们。 一面破旧的青旗招摇路边,象征着这家店面还在经营,但青旗之下,只有寥寥三张酒桌,显然这里的客人少得可怜。 其中一张酒桌上,一名少年静坐,他点了好几瓶老酒,却只倒了一杯,但就是这杯酒,他喝了整整一个下午也没喝完。 准确来讲,他是看了这杯酒整整一个下午,滴酒未沾。 店老板并不嫌他碍眼,这里的位置并不紧张,而且他点的酒够多,也先付了钱。 店老板是过来人,一看这少年神态,便知他遇上了伤心事,微微叹息。这般神态,多半为情所困,这样的人需要安静和时间,慢慢抚慰伤痛。 放弃吧,只要有时间,什么样的伤痛都能过去啊。店老板幽幽吐出一口旱烟,心中暗叹,想起了许多年前与自己失之交臂的少女,如今,当年少女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而他,也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店老板还在想着往事,却忽然愣住,只见远远走来一名短发少年,径自走到这张桌前坐下,很是自来熟地端起那杯放了整整一下午的酒,举杯就饮。 “这么多好酒,是为我准备的吗?”少年喝完,歪着嘴角问对面的人。 第142章 醉酒少年 冒晨看着这忽然出现在面前的少年,面色微微冷淡:“我并未请你。” 这自来熟的少年自然是沈扬,他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反而笑道:“既如此,我请你,今天的酒钱我出。” 冒晨神色更冷:“我已经付过钱了。” 沈扬自顾自又倒了一杯,笑道:“没关系,我不介意。” 冒晨神色彻底冷了下来,袖口一抖,手中已经出现一枚黝黑的弹珠,他将这枚弹珠放在酒桌上,无情而冷漠地俯视沈扬,不再多说一句。 如果你认为这是一枚普通的弹珠,那就大错特错了,这是一枚霹雳子,引爆的瞬间,可以将酒桌周围夷为平地,冒晨这么做,意思已经无比直白。 然而,沈扬依旧神色不变,微笑道:“硝三炭二硫五,这是秦先生最初的配方,爆炸威力非凡,不知道你这枚有何不同?” 冒晨愣了愣,颇为意外地看了眼沈扬,却还是冷笑道:“你似乎知道一些,但秦先生的配方需要改进,我加入了一些马兜铃粉和白磷粉助燃,完全排除了炭,用尿肥的提炼物代替,并用松油和高纯酒液包裹,秦先生的霹雳子可以炸碎这张酒桌,但我的,或许可以炸飞这间店铺。” 沈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如果不是对方神色淡淡,他几乎以为对方是在吹牛。 “这个……呃,听上去蛮复杂的,厉害厉害,这么厉害的配方,还是不要随便说出来好,咳咳。”沈扬讪笑。 冒晨顿时露出鄙夷之色:“原来你只是知道皮毛。配方无所谓,就算知道了用量和具体配置程序也无所谓,事在人为,在我实现批量制造前,就算是秦先生,也不太可能掌握这门技术。” 沈扬很无语,这货竟然顺杆就上来了,但他有求于人,只好咧嘴不语。 “目前的配方仍有很多改进的地方,比如硝石和硫磺,我已经找到了几种威力更强的替代物,容纳炸药的外层铁圈也需要改进,太过坚硬,需要用更容易释放爆裂物的软壳替代,比如……我下一步的目标是,让这样一颗霹雳子,可以炸飞整条街。” 沈扬目瞪口呆,听他咕噜噜说了半天,愣是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他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这货竟然想制造出一颗可以炸飞整条街的霹雳子,绝对是疯了! 他现在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在这家伙面前提起霹雳子,甚至后悔为什么要来金陵,从刚才的心如婉到现在的冒晨,简直就没一个稍微正常点的。 “咳咳,我们换个话题,比如说,一个男人与他未过门的嫂子的故事。” 冒晨刚才还滔滔不绝说着,听他此话,嘴巴直接闭上,眼神再度冰冷。 许久之后,他冷冷道:“如果你是为了你身边那个病重的小姑娘找我,那么你可以走了。她不肯施救,你求我也没用,她救治不了,我也不行。” 沈扬赧然,但还是厚着脸道:“你猜错了,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需要人帮助。” “有!我可以帮你解决终生大事!” 冒晨瞬间沉默下来,直直看着沈扬,仿佛要看透他的内心。 他最终放弃了,上午他就尝试过好几次,然而对面的少年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他根本看不透对方的心思。 “沈扬,那个女孩是你妹妹吧,你疼爱她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因为我也有个叫阿鄂的妹妹,但你,并不了解我和婉儿。”冒晨低下头,这个倔强而高傲的男人竟然在轻叹。 沈扬也愣住,眉头紧皱,事情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 “你很不一样,身上有种奇怪的特质,让我忍不住想要靠近,我平时很少与人说话,但今天却对你说了这么多……” 沈扬歪嘴怪笑:“那是因为本帅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是亲和与光明的象征。” 冒晨冰冷的面上也忍不住发抖,实在是被膈应到了,但他装作没听见,认真看着沈扬:“这些都是表象。我本能感觉到,你是一个很可怕的家伙,比青天赐都要可怕得多,如果可以,我绝对不想做你的敌人。” 沈扬仍然微笑,没有任何表示。 “但我和婉儿的事,请你不要插手。你能看透我,看透婉儿,但你,却没办法看透我们之间。有些事情,你也是只能看到表象,我大约猜到了你想要跟我说什么,无非是我未娶,她未嫁,她又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嫂子,又没有血亲,阻拦我们的只有扯淡的伦理纲常,我可以有一千种方法将生米煮成熟饭。” 沈扬再次目瞪口呆,原来这货不是傻子! 实际上,冒晨说的几乎全对! 他真的想用这些话或类似的话说服冒晨,甚至连迷药迷翻、板砖拍倒之类下三滥的方法都想到了,说起来,他在帝都齐大少的带领下也看过不少演义、传纪,那里面的描述不都是说,女人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就是自己的吗? 冒晨又气又怒地指着他:“他妈的!原来你真是这样想的!” 沈扬直咧嘴:“年轻人不要太激动了,和气生财,我这不是还没说出来嘛。” “我……”冒晨好几次想要拿起桌上的霹雳子丢过去,最终忍住了,他破口大骂:“你这混蛋!那船娘说的太对了,你特么就是个小初哥!什么都不懂,还来对老子的事情指手画脚!等你将来有了意中人,老子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她!” 沈扬刹那间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这货不仅不傻,还能由己及人,不愧是天阙天才。 但他在无语以对的同时,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张熟悉的面庞,整个人顿时僵住了,然而,片刻后,另一张熟悉的面庞浮现,沈扬忽然前所未有地茫然起来。 冒晨以为他是被自己骂呆了,又有些歉意,哼哼道:“姓沈的小子,我还以为你心理素质不错,没想到骂几句就熊了,这样吧,以后你跟着哥哥混,哥哥带你横扫金陵,不对,横扫天下!” 沈扬回过神来,却仍旧沉默许久。 “我大约明白了,这件事果然极其复杂,我帮不了你,因为我对自己的事也没办法。” 冒晨一愣:“你自己的事?你……也有意中人了?” 沈扬皱眉,略显茫然:“不知道,这事……说不准,太多不确定性,太复杂,她们——” 冒晨轰隆一声站起,脚下的凳子被踢飞老远,他瞠目结舌地指着沈扬:“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卧槽!她们?!” 沈扬略显烦躁地摆摆手,看到桌上的几瓶酒,立刻道:“这都不是事!来,喝酒!你敢不敢喝?” 冒晨显得很不服气,拾起凳子,屁股一坐,叫嚣道:“喝就喝!早上那不算,是老子没准备好,这次一定把你喝趴下!” 沈扬直瞪眼:“老子早上也没准备好,而且老子刚才已经喝了一杯,你先补上!” “怕你不成?”冒晨大手伸出,取来另一只酒杯,直接倒满,仰头喝下。 一杯下去,两人竟然战成平手,都没有像早上那般醉倒,冒晨大笑:“哈哈哈,看来本天才经过刚才的大战,酒量也长了!” 沈扬毫不客气,给两人的酒杯倒满:“再来!” 第二杯下去,就连沈扬都有些吃惊,难道自己这么快就培养出海量,真的酒量见长了? 冒晨极少喝酒,几乎是沾酒必醉,是以除非极其烦闷,也不会来这里,但此刻,他忽然间觉得自己豪气云天,两杯不倒,已经大大破了纪录。 “来!” “战!” “再来!” “再战!” 一杯杯酒水相继下肚,两人全都痛快无比,觉得自己从此可以纵横酒场,号称千杯不醉! 喝到最后,一坛一斤多的酒水竟被两人直接喝完,这个地方飘荡着浓郁的桂花香。 冒晨只觉有生以来从未如此畅快,大手一挥,道:“沈老弟,没想到遇见你之后,我这酒量直接暴涨,以后你一定要跟着哥哥混。” 沈扬却忽然喃喃:“咦,不对啊,这酒怎么……有点甜?” 冒晨也愣住:“是有点不对,跟早上的酒味道不太一样。” 旁边一直一脸膜拜地看着两人对饮的店老板喟然长叹:“服了服了,老子今天终于长见识了,居然有人拿着桂花甜酒拼酒,喝个甜酒搞得比打仗还要激烈!” 然而,这还不算,让这位店老板更“震惊”的事情紧接着发生了,只见这两位前所未有的用甜酒拼酒的仁兄,全都摇摇晃晃,下一刻,轰然醉倒在桌边。 “我艹!”店老板大惊失色,连忙跳起来抓住那空酒瓶,闻了半天,还尝了尝,最后满脸疑惑道:“我不过是兑了点水,没搀白酒啊……” “嗡——” 一股奇异的波动降临,将这里的所有画面全都定格:一张酒桌,两名被甜酒醉倒的少年,满脸疑惑举着酒瓶的店老板,以及那冬日黄昏下的暖暖斜阳。 在这被定格的画面中,一名简约青衫的女子缓缓降临,如同下凡九天的神女,她将一个包袱放在沈扬身边,而后走向冒晨,爱怜地拨开他额前乱发,用颤抖的小手轻抚他那因醉酒而口水横流的面颊。 “小晨,将来你就明白了,你会找到一个真正纯洁美丽的妻子,胜我百倍。回家吧,那里才是你的家。” 女子低语,将冒晨背起,橙色的夕阳映衬着地上佝偻的背影,她仿佛刹那苍老千年。 第143章 朋友 冒晨醒来的时候,天空低沉,昨日的晚冬暖阳已不复存在,阴霾笼罩了古老的金陵城。 精致洁净的小竹楼中弥漫着淡淡的菡香,桌边的小香炉里,那根菡香片已经燃到了底。 她离开很久了吗?冒晨捂着仍有些眩晕的脑袋,狠狠拍了两下。 菡花象征着高洁,出淤泥而不染,这是她最喜欢的气息,因为她也曾陷身淤泥中,而这样的菡香片一根足以燃上大半天,冒晨由此推断,她是在凌晨离去的。 昨天的记忆开始迅速恢复,他很快想起了与自己斗酒的少年,想起那抹冬日的暖阳,还隐隐记得,似乎有一双冰凉的小手,划过自己面颊。 南方的甜酒其实是黄酒的一种,用糯米酿造而成,味甘而醇,正常情况下并不会醉人,但沈扬和冒晨显然是特例,他们用实际行动再次证明,有些人即便喝水都能醉。当然,这种醉态不可能持续到第二天。 冒晨摇了摇头,脑袋迅速清醒过来,各种状态全面恢复,思维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开始快速运转。 这是他长久以来在天阙养成的生活规律,除了面对心如婉,他几乎不对任何人假以辞色,想方设法让自己忙碌起来,哪怕是在静坐,他的脑袋也从未停止过。 冒晨看了眼天边,天色阴沉,但他立刻判断出此时是卯时的末尾。 全新的一天,也是众多天阙学员眼中最重要的一天,勤研苦究,只为这一天。 快速地洗漱一遍,冒晨略有些赞叹地将那盅紫竹盐放回,每次用这种东西洗漱后,他的口中一整天都会散发着淡淡的紫竹清香,别人或许不在意,但这样的清香足以让他精神百倍一整天。 心如婉对清洁的要求很高,普通人家早上洗漱只随便用清水便可,就算富贵人家,也最多用苦卤洗漱,到了这里,却换成了她精心制作的紫竹盐。 “晨哥哥!” 竹楼下传来一声呼喊,是阿鄂的声音。她在几年前被心如婉带回小竹园时,还只是个瘦骨嶙峋的孤儿,如今,却已是有女初成,不仅身段错落有致,更兼乖巧懂事,一直被冒晨当做亲妹妹看待。 阿鄂准备好了一桌早餐,并不丰盛,却极为有心,她的晨哥哥有半年没吃她做的早餐了,为此少女准备了大半夜。 另一个半大少年福临已经等在桌前许久了,口水滴滴答答。 “福临你别乱动!晨哥哥今天要参加天阙排位赛,必须多吃点才行!” 福临有些不满,小声抗辩:“我也要参加啊。” “你?你能进前五百名就谢天谢地了,晨哥哥这次可是要闯前十的!”少女十分偏心,人虽不大,但话语刻薄。 福临撇嘴,却也无可奈何,他来天阙时间还短,所学也不是武学或农工杂学,而是罕见的资治之学,讲究透视人心、治国理家。 这是一门深奥与无聊并存的学问,治理国家大而深奥,但透视人心则显得有些无聊了,更有甚者,将透视人心学成玩弄人心,不仅无聊,而且无耻。这门学问向来为帝王私学,普通人学来毫无用处,可见福临其实也来历不凡。 事实上他的确来历惊人,据说是来自王侯之家,但在天阙道场,一切只看个人能力,他的身份在这里起不了任何作用,所学的东西也注定无法在这里成名。 不久后,冒晨深吸口气,将摆在面前的一系列瓶瓶罐罐和几根蓝幽幽的利刃用皮革卷起,分别背负身后和挂在腰间,来到竹楼下。 “她还没回来吗?” 阿鄂生活在这里许久,知道晨哥哥口中的“她”是谁,当即笑道:“婉姐姐这半年时常不在家的,我们不用等她。” 冒晨皱眉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吃了起来。 为了准备这一次的天阙排位赛,他在半年前申请进入宗内的秘境之地,在其中一呆就是数月,收获颇丰。 本来他出来后就立刻离开天阙,兴冲冲回到秦淮河畔,想将这好消息告诉心如婉,但昨日去接他的人,只有阿鄂一个,这让他的心情一落千丈。 再加上阿鄂带来紧急消息,他一手创建的琉璃帮被人围堵,危急存亡,是以他并未立刻回到小竹园,而是直接赶赴救援,所幸还算及时。 看到他风卷残云般将自己做的早餐吃完,阿鄂的小脸上全都是笑意:“怎么样晨哥哥,我这半年来手艺可有长进?” 冒晨恍惚了一下,立刻连连称赞,但实际上他心中想着别的事,根本食不知味,然而少女不知,听到晨哥哥的夸赞,小脸红扑扑的。 “对了晨哥哥,昨天那个在秦先生家里骗你喝酒的坏家伙又来了,想要见你,我把他挡在外面了。” 冒晨立刻皱眉站了起来:“阿鄂,他是我……朋友!” 阿鄂立刻愣住。 “朋友”这个词,阿鄂从来没听冒晨提起过,即便是琉璃帮的林夏大哥乃至旁边的福临,冒晨也最多加个称呼,言语间保持着距离。 冒晨的童年并不完美,被父母抛弃,这样的人通常很容易孤僻独行,再加上他是天阙骄子,受天阙某些人庇护,连金陵最古老的王谢两大宗族都不愿过分逼迫,能被他当做朋友的,本就不多。 少女有些失措,觉得自己犯了错误,但冒晨已经急匆匆赶出去了,只留下一句话:“福临,走!” 在小竹园外,冒晨果然见到了歪着嘴角的短发少年,正懒懒地靠在一根苍竹上,斜眼望着天空。 见面第一句话,沈扬就直接道:“天阙排位赛,我可不想错过,据说里面很有几位骄女,可以拼成一张十美图。” 冒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你就为这事来找我?” “还有别的事,比如,我预感你今天要遭难,特地前来保护你。” 冒晨顿时满头恼火:“我呸!你才要遭难!就你那小身板,我预感你今晚喝凉水被噎死!” 沈扬颇为大度,无所谓地摆摆手:“走吧走吧,上天阙,观十美,战天赐,夺一哥!” 冒晨瞠目结舌,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怎么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呢? 观十美就算了,天阙道场确实有几位让人惊艳的少女天骄,但怎么还要夺一哥? 天阙一哥谁不知道?青天赐已是连续五年的天阙排位赛第一,偌大天阙道场,竟无一人能撼动他的地位,名副其实的“一哥”! 冒晨最近大半年都没见过青天赐,但最后一次见他时,仍被对方的气势慑服,即便是现在的他,在秘境之地取得不小进步,但面对那时的青天赐,他自忖也不敢说有丝毫胜算,何况现在。 沈扬在前面悠然前行,冒晨则一脸阴霾地跟着,他觉得有这样一个人跟着自己,也许今天真的要“遭难”。 紧跟其后的福临,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转动,但任凭他资治之道学到什么地步了,仍无法看出这两人在想着什么,他甚至想不明白,这样的两个家伙,几乎见面就要冒火的人,居然是……朋友? 沈扬忽然道:“那个谁,她不在小竹园吗?” 福临一愣,哪个谁? 却听冒晨轻声道:“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 沈扬点头:“如果她回来,替我感谢她。” 他指的是昨晚醒来,身边多了一个包裹,打开看时,发现里面乃是一个精巧的机关匣,一套入手如冰的针线用具镶嵌其中,还有几块镂空的暖玉,里面贮存着散发着奇异幽香的药丸,并附有详细用法。 不用说,这自是心如婉留下的,沈扬如今见识不同以往,只看了一眼,虽叫不出名字,却也立刻知道此物绝对珍贵无比,足以让一些真正的强者疯狂。 他将东西带回,与沈敖等人商议后,开始按照心如婉介绍的方法给小寻施治,结果效果十分明显,小寻当晚就清醒了过来,这让所有人都是大喜过望,连沈扬都长长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他们的金陵之行绝对不虚了,沈敖表示要亲自向心如婉道谢,却被沈扬拦住,毕竟心如婉是三清宗老,他们不得不防。 最终,沈扬决定一人前来,心如婉固然强大,但一位执有秘境之心的秘境之主,还是可以在她面前轻易逃掉。 沈扬是真的要来道谢,得知心如婉不在,也必须道谢,哪知却听冒晨涎着脸道:“不用谢,要谢直接谢我就可以了。说实话,我还不知道她会治病救人。” 这一次换成沈扬目瞪口呆,这货,也太能得瑟了吧?人家目前好像还不是你什么人吧,你竟然连道谢都直接替人家收下了,臊不臊? 沈大帅侠心中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在某方面的自信心受到了挫败,嗯,是重挫!换成他,这样的话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所以,他决定以后要向冒晨看齐。 冒晨忽然叹了口气:“这一次,我觉得她会离开很久很久,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沈扬沉默片刻,缓缓道:“也许她不是离开了,而是在某个地方,暗中看着你。” “是吗?”冒晨豁然抬头,迷茫的眼神瞬间变得透亮。 第144章 天阙三十道 事实结果再次让冒晨无语半天,他看不透沈扬虚实,也没细问,但隐隐感觉他应该不凡,然而,在天阙入口处,当那颗天蓝色的水晶报出沈扬的实力时,他终于崩溃了。 白身。 这样一个让自己都感觉到可怕的家伙,居然是白身! 白身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连武者都算不上,就是最普通最普通的普通人,武者们逆势而上,虽然多数人终生连破点都做不到,却起码可以强壮己身,但白身,生来受帝王教化,死而复归于尘土,在这个世界上留不下丝毫痕迹。 他们是红尘的过客,匆匆数十年光阴,仅此而已。 白身并不稀罕,事实上,即便帝王将相,在一些人眼里,也无异于白身,然而冒晨还是无法相信,沈扬竟会是白身,连他都不由自主想亲近的人物,不是应该天资卓越吗? 沈扬倒是很看得开,一双眼睛咕噜噜直转,盯着那可以测出个人实力的蓝色水晶,嘀咕道:“摸一下就能知道实力,应该是好东西,能弄到手就好了。” 冒晨直翻白眼:“这是体导水晶,可以与人体固有的体导率产生共鸣,实力越强,体导率的数值越高,进而可以粗略判断个人实力。你还是别想它了,这东西连我都弄不明白它的制作方法,应该不是人为制造的,而是来自那个秘境之地。” “体导率?很熟悉的名词,好像小心心也说过。” 冒晨立刻做出呕吐的表情:“还小心心,你太烂俗了,就算是心上人,你在外面也收敛点好不好?” 沈扬顿时脸色发青:“你在胡说什么?小心心是男的!” “男的?!”冒晨尖叫一声,骇然变色,像是屁股被蛇咬了一口。 他的声音实在太尖锐了,吸引了另一边把守此地的一名男子注意,后者慢悠悠走了过来,但看到冒晨,立刻换成一张笑脸:“冒公子早,今日天阙排位,祝公子旗开得胜。” 冒晨恢复正常,淡淡道:“这位是我朋友,我要带他来见识见识,没问题吧?” 把守男子愣了下,看向沈扬的测试结果,一看是白身,立刻哈哈一笑:“无妨无妨,今年的排位赛,不少人都带了亲朋好友加油助威,原本应该。” 他让出位置,露出后面的一片空地,只见空地中央,一根蓝盈盈的梦幻光柱耸立,美若虚幻般。 沈扬两眼眯起,这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竟然是一座回转通道。 看来一些人的猜测完全属实,天阙道场,很可能也是一座秘境! 踏足光柱之中,沈扬并未感觉到蜉蝣秘境中的坠落感,而是眼前一黑,紧接着就来到一个全新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这里与蜉蝣秘境完全不同,或者说,这里根本不像是一座秘境,而像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小型城市! 城市的天空永远是湛蓝的,城中的房屋鳞次栉比,道路交通秩序盎然,可以说,除了这里的居民不多,这个地方几乎就是一座缩小了几百倍的金陵城! 沈扬了然,终于知道蜉蝣秘境前面几层为什么会被改造的如同帝都西城,显然,皇家得知了一些三清宗道场的建制,也仿照他们的方法改造了蜉蝣。 可惜,皇家并未真正掌握蜉蝣秘境,改造了数百年,只是徒有其表,许多地方还未完成,但这天阙道场,明显完全掌控了全境,且运作极其成熟。 道路两旁的建筑大多看起来像是书院和宅舍,沈扬粗略一扫,在这条街道上已经了发现三片泾渭分明的区域,代表在这片区域里,有三个小道场存在。 天阙道场只是总称,在其内部又有许多划分。 “这里是道场的东侧外围,只有三个小道场,分别是园艺道、水经道、论治道,学员都不多,估计都只有三五人,整个天阙道场,共有大小三十个道场,我所在的炼器道就在那个方向。” 冒晨随意介绍一些,而后带着沈扬快步走过这里。 不久后,福临所在的资治道到了,小男孩很是尴尬地与二人道别,因为资治道据说只有他一名学员,连先生都是从别的道场调派过来,地位在整个天阙道场几乎垫底。 其实,类似资治道这般窘迫的道场在天阙中还有几个,这里的设计者要求很简单,贵精不贵多,宁愿不招人,将整座道场空着,也不愿招纳资质平庸者,他们培养的是未来为天阙服务的某一领域主导者,而非庸才。 看到这里,沈扬愈发觉得压力巨大,他曾去过三清宗在滇南的大理道场,那个地方并非秘境,所招收的人才也主要以武者为主,但就算是那里,对武者的要求也极为严苛,实力必须悟透破点,年龄还不可超过二十。 而像大理道场这样的普通道场,三清宗在帝国境内至少设置了近百座,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来到天阙道场中心区域,一个夺人心魄的巨大“武”字横空,让每一个经过此地的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武道,在天阙道场乃至这个帝国的诸多道场都是最兴盛的,原因很简单,实力!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现实,在普通人眼里,金钱就是硬实力,有钱者就是实力者,他们制定普通人眼中的世界规则和行为准则,支配一切,哪怕是一个国家,也必须以金钱为目标,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如果沈扬没有接触到秘境,没有深入到这一领域,了解世界的真相,或许,他将来也会成为一名随波逐流的金钱之奴,为生计奔波,生儿育女,几十年后归为尘土,但现在,他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在低武的世界里,一个人即便再厉害,被几十人围上也只有死路一条,然而沈扬现在已经知道了,武道还有破点、破圆、破茧、辟易。 仅仅破圆高手在世人眼中便已是超级强者,破茧则几乎成为神一样的存在,到了辟易,已经完全匪夷所思,超出了普通人的想象,实际上,一名辟易的强者想要灭掉一个国家,真的不难,只需要给他适当的时间。 沈扬喃喃轻叹:“真是野蛮啊,没想到暴力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硬实力,儒的公正,佛的仁慈,侠的情怀,道的自由,在这里都成了狗屁,除非,你能和对方一样暴力!” 冒晨同样在注视那个“武”字,却淡淡道:“不用感慨了,这就是现实!我劝你赶快从现在起找你那个三叔习武,不然,将来你的小心心被人抢走了你都没办法。” 沈扬瞬间抓狂:“我再说一遍,小心心是男的!” 冒晨连连点头,表示很理解:“我知道是男的,古往今来,有这种特殊癖好的人也不少,放心吧,你还是我朋友。” 至此,沈扬参观其他秘境的兴趣彻底丧失,他现在只想有个人出来,把冒晨揪住暴打一顿。 不久后,两人进入炼器道中,与冒晨的师兄弟们汇合,炼器道在天阙道场中并不算弱,尤其这里有一位师承古老鲁家的炼器大师坐镇。 这一道的学员醉心研学,通常并不擅长战斗,但冒晨是个例外,在去年的天阙排位赛上,他史无前例地以炼器道学员身份闯入了前二十,让一些人印象极深,藉此,他也成了这一道场十几位学员中唯一的天阙核心学员。 “看,那家伙来了。” “听说他前不久才从秘境之地出来,这一次排名估计又要进步了。” “哼,我炼器一道讲究深研,他已经走偏了。” “对对,古轮师兄说得对,而且武道场据说今年也有新人冒出来,他或许会跌出前二十。” “最好让他第一轮就遇到天赐师兄!” 远处传来一些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显然冒晨与自己的师兄弟们相处的不怎么样,这一点沈扬早有预料,冒晨天生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想说句话都难,但同样的,这样的人一旦结交,比普通朋友靠谱多了。 “我们直接过去。”冒晨面色冷淡,带着沈扬直接穿过窃窃私语的几人,在炼器道中心区域,同样有一座蓝幽幽的回转通道,通往下一个区域。 一个呵斥声传来:“冒晨,谁允许你使用本道场通道的?” 冒晨头也不回:“我为核心学员,可以随意使用。” 后面那人一窒,排位赛中排名前三十者,都将自动成为天阙的核心学员,的确可以随意使用回转通道。 “那你……你不会等到其他师兄弟聚齐,再一起过去吗?如此不团结,岂不让其他学员笑话?” 冒晨终于止步,冷笑转身:“要笑也是笑你,古轮,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大呼小叫!” “我——” “住口!” 那古轮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被一道喝声止住,只见炼器道中央那座烟雾缭绕的大院中走出一名老人,众人见他,立刻全都低头:“古大师。” 这老人正是炼器道场内唯一的炼器大师,既能称为大师,自是在炼器一道成就斐然,他为这一道的首座,且是古轮的爷爷。 “冒晨,你就这般对师兄弟们说话吗?”老人威严看着他。 冒晨直视着他,淡淡道:“那应该如何说话,请先生教我。” “你大胆!”老人见他如此怠慢,顿时火冒三丈,“我问你,你旁边的少年是谁?谁允许他进来的?可曾有本宗推荐?你不敬师长,擅自携带他人入宗,我要将你移交道主……” 他的话没说完,表情直接僵在那里,只见冒晨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一团冰云,大片大片的雪花从中飘落,这个地方的温度随之骤降。 “这……这是凝霜露!你竟配出了此物!”老人的表情很精彩,仿佛很生气,又仿佛被吓到了,眉眼鼻子纠结在一起。 冒晨语气淡淡:“先生见多识广,学生佩服。如果先生没什么好教诲的了,学生就先走一步了。” 他不待老人回答,轻松一步踏入回转通道,沈扬则向老人挤了挤眼,随后踏入。 第145章 千丈高空 蓝光流淌,沈扬和冒晨出现在天阙道场另一个地方。 这是一片光辉缭绕的巨大圆形平台,直径超过两百丈,洁白的地面纤尘不染,缭绕在周围的各种弧光将这里映衬得仿佛一片梦幻虚境。 沈扬抬头,看到了远处高空中展露出的天蓝色网络一角,不用说,那里便是镇魂狱。 “树老,查到我现在的位置了吗?”沈扬心中低语,在他手腕上,一颗卵圆的小石头在淡淡发着光。 之前进入天阙道场时,沈扬已询问过树老,但都没有回应,这一次,秘境之心终于传来了回应。 “你还在金陵城!” 沈扬皱眉:“这么庞大的秘境不可能存在于金陵城表面,也是在很深的地下吗?” “不是!我之前找不到你,也以为在地下,其实你是在一座只有两层结构的普通轴线秘境中,高出地面三千多丈!” “天空中!”沈扬面色一变,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位置。 三清宗坐拥三大秘境对于诸多秘境子民而言,并非什么秘密,但这三座秘境的准确位置,一直是不少人热衷的话题,谁也没想到,天阙道场竟会是位于高出地面三千丈的高空中。 “这个高度,你的世界法则能覆盖过来吗?” 树老犹豫了片刻,道:“就算再高些我也能覆盖,主要是你……你体质太脆弱了,这个高度,只要一走出秘境,恐怕会被立刻冻僵,或者窒息……” 沈扬点头,并未气馁,反而脑海里开始飞速盘算起来。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来这里,当然不是仅仅参观。 蜉蝣秘境百废俱兴,即便有称心在里面调度,也还无法让沈扬完全放心,他需要出来看看,看一座真正成熟的秘境是如何运行的。 除此以外,他对三清宗始终怀有深沉的敌意,这种敌意埋根于血脉。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遗忘,但他从未表现出来,一是因为顾虑大家的看法,他不想成为大家眼中为复仇而生的黑暗少年,二是蜉蝣秘境本身实力不济,种种迹象表明,三清宗内辟易境强者不在少数,而三清宗似乎还有些更鲜为人知的秘密。 其实还有一点原因,那只是个模糊的远眺,可能连沈扬自己都没意识到,就是叶子雨。毫无疑问,以叶子雨的资质,绝对会成为三清宗核心弟子,地位甚至还要高于道场里的核心学员,沈扬从未想过要与二愣子为敌。 所以,他需要了解这个庞然大物,了解它的过往和现在,知己知彼。 从帝都出发时,他们还带着两个俘虏,田七七和青天成,但刚一到金陵,两人全部逃跑成功——这是沈扬几人放下的一条线,在两人身上留有世界树的气息,企图以此找到天阙道场的位置,可惜,这条线最终断了,那两个人仿佛泥牛入海,消失在茫茫金陵城中。 沈扬和树老的交流极为迅速,旁边的冒晨一无所知,事实上他现在也根本无暇顾及沈扬了,因为这宽阔的圆形平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平台中央分成了四个大区域,按照经验,这四大区域将会同时进行初步的筛选,直至决出最后的三十二人,进行最终的排位战。 在东侧的场外,还筑有一处扇形高台,高台上建有一座座精致的小厢房,垂帘挂角,檐牙高啄,这些厢房是供宗内一些大人物,或者来自他方的贵客使用的,沈扬扫了眼,已发现那些厢房中有身影云云,显然已有大人物到来。 高台所在的区域没有提供座位,其他人只能在平台四周搭建的环阶上落座,放眼望去,这些地方已经有不少人落座了,有人兴奋,有人平静,还有人傲视全场,这让沈扬想起了科举考试,考生上场前,也无外乎这些表情。 “找个人少的地方,我要先静一静。”冒晨神色间很是平淡,但仍然不敢大意,静心凝神,不论是科举考前,还是大战之前,都十分有必要。 沈扬点头,默默跟着他,眼睛却快速扫视全场,将一些人的特征和这个地方的结构记在心间。 他可以利用田七七和青天成放长线,别人未必不可以,沈扬有种直觉,这里面应该早有人注意到了自己,所以他需要随时做好准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没带其他人来。 在那扇形高台之上,高高悬挂着一口大钟,按照往年的规矩,这口大钟响起的时刻,就是天阙排位赛的开始,而越临近那个时刻,场中反而越安静,每个人都显得很压抑,就连一些纯粹前来观看的人们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安静了下来。 “当当当——” 不久后,这口大钟终于敲响,无人敲打它,但那宏大的钟声却瞬间传遍了整座秘境,这个地方更加安静了。 来的时候,沈扬和冒晨并未见到多少人,现在看来,这地方的学员本就不多,个个都是精英,他们平时居于天阙道场内,早早就来到这里等候了。 “哗——” 直径两百丈的圆形广场中,一点灰色光芒迅速壮大,升了起来,形成一根巨大的灰色华表,在华表的顶端,灰色亮点再现,猝然向四周发射四条相互垂直的灰色暗线,直抵场地边缘,灰色暗线颤动,四片薄如蝉翼的灰色薄膜垂落而下,将整个圆形广场均分为四大区域。 战场的构置宣告完成。 沈扬认真看着那根灰色华表,辨出了它的来历。 在蜉蝣秘境中,这样的华表其实在蜉蝣第二层的大殿外见过,上面还刻画有奇异的图纹和文字,无法辨认,但那些华表是白色的,而这灰色华表,其实是这座轴线秘境的一条主轴,看似简单质朴,其实支撑了全境。 灰色华表上同样刻有字,不同的是,上面刻的竟然是草写的汉字: 天下英才,尽入彀中! 这八字大气滂沱,洋洋自得,覆盖在灰色华表固有的图纹上,显而易见,这竟是后人强行刻画上的,而这话的意思也很直白,取自唐时太宗之语,三清宗如今执天下牛耳,道场遍布,这样说一点也不错。 沈扬已经知道,无论灰色华表还是白色华表,都是秘境中的一种铸材,名为“步达”,秘境子民习惯将灰色的称成灰步达,白色称为白步达,但迄今为止,仍无人弄懂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很多东西都是处于猜想中。 一名灰衣男子跃身而出,踏足场地中央,他的眉心有一枚暗淡的青色火焰印记,整个人站在那里也如同一团火焰,全场学员看着他,目光都忍不住流露火热。 “他就是谦宗老,也是天阙儒道第一人,以文通武,超越了破茧极限。” 冒晨淡淡自语,将灰衣男子的来历说了出来,沈扬不由自主多看了此人几眼,想起了自己的三叔。 沈敖也是以文通武,且掌握的知识远远不止儒道,但沈敖应该还不如眼前这人,至少,沈敖还未能凝聚出自己的辟易印记,而此人额头却多了一枚印记。 这谦宗老似乎很享受众人的表情,一番傲视全场后,才淡淡道:“看来,今年的排位赛又将很无聊,除了天赐,这里根本不存在顶尖天才,难道我天阙一年不如一年了吗?” 众人全都愣住,没想到此人一开口竟然直接发动群嘲,鄙视在场除了青天赐之外的所有人。 然而,众人随后全都低头,因为对方有这个资格。 谦宗老,原名和谦,据说是天阙道场数十年前的一次排位战中崛起的天才,他不入武道,却从诸多儒家经典中明悟自身奥义,不断突破,达到自身圆满,让人叹为观止。 当然,这个人的名字与他的性格完全相反,一点都不和谦,反而清高孤傲之极,他自称身怀浩然正气,心胸可养天下,比肩孔孟,脚踩程朱,为儒道开辟以来的第三大圣,不可一世到让人牙疼。 尽管如此,依然无人敢说他什么,至少这里的人无一敢出来指责,因为对方有那实力。 “我当年参与的排位赛,对手都是人中之龙,在你们这个年纪,一些人都已经明悟破茧,但我还是拿下当年第一!你们太叫人失望了,一个弱小的破圆境都能成为核心,简直可笑。” 他自述自己的历史,一众学员们听到后全都赧然,事实上,据目前已知的消息,他当年确实创造了一段辉煌,以儒子出身,碾压众多武道强者,其中真的有破茧境,但也有传言表示,他第二年就被另一名更为出色的女学员击败。 和谦还要说些什么,却听一人冷冷道:“谦宗老,快开始吧。” 这声音来自高台之上的一间厢房,显然是个女子的声音,但高傲的谦宗老听到这个声音,头颅也不得不垂下,连忙道:“是,宗主!” 众人骇然,“宗主”这个称呼,在三清宗内可不能乱用,难道是上三清的某一宗宗主到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要加把劲了,这些学员只能算天阙学员,还不能算三清宗人,难得有宗主级人物到来,如果表现好被看重,进入三清宗内都不是问题。 众人摩拳擦掌,已经不再关注那谦宗老磨磨唧唧的开场白,一些人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点到自己的名字。 第146章 排位战 谦宗老不愧是儒道出身,竟然准备了一篇洋洋洒洒三千多字的开场白,骈散融合,气宇高昂,旁征博引,雄辞滔滔,几乎要让秦汉叩拜、唐宋俯首,一直到他读完,场上都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此人废话太多,不过如此。”冒晨冷冷道。 旁边的沈扬肚子都笑抽了,一派宗老如果知道自己的学员在私底下对自己这样评价,估计真的要呕心沥血。 最终,这天阙历史上最长的一次排位赛开场白终于结束了,众人全都吐出口气,简直比大战一场还要累。 万众期待的排位赛对阵直接开始,八名学员全都被叫到场中,迅速开始第一场对决。 不得不说,这对阵模式还算公平,为了不让去年的核心学员过早相遇,近五百名学员被分成的八个小组,每组中的前四名都将参加最终的对决。 冒晨同样拿到了自己的分组,静静坐在旁边等待。 一开始的四场对决算不上精彩,八人全部来自武道场,实力都在悟透破点的层面,无一人破圆,不过这八人都很年轻,最年幼者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这也不难看出,武道的确是天阙三十道中的第一道,实际上,武道场的学员人数占据了天阙道场的一半还多。 在冒晨上场之前,福临竟然先行上场了,他同样是个半大的孩子,悟透了破点,但面对一名已经破圆的武道对手,他毫无还手之力,第一局便惨遭淘汰。 冒晨并未与自己所在的炼器道场其余人在一起,当轮到他时,一些人的目光立刻敏锐起来。 在去年的排位战中,冒晨倾尽手段,却最终败于一名极擅防御的武道学员手中,他所有的机关暗器,连对方的防御都破不开,最终被逼出了战斗,仅位列第十五名。 即便如此,一些人还是认为他取巧了,不应该有这么高排名。 武道一直强调不断强大己身,借助外力者,会被人耻笑,他们认为前三十名都是武道学员才是正常的。这就好比普通人眼中的儒家,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认为自己的道才是唯一正道,但在这里,儒道虽然偶有光芒,却大多数时间都在沉寂。 冒晨的第一位对手仍然来自武道,看上去颇为不弱,这名青年一上场就直接挥舞刀兵,炫亮的刀弧在他身前组成一道封闭的防御,借势就冲了过来。 这是一名破圆境,看上去刚刚明悟破圆不久,对刀弧的掌握还很幼稚,但他来之前显然得到指点,面对善用机关暗器者,一上来就要压制,不惜一切代价靠近,不让对方有机会使用绝技。 然而,他很快就愕然,因为冒晨没有使用任何暗器,而是也抽出一把刀,挥舞着刀弧向他砍来。 他也破圆了!这是青年的第一个念头。 随后,两人双刀相击,破圆的刀刃在空中相撞,发出难听的摩擦音,火星四溅。 撞击的同时,青年大大松了口气,原来冒晨也只是刚刚破圆,两人在力量上不相上下,但如果说到技巧,一个炼器道的人怎能与武道的人相比? “冒晨,你太愚蠢了,竟敢跟我近身战!”青年大笑,快速抽身,转身一个回旋,借助着腰部的强烈旋力再度猛然挥动一刀,明亮的刀弧自上而下,一气呵成。 他输了!这是青年第二个念头,只有一瞬,但紧接着—— “当!” “轰!” 猛烈的爆炸忽现,一股狂暴无比的巨大力量忽然从冒晨的刀背上喷薄出来,青年甚至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眼前猛地一亮,就直接被轰飞出去。 轰隆隆的爆炸余声响彻全场,人们一阵耳鸣,全都呆住了。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这个方向,一些人眯着眼睛,看出了些许端倪。 冒晨保持着举刀横档的姿势片刻,而后将刀收起,一语不发走回沈扬所在的位置,坐在这个方向的学员们全都心底发寒。 已经无需再说什么,这份沉默就是胜利者最大的骄傲,也是对人群最大的威慑。 再看向那名破圆境青年,浑身焦黑,鲜血横流,如同被雷劈过,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刚才还在骂对方愚蠢,结果话音刚落,就成了这副德行,不得不让人感慨,世事变化无常。 那负责主持全场的谦宗老呆了呆,却对冒晨摇头冷笑道:“将炸药封存于刀背中,太过阴毒了,终究是小伎俩,上不了台面。” 他显然看出了冒晨的方法,那名青年一刀砍在冒晨刀背上,直接引爆了刀背中的炸药,才将自己炸飞。 冒晨仍然沉默,连眼睛都闭上了,对他而言,重要的不是别人如何评价,而是如何战胜即将出现的一个个对手,胜利才是根本,输了,即便再多委屈,也只能黯然。 高台上的厢房中忽然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呵呵,人家赢了就是阴毒,人家输了就是愚蠢,做你三清的学员,当真好难啊。” 谦宗老豁然转身,注视着那间厢房:“鲁少,如果你对我的裁判有意见,可以现在说出来。” “哎妈呀!好大气势,吓得我头都抬不动了!”厢房中人怪叫一声,垂帘被撩开,只见一名青年笑嘻嘻地坐在那里,以手支颐趴在窗上,一副生怕事情闹不大的样子。 然而,这青年才一露面,就被后面一人拽了回去,帘子垂落,后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抱歉,我们没有意见。” “如此……甚好。”谦宗老浑身直抖,却也只能说了这么一句,其实地位尊崇的他何时被人如此调笑过?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厢房后面的人,他惹不起。 排位赛经过了这么一段小插曲,继续进行。 随着时间推进,一个个耀眼的名字相继跳了出来,那些失败的学员纵然不爽,也只能认了,因为这些名字,将成为下一年度的天阙核心,地位远超他们。 冒晨毫无意外进入了三十二强,他一共经历了四场战斗,每次都是一刀制敌,那些对手已经很小心地避开他的刀背了,却没想到刀背中的炸药还可以自己引爆,一些人被炸得很惨,他们的朋友对着冒晨破口大骂,然而冒晨只是冷笑以对,这些人毫无办法。 奇怪的是,所谓三十二强,却只有三十一个名字,最为耀眼的青天赐始终未出现,似乎不在场中。 沈扬在这些名字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田七七、青天成,两个人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整个过程显得很轻松。 “你们这地方名不副实啊,所谓十美图,我怎么只看到三四个,其余人呢?” 冒晨对别人可以冷眼以待,但还是被这话呛的不轻,连忙坐到一边,一脸我不认识他的样子。 沈扬锲而不舍,似乎对这问题很感兴趣,冒晨最终只能无奈回答:“十美图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年的十美大多进了三清宗,出任外部执事或其他职务,还有一个当上了宗老,如今听说也有十美,不过我没怎么关注,也不知道是哪些人。” 他说的是大实话,这货不仅热爱炼器,对其他方面的学问也很疯狂,此事在整个天阙内几乎无人不知,他哪还有时间关注什么十美?再说,有一个心如婉,他只觉世间万千女子尽皆失色,看一眼都嫌多。 “呃,你有没有听说一个叫叶子雨的,她在十美里面排第几?” 冒晨摆出僵尸脸:“没听说,不知道,不晓得!” 沈扬至此彻底死心。 他原以为叶子雨也会出现在这里,但现在看来,叶子雨并非天阙道场的学员。 场中的灰色华表缓缓沉落,被分隔开的四个区域重新融为一体,谦宗老立身其中,宣布开始最终的排位战。 放眼望去,三十一人中,竟有二十五名武道学员,可见这地方武风之盛,其他道场尽皆沦为陪衬。 冒晨第一战的对手是一名矮个少年,看上去很不起眼,实际却是一名悟透破圆的高手,剑弧缭绕,招招都是直指冒晨要害,他的剑法比之普通破圆境显然高明太多,激战数十回合,不仅没让冒晨碰到他的剑,甚至连引爆炸药的机会都没有。 “你境界不如我,刀法也不行,再不拿出实力,我可以一剑送走你!”少年傲然自语,原来他一直都有所保留,只为逼迫冒晨使出真正的炼器手段。 “既如此,我还是先送走你好了!” 冒晨抽刀后退,翻身跃起的同时,一大簇蓝幽幽的光芒忽然从他颈后射出,覆盖了前方。 矮个少年眼神一凝:“来得好!” 他剑法陡变,霍霍生辉的剑弧缩在一起,一柄剑竟然幻化出十几条剑影,像是一朵怒放的剑兰,蓝幽幽的光芒射来,全都被这簇朵剑兰挡住,发出一片“叮叮叮”的细响。 “这对我没用!”少年冷笑,挺剑追击,要追上还未落地的冒晨。 “咻!” 一条黑芒从冒晨腰间电射而出,在空中拉成一条黑线,那少年此刻已经追近,近距离下根本无法做出躲闪,只能一剑斩向黑芒,但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电光火石间变斩为挑,将黑芒拨开。 “轰!” 黑芒击中场地边缘,果然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那竟然是一颗经他改进过的霹雳子。 “我说了,这对我——” 少年继续冷笑向前,但笑声却戛然而止,只见此刻的冒晨已经落地,单膝下蹲,双手各执一根长筒,在他的脚边,一架锃亮的大家伙迅速伸出一截截钢管,黝黑的管口透着噬人的乌光。 所有人瞬间呆愣,那长筒他们见过,像是火铳的改制品,但那大家伙,怎么看都像是一门——火炮! 第147章 暴露 火炮所对的区域,人们全都变了脸色,见识了刚才的霹雳子之威,没人会怀疑这门火炮的威力,连沈扬都很好奇,这样的大家伙他是怎么携带的。 冒晨对面,那矮个少年嘴唇直哆嗦,但兀自强硬道:“你吓不住我!” 他为天阙在年初招收的一名剑术天才,天赋超群,第一年的天阙排位已经进入了三十二强,但他并不满足,甚至想与排名第一的青天赐一战。 “咔咔咔。”少年长剑抖动,细长的剑身立刻展开,竟然变成一柄极薄极软的阔剑,阔剑竖于身前,挡住了他的所有要害,这样一来,即便火炮轰在阔剑上,也不会对他造成实质伤害,而他剑法极高,只要挡住了火炮和火铳的第一轮射击,必然会立刻加速,接近冒晨。 冒晨冷笑,迅速拉动火炮引线,只听“嘭”地一声巨响,众人意料中的炮弹并未喷出,那火炮中竟喷出一条近乎透明的亮线,轰在矮个少年的阔剑上,猛然发出汽笛般的长鸣声。 “嘟——” 鸣声呼啸,白色气浪翻滚,人们立刻知晓,这哪是什么火炮,分明是“水炮”,里面的液体水通过特殊方法被瞬间气化,产生的气体喷薄而出,制造了如此场面。 喷薄出的气体无法伤人,但冲劲极强,矮个少年奋力用阔剑抵抗,才不至被吹飞。 “你输了。”冒晨手执火铳,一左一右对准奋力抵挡的少年,后者此刻咬牙苦撑,仍然不肯放弃,不到最后结果出现,他绝不认输。 “砰!” 一声铳响,火光喷溅,但那并非古老的黑火药,而是一颗黝黑的霹雳子。 可惜的是,冒晨这一击似乎失了准头,连阔剑都未击中,霹雳子划出一条漆黑的轨迹,直奔矮个少年脑后位置。 有人摇头,觉得炼器一道果然是小道,上不了台面,这一击之后,矮个少年足以缓过神来,直接冲过去结束战斗。 然而,冒晨在间不容发之中,举起另一手的火铳,一击而发。 “砰!” 同样的一声铳响,但其中射出的霹雳子在射出时立刻发出尖锐无比的呼啸声,显然速度比前面一颗快了数倍! 两条漆黑的轨迹在空中重合,而后—— “轰!” 整个过程说起来慢,但实则只是瞬间,第二颗霹雳子后发先至,击中了第一颗霹雳子,二者在矮个少年背后几乎同时炸开,狂猛的爆炸瞬间将他炸飞出去。 “不好!”负责主持的谦宗老也终于回过神来,情急之下大掌对着矮个少年身后一切,一片青湛湛的光幕立刻出现在少年身后,两颗霹雳子的爆炸气浪只是将他掀飞,后面的余波便被这光幕挡住。 观战的人们全都骇然,一方面震惊于炼器之道夸张的攻击力,另一方面却是被谦宗老一掌断江的能力震骇,霹雳子爆炸的威力有目共睹,但他却只用一只手就拦住了,超出了人们的理解。 谦宗老接住矮个少年,检查一遍后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大怒道:“冒晨,你是要杀了他吗?” 冒晨看着他,冷冷道:“胜负如何?” “你固然胜了,但胜之不武!阴毒狠戾,你这样的人不配留在天阙,我要向宗主禀告!” “哦。”冒晨淡淡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场边。 他只知道,自己胜了,其余的一切,不重要。 “你!”谦宗老几乎要暴走,刚才那厢房里有人对他不敬就算了,这区区一名学员竟也不将他放在眼里,要反了天吗? “和谦,胜败无常,无需深究,你继续主持吧。” 谦宗老最终没有暴走成功,因为另有一间厢房里的大人物发话了,他只能忍下暴怒,就算要吐血也得等排位赛结束。 沈扬好奇地看着得胜归来的冒晨:“你那个玩意,怎么做到的,竟然能喷出水气?” 冒晨低声道:“那不是水气,而是我提炼出的一种腐毒,遇到高纯度原石时会瞬间气化,其实我最近发现这种腐毒之气也可以产生燃烧甚至爆炸,威力不俗,但目前还未得出具体结论。” 沈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第一次对炼器之道有了全新的认识,这种人总能让人意外,在他倒下前,你根本无法知晓他还有多少手段。 “比起这个,我也想知道一个问题,和谦刚才挡住爆炸的一掌是怎么回事,我感觉那一掌如果打在我头上,我必死无疑!” 沈扬奇怪地看着他:“你难道不知道辟易之势?” “什么叫辟易之势?” 沈扬无语,原来这货真不知道,看来天阙对待这些学员哪怕是核心学员,也还是有着不少保留,连辟易境的存在都不肯告知。 “简单来说,超越破茧,就是辟易,这个境界有许多全新的概念,等你见到你那位心上人,一问便知。” 冒晨立刻双手抓紧:“你是说,婉儿竟然是辟易境的超级强者吗?” 沈扬直咧嘴:“我说,你在这学傻了吧?你那位婉儿,不仅是辟易境,而且等级不低!你觉得这位和谦能一巴掌拍死你,但你那位估计也能一巴掌拍死他。我就不明白了,你有这么牛的靠山,怎么在这地方混的这么差?” 冒晨双手已经抓出青筋:“原来……如此!我一直感觉她比我强,这些年也一直感觉有人暗中帮我,好几次险死还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她竟然已经这么强了,嗬嗬……” 他声音越来越低,不断喘着气,情绪波动很大,最后竟然咳嗽起来。 沈扬吓了一跳:“你不是吧?女人比男人强怎么了?好吧,就算你觉得丢面子,大不了埋头苦练,超过她不就得了嘛。” 冒晨强忍呼吸,眼前渐渐亮起:“对对!超过她!我还能追赶,只要超过她就可以了!” 但紧接着,他又气馁下来:“我恐怕……没什么希望了。我已经快二十,才刚刚明悟破圆,按照正常速度,我起码要三十岁之后才能破茧,从破茧一阶到三阶,恐怕穷我一生都做不到,更别提辟易了,根本没可能……” 看着他焦急抓狂的样子,沈扬渐渐嘴角歪起:“看在你还算顺眼的份上,本帅侠决定,只要你喊我一声老大,我就可以帮你踏足辟易。” “你、你……”冒晨的脸色快速变换着,从惊喜到怀疑,再到失望,“你连破点都不是,怎么帮我?都说了,你以后跟着我混,本公子罩你。” “你懂个毛!”沈扬露出鄙视的表情,“告诉你,本帅侠不靠武力,纯粹以德服人,目前手下已经收拢了一大批打手,其中不乏辟易境。你那天见到的沈先生,就是其中之一,虽然现在还不如你家那位,但将来估计也不差,我那还有个打手老赵,已经走到辟易极境,别说你家那位了,这地方所有人加一起,他都能一巴掌拍死!” 冒晨听他越吹越离谱,只好再次摆出僵尸脸,索性不再理他。 “我说是真的!小子,本帅侠是觉得你为可造之材,打算拉拢过去,怎么样,叫一声老大,抱娇妻回家,傻子才觉得不划算。” 但很显然,冒晨就是那个傻子,他不仅没再理会沈扬,反而仔细地观看起场中的战斗。 这个固执而自傲的家伙心中其实并未绝望,他觉得,只要自己在炼器一道上再走远点,未必不能胜过心如婉,境界差了,并不代表手段也差,比如他现在,以破圆之境,照样可以对付破茧强者,他有这个自信。 第一轮的排位战很快就结束,除了冒晨这场,其余的战斗都还算正常,一些人们眼中公认的骄子,如今全都晋级,其中就包括田七七和青天成,当然,因为只有三十一人的缘故,其中也有一名幸运者,他被轮空了,直接晋级。 第二轮的排位赛紧接着开始,第一个上场的,竟然是田七七。 这个白衣素着的少女绝对是十美图中的人物,绰约如仙,淡雅合度,一出场就引发不少人喝彩,她前面遇到的所有对手基本都是一招解决,这也让人们对她如今的实力不是很了解。 沈扬看着她的眼神很怪,因为这个女人不久前还是他的俘虏,根据他的观察,此女心肠不坏,但冷漠到让人无法靠近,同时,他还在这个女人身上觉察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那本不该属于女子。 战斗开始,只见白衣飘动,这田七七越发超凡出尘了,他同样走到了破圆的极限,只差一步就破茧,而她的武器竟然是一种寸许长的绣花银针。 银针上穿有丝线,可以当暗器发射,也可以近身刺击,更重要的是,这种银针她有很多很多。 “嘭!”大量银针在她手中绽放,银灿灿的光芒盛开如一朵银色葵花,炫亮而耀眼,那飞舞的银针击中对手的短刀,竟然一蹴而过,穿透了精钢打造的短刀。 “七姑娘我认输!”那名对手骇然大叫,头也不回直接跳出了战场,银针没再追击,在他身后全都滞在空中,数十丈长的针线一根根并行拉直,如同横亘天际的银河。 “嗖!”所有银针快速回收,钻入此女袖中,她一脸冷淡,转身返回场边。 远处的沈扬看到这一幕不禁咋舌:“傻冒,这妞的机关比你的还先进复杂吧?这么多针线,万一绞在一起怎么办?” 冒晨就算心态再好,忽然被人称为“傻冒”,也不禁火冒三丈,但他刚打算说什么,冷不丁远处一道冰冷锋利的目光直射过来,让他心底一寒。 原来不知为何,田七七竟然听到了沈扬的低语,瞬间捕捉到他的位置,美目无情扫视过来,其中的愤怒和杀意似乎要决堤。 第148章 又见青莲 面对田七七的冷视,冒晨同样冷哼一声,更加无情地与之对视,这是一个强大的对手,足以排在天阙前十,但他无惧与之一战。 就在沈扬考虑要不要立刻逃走时,那田七七却收敛了目光,静静地坐回原位,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这个女人很强,但我以前从未与她有过节,爱到极处便是恨,她难道看上我了吗?哼,她没机会的,我已经有了婉儿。”冒晨酷酷地道。 沈扬所有的思路瞬间被打断,嘴巴不断张大,最后一脸崇拜膜拜五体投地等表情混杂一起,惊为天人地看着冒晨。 冒晨脸色肃穆,语调沉重:“不用这样看着我,你还年轻,情之一字,你现在还不懂。这样的人的确存在,发疯起来很可怕,如果待会遇到她,我会先把她击败,然后晓以道理,让她知难而退。” “啪!”沈扬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另一只手扶着心脏,已经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 “你很难受吗?” 沈扬几乎哭了:“兄弟,我哪是难受,我是高兴!您真是情圣转世,情他妈的圣啊!” 冒晨却不以为然,矜持道:“你这话不妥,如今人心不古,把一些多情滥性的登徒子称为情圣,我怎能与这些人并列?我认为,专情至性才是圣,除了己爱,视世间红粉为骷髅,那才是情圣——咦,你要去哪?” “我牙掉了,找地方漱口。” 在远离冒晨的另一处场边,沈扬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总算好受了许多,但无论牙口还是肚腹仍然在一阵阵抽搐,这是沈大帅侠有史以来第一次被人重伤到这种程度,简直没天理了。 “此仇不报非君子!”沈帅侠抹着泪发誓,开始暗自疗伤。 田七七确实惊艳,但与接下来出场的一人比起来,还是显得不足。 这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虽然仍远逊于昂山,却绝对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破茧! 当这名男子灰白色的破茧之焰燃起时,场上很明显地安静了一下,而他的对手同样愣住,几个呼吸后,主动退出战场,直接认输了。 人们更加默然,却没人指责这名认输者,相反,都向他投去惋惜或同情的目光。 大境界的差距,让两人仿佛置身两种不同的世界,破圆者想要战胜破茧者,在没有特殊手段的情况下,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他就是褚威,以前只听说他防御力惊人,没想到已经破茧了,真是可怕!” “没错!去年就是他淘汰了炼器道的冒晨,有他在,那小子今年没戏了。” 听着身周的窃窃私语声,沈扬也微微皱眉,瞥向不远处的冒晨,却见他面色不变,同样直视着场中的高大身影,战意高昂。 褚威之后,排位战一场场进行着,让人们震撼的是,竟然又先后出现两名破茧境,让这个地方哗然。 一开始的战斗中,这些人并未拿出实力,看不出是否破茧,如今到了最后阶段,他们再也不保留,要冲进最后的决战,因为早有消息传来,今年的排位战,奖励远超往年。 冒晨终于上场,但这一次他遇到的对手,还不如上一场的矮个少年,火铳喷发,直接将他炸飞场外,赢的太轻松了。 然而,这一场过后,一些人的脸上反而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因为按照排位战规则,他下一战将会遇到曾经淘汰过他的褚威,而后者比去年更强了,如今已经破茧。 随着这一轮排位战的结束,八个光辉熠熠的名字出现在人们眼前,并无意外,其中的七个名字都是来自武道场,唯独一个冒晨,竟然是来自炼器道,显得格格不入。 谦宗老宣布结果后,走上高台,与厢房中的某些人商议片刻,再度出现,第三轮排位战在他的命令下直接开始。 “刷——” 他随手一挥,只见战场上方的交汇地带浮现三团荧光,仔细一看,那竟是三件物品。第一件是一柄蓝幽幽的长剑,表面有暗淡的蓝光闪烁,很是不凡;第二件则是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圆球,不知道有何妙处;第三件是一块石碑,古老斑驳,遍布岁月的痕迹。 “本宗决议,今年排位赛因为特殊缘故,在往年奖励的基础上,前三名新增三件奖励。第三名是这块石碑,它上面记载有一位与我等阶的强者,对剑术的片段感悟,虽然略显粗糙,但对你们而言,绝对是至宝;” “第二名奖励就是它,别小看此物,这是本宗强者在秘境之地意外获得的一件奇物,名为‘黑斑差’,它受到攻击时,会瞬间禁锢周围十丈内的空间,在战斗中用处极大,当然它也有缺陷,无法禁锢超越破茧的强者,使用不当,还会连使用者自己也禁锢了;” “第一名的奖励可谓前所未有,这是一把连我都有些动心的华章之器,名为‘蓝炎’!可能你们现在还不知道华章之器是什么,这不要紧,等你们进入宗内,就会明白一切,当然,如果谁获得第一,也必须宣誓立刻加入本宗,否则,呵呵……” 谦宗老没有说明,再次挥手,上方悬浮的三件物品立刻消失,而随着它们的消失,下方的八人立刻眼神火热了起来,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蓝炎所在的位置,谁都明白,这把剑能排在第一,绝对非同凡响。 沈扬同样在注视着那把蓝炎,心中微微叹息。 他为一境之主,当然知道华章之器的获取难度,它需要用秘境碎片兑换,至少对现在的蜉蝣秘境而言,大家的碎片加一起也不够换取一件华章之器。 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一个人最快也需要三年,才能凑齐兑换一柄最低品阶华章之器的秘境碎片,如果是正常情况,也大约需要五年,而一些人可能要花十年乃至更久才能凑齐。 华章圣殿的华章之器分为三个品阶,第一品阶的获取虽然不易,却总有人能得到,而第二品和第三品,靠时间的累积几乎无法完成,还需要进入特殊的外传章节,面临巨大危险。 比华章之器更高品阶的是命运之器,一些破茧境即便在秘境中挣扎千年,也未必能获得,只有位列辟易,才敢说一定能获得,但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据说,这只是最初级的命运之器。 用一名强者耗费数年时光才能获取的武器作为奖励,今年的天阙排位赛的确是历年少有,难怪一些人不再保留。 八强战开始,而几乎在一开始,这个地方就陷入火爆。 白衣素着的田七七宛若天阙神女,对战一名抱刀冷笑的青年,两人同列破圆极限,对武道的理解相差无几,田七七在灵巧上略胜一些,但后者的力量优势弥补了这一不足。 “叮叮叮——” 长刀与银针的撞击声从战斗一开始就在不断出现,银辉点点,火星四溅,所有人看的眼花缭乱,连那位谦宗老都在不断点头,对这两人的表现很满意。 “七妹妹,你输了!”某一瞬间,抱刀青年始终藏在怀中的左手突然弹出,耀眼的刀弧乍现,他在左手上竟然还隐藏有一刀。 这是他的必杀一击,他的右手与田七七激战不已,将她胶着住,压迫她无力脱身,而左手这一击,快若闪电! “当!” 巨大的响声传出,这青年却猛然愣住,只见他这威力无匹的一刀从田七七头顶劈下,明明劈中了她,却好似劈中了空气,最后直接劈在白色地面上。 与此同时,他右侧脖颈和左侧腿弯处同时一痛,两枚银灿灿的尖针分别抵在这两个位置。 被刀劈中的田七七身影飘散,另一个田七七却出现在青年身后,她背对青年,双手分别抵在对方要害,脸色冷淡:“莫师兄,你认输吗?” 青年冷汗直流,他很明白,只要自己稍微说出不服输的话,这女人绝对会立刻两针刺穿要害,脖颈处的要害会让他出现短暂眩晕,而腿弯处要害则会大大限制他的行动,这两处受伤,再斗下去他必输无疑。 虽然不甘,这青年也只能苦笑:“我认输。你这是什么招数,怎能突然消失不见?” “青莲妙法,三步摇。” 少女冷声轻语,收起银针,就这样背对着青年缓缓走回场外,场外一众男学员看到这一幕,眼神全都痴了,只觉仿佛是一位白衣出尘的仙子向自己走来,光是这份气质就折服了所有人。 沈扬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也会青莲妙法,之前他见叶子雨使用过一次,飘逸无端,出尘若仙,面对拥有句芒目的陶谦都能拖延很长时间。 第一战结束,那位谦宗老点评道:“都不错,看来你们这一代,应该会出几个不错的人才。接下来第二场,武道褚威,炼器道冒晨!” 威严的声音一经宣布,人们立刻睁大了眼睛,这是一对冤家,去年在十六强战中相遇,今年又在八强战相遇,必有一人要被淘汰。 去年的褚威轻松战胜了冒晨,如今,他已经踏足破茧,冒晨只是破圆,两人的实力差距不可以道里计,一些人露出笑意,打算看笑话了。 高大的褚威昂首步入,看着对面刚刚入场的冒晨,直接道:“手下败将,今年我不想欺负你,先让你三招,三招过后,你若有所觉悟,就自行离场吧。” 第149章 瞬杀 这是红果果的蔑视,而褚威这一年进步极大,的确有这样的资格,一些人甚至觉得,他完全不必这么做,直接击败冒晨,那会显得更有气势。 无数或嘲弄或惋惜的目光看向冒晨,这是一个来自炼器小道的异类,如今闯入了前八,足够惊艳,却注定要败于同一对手,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然而,冒晨只是和之前一样缓步进入战场,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甚至连进入方向和路线都完全相同。他似乎没听见褚威的声音,摆出攻击姿态后看向谦宗老。 这意思很明显:可以开始了吗? 谦宗老并不喜欢他,微微冷笑:“开始……” “嗖——” “轰!” 谦宗老话音未落,立刻就有一道沉闷的轰击声出现,而他的嘴巴也保持着说话的姿势不变,微微张开,却再也合不上了。 不只是他,看台上不少人脸上的嘲弄之色还留在脸上,嘴型却也渐渐变得跟谦宗老相同,连脖子都不由自主伸长,那模样,活像是一群鸭子被人掐住了脖子。 场中一片寂静,高台上的厢房中同样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看着场中那轻轻飘落的雪花,仿佛失了魂魄。 瞬杀! 这居然是一个瞬杀的结局! 冒晨在谦宗老开口说话的同时冲了出去,他甚至连武器都没使用,只是用简单的一拳轰击,就直接将高大的褚威轰出了场外,直到后者重重落地,一片片莹白的飞雪才从冒晨头顶飘下。 雪落无声,但却像是重锤一般轰击在众人心头,这样的震撼无以言表,一名破茧境强者,就这般被一名破圆境强者瞬间击败,毫无技巧和美感可言,却夺人心魄。 冒晨收手而立,飞雪飘落,他如同雪中归来的王子,冷傲到让人心碎:“谦宗老。” 那谦宗老勉强合上嘴巴,实际上,连他都没弄明白冒晨是如何获胜的,看起来褚威就像是稻草人一般站在那里未动,只等冒晨将他一拳轰飞。 但这只是天阙学员间的排位战,作为宗老,他怎会自认无知,当即挥手道:“炼器道冒晨获——” “等等!”高台之上有人厉声一喝,从厢房中走出,这是一名中年男子,头戴三色羽冠,手上还摇着一柄白毛羽扇,看起来颇有几分道韵,一双眸子里闪着冷电。 见到他,谦宗老立刻躬身:“见过宗主!” 众人立刻凝目望过去,没想到这名男子竟然是一名三清宗主,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宗的宗主。 三清宗分为上下三清,共有六位宗主,但这六位宗主并非固定不变的,一般是由真正的强者轮流掌控,因此凡是曾经坐过宗主位的强者,三清宗人都称为宗主。 宗主不一定是最强,却绝对是当前宗内最有实权的人物。 这名宗主傲立高台,审视飘雪中的冒晨,直接道:“你作弊!” 冒晨面色一变,别人的指责他或许可以置之不理,但此人不行,这是一位三清的宗主,掌握着实际大权,如果此人认定自己作弊,这一场很可能会直接判定他输! “原因呢?”冒晨抬头,冷冷看着他。 高台上的人洒然一笑:“你没资格向我询问,我说你作弊,你就是作弊。” 他的话说得很轻松,仿佛在陈述一件事情,但他的行为却直接剥夺了一位学员的胜利,毫无道理可言,然而,就是这般蛮横的言论,在场之人却集体静默了,没一个站出来反对。 冒晨一瞬间面寒如铁,但心冷若死。 他对三清宗,其实一直存在不少幻想,希冀将来有一天加入宗内,受人重用,要将自己的男儿志向尽皆抱负。 他可以不在乎这里的学员甚至先生,但对三清之中真正的强者,钦佩仰慕之至,就比如这浩大的秘境,他至今仍不知此地有多大,三清却可以坐拥这样一座庞然大物。 然而,此人的出现,彻底打碎了他的幻想,命运的轨迹在此时此刻已经悄然发生偏移,哪怕最有远见的智者也无法看到它即将驶去的方向,直到许多年后,当他们再回首这一年的排位大战时,才发现三清的命运早在此刻便已注定。 高台上的男子淡漠道:“给你两种选择:第一,直接认输;第二,等褚威恢复,你们再战,但不准再使用越界之物。” 冒晨迅速举起手中一枚竹筒,勉强使自己的声音变得恭敬:“宗主,此物名为凝霜露,是我独立摸索配置完成,一切材料也是我亲自寻找的,怎能说是——” 他的话说到一半,却被对方打断:“你也没资格与我讲理,做出选择吧。” 冒晨握住竹筒的手上立刻青筋爆出,眼神深处闪动着疯狂和挣扎。 他很想再辩,但他知道,那无用,因为对方处处以“资格”压他,未将他当做可以面对面言语的人。 “他娘的,成天资格资格资格,烦不烦?要么就把这小子赶出去,要么继续下一场,你们这天阙排位战实在太无聊了!” 另一件厢房中,有人发起牢骚,一听便知是之前给谦宗老难看的青年。 但这位宗主却不同于谦宗老,当即斜睨过去:“鲁家少爷,三清只是请你们做客,而非喧宾夺主。” 他这话立刻引发了严重后果,只听“轰”地一声,这位鲁家少爷所在的厢房直接爆裂开来,众人望去,只见这厢房中并非只有鲁家少爷一人,还有一名头戴金色簪花的白裘女子。 那鲁家少爷大怒:“青子衿,你他妈把话说明白,老子怎么喧宾夺主了?不错,老子是没资格向我姐姐那样继承鲁家遗志,但老子现在好歹也是空门的人了,你一口一句资格,是不是成心挖苦老子?” 这鲁家少爷不愧大少作风,句句不离“老子”,仿佛他真的是这位三清宗主的老子,但他的做派也着实将所有人震住了,要知道天阙乃是三清地盘,而眼前这位又是三清宗主,他竟敢劈头盖脸直接臭骂,简直能让天下二世祖奉为榜样。 这位三清宗主正是名为青子衿,闻言一张俊秀的脸直接变成猪肝色,他为一宗之主,一生中从未被人如此唾骂,要按照他以往的个性,早就冷笑一声让对方血溅三尺,但这位鲁家大少,偏偏是他不能动的,不仅不能动,还要客客气气。 青子衿强忍怒气,看向鲁家大少身后的女子:“初雪姑娘,今日乃我三清盛典,还请约束令弟,莫要坏了规矩。” 白裘女子眼珠一转,轻叹道:“青先生有所不知,我这弟弟浪荡惯了,爹娘都管不住,何况是我?青先生大肚能容,包容一下就好。” 众人差点喷了出来,连沈扬都觉得这女子太有才了,护短能护到这个份上,已属罕见,她却能护出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由,堪称此中奇才。 青子衿面色红一阵白一阵,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对姐弟根本就是故意与他作对,但他随即疑惑,自己一路上无论言谈举止都规范得体,并未得罪这二人,为何此刻却百般针对? 他无愧一宗之主,进退自如,拱手道:“还请初雪姑娘明示。”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你们不是看这少年碍眼吗?正好,本姑娘专治各种不服,最喜欢驯化这种烈马,将他交给我,也可以免去你们的麻烦。” 青子衿恍然大悟,立时想起这两人来历,也终于明白他们的意图——原来这两人竟是看中了冒晨的炼器天赋,要将他收走! 一念至此,青子衿呵呵一笑:“难得初雪姑娘如此,此子能得鲁家看重,那是他的福分,但请带走无妨。” 在他看来,一名学员而已,如果能通过他而获取鲁家的信任和帮助,那再好不过,别说将冒晨送出,就算强迫冒晨签订卖身契,照样无妨。 他当场就要唤冒晨过来,却被那初雪姑娘阻止:“青先生,此子应该还有隐藏,我们想看个究竟。” 青子衿眯眼一笑:“正该如此。” 双方的交流并未避嫌,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冒晨,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少人立刻露出艳羡之色,那位初雪姑娘显然来自一个极为不凡的地方,连青子衿宗主都要对她恭恭敬敬,如今冒晨被她看中,等于一飞冲天。 暗地里,那位鲁家大少低声道:“老姐,你真要带他回鲁家?凝霜露只是初级的开阳类药剂,连我都能配置,刚才我出面只是想帮他而已,也是因为看不惯青子衿那小白脸,你怎么……” 但初雪姑娘只是摇头:“先看着吧,这小子……或许能给我们一个惊喜。” 鲁家大少愣了下,只好满脸疑惑地坐下,他们的厢房已经被毁,不过两人看起来都不在乎。 青子衿笑着走向冒晨,正想说些什么,冒晨忽然冷冷道:“我不是作弊了吗?” 青子衿满脸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刚才是他直接断言冒晨作弊,还给了他两个选择,此刻眼看不必让他为难,哪知这小子竟然是一根筋。 “你是想让我给你解释吗?”青子衿寒声道。 冒晨直视着他:“我只想知道,我是不是作弊了,当然,你也可以说,我没资格这么问。” 青子衿面色瞬间冰寒,从来没有学员敢这样对他说话,哪怕是被收入宗内的弟子,也没人敢这样,但他现在纵有滔天之怒,也只能忍下,最终,他甩手离去,只留下一句话:“我原以为你那盛装凝霜露的容器有问题,不过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你胜了。” 第150章 青天之赐 全场寂静,这里的诸多师生们都变得很沉默,所有人都没料到,一位宗主,竟然向一名学员妥协了。 原本打算看笑话的一群人,此刻全都闭嘴,另一些人则默默看向高台的方向,猜测那名初雪姑娘的来历,让青子衿妥协的人显然不是冒晨,而是这位眉眼清秀的女子。 冒晨同样看向高台上的女子,但眼里并无丝毫感激之情,他收起凝霜露的飘雪效果,抬步走去场外。 场中继续沉默片刻,剩下的两场排位战才相继开始,这两战都没什么悬念,那两位破茧境的对手都只是破圆巅峰,其中就包括青天成,双方的差距太大了,青天成和另一名学员迅速败北,四强产生。 两位破茧境的目光不经意瞥向冒晨,在他们看来,冒晨反而是对他们威胁最大的,那所谓的凝霜露连破茧强者都能冻结,在这种等级的战斗中的确无异于作弊。 接下来,按照往年的规矩,四强战抽签进行,而抽签的结果也不禁让众人无语,看起来似乎连老天都在帮冒晨,他抽到的对手是田七七,虽然天赋卓著,却只是破圆巅峰,对拥有凝霜露的冒晨几乎没威胁。 那两名破茧境的战斗先进行,对不少人而言,这两人都是陌生面孔,第一次出现在天阙排位战上,但他们都不是新人,而是勤学苦练多年,蓄势而出。 他们都来自一些煊赫世间的大族,在各自族内地位很高,但来到天阙,他们也不得不韬光养晦,这个地方的天才多如牛毛,他们无论天赋还是地位,都不算什么,所以他们选择蛰伏,直到现在觉得有足够把握,打算一鸣惊人。 他们的确做到了,第一次参战,就直接冲进了四强,让所有人都记住了他们,而他们的天赋也的确惊人,面孔年轻,却已然破茧,如果没有冒晨的意外,他们两人中必有一人会成为今年的第一人。 炽盛的破茧之焰在场中奔腾,两人都拿出了全部实力,激战中犹如火树银花在盛开,煞是壮观。 最终,那名执剑的青年一剑刺出,剑气煌煌,崩穿了对手的防御,将对手逼出场外一小步,这一步虽小,却已经决定了最后的胜负。 “武道张晔,胜出!”谦宗老挥手结束对战,吩咐张晔去场边休息,等待最后的决战。 人群中传诵着张晔的名字,一些人立刻将张晔的身世扒了出来,原来他竟然是洞庭张家一个支脉的孩子。 洞庭张家,那可是真正煊赫世间大族,就算在三清宗的众多附属宗族中,也能排在第一行列,比滇南叶家不知强盛多少。这一族也算有些历史,但真正兴起却是在近些年,张家主脉中连续出了几位破茧境,在宗内担任要职,整个张家因而水涨船高。 这张晔出身支脉,且年纪轻轻就踏足破茧,比主脉那几人还要强,假以时日,恐怕张家内部又要兴起一脉人。这样的兴起对一个大族而言祸福相倚,处理得当,张家的地位肯定又要提升,处理不当,对张家或许是一场分裂大祸。 不久后,冒晨和田七七的战斗开始,就当人们猜测两人中谁会胜出时,冒晨却主动后退一步,迈出了场外。 所有人都愕然失语,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 事实上,进入三十二强后,就能确定成为本年度的核心学员,享受天阙各种优待,但这一阶段的对战,却极少有人选择主动认输,哪怕明知不敌,也要奋力一搏,因为那关系到最后的排名。 冒晨在这里主动退出,就意味着放弃了争夺第一的机会,最多只能成为第三。 田七七秀眉微蹙:“为什么这么做?我有自知之明,应该不是你的对手。” “我只对那块石碑感兴趣,名次对我而言,没有意义。顺便,我知道你暗中爱慕我,但我早已心有所属,你不要妄想了,这一次我成全你,也是要让你死心。” 冒晨轻声作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认真诚恳,因为他觉得这样说话太直接了,会伤到对面少女的心,但他管不了那许多,心中的确容不下他人。 不远处,正在微笑观看战斗的沈扬一瞬间目瞪口呆,他做梦都没想到,这货刚才说的话,竟然真的兑现了! 这真是…… 眼看冒晨语气郑重,面色沉凝,一副不要再来烦我的模样,沈扬顿时仰天长叹,觉得自己在某一方面彻底输给了某人,终生拍马都追赶不上。 沈扬极度无语,这个地方却突然安静了下来,田七七俏立场中,绝美的面上迅速变换着颜色,最后变成一片铁青。 “冒晨,你在胡说什么?!” 田七七身躯颤抖,玲珑的身段不断起伏,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但根本做不到,一对宝石般的双目喷出杀人火焰,似乎要将冒晨一口吞下。 冒晨正色道:“我知道这样让你很难受,但我还是要这么做,也好让你明白我心如铁,你必须知难而退。” “我杀了你!” 少女终于不堪忍受,柳眉倒竖,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了,一甩手就是大簇的银光爆发,她犹不解恨,曼妙身躯扭动,刹那间出现在冒晨身后,同样甩出大簇银芒。 两大片细密的银光急窜,将冒晨夹在中间,根本无处可避,所有人不禁寒毛直竖,这女人身上究竟藏了多少根针?冒晨如果被射中,恐怕会立刻变成一只刺猬。 “你这些对我无用。”冒晨身处夹缝,仍淡然自语,只见这些银针统统射在他衣服上,却无法深入分毫,全都嵌在大衣表面,他伸手一抖,银针尽数脱落。 田七七惊声后退,满腔的怒火顿时消了大半,她对自己的飞针无比了解,连叠在一起的熟牛皮都能穿透,怎么会穿不透对方的一件衣服? 就在此时,远处高台上忽然传来一声长啸,一团耀眼的银色如月华一般横过了虚空,瞬间抵达这里。 这是一团破茧之焰,炽盛的焰火中站立着一名青年,雄姿英发,气态昂扬,冷冽的眸子傲视全场。 他一手挽过惊慌失措的田七七,将她挡在身后,以睥睨的姿态看着冒晨:“可敢一战?” 短短四个字,直接将他的气势提升到极限,所有人都变色,这名青年太强大了,甚至远远超越了之前的张晔,那份自信和傲慢,已经让他具备了一部分强者之姿。 冒晨寸步不让,同样冷冽地看着他:“你若找死,我成全你。” “很好!”青年傲然一笑,“按照规矩,本来只有今年的第一才可以挑战我,你主动认输,实际上已经没资格挑战我,但我可以赐你机会。” 冒晨看着他:“你弄错了,青天赐,是你主动冲到这里,要挑战我!” 人们悚然,瞪大了眼睛,原来这青年就是青天赐! 这是一个天阙的传奇。 他的名字无人不知,但他的模样,却并非人所熟知,他长期沉浸在秘境之地,只有少数时候才会露面,而每次露面,都必然会制造轰动。 有人说,他的天赋能在天阙历史上排进前三;也有人说,他在历代天阙年轻一辈中都是毋庸置疑的第一人,连天宫道场的云家兄弟都不如他;更有甚者,认为此子是青天所赐,乃开拓三清未来的命运之子。 总之,笼罩在这个人身上的,永远都是无尽的光环和荣誉,有他在的地方,天阙的其他学员全都黯然失色。 一些人早就得到消息,青天赐不会参加今年的排位战,因为他放出话来,不想浪费时间,只需击败最后决出的第一人即可。 这话很傲慢,但却没人多说他什么,不少人反而暗中庆幸,从蛰伏中走出,比如今年,一下子冒出三位破茧境,是近些年来少有的一次。 如今,这位活着传奇突然出现在人们面前,人如其名,英伟孤傲,当真如青天所赐,是一块稀世美玉,但他现在似乎遇到了对手,仅仅破圆的冒晨,对他没有半分敬意,扬言送他去死。 青天赐笑容不减,声音却已经冰寒:“无论谁挑战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等这里的排位战结束,我会踩在你头上,让你明白挑衅我的下场。” 冒晨转身就走,空中传来他冷淡的声音:“原来不是立刻要死,而是要等到排位结束。” 他走到场外,就近坐下,根本懒得看青天赐一眼,把人们眼中的传奇,晾在原地。 “冒晨!”青天赐声音陡然酷寒,“你先是顶撞我父,接着污蔑七七,现在又挑衅与我,依据宗规,我要与你生死磨盘!” 众人一惊,忽然间明白了许多。 原来之前出场的青子衿,竟然是青天赐的父亲,而天阙内也早有传闻,田七七与青天赐已定下终身,有这样的因果,他提出与冒晨进行生死磨盘,的确符合宗规。 何谓生死磨盘,就是在一处封闭之地,生死对决,谁都逃不掉,直到一人身死为止。这样的对决,非生死大仇不用,天阙中人几乎忘了它的存在。 人们没想到,青天赐对冒晨的恨意已经到达此种程度,均情不自禁为冒晨捏把汗。 高台之上,名为初雪的女子也在皱眉,连她都觉得冒晨招惹青天赐很不明智,她很想看到冒晨继续大战,却绝不想让他死掉,但这是天阙内务,她想插手都没借口。 另一边的沈扬也在皱眉,看看冒晨,再看看青天赐,似在权衡胜负趋势,但他并不为冒晨担心,大不了,自己将他救走就是。 这一切想法快速在人们脑海里闪现,而冷坐场边的冒晨只是淡淡道:“无所谓,反正你都要死。” 第151章 战天赐 有了冒晨这话,两人的生死约战立刻成立,人们全都凛然,因为这两个耀眼的人物终将有一个活不过今天。 平心而论,一些人很想看到冒晨落败,却绝不希望他死去,失去这样的人物无疑是天阙的损失,然而那高台上的厢房中也有人认为,他们损失得起。 接下来即将进行本年度排位战的前三争夺,但人们的关注度已经有所转移,沉浸在冒晨与青天赐生死战的猜想中,直到冒晨和他的对手都走进了场中,人们的心思才稍稍回复。 这一战,将决出排位战的第三名。 一开始,冒晨就直接使用了凝霜露,大片大片雪花飘落,笼罩他的身周,这个地方气温骤降。 他的对手是一名破茧境,比他整整高出一个大境界,深青色的破茧之焰像是强者的领域,深沉而炫目,但这名对手没有任何小觑冒晨的意思,不断挥洒出一条条夸张的剑气进行远攻,不敢与他靠近。 这极大限制了他的发挥,破茧境的强大力量足以让剑气倾泻而出,进行远攻,但毕竟不如真刀真枪的近身搏杀,距离越远,剑气的杀伤力损失越多,面对冒晨身上那件特殊的外衣,初悟破茧水平的剑气显得很无奈。 最后,他被冒晨逼到角落,雪花盖顶,身体也被冻僵,直接落败。 又一名破茧境被冒晨击败,人们不难想到,如果他刚才不主动认输,极有可能就是本年度的排位战第一。 场外的某处,已经清醒过来的褚威面色红一阵白一阵,他去年的确战胜了冒晨,因此刚才豪言让他三招,现在看来,这番豪言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天阙学员们的笑料。 冒晨的取胜基本都是倚仗凝霜露,这个名字迅速在学员中流传开来,人们很想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怎么会有如此逆天作用。 天阙道场内也有一门丹道,这一门如今十分没落,已经很多年没有学员进入,丹道仅有的一名炼丹师缓缓向众人道出了凝霜露的来历。 原来此物竟是来自秘境之地中的冰霜世界,那里常年流动着一种可以冻结生灵的诡异液体,就是凝霜露。它不会冻结凡物,但一旦有生灵靠近,就会迅速反应,制造出静谧唯美的冰霜世界。 然而,秘境之地正传章节的任何物品都无法带出,这也就意味着,冒晨真的是自己配制出了凝霜露,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秘境之地对天阙的学员而言都不陌生,普通学员只要缴纳大量金钱,就可以换取进入的资格,而核心学员经过申请,还可以长时间入驻其中。 实际上,秘境之地就是华章圣殿。 每次进入华章圣殿,都要消耗一枚秘境碎片,只有第一次闯过关卡才能获得秘境碎片,后面再去的话,最多是增加些磨砺,却没有奖励了。 沈扬还在头疼怎样为蜉蝣秘境大量赚取碎片,天阙却已经可以用金钱购买了,核心学员似乎还可以免费进入,这其中的差距不言而喻,由此也不难看出,天阙秘境已经运转十分成熟。 接下来就是本年度天阙第一人之争,田七七对战来自广阔洞庭的张晔。 田七七的来历人们并不陌生,她来自帝都,是本朝督公的养女,身世比之一般的宗族还要显赫,而她的美貌也早已在天阙乃至三清中传开了,沈扬胡扯出的十美图其实真的存在,田七七在其中排名很靠前。 身世显赫,美貌无双,这是人们对田七七的印象,但实际上,她在武道上的天赋比之身世和美貌更让人惊艳。 很多人都不知道,她来到天阙其实只有一年多一点,此次排位战是她第一次参加,而她来的时候,是与沈扬一样的白身! 如今,她不仅走到了破圆的极限,随时都可能破茧,更初步掌握了一门妙法,显然有人看中了她的天赋,在特殊培养她。 战斗开始,白衣素着的少女便直接发起猛攻,她很清楚自己与对方的差距,想要取胜,只有速战。 然而,她最后还是输了,毕竟两人立身两个不同的大境界,有天壤之别,在强大的破茧化焰面前,破圆境的技巧和力量显得微不足道,青莲妙法的确堪称神技,但也不能无限使用,田七七最终力竭而拜。 至此,天阙道场这一年的排位战全部结束,前三已经产生,分别是张晔、田七七、冒晨。 人们相信,这三个名字将会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成为所有人的目标。 天阙道场说到做到,三人分别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奖励,尤其张晔手中那柄蓝光湛湛的长剑,无论造型还是实用,都无比适合他,不少人都在嫉妒。 田七七也顺利得到黑斑差,这是一件奇特的暗器,被激发时会迸发黑光,禁锢周围十丈内的人和物,当然,也有一定几率禁锢使用者,算是负面作用。 冒晨则拿到了他想要的石碑,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块古碑,因为那上面的文字还是未经改造的古字,但遗憾的是,古碑不全,残损了不少地方,让表面的文字也跟着不全,只能断章取义。 一名辟易强者的心得,原本应该是极珍贵之物,可惜这块碑残损得太厉害了,上面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根本参悟不出什么,难怪会被送给第三名。 冒晨将古碑不断翻转敲打,仔细查看半天,最后眉头皱着,什么也没发现。他觉得自己可能认错了,并不是他之前认为的东西,早知如此,便去争第一好了,那把剑也很让他心动。 “排位战就此结束,恭喜三位获胜的学员,其他人的奖励可以参照往年,一会我们会派人送到你们各自所在的道场。” 谦宗老环视一周,大声道:“排位战结束了,但本道场还有安排,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有请青公子天赐。” 高台之上,一人缓步而出,身形稳健,正是青天赐,只见他走到高台边缘,竟然踏着虚空继续前行,一直走到战区中央,才缓缓降落。 只是这一手,就震住了所有人。 此人竟然会飞吗? 人们知道,一些轻身功夫如果练到极致,也可以做到飘然若仙的感觉,但却绝无可能如这般,在天空中如履平地,这根本不现实! 青天赐落地,一脸淡笑:“也并非什么特殊安排,只是宗人抬爱,给我一个磨砺自身的机会。” 他右手摊开,露出掌上一枚黝黑的牌子,上面雕文古朴,不知是何用意。 青天赐笑道:“这是一枚宗主令。” “哗——” 全场哗然,人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他手中的黝黑牌子上,眼神瞬间火热。 三清宗主令,它本身并无任何特殊,但它的价值,却无可估量。 执有此令,不会让你实力大增,不会让你天下无敌,但却可以让你瞬间成为三清的贵客,地位和待遇都堪比宗老! 要知道,三清宗老何其稀少,个个尊贵无比,全都是超越了破茧的人物,与这些人平起平坐,享受同等的待遇,那该是何等的殊荣? 这绝不是虚名,而是有着切实的优待,一名宗老所能享用的宗内资源这些学员们根本无法想象,不仅仅包括三清私藏的种种秘典、古经、妙法,更有无尽的特权和想不到的福利,比如,可以随时进入秘境之地,不设限制! 如此贵重之物,数量肯定不多,事实上,宗主令只有三枚,分别为三清宗的三大道场拥有,这就意味着,青天赐手中的宗主令是天阙道场唯一的宗主令。 “它陪伴我多年,如今,我已经不需要了,所以我和父亲决定,本年度排位战进入前三的学员,都可以向我发起挑战,只要战胜我,这枚宗主令就是你的了。” “嗡!” 所有人立刻脑海中嗡嗡直响,传说中的宗主令,谁都无比渴望得到,一些人就算无法仗着它走向强大,却可以用它扶起自己的宗族,这东西的用处太大了。 可惜,只有前三名才能有挑战机会,绝大多数人都被排除在外。一些暗中蛰伏并未参加今年排位战的学员后悔不跌,天阙学员众多,破茧境绝不仅仅只有三人。 青天赐很满意众人的反应,收起令牌,平静的目光看向张晔三人:“你们,可敢挑战?” 张晔大笑:“这个必须试试。” 田七七深深望着他,也点头道:“我会尽力。” 唯有冒晨冷冷道:“不是要生死磨盘吗,怎么又变成你挑战我了?如果你只想挑战我,我不会接受,一个排位战已经够无聊了。” 他不断强调,是青天赐在挑战他,但在不少人看来,他这只是逞口舌之利,没有实际用处。 青天赐目光转冷:“与你一战时,就是生死磨盘!” 人们看着两人,心中也不禁暗叹,这一战果然还是无法避免。 计议已定,第一场挑战即刻开始,张晔视青天赐为不世强敌,但青天赐却只把他当做一个磨砺自己的对手或基石,两人的气势从一开始就呈现明显的高下之分。 “轰!” “轰!” 两团炽盛的破茧之焰冲天而起,这个地方顿时灼热起来,青天赐摇摇一指:“张兄,为表公平,我会压制自己,只用破茧一阶的力量与你对战,你还可以用那柄蓝炎。” 张晔面色微变,但他并非不懂变通,还是抽出了华章之器蓝炎,面对青天赐,他毫无把握,有蓝炎相助,当然更好不过。 第152章 火器之威 对战开始,张晔仗着武器犀利,近身抢攻。同为破茧一阶,青天赐空手,他却手执华章之器,看起来他已经占据优势,但结果却是,张晔速败。 蓝光飞舞,剑气呼啸,然而这样的蓝光只飞舞了七次,就被青天赐轻松突进,一指点中张晔肩头,泛着幽光的长剑跌落地上。 “怎么会……”张晔愣在场中,看着地上的长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观战的人们也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张晔毕竟是今年的第一人,在占有些许优势的情况下,依然速败,反观青天赐,根本就云淡风轻,一指败敌后,面上带着从容的笑。 “张兄,你的剑技有漏洞,强强对战,并非全靠力量和霸气,技巧和把握时机,同样重要。” 张晔苦笑,他已经破茧,这道理当然明白,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或许在其他人看来,他的技巧和把握时机能力已经很不错,可在青天赐面前,依然不够看。 所站的高度不同,看到的风景当然不一样,青天赐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一代人,足以和老一辈为敌,这是一位真正的天骄人物。 接下来是田七七对战青天赐,没有意外,白衣素着的少女甚至无法逼迫青天赐后退半步,便已落败,但少女的脸上没有任何惭愧之色,反而眼里泛着光,骄傲地看向冒晨,似乎在说,你拿什么胜他? 同时这个表情也再度表明了她和青天赐的关系,一些人心中滴血,觉得这个世间太无情了,又一个女神花落别家。 田七七刚一离场,青天赐庞大的气势立刻轰然展开—— “忽!”银白色的破茧之焰呼啸而出,在他背后盘旋升腾,竟然化作两片扇动的火焰之翼,将他整个人带向空中。 “冒晨,过来受死!”青天赐伸手一指,指向坐在场边的冒晨,这样的他实在太威武霸气了,让不少女学员眼中发光,他银焰裹身,脚踏虚空,像是一尊战神。 沈扬又坐回了冒晨身边,用胳膊捅了捅他:“有把握吗?没把握就叫一声老大,本帅侠保你安然度过此劫。” 冒晨站了起来,低声道:“没把握,但不妨一试。” 他面色平静,仰望高空中的身影,他知道,这或许是自己从秘境之地出来后,遇到的真正强敌,前面的排位战,他并未展露全部实力。 高台上,同样有几人走了出来,站在场边观看,因为预感到这一战会很激烈,也许会出现意外。 冒晨入场,双手一抖,两把火铳从袖管中划出,火铳指着空中的青天赐:“很不错的靶子。” “砰!”两把火铳同时开火,他竟不愿与青天赐多说半句话,直接开战。 两颗霹雳子在空中化作两道黑影,直奔青天赐,但冒晨开火之后,连看都不看,双手手臂同时一振,又是两颗霹雳子填入火铳中,甩手再度击发。 “轰!”青天赐所在的高空中,爆炸声终于传来,两团巨大的黑云升起,爆炸的红光淹没了一切。 青天赐对这些“外物”很是不屑,以为轻松一晃就躲开了,然而两颗霹雳子的目标并非是他,此前早有前车之鉴,冒晨的习惯手法是让两颗霹雳子互撞,相互引爆。 “轰!”一波未平,一波再起,冒晨第二次击发的霹雳子再度引爆,高空中的黑云刚刚升起,便被新的黑云填充,爆炸产生的刺眼红光都被遮住了。 “轰!” “轰!” “轰……” 冒晨根本不在乎霹雳子是否击中对方,只是不断振臂,将一颗颗霹雳子飞速填装,又飞速击发,而在人们看来,青天赐所在的虚空完全成了一片爆炸的海洋,碎屑飞溅,黑云笼罩,那一方天际仿佛发生了天劫。 所有人都是面色惨白,口舌发干,耳中不断轰鸣,他们根本不敢想象,若是自己身处其中,又该如何?恐怕早已被炸成碎片…… “这家伙,真够疯狂的。”沈扬咧着嘴,头皮也有些发麻,这样的爆炸,就算是辟易强者正面挨上,也不可能讨好,如果霹雳子数量足够多,甚至可以耗死辟易境,绝非虚言。 当然,霹雳子分量不轻,冒晨不可能携带太多,青天赐也必然有自己的护身手段,这些攻击未必能凑效。 沈扬曾有一架秦明赠予的连弩臂,可以连发霹雳子,但火铳受霹雳子体积限制,无法连发,这本是一个缺陷,如今却被冒晨弥补了,短短十数个呼吸,他竟然一股脑发射了二十多轮,四十多颗改进后的霹雳子爆炸,就算一座小山也能轰平了,直到此时,冒晨才停止射击。 这就是火器的威力吗?人们同时咽了口唾沫,惨白的面皮不断发抖。 不过,一番狂射后,冒晨的霹雳子似乎耗尽了,但他却迅速蹲下身,手臂上有什么东西滑落,仔细一看,竟是两眼炮筒。 最后的两颗霹雳子刚刚爆炸,他已经起身,只见两门之前曾出现过的火炮被飞速组装完成,黝黑的炮口积蓄力量,夸张的气爆声随后传出。 冒晨刻意让两门火炮喷出的气线交叉,发出刺耳的气爆,它们在前方空中相互冲撞,似乎抵消了,但随后,只听“嗙”地一声巨响,巨大的气爆声毫无理由忽然出现在气线相交的远处,那个地方黑云滚滚,正是霹雳子轰击的中心。 夸张的气浪撕裂,翻起壮观的白色浪涛,气体本身并无颜色,但它们在火炮中被高度压缩,温度很高,此刻爆开,迅速降温,导致一些水汽凝结,看起来就像是白色的狂涛。 场下的人们全都呆住了,从未见过这种景象,只见黑云中央像是快速鼓起一颗巨大的气球,排开了所有黑云,而后这颗气球自己也发生了爆炸,高空变成了劲气呼啸的海洋。 “真是……让人惊叹的创举。”高台之上,名为初雪的女子喃喃自语,“磷石溶于腐液,会瞬间气化,产生气爆,这样的气爆杀伤力不足,但没想到,两种气化的腐液相遇,还会再度融合整体,并产生具备撕裂效果的气爆,太不可思议了。” 正如她所言,这夸张的气爆撕裂了天空,连之前霹雳子制造的大量黑云都被排开,露出中心的画面。 白浪翻滚,人们却见到其中一个飘摇的身影,他不再脚踏虚空睥睨一切,而是跌跌撞撞从空中飘落下来,盛大而威武的破茧之焰不见了,换做一团疯狂闪烁的黄色光晕。 他是青天赐,当他最终落到地上时,人们已经几乎认不出他。 第153章 一字真法 天空中肆掠的风暴渐渐平息,青天赐跌落下来,长衫破碎,头发散乱,与之前那个登天睥睨的他完全不同。 他手上握有一枚小石,正不断激发,黄色光晕乱闪,抵抗来自天空风暴的余波和坠落时产生的冲击力。 这是一枚子母石,与沈扬的子母石功效相当,遇到不可匹敌的外力时,会自动激发,借助母石拥有者传递过来的势,保护子石的拥有者。 青天赐实在太傲气了,想要一开始就占据绝对上风,踏足高天俯视冒晨,结果被冒晨一轮狂轰乱炸打成现在这副模样,许多人心中的传奇变得黯淡。 “靶子,高高在上的感觉如何?”冒晨负手,淡淡注视着远处的青年。 青天赐缓缓抬头,面皮被霹雳子炸得灰黑,但那双眼睛里却仍然平静:“这样的攻势,你还能施展第二遍吗?” 他气息平缓,声调淡漠,表面看起来很是狼狈,其实并未受什么伤。 观战的人们骇然,不愧是天之骄子,在冒晨那般恐怖的轰击下仍然不受伤,简直不可思议,换成其他人,恐怕早就死几十次了。 一些人差点就要高呼,因为心中的传奇并未陨落,还是那般强大。 “你太自大了,这不过是我的开胃菜,给你点颜色而已,猫吃老鼠,吃之前不也要戏耍一番吗?” 很多人无语,这冒晨太能说了,将自己比作猫,在戏耍青天赐,一代天骄成为老鼠。 “好,就让我看看你的正餐是什么。”青天赐踏前一步,银白色破茧之焰立时盛起,不过这化焰再也不敢化成火焰之翼的形状。 银焰升腾,却突然闪灭了,青天赐消失在原地,无声无息。 人们瞪大了眼睛,立刻想起之前田七七使用的青莲妙法,其中有一式三步摇,可以做到像这般闪灭。 “轰咔!” 巨大的碎冰声忽然出现,却竟然出现在冒晨身后,银焰裹身的青年强势无匹,突然出现在冒晨身后,一掌轰击,但却被天空中忽然飘落的雪花阻挡,冒晨紧急使用凝霜露,大量繁密的雪花沉降,瞬间凝聚成一堵冰墙,挡住了这必杀的一击。 一击不中,青天赐再度闪灭,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冒晨则迅速甩手,凝霜露毫无保留抛洒而出,浓稠的雪花似乎要将他堆在里面。 “这个距离……青莲妙法做不到!”人群中有人低语。 青莲妙法速度奇快,的确可以做到闪灭,但只能在小范围内腾挪,无法做到远距离的转移。 已经退到场边的谦宗老看出了什么,眼神震撼:“这难道是……真法?” 许多人茫然,不知道何谓真法,它与妙法仅一字之差,反而更证明其不凡。 一般来说,这些强大宗派的破茧强者都会被授予一些妙法,用以增强战斗力,某些天赋卓越的弟子或学员,在破圆境就会被授予妙法,让他们可以睥睨同侪。 像跟随沈扬进入蜉蝣秘境的刘景升,仅仅懂得三花妙法中的一式,就可以超越其他破圆境,甚至惹得其他破圆境设计套取,足以说明问题。 妙法已经如此非凡,那么真法又如何? “这个冒晨危矣,没想到青子衿这儿子如此了得,竟掌握了一字真法。”高台上的厢房中,有女子轻叹,声如仙音。 “他……未必没机会,这只是一字真法的第一式,一步万里,而且仅仅粗懂。”有人辩驳,竟然也是名女子的声音。 “啧,婉儿妹妹,你照顾这冒晨许多年,该不会真的动了凡心吧?” “大姐你不知道,这孩子从小命苦,做事从来都会留一线……算了,总之他天赋惊人,如果这次真的能跟随那初雪姑娘前往鲁家,将来成就或许不下你我。” “不下你我?那我可真要好好看看了,若真是如此,青子衿把他当做筹码送出天阙,绝对是本宗百年来的最大败笔。” 高台上的交谈就此终结,无论是谁,都没提生死磨盘的事,显然,这些大人物绝不会允许自家的顶尖天才互相残杀,一旦判出了胜负,他们会立刻出面终结战斗。 “哧!” 尖锐的划裂声传来,场中又起了变化,只见银焰包裹的青天赐手中出现一柄金色长剑,金光流动,只看这样式,便知它比起张晔那把蓝炎强了无数。 这金剑也不知何物所铸,竟能突破凝霜露制造的冰冻范围,雪花不再是无法攻破的防御,一剑出,就直接将凝霜的领域剖开。 然而,青天赐不敢贪功,一击之后,立刻消失身影,否则就会被凝霜露冻住,在冒晨不计代价使用凝霜露后,这片战场已经成为一片冰雪世界,连远在场边观战的众人都感觉到了那可怕的寒意。 青天赐现身远处,那里不能被雪花覆盖,他冷冷望着雪花中的冒晨,只要对方稍有疏忽,他便会立刻出击。 看到这里,人们全都恍然,知道了青天赐的策略。 凝霜露的效果的确逆天,能冻住破茧强者,但缺点也很明显,比如范围不大,无法主动出击等等,并且,随着对手实力的增强,凝霜露冻住对手需要的时间也越长,想要冻住青天赐,至少需要数个呼吸的时间,而以青天赐的速度,这段时间足够他在冒晨身边冲杀两个来回。 而这些缺点都是表面的,它最大的缺陷是,持续时间。 凝霜露在懂得其原理的人眼里,只是一种初级的开阳类辅助药剂,这些冒晨将来才会明白,而它的持续时间不会很久,在冒晨不惜代价使用后,他还能剩下多少? 人们甚至可以预见,一旦凝霜露用完,只有破圆境的冒晨绝对会被青天赐瞬杀! 青天赐当然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他不断制造危机,迫使冒晨不断使用凝霜露,而一旦凝霜露耗尽,便是他取胜之时。 雪落如羽,在地面上积累了厚厚一层,将立身其中的冒晨衬托得如同来自雪国的神灵,但人们都知道,这位神灵即将陨落了,因为那雪花正在慢慢稀少。 “冒晨,你完了!”某一瞬间,伺机场边的青天赐忽然大笑,身体在原地消失,金光却在冒晨身后乍现,金剑携带破茧强者的全力一击,猝然绽放。 第154章 夺天之赐 “哗——” 夺目的金光瞬间击穿了飘零的雪花,金剑抖擞,直刺处在中心的冒晨。 “糟了!”场外的沈扬立刻站了起来,手中出现一截枯木枝,不只是他,连高台上的厢房中也有人冲了出来,光辉缭绕,随时准备出击。 然而,下一刻,包括沈扬在内,众人的惊容却全都转为呆愣。 “完蛋的是你!”冒晨冷喝,突然下蹲,大手猛地拍在地面上,霎时间,以他为中心,周围十丈范围的地面上突然窜起一根根赤红的柱子,表面有红焰滔天,围成一圈。 恐怖的高温瞬间席卷一切,那刚刚冲到冒晨身边的青天赐大吃一惊,脚下急踩,想要使用一字真法逃脱,但他骇然发现,自己的动作竟然变得缓慢无比,如同置身泥潭。 “这是什么?”青天赐想要大吼,但诡异的是,在这东西里面,他连张嘴都变得十分困难,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声音,如同熟睡之人的梦中呓语。 远处高台上,名为初雪的女子看到这一幕,直接站了起来:“竟然是……火流壁!他连这东西都造出来了吗?冷热相遇,他是要——” 女子的话没说完,场中忽然传来一阵破裂声。 “咔嚓咔嚓——” 那突然升腾起的赤红火柱遇到了外面飘飞的雪花,一个极热,一个极寒,火焰立刻被浇灭,柱子也迅速变成黑色,开始出现裂痕,而那雪花则瞬间气化,化作大片白雾,战场眨眼间变成一片白雾蒙蒙的蒸笼。 白雾弥漫,那些火柱最终在两种极端温度的交织中碎裂,一根根崩溃下来,其中还有些细微的破碎声,被白雾挡住,无法看见。 场外的人们全都骇然,这一幕再度超乎了所有人预料,就连高台上的一些强者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冒晨制造的场面太过突兀。 “赐儿!”一片寂静中,有人终于醒悟过来,发出惊天怒吼,从高台的位置极速冲来,然而,他刚冲到一半,就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另一人拦住。 这是一名浅笑晏晏的女子,身着浅色长裙,头戴青色簪花,迷人青丝柔柔垂着,却从耳后梳出两条细长的小辫,垂到胸前。 她一出现,这个地方顿时更加寂静了,一些人目眩神弛,几乎忘了刚才爆发的惊天大战,就连沈扬都不由得微微吸气,这个女人实在太美了,让人无法呼吸。 沈扬自幼生活于帝都,自问也算见过不少人间绝色,但与这女人相比,简直不能看,就算田七七、心如婉这样的绝丽,容貌不比她差,却也总觉得比她缺了些什么。 不少人看了一眼后,立刻低下了头,感觉自惭形秽。 青子衿也是暗自咽了口唾沫,但他心念亲子安危,急忙道:“镜仙子,为何阻我去路?” 如斯之美,称为仙子一点也不为过,但这位仙子却笑道:“生死磨盘,还未结束。” “难道一定要分出生死吗?天赐是本宗第一嫡传弟子,不容有失!” “那只是你上清认为的第一,我玉清从未承认,比他强的人多得是。” 青子衿眉头大皱,看了眼下方依旧白雾蒙蒙的战场,心中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不行,我必须去监战,那个冒晨连续使用秘境中的手段,绝对是在作弊!” 他强行绕过镜仙子,向下俯冲,以他的速度,本可以瞬间抵达,但连续几次冲击后,他愕然发现自己反而回到了高台上。 “镜仙子,你什么意思?”青子衿心中跌宕,自己竟然在全无知觉的情况下被对方弄回了这里,让他心中发毛。 “说到作弊,你儿子手执命运之器,身怀子母石,算不算作弊呢?” 青子衿哑口无言,要说作弊,青天赐也的确有嫌疑,但那毕竟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注定要翱翔九天,俯察宇内,怎能败在这里? 镜仙子淡淡道:“事到如今,都是你咎由自取,你儿子已经冠绝天阙,你却还要让他超越历代人,弄来这样一出无聊把戏,把天阙排位战当做儿戏,把天阙英才当做他成名的基石。实话告诉你,我今日也把弟子带来了,就算你儿成功上位,我的弟子也会将他踩下。” 青子衿面色大变,终于忍不住了,沉声道:“心如镜,你为了一名学员,要执意与我上清为敌是吗?”他竟然直呼镜仙子的名字,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并且把整个上清宗都抬了出来。 然而,镜仙子只是微笑:“青宗主,看来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念你是初犯,就罚你面壁半年吧。” 她素手挥起,有流光闪动,但那青子衿更是蓄势待发,为了儿子什么也不管了,竟然在镜仙子出手前提前动手,一指弹出,却不是攻向镜仙子,而是直奔战场,如今战场中仍然被白雾笼罩,但青子衿轻易就找到了冒晨的位置,这一指直袭冒晨。 “啪!”镜仙子素手合拢,竟然发出清脆的爆鸣音,她对面的青子衿刚刚迸发气势,就忽然身形定格,眉宇间满是错愕,而后化作泡影缓缓消失在这里。 她动手很快,然而青子衿的那一指还是弹出了,辟易强者的一击,纵然只是仓促发出,对仅有破圆的冒晨而言还是根本无法抵挡,只听一道狂浪般的呼啸声直奔场中,似要摧毁一切。 “啪!” 又是一道清脆的爆鸣音,只见镜仙子对着呼啸声奔去的方向轻轻一握,那声势骇人的一击便立刻消弭无形,如同一只聒噪的鸭子忽然被掐住了脖子。 简单的两下轻握,直接解除了冒晨的危机,看到这一幕的人们全都低着头,无话可说。 翻掌之间,镇压一位三清宗主,这即便在一些强者看来都有些不可思议,而这位镜仙子不仅强大,还荣芳绝世,压的世间女子抬不起头来,这让人们不得不产生联想,也许她真的是一位来自九天的仙女。 至此,这个地方再也没了其他声音,连宗主都被制住了,其他人又能如何? 高台上的冲突其实只有片刻,直到青子衿被镇压,下方战区中依然是一片白雾蒙蒙。 凝霜之雪与一种高温的柱子相遇,产生了震撼人心的效果,里面不断有细微的破碎声传来,但却无法辨析究竟是什么。 “快看,雾散了!”有人大喊,瞪大眼睛看着场中,不想错过一丝细节。 白雾的确散了,天阙道场内一年四季都是气候宜人的凉秋,水汽消散得很快。 “这是……” 人们终于看清了场中画面,却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巴。 他们看到了一片十分瑰丽的世界,美丽得近乎虚幻,只见大量的冰花和冰晶纠结在一起,形成一朵朵银花,或是悬于空中,或是盘根于地,战场中心的一片区域变成了一个冰树银花的斑斓世界。 这是两种极端温度交织造成的结果,美丽而壮观,但在这美景之中,人们却只见到一个少年的身影,他是冒晨,正在大口喘着白气,坐在冰树下方,显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刚才遭遇了一次巨大危机。 看到他,人们立刻明白,这一战,是他胜了。 在冒晨头顶上方,有一颗椭圆形的巨大冰花盛开,这朵冰花与众不同,里面竟然在不断闪烁着一圈圈黄色光晕,像是在阻挡两种极端温度的侵入,一把金色的长剑从冰花中伸出,却也被冻住了,表面覆盖冰霜。 不用说,这就是青天赐,有子母石保护,此刻的他仍然未受伤,但却无法行动了,身躯完全麻痹僵硬,就连那子母石的保护圈外层,也被冰花冻结,在冰花消融之前,他再也无法行动。 人们终于确定,这一战,冒晨胜! 这是一个完全不可思议的结果,冒晨以炼器道出身,以区区破圆境实力,竟然击败了一些人心中的传奇,而这个传奇,至少已经是立身破茧二阶天才强者。 事实上青天赐很不甘,他不只是会一种真法,还会好几种妙法,甚至身上携带的秘境之器也不止一件,但这些他都用不出来了,被困在冰花之中,自身也完全僵硬。 “先收取战利品。”冒晨脸色发白,勉强站了起来,竟然走到青天赐身边,开始掰弄那柄冻结的金色长剑。 这一战对他而言消耗巨大,不仅用光了凝霜露,还消耗了仅有的一座火流壁,都是他这半年时间在秘境之地的收获,极难配置,材料也几乎无法寻找,是他目前最大的底牌。 然而,他此刻实在脱力的厉害,根本掰不动那柄被冻结的长剑,他很焦急,这把剑绝对是好东西,但万一青天赐解冻,或者这把剑突然恢复自由,那他就再也得不到了。 看他焦急无助的样子,众人均一阵无语,难以把他和刚才气势迫人的强者联系在一起,这家伙几乎跟沈扬一个德行,看到好东西就想弄到手,都是财迷。 一个身影悄悄出现在冒晨身后,正是那位镜仙子,她笑眯眯看着冒晨,绝美的脸上满是促狭:“你想要这把剑?” 冒晨下意识回答:“当然,天赐给他,我再夺来便是。这把剑材质不错,应该拿回去熔炼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啊你——什么时候来我身后的?” 镜仙子很是无语,如此好剑,别人都是拿去当宝贝武器,他倒好,竟然要拿去熔炼研究。 “你叫冒晨对吧,我问你,你可愿意加入我玉清宗?”镜仙子勾着声音,还冲他眨眨眼,“我玉清宗内,别说十美图了,百美图都有,但几乎没有男弟子哦。” 第155章 逃 冒晨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想要拒绝,却不知怎样开口,因为本能感觉到这女子对自己没有敌意。 “镜仙子这样不太好吧。”另一个声音飘然出现在冒晨身侧,竟是那位初雪姑娘,她同样对冒晨抛出橄榄枝,“之前已经说好了,排位战之后他要跟我走。” 这位初雪姑娘算不得绝美,却也精致万分,尤其那种天生的清冷气息,足以让世间男子动容。 被两位丽人夹在中间,场边的一众学员们全都呆了,忘记了之前的大战,心中泛起浓浓的嫉妒:这货凭什么,两位仙子争着抢?早知如此,老子当初就不该贪玩,拼命上进才对! 一些人看着冒晨的目光很不爽,暗暗摩拳擦掌。 然而,冒晨却觉得很不安,尤其这两人可能都是传说中的人物,比一般的三清宗老都要强不少,他如果反抗,后果很难预料。 所以冒晨咳了一声:“我虽然是青年才俊玉树临风,但早已有了心上人,你们这个样子,真的会让我很困惑……” 所有人愕然,而镜仙子和初雪姑娘却连脸色都绿了。 “你困惑个屁!”镜仙子彪悍怒喝。 “闭嘴!”初雪姑娘同样俏眉竖起。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之前他对田七七说的话,均是禁不住心底一阵恶寒,那样的话如果被他说对自己出来,她们自此以后也不用混了,直接永久闭关就是。 正在三人纠结之时,场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小弟,本帅侠已经见证你登顶,礼物日后送上,告辞!” 这是一名短发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溜到了场地边缘,那里有一圈蓝莹莹的光芒闪动,乃是一座回转通道。 “站住,就是你!” 短发少年刚一动身,高台边上立刻急速冲来三人,流光璀璨,脚踏虚空,竟然全都是辟易级强者。 “几位宗老!就是那小子,他杀了我师父!”三人身后,还跟着名青年,看起来与青天赐有几分相似,正是青天成。 短发少年自然是沈扬,田七七早就发现他在这里了,却并未告知,青天成刚刚发现他,立刻向上禀报。 “黄口小贼,残害本宗宗老,逃到天外都要受罚!” 这是一名宗老,白发萧然,速度很快,话音如雷声般滚滚滔滔,他几乎是呼吸间就来到沈扬近前,大手抓下,要将他生擒。 见他抓来,沈扬反而站在回转通道前,昂首看着那抓来的大手:“皓首匹夫,与贼为伍,你三清何日受罚?” “轰!” 大手落下,轰然击中沈扬,但结果却惊掉了一地下巴,沈扬身周猛然浮起一圈与青天赐类似的黄色光晕,其中更有雷光闪烁,将这名宗老反震后退。 白发宗老站定,脸上充满骇然:“这是什么品级的子母石,竟然挡住我一击?” 沈扬大笑,根本不理会他,大咧咧抬步走进回转通道,蓝光荡漾,他已消失在这里。 后方的两位宗老终于冲到,却只见到沈扬的影子,两人相视冷笑:“追!” 直到三位宗老全都消失,这地方的人们才回过神来,顿时如同炸开了一窝,他们都不知道那短发少年是谁,很快有消息传出来,他是跟随冒晨一起进来的。 青天成冷冷看着场中的冒晨:“他是你带进来的,你脱不了干系!” 冒晨皱眉,事实上他对沈扬的了解很有限,只知道他来自帝都,为了救治病危的妹妹而来,但他很快坦然,管他是做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朋友! 他与沈扬相处的时间不过两天,说的话却比过去两年还要多,那家伙身上仿佛天生有一种让冒晨信任的气息,连他自己都不明原因。 “我要去救他。”冒晨决定,并迅速蹲下神来收拾战场,这里还有些他遗留的材料和其他可利用的东西。 但他刚才与青天赐一战后消耗实在太大了,尤其最后使用火流壁,那是一件类似于地动雷一样的秘境之器,仅可使用一次,还会抽取大量体力,如今他站着说话都觉得累。 “你救不了他,在这地方,他根本走不了。”镜仙子淡淡看向沈扬逃离的方向。 听到她说话,冒晨眼前一亮:“我愿意跟你们走,不过前提是你们要出手救人。” 镜仙子摇头:“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他来自一座秘境,不久前还杀害了本宗一位宗老,我虽然不知具体细节,但宗老遇害,为本宗三百年未有,我没出手擒他,已是看到你与他关系不错的份上。” 冒晨愣住:“会不会搞错了?他只是白身啊。” “谁说白身不能杀强者?你只有破圆,不是连破茧二阶的青天赐都击败了?” 冒晨顿时沉默下来,镜仙子的话应该不假,这与她的身份地位有关,这样的人还不至于欺骗自己,但他还是无法相信,沈扬竟然能杀掉本宗一名宗老。 犹豫再三,他最后还是沉声道:“不行,就算他杀了人,我也要去问问原因,我的朋友,绝不能不明不白被抓。” 他说到做到,迅速将地上的火炮拆解回收,而后看向冰花包裹的青天赐:“我知道你能听得见,生死磨盘你输了,但我不会杀掉你,你悟性不错,也许将来可以给我磨砺。另外,别忘了你之前说的,击败你就可以获得你的宗主令,我过一会亲自来取。” 他声音很淡,宣告了这一战的结束,而冰花包裹的青天赐纵然有天大的怨怒,此刻也只能噎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人们心中都有些感慨,排位战后的这一出,显然是那青子衿安排给儿子的磨砺,想让他藉此上位,超脱天阙第一人的称呼,可最终却搬起石头砸自己脚,青天赐成为冒晨超脱的磨砺和见证,对方甚至都不屑杀他。 眼看冒晨离去,镜仙子和初雪姑娘都并未阻拦,在她们看来,冒晨这样做毫无意义,很可能他还没赶到,沈扬就已经被抓了,而她们一个本就是三清之人,一个是外人,都不会为了冒晨替一个不相干的少年做什么。 她们并不知道,只是因为这片刻的犹豫,她们就已经永远失去了将冒晨留在身边的机会,未来她们将明白,为了这两个少年,哪怕将整个三清毁灭,其实也是值得的。 第156章 符文权禁 天阙道场第一层。 沈扬找到的回转通道并非他和冒晨来时那座,因此他被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尖塔林立,古老而沧桑。 仔细看去,这些尖塔并非真正的塔形,而是一把把刀剑的形状,也有其他一些武器,准确而言,这是一座兵器之林。 沈扬瞳孔微缩,发现这些巨大的兵器都是寻常石材制作,但却深深扎入下方的白色地面,显然是被人强行刺入,这样的力量充满伟烈气概,让人无法直视。 他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快速环顾一圈周围后,一头扎向尖塔最少的方向。 在沈扬离开后仅仅数个呼吸,这个地方再度出现三个人,个个身周光辉缭绕,如同天神驾临。 三人中一名白发老者观望四周,冷声道:“这小子滑溜的很,身上还有高阶子母石,谦宗,你去封锁所有回转通道,将无关者送去第二层,云宗,你去入口处撒网,我来赶鱼!” 谦宗就是那位谦宗老,后面的云宗与他地位等同,两人都是宗老,却显然以这位白发宗老为首。两人立刻点头,各自离去,而这名白发宗老略微闭目感受后,苍老的双目豁然睁开,看向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竟然正是沈扬刚刚离去的方向,白发宗老冷哼一声:“你跑不掉!” 他说错了,沈扬并未在跑,而是相当悠然地行走,看上去就仿佛在参观一般,每走过一个地方,都要仔细观摩它的轮廓和构建,像是在寻找什么。 走到一个角落时,沈扬有些无语地说道:“树老,真不能直接将我拉走吗?” 一个急促的声音出现在他袖腕处:“我试过了,根本进不去!这座轴线秘境宛若整体,里面应该有明悟空间势的强者,我若强行进入,肯定会被发现,连我的位置都会暴露。” 沈扬微微皱眉,树老的位置决不能暴露,因为大家全都在那里等他,如此一来,他只剩下最后一个离开的办法。 就在此时,那名白发宗老忽然出现在沈扬附近,他动作很轻,甚至都不曾让沈扬发觉,但诡异的是,他只是皱着眉从沈扬身边经过,对他视若无睹。 “他的气息还在这附近,应该走不远,但为什么不见人影?”白发宗老满面疑惑,路过沈扬身边时,以为自己的感官出了问题。 直到他到近前,沈扬才愕然发现已经有人跟上来了,他连忙屏住呼吸,紧紧握住手中的秘境之心,直到这名宗老离开后,他才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他原本的契生石已经融合成如今的秘境之心,但契生石的效果仍然保留,这种可以让人近乎完美隐身的势如今他已经明白,名为规避之势,来自他的母亲颜夕。 除此以外,来金陵之前,赵飞曾单独找过他,同样在秘境之心中烙印下他的势,这也就意味着,沈扬的守护者中又多了一个赵飞,秘境之心成为他此行天阙的最大倚仗。 然而,秘境之心只能暂时护他安全,且无法主动出击,一旦被发现,他将沦为靶子,即便有赵飞的势防护,也不可能架住人多。 原路返回再走一遍,沈扬仍然没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在这个过程中他多次发现了那位白发宗老,后者似乎每次都能找到他的位置,有几次几乎要迎面撞上。 沈扬愈发小心,他知道此人已经踏足辟易,感官方面超出常人想象,所以每次看到此人,他都要屏住呼吸,等到此人离开后,才敢再次动身,这大大降低了他寻找的速度。 由于长久未能找到沈扬,那位白发宗老也很是焦急,不久后,武道场内那座被封锁的回转通道又亮了起来,有一个个伟岸的身影晃动,从中踏出。 这些人之前并未出现在上一层的战区周围,不是来自天阙秘境的镇魂狱,就是坐在高台厢房中的大人物,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强者。 沈扬已经不敢四处寻找了,这么多强者寻他一人,就算有规避之势,也难免暴露,而一旦暴露,他将面临围攻。 这时候,沈扬手中的秘境之心主动亮了起来,脑海中传来树老焦急的声音:“至少有十三名辟易境在你周围,千万别动了,我强行覆盖一次,这是最后的机会!” “不用!”沈扬斩钉截铁,“十二年前你不是也强行覆盖一次,结果如何?” 树老顿时默然,沈扬说的是十二年的帝都之战,当时神将夫妇被困,它也曾主动覆盖自己的世界法则,企图救人,结果却毫无效果,神将夫妇双双殒命,此事至今都让它自责不已。 沈扬深吸口气:“树老,你也无需自责,世界法则或者有缺,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强行覆盖反而会暴露你的位置。放心吧,我还有第二方案。” 说罢,他主动切断了联系,继续密切注意那些人的搜查轨迹。 不久后,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武道场内一处平房中忽然发出大爆炸,滚滚黑烟冲天而起,整个秘境都似乎在晃动。 远处正在搜查的一些身影立刻飞速赶来,但他们只看到一地碎片,等他们将这地方的每一个角落都搜查一遍后,才愕然相视:“调虎离山?” 他们搜查的速度很快,明白的也不算晚,但此刻的沈扬已经冲到尖塔林立的位置,那里原本有一座蓝光荡漾的回转通道,可惜现在已经关闭了。 他只是一个凡俗,奔跑速度不快,并且奔跑时发出声响,那些搜查者立刻发现了他,却只看到一团虚无。 “发现他了,原来是规避之势!” “他跑不掉,那座通道已经关闭!” 一群流光飞速袭来,场面很是壮观,如同流星划破天际,但沈扬面色不变,已经奔到那座关闭的回转通道前,蹲下身一阵摸索。 回转通道已经关闭,但那个暗淡的符文怪圈仍然存在,符文是一些人们从未见过的怪异文字,当它们被激活时,会按照一定的规律旋转组合,继而组成回转通道。 在蜉蝣秘境时,沈扬早就对这种符文有所研究,经过比对,他一共发现了七十二种符文,而每一座回转通道都固定由其中九个不同的符文组成,这九个符文可以是随机的,也可以由秘境之主自行规定,等同于开启秘境的钥匙。 想要开启回转通道,最简便的办法是直接对镇魂狱或秘境之心进行命令,其次,是使用一种从华章圣殿兑换来的破界币,也就是之前一些人进入蜉蝣秘境使用的那种金灿灿的铜钱,但这两种方法都有弊端,前者必须得到秘境之主或秘境管理者的授权,后者只能破开秘境的最外层,对真正的核心区域仍然无解。 还有第三种方法,就是直接输入。 所谓直接输入,就是计算出九个符文排列方式,然后直接在回转通道的符文表面按顺序按压符文,一旦顺序正确,回转通道将会无理由立刻打开。 这一方法看起来简单,但仔细一想,绝对是个能让人发疯的行为,因为九个不同的符文随机排列组合,居然有超过三十六万种可能! 事实上,在一些专业者眼里,这些组合起来的符文也被称作秘境权禁,是秘境中最常用的权禁之一,如果你熟练掌握了这些符文的排布规律,其实并不需要输入三十六万种可能,而是不超过百种,全都可以通过繁杂的计算算出来,但哪怕只有百种可能,这样的工作量也足够让一个正常人发疯。 就拿赵飞的好友墨云笛来说,此人绝对是当世排列靠前的术算奇才,但哪怕是他,也只能算出蜉蝣秘境一半左右的符文权禁,如果没法破解剩余的权禁,他还是无法进入核心区域。 当然,如果墨云笛在这里,破解一个普通秘境的外层权禁就毫无问题了,问题是,现在面对它的,是沈扬。 “只能赌了。”沈扬面色发苦,看着眼下乱七八糟的符文,不由得就是一阵头大。 显然,他并非什么术算奇才,或许会掌握一些普通的算法,但此时此刻真没什么用。 他快速按压这些符文,然而连续两次输入,都是毫无效果,而这时候,那十几人已经冲到了这边,虽然他们仍然无法看见沈扬,却已经锁定了他的气息,有几人高声冷笑,距离很远就是大手抓出。 大敌临近,沈扬反而越发沉静下来,他竟然停下了胡乱的按压,默默看着这九个符文,眼神渐渐涣散。 冥冥中,一个奇特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脑海中,这声音不带半点感情色彩,但沈扬却觉得,这好像是他在自言自语。 “方、忒、乾、宏……” 这是一个个奇特的发音,沈扬根本不知道这声音在说什么,但奇怪的是,他竟然将这些发音与回转通道的符文权禁联系了起来,鬼使神差一般,他开始不断伸手按压脚下的符文。 九个符文一气呵成,随后—— “嗡!” 天蓝色的梦幻光柱猝然出现,喷薄而上,直接笼罩了站立在符文图案中仍处于呆愣状态的沈扬,他身形暴露,而这时候,那些炫目的攻击终于轰然到来,它们一瞬间穿透了沈扬的身体,但可惜的是,它们穿透的只是一个虚影,沈扬已经消失在回转通道里。 第157章 加入我们 蓝光闪烁后,这座回转通道旋即暗淡,沈扬在主动解开符文权禁的同时更改了权禁设置,这座通道关闭了。 直到此刻,那一众追击者才赶到这里,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做到的?是破界币吗?” “绝对不是!我下来时已经关闭了这一层的所有通道,破界币不可能破开闭合的通道,我刚才看到他好像是……一个个输入的。” “开什么玩笑?!一个个输入,就算是鲁墨两家全员到齐,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破解,这绝对是运气!” 十几人在暗淡的通道前呆愣半晌,有人还试图通过直接输入打开通道,然而试了许久,都没反应。 那名白发宗老忽然想起什么,大惊道:“不能就这么耗下去了,他能打开这里,岂不是也能打开镇魂狱?!” “这个绝无可能,我天阙之主至今未归,秘境之心也被带走了,当前整座秘境都是由青宗主负责管理,那小子不可能获得秘境之心的许可。” 回答他的却是谦宗老,他长久驻扎在天阙道场中,对一些事情比较了解。 白发宗老喟然:“对对,几位境主都去了莫名之地。唉,也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我三清现在群龙无首,上次蜉蝣争夺,竟拿不出一个能撑场面的强者,被他人呵斥,当真无颜。” 众人都是默然,不久前的蜉蝣争夺,本来就是由他们挑起,预谋和窥视了十几年,连一国神将都被他们设计致死,哪知最后关头竟突然惹出那么多强者,秘境之主级别的都有不少,他们三清的强者只能沦为观众,参战的资格都没了。 事实上这不怪他们,谁也没料到蜉蝣秘境竟是一座特殊秘境。 一般而言,一位极境或接近极境的强者已足以统率一座普通秘境,比如这天阙秘境之主,就是一位五重天,他掌控此地数百年,都无人来犯。 但一座特殊秘境,至少也需要一名极境才能镇得住,而据说一些特殊秘境的境主,已经超越了辟易,达到连他们都无法理解的层次。 “只要镇魂狱无碍,这小子即便上去了也无所谓,上面还有镜仙子和众多学员,他只是去送死。” 十几人很快计议商定,留下几人仍在下层守住这座回转通道和其他要地,其余人则绕道附近的鸿儒道场,从那里的回转通道去往上一层。 事实证明,这些人的猜测完全是一厢情愿,当沈扬突兀地出现在刚才的战区外面时,正好听到高台上一些人的怒语。 “这上清宗什么意思?说是只封闭片刻,怎么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 “就是,只是抓一名少年而已,去了十几个宗老,到现在还没抓住!” “真够没用的!” 然而,当沈扬又突兀地出现这里时,这些人全都愕然无语了,思维出现了片刻的断路,有些不明所以。 “沈扬?你怎么——你快跑,他们都在抓你!”一个又惊又急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通道边上,正是冒晨,他原本想要冲下去救出沈扬,但回转通道关闭,他也无可奈何,蹲在通道边上摸索变天,根本不得要领,他从未接触到这一块,短时间内还做不到无师自通。 沈扬一笑:“跟我走!” 他刚一出现,略微扫视全场,转身就走,因为在远处高台上,已经有几人冲了过来,就连场边的学员也有人急速赶来,显然一些人得到了什么消息。 眼看沈扬疾行,冒晨略微犹豫,咬咬牙后也跟了上去,他很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几名距离最近的学员追了上来,怒喝道:“冒晨你让开!他是宗老都要抓捕的人,你不要自误。”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两根黑漆漆的火铳,众人之前见过他这两把火铳的威力,把青天赐都轰的毫无还手之力,此刻见到,吓了一跳,连忙驻足不前。 冒晨轻蔑一甩手,收起两把火铳,之前他为了对付青天赐,霹雳子已经用光了,即便如此,还是可以轻易震慑其他人。 这片圆形的平台战区约莫有四五百亩大小,它的上方是一片银白色的虚空,仿佛真正的天空一般笼罩这里,天圆地方的概念在这里得到证实,而沈扬目标很明确,直奔向天空的边界而去。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沈扬的举动简直愚蠢透顶,因为有无数天阙学员都曾试图靠近那片边缘之地,却全都失败了,被一层莫名的涟漪阻止,无法前行。 沈扬冲到涟漪附近,同样被涟漪所阻,这里是秘境的边缘地带,为了保密,这地方同样设置有重重权禁,涟漪就是权禁之一。 “沈扬,你究竟要干什么?这地方不允许学员私自靠近!”冒晨冲了过来,脸色焦急,因为其他人也都冲到了附近,将他们包围。 沈扬嘴角歪了歪:“喊我一声老大,本帅侠带你去见识真正雄奇完美的世界。” 冒晨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这货居然还能开玩笑,是心态好还是真大条? 他并不知道,此刻的沈扬仍然延续着之前那种特殊状态,脑海中似有回音,指引他通过一层层权禁,这种状态已经是他第二次进入了,之前在蜉蝣秘境经受考验时,也正是这种回音帮助他度过难关。 “哗——” 清澈如水的涟漪出现,但却主动让开了沈扬身前的一段区域,就如同传说中的避水珠的分水效果一样,那层权禁主动避开了沈扬。 “这……” 后面那些追过来的人全都呆了,从未见过这种景象,这其中还有宗老级人物,但他们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涟漪权禁连他们都能阻止,为何主动对沈扬放开? 沈扬回头,看着冒晨:“来不来?” 冒晨再度愣住,第一时间,他便明白了,如果踏出这一步,就意味着再也无法回到天阙,甚至在未来将会成为天阙的敌人,但紧接着,一种奇怪的概念充斥他的脑海,仿佛如果他不跟上去,将会失去此生最重要的东西。 对冒晨而言,什么最重要,连他自己都无法分清,或许是对未知的渴望,或许是婉儿,或许是其他,但这些他都不想失去,任意失去一个,他都将痛苦终生。 蓦地,冒晨突然憋屈地大吼:“他妈的,你究竟谁啊?凭什么决定老子最重要的东西?” 沈扬头也不回,一步踏入涟漪中,风中传来他飘忽的声音:“我是你命中注定的承诺,冒晨,加入我们吧!” 第158章 星索谐音 “加入我们吧……” “加入我们……” 沈扬平缓的声音却如洪钟般回荡在冒晨耳边,一瞬间,他两眼瞪大,脑海深处仿佛有闪电划过,撕裂了混沌洪荒,而他眼前的景象也彻底改变,沈扬不见了,涟漪不见了,连那周围追来的众人也不见了,整个世界陷入寂静。 举世茫茫,诸天渺渺,冒晨只觉自己陷入前所未有的孤独境地,无数往事快速划过他眼前—— 他看到一名男婴,呱呱坠地,含玉而生,却被一双冰冷的大手抱走,丢弃于寒野中,男婴无辜的双眼里映衬着星空,但冒晨却觉得,那双眼睛是在看着自己。 他看到一名男孩,在金陵荒僻的郊外行走,斑驳的碎土对照着另一端城市内的繁华,他茫然四顾,却不知自己来自何方,也不知要去往何处,最后他同样仰望星空,发誓要让内心和星空一样冰冷。 他看到一名少年,沿着柔情的秦淮河独行,他没有缅怀古迹,没有缱绻红楼,只想寻一处归宿,让自己在这个巨大而冰冷的城市里感受到丝丝温存,于是他建造了一座竹楼,要将这丝温存禁锢在竹楼里,然而,就连这丝温存最后也要离他而去,他失败了。 “随他而去吧,那是你的归宿,也是你的承诺。”冒晨听到一个声音,但其实,这是他自己在喃喃自语。 “冒晨!” 一个高亢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是沈扬的声音,然而冒晨豁然抬头,却只看到一团巨大的光芒,像是一轮炽盛的太阳,这轮太阳没有任何刺眼或灼烧,反而充满暖意,让他阵阵向往。 他凝视着这轮太阳,深深吸一口气,而后坚定道:“我——加入!” “轰!” 随着他的话音,那轮太阳顷刻消失,周围的寂静世界崩溃,一切仿佛返回原点,他仍然身处天阙战区的边缘,身前有涟漪闪动,但在那涟漪之中,一名短发少年歪着嘴,向他伸出了手。 冒晨大笑,同样伸手握去,两只大手紧握,只听“哗”地一声,阻挡冒晨的涟漪也迅速散开,让出一条通路。 “走!” 沈扬不欲再拖下去了,在脑海中那种奇怪声音的指引下,他已经找到了一直在寻找的东西——镇魂节点。 每一座秘境的镇魂狱并非完整相连的,在一层层镇魂空间之间,其实还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镇魂节点,这些节点作为镇魂空间相互间的支点,将层层空间有序地区分开,不至于让它们重合扰乱,而如果有人穿入这些节点,肯定会瞬间被排出镇魂狱外,当然,由于镇魂节点没有概念上的空间容量,所以一般情况下被排出的人,都会变成碎片。 “冒晨,你不能跟他走,你……你怎么了?” 涟漪之外,镜仙子不得不赶了过来,有人闯入了秘境权禁中,这是三清入主天阙以来从未有过之事,她作为一宗之主,没理由不管,但当她看到此刻的冒晨时,还是忍不住惊呼。 冒晨正跟随沈扬穿梭于涟漪之中,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他额头的位置,一枚暗淡的星辰印记逐渐形成,若隐若现,仿佛昭示着永恒。 紧随镜仙子赶来的初雪姑娘同样看到了这一幕,完全呆住了,喃喃道:“星索谐音,开物之神,这……这怎么可能?” 这位初雪姑娘同样号称开物者,实力也已经辟易,但即便是她,也没有达到星索谐音的程度,据她所知,这个世界上具备星索谐音的开物者,绝对不超过五人,个个都是镇压一境的超级强者,在帝国境内的就更加少了。 镜仙子同样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震撼道:“何谓星索谐音?” 初雪姑娘长叹:“这……我根本解释不清,总之,具备星索谐音的开物者,在研学任何开物之术时都有如神助,他们总能听到些奇怪的声音,或总能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些问题甚至不需要动脑筋,就会直接得到答案,如同作弊一般。” 镜仙子愕然:“世间还有这样的人?不需要动脑筋就直接得到答案,这也太离谱了吧?” “不是离谱,是通神!我爷爷就具备星索谐音。” “你爷爷?呃……”镜仙子终于不再问下去了,初雪姑娘的爷爷,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那一层次的人,掌握了这个世界真正核心的奥秘,不是她所能过问的。 两位丽人看着正不断穿梭于涟漪中的两位少年,都有些不知所措,事实上她们破开涟漪权禁也不难,但一旦她们闯入,那就是彻底摧毁这道权禁,从此天阙在世人眼中再也不是秘密。 涟漪之中,冒晨忽然皱眉道:“沈扬,你究竟在找什么?” “镇魂节点,这节点总在移动,无法固定位置。” “把方法告诉我,我或许能帮忙。” 沈扬也没多说,直接将一段枯木枝塞到冒晨手中,后者愣了下,随后双目紧闭。 两人的对话听在外面的镜仙子耳中,后者一张绝丽的面上直接变了颜色,柳眉倒竖:“小子,你就是沈扬?” 百忙之中,沈扬还不忘调侃:“是啊,没想到本帅侠如此出名,连仙子都知道了。” “呸!”那镜仙子差点就暴走,要直接破开涟漪权禁,但她最终忍住了,怒眉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沈扬眉头紧皱,苦苦寻找节点位置,口中却道:“抱歉美女,你虽然很漂亮,但我真不认识你。” “我就是叶子雨师父,你将我那徒儿祸害的好惨!”镜仙子气呼呼指着他。 “师父就师父,有什么——呃……啊?”沈扬紧皱的眉头忽然撑直,一脸愕然地看向涟漪之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姓沈的小子,我都听青天成说过了,在蜉蝣秘境她不愿和本宗弟子为伍,却非要跟着你,而你,就是不久前倾覆五指峰的罪魁祸首!” 沈扬直咧嘴:“调查的真清楚。” “说!你给我那徒儿下了什么药?她从帝都回来,整天茶饭不思,连我交代的任务都敷衍了事,这样下去,前途都毁了!” 沈扬渐渐平静下来:“她在哪里?” “她就在——”镜仙子忽然露出狐疑之色,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干吗?我警告你,以后少跟她见面,也不要来找她,她现在这个阶段很关键,是打基础的最好时间,也容易走岔路,一不小心就会入魔道,分心太多只会拖累她!” 沈扬认真注视着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们三清的那位子昂宗老的确是被我下令杀掉的,你要不要过来抓我?” “小子,你少激将我,这权禁我如果破坏,天阙就暴露了!至于你的事,我也从婉儿妹妹那了解了一些,徐子昂那蠢货敢对一个普通人下毒,违反宗规,死了活该。” 沈扬愣了愣,不由更仔细看向她,按照常理,三清宗本该是一个整体,但这个镜仙子的话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意外,随后,他果然在此女眼中捕捉到一丝狡狯的笑意,立刻明白了什么。 她在帮我。沈扬迅速得出结论。 “轰!” 正在两人交谈时,一声巨大的爆响忽然出现在涟漪之内,只见冒晨愣愣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前方,在他的面前,一颗正在缓缓旋转的黑色漩涡浮动出现,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就是它!跳!”沈扬毫不犹豫转身,纵身跃入漩涡中,而冒晨略一犹豫,看了眼涟漪之外的巨大战区后,轻声一叹,紧随其后跳入。 两人刚刚跳入,场地另一边的回转通道也亮了起来,一行人先后急匆匆地进入这里,正是之前搜寻沈扬的一众宗老。 为首的白发宗老正好看到这一幕,面色难看,冲了过来。 “这……镜仙子,你、你为何不拦下他们?” 镜仙子翻了翻眼:“你没看到吗?这权禁我过不去,强行过去只会让天阙暴露,你想为本宗招敌吗?” 一顶大帽子扣下,白发宗老顿时无话可说,但他还是争辩道:“以仙子的能力,那小子一出现就可以擒获,你怎么……” “呵呵,云宗,你这是在指责本宗主吗?” 白发宗老再度无话可说,他只是宗老而已,指责一位宗主的确有些僭越了。 “云宗,我劝你还是回去天宫那边吧,守好云家那对兄弟还有其他人,也许未来还有希望。这里有些事情,你看不到,也无法理解,蜉蝣之争已经被证明是个巨大的错误了,招惹了不世强者,再不改变,本宗没落可期。” 白发宗老吓了一跳,这话真的是太意味深长了,甚至都有些发人深省的味道,他知道镜仙子来自玉清宗,难道玉清宗的人发现什么了? 他不敢再争辩,沉声拜谢,迅速带人离开,但他显然不是真的拜谢镜仙子,而是带着众人离开天阙,回到了金陵,一场声势浩大的搜捕即刻展开。 “短视的女人而已,本宗威严凌天地,岂是一个凡人所能撼动?”白发宗老很不屑。 而在天阙之中,初雪姑娘深深看了眼镜仙子,低声道:“他不会听你的。” “当然不会!不然,也不会在蜉蝣之外蹲守十几年了,人各有志而已。” “你们……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镜仙子嫣然一笑:“你们,不是也看到了吗?” 初雪姑娘两眼一亮,狡黠笑道:“看来,暂时是走不掉了,索性看一看他们能否逃出这一劫,如果连这一劫都逃不出,我们也不用枉费心力了。” 第159章 急坠 傍晚的秦淮河上又起了雾,初春之际已罕有渔舟唱晚,但江上仍飘着些绰约的客船,船上渔樵白发,数十年如一日地摇着桨,桨声悠悠,流淌了秦淮十里,贯通了人间十世。 老渔夫这段时间生意都不错,他知道,人们并非为了找他渡船,而是找这条船上的船娘。 新来的船娘小名锦绣,人们便呼她锦姑娘,江上的船娘大多是岸边脂粉楼中淘汰下来的姑娘,年老色衰,无人问津,也有些是渔夫的妻女,为生计所迫,但这位锦姑娘有些不同,她自称来自金陵城一个曾经显赫过的大族,因族中有人遭罪连坐,那一族破败了,她也流离失所,最后找上了这位船夫。 锦姑娘看起来约莫三十许,但船夫却知道,她其实还不到三十岁,只不过在外漂泊久了,憔悴沧桑许多。她年轻漂亮,因此不可能在这条船上呆很久,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贵客收走,成为禁脔,或者被岸上的老妈妈相中,带进去沾染风尘。 这无需感慨,红尘紫陌,碧落黄泉,尽皆宿命中的归处。 不出意外的话,锦姑娘同样会归向其中一处,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它来自一位船客送给锦姑娘的礼物,礼物用北方特有的缠锦盒盛装,里面却只有一段枯木枝。 严格来讲,这不像是礼物,而像是捉弄,从来没人把树枝当礼物送人,但锦姑娘还是细心地将它收好——这是她近三十年的生命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此时此刻,锦姑娘再度将那段树枝拿了出来,不断把玩,脑海里却想着:那少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猜不透,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去猜,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短暂忘记小腹下传来的阵阵疼痛——刚刚送走的那位醉酒客人,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几乎将她摧残。 就在锦姑娘把玩枯木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在客船停泊之地的正上方,两名少年突兀出现,其中一人就是送她锦盒的少年。 “嗡——” 浓郁的淡金色光芒闪烁高空,撕裂了白云之上的宁静,这里本是云层之上,但却突兀地出现两名少年。 他们就是沈扬和冒晨,利用镇魂节点逃出了天阙,沈扬的秘境之心帮助他们躲过了镇魂节点的空间碾压,最终出现在这里。 在镇魂节点中,两人距离相近,秘境之心的防护可以顾及冒晨,但出来之后,两人之间出现了十几丈的间隔,沈扬还好,冒晨却立刻痛呼一声,口鼻中喷出鲜血,更骇人的是,这喷出的鲜血几乎立刻凝结! “这是什么地方?”冒晨大吼,却发觉连呼吸都不通畅了,这个地方温度低得吓人。 不用沈扬回答,他下一刻就知道了,他们正处于高空中,根本看不到下方地面,甚至连云层都感觉距离很远。 “我……”冒晨又惊又急,欲哭无泪,很想对沈扬破口大骂,这绝对是交友不慎造成的后果,但此刻他连张口都很困难,这个地方不仅温度低,还无比憋闷,像要窒息一样,他感觉自己胸腔都快要炸开。 没有停顿,两人立刻开始飞速下坠,速度越来越快,冒晨似乎听到沈扬在大吼什么,但耳畔的巨大风声将一切声音淹没,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完了。冒晨瞬间绝望,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从十几丈的高度跌下,普通人就会摔死,而这里距离地面究竟多高?一千丈?三千丈? 冒晨根本不敢想下去了,刚刚在涟漪权禁中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什么突破,正在欣喜,此刻这些欣喜全都化作泡影,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距离死亡这么近。 另一边,沈扬同样焦急无比,他有秘境之心的防护,暂时不会感觉到寒冷或窒息,但连他也不敢想象,从这里直接摔落地面结果会如何。 恐怕就算是赵飞,从这里摔下去也只会摔成一团肉酱吧,沈扬一阵阵毛骨悚然。 “树老,快快!要死人了!”他握住手中的秘境之心狂吼,然而,他只能看到身周的淡金色光晕狂闪,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这这这,又发生这种事了,我的世界法则抓不到你们!”树老同样万分焦急,拼尽全力,却始终无法进入沈扬两人身周。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当年的神将喋血之战,它也曾努力帮忙,最后却没能拉回颜夕和沈浩,仿佛它的世界法则到了该用的时候总会出现纰漏。 沈扬无语,早就觉得这老树不靠谱,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事实上,早在进入天阙之前,沈扬就已经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想到了不少足以脱身的办法,因此他并未带其他人过来。身怀秘境之心,又有着数位强者之势进行守护,他也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然而,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天阙秘境竟然位于三千多丈的高空中! 如今,他不仅自己生死难料,还拖上了一个冒晨,这绝对是他始料未及的。 沈扬心中一动,连忙道:“树老,尝试一个个抓取,先拉他试试!” 树老立刻照做,拼命将自己的世界法则覆盖向冒晨,连续几次尝试后,它忽然大喜道:“我抓到他了!” 根本不用沈扬吩咐,树老立刻全力拖动,庞大的世界法则笼罩过来,空中正在急坠的冒晨直接消失在这里。 金陵城外。 一群人全都在焦急等待,正是在等待沈扬的沈敖几人,突然,这个地方的空间狠狠一震,一个黑影从前方突兀出现,迅疾无比向众人所在的位置轰来。 “快救人!”有苍老的声音大吼。 沈敖一惊,最快反应过来,身周光辉大盛,竟流淌出两种相互交融旋转的黑白流光,直接将那黑影笼罩。 然而,这黑影速度太快了,简直像是炮弹一般,以沈敖的能力,就算是炮弹他也能强行挡下,但这黑影显然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只能借助柔劲一点点缓冲对方的速度。 沈敖的太极之势极大降低了黑影冲来的速度,但这还不够,他还在以极高的速度冲向地面,照这个速度撞向地面的话,就算是铁人也要撞废了。 第160章 东海灵宫 一只硕大的手掌快速从旁伸来,正是昂山,他早已等在黑影冲来的路径上,一把抓住了黑影,往回抱到怀中,但这一抱让高大如小山般的他也浑身一震,嘴角直接溢出血来。 “轰隆隆——” 昂山身体绷紧,双脚却不断向后滑去,沿途山石崩碎,直至滑行了三四丈的距离,才最终停下,而后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暗红,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人们骇然,之前已经从树老口中得知了一些简单的消息,却没想到如此紧急,来自黑影的巨大冲击力竟然让两位高手全力以赴,其中一人还受伤了。 昂山大嘴一咧,表示自己没什么大事,摊开怀抱,将那黑影放下,却见是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并非沈扬。 “我扬哥哥呢?”一名少女跑了过来,正是清醒过来的小寻,看到这少年不是沈扬,小脸刹那间白了一片。 树老不答,干枯的枝杈同样陷入了死一般的僵硬。 秦淮河畔。 对绝大多数人而言,秦淮河的这个夜晚与往常并无多少不同,风月依旧,袅袅娉婷。 当然,还是有不少人看到了,就在刚才,一颗金色的流星从天而降,直直坠入了冰冷漆黑的秦淮河中。 在人们的印象中,流星坠落,向来是斜挂天际,从未出现这种直直跌落的情况,然而人们很快就释然,流年多怪事,并不需要深究,该狎妓的狎妓,该喝酒的喝酒,刚才那惊鸿一瞥固然惊艳,却只是一瞬间。 只有一个人注意到了,她是一名船娘。 锦姑娘刚刚迎来了今天的第五位客人,也应该是今天的最后一位,她打算服侍完这位客人之后,卸去妆容,回到岸上的小屋里认真洗个澡。 这是她唯一的爱好,污垢缠身,浊世风尘,一名卑微的船娘并不能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但她至少可以让自己清洁。 江边荡漾的小船里,客人的呼吸渐渐急促,他毛躁躁地将油腻的大手伸进锦姑娘袖中,又从袖中往前钻,怀中的人儿微微颤抖,但他却愈加兴奋。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锦姑娘正斜躺在客人怀中,星辉如水,洒进了秦淮河,又从河水中反射进了船窗,轻轻涂抹在锦姑娘面上,让她身上仿佛在散发着一层圣洁的光辉,然而,这圣洁的女子却正在被人狎玩,小小的船篷里盈溢着春光。 也就是在这时候,锦姑娘看到了船窗外面的流星坠江,它“轰”地一声撞碎了江面,也打破了这里的旖旎。 流星划过只是瞬间,但不知为何,锦姑娘却在流星中看到了一个人,更怪异的是,她竟然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是他!”锦姑娘豁然站了起来,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她衣衫半解,此刻站立起来,顿时春光乍现,那客人眼睛都直了。 “阿爸,外面发生什么了?” 阿爸是锦姑娘对外面船夫的称呼,却听船夫惊奇道:“真是咄咄怪事,竟然有流星坠入江中。” 听他说完,锦姑娘眼中闪过光,反而更加确定,就是他! 一只油腻腻的大手又来拽她,那客人已经迫不及待了,觉得自己今晚这三钱银子花的太值,没想到这船娘比岸上的花街女子还要劲道。 然而,锦姑娘心神不宁,直接打掉他的手:“抱歉,这位客官,我今晚不方便,您请回吧。” 那客人立时愣住,如同突然掉入了冰冷的秦淮河中,满腔热情直接被浇灭。 “臭贱人!你说什么?老子钱都给了,你说不玩就不玩?” 他狞笑一声,直接扑了上来,抓住锦姑娘手臂使力往怀里拽,锦姑娘哪里争得过他?当即被摔倒,但此刻的她实在无心这些,看到那流星坠入江中后无声无息了,她越发焦躁,奋力挣扎。 客人大笑:“我就喜欢不听话的!” 他一脚踢在锦姑娘腰上,将她踢翻了过来,大骂了一句,又一巴掌重重甩在她脸上,硕大的巴掌印立刻在锦姑娘脸上浮起,她差点被打晕过去。 外面的老船夫听到里面的动静不对,连忙钻进来劝说,但那客人根本不睬,一脚就将老船夫踹翻,争执之中,老船夫抱住客人大腿,锦姑娘这才得以脱身。 她跑到船外,望向这黑乎乎的秦淮河,脸颊和腰上传来阵阵剧痛,她却似乎浑然未觉。 江风吹来,锦姑娘不禁打了个寒颤,举目望去,只见两岸灯光点点,江中细浪黑潮,这世界仿佛只剩她一个人,巨大的孤独感如潮水般笼罩向她。 “举世茫茫,原来都是空的、虚的、假的,梅锦绣,你这一生苦难,是该结束了。” 她喃喃自语,眼睛却越来越亮,仿佛于刹那间明悟了什么,紧接着,她毫无留恋,跃身江中,完美的身段只是在江水中激起一朵细小的水花。 那老船夫和客人此刻才终于赶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不禁呆住了,不久后,两人默契地将船靠岸,那客人一句话不说急匆匆离开,而老船夫也快速摇着桨离开。 人言十里秦淮,处处香风艳景,但只有真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才知道,这香艳的河水下面,其实是皑皑白骨,淹没有无数女子的血和泪,每天都有人葬在河中,她们生前或许是名媛贵女,但死后只是红粉骷髅。 在老船夫和客人看来,锦姑娘一介弱女跃身河中,只能是取死,他们想不明白此女跳河的原因,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如今河水冰寒刺骨,就算最熟悉水性的老船夫跳下去也只能冻死。 到了明天,谁也不会知道昨晚在这里有一名女子跳河,至于她的名字,早就随河水流散了。 秦淮河底。 “哗——” 一个修长的身躯忽然钻进了宁静的水底,在这里来回快速游走,偶尔回头一瞥,你才会发现,她竟然就是锦姑娘! 不同的是,此刻的锦姑娘虽然容颜依旧,但头顶上却多了两根细小的角,如同鹿茸一般。 冰冷的河水并未对她造成多少阻拦,她在这里不断游走,最后径直奔赴水下一个地方,直到游得近了,才发现那里竟然躺着一名少年。 锦姑娘快速游到他身边,首先用手捏住少年的鼻子,而后低头吻上他的嘴唇。 她就保持着这个动作,轻轻抱起少年,沿着河流的方向不断向下游游去。 时间流逝。 沈扬醒来的时候,首先就是一阵剧烈咳嗽,口鼻中不断吐出水草和泥沙,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已经死了,但剧烈咳嗽还是将他拉回现实,显然,他还活着。 从三四千丈的高空坠落,居然还没死,沈扬不知该庆幸自己命大,还是该感谢苍天有眼。 “他妈的,本帅侠洪福齐天,怎么会那么容易死?”他不断咳嗽,口中却模糊不清地说着,如果让人知道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绝对会无语死。 继续咳嗽了一阵,他觉得好多了,只不过仍然很是憋闷,这地方的通风状况似乎不怎么好。 他环顾四周,开始观察周围,这里装饰极为豪华精美,以沈扬的见识,就算比之皇帝的皇宫都不差了,然而,当他扭过头看向身后时,冷不丁吓了一跳,原来他身后竟然一直坐着一个人,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噗……你、你谁啊?要吓死人吗?” 这是一个女人,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样子。 沈扬总算静下心来,但他随即看到这个女人头上的一对小角,顿时两眼直凸:“你你你……” 女人看着沈扬,幽幽一叹:“原来小官人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沈扬愣住,这声音让他觉得有些熟悉,这女人他似乎也在什么地方见过,仔细一想,顿时两眼更加瞪大:“你、你是那锦姑娘!” 对面的女人立刻露出甜甜笑容:“不愧是小官人,还没忘记妾身!你送我的定情信物我还一直留着哦。” 说着,她拿出沈扬送给她的一枚锦盒,取出里面的那段枯木枝,小手摇了摇:“世界树的树枝做定情信物,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礼物,我很喜欢。” 沈扬连忙伸手打断她,一手揉着太阳:“打住打住,这事……有点乱,让我捋捋——那什么,你不是普通人家的船娘吗?我不是从高空掉下来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有很多问题要问,脑海里一片混沌,而且这地方一片珠光宝气,根本不可能是普通人家居住的地方,倒像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锦姑娘神秘一笑:“小官人以后谨记,锦姑娘已经不存在了,你可以叫我海姐姐,或者直接叫我海星。不明白的问题我会一个个回答你,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沈扬顿时一阵头大,龇牙道:“什么叫我们有的是时间?本帅侠很忙,没什么时间,外面还有一大群人在等着我。” “呵呵,小官人指的是那些正在全城搜捕你的三清宗人吗?没关系啊,我不会限制你的,你现在就可以出去,不过我敢保证,半个时辰内,你就会被他们抓住,送到三清天审问。” 沈扬立刻冷静下来,这女人目前为止他都没摸清态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绝不简单! 事实上,沈扬在当日乘船时便已发觉此女似乎与其他人不一样,身在风尘,却能汇聚灵气,很像树老曾经描述过的一种人,所以赠她世界树枝,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她的话也不假,以沈扬对三清宗某些人的了解,他们绝对会全城搜捕自己和冒晨。 “好吧,那么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海星眸中一闪,轻声道:“这里是我海灵族曾经的家园之一,东海灵宫。” 第161章 海灵族 东海灵宫! 听到这个词语,沈扬立刻明白,这世界又将有一处神秘面纱被揭开。 海灵族,这一说法对沈扬而言并非全然陌生,在滇南时,他曾遇到一名胖和尚,赠予他一本小册子,里面除了介绍天下人情风物,还在最后介绍了数百种奇异的生物。 海灵族,正是其中之一。 原本沈扬对那胖和尚很不感冒,觉得那是一个神棍骗子,但随着他成为一境之主,那里面介绍的许多东西正在被渐渐证实。 事实上,他已经接触到了这个领域。 比如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昂山,可能与古老的巨灵族有关,长得像是个死孩子的叽叽,可能与阴暗的冥灵族有关,而二愣子叶子雨,据树老推测她身上存有纯净的仙灵气息…… 在胖和尚的介绍里,列举了超过二十种灵族,还有数百种奇异生灵,但沈扬越来越觉得,这远非整个世界的全貌,那么,世界之外、星空之外、乃至宇宙之外呢? 沈扬阵阵头大,不能再想下去了。 “小官人在想什么?”曾经的锦姑娘,如今的海星,正睁大了美目仔细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看个透彻。 沈扬使劲揉了揉脸,忽然面露沮丧:“我在想,为什么我不是什么灵族?我的父母也都不弱吧,但他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凡人——” 他的话音忽然一转,愤愤道:“不行,我要转行!自创一个族群,嗯,不如就叫帅灵族吧,本帅侠就是帅灵族族长!” 海星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最后直接喷了出来:“就你还帅灵族,我呸!” 沈扬怒目而视:“你笑什么?难道好名字都被狗占了?帅灵族已经有人创建了吗?” 海星相当的无语,觉得自己遇到了奇葩。 “小官……小子!我告诉你吧,我虽然生的晚了些,对灵族了解有限,但起码也听说了近百种灵族,他们都是我的亲族,里面根本就没什么帅灵族!” 沈扬耸肩:“那不就得了,以后你遇到他们就直接说,帅灵族已被我占了,想加入就找我申请。” 海星紧捂着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呛到,一位海灵族竟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传出去绝对是千古奇闻。 “小官人,咱能正经点吗?” 沈扬立刻浑身一僵,被她忽然转换的语调吓到了,只见海星一脸幽怨地站在那里,完全换做了之前船娘锦姑娘的模样和气质,连额头那对小角都敛去了,语调神态完全一样。 “那什么,帅灵族的事暂且放到一边,话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海星眨了眨眸子:“那天你从天上掉进江中,我奋不顾身将你救出,带到了这里。” 沈扬眉头一皱:“是多久前的事了?” “按外面的时间计算,共计是七十二个时辰。” “已经六天了!”沈扬一阵懵然,喃喃道:“这里……应该已经不在金陵范围内了吧。” 海星掩嘴一笑:“当然啦,此地名东海灵宫,我们是在东海海底。” “东海?!”沈扬吓了一跳,一时间只觉阵阵晕眩,纵然想到可能距金陵很远,却还是没想到居然是遥远的帝国东海。 “昏睡许久,小官人肯定饿昏了吧,不要紧,我早有准备。”海星神秘一笑,裙裾轻摆,扭身出了这里。 提起饥饿,沈扬顿时腹中一阵咕噜响,但此刻他哪里有心吃喝?如果他真是在东海,那么许多事情都将大条,六天时间,三叔他们会怎么做?金陵那边又发生了什么?甚至,蜉蝣秘境中,大家都会怎么想? 沈扬阵阵头疼,心中莫名焦躁起来,但凡有任何办法,他都会立刻动身返回金陵,可惜他刚站起来,直接头晕眼花,这次才是真正饿的。 他猛然想起什么,一摸手腕,这才松了口气,秘境之心完好地挂在腕上,冰凉如旧。 “树老,你在吗?”他紧握秘境之心,想要联络树老,奈何声音如泥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又开始检查全身,但除了略微的窒息感外,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小官人,请用早膳。”不久后,外面传来一个甜甜的声音,只见海星手托一只精致的碟子,飘然返回。 这碟子不知是何材质,看起来莹润非常,表面有流光荡漾,但沈扬看到它,却没来由一阵气恼:“这么小,你喂鱼吗?” 原来海星端来的是一只小碟,不足巴掌大,而其中盛装的食物更是小巧,只有两颗拇指大小的珠团,同样看起来晶莹璀璨,如同稀世宝珠。 海星笑道:“小官人莫要小看它,这一颗足够让你饱腹十年。” 沈扬直咧嘴:“饱腹十年?你怎么不直接说它是辟谷丹呢?或者干脆说是长生不老药,没准我就信了。” 海星霎时间沉默了,脸上有着淡淡的失落:“小官人看来并不信任妾身。” 沈扬冷笑:“如果我突然告诉你,我是天神下凡,莅临大道,把持乾坤,能拯救万民水火,能济难天下苍生,你信吗?” 海星愣愣看着他半晌,忽然认真点头,郑重道:“我信!” “呃……”沈扬顿时无语,这妞该不会傻了吧,头顶那两颗小角难道是最近被人打了,生起的大包? “拜托,这位海星大姐,不管你是海星还是锦姑娘,我都要认真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但不是现在!我现在真的很急,只想快点回到金陵城,那边有很多人都在等我,再不回去,会出大乱!”沈扬难得地言辞恳切,显然是真的很想回去。 海星看着他,点头道:“小官人无需担心,我有办法让你在极短时间返回金陵,但你现在身体极为虚弱,必须补充体能。” “就用它吗?”沈扬指着碟中珠团,满脸的无奈。 这东西虽然看起来好看,但绝对不像是可以吃的东西,补充体能,谁会相信? 海星默然片刻,眼角忽然垂下两颗晶莹的泪滴,她睫毛晃动,轻声道:“我明白了,小官人是嫌弃我,曾为船娘,做过许多不光彩的事。” 沈扬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哭泣,刚想说什么,却见她快速抓起碟中一枚珠团,张口就吞了下去。 第162章 渡世宝筏 沈扬想要阻止都来不及,这女人太刚硬了,话不投机,直接走了极端。 吞下珠团,海星仍是满面凄然,那两颗泪滴落到地上,只听“叮咚”两声,竟然并未溅碎,而是如同两颗珍珠般弹跳起来,莹华如灿,滚到一边。 沈扬目瞪口呆:“这都行!” 在胖和尚送给沈扬的小册子里,介绍过海灵族,这一族的子民性情淡薄,极少哭泣,但一旦哭出来,他们的眼泪将会遇风而凝,形成罕见的海灵珠。 海灵珠蕴悲伤而生,被一些人认为是不祥之物,但在真正的强者眼中,它们是上佳的炼器材料,在很多地方都有妙用。 “小官人看不起妾身,原是应该的,你第一次在船上见到我,便不与我亲近,如今更是拒之千里,祖神说得对,吾族多行不义,果然是该覆灭的。” 她说着说着,更多的眼泪禁不住流下,滴到空中,全都化作一颗颗莹华璀璨的海灵珠,“叮咚叮咚”落到地上,脆生生地响成一片。 沈扬一瞬间头大如斗,一直在飞速转动的脑海几乎僵住,他原本就听不得女人哭,此刻这位海星虽然哭泣无声,但那掉落在地的海灵珠简直比普通女人的哭声强大一万倍,是个男人的心都能被她哭碎了。 “我勒个去!求打住!这位大姐,您赢了!您真赢了!小弟心服口服。” 他无语无奈又无助,只好抓起碟中剩余的那颗珠团,苦着脸张口吞下。 传说中有人炼丹吞金,可以长生不老,但沈扬对此嗤之以鼻,认为那些都是扯淡,把铁块铅块吞到肚子里的人,那叫作死,然而此刻,他自己却将一颗诡异的珠子吞到肚中。 海灵珠落地的声音戛然而止,正在哭泣中的海星直接就止住了哭泣,一脸好奇地凑过来,瞪大眼睛道:“感觉怎么样?” 浓烈的挫败感立刻弥漫沈扬心田,他心中长叹,自己果然被骗了,这妞是在假哭。 “有点甜。”沈扬一脸麻木。 海星反而愣住:“有点甜?我怎么没觉得?呃……不是,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吃完之后,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撑。”沈扬如实作答。 “不是吧?”海星满脸疑惑,觉得很不可思议,她主动走过来,翻开沈扬眼皮,又扒开他嘴巴,在他头顶短发里一阵乱摸,甚至还凑到他脖子里闻了闻,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最后,她一脸诧异道:“这怎么可能?祖神不是说,受了海神祝福的生灵,无论是人族还是灵族,都会生出我海灵族的特征吗?” 沈扬再也无法淡定不了,一跳跳起老高,悲愤交加:“你是说,我会变成鱼?” 海星顿时无语,撇嘴道:“只是生出部分我族的特征而已,方便将来继承,再说,我海灵族是上古灵族的一大主脉,跟鱼没有半点关系,你少瞎扯。” 沈扬越听越是害怕:“继承?继承什么?” 海星望向他的目光难得地出现一丝柔和,轻声道:“当然是继承和完善我族血统啦,海灵族经历了上古那场大乱,只剩我一人被封印下来,祖神和爷爷他们全都不在了,我要让海灵族重新壮大起来。” “噗!”沈扬完全没听到她后面说了什么,只听清了她的一句话——“继承和完善我族血统”。 怎么继承? 怎样完善? 沈扬突然间有种掉进火坑的感觉,声音都垮了下来:“我说,这位姑娘,这样做真的好吗?我只是一介凡俗,怎么能帮你们完善和继承血统?您放过我吧,我想回家。” 沈扬都快哭出来了,然而海星只是无所谓地摆摆手:“没关系,就算我们无法诞下子嗣也没事,一来你符合祖神预言,二来我觉得你不凡,又看你顺眼,如果没有子嗣,那么待你百年之后,我大不了再回秦淮等待,继续修行。” 她说起来很轻松,仿佛百年时间不过是区区弹指间,不仅如此,她还提到了子嗣,沈扬纵然自称帅侠,自觉见过了风浪,此刻也不由全身僵直。 海星认真道:“小官人,我知你人族的一些想法,把女子贞洁视为第一,这一点你可放心,那锦姑娘与我不同,她是我的次世身,是我修行的宝筏。” 见沈扬仍然不答,她忽然一挥袖,袖中有大片流光挥洒,在两人所处的大殿中撒成一片。 流光固定,凝聚成一个个身影,只是眨眼间,这空阔的大殿中已经多出十几个人来,有长有幼,有美有丑,尽皆是女子。 沈扬忐忑地扫视这些女子,并未在她们身上发现任何特殊,显然都是些普通人,而她们的面容体态虽然各有差异,但总体而言都与海星很接近。 排在最后面的那名女子身量窈窕,妆容很重,一身俗气的红裳裹身,风尘气扑面而来,正是锦姑娘。 “小官人,如今你已受了海神祝福,算是半个海灵族人,这些事我也不会对你隐瞒。此为我族特有的修行之法——渡世宝筏,当我们无法明悟己身时,可以通过此法,将自身一切过往和因果斩断,铸成本世身宝筏,而后参考复制,凝练次世身宝筏,借次世身重历人生百态,醒悟世间轮回,一旦明悟,或者受到特定的触发条件,主世身就会醒来,结束修行。” 沈扬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神奇的修行之法,但却听的模棱两可,喃喃道:“听上去跟转世投胎差不多,不应该啊,这些不都是佛宗扯淡的玩意吗?” 海星却摇头:“我调查过,你们人族的确有一种转生法,名为三世红尘,但却不是佛宗描述的那般。你们的法有缺,应该是剽窃自我族,且你们只注重轮回,不修宝筏,导致一次次轮回后,泯灭了本真,最终只能迷失在轮回中,化作劫灰。” 沈扬一愣,立刻想起两个人,心如婉和天天。 这两个人显然都不是一世为人,曾经通过特殊方法将自己禁锢,结果一个成功了,明悟己身之势,踏足辟易之境,另一个至今仍然浑噩,不知当年事。 “据我所知,你们人族至今还有一些人热衷此法,但成功者寥寥无几,我推测,用你们的法,历经三次轮回已经是极限,如果第三次还不能明悟,那么在第三世的匆匆百年之后,只能眼看着所有前世因果彻底斩断,本真亦随之泯灭。” 沈扬悚然,这三世红尘法果然弊端极大,等于是慢性自杀! 海星嫣然一笑,随手挥过,这里的十余名女子立刻消失,大殿内随即清冷下来。 “小官人,现在你该明白了吧,我这主世身从封印中醒来不过数百年,历经十五场轮回,也算取得些成就,本身绝对是冰清玉洁的,如今我族人才凋零,小官人肯定不会见死不救吧?” 沈扬立刻又开始头大了,一时间罕见地茫然无措起来。 这样的事情,如果换做其他人,绝对会认为自己交了天大的桃花运,神女有情,怎能不效微躯? 但沈扬就是毫无心思,你可以说他虚伪做作,也可以说他少不更事,可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从前到后,他根本无法确定这个女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沈扬就是这样,任何事,只有亲自了解其中的原委后,才会做出决定,并且一旦决定,绝不更改,但在决定之前,任何人的说辞都不会对他造成很大影响,他一定要自己去判断。 海星显然并不了解沈扬,忽然坐在他旁边,在他耳边轻轻吹气:“小官人,我从锦姑娘那里了解过了,你们人族男子大多都贪心的很,放心吧,我不会介意你在外面另结新欢,如果你需要,我还可以把所有次世身都献给你……” 她吐气如兰,娇躯微热,眼中像是有一根根细丝在撩人心魄,但她还在说话的时候,沈扬却已经站了起来。 “小官人你……” 沈扬轻叹,认真看着她:“你已经失败过一次了,锦姑娘。” 海星愣住:“你是说船上那次吗?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是锦姑娘,我是……”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多少次世身,我只认可一个锦姑娘,世界树枝我只是赠予她的,你,还不明白吗?” 海星茫然:“我不明白!我就不是她吗?我明白她的想法,知晓她的一切,连她对天地之势的感悟都是我的,你怎么……” 沈扬直接迈步向外走去:“你觉得三世红尘有缺陷,是因为这一法不能让人无限感悟轮回,但我恰恰觉得,这是它的优势,跨三世红尘,都无法明悟,那这样的明悟要之何用?就算历经百转千回,终于大彻大悟,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苦悟你同样也失去了千百次人生?” 海星顿时皱眉沉思。 “你以为你了解锦姑娘,可以支配她的一切,但你仔细想想,若有一人忽然宣称,她是你的主世身,要夺走你的一切,你真的乐于接受?你这渡世宝筏,在我看来更像是偷窥,偷窥他人一生,剽窃他人感悟,你,终究不懂她。” 沈扬大踏步走出了这座冷寂的大殿,只留下头顶双角的女子独坐,但不久后,她面上重新挂起笑容,看向沈扬离开的方向,微笑道:“祖神,爷爷,看来我真的找到了你们预言的那个人,可惜,却是个不懂风情的家伙呢。” 第163章 海之国 沈扬并未能走出大殿,此刻的他正站在大殿外间的廊檐下,震撼地仰望那一望无际的深蓝。 海星没有骗他,这里,居然真的是在极深处的海底! 大殿内外被一层奇异的膜层阻挡,海水无法灌入,但里面的人也无法出去,而大殿所处的地势在海底中还算是高的,透过荡漾的流光远远望去,远方更深的地方竟还有大片大片的建筑群。 这太过震撼了,与人们想象中的海底不一样,曾有人下潜到极深的海底,却只见到无尽的漆黑与冰冷,便由此认为无尽海洋的底部都是漆黑冰冷的,如今却被推翻。 沈扬在三叔的熏陶下对建筑也算略懂,而眼前那大片建筑群看似宏伟,实则与世间任何一种建筑风格都不同,石穴遍布,洞隙幽深,如同一座庞大无比的迷宫。 在滇南时,沈扬也曾深入当地遍布的溶洞,那些溶洞在普通人看来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但他经过仔细比对,还是找到了其中部分溶洞里人工的痕迹,比如那种可以远距离传递声音的“一线牵”地貌,那绝对是沈扬见过的最巧夺天工的几种创造之一,可惜风化很严重,几乎无法辨识。 如今他已经知道,“一线牵”乃是上古巨灵族的造物,而眼下这片不知尽头的海底迷宫,则是海灵族的造物,他们处在同一时代,各自有着极尽辉煌的古文明,相互交织映衬,勾勒出了上古的一角轮廓。 沈扬默然,上古时代对今人而言,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绝大多数人甚至认为那个时代并不存在,但随着他见识的增多,一些真相渐渐浮现,让人不得不震撼。 同时,他也不禁怀疑,那个诸族并存、天下攘攘的上古大世,究竟去了哪里?又是什么事情导致它的终结? 这是一个谜,迟早会被解开。 “很震撼吗?这不过是我海灵族文明的一角,在东海灵宫之外,还有三大灵宫。四海灵宫并存之时,我族也达到鼎盛,可惜,如今全都毁了,连你见到的这片迷宫,也不过是东海灵宫的残破一隅,它的大部分都在浩劫中摧毁,无尽海洋的底部,只剩这一处光明了。” 身后传来幽幽的叹息声,沈扬却并未回头,心中震撼更甚。 眼前这片迷宫已经看不到头,却只是东海灵宫的一小部分,而东海灵宫不过是四海灵宫之一,那么当年海灵族全盛时,究竟占据了多少海域? 海星展颜一笑:“小官人不用瞎猜,我海灵族号称海灵,创建了海之国,疆域当然覆盖了这个世界的全部海域。” 沈扬一震,果然如此! 他从三叔口中得知,这个世界是由陆地和海洋组成的,陆地面积阔漠无疆,世人眼中无比庞大的帝国其实只是世界陆地的一角,而陆地,也不过是漂浮在海洋中的一块块碎片,海洋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体,占据了整个世界面积的七成还多。 “那是,我海之国在全盛时比陆地国家强太多了,至少,你们陆地国家从未完全统一过,不要小看我族,在上古时我们可是仅次于四大灵族的存在。” 沈扬点头,能够一统世界海域的族群,绝对比现如今的人族强盛得多,但他忽然僵住,回头看向海星:“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一回头,他直接愣住,只见此刻的海星已完全换了一副妆容,淡眉细抹,皓齿明眸,浅紫色的长发柔柔卷着,直垂到纤腰后,一颗金灿灿的小海星附在她右侧额际,顿时让她整个人鲜妍亮丽起来。 如果沈扬印象中的锦姑娘只能用好看来形容的话,此刻的海星简直堪称惊艳,几乎要直追心如婉和镜仙子,这再度印证了那句话: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看来这副打扮不错呢,小官人果然喜欢这一类型的。我看到你心中有两个模糊的影子,但却看不真实,怪不得你之前总是拒我,原来心中有了她人,还是两个哦。” 沈扬立刻面色铁青:“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做到的,读取他人内心,太无耻了,快给我停下!” 海星无奈地耸耸肩:“我也不想啊,但你刚才和我已经接受了最后的两份海神赐福,同心相连,我只要一看到你,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什么,是那珠团?” 海星幽幽道:“那不是什么珠团,而是同源同脉的海神赐福,接受赐福的两人等于在海神大人见证下,成为了休戚与共的伴侣,彼此心意相连。” 沈扬踉跄后退,万二分的无语了,这么说来,自己从此以后岂不是再没什么秘密了? 连思想都能被人随意偷窥,这还怎么过? “小官人说那里话,你我既是伴侣,心意相连是必须的啊,为什么……” 沈扬头疼欲裂:“打住打住!你这些都是一家之言,做不得数,我绝不会承认的。” 海星美丽的小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好吧,那我以后不随意观看你的想法了,作为补偿,我允许你观看我的想法,只需看我一眼你就明白了。” 沈扬下意识抬头,向她看去,但一看之下,他整个人直接僵住了。 刷—— 场景瞬间切换,沈扬发现自己忽然来到了一处狭窄的棚室,棚室轻晃着,仿佛是飘在水上。 这地方似曾相识,因为他曾经来过,正是秦淮河上那艘小渔船的船舱。 不仅船舱依旧,就连舱中的船娘也在,只不过这船娘已经不是艳俗的锦姑娘,而是美丽不可方物的海星。 “小官人。”海星轻语,脸色羞红,正躺在沈扬怀中,而沈扬则带着笑,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伸进了船娘的衣领。 这是沈扬做梦都想不到的画面,春光旖旎,夜色撩人,简直能要了老命,可惜的是,他似乎并未拒绝,反而兴趣盎然。 然而,就在此时,船舱的顶棚忽然炸开,一条粗大无比的闪电从空中落下,在两人骇然的目光中将小船瞬间粉碎。 “轰!” 场景再度切换回东海灵宫,沈扬浑身剧震,脑海中一片空白,而对面的海星则尖叫一声,踉跄后退,跌坐在地上,妖艳的血花从嘴角溢出。 第164章 预言 突如其来的一幕将两人从某种特殊状态中震出,沈扬并无大碍,但海星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她迅速抹除嘴角血迹,挣扎着站了起来,目光隐晦而阴暗,看着沈扬腕上雷光狂闪的一物。 那是秘境之心,在刚才沈扬陷入困境时被激发。 “这是什么?”海星与他保持着相当距离,隐隐有些戒惧。 沈扬不答,脑海里仍然浑噩,很久后才清醒过来,清醒的同时他已经明白,自己显然是着了这个女人的道。 “你不是能看穿我的想法吗,何必问我?” 海星皱眉,事实上她一直在关注沈扬的内心,企图知道更多的东西,但此刻沈扬身周仿佛有雷云笼罩,看着都让她心惊肉跳,根本看不透了。 两人从刚才的旖旎,迅速化为现在的互相提防,这个地方一时沉默下来。 不久后,还是海星淡淡道:“听说人族有人创造出一种名为子母石的东西,可以让势与法在极远距离进行流动,你竟还持有此物,果然很不简单。” 沈扬不敢看她,转过身去,开始思索脱身之法。 “这是亟雷之势,而且混合有其他势,看来,你身后还有一名至少处于极境的强者,是我小看你了。” 此刻的海星跟之前很不一样,语气冷淡,面色漠然,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沈扬在幻想,与她无关。 在胖和尚那本书的描述中,这一族天生性情淡薄,只是偶尔的热情,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沈扬索性道:“不错,我来自一个特殊秘境,也的确有极境强者,如果你还拿我当朋友,现在就放我走。” 海星愣了下,脸上再度展现笑意:“朋友?我们根本不是朋友,严格来讲,你是我夫君啊,刚才在小船中,你我还有夫妻之实哦。” 沈扬无奈至极,叹道:“你要如何才肯放我走?” “嗯,这才有点谈话的样子嘛,极境强者的确很强,但不要拿他压我,就算是超越极境的人,想找到这里也不容易。” 海星满脸的惬意,摇头道:“可惜的是,你不能离开这里。不妨告诉你吧,本族祖神早有预言——神女有情,命运交汇,天降陨星,解吾厄难。” 沈扬略一品味:“奇怪,还挺对称的,你们这一族在上古时就开始学习汉语吗?” 海星柳眉一横:“少打岔!这当然是我翻译给你听的。这预言的意思是说,我会对一个人产生情意,然后命运交汇相互遇到,这时候天降陨星,可以帮助吾族解除厄难。明白了吗?所以我才在秦淮河畔轮回等待十几生,终于等到了你,怎能轻易放你离去?” 沈扬愕然,预言居然可以这么解释! 他立刻想起自己和冒晨从天阙道场逃脱,从高空坠下,秘境之心自动护主,的确如同一颗金色陨星从天而降,而且无巧不巧地落在秦淮河中,被海星撞见。 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偏颇,咧嘴道:“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陨星天降,你每天也会见到很多人,怎么非要认准我?” 海星得意一笑:“那你为什么非要降在我旁边?” 沈扬无语了,镇魂节点中没有空间概念,他和冒晨从节点中闯出,会随机出现在天阙秘境外面的任何一点,鬼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锦姑娘的船只上空? “所以说,这就是命运交汇,我早就说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沈扬呆住,因为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自己真的要在呆一辈子了。 如今,树老一直联系不上,外面其他人的情况完全未知,而他又拿这位任性无比的海星毫无办法,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赢,只觉内外交困,处处受制,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件事完全没有办法。 果然,只听海星浅笑道:“小官人,你们人族有句古话,既来之,则安之,如今你已经来到东海灵宫,就安心呆在这里吧,帮吾族繁衍生息,就是解吾族厄难。” “我……”沈大帅侠欲哭无泪,他甚至在想,自己哪怕不闯入镇魂节点,留在天阙秘境里与那群人周旋,也比落在这里强。 他不仅觉得树老很不靠谱,也开始觉得秘境之心不靠谱了,从高空落下,一直都庇护着他,为什么入水之后就失效了?结果被一个更不靠谱的女人救了,挟持到这里。 其实这真是冤枉了秘境之心,它的护主能力有目共睹,从三千丈高空落下,都能护他周全,但落水之后,冲击力迅速耗尽,秘境之心失去了外在压迫,自然就无法激发了,如果海星不救他,他很可能成为史上第一个被淹死的秘境之主。 “小官人不必沮丧,这样的事我相信你们人族不少人抢着要来呢。你实力不济,也不天赋异禀,按理说并非壮大吾族的首选,可谁让你应证了预言,又让我看得顺眼呢?” 沈扬呆着脸,干脆一语不发了,这女人说话真真假假,他已经无法判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 接下来,海星又坐到他身边,开始不断地劝导他,给他讲事实说道理,言称他为预言之子,自己一定会好好待他,学人间那些相夫教子的美谈,将这段故事谱写成未来海灵族人的神话…… 沈扬一头黑线,只是坐在那里,任凭这个女人絮絮叨叨不断述说。 直到最后,海星自己都说得累了烦了,也突然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事实上,她心中自有凄苦,却只有自己明白,不过她历经十几次人间轮回,看遍人情冷暖,对许多事早就淡了,一心只想着光复海灵族昔日荣光。 传说中的海灵族人生来性情冷淡,但其实并非全部这样,他们的冷淡是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个生性高傲的族群,哪怕面对强大的四大灵族,他们也绝不妥协,不然,也不会导致后来的灾祸。 如今,她是真的有求于沈扬,并且也的确拿沈扬没办法,不然早就甩手离去了。 沉默了许久后,沈扬才咧嘴道:“说完了?”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什么都依着你让着你,还要我怎样?又不能对你用强,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着?” 不站着难道还躺着?沈扬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最终忍住了,因为觉得有歧义,他叹道:“海星姑娘,关于你说的预言,都是真的吗?” 海星怒目而视:“我干嘛要骗你?你很厉害吗?” 沈扬直咧嘴,看来这女人是真的生气了,但还是认真道:“我仔细想过,对你所说的预言有一些不同看法,你要不要听?” 海星霍地站了起来,冷冷道:“那是祖神用生命为代价换来的遗训,祖神在超越圆满的路上走了很远,不是你我所能揣度的。” “呃……我并非否定这段预言,而是说,你的理解或许有误,解除厄难的方法,难道一定要像你现在这般极端?” “你说我极端?”海星脸色很不好看,“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知道多少?举世茫茫,如今海灵族只剩我一人,我不壮大族群,还有谁能?人都没了,怎么解除厄难?” 她几个问题劈头盖脸问下来,让沈扬无言以对,有一点他的确没有想到,原来如今的海灵族,只剩她一人。 沈扬轻叹:“可你这样的付出,牺牲太大了,而且很可能无法成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隔离论,这种说法盛行于各大秘境中,意思是,凡是自身圆满的生灵,都超出了某种范畴,每前进一步,都如同脱胎换骨——你很强,应该已经自身圆满了,这我能感觉到,所以你和我,就好像狮子与老虎,不可能……” 然而,海星却坚决摇头:“这个我比你清楚!你们那所谓的秘境,还是由我们上古灵族首先发掘的,所以,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禁止进入秘境,而后被封印在没有时间概念的荒芜之地,如今醒来,我也从未踏足秘境,一次次轮回感悟,全都是自身积累而来,与秘境之地没有半点关系,因此这一点不成问题。” 沈扬彻底无语,他连隔离论都搬了出来,企图推翻这名狂热复国女的理想,结果再度失败。他苦笑道:“幸好昂山和叽叽都是公的,不然我岂不是早就完蛋了?” “昂山和叽叽,是谁?名字怎么这么猥琐?” 沈扬有气无力道:“一个巨灵,一个冥灵,我是他们的老大。” “什么?!”海星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很奇怪吗?他们两个如今还很弱小,巨灵族的昂山目前就呆在金陵城外,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海星宝石般的大眼睛直转,最后淡淡道:“你又在想办法逃跑是吧,告诉你这没用!巨灵族人数很少,早就在那一战中磨灭了,更别提冥灵族,这一族在上古时成员都无比少见,现在怎么可能遇到?” “怎么不可能遇到!”沈扬大声争辩,“你不是可以偷窥我的思想吗,我现在就在想着他们的模样和气息,你自己来看!” 海星不屑:“我知道你有极境强者的守护,刚才我就中招了一次,不会再上你的当。” 沈扬几乎抓狂,这是目前为止他获得的最好的说服对方的机会,如果把握住,他很有可能改变这个女人的想法。 不久后,他灵机一动,从腰间囊中摸出一个小包,里面包的是一些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毛发,这东西一拿出来,海星立刻像是被蜜蜂叮了,尖叫一声退开。 第165章 誓言 这是一簇惨绿色的毛发,来自小不点叽叽。 他从滇南跟随沈扬,一路来到帝都,至今仍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叽叽叽”的声音,沈扬便给它取名叽叽。小家伙的形象实在太渗人了,像是个发了霉的死孩子,身上遍布绿毛,最终被沈扬拔了毛。 沈扬一直觉得这些绿毛或许有别的作用,留了少许带在身边,没想到此时发挥了作用。 “这是……冥灵之羽,你真的见过冥灵?”海星显得很紧张。 冥灵族在上古时名声就很不好,每一出现,必然遭受各大灵族围剿,是以数量极少。 这一族天生以其他灵族的灵性为食,又称噬灵族,被其他灵族视为禁忌,但出世的冥灵通常强大无比,即便遭到围剿最终也能够逃脱,在历史上的一个时期,冥灵族的祖神出世,号称冥神,连四大灵族都被迫归隐,最终导致了灵族历史上一个黑暗时代的出现。 冥灵的强大与可怕深深植根于每一位灵族的天性中,哪怕只是他们的一簇毛发,都容易引发其他灵族的共鸣。 沈扬颇为意外地抖了抖手中绿毛,喃喃道:“冥灵之羽?这东西很像羽毛吗?” 海星对这东西有些发怵:“你这是尚未成长的幼羽,充满死气和阴晦。冥灵族与我们都不一样,我们全都要经历生老病死,他们却反了过来,由死及生,幼时死气沉沉,成长后反而生机勃勃,这些绿毛将来会化作遮天蔽日的生机森林,如羽翼覆盖一方。” “呃……这个还真没想到,那死孩子将来会这么有能耐?” 海星两眼一瞪:“你懂什么?你以为这些生机都是他自己的?都是他掠夺来的!掠夺他族的灵性,培育己身,无比邪恶黑暗!” 沈扬愣住,想起了传说中的吸血僵尸,本来他就一直对叽叽有些提防,此刻更是沉着脸道:“放心,那小东西如果乱来,我抽不死他!” 海星气乐了:“就你?你知道一个冥灵有多强吗?哪怕只是幼身,防御力也十分惊人,几乎不弱于他们唯一的朋友——巨灵族!” 沈扬摸住下巴,喃喃:“怪不得小东西天天跟昂山呆在一块,原来他们是朋友——咦,不对,小东西似乎对二愣子更感兴趣,难道冥灵族和仙灵也是朋友?” “你……你连这个也知道?”海星很吃惊,“这应该是讹传,因为有人考证过,认为冥灵族与四大灵族中的仙灵族有很大渊源,似乎他们是同出一源,但仙灵族极力否认,多次参与围剿冥灵,还担任主力。” 沈扬无语,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又牵出一段历史,不过他对这些毫不关心,他只关心,眼前这位狂热复国女会不会放自己离开。 海星斜着眼看他:“你是不是要说,还有一位仙灵跟着你,叫你老大?” 沈扬哒哒嘴,脑海里立时浮现叶子雨喊他老大的场面,啧啧,那简直是不要太赞。 看到他这表情,海星便知他只是在歪歪,但同时心中十分震撼,因为她能感觉到,沈扬并未说谎,的确有一位巨灵和一位冥灵跟着他,喊他老大,甚至,可能还有一位仙灵,与他关系莫逆。 海星苏醒以来,历经十几世,从未听到那些故人故族的消息,更别提见到了,以为他们全都淹没在历史长河里,但现在看来,似乎她并不是唯一的幸存者。 “这家伙,难道真的是……”她内心轰然,看着沈扬的眼神也渐渐变化。 她之前在秦淮河上明悟,终结锦姑娘的一生,复苏本世身救了沈扬,多半原因还是出于祖神预言的应证,当然,也不乏她的确看沈扬很顺眼,觉得他与世间男子不同,但这却也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作为一名高傲的海灵,她为什么会觉得一名普通的人类少年顺眼? 十世轮回,每一世的她都自有姻缘,每一世都有令她痴狂的男子,爱恨情仇裹挟,但每次醒来,她都会淡忘那些,因为那是次世身的生活,与她无关。 但眼前的沈扬,却让醒来的她都有些迷茫,竟不惜重温锦姑娘的心境,投他所好,为他改容,这还是以前的自己吗? 种种迹象表明,沈扬不仅符合她海灵族的预言,很可能还契合了其他族的传说,连四大灵族都不能避免。 巨灵、冥灵、仙灵,再加上海灵族的她,海星甚至能想到,在她之后,肯定还有其他灵族在虚无的命运指引下,来到这个少年身边,届时,会是万灵鼎盛的再现吗? 海星想的很多,但沈扬想的却很简单:这女人不靠谱,该怎样才能让她送自己离开? 最终,还是海星幽幽开口:“小官人,你让我压力很大啊。” “有压力很正常,本帅侠能力出众,多数人遇到我都会觉得有压力,不过本帅侠古道热肠,最善于排忧解难,只要你放我离去,我保证……” 沈扬又开始胡侃,但侃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不知道许下什么保证,才能让对方满意,这女人心思很深,不好糊弄过去。 海星妩媚一笑:“保证什么?” 这一笑当真如海棠盛开,让两人所在的珠光宝气大殿都黯然失色,沈扬一时晕乎乎,不知该如何回答。 海星面色一正:“小官人,我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我不要你保证,而是要你起誓——在有生之年,尽全力解吾族厄难,保吾族平安!誓言一出,我会立刻送你回金陵城,并且之前许你的事情,仍然作数。” 沈扬愣住,这女人的想法说改就改,也太快了些,可他现在真的想立刻离开,金陵城那边,众人恐怕已经出了乱子。 最后,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沈扬还是起誓了,只不过在誓言前加上了“不违背本心,不违背道义”,发完誓言的沈扬面色发苦,他很少承诺什么,但只要承诺的事情,绝对会尽心尽力做到。 “行了吧?誓言也发了,现在是不是该送我出去了?” 海星嫣然一笑,指着大殿外:“你看,你不是已经在秦淮河畔了吗?” 沈扬愕然,立刻随她手指看过去,只见这哪里还有什么大殿,晨雾半散,江水迷离,这里竟然是秦淮下游的一处怀旧遗迹。 第166章 重回金陵 这说明,沈大帅侠再次被这个女人骗了。 事实上,从他醒来到现在,一直都很被动,大多时候思想都被对方牵着走,如果没有秘境之心的守护,他现在很可能已经归顺了。 这样的经历在沈大帅侠一生中都很罕见,注定要被大书特书。 沈扬沉着脸,快步走向河畔,他担心这个地方又是海星布下的困局,所以要亲自检验,不仅扒开河边顽石掂量,还掬了一捊河水细细品尝,最终确定,这里的确是秦淮河。 海星坐在岸边,默默注视着少年的一举一动,眼神却渐渐变得柔和,有那么一瞬间,少年的身影和她记忆中的一道身影重合,仿佛跨越了前世今生。 “我都答应帮你了,你还弄一个什么东海灵宫出来诓我,我想反悔了怎么办?” 海星捋了捋额前留海,轻松道:“没问题啊,反正你是在海神面前立誓的,誓言已被写入我族的灵魂烙印,如果你反悔,也许真的会变成一条鱼。” 沈扬面色一变,灵魂烙印,只听这名字都能让人毛骨悚然,凡是与灵魂扯上关系的,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没骗你,我们刚才所在的位置,的确是东海灵宫,也是海灵族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见证,我说的话也没有一句虚言,如果你真是命中注定的人,将来就会明白。” 沈扬仍然咧嘴,他曾在说服冒晨时脱口而出说过“命中注定”一类的话,如今被别人用在自己身上,感觉果然很腻歪,命运很严肃,并不是拿来谈笑的。 海星站了起来,海蓝色长裙洒地,魅力惊人,与曾经的锦姑娘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她淡淡道:“不要再追问我了,我觉得你应该立刻联系你的朋友,现在的金陵城很不平静。” 沈扬点头,其实他一早就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往日这个时候,秦淮河上已经是舟帆点点桨声沱沱了,但现在却见不到只帆片影,显然出了变故。 他手握秘境之心,企图联系树老,但仍然没有回应,金陵城像是被另一种强大的法则覆盖了,显得阴森而沉默。 两人略一商议,决定沿着秦淮河往下,走小路离开金陵城,再绕道往上,寻找沈敖等人。 就在两人做出决定的同时,金陵城外,一处荒僻的丘陵地带,一群人已经吵红了脸。 “七天了,已经七天了!那小子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们就没点表示吗?那个秦明进城打探到现在都不回来,估计也出事了,我们就算不大举进城搜查,起码也派个靠谱的人进去打探打探啊。” 天圣女很着急,这些天没有沈扬在,她总觉得缺点什么,这群人在一起很少讲话,沉默的可怕,一说多了就会起争执。 “扬哥哥不会有事的。”已经好转的小寻低声道。 “我看未必,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就算有河水缓冲,也未必能万全,我觉得还是应该去秦淮河下游寻找。” 说话的是冒晨,他被树老救来这里已经七天了,很少说话,一直在摆弄自己的小玩意,就算偶有交流,也往往会引起其他人侧目甚至不满,争吵大多由此而来。 果然,他此话一出,又立刻招来数道不满的目光,天圣女对他怒目而视,沈敖则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远处躺着的昂山身下土石一片乱响,小寻并未看他,但那眼圈却迅速红了。 天圣女最是直接,大声道:“还不是因为你?如果树老救的是他,怎么会有这么多事?” 冒晨同样毫无忌讳,冷冷道:“你的假设不成立,因为事实已经发生,再去抱怨没有任何意义。” 天圣女俏眉冷竖:“那你说,要怎样才有意义?” “看来你记性不太好,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应该去秦淮河下游寻找。” “去下游找什么,找他的尸体吗——” 天圣女快言快语,但话一出口,脸色直接变了,“尸体”两个字一直是这些人最近一段时间的忌讳,谁也不敢往那个方向想,不敢相信那个自称帅侠的家伙会遭难。 冒晨也是立刻双拳紧握,刹那沉默下来。 事实上,他将沈扬看做自己唯一的朋友,比谁都在乎沈扬的生死,如果不是沈敖一直压着他,不让他进城寻找,他恐怕早已将金陵城闹了个天翻地覆。 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小寻却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落了下来:“你们都别说了,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再坚强一点,不让扬哥哥操心,他就不会来这里,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 小丫头哭的很伤心,让这里的众人越发沉默下来,心情无比压抑,到最后,小丫头呼吸停顿,脸色苍白地昏睡过去,眼角兀自挂着晶莹。 其实她并未完全好转,身体仍然非常虚弱,这段时间里始终是一时清醒一时昏睡,众人都无可奈何。 心如婉的馈赠只是暂时压制了她的病情,那些带着异香的药丸和针灸之法只对心如婉的体质很有效,对小寻的帮助十分有限。 “轰隆”一声,昂山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脸色狰狞无比,鼻中喘着粗气,像一头随时会暴走的怪兽,让不少人色变。 在人们的印象中,昂山一直都是个为人谦和的大个子,话语不多,性格温和,但此刻听到小寻哭的如此伤心,几乎要情绪失控,沉声道:“你们不要说话!” 他指的是天圣女和冒晨,两人时常争吵,但这一次似乎过了,连昂山都被激怒。 沈敖长叹,抹去小寻脸边泪水,将她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毯子上盖好,心中已有决定。 他是沈扬三叔,但大家都知道,他在沈扬心中无异于父亲,他的话也是这里所有人中分量最重的,无人去反驳。 沈敖看向天际,那里已经暗暗阴霾,这一天就快要结束了。 “不必争了,我已有决定。只待天黑,如果他还没消息,你们也不必等,除了我和冒晨,其余人全都给我回去!” 这等同是命令,本该在几天前就发出,但众人都想帮忙寻找沈扬,连一向乖巧小寻都执意要求等待扬哥哥回来,沈敖也并未强求,此刻却不得不强制执行。 天圣女小声嘀咕:“为什么他可以留……” 沈敖两眼一瞪:“冒晨是金陵本地人,熟悉风土人情,又是当天事件的见证者,你呢?你知道金陵城有多少城门吗?” 天圣女语塞,别说城门数量了,她连怎么从这里走到金陵都不知道。 沈敖的决定众人无法更改,冒晨也全力支持,其他人再也没了意见,眼看天边天色渐黑,众人知道,他们这一次的金陵之行将就此结束。 就当沈敖打算请求树老送回众人时,这棵老树突然浑身一抖,惊喜道:“我找到他了!” 众人一愣,紧接着全都面露喜色,难道是沈扬被找到了?其实找到人还在其次,听树老的声音,显然这被找到的人并无性命大碍。 想到这里,大家全都先入为主地松了口气。 “呃,不是,境主的位置还是没法确认,不久前我曾感觉到一次,他的位置似乎是在极其遥远的东方,但这与事实不符,七天时间,他就算飞也飞不了那么远,所以我没告诉你们……” 老树抖动着,有些讪讪:“我找到了那个秦明,他已经出了金陵城,正快速向这里赶来。” 秦明在冒晨到来的当天就主动申请去打探消息,谁知一去就是七天,带着世界树的树枝,却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对于秦明的为人,沈敖和冒晨都对他无比信任,这是一名值得托付的老人,在火器领域的成就极高,虽然并未与冒晨结为师徒,但却是冒晨唯一认可的老师。 众人不疑有他,但树老却突然枝杈一颤:“不对!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有两个,这两个人……很强!至少在辟易三重天!” 众人悚然一惊,几乎不敢相信,难道秦明竟然将他们的位置透露给敌人了? 这样的后果无法想象,他们这些人绝对会被三清宗一网打尽! “不对!不要妄猜!如果秦先生背叛了我们,七天时间我们早就被围了,何必等到现在?”沈敖沉着分析,仔细想着许多种可能,最后,为防万一,他让树老先把其他人送走,自己留在这里等待秦明到来。 树老答应了,然而,它刚一行动,整棵树干都开始晃动:“这……这怎么会又失效了?我的世界法则,又……” 众人彻底无语,这棵老树再一次在关键时刻给他们掉了链子,彰显了自己的不靠谱。 “不要慌,静观其变!”沈敖最先镇定下来,默默走到众人最前方,抬眼看向一个方向,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而其他人全都如临大敌,只是短短片刻间,那个方向的天空已突然出现两抹浅色的身影,如同惊鸿一瞥,电掣般朝这里飞来。 “叮叮当——” 两抹浅色身影先后轻盈落地,其中一人身上竟然传来清脆的铃声,如同仙乐风飘。 这是两名女子,一静一动,出现的同时立刻让这片荒僻的丘陵增色无数,她们并非美若天仙,而是就是天仙,否则实在难以相信,人间竟有如此仙颜。 其中一名女子淡淡道:“沈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她虽对着沈敖说话,目光却自始至终都盯着不远处的另一人——冒晨。 另一名女子则看着那株不起眼的枯树,微微讶异:“竟是一株世界树!怪不得,能从妹妹的无根空间逃脱。” 第167章 飞舟 甫一出现,两女即先声夺人,而实际上,她们的确很强,位列辟易高处,比沈敖都强了许多。 这样的两人出现,足以瞬间镇压众人,但沈敖却松了口气,微微向其中一人行礼:“婉姑娘,多谢相救。” 来人正是心如婉,而那身上环佩铿锵的女子,乃是天阙排位战时出现的镜仙子,这两人联袂出行,当真是好一副美哉风景。 心如婉目光挪到昏睡的小寻身上,轻轻一叹:“无需道谢,那些凝香丸对我颇有用处,但对这位小姑娘的孤阴脉其实用处不大,那套行针过脉的用具倒是有些效果,不过毕竟无法根治,孤阴脉自有特殊的觉醒之路,我并不了解。” 她直言不讳,沈敖并不介意,坚持拜谢。 拜谢完毕,沈敖才淡然道:“我不是两位姑娘对手,可以束手就擒,但还请姑娘放过他们,抓捕那位子昂宗老的是我,处决他的还是我,与他们无关。” 心如婉一愣,便知他会错了意,连忙道:“先生误解了,那日在小竹楼,是我冲动在先,没想明事情原委……” 她正说着,却听“叮当”一声,旁边的镜仙子已然站出,直接道:“你们两个废话真多,一个道歉一个解释,有完没完?那徐子昂是出了名的毒道好手,很多地方的投毒事件都与他有关,死了活该!妹妹你也是,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出手,还是替上清的混蛋出手,该去反省!” 沈敖愕然无语,这位镜仙子不仅美得没话说,说出来的话也是让人无语,心如婉则微微偏低头,显然这样的训斥她经历太多了。 这样一来,沈敖心中大定,无论如何,这两人都不是为了抓捕己方而来。 “咚咚咚。”远处一人气喘吁吁奔跑过来,发须驳杂,沾染在一起,正是秦明,他边跑边喊:“别动手!是朋友!” 老头子累得不轻,好歹也是堂堂破圆境高手,但速度比之心如婉两人实在差了很多,两人发现沈敖之后,直接飞掠过来,他却只能狂奔。 沈敖哈哈一笑:“秦老哥好轻功。” 秦明手杵着腰,两眼直翻:“你少取笑我!如果不是为避人耳目,我照样可以飞过来!” “老哥一走七日,我们还担心你出了问题,不知都打探到了什么,可有我那侄子的消息?” “呃……这个……” “还是我来说吧。”老头子支支吾吾,最终被镜仙子抢了先,将他的糗事全都抖了出来。 原来,秦明回到金陵城后,的确沿着秦淮河一段打听沈扬的消息,但人们大多语焉不详,只是说一些人当晚见到流星,一纵即逝,坠入河中,再没了下文。 老头子沿河寻找,没发现丝毫踪迹,但不知道为何,嘴中念着流星之事,脑海里却像是划过一条闪电,对一道拖了他十几年都无法解出的难题忽然有了闪光,兴奋之下,他连夜赶回家中,一坐就是七天,如果不是心如婉找上门来,他或许会坐更久。 沈敖等人已经知道了,秦明才是霹雳子的最先创造者,但其实鲜有人知道,他还有一个更伟大的创举:飞舟! 飞舟计划在秦明脑海里盘旋了十几年,却卡在最初环节始终无法成功,那就是飞舟的动力来源。一开始他有燕王庞大的财力支持,进行了无数试验,可惜无一成功,最终连燕王都放弃了,不愿再花钱。 镜仙子无暇的面上也露出无奈:“就是这样,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画他的图纸。依我看,这老家伙比你们身边这棵老树还不靠谱,一旦坐下来想问题,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们居然指望他去找人。” 沈敖几人全都面皮发抖,没想到他们苦等七天,却等来这样一个结果,简直哭笑不得。 哪知秦明大手一挥,争辩道:“不对不对!沈扬那小子反正已经掉进河里了,我又捞不上来,根本帮不了忙,哪有这道术算重要?我告诉你们,只要我把它解出来,就能算出飞舟重量、动力强度、阻力大小的合理比例,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众人全都撇嘴,表示难以跟这老家伙交流下去了,此人根本不可理喻。 然而,竟然还有人支持他—— 冒晨站了出来,眼中流露着精光:“意味着只要找到与之相匹配的动力,飞舟就可以上天!” 秦明大笑,走过来狠狠一巴掌拍在冒晨肩上,几乎要感动得哭出来:“苍天有眼!原来真的有人可以理解我!” 大笑声中,他竟然直接从袖中抽出厚厚一大卷宣纸,打开一看,只见每张纸上都画满了一幅幅图形,或为舟船,或为鸟鱼,并在旁边写下大量标注,不少人只看了一眼,便已是头昏脑涨。 冒晨看到这些,立刻蹲了下去,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目不转睛盯着上面的每一个构造,脑海里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先生,这个地方为什么要加个勾角?” “当然要加,勾角位置可以加入一个缓冲结构,不然怎么降落?” “不对吧,只有一个缓冲勾角,降落时侧翻怎么办,我觉得应该在外围的位置多加几个,互成角度。” “不错……有理!” “还有……” 冒晨越看越认真,而秦明则两眼圆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两个人就这样一问一答,再也不管其他人了。 众人面面相觑,无语至极,这叫什么事?连跟随秦明一起来的镜仙子和心如婉都瞪大了美目,可惜她们杀伤力十足的目光对陷入狂热的两人毫无效果。 沈敖干咳了一声:“不知两位仙子此来,究竟所谓何事?” 镜仙子一拍额头,脸色严正:“被这两个家伙害得,差点忘了正事!我们是来提醒你们,快点离开这里,宗内有人请来了不世强者,封锁了金陵城,你们的世界树不仅无法拉出城内任何一人,反而会暴露你们,我估计,你们很可能已经暴露了,那些人如今忙于城内,一旦腾出手来,你们想走都走不了!” 沈敖面色一变:“可沈扬……” “别提那沈扬了,他不在我们手中,十几位宗老,上百位执事,在金陵城中搜索了整整七天,连流星坠入的秦淮河底都有人去看过了,没有发现他。” 第168章 恨 听她此说,沈敖反而眼前一亮,因为这恰恰证明了树老的猜测:沈扬不在金陵城中! 无论他在哪里,只要不在金陵城,那就是安全的。至于他的生死,事实上沈敖并不是特别担心,有秘境之心的守护,再加上蜉蝣秘境那边并未传来任何异常,足以证明身为秘境之主的沈扬现在仍然无恙。 想明白了这些,沈敖深深看向镜仙子:“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帮我们?” 镜仙子满脸无奈:“你以为我想帮吗?还不是为了我这妹妹,还有我那宝贝徒弟!” 沈敖愣住:“敢问高徒是——” 镜仙子没好气道:“回去问你侄子吧!赶紧走,再不走我估计他们就要追到这里了,我们能想到通过秦先生找到你们,他们也可以!” 这绝对是大实话,沈敖也不再犹豫,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原因前来告密,至少不是敌人,否则,仅凭这位镜仙子,已足以生擒他们所有人。 “好,我会先带他们离开,然后找机会寻找沈扬。” 商议已定,沈敖立刻动身,逐一对众人讲明后,带着其他人迅速离开这里。 冒晨和秦明的狂热终于被迫终止,秦明并未跟随他们而去,而是决定返回金陵,他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不想再去角逐什么,将那些图纸赠予了冒晨,转身离去。 镜仙子再次对他提出入宗邀请,但老头子十分坚决,只想安度晚年,不愿加入任何宗派。 冒晨路过心如婉身边时,微微颤了下,结果却并未说话,大步走开。 “你还在恨我吗?” 身后传来的声音还是让他停步了,他并未回头,淡淡道:“为什么要恨你?我只恨自己无能,没有看透表象,不能将你挽留。” 心如婉伸了伸手,想说些什么,却只能无力地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直到冒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逐渐沉降的夜色中,她才放下手臂,浅色的衣衫上满是冷清。 “他已经走了。”镜仙子无奈叹息。 心如婉喃喃:“是啊,他走了。” “他说他不恨你。” “是啊,他不恨我。” “那你……” 此地再无他人,心如婉沉默片刻,强行压抑的内心终于再也无法压抑,她颓然坐到地上,大颗大颗的眼泪已经濡湿衣衫。 “姐姐你知道吗?我接他回来的时候,他只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看着他长大,看着他长高,看着他一天天变强,进入天阙道场,他怎么可以说离开就离开,说得那么轻松,仿佛我根本不存在……” 镜仙子轻叹:“我知道,都知道,你因他哥哥而觉醒,他又因你而成长,你该给的补偿都已经有了。” “不!不是这样的!他与冒襄不一样!这一世的我不再是董小宛,我是心如婉啊,我补偿的是冒襄,补偿的是前世的自己,不是他!他那样高傲的人,怎么可能接受我的补偿……” 镜仙子默然,因为她忽然觉得,事情可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说他不恨我,他凭什么不恨我?他为什么不恨我?我照顾他那么多年,却不告诉他我的来历,还安然享受他的保护,不告诉他我就是辟易强者,身体里流淌着永生血脉,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告诉他,最后还一声不吭弃他而去……他应该恨我啊,他凭什么说不恨我!” 心如婉低头哽咽,哭的像是个失落的孩子,镜仙子看着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劝慰。 三世红尘,她历经无数,却似乎并未成长多少,那三世为人,只是让她仿佛看了三场漫长的大戏,而她自己,仍然是当初的心如婉。 镜仙子想了想,换了种劝慰的口吻,轻声道:“男人都喜欢骗人,这小子说不恨你,但我觉得,他很可能心里已经把你恨透了。” 心如婉抬头,泪眼婆娑:“他恨我吗?” “恨!当然恨!你想啊,要是有个人对你做了这么多,你不恨他吗?他把你当成玩具一样耍了,不仅欺骗你,还蹭吃蹭喝,装可怜,博同情,最后用不上了,直接把你踹飞,这样的人,自私自利,小肚鸡肠,玩弄感情,简直是人见人恨啊!” 心如婉浑身一颤,脸色苍白:“原来……我在他心中,竟是这样的人,他竟然恨我入骨……” 镜仙子直接呛到了,不断咳嗽,一时间很有些措手不及,自己这妹妹该不是三世红尘觉醒后傻了吧,脑筋里怎么尽想着些诡异的逻辑? 人家说不恨你,你哭得死去活来,人家说恨你,你又怅然若死,镜仙子第一次觉得,原来当和事老是一份如此艰难的工作。 最后,她将原因归结在三世红尘法上面,恼怒道:“回头一定要找那些老东西辩一辩,竟然用残缺不全的法糊弄我妹妹,真是岂有此理!” “姐姐,你不用劝我了,你自己不也一样,那个人远赴波斯,一去就是多年,杳无音信,你也很苦。” 镜仙子猛地安静下来,绝美的面上同样一片苍白。 “姐姐,你对我们所有人都很关照,每天都显得从容大度,但你其实也很苦,这些只有我们三姐妹才能明白,其实如莲二姐一样很苦,她叛宗而出,不也是因为那个人吗?” 镜仙子深吸几口气,身上的饰物发出细微的鸣响,却突然笑了,在心如婉额头一点:“你这妮子,不过是知道些传闻而已,也敢在这规劝我?我和你二姐并非因为那个男人闹翻,而是因为她的做法,那个男人去就去了,只能怪我们姐妹有眼无珠而已,但她要去波斯闯祸,我怎能纵容,当然要拦下。” 心如婉平静了下,轻声道:“那你恨他吗?” 镜仙子一愣,神色复杂。 她知道这是心如莲企图以自己的想法印证什么,但这样的问题叫她如何作答? 恨吗? 她做不到。每当想起这些,那个男人的身影就会浮现在她脑海里,他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一件件、一桩桩出现,那些青衫红颜的往事,那些美人英雄的佳话,几乎要将她淹没,让她根本无法产生半分恨意。 但,不恨吗? 那个男人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离开自己,未留下只言片语,如果不是她明悟了恒镜之势,在茫茫人海中对比寻找,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方去了波斯。去波斯干什么?她不用想也知道,那里有一位倾世的女子,同样在用一生守望他。 镜仙子很茫然,根本无法回答,只能摇头低语:“我……不知道,要找到他本人问一问,才能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心如婉轻叹,不再多问了,她隐隐觉得,冒晨此去,或许就是永别。 两个女人的对话到此为止,各自陷入各自的深思中,这个地方就此沉寂下来,夜色笼罩,四野清寒,而几十里外的那座古城,再度化作桨声灯影的世界,星光点点,一条含香的河流像是它蓄了千年的长发。 就在两人静默时,一个长吁短叹的苍老声音响起:“唉,我说,你们都在这里呆这么久了,不嫌烦么?” 两个女人同时一惊,像是被蛇咬了一口的兔子,一下子跳起很高,几乎同一时间,两人身周荡漾起厚重的流光,黑夜都被强行撑开。 “唉别打我!我只是一棵树!” 这个声音急喊,阻止了两人,只见这说话的竟然是一棵老树,树叶掉光,皮脱落了一层又一层,显得很“光棍”。 镜仙子脸色刷地飞红,只不过黑夜中无法看见,她陷入情思,竟将这老树给忘了,和心如婉在这里各诉苦肠,估计都被对方听了去。 “你这老树,怎能如此无耻?待我拔出你的世界根,再叫你偷窥!”镜仙子显然是真的怒了,连一向好脾气的心如婉也对此树虎视眈眈,很不友好。 老树枝杈颤抖:“两位女侠饶命,我只是被临时植在这里的一段枝杈,过一段时间就会枯死,你既然认识我,就该知道世界树无法挪移,刚才听到你们说话也是无奈啊。” 镜仙子狐疑道:“你真是一棵世界树?这种树很少见,我只是听说,从未真的见过。” 老树抖擞树干:“如假包换!女侠如果不信,我可以赠你几条树枝当做信物,你拿到认识的人那里,一问便知。” 镜仙子不疑有他,真的上前摘除了一些细条,握在手中仔细掂量,果然比普通树木要沉重许多。 “怎么样,是不是很不凡?本树目前还未长成,一旦成熟,可以覆盖世界,女侠手执我的一段树枝,我可以送你去世界上任何一处地方,带你装x带你飞!” 镜仙子无语了,这老树声音苍老,怎么话里全都是些花花的东西。 “你年岁也不小了,说话还如此无稽,应该不是好东西,不如还是让我铲除了吧。” “呃……且慢!咳咳,这真不能怪我,本树所在的秘境最近新晋了一位境主,说话就是这个调调,本树近朱者赤,不紧跟路线就会被淘汰啊,这是硬道理。” 镜仙子一愣:“是新晋的蜉蝣之主吗?我认识他,名叫赵飞,还是唐小队的成员,他说话不是你这个调调啊。” 老树干咳,再也不敢接下去了,这个女人看来知道不少事情。 “女侠,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咳咳。”它也不敢过多解释,连声道:“两位既然帮助了刚才那些人,不如再帮帮他们吧,有不少人正在向这个地方赶来,兵分三路想要包抄这里,目标显然就是他们。” 镜仙子和心如婉同时一惊,互看一眼:来得好快! 第169章 猪一样的队友 树老的话刚说完,便见到黑暗的东方天际有火光隐约,一些沉默的身影正在飞速向这个地方赶来。 这是三路人马中的一路,走在明处,吸引他人注意,另外两路人则潜伏在更深的黑暗中。 他们的速度很快,只是片刻间就已经接近这里,借助火光不难发现,为首者正是那位云宗老,他的身边则跟着两位从未出现过的陌生男子,模样几乎一样,后面还有十几人。 云宗老看上去有些浮躁,这段时间为了搜寻沈扬花费了不少精力,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他身边的两名男子都是上清宗客卿,长期驻扎天阙秘境中,在天阙之主不在的时间里,他们算是天阙道场的底牌之一。 客卿地位尊崇,享受的待遇不亚于宗老,且来去自由没什么约束,但同样的,他们也几乎没什么实权。作为客卿,并非一定要实力惊人,但毫无疑问必须要具备一技之长,而作为三清客卿,一技之长显然还不太够,他们必须有足够惊艳的长处。 当云宗老心急火燎地出现在沈敖等人之前呆过的地方时,他首先陷入呆滞,因为这里竟然有人捷足先登了。 “镜仙子,婉仙子,你们怎么会……” 镜仙子似乎早就等在这里,正笑脸吟吟地看着一众来人:“我们来帮忙找人啊,你们在城里忙,我们来城外忙。” 云宗老直咧嘴,根本不相信她说的。玉清宗向来和上清宗不睦,宗内早已是人尽皆知,而天阙道场属于上清地盘,让她们帮忙无异于痴人说梦。 然而,云宗老却不敢丝毫拉下脸说话,一些人看到玉清之内几乎全都是女子,且人数不多,便以为她们是三宗最弱,但事实远非如此。 “那不知二位仙子有何发现?” 镜仙子神秘一笑:“有!我们发现了一棵世界树!” 云宗老更是咧嘴,世界树的存在早就被身后的两位客卿发现了,事实上,早就十几年前,他们就发现了这棵世界树藏于蜉蝣秘境中,只不过一直秘而不宣。 “怎么,云宗一点都不觉得震惊吗?这可是世界树,相传只出现在不周山下,人世不存。” 云宗老心中一动,连忙道:“竟然真有此树!究竟在哪?” “呵呵,我还以为云宗悟透世情了呢,要不然,就是早就知道此树的存在,不肯告诉我们这些外人。” “哪里哪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 镜仙子眼中闪过冷色,她冰雪聪明,对方一再掩饰,怎能逃出她的心眼。 这云宗老来历不凡,乃是极少现身的太清宗人,原本三清宗分为上下三宗,上三宗的分歧早已有之,上清与玉清是明显的对立,而太清则始终在二者间调和徘徊,但现在看来,太清似乎已经有了某种选择。 近些年来,由于三清内部一些重要人物先后失踪,这个庞大的宗派也渐渐出现分裂,上清宗涉世很深,不仅直接统辖了下三清的所有人,还主动搀和进了人间帝王的争夺,一国神将都因他们而死,很多事情到现在都一直瞒着玉清。 云宗老想了想,忽然笑道:“镜仙子,你那日在天阙叮嘱老夫不可多事,不过老夫也有话想送你,三宗本一家,有些事避不开,最好早作打算。” 镜仙子眼帘低垂:“这是你那边几个老家伙的意思吗?” 云宗老隐晦一笑:“这是人心所向,三宗都是这样想的。” 两人都是话中有话,这个地方忽然安静下来,弥漫着一股不安定的气息。 最终,镜仙子展颜一笑,让气氛轻松起来:“我明白了,多谢云宗告知,那么,作为回报,我就稍微表示一下好了。” 表示,什么表示?云宗老一愣,但紧接着头皮发炸,想也不想急速闪身一旁。 只见夜空中似有青鸟驰过,青翅撕裂黑暗,紧接着两声凄厉惨叫同时传来,那两位跟随而来的客卿男子先后倒地,捂着左眼痛吼不绝。 鲜血迸射,从他们紧捂的手掌中渗出,而那手掌后的眼窝完全凹了进去,大好眼珠已被人摘走。 云宗老骇然,霎时间浑身冷汗,如果这一击是针对自己,他能保住眼睛吗? “云宗,这个表示,你没意见吧?啧啧,两名可以沟通空间法则的半吊子通幽者,真不知道上清宗在哪找来的,也不知道他们的眼珠能否制作成定风珠。” 云宗老嘴唇发白,这个时候他能有什么意见?敢有什么意见? 那两名在地上惨叫的客卿终于忍过了剧痛,猝然遭袭,他们根本没反应过来,此刻齐齐大吼一声:“贱女人,纳命来!” 这两人模样相似,是一对亲兄弟,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都是空间系的通幽者,当他们同处一地时,正常的空间法则都会因他们而发生微小的改变,事实上,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树老的世界法则才一次次覆盖失败,因为被扰动了。 之前在天阙排位战时,这两人坐镇秘境镇魂狱,对所谓的排位战没有丝毫兴趣,直到后来才被请了出来。 两人同时沟通空间法,威势十分惊人,只见这片黑乎乎的夜空突然扭曲了起来,并且出现了亮光,更诡异的是,就连原本笔直的光线在这里也变得弯曲,像是游走在水中的小蛇。 “贱女人,如此狠毒!我兄弟二人阅女无数,也没见你们这样的极品,玉清宗老又如何?待我们将你擒回,还不是任由把玩,让你——” “住口!快住口啊!”两人正在恶狠狠说着,却见旁边的云宗老直接跳了起来,连声音都变得颤抖,像是被雷击中。 “他妈的,两个蠢货!你们想害死老子吗?”云宗老惶恐无比,粗口都爆了出来,拼命远离两个人所在的地方。 直到跳出很远,他才迅速对着镜仙子二人行礼,无比干脆道:“这二人与我无关,我也是才接触他们,仙子可随意处置,我没有任何意见。” 那两人看到云宗老如此夸张,一开始也愣住了,随后很是不满,冷笑道:“云宗,你一大把年纪,却越活越胆小了。我兄弟二人的空间囚笼,连整个金陵城都可以封锁,这两个女人迟早是你我玩物!” 完了完了!云宗老心中疾呼,身周流光急窜而起,转身就跑,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但他的辟易之辉刚一出现,立刻又暗淡下去,这片不断扭曲的黑暗空间仿佛刹那间被定格。 第170章 镜世界 黑夜被定格,云宗老当空跌落,他已经无法感应外界的势,但跌落之前他迅速调整姿态,还是稳稳落到地上,面上满是惨然。 “两位仙子,我绝无恶意,一切都是那两个蠢货啊。”云宗老欲哭无泪,第一次替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 他本不欲带出那两名客卿,因为早有传言他们行为不端,但为了杜绝那棵世界树阻止行动,他还是将两人带来,不想一带来就惹了祸。 无法借用外界之势,自身的力量却没有影响,云宗老边喊边发足狂奔,向远处疾逃。 “云宗,何必如此匆匆,我们自会秉公处理。”一个冷清的声音出现在云宗老正面,老人骇然失色,瞠目看着眼前,说不出一句话来。 冷清声音的主人正是心如婉,此刻她额头熠熠生辉,一颗淡淡的红点出现在那里,如同一轮血日。 这是她无根血脉的觉醒印记,血日影射之处,一切势与法尽皆化为无根浮萍,无法借助和沟通,不仅云宗老颓然,连那两位正在沟通空间法的客卿也骇然莫名,他们的法同时失效了,通幽之力只能游荡自身,无法外放。 镜仙子一勾手,竟然同样勾动了此方的空间,云宗老再度身不由己前移,他之前明明已经逃开很远了,却被镜仙子掬了过来。 这是她的镜世界,与心如婉的无根之地配合,堪称天衣无缝,可以抓捕一宗之主。 “云宗,你是不是也想像他们一样对待本宗呢?”镜仙子微笑,只不过这微笑却能让人冻结。 云宗老冷汗狂流,连忙摆手:“绝无此意,死也不敢!” “那我收他们为昆仑奴,你没意见吧。” “啊?”云宗老猛地一颤,差点没站稳。 昆仑奴,听起来只是收人为奴,压榨逼迫而已,但只有三清的一些高层才明白,这其实是一种严酷到让强者都要战栗的可怕刑罚。 想要收服一名昆仑奴,需要三大步骤: 首先,昆仑奴必须行以宫刑,仅此一点,已几乎是天下男子的噩梦; 而后,束其心志,锁其筋骨,击垮但不击碎意识,让为奴者从身到心完全听从主人,但在内心深处,却无比明白自己的处境,所经历由内到外的痛感几乎翻倍; 最后,昆仑奴需要大量劳动,必须体大力壮,因而为奴者并不缺少吃喝,相反,他们会被填鸭一般喂食大量糟粕,体重不断增加,成为名符其实的“猪奴”。 总而言之,这是一种完全无法想象的刑罚,要由内到外全面折磨人的身心,许多昆仑奴往往受刑不到三两月就会在极度屈辱中死去,他们甚至连自杀都做不到。 云宗老直喘粗气,就算再不想替两人说情,也不得不站出来,因为这已经涉及到三清的体面问题,当体面与生死冲突时,弱者会选择求生,只有真正的强者才会选择体面。 “仙子,只有犯下极端罪行者才会被处以此刑,他们两人纵有大错,也就一死而已,怎能……”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让他们去秘境的外传章节挖点矿罢了,懂一些空间法,挖矿起来事半功倍,三年后,我会放了他们。” 云宗老长长呼出口气,心中竟然莫名轻松了许多。 如果只是去挖矿,且仅仅三年,那就比直接处死还要轻松多了,比之正宗的昆仑奴刑罚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云宗老甚至觉得,这两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刑罚实在太轻了…… 素手轻挥,两名孪生的空间系通幽者已经满面惶恐地消失在这里,自始至终都没说出一句话。 那被禁锢的空间解除,无法感应的天地之势重新恢复,云宗老如蒙大赦,背后的衣服湿成一片。 “仙子,我们还有要事待办,如果没其他事情,我们这就离去。” 然而,镜仙子却摇头轻笑:“你们不能走。” “你……” “呵呵呵,云宗,我们好不容易提前赶到这里,放走了那些人,这才不过半日,怎能放任你们追上?” 云宗老愣住,他们急匆匆赶来此地,正是因为发现秦明出城了,事实上他们早就得到消息,秦明与沈敖一行人有过接触,因此一直都在监视他,哪知跟过来后竟遇到玉清宗两位仙子。 镜仙子不打算继续留在这里了,眸中有幽光闪过:“云宗,你既已有了选择,我也不难为你,你和你的人,便在这里安心待到天明吧。” “等等,你们不能这样!”云宗老大声呼喝,企图拦下二人,然而,对面的两女已经定格那里,一个浅笑嫣然,一个冷若冰霜,渐渐消散此间。 直到两人消失后,这里的其余人才回过神来,他们大多是来自下宗三清的高手,破茧者不在少数,为了搜寻沈扬才被调遣到金陵,宗老和客卿在他们心中等同于神一般的存在,但今天却当着他们的面,两个被活捉,一个被困住。 正当众人困惑不解时,这个地方忽然闪现大片的流光,流光之中,一群人横七竖八出现,倒了一地。 看到他们,云宗老不禁苦笑:“谦宗,子复宗老,连你们也……” 这队人正是隐藏在暗中的一队人,为首者是上清的谦宗老和子复宗老,已经追出去了很远,结果也被抓回这里。 不待他们回复,又一片流光闪现,毫无疑问,这就是他们今晚行动的第三队人。 几十人齐聚此地,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一些人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几名知事的宗老大发雷霆。 “这女人,当真岂有此理!” 有人更是高喊:“心如镜,出来一战!” 然而,他们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在这个幽黑的地方,连声音都传不出很远。 云宗老无奈长叹,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告知其他人,这些人听后全都呆住了。 “那两个蠢货当真如此说了?” “镜仙子算是脾气好的,竟然没当场杀掉他们,算他们命大。” “哼,本宗仙子,区区客卿也敢调笑,简直找死!” “不错!我上清虽与玉清有隙,但那是家事,他们客卿算什么东西,出来后老夫要教他们做人!” 几位宗老都很牙疼,竟然有人敢向镜仙子语出轻薄,这超出了想象。 同归一脉,他们对玉清的规矩很是了解,有问题,战,可以,谈,也可以,唯独不可以轻言戏语,否则,将被视为对玉清一宗的挑衅,动辄惹出全宗大地震,连其他宗的人也要倒戈,这样的事在历史上出过不少次了,一些宗主都因此被废掉。 这些人虽与玉清中人不睦,但那只是理念上的不认同,关系上并无大的裂痕,一些人甚至对玉清仙子很是仰慕,整日流连徘徊于玉清宗外,只为一睹仙颜。 云宗老万二分的无语,挥手止住众人激愤之言:“诸位,为今之计,不是如何讨伐那两位客卿,而是如何从这里出去,时间耽误太久,那几人可能就跑出我们视线了。” “嘿嘿,云宗,你在这里官最大,大伙都要听你的。这是镜仙子的镜世界,可以捕捉外界一隅反射到镜像中,反正我们是无力破开此界,连当日青宗主被抓,至今也不见出来,你来自太清,地位非凡,或许可以破开。” 云宗老一窒,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这段时间以来,由于青子衿不在,上清的几位宗老便由他云宗老统一调配,无论天阙排位战,还是后面的搜捕沈扬,似乎结果都未达到预期,一些人早就对他很不满了。 其实他也很无奈,受命于太清,从天宫赶来,协助宗主青子衿,却屡次碰壁,在蜉蝣秘境中毫无作为,现在连个少年都找不到,被人称为庸碌。 他当然没办法破开镜世界,连身为宗主的青子衿都只能认栽,他也无能为力。 于是,三十几人就这般闷坐下来,看谁都是一脸的不爽,好在他们也明白,镜仙子爽快直接,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她说天明放人,那就一定会放人。 而在这片镜世界之外,两名如仙的女子并立,共同看向一个方向。 一人轻语:“小晨,不管你恨不恨我,你都长大了,该为自己闯出一片天,将来会找到一名美丽新娘陪伴,至于我……我会去秘境之地静修,或许此生都不会再出来,时间会为你抹平一切。” 而她旁边的女子则痛苦地捂住了头:“一个傻妹妹,一个楞徒弟,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有这些了,那个谁,我不怪你了,还有几位师父,你们快回来吧,我感觉快罩不住了!” 时间流逝,将两位女子的身影吞没在黑夜中,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有人在路上急速狂奔,专走无人的小路,有人被困在镜面反射的世界中愁眉不展,长吁短叹,还有人默默回到了秦淮河畔的一座小竹楼里,细细走过每一个角落。 但这样的漫漫长夜终究还是结束了,当东方天际出现第一缕曦红时,一个寸短头发的身影突然从曦光微微的天际一跃而出,仰天狂笑:“哈哈哈,本帅侠果然天纵之姿,就凭那几个小杂鱼也想擒我?” 在他身后,一抹海蓝色的身影紧紧跟随,很是淡然,但却用手扶着头,彻底地无语了。 第171章 冤家 早春的金陵郊外雾湿露重,处处青翠欲滴,但这样的景色沈扬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兴致,一路都在疾行。跟在他身后的是海星,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意态闲暇,如同游玩。 两人刚刚经历过一场追击战,当然,这或许算不上战斗,因为海星只是向那些人看去一眼,他们就直接倒下了。 “小官人,何必如此匆忙,有我在,即便天阙里面那些老家伙出来,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沈扬不答,他根本不是担心后面的追兵,而是担心三叔等人的安全,绕弯行了大半天,他特意选择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小道出城,结果还是遇到了把守小道的三清宗人,其中一人正是青天成,一眼就认出了他。 金陵城内已是如此,城外也难保万全,他只想早点赶到汇合地点。 “小官人,跟你走了大半天了,腿很酸,要不你背我吧?” 走在前面的沈扬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这个女人强到离谱,瞪一眼就能瞪翻一群人,居然也会感觉腿酸? 说到这个,沈扬也觉得奇怪,他一直在疾走,差不多四五个时辰了,竟然一点都没觉得累和饥饿,这有点夸张,他想起在东海灵宫时吃的那颗光灿灿的珠团,据海星说,那东西名为海神赐福。 他摇摇头,不愿再多想了,只想快点见到三叔,再图后计。 金陵城占地极广,只靠步行实在有些寒碜,最后还是海星出面,抢了路上一名骑行者的马匹,丢下一大锭银子后,两人纵马狂奔。 沈扬生在北方,父亲还是军中神将,不会骑马就太说不过去了,纵马的任务当然由他来,海星则很是乖巧地坐在后面,双手自然而然地抱在他腰间,贴身紧附。 马背颠簸,从背后柔软娇躯上传来的惊人弹性让沈扬很不自在,他自幼与三叔生活在一起,从未与任何女性有过如此近距离接触,此刻只觉肚子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企图转移注意力:“土豪,你那些银子足够买十匹这样的马了!” “嗯。” “你昨天说的海神赐福是不是真的,我以后再也不用吃东西了吗?” “嗯……” 沈扬无奈,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对方都只是“嗯嗯”作答,像是在叹气一样,又像是睡着了。 再走一段路,沈扬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一看之下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此刻的海星正绵软地伏在他背上,脸颊绯红,莹白的额头和鼻尖都已渗出细密汗珠,身体微微发烫。 沈扬连忙停下马,犹豫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病?” 正在闭目的海星震了一下,迅速睁开眼清醒过来,但那眼中却像是流动着滚滚热流一样,能将人融化。 短暂地愕然后,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慌慌张张跳下马,快速背转过身不敢看人,随后恨恨地一跺脚,身化蓝色光影冲向远处,空中传来她愠怒的声音:“你才有病!我去去就来。” 沈扬一脸茫然,根本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不过这女人下马之后,他整个人立刻感觉轻松许多,那笼罩在心间的巨大压力快速消退。 片刻后,海星归来,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尽,但那双眼已是一片清明。 “走吧,你骑马,我步行。” 沈扬愣了下:“这不太好吧,本帅侠好歹……” “你闭嘴!让你自己骑就自己骑,哪那么多废话!” 沈扬立刻闭嘴了,这个女人很强,且喜怒无常,瞪一眼都能让人昏迷,还是不要随便招惹比较好。 他两腿用力,脚下骏马立刻起身奔腾,只留下海星一人还在原地发呆。 “真是个小冤家!”不久后,海星蹙眉自语,像是害羞,又像是抱怨,同时脚下踏起凌波,如惊鸿般追了上去。 纵然有骏马助力,沈扬赶到众人所聚之地时,已经是晌午,只见晴空当照,四野无声,除了一棵已经枯死的老树,这里再无其他。 “他们已经走了。”沈扬检查了一遍这四周,皱眉自语。 他在枯死老树的后面见到一颗记号,这是沈敖留下的,象征着他们已经赶去了另一个预先安排好的聚集地,会在那里等他。 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会一直在这里等待沈扬,因为附近就有一座小镇,可以随时提供补给,但现在看来,意外还是发生了。 唯一能让他心安的是,他并未在这里发现战斗的痕迹,而且三叔还有时间留下印记,说明他们走的时候并非很匆忙,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海星却在那棵枯死的老树前停留很久,最后轻声道:“果然是世界树,不过似乎是被嫁接过来的一段嫩枝,已经枯死了。” 沈扬心中一动,问道:“在船上我送你锦盒时,你已经知道那是世界树枝吗?” 海星冷冷道:“你送的人是锦姑娘,不是我。但世界树我的确认识,因为小时候我家就在世界树根旁边,那是一棵真正覆盖世界的古树,连海底都扎根遍布。” 沈扬无语,这女人翻脸太快了,不久前还“小官人小官人”叫的亲昵,现在就换成一副冷面,从马上下来后,她就没给过沈扬好脸色。 在这里继续查看了一会,沈扬决定前去下一个地点与沈敖汇合,如今来金陵的目的基本达到,虽然中间风波不断,结果却不算坏。 “咔咔——” 就在两人打算出发时,他们身后的一片虚空忽然发出怪异声响,两人回头一看,只见那片虚空中忽然多出一个巨大的圆面,像是一轮明镜。 明镜高悬,而后翻转过来,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是天空被翻转过来一般,极为骇人,而在这翻转的明镜之中,几十个身影从天空跌落,一些身影跌落的同时直接绽放流光或火焰,呼啦啦一片。 这是镜仙子昨晚布置的镜世界,她为了帮助沈敖等人走远,将三清宗的追兵全部困在这里,说是天明一到就放人,却一直挨到晌午才放。 在镜仙子看来,有这么多时间,沈敖等人足够脱身,但她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镜世界解体时,三清宗人的主要目标沈扬,却突然出现在这里,简直就是送上门来。 第172章 妖女采薇 在沈扬愕然的目光中,三清宗众人从天而降,虽然看起来像是下饺子一般出现的,却还是很让人震撼。 这些人都不是弱者,离开镜世界的同时已经开始观察四周,其中一些人立刻就发现了沈扬和海星。 沈扬在天阙道场中大闹了一场,一些宗老早就记住了他的模样,此刻见到,直接大声呼喊,从掉落的位置向这边冲来。 “兀那小子,别跑!”有几个人速度很快,流光闪烁,如泰山压顶一般轰然落地,将地面都震得一晃。 沈扬也有些变色,这些人难道是久候在此等待自己来上钩的?不过看起来不太像,他们并不像知道自己要来的样子,眼珠转了转,他已经有了计较。 “楞这老货,哪只眼睛看到本帅侠跑了?” 这并非他原来的帝都口音,而是浓郁的中原口音,顿时让冲来的几个人愣住,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你这口音……” 沈扬咧嘴,换回了本来的口音:“不用怀疑,本帅侠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但他立刻又用第三种口音道:“格老子的,就许你们龟儿子用方言,不许老子用?”这却是地道的川话。 他指的是刚才一名宗老让他别跑,喊他“兀那小子”,“兀那”乃是盛行甘陕一带的方言。 一众宗老全都愣住,他们刚从镜世界出来,脑海里还有些晕乎,被沈扬这么一整,顿时有些迷糊了。 沈扬大怒:“雷个塞扑该,雷母鸡偶嗨宾苟?”竟然又换成了粤话。 众宗老几乎真的要扑街了,因为真的听不懂。 这时候,云宗老也赶了过来,在确定镜仙子和婉仙子不在此地后,他长松口气,迅速命令其他人将此地包围。 云宗老冷笑:“少装神弄鬼,百般寻找你都找不到,今日却撞上门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对此,沈扬同样倍感无奈,摊手道:“谁说不是呢。” 他从东海灵宫回到金陵,在城中一转就是大半日,哪能不知道全城因为他已经戒严?但此刻看到这些三清的宗老全都出现在这里,他心中反而一松,因为三叔那边,已经安全了,所以才有心思与众人调侃。 “说,这几天你去了哪里?” “东海灵宫。” “噗,你说什么?”云宗老差点呛到,两只眼睛瞪得很大。 东海灵宫,别人不知道,甚至都没听说过,但他作为太清宗老,却是知道一些。那是一个强大古族的故地,相传无比奢侈华丽,揽尽世间珍奇,可惜后来淹没在时间中。 别说沈扬了,就算是一位宗主自称进入了东海灵宫,他都会大打怀疑,因为那个地方早已被证实毁灭了,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 沈扬一脸诚恳:“老先生,我真去过,见过那里的海灵族人,还见到了他们连成片的华丽宫殿。” “我还去过仙灵墓地呢!”云宗老两眼直翻,怒道:“小子,别胡扯了,你那点东西在我这不够看,赶紧交代。” 沈扬很冤枉,因为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可惜没人相信他。 “快说!还有你潜入天阙、蛊惑学员,究竟有何图谋?你现在不说,待会接受本宗审判时也会强迫你说,何必自找不痛快?” 沈扬后退一步,将海星让到身前来,委屈道:“老先生你不讲理,我真去过东海灵宫,这位姑娘就是那里的居民,不信你们问她。” 海星此前一直被沈扬挡在身后,众人只以为她是沈扬的女伴,没什么来历,但此刻一站出来,眼眸深邃,灵威如海,一众宗老立刻紧张起来。 这女人绝对是跟他们处于同一层次的强者! 云宗老心头狂跳,暗道不会这么倒霉吧,这几天遇到的女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强? 海星面带微笑,看着云宗老:“云宗,可还记得我?” 云宗老愣住,只觉眼前的女子静美如海,似曾相识,但却始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就给你个小提示。” 海星静立不动,但额前卷曲的秀美长发却微微耸了起来,只见两颗淡金色的小角缓缓长出,光辉洒落,将她整个人衬托的愈加非凡,如同来自海国的神女。 云宗老一时看得呆了,久久不曾说话,但不久后,他突然惨叫一声,身周彩光一闪,这才口吐鲜血踉跄后退,眼中满是骇然。 “妖女采薇,原来是你!” 海星笑眯眯道:“看来老先生记性不错哦,都几百年了,还记得我。” “这怎么可能?你没有镇魂狱加持,怎能熬过这段岁月?” “我自有办法。没想到,你当年固然有些娘娘腔,却还是有几分耐看的,可如今竟长成了这副德行,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海星喃喃感慨,但云宗老一张老脸都扭曲了起来,如果不是忌惮这女人的实力,他很想直接一巴掌将这两人全都拍死。 三百多年前,天阙秘境出世,出现在金陵上空,惹得众强出场,加入争夺,结果,却让一个名为采薇的女子最先闯入了镇魂狱,如果不是如今的天阙之主横空出世,天阙秘境差一点就是她的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采薇当时的实力不过是破茧三阶,却能让一众辟易境都无奈,因为她还是一名灵心系的通幽大师。 这一脉的通幽者全都擅长攻击虚无缥缈的灵魂,往往只是简单的一眼,就能俘获一名高手,为已所用,再加上此女头顶长有一对小角,故而被世人称作妖女,不过,这名妖女在秘境争夺失败后,彻底消失人间,再也没了踪迹。 当年的云宗老,还只是一名下三宗的长老,刚刚破茧,实力不错,却也在不知不觉中沦为了妖女采薇的打手,直到后来才清醒过来。 沈扬在旁边听着,也不禁微微震撼,显而易见,所谓的妖女采薇,只是海星的又一具次世身,他肯定见过,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 云宗老深吸口气,沉声道:“妖女,你还敢现身,新仇旧恨一起,今日要将你拿下!” 海星却冷笑:“凭你还不够。叫青云二君出来,当年无耻偷袭,我也要算账。” 云宗老一挥手,那周围的几名宗老立刻会意,将其他人遣散开,包围了这里,一些人甚至往金陵的方向疾赶,要去搬救兵。 “青云两位境主如今不在,我们几人足以将你镇压!你刚才已经试过了,你的灵心法,还无法捆缚我,今日已非当年!” 云宗老冷酷结语,像是给海星下了判词,而加上他共计七名宗老,已经将海星和沈扬完全包围。 “不要看她的眼睛,结阵七星灯!” 余下六名宗老固然对云宗老很不爽,却也知道眼前的女子绝非易于,当即闭目沉心,站好七个方位,每个人的额头都在发光,将他们七人笼罩的如同一只只光茧。 “以为闭上眼睛就行了吗?”海星冷笑,忽然向其中一人冲去,蓝色流光激荡而起,如同海水般四散而开,海水荡漾四周,竟将这片区域全都覆盖。 沈扬看向自己双手,只见手掌周围荡起极细的波纹,像是真的身处水中,而四周也是一片朦胧的海蓝色,如同身处梦幻之境。 这是专属于海星的势和领域,置身其中的人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将受到极大束缚,在这片领域中,只有真正的大海子民才能畅游。 就在海星散开领域的同时,沈扬脑海不禁微微一痛,一个急促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中:“快走!我只能拖住他们!” 这声音来自海星,并非入侵,而是一种忠告,因而秘境之心并未激发。 “呃……你不是要以一打七吗?” “混蛋!他们全都是辟易境,而且七星连灯,内外的防御都连成整体了,我破不开!” 沈扬微微发愣,只见冲过去的海星已经与正面的一位宗老战在一起,蓝色的流光化作大量尖刺样的蓝色光线,疾刺过去,但对方只是一味躲闪,而他旁边的两位宗老则迅速驰援,一左一右分袭海星。 “那你……” “少废话,快走!就凭他们还无法伤我,如果不是我防御不够,一旦被他们击中就很麻烦,我照样能重创他们。” 沈扬默然,果见海星在三人围攻下仍然游刃有余,但大多数都是在做出规避动作,主动进攻极少,只能靠蓝色海洋和随时准备的灵心攻击让对方手忙脚乱。 “轰!” 激战中,只见海星身周忽然出现一颗巨大的海蓝色水球,在七人围攻中忽然炸开,那并不是水球,而是高度凝聚的某种势的力量,炸开时威势极大,将七名宗老直接掀飞。 但即便如此,他们的阵型还是没有破坏,相邻两人间生出一根淡淡的银色细丝,将他们紧紧连接成一个整体防御的圆,完好无损地落到地上。 “笨蛋!你不是很聪明吗,这时候发什么呆?快走啊!” 海星的声音出现在沈扬脑海中,她已经努力将战局拉到远离沈扬的地方,但这家伙就是不肯迈步。 沈扬苦笑:“走不了,外面还有一层包围。” “他们身陷领域,几乎动不了,你只管走!” “好吧。”沈扬点头,“话说,你是不是只要不担心防御,就可以击败他们?” “废什么话!我要是无需防御,早就天下无敌了!” 沈扬“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终于迈步了,但他却不是走向场外,而是向海星大踏步走来。 第173章 七星灯 这个举动大大超出了海星的预期,她不解地看向沈扬,却在第一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混蛋,你居然想让我背你!”海星怒目而视,俏脸飞红,刚才在马背上的一幕仿佛在眼前再现。 海神赐福可以让他们短暂窥视对方的想法,但那并非没有前提,沈扬的秘境之心可以阻拦窥视,而海星同样有办法让沈扬只看到虚幻的场景,是以从东海灵宫出来后,他们谁也没再窥视对方。只有当一方完全信任放开的时候,才可以窥探。 沈扬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海星的抵触,直接冲到她身边:“快,从北侧的缺口冲出去,不求杀敌,我预感有其他人要来了。” 刚才有一些人快速赶回了金陵方向,显然是去求援,无论如何,这对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事。 海星还在不满,但突然,一条三四丈长的可怕剑光横空出世,捕捉到了她分神的短暂瞬间,径直斩了过来。 这是云宗老,立足辟易二重天,发出这样的一击,蕴含了他的势。 海星面色微变,身躯忽然蹲了下去,下蹲的同时,她柔软的腰肢蓄力,强烈的旋劲带动她轻盈的身躯如陀螺般猝然转出,不仅避开了这一剑,还直接来到云宗老面前。 “什么?”云宗老大惊失色,连忙后退,但一根极细极细的海子蓝色丝带在旋风带动下也抽了过来,如果不仔细看,仓促间极难发现。 “刺啦!”丝带抽中云宗老手中长剑,绚烂的火星横溅,这丝带也不知究竟是何物,竟直接削断了长剑,连带着云宗老的一段衣袖也被割裂。 丝带继续飞旋,而激转中的海星却定住身形,一抬头,深邃的双目猛然看向云宗老,后者顿时脑海中“嗡”地一声,僵在了原地。 “不好!”余下的宗老皆惊呼,从云宗老主动出击到现在,不过眨眼功夫,攻守变化实在太快,连他们都没反应过来。 有人迅速驰援过来,强烈的土黄色辟易之辉恢弘盛起,但还是被海水领域大大限制了,速度稍微慢了些,那条极细的蓝色丝带已经追上了云宗老,并且抹向他的脖子。 一片慌乱中,那云宗老忽然面目狰狞,身体虽然无法动弹,但头顶却浮现一朵黑色小花,轻轻摇曳,荡漾下一片黑色波纹。 蓝色丝带抽到在黑色波纹上——“轰!” 两种看起来极柔弱的力量相遇,却发出震天般的巨大轰响声,光辉崩散,云宗老直接向后飞去。 驰援的两名宗老见机极快,七星连灯阵同气连枝,连成一体的防御力帮助云宗老消耗了大部分冲击力,最终让他轻松落在不远处,而海星就算想追击,也难以为继了,另两名宗老浩荡的攻击已经将她笼罩。 “唉,这老家伙真命大。”海星轻叹,腰肢一摆,轻松避开了攻击。 这是她开战以来获得的最好的破阵之机,如果一举杀掉七人中最强的云宗老,七星灯阵便直接破了,余下六人可以个个击破,不再是问题。 沈扬也很愕然,原以为这女人对抗七人可能会很艰难,哪知她竟一直在酝酿攻击,果然女人心海底针。 “这一招不错,叫什么名字?” 海星直翻白眼;“说了你也不懂,给我上来!” 她猛然矮下身,如蓝色的海风拂过,沈扬只觉脚底一轻,已被她背在身后,迎面一名宗老的攻击刚刚到来,势大力沉的一掌拍下,海星却直接转身,将后背卖给对方。 “轰!”这一掌无情拍下,击中了沈扬,淡金色的光晕提前浮现,却也被轰的一阵狂闪。 沈扬面色发白,感受着光晕之外传来的可怕的压力,很担心秘境之心能否撑得住。 借助这一掌之力,海星娇叱一声:“抓紧了!”不待沈扬反应,她再度化作海风,脚踏湛蓝海水,柔柔轻拂而出,一条蓝色的细丝带舞动,洒向前方大片范围。 云宗老已经清醒,见状急忙大吼:“小心,这少年身上有高阶子母石,无惧势的攻击!” 这一点其他人也已经发现,如果自己全力的一击被子母石挡住,势必会造成空挡,而后被海星偷袭,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七个人都活了很久,经验老道,当即转换策略,步步紧逼,越发将七星灯阵的防御发挥出来,严防死守,但只要以有机会,必然会发动倾力一击,这些攻击全都尽力避开沈扬,只要不击中他,就不会触发子母石,防御也就无从谈起。 海星同样郁闷起来,这些人倘若主动进攻,她总能找到漏洞,但现在对方只守不攻,她也无计可施了,她的攻击手段很多,有灵心法,有自身之势,还有海灵族特有的海之领域,即便同时面对三四名同阶强者都很有胜算,但七个人一起,还是结阵联防,她也觉得无奈。 随着战斗不断进行,海星开始焦躁起来,这七人似乎铁了心要把他们困在这里,就算擒不住,也可以消耗大量时间和体力,显然别有用心。 沈扬没料到自己的加入竟会造成这般局面,连忙和海星暗中沟通,两人迅速有了决断,在海星又一次被挡回的同时,沈扬忽然大喊:“飞公子,杀了他们!” “什么,飞公子来了?”包括云宗老在内,七位宗老同时一惊,纷纷看向四周。 飞公子就是赵飞,与墨云笛合称飞墨二公子,这两人实在是太出名了,一个实力强大,在秘境子民的年轻一代中堪称无敌,另一个则是墨家近些年来唯一凝聚出开物印记的开物者,几乎要被整个璇玑天的人当成祖宗一样供了起来。 不久前的蜉蝣一战,赵飞以一人之力独战年轻一代的诸多天才,最后还直接击败了青霄之主,声威一时无二,在《未济录》那不现于世的第三卷排名中,赵飞已经悄然跻身前三,与另外两个光辉璀璨的名字并列。 这些宗老已经从青天成和田七七口中得知,沈扬一行人正是来自蜉蝣秘境,那么他身上子母石的守护之势来源已经不言而喻,除赵飞外再无他人。 对子母石进行攻击,它的守护者也会感同身受,完全等于是对飞公子发动攻击,如果赵飞本人真的在这里,这些人绝对要大条。 第174章 南里乡 蜉蝣秘境百废待举,赵飞需要坐镇那里以防意外,当然不可能来金陵,七位宗老略一恍惚便回过神来,但只是这极为短暂的恍惚,对海星而言已经太足够了。 海之领域忽然大盛,汪洋般的蓝色洪流涌动起来,虽然并非真正的海水,却有着滔天之势,连几位辟易境宗老都无法安然立足。 “走!”海星轻叱,并不恋战,贴附在耳侧发丝上的金色小海星金辉熠熠,穿透了千层浪,带着两人迅速远遁。 “拦住他们!”云宗老大喝,头顶的黑色小花迅速摇曳,想要荡开蓝色海洋领域,但这里的“海水”实在太多了,如同汪洋,荡开的部分迅速被其他海水填补,看似极短的距离,却始终无法追击。 另外六名宗老也各自奋力前进,奈何海之领域的确很特殊,他们的辟易之辉强盛到极致,也只能保证在海水中一步步前行,如同龟爬。 眼看海星就要冲出他们的攻击范围,七人同时怒喝,一起发出最后一击。 “开!”谦宗老奋出全力,一剑劈出,三尺来长的青锋浩荡光明,如那古之鸿儒在施展浩然之气,竟将那缠人的海之领域剖开三五十丈,直抵海星身后。 这样的剖开无法持续很久,大量海水又补充了进来,但借此时机,其余人的攻击纷纷发出,沿着这被短暂剖开的领域空缺,七种颜色的天地之势一簇而过,结成一颗璀璨的七星灯,瞬间抵达海星上方,镇压而下。 “看你的了!”海星看都不看这些攻击,身化惊鸿,向前疾驰,关键时刻,她没有丝毫考虑直接选择相信沈扬。 沈扬左手紧握手中秘境之心,嘴中微微发苦:千万别掉链子啊,老赵一定要给力…… “呼啦——”七色七星灯笼罩而下,却并未爆炸,而是突然燃烧起来,变成七条不断跳动的诡异火焰。 “嗡!”淡金色守护光晕同时盛起,将七条火焰排开在外,光晕狂闪,显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攻击,但并无消减迹象,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问题。 七条火焰持续了一段时间,最终缓缓消散了,全都被磨灭,沈扬大大出了口气,但那右手仍然紧扣在海星脖子上,不敢稍有放松。 “你扣的太紧了,松手!”海星声音都哑了,脖子几乎被扼住无法呼吸。 沈扬立刻无奈放松了些,但此刻海星速度奇快,他怎敢完全放开?况且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身前的女子裙如蝶舞,长发翩然,那光洁的后背香肩显然都不是手抓的地方,只能扣着她的脖子。 呃……似乎比二愣子后背要更软一些,真没想到,这女人原来这么肥!沈扬忍不住遐想起来,在滇南时他曾被叶子雨倒背在身后,此刻情不自禁开始做对比。 “给我下来!”海星实在受不了了,脖子上已经被勒出一道红痕,她愤而抓住沈扬手臂,将他拽下背后,而后就这般拎着他一路飞奔,可怜沈大帅侠刚刚还在回味两大美女的后背有何异同,现在只能一路横飞,口鼻灌风。 海星的速度本就超出了那几位宗老一截,后者还有海之领域阻拦,根本不可能追上,因而只是片刻后,两人已经完全奔出了那些人的视线范围,至于几位宗老带来的几十号人,在海之领域下几乎无法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一个多时辰后,风尘仆仆的两人出现在距离金陵超过百里的一座小镇上,江南多水路,他们正是沿着一条横穿镇子的小河找到这里。 小镇名为南里乡,按照沈扬事先规划好的路线,这小镇正是他们前来金陵的倒数第二站,也是返程的第一站,如果沈敖等人离开了金陵郊外,必然会赶来这个南里乡。 已过午时,这南里乡仍然是一片水汽缭绕,虽比不得秦淮那般底蕴和气象,却也是名副其实的江南小镇,行人步履悠然,丝毫感受不到这个帝国大厦将倾的味道,偶尔可见绣船过河,反而自有一番秀丽。 然而,两个人都没有任何欣赏的心思,一方面担心后面的三清宗追兵,另一方面,沈扬急于找到三叔他们,而海星更是直接:“我要洗澡!” 小镇占地不大人口不多,却建的颇有章法,层层错落,街道井然,一些地方还铺设有鲜花街景,相当的精致,再加上宣传广泛,口碑极佳,因而游客不绝,堪比一座圣地,小小的镇子竟遍布着两百多家客店,令人咋舌。 事实上,沈扬选择这里作为金陵前站,正是因为在帝都时就听说南里乡的传闻,可见其宣传力度之广。 两人确认身后没有追兵后,找了靠河的一家客店入住,海星仿佛一个土财主,身上竟携带有不少金银,挥金如土,一人买下了店中最好的两间客房。 当然要分开住,安排妥善后,海星心急火燎地进入自己的房间,不一会便传来哗哗水声,这个女人竟然真的去洗澡了,而沈扬则一人默默进入另一间房,靠窗而坐,观看着外面的满城烟色,心里想着其他事。 到目前为止,不知何故,他仍然无法联络到树老,那棵不靠谱的老树临行前曾大言不惭,只要它还在这个世界上,就可以随时联系自己,但结果是,他已经好几次被老树坑了,差点挂掉。 似乎三叔也不在这个镇子上,因为如果他们在这里,昂山那么大目标,肯定会引发轰动。 沈扬皱眉,开始规划下一步的行动,他觉得金陵肯定还有事没完成,无论是刚刚加入的冒晨,还是现在的海星,都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金陵天阙的一些谜题他并未解开。 摇了摇头,他不再去想这些了,喃喃道:“要是小心心在这里,也许早就计划好下一步甚至下几步了吧。” 他与称心不同,心中有了大方向,就无需制定太过详细的计划,称心会把所有事不分巨细全都计划清清楚楚,但对沈扬而言,计划没有变化快,随机应变即可。 窗外的南里乡烟水缭绕,美景胜数,在这里多看几眼,你甚至会觉得金陵亦不过如此,没有家国大事儿女情仇,仿佛来到一座世外桃源。 事实上,南里乡以往在地理上并不存在,这个小镇是近些年才兴建起来的,有人强行凿通河流穿过这里,又兴建古镇,一切仿照江南其他小镇的制式,却又比其他江南小镇多出许多随意祥和,再加上不惜代价的宣传和造势,这南里乡的名气其实已经不亚于一座帝国都市,显然,这背后有一位精通此道的掌控者规划了一切。 正在想着,房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沈扬道:“进来。” 房门推开,莲步款款,进来的却是两名少女,一个浓妆艳抹,风尘味十足,另一个则淡淡擦了些粉,清冷出尘,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两个让人赏心悦目的少女,可惜最近一段时间沈扬连天仙般的人物都见过几个,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了。 两名少女一个端着一碟酒菜,另一个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先是行礼,而后各自忙活起来。 摆放完毕,浓妆艳抹的少女轻声道:“客官可要洗脚吗?” 沈扬点头,这段时间一直在金陵,连停下来的时间都少有,的确有些疲累。 那少女见他点头,面色一喜,径直走过来帮他脱去鞋袜,就要帮他洗脚,沈扬错愕莫名,连忙道:“我自己洗。” 少女愣了一下,随即会意,甜甜道:“我叫蝶儿,那边是蝉儿妹妹,我让蝉儿帮客官洗。” “呃……那什么,还是我自己洗吧,你们先出去。” “客官是不是觉得我和蝉儿不够入眼?没关系的,我们还有许多姐妹,可以叫来让客官自己选。” 沈扬顿时阵阵头大:“不是不是,你们出去吧,也别叫人来了。” 少女蝶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们是店掌柜叫来的,因为得知本店最好的客房有人入住了,显然是位豪客,故而请来了两位红牌,哪知竟然遭拒。 不过,两位少女都没有尴尬的意思,她们出入风尘,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当即掩嘴轻笑道:“那就打扰了,不过客官如果需要陪侍,只需告知楼下的掌柜,我们随时都能赶来。” 两人笑着,推开了房门,轻轻退了出去,沈扬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他有些无语,这里已经不是金陵了,没想到依旧是温柔乡,怪不得有大把人来此游玩,到了这里,什么家国大事,什么天下兴亡,都关老子鸟事,最重要的是,老子一定要爽。 沈扬不是愤青,对这些事有自己的看法,有需求才有供应,他并不反对这些地方,温柔乡亦有英雄冢,二者并不矛盾,矛盾的是有些人自以为站在高地,一味指责和严防,岂不闻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洗脚水温度合适,里面还加了少许麝香和花汁,沈扬双脚浸入,顿时舒服地哼哼起来。 “你这个样子,是不是后悔赶走她们了?” 沈扬愕然睁眼,只见窗户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人,背对着他坐在窗上,浅蓝色长裙柔柔摆动,湿润的深蓝色波浪长发被风吹拂,这个地方浮动着一股淡淡的海棠香气。 第175章 轮回心结 这海棠般的女子自然是海星,她刚刚出浴,长长的海蓝色波浪秀发湿漉漉的,别有一番风情。 海星新换了套简约的长裙,仍然是熟悉的天蓝色,却把半截小腿和脚踝露在外面,连鞋子都没穿,洁白的小脚在窗户边上晃悠晃悠,让人眼花缭乱。 “要不,我去把她们叫回来吧,我知道她们住在哪。” 沈扬这才惊醒,连声道:“不用不用。” 他有些莫名心慌,这很不正常,要知道沈大帅侠一向以脸皮厚著称,但这段时间与海星相处,处处捉襟见肘,没了往日风采。 海星似乎完全没料到沈大帅侠的尴尬,反而坐在窗户上沉默起来,刻意让这种尴尬扩散发酵,直到沈扬干咳了一声,想夺回主动权,海星却又突然说话了。 “穿上鞋子,我们出去走走。” 说完,她如海风般吹散在窗户边上,留下屋内只能干瞪眼的沈扬。 不久后,两人出现在南里乡沿河一侧的街道上,一前一后,像是一位公主在出行,带着一名跟班。 不得不说,这南里乡的布置的确堪称精美,连沿河两侧的街道都用鹅卵石铺砌出一条小道,与正常的道路界限分明,此季又非节日,但街道外侧的店面或民居全都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将近夜晚,南里乡的人们已经掌了灯,与路边大大小小的街灯相互辉映,连成一片,让这座小镇变成了一座真正的不夜城。 “这才是真正的土豪,一个晚上仅仅灯油都要不少钱吧。”沈扬感慨。 上一次他和三叔他们来到这里,只是匆忙一瞥便离去了,因为金陵才是他们的目标,现在故地重游,重新认识了这个地方。 海星停步一笑:“那你想不想见见这个土豪?” “你们认识?” 海星目光看向远处,轻声道:“你刚才见的两个小姑娘,锦姑娘也曾经是她们的一员,在这里生活过两年。” 沈扬讶然,没想到船娘锦姑娘还在这里呆过,一名出入南里乡的风尘女,很难让人和一名秦淮河畔的船娘联系在一起,这其中必然有一段故事,只有如今的海星才知晓。 锦姑娘为海星的次世身,这段时间沈扬渐渐发现,海星很少提及锦姑娘的生活,或许锦姑娘对她而言是一段屈辱的过往,不堪回忆。 “不想回忆就别去想了,去那边看看。” 然而,海星却摇头:“你不明白,我并非不愿回忆,而是轮回法的需要,无论我族的轮回宝筏,还是你们那三世红尘法,想要让主世身圆满,必须解开前一世次世身的因果与心结,这也是修行。” 沈扬皱眉,似懂非懂,实际上他很不赞同海星的做***回和因果都充满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宿命感,这是他最不喜欢的。 两人沿河缓行,海星慢慢将锦姑娘的一些事情道出。 锦姑娘出自金陵一个曾经辉煌的梅姓大族,横行一州,但梅家并未满足,企图更进一步,要称尊一州,结果触怒了称尊金陵千百载的王谢两大古族,一番争斗后,梅家迅速没落,支离破碎。 这本是一个世家争霸的无聊故事,无论在什么时代,总有一些大族能站立起来,也总有没落者,这无可厚非,但梅家的没落中,却有着锦姑娘的心结,牵涉出一对姐弟的命运,需要海星来解开。 锦姑娘原名梅锦绣,而她还有个弟弟,名为梅锦川,梅家没落后,这一对自幼生活在一起的姐弟被分开了,流离失散,梅锦绣成为了出入风尘的锦姑娘,梅锦川则彻底消失。 锦姑娘姿色不俗,成功进入了南里乡的风尘地,她原以为自己会就这般困死此间,但两年后,那个消失了许久的弟弟却突然出现在这里,加入了那位大老板的手下,成了他的家丁。 这个变故彻底打乱了锦姑娘的生活,当她认出弟弟后,喜极而泣,在当天就找到他想要家人团聚,可惜的是,弟弟并未认出她,反而将她当成风尘女,调笑不堪,锦姑娘羞愧无地,当晚就离开了南里乡,而后继续漂泊,成为了秦淮河畔的一名船娘。 这仍然是一个无聊的故事,大厦倾颓,往日的荣耀和尊宠当然随风而散,即便后来再遇,也不过是前尘往事,一些人早就不在乎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故事,却成了锦姑娘的心结,一直想知道弟弟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就可以解开。 听完海星的讲述,沈扬同样有些感慨,当日的梅家与现在的庞大帝国,何其相似,一旦帝国倾覆,这个国家的子民们又将如何? “走吧,那就先去了却你这心结,不过我倒是觉得,很想见见你口中那位大老板。” 在锦姑娘的记忆里,只知道大老板名为娄有涯,一手创建了南里乡,除此外便再无别的印象,沈扬对此很理解,因为一位风尘女子不太可能接触到那个层面的人物。 而就在两人缓步走向小镇中心区域的同时,一辆快马加鞭的马车也正在飞速赶回南里乡途中,车上加上马夫,一共有四个人。 “大老板,马上就要到家了,要不要我去通知他们,让他们准备一下?”忠诚的老马夫一边控着马车一边对着身后低声询问。 “没时间了,直接过去吧。”车内的大老板轻声道。 老马夫立刻点头,马鞭一甩,两匹骏马又开始飞奔。 车内,宽阔而华丽的车厢中坐着三名男子,其中一名黑衣男子抱着剑,面色冰冷:“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从岛上一路飞奔至此。” 居中的男子显然就是大老板,紧紧皱着眉:“我也不确定,不过从地灵残图上传回来的粗略结果显示,这是一群体导率很高的人。” 抱剑男子冷笑:“你那地灵残图不准,体导率高,并不代表一定强。” 大老板摇头:“若只是如此,我也不会着急赶回来,但地灵残图还显示,他们中其中一人的体型,可能是我们正常人的三四倍之多!” 抱剑男子一愣:“三四倍?怎么可能?” 大老板也是苦笑:“所以我才不得不急着赶回来,如果残图显示准确,我想我们可能遇到传说中的那一族了。” 就在此时,大老板忽然怀中微微震动,他连忙将此物掏了出来,却见是一块罗盘样的黑色方块,上面一颗耀眼的蓝色亮点不断闪动。 “这是……又一名那个层面的强者吗?”大老板喃喃自语,眼神突然间变得锋利起来。 第176章 欠揍的老板 “咚!” 一双穿着黑色兽皮长靴的大脚落地,抱剑的男子冷漠看向周围:“到了。” 又一人跳下马车,却显得很沉默,他握刀的手很稳,暗暗警戒着四周。 娄有涯最后一个下车,满脸都是无奈:“拜托,每次都这样,出个门搞得跟打仗一样,这里是南里乡好不好,哪有那么多人天天想害我?” 抱剑男子认真看着他,冷冷道:“因为你有钱。” 握刀的沉默男子也轻叹一声:“你真的……太有钱了。” 娄有涯瞬间无语,干脆扭过头不再理会他们,转而走向小镇里,抱剑男子和握刀男子立刻紧紧跟随。 南里乡已刚刚入夜,但这里根本没有半点黑夜的氛围,反而到处光亮,路边那一排排灯笼将会彻夜照到天明。 “好吧,原来,我已经这么有钱了。”娄有涯喃喃自语,仰望黑暗的北方天际,渐渐出神。 这是他的习惯,每天都要向北方仰望一段时间,对他而言,那是一个美丽且残酷的地方,盛载了他的童年和青年,如同两幅意境完全相反的画卷,强行将他撕裂开。 命运跟娄有涯开了个天大玩笑,送给他衣食无忧的童年,却又让他乞丐一般度过了青年,然后,他被戴上手铐和脚镣,作为一名囚犯发配琼州,完结了他的前半生。 这样的前半生,足以终结一个人的一生,可惜,他是娄有涯,他又回来了。 从琼州到粤南粤北,然后是闽浙,再到现在的金陵,娄有涯的足迹遍布了这些地方。他并非简单的走过,而是深深植根,祠堂、书院、曲苑、民居、酒楼等等,全都留下了他的名字,当然,这个名字不是娄有涯,而是大老板。 娄有涯是罪人之名,按律不得使用,那是几十年前的判刑,却给他终生都烙下了罪恶的痕迹。 “你走错方向了,应该是去迎宾馆那边。”冷冷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抱剑男子眼神落寞,明明与几人同行,却仿佛孤身一人走在路上,那宽大的袖袍绵软地覆盖在他弱不禁风的身体上,看一眼就会让人担心。 “你懂什么?”娄老板轻蔑地瞟了眼他,“你们这些漂流国的人,永远不会了解陆地人的想法。” 抱剑男子眼中的精光一闪,却又缓缓闭上:“没关系,我手中有剑。” 娄老板轻蔑更甚,冷笑道:“对不起,我手中有钱!” 抱剑男子剑眉一竖,手已经按在腰上,半晌,又颓然地放下,眼神重归落寞,瘦小的身子更显单薄了。 “怎么,不服?这么多年了,一点也没改变!我知你剑法超群,连洞庭箫这样的强者都斩于剑下,但你知不知道,我从你师父手中买下你,花了多少钱?” 抱剑男子似乎彻底丧失底气,落寞的双眼布满浑浊杂质,任由尖酸的商人继续说下去。 娄有涯伸出两根手指,大笑道:“才两千两!三尺青锋之利,却只值二千两!” 商人熟练地奚落着自己的打手,十几年来这样的话他说过了无数遍,每次都能取得很好效果,他说出这些残酷的事实时没有半点迟疑,似乎要将抱剑男子最后的自尊消磨殆尽。 “你他妈的!那混蛋已经被我杀掉了!”抱剑男子忍不住低骂。 娄有涯却大笑,他的手上还挂着一只小火炉,炉子里炭火正旺,将他略显白胖的手烤的发红。 “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摆出那张牛皮哄哄的臭脸,老子都很想踩上两脚?妈的,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玩剑嘛,听说你师父有三路剑法,分为上中下,你为什么非要学下路剑法?” 抱剑男子终于拉下了面子,再也无法镇定了,直喘粗气:“行,娄有涯,你他妈真行!非要每次都把老子惹火揍你一顿才罢休是吧?行,老子成全你!” 他说到做到,一脚踢出,“嘭”地一声,将娄有涯踢飞,而后箭步跟上,坐在他身上就是一阵老拳乱打。 不足片刻,抱剑男子恢复了平静,慢悠悠站起来,站在一旁不说话了,而满脸青肿的娄老板同样施施然爬起,继续缓步前行,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眼看这一切发生的握刀男子惊呆了,他加入这个小团体没多久,虽然知道两人时有争吵,但像这样大打出手的还真没有,当真大开眼界。 “不明白?”抱剑男子看着他。 握刀男子立刻摇头,太不明白了,完全看不懂啊。 “他就是欠揍!”抱剑男子冷笑,接着却又道:“不过也有其他原因,我们这里,可能又要增加新人手了。” 握刀男子更是愣住。 “你跟在皇帝身边几十年,能摸透皇帝的心思,但他可不是皇帝,慢慢看着吧,马上就明白了。” 握刀男子手一紧,似是想起什么,默默点了点头。 实际上,仅仅半个时辰后,握刀男子就明白了一切。 娄有涯并未直接去迎宾馆,而是首先回到自己的住处,仔细洗漱清理一番,换上一套全新的衣服,戴上一顶圆帽,静默片刻后,才前往迎宾馆。 这是一套非常庄重的古老仪式,通常为接见贵客使用,分为沐浴、冠带、静思三步,提前表明自己的诚意。 洗漱之后的娄老板显得精神许多,眼中流动着一名商人专有的精明神采,当然,除了仍旧鼻青脸肿的面部。 迎宾馆位于南里乡西面较为偏僻的区域,这里禁止游客闯入,防止打扰贵客,甚至还设有专门的值守。 今晚有贵客临门,当娄有涯三人赶到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震了一下。 最显眼的,莫过于坐在院中抱着一口巨大酒缸“咕咚”喝酒的一名“巨人”,只从面貌看,他只是一名少年,但从体型上看,他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的范畴。 他就是昂山。 不知为何,自从有了巴斯巴传授经验后,昂山的体型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增长,沈扬在滇南见到他时,他不过是正常人的一多半身高,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但现在,已经超出了正常人三四倍,远远看去如同一座小山,沈扬甚至不敢把他带进金陵城中,免得生出意外。 昂山的面前堆了一大堆美味,但他看都没看,只对那缸酒感兴趣,这是巨灵族人的特点,不吃肉食,却对药草和某些晶石充满狂热,在滇南时就可见一斑。 在昂山旁边,沈敖和天圣女等全都列座,他们早于大半日前就来到了南里乡,上一次他们来时没带昂山进入,是以并未引起轰动,这次带着昂山一进来就被请进了这里,邀请他们的侍者对他们恭敬异常,沈敖也不好拒绝。 其实沈敖内心并无见外,他离开天祚后曾经周游列国,凭借过人的学识和见闻,他在那些地方都受到了隆重接待,这样的场面已经见惯了,他唯一担心的还是沈扬,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安危如何,如果不是树老一再保证沈扬暂时无碍,他肯定早就返回金陵寻人了。 娄有涯何等精明,短暂的错愕后,他只是环视一眼,就找到了这群人中的主事者沈敖,而后大方走到一个适当的距离,含笑而拜:“让先生久等。” 沈敖却并不站起,微微一笑:“娄老板。” 娄有涯面色不变,心中却有些不乐,此人看起来是个知书达理之人,怎么如此不识礼数,自己作为主人亲自到来都不肯站起,太过妄自尊大了。 “不知先生是——” 沈敖淡淡道:“幼时我们还见过的,我是沈敖。” 娄有涯愣了愣,随后两眼一瞪:“沈老三,是你!” 他瞪大了眼,越看越觉得像,少时映像中那个孩子的身影与现在的沈敖完全重合,娄有涯立刻确认了。 “嘿,不愧是娄老板,记性真不错,小时候我只揍过你一次,没想到都能被记到现在。” 娄有涯嘴唇直哆嗦:“那是因为沈老二……额不对,因为神将大人,揍过我太多次!你们兄弟两个我怎么可能忘记?” 沈敖撇撇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我看你这人手不少,要揍回来吗?” 娄有涯一僵,随后苦笑道:“我娄家当年获罪,如果不是神将大人,我都不知道能否活命走出帝都,你们我怎么敢揍。” “那就好,据说你如今混的很不错,连名字都改了,改成娄有钱,我们蹭你一顿饭,没意见吧?” 娄有涯顿时腻歪之极,却也只能赔笑几声,愤愤地坐到另一边。 他脸上的青肿仍然没有消退,现在看来,他这顿打算是白挨了,原以为可以制造些什么局面,收拢人心什么的。 天圣女有些微醺,晃着酒杯道:“这个胖子好奇怪,脸上怎么是青肿的,难道刚才跟别人打架了吗?” 沈敖不动声色道:“他是想告诉我们,他娄老板与手下人都很亲近,根本没有主次之分,大家‘打’成了一片,而一个对手下人都很好的老板,无疑是很招人喜欢的。” 天圣女立刻直皱眉:“他这么胖,谁会喜欢啊。” 娄有涯顿时气歪了鼻子,这天圣女生的粉雕玉琢一般,明媚动人,哪知说话竟如此刻薄,再加上一个处处奚落的沈敖,简直要让他暴走。 “哼,喧宾夺主之辈,我来会会你!”娄有涯身后,那名抱剑男子越众而出,直接跳到沈敖面前,青光一闪,长剑已经在手。 沈敖却头也不抬,两指掐住酒杯不断转着圈:“漂流国的清水剑吗?很不错,那边那个,苏炳瑞,你不打算一起上吗?” 娄有涯身后,握刀的男子身上一颤,没想到已经被认了出来。 第177章 富可敌国 沈敖并未认错,握刀的沉默男子虽然已经改变了不少,却还是被他一眼认出来了,正是帝都那位至尊身边的御前侍卫统领苏炳瑞。 “沈先生,我们就不必比了,我不如你……远远不如。”侍卫长低头,握刀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未济录第一,仅仅破圆之境,却斩杀过数位破茧强者,这都是苏炳瑞的光辉历史,但他一直都知道,帝都之内还有一人比他强,那就是沈敖。 蜉蝣一事后,他被皇帝“驱逐”,离开了帝都,本打算返回岭南闭门不出,却在返程路上遇到了娄有涯。 娄有涯三十年不抵北方,却对那边的事情了如指掌,堂堂御前侍卫长被驱逐,这样的大事他当然知晓,而一直苦于身边没有强大保护力量的他,也立刻对苏炳瑞动了心思。 同样的,苏炳瑞十分明白皇帝驱逐他只是对他的保护,这让他寝食难安,日思夜想如何去帮助那位曾经的好友,可惜,见识了蜉蝣一战的诸多强者后,侍卫长终于意识到世界的广阔,他那所谓的未济录第一,实在不算什么。 苏炳瑞已经无法帮助好友太多,但娄有涯可以,因为他有钱。 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缺乏掌握财富的人,他们豪奢相竞,名流自比,被其他眼红者称为富可敌国,但从来没人说娄有涯富可敌国,因为,他真的富可敌国。 作为一名被发配琼州的罪民,娄老板创造了一个让同行看不懂的神话,他能将琼州的黄婆棉纺卖给后金人,能将库页岛的金枪鱼送到天竺,能将波斯猫运到帝都,如果不是君士坦丁堡被奥斯曼人攻克,古人走出的丝绸之路也不过是娄老板纵横的诸多商路之一。 不只是这些,他还在各地建设祠堂书院,创办赌场钱庄,开设酒楼茶馆等等,比如小寻常去的帝都那座占地严重违规的七品楼,与帝都人的传言完全不同,它既不是什么古老势力的地盘,也不是皇亲贵戚的私囊,而是娄老板个人的产业,看起来,只要有商机的地方,就不乏他娄老板的脚步。 一些人或许会想到他的罪民身份,但这些人不会想到,娄老板年轻时被官府定罪,其实是因为他居然想踏足这个国家的禁忌领域——盐运和铸币! 无论如何,今天的娄有涯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路,并且似乎与帝都中的至尊形成了某种默契,他不进入禁忌领域,那位至尊也放任他的发展,因而他手中掌握的财富,旁人根本无法想象。 苏炳瑞最终选择跟随娄有涯,正是基于这些,仅从他短短一个多月观察到的结果就显示,此人的财力已足够补给整个庞大帝国的军队,真正地富可敌国! 只有到了娄有涯这种程度,才能真正体会到钱并非万能的,比如,他的钱就无法买来自己绝对的平安。几十年来,小到小偷小盗,大到强宗望族,几乎任何时刻都有人在算计他,如果不是身边的一众明暗护卫,以及那张地灵残图,他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沈敖已经站到场中,青衫磊落,只待那抱剑的男子拔剑,他曾去过漂流过,深知这一国的剑技本身十分粗糙,却追求极速和爆发,唯有拔剑的一刻才是绝杀。 抱剑男子不语,握剑的手稳定异常,这是在蓄势待发。 他能感觉到面前的男人很强,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期,但他还是想试试。 超出预期的强者他不是没见过,也不是没杀过,比如百里之外的金陵。 只要多转悠几圈,他总会在那里发现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强者,境界都比他高,但试过之后,他大多数时间都会胜出,纵然不敌,逃命却毫无问题。 这给了他信心,与沈敖一战的信心。 某一瞬间,抱剑男子右手上一根青筋突然暴起,大量血液和力量如闪电般掠过他的右手,拔剑! 但—— 嗯?他的手指刚刚用力,却忽然停住了。 平常这个时候,都是他爆发出最强一剑的时刻,但今天,他刚想拔剑,却仿佛迎面看到了对方的目光,那是一双平静的目光,只在眼角处微微一动。 他看到了!抱剑男子心中冰凉。 漂流剑技,最擅长致命一击,爆发时刻就是剑客最强的一刻,全部实力和信念都集中于此,但这个时候也是他们最隐蔽的一刻,爆发如果被人看到,那就不叫爆发了。 调集起的力量却无法使用,这对任何人而言都不好受,但抱剑男子却迅速调整好心态,眼光低垂,他还没有失去机会。 不能看他!抱剑男子下定决心。 气势重新凝聚,力量和信念再次出现在握剑的手上,这一次,不再是青筋跳起,而是小手指的微微一跳,拔剑! “呼——” 这只是一个轻微的呼气声,来自对面的沈敖,但听在抱剑男子耳中,几乎无异于奔雷,他拔剑的手狠狠一震,还是没能拔出剑。 拔剑的一刻是他最强的一刻,身体感官全都提升到极限,对外界的任何变化都了然于心,正是这种了然,让他听到了沈敖的一个呼气声,并且在脑海中不断放大,他读出了对方的轻松和写意。 “不可能,你怎么做到的?”抱剑男子冷汗直流,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一点,你将来会明白。你比你师父强,他可能永远都想不到,他创出的剑法,却在别人手中发挥出了最大威力。” 抱剑男子冷笑:“他当然想不到,因为我已经把他杀了!” 沈敖眉头一皱:“清流先生虽然贪婪,却还罪不至死。” “他的人不该死,但他却出卖了自己的武道,因为我比他强,他就把我卖了,只卖了区区两千两!这样的人,死活何足论?” 沈敖愣住,许久后,才摇头叹息。 清流一脉的剑术太过追求极端,连带着这一脉的剑客也容易追求极端,但话说回来,这也是他们能在剑道上走出光辉一步的根本原因。 “你已经败了两次,不要再尝试第三次了,我不想伤你。” 抱剑男子双眼已经通红,大吼道:“我知道!但我还是要试试,不然,我剑道不明!” 第178章 商人的狂想 大吼声中,他再无所顾忌,全力拔剑,这一次,他终于把剑拔了出来,剑若奔流,表面竟喷发出青白色火焰,这蓄积了他全部气势和力量的一剑极速奔向沈敖。 “锵!” 沈敖未动,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却见那奔流般的一剑猝然静止在空中,剑身上出现大量细密裂痕,而后,化作碎片散落。 场中所有人都呆住了,他们被这一剑的强大气势所迫,很想看到它的威力,却没想到这一剑甚至连敌人都没碰到,自己先解体了。 抱剑男子同样呆住,面上渐渐露出惨笑,剑客大多熟知一句话,“剑在人在,剑毁人亡”,象征的他们对剑的执着与道,如今他的剑彻底毁去,就如同他一直遵循的剑道被毁一样,让他无法接受。 沈敖淡淡看着他:“你的剑不在了。” 后者呆滞的面色瞬间涨红,握着剑柄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喃喃自语:“是啊,不在了。” “那你是不是该自裁,随剑而去?” “我……”抱剑男子呆呆看向沈敖,眼中一片茫然,但不久后,他痛苦摇头:“我还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为什么会这样,我的剑……” “你的剑已经毁掉,你的人却不愿意追随而去,你还不明白吗?” 抱剑男子浑身剧震,豁然抬头看向沈敖,一刹那的眼神复杂到极点,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敖不再多说,返身坐回自己位置,旁边的小寻立刻乐滋滋地给他倒满一杯酒,小丫头这段日子很苦,如今先生获胜,她心中总算开心了些。 “先生,你在干什么啊,他的剑已经坏掉了,为什么还一动不动站在那?” 沈敖微微一笑:“他在追索自己的剑道。” “剑道是什么?” 沈敖轻叹:“是一种执着与信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有些人过早放弃了,浑噩百年化为尘土,有些人则终生都在追索自己的道,却什么也没得到,还有人一直走在自己的道上,却不自知。” 小寻鼓着嘴:“那还追索它干什么,反正要么不知道,要么什么都得不到。” 沈敖失笑:“你小丫头懂什么?将来你也会有自己的道,也许你比眼前这人还要痴狂。”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向他这样,为了一把剑,就要死要活的,就算要坚守自己的道,也不能拿一堆铜铁坚守啊,又不能说话,还冷冰冰的。” 场中呆立的抱剑男子忽然仰天大笑,眼神刹那转为清明,对着沈敖和小寻躬身一拜:“多谢先生和小女侠指点,想不到我白活这么多年,却被一把剑左右,这果然不是我的道!” 小寻立刻捧着发红的小脸:“我成女侠啦?” 然而却没人接她话音,因为沈敖刚才一番关于道的言论,让这里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大家忍不住便开始思考,自己的道又是什么? 冒晨最为轻松,脸上自信无比,因为他早早就找到了自己的道,昂山则在憨笑,反正一切听老大的就没错,其余人也是表情各异,唯有天圣女皱眉苦思,她到现在仍然不知道自己的道是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来自何方。 一片沉默中,沈敖看向抱剑男子:“你叫什么名字?” 抱剑男子一愣,脸色有些发红,久久无法开口,却听场边的娄有涯兴奋地喊道:“他叫夏剑。”过了一会才补充,“可惜了,是夏天的夏。” 他故意将两句话岔开一段时间,让众人产生误解,还加上一句“可惜了”,显然如果不可惜的话,误解就变成正解了。 夏剑几乎恼羞成怒,但在沈敖面前,他实在不想发作出来。 沈敖却无奈地摇头:“没想到三十年过去了,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揍。” 娄有涯撇撇嘴,权当没听见:“话说,沈大高手,你既来自帝都,不久前的青鸾传闻和蜉蝣之事应该知道的很清楚吧。” “知道一些。” 娄有涯直搓手,咳嗽一声:“向你打听个事,秘境之地嘛,其实我也进去过,不过我对这蜉蝣秘境很是好奇,能不能简要介绍一下?” “你身边不是有个苏炳瑞吗?他也来自帝都。” “呃,苏公并未下到秘境内部,很多事情不了解……” 沈敖眉头一掀:“直接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娄有涯端坐身形:“关于那位新任的蜉蝣之主,不知道你能不能随便跟我说说。” 沈敖斩钉截铁:“无可奉告!” 不只是他,连带着天圣女和昂山也都警惕起来,看着娄有涯的目光渐渐不善,他们都知道蜉蝣之主是谁。 娄有涯连忙辩解:“呵呵呵,是这样的,我最近在嵩山大乘宗那边弄到一些秘境碎片——” “什么?!”沈敖一惊,直接站了起来。 秘境碎片对现如今的蜉蝣秘境而言,实在是太欠缺了,如果有足够的碎片,他们就可以兑换一批秘境之器,武装现有人员,直接去闯荡外传章节了。 看到他这表情,娄有涯也愣住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激动,显然与这蜉蝣秘境关系不凡,甚至,很可能就是秘境最早一批的成员,如果是的话,对他而言绝对是天大的商机! “具体多少?” “唔,大约几千枚吧。” 沈敖心中一动,但却强行忍住,反而两眼一翻坐了回去:“才几千枚……” 他说的很轻松,仿佛将几千枚秘境碎片不放在眼里,但实际上内心的震撼已经达到极限,要知道一名破茧强者在秘境中辛苦挣扎几十年,也顶多才弄来这个数量,前提还必须是这位破茧强者能在秘境中存活几十年。 “几千枚也有不少吧,据说能换好几件华章之器。”娄有涯微微皱眉。 沈敖不动声色坐在那里,身周忽然荡漾起黑白两种颜色交织的光辉,这是辟易之辉,缭绕出现,对普通人具有莫名的压迫感,场中突然安静下来。 “你果然已是辟易境!”娄有涯面色凝重,紧张起来,手不由自主伸向怀中,摸向那块地灵残图。 身为天下巨贾,他接触的人物范围很广,从某种角度而言,已经超越了人间至尊,因此对秘境之地和超级强者同样有所了解,但同样的,他已经将这些地方化作自己下一条商道的目标,这是他很久以前就敲定的计划,却苦于一直无法接触到秘境中人。 “沈老三,你少吓唬老子,辟易境我不是没见过,你这样明白直露,是想要强抢吗?” 沈敖不屑一笑:“你那脑子里装的只有钱吗?我只是想告诉你,几千枚碎片对我而言不算什么,花点时间,我就能弄到。” 娄有涯愣住,立刻摇头:“我并非要卖掉他们,而是想用这些碎片打通一条路,如果你能帮我联系那位秘境之主,或者秘境中一位能够主事之人,我甚至可以将这些碎片直接相送。” 见沈敖又要冷笑,娄有涯连忙道:“不要忙着拒绝,这三千多没碎片只是我暂时弄到的,给我点时间,我还能弄到更多,这些我全都可以送给他,而我只是想拥有一个稳定的渠道,还有他的一个许诺。” 他迫不及待想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发觉这可能是最后一个机会,而眼前的沈敖等人,显然与那位蜉蝣之主有着某种关联。 果然,沈敖略一犹豫,问道:“什么样的渠道和许诺?” 有戏!娄有涯立刻两眼一亮,直接道:“我要以蜉蝣秘境为根基,打通天下各大秘境间的商道!我知道秘境里的一些规矩,为了维持秘境运转需要消耗不少秘境碎片,这些都不是问题,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甚至可以包下所有人需要上缴的碎片!而我只需要他一句承诺,在蜉蝣秘境内,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 娄有涯说出这些的时候,满眼都是疯狂,事实上他现在的目的已经完全变了,从一开始时想收服这群人为自己所用,变成现在的秘境通商狂想,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如果成功,绝对是一次空前绝后的巨大商机。 只要想一想,与他交易的人全都是站在世界顶端的超级强者,他都能兴奋得发抖。 沈敖一瞬间陷入沉默,内心激烈挣扎着。 至少从他的眼光看来,这样做百利而无一害,对整个蜉蝣秘境的成员而言都是一种福利,但问题是,这个家伙在蜉蝣秘境内搞出自己的通商帝国后,能否与秘境的其他成员一起齐心协力? 一山不容二虎,这是常识,倘若一个秘境中出现第二股强大的势力,这样的秘境究竟会发展到何方? 他不敢赌,因此也不敢立刻答应,即便这个人在他看来目前并不具备威胁其他成员的能力,但谁知道将来?种种事实表明,娄有涯绝对有这个能力。 千金可以收买普通人,却无法收买强者,但秘境碎片呢?圣殿之器呢?甚至一些传闻中的各种妙法真法呢? 就在沈敖犹豫不决的时候,迎宾楼外忽然传来一个大咧咧的声音:“三叔,你这就不对了,娄老板一片盛情呐,咱们怎能不接受?” 第179章 条件 随着这大咧咧的声音,一名少年昂首阔步进入迎宾馆,外面的守卫一个个全都愣住了,不知这少年来历,这地方显然不是可以随意进入的,但守卫们随后就忘记了职责,目光全都被少年身后飘然出尘的女子吸引。 这少年自然是沈扬,随他而至的海星刚刚完成了锦姑娘的一世心结,最终让那一世再无遗憾,实现了圆满。 此刻的海星依旧是一头海蓝色波浪长发,一身天蓝色流仙长裙,莲步轻启,美如海棠,但给人的感觉似乎又与之前有了不同,这是气质上的变化,最吸引人,一开始连沈扬都不禁呆看了许久。 沈扬大摇大摆进入,准确找到人群中的娄有涯,笑道:“久仰大名,娄老板。” 娄有涯呆住:“你是……” “我就是你要找人的人。” “你?”娄有涯无语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怎么看都不觉得此人像是可以在一方大秘境中说上话的人,他将问询的目光看向沈敖。 此刻的沈敖哪还有心思回答他,看到沈扬突然归来,早已是惊喜交加,笑骂道:“你还知道回来!” 沈扬直咧嘴:“能回来我早就回来了,还不是那棵不靠谱的老树害的!” 树老的世界法则接二连三失手,最终导致现在的一幕,沈扬已经下定决心,回去后一定要向那棵老树讨要说法,最好能讹出些宝贝,他已经知道,那棵老树是个守财奴,收藏有不少好东西。 “你果然还活着。”一人握着酒杯,却从来不曾喝上一口,他是冒晨,脸上带着酷酷的笑容。 “要叫老大!本帅侠受天地眷顾,是那么容易英年早逝的人吗?” 冒晨握着酒杯的手一抖,差点把酒水洒出来。 昂山哈哈大笑,什么也不说,举起巨大酒缸就是一阵猛灌,这所谓的烈酒对他而言只是甘甜的泉水。 沈扬直叹气:“昂山你又高大了,再这么下去,本帅侠还怎么带你出来混。” 昂山面皮微红,挠了挠硕大的脑袋,继续大口喝酒。 天圣女眼尖,看到了沈扬身后的海星,拗着声音道:“我说怎么这么久不愿回来,原来身边有美人相伴呢,小寻看到了吧,我就说这小子没事。” 小寻早就乐开了花,沈扬安全归来对她而言就是最大的喜讯,但她也将黑白分明的目光看向海星,似乎想知道这位仙女般的姐姐有何来历。 海星同样震撼无比,从一进来她就看到了昂山,那种体魄和气息与她记忆中巨灵族的幼年十分类似,苏醒数百年,十几世轮回,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曾经的邻族,原以为那些人全都湮没在时间中。 除了昂山,还有天圣女,这个少女身上似乎杂糅了许多种特质,驳杂不纯,无法分辨,但海星还是发现了属于海灵族的部分特质,这简直匪夷所思。 至于沈敖、小寻和冒晨,此三人倒是纯正的人族,但也俱都不凡,沈敖显然已经自身圆满,踏足辟易了,小寻看似病弱,血脉的力量却旺盛之极,而冒晨,这个冷酷的青年身上流淌着一种洞悉法则的气息,平静的眼神深处,是对自身道路的偏执与疯狂。 这样的一群人竟然走到了一起,如今,可能还要加上自己,海星不由愣愣看向身前那个短发的家伙,这都是他做到的吗? 沈扬并未注意到身后的目光,将海星让到身前,介绍道:“这位是海星姑娘,那天多亏她救了我,不然本帅侠也许真的……那啥了。” 众人一愣,他们已经从树老那得知沈扬当时的危急,从千丈高空落下,坠入秦淮,这样的状况可不是普通人能解救的,显然眼前的海星竟是一位超阶的强者。 沈敖站起身来,对海星一拜:“多谢姑娘相救,我这侄儿有些顽劣,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海星微笑:“的确很顽劣。” 沈扬无语,自己这三叔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谦虚,什么叫顽劣?明明是智计无双好不好? 这样的话当然不能当场说出来,不然很可能会迎来一阵敲打,被沈敖敲打,沈大帅侠连哭都没地方。 “咳咳。”一个高亢的咳嗽声从对面传来,娄有涯使劲地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众人的叙旧,“沈老三啊……呃不是,沈先生,不知这位少侠说的话——” 沈敖一咧嘴:“娄胖子,在蜉蝣秘境,我这侄儿说话比我管用的多,谁都要卖他面子。” 娄有涯双眼顿时亮了起来,连“娄胖子”的外号都可以不在乎了,他虽然跟这个沈老三不对付,但此人说的话却绝对可信,这一点毋庸置疑。 “少侠……” 沈扬挥手打断他,直接道:“娄先生的想法很新,我也可以支持,不过,娄先生如果想要入驻秘境,需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要谈条件了吗?就怕你不谈!娄有涯面色一肃:“请讲。” “第一,既然要入驻秘境,那么就必须为维持秘境运转出力,蜉蝣秘境暂时的规定是每人每天两枚碎片,你和你的人,都必须缴纳。” 娄有涯松了口气:“这是自然,既然占了地方,自然要维护。” “第二,秘境中分为三大区域,你们如果要进驻,只能暂时留在外面七层,想要进入核心地带乃至圣殿,必须先获得其他核心成员的一致同意,这一点,哪怕蜉蝣之主都无法更改。” “蜉蝣秘境的外层竟然有七层吗?”娄有涯惊声道。这与他了解的其他秘境不同,他所知道的秘境,外围一般只有两到三层。 “不必多问,只需回答问题。” 娄有涯沉思片刻,正色道:“这个也没问题,不过,如果核心中已有成千上万人,难道我要一个个去说服他们?” 沈扬摇头:“这个你可以放心,目前蜉蝣秘境的核心成员现在还不超过二十人,未来也不会很多,只要能赢得大家认可,你也可以成为秘境核心,拥有决策权。” “好!绝对没问题!” 第180章 我在乎! 娄有涯两眼发直,像是饿狼看到了食物,沈扬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他看到了无限的机会,曾经的他百般努力也只是被准许进入秘境外层参观一番,别说入驻镇魂狱,就算是瞧一瞧也没可能,现在,只要获得十几个人的认可,就可以获得一个秘境的决策权,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同时,他越发紧张起来,沈扬的要求必然一个比一个苛刻,第三个条件会是什么? “第三,入我蜉蝣,生死同仇!”沈扬语气森然,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而娄有涯则瞬间沉默下去。 这话的意思太直白了,只要入了蜉蝣秘境,就要跟蜉蝣秘境的人共同对外,这一点与他的理念有些相悖。 他是商人,讲究和气生财,如果蜉蝣秘境的敌人超乎想象的强大,他也要与之相对吗?还有,如果蜉蝣秘境因为某种原因,需要大量征集钱财,他的钱财也要无偿付出吗? 这对他而言是一种不公平,因为他只是想把蜉蝣秘境当成一个平台,打通天下秘境,开创自己的商业帝国,而不是想为之奉献自己,归根结底,蜉蝣并不是他内心的归属。 “可不可以……” 他刚想说什么,就直接被沈扬打断:“在蜉蝣真正壮大起来之前,客卿,或者与之相似的职位,不可能出现。” 娄有涯结舌,因为他想说的就是客卿,可这条路却被沈扬一口回绝。 “娄先生,你既然想要涉足秘境之事,就要做好准备,秘境与外面的世界不同,在外面,你身边有几个破茧境就可以保你横行,但在秘境中,超越破茧的强者比比皆是,你就算打通了商道,没有足够的实力保障,一样是竹篮打水,想要左右逢源,恐怕很难。” 娄有涯仍然不答,内心陷入激烈的挣扎中。 平心而论,他为天下巨贾,从未想过归顺某人或者某个地方,习惯了独断专行和四海为家,倘若按照沈扬的条件,他去了蜉蝣秘境便会成为那里的一员,一切再不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而要以整个秘境为重。 “这么看来,你还是与蜉蝣无缘啊。”沈扬嘴角歪着,似乎早就料到整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来到这里,其实是因为海星发现此地有一名辟易级强者,他猜到可能是沈敖,于是过来一看,然后在外面听到了娄有涯的话,一时兴起才想到邀约他,但此人既然不肯放弃现有的成绩,他当然不会强求。 娄有涯连忙摇头:“不是这样,我还要考虑一下。” 沈扬不再多说什么,转而做到沈敖身边,说起这段时间的经过。 除了昂山,其他人也纷纷凑了过来,想要知道沈扬这段时间去了什么地方,而海星则走到昂山身旁,默默地看着他。 不久后,她轻声问道:“你还有其他族人吗?” “当然有啊,我们黎家寨有六十几口人。” “都像你这么高大?” 昂山咧嘴一笑:“那当然,以前爷爷比我高多了。” 海星愣住,随即满面黯然,没想到一向以人数少而著称的巨灵族,现如今竟还有六十多人存于世上,这对他们海灵族而言是个打击。 海星坐到昂山旁边,闷闷不乐:“你爷爷还在,我爷爷却为了保护我去世了。” 昂山低下硕大的头颅,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这个美丽的姑娘可能误会自己了,他并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 “咦,不对,你不是纯血的巨灵族!怪不得,巨灵族可以化身天地,与外界的势与法最是亲近,据说有一些巨灵族一出生就自身圆满了,资质差一些的也能接近圆满,而你现在连破圆都不到。” 海星默默感受着昂山此刻的状态,突然间发现了差别:“你的血脉里……有一部分人族的本质!” 海星很震撼,因为早有传言认为,灵族与人族存在繁衍隔离,不可能产生后代,但现在一名同时兼备人族和灵族血脉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打破了传言。 昂山直挠头,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事实上无论是他还是黎家寨的村民,一直都认为自己是正统的人族,而且是因为血脉旺盛的原因才天生高大。 迎宾馆里明显分为了三个区域,沉默的娄有涯一方,言笑不断的沈敖一方,还有正不断仔细审视昂山企图揭开更多秘密的海星。 星夜辉辉,却照不进灯火通明的这里,而这里的人们也完全没意识到,天空中的星辉渐渐暗淡了,仿佛有一片巨大的乌云正在笼罩此间。 直到这片乌云彻底笼罩了天空,星辉消失,海星才猝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不好!” 她最先反应过来,“轰”地一声直接撞开迎宾馆的屋顶,冲了出去,这突然出现的变故也直接惊醒了众人,沈敖看了眼海星冲出去的方向,也是脸色大变,急忙喊道:“所有人快靠近沈扬!” 他并未多说,也沿着海星撞开的窟窿冲出,众人抬头,立刻就看到外面的天空哪里还是什么星夜,而是一片蓝泱泱的虚空。 娄有涯最为吃惊,南里乡的一切都由他布置和建造,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但现在,不仅天空中的颜色变了,就连迎宾馆外面的地面和建筑都似乎变了。 这是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众人连忙走出了迎宾馆,看到了外面的格局,一时间全都茫然和心寒。 所有人都面露疑惑:这是什么地方? 人群中,唯有沈扬和冒晨两人面露苦笑,因为他们一眼就认出了这里,事实上,他们几天前还在这里战斗过—— 天阙道场!! 沈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一群人明明在远离金陵城百多里的南里乡,喝酒谈天,却怎么会突然间来到天阙道场? 他们很快就有了答案。 只见蓝泱泱的天空中,有十几人踏空而立,他们的目光集中在不远处的一场战斗中。 海星冲出去的第一时间就与一名男子战在一起,这是一名看起来俊逸文采的中年男子,身着青衣,睥睨四方,在他的额头上,一枚菱形的金色印记不断闪烁。 沈扬立刻认出了此人,他竟然是被镜仙子收关的青天赐的父亲、青子衿! 这是一位强大的三清宗主,早就跨出了宗老的范畴,立足辟易三重天的巅峰,也有人说他已经悟出了第四种势,足以傲世三清。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沈扬连连皱眉,但现在,更多的未知还在等着他,他连自己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都不知道。 如今,不只是青子衿出现了,连之前围捕他们的云宗老等人也出现了,除了他们,还有三名面色冷漠的男子站在远处,似乎这里的战斗与他们无关,但毫无疑问,只要这边稍有意外,他们一定会出手。 “哗——” 一大片海蓝色的气息荡漾,迅速笼罩天空,沈扬眉头大皱,这是海星的海之领域,一旦施展开这个领域,范围内的敌人速度和敏捷性都会大大受到影响,但这也说明,只是片刻的接触,单打独斗,海星便已经不是对手! 另一个方向,沈敖同样被人拦截,虽然并未发生战斗,但显然并非他不愿意战斗,而是拦截他的人实力太强,竟然背对着沈敖,却将他拦的死死的,根本不可能去救援海星。 海之领域范围极大,当它蔓延到远处的那三人时,其中一人冷笑一声,脚步跺下,三人的正前方立刻升起一大片深黑的大幕,轻松将蔓延而至的海水拦下。 “妖女,让我们花费如此巨大代价,无论你是谁,今日都将伏法!”天空中的青子衿冷笑。 长剑抖擞,他突然一剑横斩,青色剑气在这一斩之下挥洒出夸张的十几丈长,横贯天际,发出轰隆隆的巨响,直奔海星而去。 这并不算结束,他根本不打算给海星反击机会,后退一步,额头的金色菱形印记亮了起来,短暂的蓄势后,他纵声长吟:“天之势,指掌方圆!” 青子衿身影快速虚化,仿佛融入青天之中,而他所化的虚影中,一根手指突然伸了出来,直指远处正在逃避剑气的海星。 “咔咔咔——” 奇异的破碎声连成一片,只见海星身周六个方向同时出现一面透明的镜面,彷如虚空之镜,瞬间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正方体,将海星包围,拿道夸张剑气也于此时到来,时机掌握妙到毫厘,正好在正方体组成的同时穿入了进去。 如此一来,海星避无可避,只能硬挡这一道剑气。 沈扬立刻两眼瞪圆,他知道海星,擅长远攻和灵心突袭,却绝不擅长防御,敌人正是摸清了她的这一点,才设置这一陷阱,目的显然是要将她瞬杀! 海星是沈扬这一方的最强者,沈敖目前又被困住,眼看这夸张剑气就要横扫那个俏丽的身影,沈扬立刻握紧了手中秘境之心,两眼眯成一条直线。 我果然还是太自以为是了啊,这么快就要再毁一次秘境之心吗?沈扬喃喃,摩挲着手中的光滑,眼神已经坚定。 然而,就当他打算进行最后一步时,脑海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小官人,你真的这么在乎我吗?” 沈扬愣住,看向高空中被困住的海星,果然,对方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并无多少惊慌。 “我在乎!很在乎!”沈扬热血上涌,什么也不管了。 “那我就让你看看,真正的海灵!” 第181章 灵心之网 话音落下,海星直接转头,目光凝视那道急速飞来的巨大剑气,两眼渐渐变成金色。 她缓缓伸出左手,在诸多骇然或嘲弄的目光中,竟然抓向那条剑气—— “轰!” 毁灭的剑气接触到那稚弱的手掌,时间都仿佛静止了,随后,海星猛然抬头,浓密的海蓝色长发爆散开来,如同一轮震颤的银月! “昂——” 古老而苍凉的长吟声穿透了太古的岁月,再现这一世的尘寰——海星不见了,蓝色飞舞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条身被金甲体长数十丈的苍龙! 金鳞耀目,须发巍然,所有人的眼睛和嘴巴顿时变成了圆形,谁也没想到,这里竟会出现一条金色巨龙,太过骇人听闻了! 事实上,这里的一些人以前根本不相信龙的存在,认为那只是一种虚构的生灵,就连沈扬以前都这么认为,只有真正接触到某一层次的人却知道,这种生灵的确存在过,只不过现在已经近乎灭绝了,它们不像传说中的那般如同神祗,但强大之处毋庸置疑,比如在青霄天之中,就存在一头老蛟。 无论人们再怎么难以置信,一头金龙出现已经是事实,它的一只爪子上正抓着一条恢弘的剑气,但这条剑气如今已很难有所建树,被龙爪紧紧握住,片刻后,发出一声无奈的悲鸣,炸碎在虚空中。 人们还是无法相信,一个美丽的女子竟会当着这么多人变成一头金色巨龙,但一些眼尖的人立刻发现了异常:“不对,龙头上有人!” 随着这些呼声,其他人也立刻注意到金龙头顶上,那两根粗大的龙角之间,的确坐着一抹蓝色的身影,只不过被龙头上的毛发阻拦,看不太真切。 下一刻,金龙扭动,不堪被束缚在狭小的正方体内,巨大的爪子横扫,那连辟易强者都无法破开的指掌空间立刻出现几条触目惊心的划痕,竟然直接被抓透了。 金龙并不满足,巨大的金色尾巴摆动,只听“轰咔”一声,尾巴扫中的一面镜面直接破碎,它穿越而出。 “什么?这是什么等级的力量?”立身远处虚空的青子衿缓缓露出身形,脸上满是骇然,天之势构筑的指掌方圆都能被迫,这条龙连天空都可以击碎吗? “子衿,你先退下。”三个身影先后来到青子衿身后,正是那三名沈扬等人此前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这是一头三重天的伴生兽,你虽与它同级,但无法获胜,还是我们来吧。” 青子衿面色涨红,但最后也只能无奈道:“那三位要小心。”他抽身后退,这条金龙给他的压迫感很强,轻松就破开了他的天之势,他的确无能为力。 他一退开,这三人立刻目露精光,紧紧盯住前方虚空中游动的金色巨龙,一柄长剑,一把羽扇,一颗水晶球,分别出现在这三人手中,与此同时,他们体表还浮现出一层荡漾的黑光,像是某种防护。 左边那名男子高冠羽扇,淡淡道:“真是让我惊喜,这一次来的太对了,看来天佑本宗,本宗注定在这一世大兴。” 右边的男子长剑一振:“不错,一头伴生的龙灵,如若培养得当,会成为本宗镇宗之灵,再加上那只海灵,还有下面的巨灵,以及两份永生血脉,也许能让本宗重新入驻昆仑。” 中间的男子则紧皱着眉,掌中的水晶球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这让他心神不宁。 他拥有一双启天之瞳,同时可以沟通一部分命运法,但这些都无法让他窥视哪怕一丁点的未来,他还尝试去窥视其他人,可惜,无一成功,全都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要小心,我看不到这一战的结果,也看不到他们任何一人的未来!” 高冠男子则轻蔑一笑:“大哥太小心了吧,这里是天阙,我们三人全都踏足四重天,对付一个三重天的伴生龙灵,以及一个刚刚进入二重天的海灵,难道还有意外?” “的确……不应该发生意外的,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你们必须听我的,谨慎为上!” 高冠男子不以为然,却还是点头道:“大哥说的是!” 三人在这边窃窃私语,似乎把那条金色巨龙当成了囊中之物,但虚空之中,有人同样在交谈着。 金色巨龙头顶的蓝色身影终于现身出现,不是海星是谁?只不过她此刻的模样有些变化,头顶两根金色的小角熠熠生辉,额头和面部都遍布一些奇怪的线条,仿佛这一族的图腾。 “小龙,原来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我再也不是一个人。” 金龙硕大的头颅抖动:“我与公主相伴而生,永远不会弃你而去。” “是啊,可惜祖神和爷爷他们……” “公主,祖神大人和海神大人曾嘱托我一些事情,也许我们的时代并未终结,待这里事情完毕,我再与你细说。” “还未终结!”海星金色的双目亮了起来,大为振奋,她自从苏醒,已经郁结了十几世,举世茫茫,却无一亲人,这让她一度怀疑自己留存下来的意义。 “公主,这小子是谁,为什么将他也拉进你的灵心世界?”天空中的金龙扭动脖子,一对金色的大眼直接找到了远在地面上的沈扬。 事实上,它与海星交谈良久,却始终未曾发出半点声音,外人看来这条金龙只是在冷漠地环顾四周,奇怪的是,沈扬却一直都能听到两人的对话,难道真的是被拉进了什么灵心世界? 海星苦笑:“他已经成功接受了海神赐福。” “什么?!这小子……如此弱小,还是一个卑微的人族,怎么可能成功……”金龙庞大的身躯都震了下,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海神赐福只有两份,接受了赐福,就等于成为了海灵族半个主人,一个人族怎能入主海灵族?这太荒谬了。 沈扬很不满,内心发出自语:这头大无脑的家伙,太不会说话了,人族怎么就卑微了?如此没教养,将来一定要找个机会教它怎么做人……呃,做龙。 “昂吼——”天空中的金龙猛然发出一声浩荡的龙吟,充满愤怒,许多人还以为它要发狂了,连那三名三清宗的强者都立刻露出谨慎之色,但它狂吼之后,再无了下文。 “混蛋!像你这样弱小的人族,我当年一口气能吃下万千,何须你教我?!” 沈扬愕然:“什么情况?这家伙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海星很是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你我还有小龙都有一部分意识在我的灵心世界网络,心灵互通,在这里不分种族不分语言,所思即所说,所感即所闻,你想说什么,只需一个念头就可以让其他人都听到。” 沈扬瞠目结舌,他之前总能听到海星的声音莫名其妙出现在脑海里,以为这只是她故意弄出来的,却从未想过世间竟还存在这样一种神奇的网络,所思即所说,所感即所闻,这也太神奇了,用处实在太大。 试想,如果是在激战之中,己方一群人想要相互交换信息,只需一个念头就可以送达,那该是何等的迅捷?这比那些虚无飘渺的心有灵犀或者所谓的默契感不知强了多少! 想明白了这些,沈扬反而心一横,心中大咧咧道:“蠢货!像你这样的笨龙,我过几年就能吊着打,再吵灭了你!” 空中的金龙鼻中“呼哧”一声,喷出三四丈长的龙息,它实在是愤怒极了,如果不是面前还有三名真正强大的敌人,它或许已经冲了下去,将沈扬撕成碎片。 海星摇头无语,这一人一龙怎么回事,初次见面,连招呼都不打,就能吵了起来,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略一思考,直接道:“小龙,这次是你的不对,你不该闲话人族。” “公主,可是当年……” “当年是当年,如今的人族跟当年完全不一样,今天这个世界,毕竟是他们在主导,你不要惹起众怒。” 金龙不停地喷出龙息,最后也只能闷在那里,随后一双金色的巨眼很是不善地看向对面的三名三清宗强者,愤怒全都转移到他们三人身上。 “昂——”它仰头怒吼,巨大头颅上的龙须根根甩动,那对金色长角一瞬间变成通透的金色,张牙舞爪直接冲向三清宗众人。 “妖女采薇!且慢,我们有话说!”那名手握水晶球的男子连忙疾呼,他早已从云宗老那里得知一切,把海星当成了当年的妖女采薇。 然而,海星不答,赤着小脚坐在金龙头顶,身周同时蔓延出大片大片汪洋般的海水,那是她的海之领域。 “大哥我说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东西必须用武力强行镇压,保准它服服帖帖。”高冠羽扇的男子皱眉,一步走了出来。 那大哥犹豫了片刻,点头道:“那好吧,二弟你先去试试他们深浅。” “哈哈哈,何须尝试,手到擒来!”高冠羽扇的男子早就迫不及待了,迎着金龙飞来的方向一扇扇出,竟直接扇出一条硕大的风卷,那并非普通的暴风,其中洋溢着四种罕见的颜色,那是他的势! 第182章 四面受困 金龙腾空,丝毫不惧这四色旋风,迎着旋风飞来的方向,金色的尾巴横扫。 “轰!”天空震荡,四色旋风几乎被拦腰扫断,但很快又重组起来,将金龙所在的区域笼罩。 “哼!愚蠢,想用蛮力破开我的势。”羽扇高冠的男子冷笑,手中羽扇连续轻摇,“再给你加把劲!” 一道道四色旋风迅速成型,全都笼罩金色巨龙,大量的旋风渐渐凝成一股,盘旋呼啸,如同一条巨大的暴风卷,强大的撕扯力量让暴风卷中央区域出现了一口可怕的漩涡。 强如金龙在其中都无法立足稳定,它不断挣扎,想要远离那口漩涡,但却一次次被风暴中突兀出现的闪电击中,不得不向被吸向那个地方,看起来被动之极。 “小龙,怎么样,能挣脱吗?” “有点难!没想到人族竟出现了这样的强者,惊风、怒雨、亟雷、翃电,四种势相互组合补充,类似一种四极结界,蛮力无法破开!” 海星和金龙正暗中交流着,羽扇高冠的男子却站在远处冷漠高语:“陷入我的四极,你们只有两条出路,臣服,或者死!” 他宝相庄严,真的有一种宰执天下的气势,余者莫不惊服,他显然并未使出杀招,只是想用这种旋风控制住两人,要将海星和金龙收服。 海星坐于金龙头顶,此刻却站起身来,冷笑道:“太极我都见过,何况你区区四极?” 她额头也显出一枚印记,这是超越圆满的标志,配合面上那些复杂的图腾花纹,整个人显得神秘莫名。 四周虚无的海之领域开始沸腾起来,蓝色的海洋躁动不安,渐渐竟仿佛变成凝如实质的海水,而原本在海洋中肆掠无忌的四色风暴渐渐被海水排斥,旋转速度不断变慢,海水同样被它搅出一口巨大的涡流。 “小龙,冲出去!” 金龙昂首,龙吟声震荡,借助着海水的阻力,从涡流的中心猛然钻出,如同雷龙出海,粗壮的龙尾刹那已抵达羽扇高冠的男子面前,当面抽下。 “孽畜!休得猖狂!”执剑的男子怒喝而出,一剑出,竟比金龙的速度还要快,剑光如电,几乎在金龙摆尾的同时击中它。 “刺啦——”金花飞溅,这一剑在金龙庞大的身躯上划过,仿佛盛开一条火树银花,金龙发出怒吼,翻转着退回。 它对势的防御几乎达到这一境界的极限,因而并未受伤,但这一剑还是让它很吃痛,亘古以来,它还从未被一名人族如此镇压过。 “公主,怎么办?这个人族比前一个还厉害,剑道四重天,太强了!” 海星也焦急起来:“海之领域也无法束缚他,小龙,你再拖一会,我就能打开东海灵宫的入口,带他们过去!” “好!”金龙奋力飞起,向着高空窜去,金色的体表越发晶莹透亮。 眼看执剑的男子仗剑攻来,它猛然深吸口气,鼻孔中喷出大量金色雾气,那执剑男子丝毫不惧,剑光横斩,直接杀进金色雾气中。 然而,他刚一进入,又立刻满脸震骇地退了出来,短短片刻,就见他的衣服上出现了数个大洞,体表流淌着一层污秽,连体表那层诡异的黑色防御也暗淡不少,头发更是几乎掉光了。 “三弟,怎么回事?”余下的两名男子立刻冲了过来。 执剑的男子已经变成光头,但他根本无所谓,手腕一抖,身上的污秽全都被震落。 “无妨,不小心中了招而已。这是一头离龙,掌握了分解之法和秽毒之法,第三种法估计也与此有关,不过它的防御的确很强,我的剑都需要很多次才能伤它。” 羽扇高冠的男子冷笑:“果然都是些没落的东西,连掌握的势与法也都这般下流,三弟只管上,看我破开它的法!” 连他三弟的剑都要多次才能伤到对方,羽扇高冠男子立刻自知难以对对方造成有效伤害,当即羽扇再度化作四色,轻扇而出,天空中又是一片狂风呼啸。 四色狂风轻易就吹开了金色龙息,露出了其中金色巨龙的身影,后者见状直接弃战,再度拔高飞向更高的地方。 “这里是天阙,岂容你登高?”羽扇男子再度冷笑,手中羽扇轻摇,那原本蓝湛湛的天空立刻变成一片灰黑色,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下压,飞起的金龙到了一定高度后再也无法上升,反而被一点点压迫下来。 “公主还要多久?这秘境之地已完全被他们掌控,我们太被动了!” 金龙疾呼,然而海星却不答,实际上她比金龙还要焦急,因为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竟然始终无法找到打开东海灵宫的门庭,甚至连一丝迹象都找寻不到,仿佛已经与东海灵宫失去了联系。 这让她惊慌,本来她一直都不是特别担心,因为觉得随时可以脱身离去,但现在她变得跟那棵老树一样不靠谱,关键时刻失去了某种能力。 无法脱身,就意味着必须与三清宗人鏖战,而凭借她和金龙的力量,几乎不可能战胜三位四重天强者,辟易六重天,层层如隔天,他们可以跨天而战,但不代表可以战胜。 “沈扬!快想办法!我找不到去东海灵宫的路了!” 海星在灵心网络中焦急大喊,到了这种时刻,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求助沈扬,这也是她第一次直接喊沈扬的名字。 然而,沈扬已经无法回答,因为在地面上的他们,同样面临了一群人的夹击。 这群人以青天成和青天赐为首,在金龙与三清的强者战斗时,他们也从别处赶来,将沈扬和娄有涯等人全部包围。 此刻的娄有涯面色发苦,他的手中紧握着一张残缺的地图,但根本没有反应,这张曾经救他无数次的地灵残图仿佛变成一张废纸,他只能发呆。 另一边,冒晨再次面对青天赐,不久前的天阙排位战,他战胜了青天赐,但这段时间他都没有空闲去寻找材料,补充自己那一战的消耗,几乎等于是空手对敌。 沈扬也在直咧嘴,因为青天成正阴冷无比地看着他,在帝都时此人被沈扬他们活捉,一直将此事视为生平大辱,今日是该有个了断。 谁也没想到,刚刚他们还在南里乡迎宾馆喝酒,片刻后,已是面临四面受困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