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孟雨之难解的刀痕》 第1章 神秘刀痕 谋杀案 京城。 早晨。 风清气朗,街两边的店铺还没有开门,青石板铺就的街上只稀稀的有人通过,个别店铺已经有伙计在晨曦中打扫门前的空地。 天气好得不得了,一家绸缎庄门口正在扫地的伙计,伸直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此时,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袭素色长衫,阳光般明朗的圆脸庞上,两个好看的酒窝很是引人注目。 他手持长剑,步履轻快地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转眼距成王成立讨逆军占领京城,重夺先帝基业,已经二十多年了。 皇帝现在是成王的儿子,当年那个小王爷欢儿,他即位也二十多年了。 京城已不复当年的刀光剑影,兵临城下的肃杀,而是一派繁华中的平静。 持剑青年走得很轻松,他年纪不大,长着一张娃娃脸,气质却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与成熟。 那家绸缎庄子,正在做开门之前的准备,两个伙计一边挥着扫帚扫着店前的空地,一边闲聊着。 看到持剑青年走过来,一个伙计对另一个小声说:“看啊,神探孟雨。皇上的表弟呢。” 另一个伙计做惊讶状:“不是皇上当年差点毒杀他爹么,如何现在待他家这般好?” 看到持剑青年已经走近,先前那伙计压低声音说:“边关告急,又用上孟大人了呗。听说这孟家公子,只是喜欢行走江湖和街道里巷,专门探些难案奇案,却不肯受官府差遣,皇上给官也不要,皇上都拿他无可奈何呢。可任凭什么奸邪杀手又都对这个神探孟雨闻风丧胆,。” 另一伙计也点头,却又疑惑地问:“皇上当年差点要了孟大人的命,可如今孟大人还为皇上办事,真是让人不能明白啊。” 先前那伙计说:“这朝廷的事情,咱们这辈人是再难明白的。” 他俩聊得欢,却看到一直被他们谈论的孟雨,已经走过他俩身边,却又突然转身,向两人走来。 两人急忙假做在店门前扫地,不再说话。 孟雨走到他俩跟前:“相烦两位小二哥……” 一个伙计这才抬头,假做刚看到孟雨:“这位公子唤小的有什么事情?” 孟雨笑了一笑:“两位做活儿太不专心了,回头看看就知道了。” 两个伙计不约而同下意识地回头看,顿时像被打了一棍似的魂飞魄散。 一个浑身鲜血的人,正趴在店门口挣扎着往外爬,就要碰到他俩了。 两人顿时惊慌喊叫着扔了扫帚簸箕跌跌撞撞往外跑。 孟雨已经掠起双足奔过去,蹲下身子抓住那人肩膀。那人费力地抬起血肉模糊的脸。 孟雨沉声问:“谁干的?为什么?” 那人仍然挣扎着想往起爬,嘴里却呜噜呜噜说不清半个字。孟雨一看,倒吸一口冷气。 此人竟已将自己舌头咬碎。 他显然已经重伤快死,挣扎半天不起又趴在地上,胳膊向伸,手却半握着,手里握得似乎是书上撕下的一小片纸,上边有个黑色箭形的标志,却残缺不全,只见箭尖,看不出整个图案是什么。 孟雨从他手里小心地抽出那一小片纸,那人睁大一双恐惧的眸子,身子费劲地向上一挺,随即倒地气绝。 那两个伙计站在一边牙齿得得得打战,浑身颤抖得腿都快站不住了。 孟雨放下那人,右手宝剑闪电般一挥,那人背上的衣服被削落一片,随着剑气飞到空中又飘飘落下,孟雨伸手接住,放入怀中,这才慢慢转身对两个目瞪口呆的伙计说:“你俩报官去吧。” 说毕便拿着剑转身离去。 第2章 验刀 望月楼。 京城最繁华也是高官达贵才能来消遣的地方。 正是中午客人最多的时候,望月楼内灯红酒绿,熙熙攘攘十分热闹,连二三楼的走廊里也遍是客人和端着菜的伙计穿来过往。 小二正不停地迎着客,却发现一个端倪。 楼上湖湘阁雅间已经被京城名少,西玉州总管萧正毅的儿子萧梦时预订了。这位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武功极高,尤其痴迷于刀功。本来边关战乱不停,萧梦时跟着父亲,在与北燕的历次战争中战功卓著,勇猛无比,令敌胆寒。 但他却在几年前突然辞了军职,跑到京城大肆荒唐。他既有钱,又潇洒风流,京中酒肆色栏赌庄常见他的身影。京中绝色名妓十之七八与他有过交往,红香帐中,一时多少旖旎风光。萧梦时于是在楼堂亭阁、街头巷尾间,被从高官显宦到贩夫走卒的各色人等背后议论着。而他却毫不在乎,继续荒唐着。 可这位风流公子,对于刀法,却是无比痴迷。不论前日荒唐到多晚,必定凌晨即起,演练刀法,似乎他心中对于以往的军旅生活还有着什么怀念与向往。 此时,小二偷偷观察着这帮客人,心里暗自嘀咕:萧大公子真是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聚集在湖湘阁的客人,虽然年龄装扮口音各异,却人人佩刀,看眼神就不是一般之人。 而刀,都不是普通的刀,既有圆把弯刀,也有金丝环刀,还有的刀两面都有刃,闪着雪亮的毫光。也有的藏在刀鞘里,或用布包着背在后背上。 七个人的装扮和长相更是各异,既有白发长者,也有翩翩少年;既有粗壮大汉,也有瘦得骨头上刮不下三两肉的病夫。甚至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容貌娟秀,气质沉静,和那白发长者交谈之际,也是举止有度,不急不慢。 白发老者刚对少妇说了一句:“真真,二十年前我与你父会刀,那会儿你还是十岁的小女孩呢……” 他话音未落,旁边一个身量矮小,却穿着紧身黑衣黑裤,显得更加瘦小的汉子,横空里蹦过来尖声道:“汪女侠的刀功是汪大侠亲传,不过在下倒更想试试丁老前辈的破杀刀法。” 白发老者是闻名黄河两岸的破杀刀丁风,听到候灵闪打岔,扫了一眼他握在手中的刀。 那刀刃薄似纸,长不盈尺,刀把却比一般的刀把长,拴着一串粗大的金环,给人一种刀轻把重的倒错感。 丁风是第一次见到被称为抛刀神手的候灵闪,微微笑道:“候爷急得什么,正主儿还没有到呢,你的刀自有机会亮的。” 一边一直在闲聊的山西无极刀孙锋和冲天刀客杜镇元被他俩的谈话吸引,孙锋转过头诡异地笑笑:“萧梦时表面孟浪,其实深不可测。我和杜大哥都是上午突然收到的请柬,而且临时来京的汪家姐姐、丁老前辈和郭兄弟都没有错过,显见这位萧公子既是有急事大事,也是能量颇大。” 候灵闪听杜镇元这样说,他平时是没事还要起哄,这时便尖笑两声:“萧大公子的急事大事不就是找女人么?听说他最近看上了皇上的表妹,正在西玉州督师的孟定国大人之女孟雪,他不忙着去追女人。突然招我们这些乏味的人,倒真不知道能有什么事情。” 杜镇元也微微一笑:“闻听说萧大人和孟国舅一向不大相容,喝喝……喝喝……” 国朝与北燕势同水火,虽然二十年来没有大的战争,但边关摩擦不断。萧孟二人都是朝廷依仗的军中实力派人物,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一向是朝野上下议论的焦点。更何况萧梦时表现出很明显的对孟雪的倾慕之情,就更让人添上无数猜想了。 杜镇元看到在座有几位眼中也浮现出笑意,便缩住不说了。 此时,除了说过话的丁风、汪真真、孙锋、候灵闪、杜镇元,在座尚有两人。一个是绿衫褐坎,刀入鞘放在面前桌上,一直只喝酒不言语的青年,是苏北大富豪双凤山庄郭冲的儿子郭世超。郭冲和弟弟郭威共同主持山庄事务,因此名为双凤山庄,是苏北有名的富贵大家。然而他家所做生意却一直令人猜疑,以双凤山庄表面的商铺、饭庄、地产,似乎不足以承载如此的大富之名。郭世超此次和汪真真一样,是代父来京处理生意,却不想在客栈中突然接到萧梦时的帖子,帖子上倒写得十分客气:烦请苏北郭君世超贤弟望月楼一会。此外,帖上写了详细地址和时间,下面落着“萧梦时拜上”。第一次来京的少年,对繁华的京城和只在传说中听过的萧梦时大名十分好奇,便怀着更好奇的心情欣然上门。但进了湖湘阁,在座都是不熟悉的人,他又不是很外向能说会道的那种人,因此酒量颇好的他,跟各位长辈行了大礼,打个招呼后,就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左一杯右一杯的喝上了。另一个不曾开过口的,却是京城本地的卧虎帮帮主,凭一把双刃刀横行京城三十年的韩正杰。 韩正杰和萧梦时交情颇好,两人都常在京城,又都爱刀如命,平时也常切磋。此时萧梦时未到,本该他来张罗,但因为今天他的卧虎帮所开绸缎铺的门口出了人命血案,搞得他非常窝火,所以他也简单招呼两句,就和郭世超一样,左一杯右一杯的喝着闷酒。 韩正杰在京城颇有势力,几十年基业创下来,也开始往享福的路上走。平时出门吃饭赴席都要讲个风水吉时,走在路上更是前呼后拥。但今天正在恼火中,便一个随从不带,独自来此。此时听众人东一嘴西一嘴还在谈论萧梦时,口气中甚至颇为轻薄,更是生气,酒喝得更猛了。 小二又上了两坛酒,凉菜也端上来了,小二还高声报着菜名:“各位客官,咸卤肉、腌鹅蛋、酱鱼脯、神仙笋!都是咱望月楼的特色冷盘,各位尝尝。”桌上众人已经喝得高兴,这下更是气氛热闹,甚至开始划上拳了。 恰在此时,雅间的门突然开了,一位翩翩佳公子走了进来。 他身材挺拔,长身玉立。面部线条如雕刻一般,五官秀美却棱角分明,双眉似剑,目如朗星,因此明艳而不失刚毅。漆黑的头发用一根质地润泽的白玉簪整齐地挽好。大约是因为前来赴席,穿了一件质料上佳的绸袍,垂感极好。袍角稀疏的几枝与绸袍同色的竹叶,却毫不触目,走动时才时隐时现出竹叶上银线反出的几丝柔和的银光。 他虽是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精致的装饰下载却掩不住眉宇间的英气。尤其一双剑眉和闪亮的眸子,看似寒夜中的星光一般,令人不敢逼视。 众人知道是宴席主人来了,急忙放下杯箸,俱都站起。 此人果然是西玉州总管萧正毅的儿子萧梦时。他进来便笑着先对众人拱手:“今日天气好,时机也凑巧。梦时知道有几位使刀的朋友远道而来,便欲大家借机欢会,蒙大家赏脸,梦时这里有礼了。” 众人纷纷还礼道:“萧公子如何这般客气!” 座中郭世超最是好奇,他知道轮不到自己先说话,便只是格外好奇地看着萧梦时,一时对他的风采也有些艳羡。 萧梦时急忙请丁风上座,丁风谦让半天方坐了,萧梦时在下首相陪。 韩正杰看到萧梦时来了,便也打起精神道:“梦时你来晚啦,大家来来回回已经喝了不少。既然今日主题是会刀,不如在下先提个题目……” 萧梦时笑着说:“韩大哥请讲。” 话音未落,韩正杰已经唰地一声从腰间拔出钢刀,手法迅速,动作干净,座中人不由都叫起好来。 他把闪着寒光的刀放在桌上,众人一看之下,更是击案叫好。 这些用刀高手,平时山东河西海南陆北,本是不易相见。 就算曾经过过招的,也难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欣赏对手的宝刀。此时众人都明白韩帮主的意思,于是按座位依次拔刀放刀。 别人犹可,萧梦时的眼睛霎时亮了。 轮到候灵闪时,他的刀原本就没在鞘里,其实一直握在手里,后来喝高兴了,就顺手插在腰带上。此时他敏捷地抄刀在手,众人又是一阵喝彩,他这才发现桌上已经没有放刀的地方了。旁边郭世超带着鞘的刀仍在桌上,而他的人仍然在闷闷地一个人喝酒。 候灵闪用掐细了的鸡嗓子喊道:“小二!快来收拾桌子,别扫了爷的兴致!” 小二没来,却听到一个声音:“我来给候爷找个放刀的地方可好?” 话音未落,只见寒光迸现,一把长剑气势如虹,随即一个人的身形倏忽如风而来,只见来人长剑一挑,桌上刚放好的几把刀,被他一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依次挑起,几把刀飞向空中。那人身形跟着拔起在空中左手依次收刀,且收刀时所握住的全是刀刃,看得在座之人俱觉十分惊险。他的身形随即落下,右手剑已经架在候灵闪的刀上。 众人都惊住了。 候灵闪一惊之下,睁大眼睛看着来人:“神探孟雨?” 第3章 标记 “不错。” 孟雨用剑将候灵闪的刀推了过去,候灵闪收刀。 萧梦时不由站起来了,高声赞道:“好功夫!” 孟雨笑了笑:“孟雨叨扰了。” 他将刀一一放还到桌上,竟是次序一丝不错。 孟雨和萧梦时的父亲都在西玉州为官,又都是习武之人,平时他两人在西玉州也曾在诸多场合中见过,也曾不止一次过话。只是众所周知的原因,孟定国与萧正毅,一督师,一总管,身份上便是较劲儿的。且萧正毅虽然为人尚正,但多年为官,官气甚重。平时一家子都带着那种官家习气,自是与孟定国不能相得。而萧梦时自谓官家子弟,风流自赏,行为不羁。孟雨却自小与母亲一起,未曾与官家子弟相交,后又在黄山苦松居士学艺,生活清苦。少年经历父亲被皇上毒杀后又失踪两年,自己和母亲千辛万苦寻找父亲的经历。所以年少时的磨难和心灵历练,让他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成熟和内敛,也从不与那些他所认为的浮夸官宦子弟交往,所以孟雨和萧梦时也未有什么交情。 此时听到萧梦时赞好,孟雨知道萧梦时虽是官家子弟,却对刀法痴迷到了不能自拔的程度,这声赞也定是发自内心的。 孟雨还剑入鞘,手法一般的优美而利索,座中人便也看呆了。 武学是相通的,方才众人也是为了看清孟雨的手法,所以他夺刀之时都未出手。 孟雨收剑之后向众人深施一礼:“孟雨知道今日是诸位高手会刀的重要日子,之所以前来叨扰,原是孟雨探案之时,遇到了困惑,又偏与刀有关。难得各位高手聚齐,想来请教。” 说毕,他眼睛看向韩正杰。 韩正杰心里正不自在,听孟雨这般说,再也忍不住了,没好气地说:“孟公子是要查在下店门前的案子?在下已经报官了!” 孟雨笑笑:“韩帮主,报官是报官,孟雨愚钝,今天既是想探案,也是如刚才所说,给今天的会刀提供个题目。毕竟这个案子的线索,怕是要在座的诸位高手才能提供了。” 韩正杰虽然生气,但也知道皇上的表弟不能得罪。便忍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萧梦时却站起身:“孟公子,想必你要问的,应是与凶手所用之刀的刀口有关吧?” 孟雨笑道:“不错。” 说毕,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只见上边兀自染着大片血迹,血迹已经发暗。布显然是从正穿着的衣服上取下来的,中间却有一道利器割出的口子。 孟雨道:“得罪了。”甩手将这块布扔到桌上,众人不由都伸头看去。 候灵闪的尖细声音却又想起来:“孟公子,这你老大不对了。这看布吗,不如直接去看人。显然这刀已经伤了那人嘛。” 孟雨一笑:“其实刀是先划到衣服,再划到人的,对吧。况且,我要带各位去刑部看死尸,不是太影响各位赴席的兴致吗。” 他突然转向萧梦时:“萧公子,孟雨请教,您看这刀口,有何异象?” 孟雨知道自己虽和萧梦时没有什么交情,但萧梦时却是提到刀字必眼亮的,只要将刀口亮给他,他必定拒绝不了去探查个究竟。 果然萧梦时拿起那块布,细心审视了一下,方抬起头对孟雨慢慢道:“无极刀。” 他话音刚落,山西无极刀孙锋的脸色已经变了,萧梦时却将布翻到另一面:“当然,只是用的无极刀法,未必是无极刀门下。” 说罢,他似是无意地看了孙锋一眼,孙锋脸色稍缓,没有发话。 一直不说话的郭世超突然放下酒杯,缓缓站起来了,他一拱手:“孟公子,请教了!” 孟雨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好像只有十七八岁,一直沉默的少年:“郭公子有话请讲。” 孟雨既有神探之名,早已将屋中八个人的身份特征搞得一清二楚。 郭世超道:“孟公子此来,是否已经认定,使这刀的人,就在我们几个当中?” 孟雨淡淡一笑:“不到最后,孟雨从不说是哪一个。但是,人人皆可疑,人人皆不可随意被疑。孟雨此来,是真心请教,不敢针对哪一位。” 郭世超还待要说,候灵闪突然跳了起来:“孟公子说话太客气了!候爷我就说一句话,使出这刀法的,出得了在座咱们这八个人吗?” 他走到萧梦时面前:“萧公子,你今日会刀,想必是要请全了在京使刀的绝顶高手。请问,以你萧公子的能力,可会漏了哪个吗?” 萧梦时点头道:“候爷,萧某虽然不才,为了这次会刀,确是事先做了周密准备。若是有哪人漏掉了,也是萧某失了面子的事情。” 候灵闪转身对郭世超道:“傻小子,听明白了吧。你自以为问住了孟公子,却不知道,今日请客的是萧梦时萧公子,他怎么可能漏掉任何一个使刀高手呢?” 郭世超一时语塞。他是个聪明少年,历练却少,只从常理出发,却低估了今日会刀的都是绝顶高手,自是与通常情况不能比的。若是萧梦时漏掉了哪位在京的使刀高手,不仅会得罪未被请到的高手,萧梦时自己的面子也就完全丢掉了。 候灵闪道:“既然到今日为止,京城中无极刀门下只有孙大哥出现,而不巧,”说到这里,他又尖声笑了两声,在一片安静之中显得格外刺耳:“小弟来京,正好住在孙大哥府上,凌晨之时,小弟即起来与孙大哥切磋刀法。”他又笑了两声:“而除了关大哥,并未有听说无极刀门下有现在京城的。那么这刀口,必是其他高手为隐瞒自身刀法,才使出的障眼法。” 孟雨抬头看了孙锋一眼,拱手道:“孙大哥,请问这刀口,能否看出是否无极刀门下使出?” 孙锋一直没有拿起那块布,事实他一直也只是瞟了眼,此时他淡淡答道:“这手刀使得与无极刀高手完全无二,在下不能断定这不是无极刀门下使出的。” 众人哦了一声,都不敢轻易再下结论。 候灵闪猴似的跳回桌边,蹿到凳子上蹲好。他的样子极为滑稽,但事关重大,这次却无一人发笑。 孟雨看着萧梦时。 一向高傲而不羁的萧梦时,竟然被孟雨看得似乎有些不自然。 他又看了一下那块布:“这手无极刀,仅是准一流。所以,必是使刀的是一流高手,但临时换成无极刀法,便只能准一流了。另外,” 他又审视了一下:“刀出手的时候,似乎不是很得心应手。因为我看不出是自左向右划还是自右向左,可能这人在隐瞒是哪只手使的刀吧。” 他放下那块布:“孟公子,对不住,我也只能看出这么多。” 孙锋这才缓缓拿起那块布:“是左手使刀,如果右手使刀又是无极刀门下,我便一眼可以看出。此人显是要隐瞒,唯此更不能确定是否无极刀门下。” 孟雨赞许地看着孙锋:“多谢孙大侠。” 他微微笑着,又拿出一个拇指肚大的纸片,放到手心中:“那就再麻烦萧公子一下,这是被杀之人手中的,能否看出来历?” 萧梦时就着孟雨手中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 他抬头看着孟雨:“如果我没看错,这是北燕的一个帮派。这个帮派的人,是北燕一个偏僻地方聚居的氏族组成的。非常野性和剽悍。奇怪。” 候灵闪又忍不住了:“萧公子,有何奇怪?” 萧梦时道:“这个帮派,在北燕也属偏远蛮荒之地,应该很少出北燕边境的,更不要说在京城作案了。” 他又问孟雨:“孟公子是从哪里得来?” 孟雨道:“那被杀的人手中拿着这个纸片,死前给我的。” 萧梦时从孟雨手中拿起那个纸片:“这个箭头的后半部被撕掉了,应该是两把交叉的弯刀。” 说毕,他无奈地将纸片放回孟雨手中:“又是刀,看来我们楼上诸位兄弟,今天真是有幸与这案子扯不脱关系了!” 孟雨将纸片收好:“萧公子不要这样说,一切都还未知,我也不可能现在就做任何判断。” 孟雨拿起剑,对众人拱手道:“孟雨谢过各位!” 第4章 试刀 众人心说,这位候爷又要出什么妖蛾子? 却见候灵闪又跳到凳子上。大概他站在地下实在太矮,为了让自己显得高大些,所以屡屡窜上凳子:“各位,在下刚才说作案的出不了楼上这八个人……哦不,” 他转向孟雨:“孟公子你也不能排除啊!公子你虽然不使刀,但剑法太吓人啦,使出个准一流的无极刀也不奇怪嘛。” 孟雨听他说话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的,也是哭笑不得。 候灵闪道:“既然今日案情在此,又与刀有关。我们在座的便不能置身事外,我有一个提议,可以当成今日会刀的第二个题目。” 众人生气之余,又有些好奇。生气的是,候灵闪胳膊肘往外拐,硬说作案的便在楼上诸人之中,让每个人心里都有些不舒服;好奇的是,不知道这位诡计多端的候灵闪这次又能出什么鬼主意。 候灵闪眨眨眼:“我看不如我们每个人都给孟公子送个礼物。” 孙锋先奇道:“什么礼物?” 候灵闪捏捏孟雨的长衫,诡笑着说:“我看孟公子这件衣服,应该也不怎么样贵的呵。” 孟雨向来不重服饰,此时身上穿的只是一袭朴素的长衫,虽然干净整洁,却看出来是穿了很久,只是没破罢了。众人知道候灵闪促狭,便纷纷催他:“别卖关子,快说!” 候灵闪道:“我们每个人,都在孟公子的衣服上来两刀,必须一刀是自家刀法,一刀是模仿无极刀。并且,” 他冲孟雨挤挤眼:“当然,为追求最好的效果,孟公子必须把衣服穿在身上让我等用刀,如何!” 他说完便跳下凳子,逼视着孟雨。 众人一听:这小子是软硬不吃,什么人都不认。这可是公然给孟雨下个挑战,但每人使两刀,若是不出意外没有什么,但酒楼上八个人,如果凶手真在八人之中,尤其如果其中几人有勾连,怎么知道孟雨能铁定安全呢? 孟雨似乎完全不在意,笑笑道:“候爷的题目,永远是别出心裁。既如此,这个地方耍不开,请众位到楼下院中如何?” 众人一听,这花样倒十分有趣,武林中人都是喜欢起哄热闹的,于是乱纷纷站起身赞好,准备下楼。 却不料萧梦时突然站起来,挡在楼梯口:“各位,萧某有话说!” 候灵闪意味深长地笑着:“萧公子有话?请讲。” 萧梦时瞥了候灵闪一眼:“刀枪无眼,但众位是高手中的高手,我不愿意看到有任何偏差,请各位自律。一会儿使刀时,萧某会在旁边监刀,并且萧某最后一个用刀,请各位共同来监。” 候灵闪眼睛眨眨,偷偷对旁边的杜镇元咬耳朵:“这还没攀上大舅子呢,已经开始偏心了!” 杜镇元打他一下:“莫胡说!” 却自己又忍不住说道:“一会儿小心你自己的准头吧。要是敢伤了这位孟神探,当心萧梦时把你劈八瓣。” 说完看到其他人已经纷纷下楼,而萧梦时正笑不滋儿地看着他俩,两人急忙咳咳两声,掩饰着跟着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院子很宽敞。望月楼本就是京城属一属二的大酒楼,是以环境宽大轩敞。孟雨在院中站好,孙锋、郭世超、韩正杰、汪真真、杜镇元、候灵闪、丁风依次向前,每人电闪般各使出两刀,眨眼的功夫,七人十四刀全部使出。孟雨眼都没眨,长衫却已经破得如鱼网一般。 萧梦时站在一边,紧张到手不由攥紧,看十四刀之后,孟雨依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七人围观站好,只见萧梦时拔刀上步飞身,唰唰两刀,人如飞龙,刀如闪电。 众人齐声喝好! 看众人都已使完刀,孟雨微微一笑:“好珍贵的衣服!” 众人不由大笑起来。然而笑声未停,孟雨突道:“众位笑早了!” 众人收住笑:“孟公子有何见教?” 孟雨也笑了:“孟雨感谢诸位。但是,还缺左手刀呢!” 众人一想,确乎如是:“对啊!焉知那凶手不是左手使刀?” 候灵闪跳过来:“孟公子,您一会儿不会还要让我们用脚使刀吧,真是贪心不足。这件长衫啊,别看普普通通,也就值个三五十文吧,这如今我们用刀一绣花,到了武林大会上拍卖,还不得拍个千八百银子的?再让我们出刀,可不能免费了啊?” 孟雨微微一笑:“今日的酒席,孟某请大家吧。大家可以留待下次坑萧公子一席更好的。况且,” 孟雨将长衫脱下,露出里边劲装:“这件长衫已经不能再划了,”他随即眼睛盯着候灵闪:“候爷衣裳借孟某用一下吧。” 候灵闪退后两步,拼命摇头:“这可不行,我就这么一身衣服,最能衬出我英俊不凡的气质。我不能卖力用刀还赔衣服啊。” 众人听得都要笑得七荤八素。 萧梦时也笑道:“候爷别为难了,您那紧身衣,孟公子怕也穿不进去吧。” 萧梦时说罢,解开腰带,将身上精美的袍子脱下,递给孟雨。 孟雨接过笑着说:“孟雨还是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袍子呢,有幸啊!” 孟雨将长袍穿上,他虽然身材颀长,但比高大的萧梦时还是矮一点瘦一点,袍子穿到身上,倒是飘飘洒洒,如临风仙子一般。 于是众人左手依次用刀,精美的长袍转眼又成了鱼网。 孟雨将两件衣服收好,弯腰拱手深施一礼道:“孟雨深谢各位大侠。即是如此,一事不烦二主,这验刀口的事情,还是得有劳各位。” 萧梦时道:“好,帮人帮到底,回楼上再说。” 众人回到楼上,将圆桌推到一旁,又把旁边摆放瓷器和古董的硬木长条案搬到中间,摆设清走,把灯也拿了过来。孟雨将两件长衫铺在条案上。众人围拢过来,依次细看。 第5章 进宫 丁风先摇头,却不语。其他几人也面色有异,却都不开口。 孟雨道:“众位有何见教?” 丁风摸了摸白胡须,沉吟一下才说:“我知大家都不愿意轻易说出,只好老夫来说。” 他手向下捋了一下胡须道:“没有一个刀口,是与被杀之人所中刀口相同的!” 候灵闪也说:“在下不才,还是坚持凶手就在我们八人之中。但在下也同意丁老爷子,确实没有一个刀口相像,哪怕是略微相像。” 萧梦时淡淡地说:“我可以肯定,那绝对是刀口。只是还有我们没有想象到的什么情况。” 孟雨将两件长衫从条案上拿起,再次施礼:“诸位已经帮助孟雨太多了。孟雨扰了众位雅兴,惭愧。多谢各位帮助,在下就此告辞。” 他转头看着萧梦时:“萧兄,回到西玉州如蒙不弃,孟雨专门再答谢萧兄。” 萧梦时听孟雨称自己为萧兄,有些感动,也忙拱手还礼:“哎,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候灵闪却又说话了:“孟公子,您刚才说这桌席您请大家,不是说笑的吧。” 孟雨笑道:“怎会,候爷尽管多点酒菜,孟雨全部包了。” 候灵闪眨下眼:“那候爷想点姑娘呢?” 丁风一拉候灵闪:“汪家姑娘在此呢,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胡说什么。” 候灵闪委屈地说:“我只是听曲儿嘛,没想做别的来。” 汪真真倒是态度大度从容,含笑说:“好不容易大家聚齐,便让候爷高兴一下。” 孟雨想了想,也想促狭一下,便对候灵闪说:“候爷,在这里听曲孟雨包了。带出去可要自行付银子哟。” 众人看候灵闪也被捉弄,全都大笑起来 说毕,孟雨冲众人拱手告辞。 大家对这个插曲倒是很开心,也有人开始议论今天早上发生的血案。 唯有卧虎帮帮主韩正杰十分不爽,他暗地对萧梦时说:“看孟雨那个狂样子。萧公子你平时也是傲气十足,今天如何这般让着他!” 萧梦时看韩正杰不高兴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说:“韩兄,我无事。况且,便是为了孟雪,我再让一让他,又何妨?” 这话别人未注意,却被虽老耳力却健的丁风听到了。他心说:“从来情最误人,看来对这位萧公子也不例外啊!” 皇宫内院。 当年的小皇帝欢儿,已经三十多岁了。算算七年前亲政又毒杀孟定国,两年后北燕来袭,自己又四处寻找在民间隐居的舅舅孟定国,一切都像梦一般。 虽然孟定国逃过一劫,而且出于大义仍然接受了皇上督师西玉关的任用,舅甥之间却再也去不掉心里的那个坎儿。 皇上此时正在书房之中。他一身便袍,腰间束着白玉带,脚上蹬着云龙纹软靴,踱着步子,像是闲庭信步,却用力掩饰着内心的焦虑。管事太监刘成年纪已经六十多岁了,抱着拂尘站在一旁,眨巴着眼睛看着皇上着急。 孟雨这个皇上表弟,向来比他爹还不买皇上的帐。从孟定国的角度来说,原谅这个皇上外甥几乎是必须的,那是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脉。但孟定国自己可以不计较,皇上对孟定国所做的种种伤害,身为儿子的孟雨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原谅的。他的性格比父亲更冷静,心肠也没有父亲那么软。 他记得从小父亲为了辅佐这个唯一的外甥,就几乎很少回家,两三年才能见到父亲一次,几乎呆不了几天就又匆匆走了。父亲被皇上暗地毒杀,在被押送回家路上失踪那两年,他和母亲寻找得千辛万苦。所以当父亲原谅了皇上,接诏上京之时,虽然皇上旨意诏见全家,孟雨也随家人到了京城,却没有上金殿。来到京城,只是担心父亲又会遇到危险,而不上金殿,却是对皇上和他的朝廷完全失望,打心眼儿里不想给这个皇上表哥任何面子。 虽然孟雨表面上没有任何不驯的言行,皇上又怎么会不明白。但现在是要用到孟定国之时,自然也不能怪罪孟雨。 而此时,他是真真的又需要孟雨来帮忙了。 他转着磨儿走了几圈,突然一甩手:“茶呢?” 刘成小跑到外面,冲小太监一使眼色,小太监急忙快跑到旁边的配殿中。马上,一个淡粉宫装眉目秀丽的宫女端着茶送了过来。 皇上拿起来,喝了一口,又烦躁地放到书桌上。 他心中暗想:“这死小子,不会又不给面子吧!” 就在他坐立不安的时候,一个小太监突然进来,跪下道:“皇上,孟雨来了,在门外候见。” 皇上心里笑了:“快叫他进来!” 孟雨走进书房,跪倒大礼参拜:“草民孟雨,见过圣上。” 皇上急忙上前,一把拉起孟雨:“整这些干什么,叫表哥就是了。” 孟雨退后一步:“孟雨不敢。” 皇上怪喜爱地看孟雨一眼:“跟朕这么见外啊?” 孟雨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圣上天威,小民敬服,不敢造次。” 心中却暗道:“连自己舅舅都不放过,谁敢和你不见外。” 皇上拉住孟雨的手,将他拉到龙床旁边,自己一歪身,刘成急忙上前扶皇上斜靠在床上,又给皇上背后加了两个黄绫软枕:“坐这里,我们好好说话,不许见外!” 孟雨只好告罪之后,万分不舒服地坐下。龙墩摆放得离躺在龙床上的皇上很近,皇上很自然地伸手拉住孟雨的手,轻轻拍着。 孟雨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也只能忍着,心想老天,这皇上表哥什么毛病啊? 皇上笑嘻嘻地瞧着孟雨:“来看朕也不换件衣服。” 孟雨啊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长衫。原来那一件,已经被一众使刀高手砍成珍贵的鱼网了,便随便又拿出一件,也是洗了好几次的,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自然显得敝旧不堪。 皇上看孟雨尴尬,又用轻佻的口吻道:“哎,不必在意这些。朕这就赐你些好衣服。”说罢,他拍拍孟雨,极为亲热地说道:“朕知道你生朕的气!朕却没有想到,你会将换防机密被泄露到北燕之事,通传到军机,真是帮了朕的大忙。” 孟雨拱手道:“这是草民应尽之责。况且爹爹总领天下兵马,草民也不能不替爹爹担心。” 皇上笑道:“什么草民,朕的表弟是草民,那这国朝除了朕,不全是草民了么。” 孟雨心说:“在你眼里,哪个不是草民?就算一品大员,不是说杀就杀,说毒就毒么!” 嘴上只好说:“孟雨也是潜入北燕去查其他案子,却不料从那边朝中暗线得知,有人用换防机密与北燕作交易。这事情实在事关重大,孟雨不能不赶紧通知朝廷。” 第6章 做东 皇上拍拍孟雨的肩膀:“这事表弟首功一件!但是,”皇上突然收起了刚才过分热情轻佻的笑容,“朕却还有一事要托与表弟你!” 孟雨知道当今皇上除了心狠手辣之外,最大一个特点就是变脸极快,倒也不介意,只是觉得皇上又有用他之意,不免心中烦躁。他只要一见皇上,心里就会涌起各种不适,更不愿意为皇家再做任何事情。此次从北燕飞马回来通报,实在是关系到国朝之安危,而父亲也在其中。但此时,他只想快快离开。 皇上看了刘成一眼,刘成急忙小碎步倒退着退出书房。 皇上突然收了笑容,沉声道:“表弟,朕知你心中恨朕。但是这次呢,朕不求你为朕做事,只告诉你发生在国朝的关于换防的事情。” 他伸手示意,孟雨只好万分不舒服地朝他身边靠了靠。皇上小声道:“这份泄露到北燕的机密文书,现在仍然在朕的书房中秘藏。而北燕对换防之事知道的如此之细,定是有人复制了文书,带出皇宫,并且送到了北燕。这事就算是朕身边人所为,但能送到北燕朝廷,岂是一人之力能为的!必是朝廷内部,甚至朕身边的人,再包括朝中重要大臣,恐怕已经形成一个与北燕暗通的网络。” 说到此,皇上离孟雨远了一些,提高声音道:“表弟,你不帮朕,朕不能怪你。但如今这形势,再放纵下去,恐怕……你应该明白的。” 孟雨站起身:“草民明白。只是皇上须颁孟雨一个令牌,令孟雨行案方便就是了。孟雨知道皇上心意,此案不破,孟雨查案便不会停。” 皇上闻听,心中顿觉轻松,却突然想起似的:“咦,我那表妹快十五岁了吧。当年见到她时,还是小娃娃,真是可爱得很呢。” 孟雨听了,心中又大不舒服。这皇上之荒淫,孟雨是知道的。想到小雪在自己眼里还是个孩子,却真的是越来越漂亮了,而且颇有些芳名远播之势。朝中重臣有不少想要为自己儿子求娶的。孟雨本身是个沉稳而内向的人,很不高兴别人对自己妹妹有不纯洁的企图,皇上也不例外。 所以他草草答应了一声,便赶紧叩辞了皇上。 兴达客栈,郭世超正高高兴兴地换衣服准备上街,他的心情和会刀那时已大为不同。今天他把生意的事情处理完,又露出孩子的顽皮心性,换了一身刚在京城买的浅蓝色绸缎长衫,出了客栈,打算好好逛一逛京城。 郭世超生性并不是沉闷的人。只是他遇到熟人便话多,遇到陌生人便一句话也不会说。此次来京,因为想自己历练一下,就没带任何随从。结果并不擅和人搭话的他,在京城几天住下来,有点后悔没带自己最亲近的随身小厮兴哥一起来。现在想出去,也没有个人陪。不过京城花团锦簇,繁华热闹,还是有太多他听说过没见过,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的新鲜玩意儿。甚至人们的服饰穿戴,都和苏北都完全不同。虽然双凤山庄在父亲和叔叔的操持下,早成了苏北一大富户,然而此时他觉得自己真是世面见得太少。 他高高兴兴地走在街上,颇有兴趣地看着街上的人,甚至他们买卖东西,出入铺子,他也不由自主地就跟进去。然而,他却是只看不买,脸上带着稚气的微笑。有些买东西的人,觉得他奇怪,便挟着东西,走时看他一眼,他也不以为意。 他出了一家卖香料的铺子,兴致勃勃地继续往前走,突然看到一个似曾相似的人,在对面冲着他笑。 他愣了一下,仔细一看,原来是两天前在望月楼见过的神探孟雨。 他一时不知道该打招呼还是不该打招呼。 倒是孟雨笑眯眯地走上前来,拱手道:“郭贤弟好,想是事务办完了,有兴致上街逛了?” 若是平时,郭世超可能很想遇到个主动跟自己招呼的人,但是想起在望月楼上自己对孟雨的抢白,心中仍然对孟雨当时的傲气不满,便不欲多搭话,只拱手还礼:“孟公子多礼了。” 他不想叫孟大哥。不知为何,他从那天的接触中,总觉得孟雨心里是瞧不起人的。但是,他并没有想到,是自己听说孟雨是皇上的表弟,所以有先入为主的偏见而已。 孟雨笑了笑:“郭贤弟的袍子很漂亮,瑞和绸缎庄的吧。” 郭世超觉得孟雨更加讨厌了。想起在酒楼上,孟雨那件破袍子,却怎么都衬得他卓而不群似的。而自己,穿件新衣服却像是乡巴佬进城。 心中不爽,口气便很硬:“在下没有萧公子那样的知己送衣服,当然只好自己买了!” 孟雨一怔,便又微微笑了:“郭贤弟误会了。贤弟或许不知道瑞和绸缎庄,就是发生血案的那家绸缎庄。也正是卧虎帮帮主,韩正杰的产业。” 郭世超啊了一声。 孟雨又道:“郭贤弟是出事前一天下午,在瑞和买的这件袍子吧。但郭贤弟不是专程去买袍子的,而是去办事。事情办成之后,郭贤弟心中高兴,于是买下了这件袍子,孟雨说得可对?” 郭世超登时脸涨得通红,又气得快紫了:“孟公子,你查在下也就罢了,又何必出言讽刺!若公子有证据,直接扭送衙门多好,何必在此多费口舌!” 孟雨知道郭世超误会了,忙道:“贤弟不要误会。我们探案之人,不管说什么话,在别人听来都是口气不好的。” 郭世超此时觉得那柔滑的丝绸长袍,穿在身上如长刺一般,那浅蓝的颜色,更是鲜艳得刺目。 孟雨跟他只会过两次面,却也感觉到这位少年的脾性,便道:“郭贤弟不要生孟雨的气,在下除了探案,对别的事情从来拙于口舌,总是好话坏说,得罪贤弟了。” 说毕,看郭世超仍然气愤难当的样子,孟雨又道:“郭贤弟,我是真的想请你帮忙案子的事情,贤弟今天也是想逛街吧。不如孟雨陪贤弟,逛高兴了愿意聊在下就请郭贤弟用晚饭。若是孟雨陪得不高兴,贤弟尽管甩袖子就走,可否?” 郭世超看孟雨说得诚恳,又想被他几句话气得自己够呛,若现在甩袖走了倒没反唇相讥的机会了,不如让他陪逛,看他能出什么幺蛾子! 第7章 双凤山庄 这天并非有集,但街上仍然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两个年轻人信步而走,遇到有特色的店铺就进去转一转,遇到有意思的小摊就停下看上一看。一逛起来,郭世超才发现孟雨实在不适合陪人逛街。与昨天会刀时的洒脱爽朗相比,私底下孟雨竟是个很闷的人。难怪他衣服都穿得如此不起眼,若不是颀长的身段,英气的面庞让人过目难忘,走在京城繁华的大街上,那一定是泯然众人矣。 郭世超也并不是个自来熟,于是两个人更加闷闷地逛着街。有时看到个有兴趣的东西,郭世超想停一下,然而孟雨却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郭世超的想法,常常是快步走了过去,搞得郭世超只好跟着他走,心里十分的郁闷。但是了解到孟雨大概性格如此,郭世超倒反而不见怪了,他其实对这位神探本人倒更感兴趣。街,什么时候逛不得,不一定要孟神探来陪。但孟神探本身真是非常值得研究呀。 走到一处卖草木花卉的摊子,孟雨突然停下,蹲下来,他东寻西看了两下,选了几盆看上去鲜艳漂亮的花,问花贩道:“老板,这几种都是有花籽的么?” 老板答道:“公子要在哪里种啊,如果在家里,有的移个枝也挺好。” 孟雨道:“我家在西玉州,要带回去的。” 摊贩道:“听公子口音也不是京城人。”又说:“我帮公子选几种在西玉州好活的花籽吧。”孟雨高兴道:“谢谢老板。” 然后又跟老板仔细地讲了价钱。要在平时,郭世超这种阔公子早就不耐烦了,此时他抱着研究孟雨的心理,倒是看得饶有兴味。 等孟雨把几小包花籽小心地收好,郭世超方道:“孟公子喜欢种花啊?” 孟雨笑道:“是给我妹妹的。她自小身体不好,不能练武,念书也不能累着,就喜欢种个花,我家专门有一个花园,里边各种花都是她打理的。” 郭世超问:“孟小姐种花是不是已经很技艺很高超啦?” 孟雨答道:“应该是吧,周边邻居和爹爹同僚家里需要鲜花,都是从我家拿的。妹妹年纪不大,种花快有十年了。” 郭世超抱着双臂笑道:“那公子精心选的这些花籽,回去怕是要被令妹笑话的。” 孟雨一愣:“怎么……” 郭世超道:“想必孟公子平时也送过花籽给孟小姐吧?” 孟雨不解地点头道:“是啊!” 郭世超道:“想必令妹每次都很高兴地接下吧。” 孟雨更加茫然:“是啊!” 郭世超道:“哎,孟公子啊,您选的是最普通最便宜的草花啊。我听说孟小姐脾气极好,想必是怕你这个哥哥伤心,所以你送她什么都接着。” 孟雨这才恍然,拍头道:“我原来就不通这些的。 郭世超道:“恰好,我也很喜欢花的。我看到几种南方很稀罕,但在北方也能种活的花。我挑几种,写好种法,孟公子拿给令妹就是了,这次保管孟小姐是真心高兴了。” 说毕,郭世超蹲下身与摊贩交涉好,每个纸包又写好花名和简单种法、注意事项,然后也不讲价就会了钞,价钱还真是不便宜,看起来确是稀罕的花种。 孟雨笑了笑:“郭公子真是爽利人。” 能用知识帮助别人果然是快乐的事情! 郭世超也开心地笑了:“肚子都饿了,吃饭去!” 两人来到京城最繁华的商业街,这里有两个很大,装饰也很豪华的酒楼隔着街相对而望,郭世超说:“今天不如我们玩个新鲜的,用扔铜钱来选进哪一家,好不好?” 孟雨看他孩气未除,便笑了笑:“郭公子请便。” 于是聚仙楼便幸运地中选了。并且更幸运地,郭公子心里暗地打算会钞,但他还是想看这位节省的孟公子打算请他吃什么,不会两个烧饼两碗烩面就打发他吧? 两人坐定,小二过来飞快地放下碗碟,同时嘴里招呼着:“两位爷用些啥?” 郭世超正存心要看孟雨这个节俭帝怎么招待他,便道:“孟公子对京城熟悉,您来点菜吧。” 孟雨这回倒爽快:“小二,最好的酒拿一坛。鲤鱼活的要斤半以上的红烧。宰一只活鸡清蒸,再烤一只羊腿,烤前拿好酒和佐料多腌制一会儿。再要些新鲜的果蔬小菜下酒。” 郭世超心下暗笑:“这位孟公子对朋友倒大方,也不怕撑着。” 小二很快把酒和小菜上来,年轻人都爱喝,两个人一边喝一边又聊上了。 半个上午下来,郭世超还真有点喜欢上孟雨了。郭世超虽是富家公子,却是个生性善良纯净的年轻人,也没有沾染那些浮浪子弟的毛病,待人更加喜欢以诚相交。他觉得孟雨真是个可交的朋友。 孟雨一杯下肚,突然想起一件事:“郭贤弟,你从未到过西玉州,从哪里听说舍妹脾气很好的?” 郭世超道:“哎,孟大小姐的名声,如今传得很远,不然昨天萧公子也不会……”郭世超看到孟雨眉毛拧起来了,急忙道:“好好好,我不说,反正如今都知道皇上有个极漂亮的表妹。” 这倒真是孟雨烦心的一件事情,孟雪还不到十五岁,但如今惦记自己妹妹的人真不少。从小爹爹就不管家,娘也是个爽快不让须眉的人,对孩子的心思都不太在意。可偏偏妹妹小雪心思细腻,身体又不好。而孟雨虽然不常在家,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却只有他注意到了。而父母都好像恍若未闻,心思本来就重的孟雨却要替孟雪的未来担心了。 郭世超看孟雨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便又笑道:“说实话,如今你兄妹的名头呢,孟公子可是大大落后于孟大小姐了。不过,” 郭世超是那种对合脾气的人话多,对朋友话多的那种人,他促狭地笑笑:“不过,我倒是对你这个神探特别感兴趣。” 孟雨吓得往后缩一下:“说话不要这么吓人,我有什么让你感兴趣的。” 郭世超眨眨眼:“想必孟公子今日想问我的话,还没问完吧。” 孟雨笑了,这个郭世超,也是个机灵的小子呢。 “确实如此,”孟雨也不再转变抹角,“凶杀案前,郭公子到韩正杰的瑞和绸缎庄做什么去了?” 郭世超道:“孟公子既是神探,不会不知道我们苏北郭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吧。” 孟雨马上道:“做什么生意的?” 郭世超下意识道:“做兵器……” 刚说完这仨字儿,郭世超就看到孟雨已经在坏笑。 他恍然。逛这一上午街,竟然令自己丧失了警惕,话自然而然就从嘴边吐噜出来了。 孟雨像是已经喝多了似的,红着脸指着郭世超:“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郭世超哭笑不得:“老兄,您现在倒是醒着呢还是真醉了呢,我怎么有点不明白。” 孟雨打了个酒嗝儿,抹抹胸口,然后看着郭世超道:“我现在正常了,我们好好聊。”这时,小二已经把烧好的黄河活鲤、热腾腾的清蒸鸡和烤羊腿端上桌,立刻鲜香四溢,旁边桌上的客人都纷纷伸头观看,有的马上叫小二也上同样的菜! 郭世超无奈地看着孟雨:“好吧,我玩不过你。其实我不说孟公子大概也猜到了。我家世代受官府许可,为朝廷打造兵器。这一项有多来钱自不必说了,但是凡打造之后必须记录在册。除了国家直接收走之外,其余零散订单也要限期及时上交,不可私存。” “但是,凡有制必有例外。韩正杰在京城经营帮派多年,盘根错节,想他能不需要兵器么?此外,他越做越大之后,毛病开始多了,经常需要研制些新式的刀枪棍什么的,花式很多,作用有限,就是显摆阵式用的。总之跟朝廷需要相比,他要的数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我们双凤山庄也不见得需要赚这个钱。但他在京城势力大,关系多,我家也有很多需要用他之处。所以他需要的,我们双凤山庄一向是无条件满足,并且都是我爹爹或者叔叔亲自送到。这次是因为我年纪已长,可以出门独自办理事务了,于是爹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把货安全送到。基本上也就不到千件,我家也不需请镖。我们山庄自己还替官府押送特别重要的镖呢。一路关系已经打通,所以到京城十分顺利地和韩正杰交割了。只是那天他本人没有在,是和他的副手交割的,并且将父亲的亲笔信请他转交给韩正杰。还是第二天晚上会刀时,我才真正见到韩正杰本人。我也不知道第二天那个人被杀跟我有啥关系。” 然后郭世超指指孟雨:“刚才我最后一句是废话,这个有啥关系要你来说。” 孟雨看着郭世超:“你是我见过的配合最主动的了。” 郭世超夹一筷鱼肉老大不客气地吃起来:“说完了好痛快吃。” 孟雨看着郭世超笑笑:“这事跟你确实没有关系。无论是送兵器还是杀人案。不过,这两件事之间有关系。” 第8章 皇宫探秘 郭世超一愣:“不会影响我爹爹和叔叔吧?” 孟雨放下绿色竹筷,若有所思地说:“郭贤弟,行在江湖,必然经受险恶。双凤山庄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必有它的原因,但是时事难料。” 说到这里,孟雨又说:“七年前,江南和你家做同个营生的江承天一家,你可知道?” 郭世超道:“知道。江家也是朝廷认定的可大量制造兵器的。但是七年前,他家替朝廷押运什么重要物事,在路上被不知名高手重创,东西也被劫了去。江承天不仅重伤而且武功全失,他妹妹闪电刀江绿萍也受了重伤,并且事后无法向朝廷交待。当时他家二公子江战在外学艺,听说后赶回来,从此绝不再沾这些生意,而是转做绸缎布匹,茶叶香料的生意,江家也自此元气大伤。” 孟雨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时,江战正与他在黄山苦松居士处学艺,八岁的妹妹孟雪也在一起。就在那个时候,他得到消息,父亲被皇上毒杀后陷入昏迷,随后被不知名的杀手劫走。从此,十五岁的孟雨和母亲应秀灵一起去寻找父亲。而江战受应秀灵之托送孟雪回外婆家,在路上却被杀手伏击,江战为保护孟雪左臂受了重伤,更在以后落下终身残疾。就恰在那个时候,江承天和江绿萍也在押镖路上被重创,江家从此被改变了命运。 想起江战,孟雨的心中就很难受。在黄山学艺时,江战对孟雪比孟雨对妹妹还要好。记得江战最喜欢练轻功,经常抱着孟雪飞到树上摘果子。孟雪淘气,有时候故意让江战吃不熟的果子,什么柿子,桃子,杏子,都没少吃,只是为了看江战被酸或者被涩到的可笑样子,孟雪就咯咯笑个不停,江战明知是孟雨淘气,却总是毫不犹豫地吃下,被酸得得涩得挤眉弄眼,孟雪就拍着手笑得更开心。当时孟雨就想,等孟雪长大了,不知道哪个男子能像江战这样惯着她。 父亲孟定国后来再次出山在西玉州督师对付抗北燕。母亲应秀灵特意写信让江战来西玉州,以谢当年对孟雪救助之恩。结果孟雨不仅痛于江战左臂残疾,更痛心的是,孟雪基本上把江战忘掉了。也许当年还太小吧,她还记得当年江战带她玩,也记得他为了救她而受伤。然而已经快十五岁的孟雪,仅仅对江战表示了感谢,似乎再无特别的关切。对于孟雪来说,江战已经是个陌生人。孟雨是知道江战心思的,而且应秀灵也有意让江家来提亲。然而江战看到孟雪的态度,自家又已家道中落,早已是心灰意冷,所以住了几天便告辞走了。这件事,孟定国无可如何,江家本来和孟家是世交,但孟定国自己因为忙于朝务,基本没有在江南住过,对于江家交往就不深了。虽然江家曾有恩于自己家,但人家都不主动提亲事了,孟雪又这么小,自然这件事就暂时无人再提,至于救人之恩换其他方式也可报答的。 孟雨将酒杯放到桌上,心里叹了一口气,嘴上却只淡淡地说:“自古踩在黑白两道的边缘,都是非常危险的。郭贤弟你年纪还轻,做事有自己的分寸最好。之前几十年,双凤山庄表面上一直平稳。然而最近朝廷乃至江湖上开始不平静。郭贤弟虽然年轻,也少不得要为双凤山庄的命运睁大眼睛。” 郭世超看着孟雨,突然拱手道:“多谢孟公子提醒。” 他心时明白,这位孟神探显然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而双凤山庄,必然已经也处在某种难测的危险之中。 窗外天色已暗,两人竟然从下午喝到了晚上,桌上的菜也让两个年轻人吃了个七七八八。都正是能吃的年纪,酒足饭饱,孟雨爽快地抢着拿银子会了钞,这让郭世超更添好感,对自己节俭对朋友大方的人,哪个不喜欢呢。原来这一鱼一鸡一羊腿一坛酒竟然费银三两有余,京城果然是贵啊。孟雨拍了拍郭世超的肩膀:“今天认识你,很高兴。” 然后歪七裂八地走了。郭世超看着孟雨的背影,笑了笑,这个孟神探,端的是有意思! “表弟啊,”皇上坐在书桌旁一只龙墩上,伸展了一下腰:“这事既然跟北燕有着关系,又影响到布防之事,朕是不是该亲自到西玉州去赞襄一下军务,省得你父亲一个人忙不过来。” 说完,他用那双怪漂亮的眼睛还有点含情脉脉似的看着孟雨。孟雨打了个冷战。这位皇上表哥,确实仪表不俗。当年那位即将登上太后宝座却被应正云刺杀的姑姑成王妃,就是国朝第一美人,所以姑姑唯一血脉的表哥也是五官清秀,只是看上去有些女气。而且皇上十岁登基,这些年没少纳妃,更兼平时随意临幸宫女,把后宫搞得一塌糊涂。幸好皇后倒甚是贤明,皇上对皇后感情也颇好,尚能听从皇后劝谏。 孟雨回禀:“皇上的事情太大了,孟雨可幕僚不了。孟雨现在就急着去找刘总管,要大小太监宫女名册,好从内部查起。” 皇上瞄了孟雨两眼:“孟雨啊,你还真不像跟朕是亲戚,做什么事啊拘谨得很。” 孟雨看皇上并没有生气的表示,急忙躬身道:“皇上出行,不似普通钦差。一动便牵涉颇大,不仅西玉州的防务力量要抽调出来安排皇上驻跸的各种事宜,恐怕也会引起北燕的警觉,搞不好会酿出大事。” 皇上站起来走到孟雨身边,把躬身未起的孟雨拉起来:“表弟,你做个探子真是屈才了。” 孟雨差点退后一步,又没敢,只是道:“皇上过誉了,孟雨真是只会探案而已。” 刘成在皇上未登基,皇上父亲尚是成王时就已是成王府的太监总管了。当年孟雨父亲孟定国住在成王府时,因为这位刘总管嗜好端着个架子,什么都一本正经打着官腔,所以经常捉弄他。孟雨很少进宫,对刘成更是不熟悉。刘成却知道孟雨是孟定国的儿子,觉得这位紧抿嘴唇,沉静成熟的青年,和那个促侠顽皮的孟定国真是不太不一样了。不过刘成当初总被孟定国捉弄,所以心里对孟雨也是没有好气的。 刘成按照孟雨的要求,告诉他这里是皇上处理公事的宣政殿,后边有个比较小的后殿,一些重要诏书文件就存在这里。那个被复制传到北燕的布防图和换防计划,当初都是存在这里的。宣政殿旁边有个小些的阁子,是皇上休息的地方。而后边走过十来丈远,就是皇后娘娘的永安宫。皇上除了宣政殿,另外并无寝宫,名义上是与皇后娘娘共用万安宫。而且皇上要从宣政殿再往后宫去,一定要经过皇后娘娘的永安宫。国朝祖制便是如此,以免皇上沉迷于后宫,并非当今皇上首创。 刘成又一指永安宫并排而设的一座小些的宫殿:“孟公子大概不知吧,当今先太皇太后,当时太皇还是成王,就是在这座宫里成亲的,这座景华宫原是皇上和皇后沐浴吃斋礼佛时所用。后来因为皇上没有单独的宫殿,便把这一处也整理出来,和皇上的书房通连。这样昼夜处理奏折时,便不用在宣政殿了。” 孟雨默默地看着景华宫,那是姑姑与成王成亲的地方。而成王并未登上宝座,姑姑也没能成为太后。人生就是如此戏剧! 刘成拂尘一扬,转身对孟雨道:“皇上有时也带公事回皇后处办理。所以宣政殿、永安宫、景华宫和御书房,或者在这几处的路途中,是有可能下手的地方。皇上从不把公事带到后宫其他地方处理,而且此事从未出宣政殿到前大殿与大臣公议,每次都是召集几个近臣在宣政殿内议的。” 孟雨一笑:“刘总管果然是皇上身边的人。” 刘成拂尘一摆,冷冷一笑:“之前皇上也是瞒着老奴的,后来事发,皇上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便交待了老奴来帮助公子。” 孟雨看看皇宫周围被红墙圈住的宫殿、树木、花草、山石。似乎一被圈锢,所有的一切都失了灵性。但为什么那么多人,为了登上这一宝座而令江山染血,生灵涂炭呢。 刘成正要带孟雨去看太监和宫女名录,突然看到一袭凤辇缓缓而来,两边华盖如云,跟随的两排宫中女官、宫女衣带飘飘,云髻缭绕,环珮叮咚,香风送远,太监手执拂尘引路。刘成小声道:“是皇后娘娘,哎皇上让你进了这和后宫接连的地方,如今躲不及了,上前参见吧。” 刘成带着孟雨走向前下跪参拜,那执拂尘的是个很老的太监。看着虽然比不过刘成,品级却自是不低。他对刘成道:“刘总管,怎么带外人进后宫?” 那高贵华丽的凤辇竟然也已停了下来。若在平常时节,这就算是宫外无官男子冒然进宫冲撞皇后,至少孟雨的小命是要没有了的。 刘成倒未紧张,他毕竟是皇上身边的管事大太监,又是有因而来,所以笑着禀道:“回娘娘,这是皇上的表弟孟雨嘛,胡公公也知道的。皇上特许了的,只是不该冲撞凤驾。” 凤辇上突然传来温和好听,却透着一丝庄严的声音:“是孟大人的公子吧,唤他前来吧。” 第9章 皇后 孟雨心中懊恼,真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这皇家果然不能沾啊。 他知道皇后不仅是名义上皇后,还是镇守西陲的定远大将军沈赫昌之女。当年沈赫昌为国朝平定西陲,于萧孟两家表面也是有交情的。但在朝中同掌军权,互相派系牵涉之间,关系仍然十分微妙。 沈皇后不仅端庄貌美,素有贤名,而且一向是毫不犹豫插手朝中事务的。只是皇上荒淫,皇后鼎力力协理国事,倒颇得朝野上下赞许。而且孟雨父亲再次出山,也是皇后向皇上力谏。然而孟雨始终认为,父亲被坑就坑在和皇上是亲戚上了。否则半生投入国事,抛却家人,却落得个被毒杀的下场,虽然幸而逃得一条命出来,但孟雨从小看到父亲一心为国却差点横死的遭遇,早已经十分心冷。 孟雨按照刘成的带引,走到凤辇前给皇后行礼问安,当然不敢看皇后长的什么样子,虽然也是有些好奇。 皇后微微笑着说:“孟雨,皇室如今也很凋零,宗室子弟无几,皇上无可傍依。就是当年太后一系的亲戚,也就只有孟督师和卿家你,还有孟雪几个了。皇上如今遇到难事,卿可要替皇上分忧啊,况且还是皇上表弟。” 皇后的声音端庄柔婉,甜润好听。 孟雨惶惑道:“孟雨自当竭尽全力。” 皇后又口气和婉地继续说下去:“皇上事务繁忙,自是不能事事替卿家想到。” 她微微侧头叫道:“胡尽忠。” 那个背叛前朝皇帝的,已经很老的太监急忙俯身答是。 皇后甜美的声音变得清冷:“皇上虽与了孟雨权限,然而宫中人的品性本宫还不知道吗?你和刘成两个人,要全力给孟雨办事行出方便。” 胡尽忠急忙躬身答是。 当年胡尽忠因为与前朝丝连的关系,成王与当今皇上都不敢用他。但他在宫中历经两代皇帝,事务圆通,于是也留了下来,只是始终郁郁不得志。直到皇后协助皇上理事各种掣肘,才又起用胡尽忠,成了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 孟雨急忙借机告退,突然凤辇旁边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孟雨心中一凛。 他刚才就看到紧随凤辇的,有一个年轻女孩和两排随行宫女、女宫的服饰完全不同,穿得不是宫装,且衣衫质地上乘,首饰也很华美,身姿曼妙,姿容绝世。孟雨虽然平时并不在意女色,但也是年轻男子,对美丽的女子一样是敏感的。 那女孩子敢在皇后面前放肆笑出声来,自然与皇后关系不一般。 果然皇后温言训道:“婉华,生人面前,怎么如此不成体统!” 话中虽有责备的味道,眼中的神色却很温和。那个被叫作婉华的女孩,收住笑声,却像没听到皇后的话,步履轻快地走到孟雨面前:“孟公子是名动九州的神探,婉华很是仰慕呢。”说罢微微屈膝,行了个礼,那姿态也是优美无匹。 孟雨愣了一下,只得还礼:“姑娘既在宫中,想必是贵眷,您过誉了,孟雨不过一介草民而已。”宫中关系复杂,孟雨可无心恋战,他断然退后半步低头对皇后行礼拜辞。 那婉华还要说话,孟雨已经匆匆离去。孟雨是皇上表弟,所以也敢自恃身份离开,他知道如果多呆会更为不妙,打个招呼赶紧走也不至于怪罪。 皇后自然懂得深浅,她也拦住婉华:“你这孩子,看来是被惯坏了,这么没有分寸。孟雨是皇上表弟,不要以为姐姐宠你,你就可以放肆。” 婉华撅撅嘴:“姐姐既然不许婉华去找孟雨,便替婉华做了这个主吧。” 皇后端庄地一笑:“又胡说了,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多人面前,也不知道害臊。” 皇后并不看好孟雨。像孟雨这样的闲云野鹤,既无意于功名前程,又无意于金银财帛,就算他出身国戚,但若自己无意仕途,妹妹跟着他,却是不能富贵到终的。 况且,就算皇上现在不肯说孟雨的不是,皇后却看得出这位孟雨眼高于顶,高傲得紧,自己妹妹也是金枝玉叶,自然要找个温柔体贴,听妻子话的女婿才成。 看着沈婉华气嘟嘟的直咬牙,头上的金丝凤凰缠珠钗也气得叮当晃动,皇后微微一笑:“快回永安宫吧。在佛堂颂经这半日,本宫疲累得紧。” 此时,刘成已经将孟雨引到与自己宫中住处通连的存放宫中各色人等名册的地方。刘成先将可能接触到布防图放置地方的名册拿出,挨个给孟雨做了个介绍。孟雨却觉得,这样不成了刘成说什么是什么了吗。他听了几个便及时打断刘成:“刘公公,这些人等有没有出事那些日子,表现异常的?” 孟雨心里却暗自说:“如果表现异常,那不等于不打自招吗。”他已经有了主意,是以只是敷衍一下刘成。刘成皱眉回忆着:“那几日老奴虽知皇上屡次召见近臣,甚至孟大人也从西玉州赶了回来,被皇上召见密议。但同时赶上了宫中对阁老之臣的赐宴,宴会准备加上赐宴当天的场面盛大。宣政殿前搭棚席,繁杂人等十分之多。” 孟雨道:“本来招待宫中阁老之臣,尤其赶上众多老臣告老还乡之时,皇上赐宴也是常情。只是这事不是定期而办,而是随遇随举。当初是谁提的折子?” 刘成皱眉道:“这个,属政事,老奴还真不知道。”孟雨笑道:“如此,请总管大人借支朱笔来。” 刘成急忙中派个小太监去办。不一时朱笔送来,孟雨将名册中一些人名勾出来:“烦请总管大人将这些勾出来的名字誊写一份,交与孟雨即可。” 他随即又道:“我去宣政殿那几处看看。” 孟雨躲开宫中闲杂人等,贴着几处宫殿的北部,依次察看。如果夜里来盗,那么虽然人少,但这几处宫殿之前都是灯火通明,不遇到人几乎不可能。 除非是当年金字玉心盟,是在成王和成王妃成亲之日,宫中闲杂人等甚多,所以尚可混得进来。而宴阁老之臣,是在前殿,宣政殿处于与后宫连接之处,万安宫和景华宫更是完全处于后宫,且是大白天,生人进来的可能性极小。 而且金字玉心盟之事,朝中人知道得甚多。而换防之事,只有几大臣密议,所以除了皇上,几大臣,以及近身办事的幕僚与内侍,应该知道的人非常有限,所以必有内鬼。 孟雨这样想着,刘成已将名册送了来。 这老太监看着孟雨匆匆离去,不由又想起当年被孟定国捉弄的情景。当时孟定国比孟雨现在年纪还小,又淘气爱闹得很,把个肥胖动作迟缓的刘成捉弄得不轻。所以刘成现在见到孟雨还是愤愤。至于那位后来权倾朝野的孟定国孟大人,再进宫与皇上议事之时,倒似乎是把这位刘总管给忘记了。本来谁不曾年少轻狂,何况孟定国那样粗心的人,但刘成却终是不能忘记。 第10章 难忘的战斗 汪真真走出了客栈,正要从小二手中接过自己枣红马的缰绳,却看到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树下。汪真真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 一袭白衣的萧梦时仍然英姿潇洒,迎风玉立,眼中却似乎藏着深深的难抒之志。他看到汪真真朝她走过来,急忙迎上去冲汪真真拱手施礼:“小弟知道,若不是因为会刀需要给梦时面子,真真姐是不会答应见梦时的。” 汪真真将马顺手拴到店前的拴马桩上:“梦时,凭吊过去一向不是姐姐的习惯。其实姐姐已经放下了,你又何必一直这么倔强呢?” 萧梦时黯然地说:“梦时不是圣人,不会被伤害了却没有反应,还那么逆来顺受着。” 汪真真叹了口气:“姐姐知道你一直想给张大哥要个公道。然而这世上的事情,可说呢。我家祖上一把刀传到今天,在西玉州一直配合国家所有战事,看到的也多了。当年名动天下的少将军应正云,到现在还含冤被屈,他的遗子应少言被皇上诏命不得离开西玉州境内,从未见过父亲一面,却一生已经被毁。你和应少言曾经同在萧大人帐下效力,他的遭遇你最清楚。再就说孟大人吧,为国事倾尽全部身心十几年,不照样被皇上毒杀吗?像孟大人这般,如今为了国事不是也得复出。人这一生,若什么时候都能不忘大义,方可保个心平气和。” 萧梦时苦笑一下:“梦时不管那么多。梦时只是愧对姐姐一家,或许这个公道这辈子都争不到,那我便永不为朝廷再做事。” 汪真真不由有些急:“如今也不是几年前了,你年纪长了这么多却还这么不懂事。远的不说,萧大人在西玉州驻防,多少事情要操心,却还被皇上猜忌。你这些年只管在京城和那些浮浪子弟混在一起,全不知帮助萧大人一点,你让姐姐如何还愿意见你呢!” 萧梦时那双平时明亮锐利的眼睛,暗淡下去,他无奈地说:“当年年纪小,却总是意气风发。被打击了,才知道这个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况且那不是一般的打击。姐姐的品性,小弟是真心佩服,所以总想给姐夫再讨公道,然而这些年,竟是半点进展都没有。至于父亲,他愿意为朝廷做事,愿意被冤屈被掣肘被猜忌,那是他的事,我真的帮不了他,也不愿意帮。” 汪真真无奈地点点头:“好吧,你的心思姐姐也可以体会的。如此我便回河北去了,你在京城也别一味和那些人交往,愿意钻研刀法倒更好些,只是不要钻牛角尖。” 萧梦时笑笑:“还是姐姐了解我。” 他帮汪真真解下缰绳,将她扶上马:“我知道姐姐心里难过姐夫的事情,也不高兴小弟的作为,所以总不想见我。只是姐姐若遇到难处,一定再来找梦时。” 汪真真拉住缰绳:“患难之交,有事自当会麻烦老弟,再会吧。”说罢一提缰绳便沿着街道向城门方向走去。 而萧梦时默默伫立,久久没有离开。 京城外正是深春景象,柳丝如碧,微风和旭。一条大路通向远方,两边的大树枝繁叶茂,多少商旅游子沿着这条路,来而又往,往而又来。 汪真真信马走在大路上。阳光和暖,她不由觉得有些热,也有些口渴。 而前方路边,正好有个茶水铺子,她还没有来得及拨转马头过去,耳边一个声音响起:“汪姐姐可好?”汪真真扭头一看,不由啊了一声。却正是那天会刀之时不请自来,并且很快乐地搅了大家一局的孟雨。 汪真真微笑着回答:“孟公子好,是不是那神秘的刀口还没琢磨明白啊?” 孟雨也笑了:“孟雨请姐姐喝茶。” 那天会刀的高手中,孟雨除了萧梦时,唯一认识的就是汪真真。 汪真真家在西玉州管辖范围内,又是家传刀法,她家世代作为民间力量为对抗北燕也是为国朝立过汗马功劳。孟定国和萧正毅对汪真真的父亲汪一恺,一向非常尊重,尤其萧正毅,曾经在汪真真和萧梦时刚刚谈论过的那场重要战事中得到汪家相助,而且如果不是汪真真的未婚夫婿张大让,萧梦时的一条命便丢在战场上了。 孟定国督师西玉州时间不久,但二十年前老总管应博虎管辖西玉州时,孟定国就见过汪一恺和汪真真。那时汪真真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如果从与北燕对抗的功绩来讲,汪家是多少代都在以民间身份自觉担起大任,同时也替朝廷效力。 汪真真跳下马,孟雨接过马缰绳,替她拴好。 孟雨道:“汪姐姐回去路途就不要太赶了。小弟其实很羡慕唐朝人出关的那种旅人心情。世道不平,所以我们才更需要给自己一些寄托。” 汪真真笑了:“孟兄弟说得对。但是欣赏景色之前,是不是先说说孟兄弟想知道的事情。” 孟雨不好意思地笑了:“姐姐说话真爽快。” 汪真真道:“对那刀口迷惑了是吗?先说说那里边你能信任谁?” 孟雨有些羞涩地一笑:“姐姐难为孟雨了。” 汪真真点头:“对,对,我也有嫌疑的。” 孟雨忙道:“这个小弟真的不敢。只是,姐姐那天并没有说什么话,我只想知道姐姐对刀口怎么看。另一个,姐姐给我讲讲萧公子。” 汪真真道:“第一个简单,我和在座的人一个感觉。凶手一定在八人当中,但是刀口真的看不出来,只能说凶手太老奸巨滑了。” 孟雨点头:“恐怕这刀口,必得要结合动机才能看出来了。” 汪真真又接着说:“萧梦时我是很熟悉的。他从前是个雄心勃勃的青年,那时他虽然只有二十岁,在他父亲帐前效力,却已经战绩卓著,十分出色了。孟公子看他对刀的执迷就知道,他当时对于守土卫国的那份情怀,也是如此。直到几年前,有一次他带着小队人马在国朝和北燕的边境去勘察,却不想遭遇了北燕相当数量的骑兵,双方交战之后,萧梦时的人马打得很惨,人一个一个倒下去。当时我父亲得到消息,就让我和父亲的大徒弟,也是我的未婚夫婿,一起前去救援。因为北燕全是骑兵,而且武器精良,人数众多,我们仍然是寡不敌众。大师哥战死了,而我也受了重伤。” 说到此处,一直很镇定的汪真真说不下去了。当年那场血战,完全改变了她的人生,让她从一个幸福的少女,倾刻间就成了一个未婚寡妇。 她镇定一下自己,才又接着说道:“后来,萧大人派了应少言来救援,才算把我们救出来。本来应少言因为他父亲应正云的原因,一直是不能明用的。所以之前一直只在萧大人帐下帮着训练士兵。那次是事出从急,而且萧大人也相信应少言的能力,才派他来救援。战后,萧大人向朝廷报了给大师哥和其他将士嘉奖抚恤。却不想朝廷回应我们是打了败仗,不加罪已是宽恩了。而且有人又在朝中谗言,说萧大人用罪臣之子,所以应少言也不能再在军中效力。而萧梦时虽然没有加罪,却和萧大人一起被申斥。梦时不服,要去据力力争。他尤其不能容忍对我大师哥没有个公道,后来虽然被萧大人制止住,从此他却心灰意冷了。” 汪真真看着孟雨:“其实那刀口,我真的不能排除他。他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训练士兵都是以严和狠出名的。我可以说他是个有血性有感情的人,但萧梦时的心中确实有一股戾气,他训练出来的也都是虎狼之师。我也一直因为这个而为他担心,他后来不愿意再在军中效力,经常在京城留连,也做出很多荒唐的事情。但我总觉得他心有不甘,我也总怕他会有一天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孟雨道:“姐姐也不要太担心了,其实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萧公子是个性情中人,但他并非没有理智,也并非不懂选择。” 汪真真笑道:“是的,就像你只愿做个神探一样。而他却选择沉沦下去。其实他是属于战场的,他放不下。只是,” 汪真真看着孟雨:“我跟梦时有这么深的渊源,可我刚才为什么不担保他没有事,孟公子能明白吗?” 孟雨道:“姐姐怕萧公子终究会有什么事情,希望我可能的时候帮助他。孟雨绝对答应此事,姐姐放心。” 汪真真高兴地笑了:“就算我是个请求吧,这些年我是经常提心吊胆。所以我生气不肯见他,是希望他能安分下来。可是他连父亲的话都不听,我又能如何。” 汪真真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又看看尚晴好的天气,对孟雨道:“孟公子也是要回西玉州吗?” 孟雨答道:“我在京城关于案子的事情尚没有完结。可能再耽搁一段时间。之后我可能要去北燕,查查那个标记。” 汪真真哦了一声:“那今日若无事,我还有件事要与公子交待。” 孟雨忙说:“姐姐尽管讲来。” 第11章 传剑 他让车夫把马车停下来,叫了一声小雪。 孟雪拉开帘子,露出个小脑袋:“表哥,干嘛?” 应少言笑了:“你看外边风景多好,还有这么多花。采一些回去吧,跟你花园里的花比别有一番情趣呢。” 孟雪高兴地答应一下,应少言将她扶下马车,她便一刻也等不得,自己一个人跑远了。 应少言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丝微笑。他想:“这么个可爱的小妹妹,每天就只是闷在家里那一点点地方,也真是可怜。” 想着,他让车夫将车靠在路边休息,自己也把马拴上,坐一棵大树下,望着远方小憩。 孟雪高兴地采着花,这些野花有些花冠大而艳丽,有些却是小朵而清淡,淡黄色,淡紫色,像天边的星星。她越采越高兴,不觉地离大路越来越远,离河边越来越近。 不一时,她听到芦苇那边似有女人说话声,便好奇地绕了过去。原来芦苇后边竟有一个从河里引出的池塘,有两个分明是北燕少女正站在池塘水中,在离岸不远的地方观望。 她俩看到孟雪过来,似是有些惊异,仍只是站在池中不动。孟雪一手拿着花,也看出她两人有不安之色。两人都是长发湿漉漉披到腰间,长圆的脸庞黑里透红,粗黑的眉毛,大而黑如葡萄般的眼睛,透着一种健康而野性的美丽。两人身上都穿着白粗布紧腰小衫,勾勒出结实而健美的身材。 孟雪听到她俩刚才说话,过来又看到两人一动不动,面露惊色,以为她俩陷在旋涡中了。 孟雪虽然身体娇弱,但出身武将世家,胆子并不小,在黄山也学过一点修身的武功。因此她对两个少女说:“你们是不是出不来了,不要害怕,我来拉你们。” 池塘边的泥土已经有些松软,孟雪小心地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池塘边缘,伸出一只手给其中一个少女。 那个少女看着孟雪,竟然还上下打量了一下孟雪淡黄的绣袄和深碧色的细褶长裙,还有纤细洁白的手腕上的一个嵌珠细镯子。那个离孟雪近些的少女,缓缓伸手拉住孟雪的手,孟雪正要拉她上来,她却突然攥紧孟雪的手,向自己身边一拉。孟雪惊叫一声,扑通跌入池塘。 那少女却将孟雪凌空举起。孟雪因为手臂被那少女拖着入水,所以只是膝盖和鞋袜全部扑入水中,随即被少女举起,不由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旁边那个少女拍着手大笑起来,嘴里呜哩哇啦的不知说些什么。 正在树下休息的应少言,突然听到孟雪的惊叫,不由大惊。急忙拔地而起,飞身几个纵掠已经到了孟雪发出惊叫的地方。 只见那个少女正在池塘中将孟雪抛向另一个少女,孟雪的尖叫已经岔了音。应少言大怒,飞身扑向池塘中间,抢先少女一步将孟雪抓到怀中,同时飞起一脚,踢在一个少女的胸前。 那个少女怎么敌得了应少言这一脚的力道,惨叫一声沉入池塘。 另一个少女急忙过去将她拖出来爬出池塘,她将同伴放在池塘边上,自己捡了一把明晃晃的北燕人用的弯刀,向应少言攻过来。 应少言将孟雪抱到一边,看她并无大碍,只是吓得簌簌发抖,便道:“不要怕,在边上呆着,等我解决了她俩。” 说毕,他飞身上前,与那拿刀的少女战在一处,没出两招,这个少女也已经刀撒了手。应少言手中剑在她头顶上一扫,她头上的束发铁箍便飞了出去,头发顿时披散下。应少言抢身过去,接住铁箍,然后冲前一步,将剑抵在她喉咙上,用北燕话道:“乖乖滚回去,我就饶你们两个的性命。” 那两个少女不敢再战,急忙跑走。 应少言将铁箍装入怀中,急忙赶去看仍在发抖的孟雪:“别害怕。”他看到孟雪上身的衣服并没有湿,身上也没有伤,于是放了心,喊了一声可儿。可儿刚才也跑过来,正陪着孟雪,此时听应少言叫她,急忙过来。应少言道:“将你的袜子给小姐吧,我抱她上车。” 可儿答应一声,应少言笑了笑:“放心,没有危险了,你一下湿的鞋袜,我去帮你采花。” 孟雪看着应少言,也无言地笑了一下。刚才她采的那些花,已经散落遍地,而且被一番打斗踩得不成样子了。 一会儿,应少言采好了花,结成一束,让孟雪拿着。然后抱起她,朝路边的马车走去。 他们的胸膛贴得很近,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两个人此时竟然产生了同一个想法:“这段路要是远一点就好了!” 回到孟宅,听说孟雪遇险,孟家虽然不尚奢华,然而毕竟算是官宦之家,孟定国现在又位高勋著,所以除了母亲应秀灵,竟然也一大堆丫环老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立刻将孟雪收编管理。 一时应少言觉得自己倒是个多余的。应秀灵简单问了下情况,道声辛苦,便让应少言回自己家休息。 和姑姑的关系是让应少言很伤脑筋的。其实于自己父亲,姑姑是知道最多的,本来也最可以给应少言安慰。但是姑姑对应少言却总是不冷不热,多余的话都不说一句。倒是姑父是真心疼爱自己,从教武功到教做人,甚至公事余暇时间的聊天品茶小饮,让自己感觉到了父亲般的爱护,在西玉州这几年,表弟孟雨因为探案总是东奔西路,倒是应少言与姑父在一起的时间更多,自然关系亲密。所以应少言怕的倒是这个姑姑。 他这样想着,提着剑慢慢地穿过花园,想回到自己家去。 事实上,这把剑正是父亲应正云,在刺杀刚刚成为当朝太后的成王妃那天凌晨,亲自放在还未睡醒的姑姑应秀灵枕边的。而父亲在刺杀成功之后,为不连累他人,当即用短剑自刎,等姑父孟定国赶到时,看到的只是父亲的尸体。 这把留给应秀灵的剑,却在应少言即将出世之前,被姑姑辗转托人送到了苏绮云手中,并且嘱咐若生个男孩,便留给孩子以承父业。若生个女孩,这把剑便给苏绮云留作纪念。 这样令应少言觉得姑姑还是惦记自己的。可姑姑的态度难道是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吗? 应少言闷闷地走着,孟雨迎面走过来也差点没看见。 第12章 暗恋 两个表哥表弟平时很要好的,应少言只比孟雨大几个月。 只是应少言被拘在西玉州境内不能离开,孟雨又常在外面奔波探案几个月也不回来,所以两人相处的时间也是很少。 久不见孟雨,应少言很是惊喜。孟雨却很不高兴,劈头就问:“表哥为何带小雪出门?” 应少言以为孟雨生气孟雪遇到危险,急忙道:“是我没有跟紧她,差点让她出事。” 孟雨加重语气:“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为什么你们两个一起出门?” 应少言有点明白了,他还是呐呐道:“是姑姑要我带小雪去还愿。” 孟雨更生气:“你不知道拒绝吗?你什么都明白还这么整天跟她在一起,一点都不负责任。” 应少言脸红了:“对不起,是我错了。只是,她说什么,我都拒绝不了似的。” 孟雨要跳起来了:“哪天她说喜欢你,你也不拒绝是不是?” 应少言退后了半步,无语半晌,方说:“我下次尽量不这样吧。” 他低了头,慢慢说道:“小雪每天只在花园里闷着,也很可怜的,你又不陪她。” 孟雨看应少言的样子,心中也有点不忍了。妹妹因病总被闷在家里。而表哥却是因罪臣之子的身份,从出生就被闷在西玉州,外边世界什么样子从来就不知道。 孟雨的气也消了,拍拍应少言的肩膀:“算了算了。小雪的心思你也明白,我是怕以后不可收拾。她是我妹妹,虽然不懂事。可她年纪小,身体不好,这事不怪在你头上怪谁?” 应少言点点头:“嗯,那我以后尽量离她远一点。” 孟雨笑了:“我过几天还要去北燕,不如今天我请你喝酒吧!” 应少言看孟雨高兴,也便展颜了。 孟雨虽然比他小,从小走南闯北,见识却多,也是应少言在西玉州唯数不多的可以坦诚相待的人。两个人的表兄弟关系倒在其次。 听到表弟要去北燕,应少言展颜之后又心中忧郁起来:难道自己一个大男人,就终究走不出西玉州这个地方了吗? 不过他没有让自己的内心想法暴露出来,而是说道:“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说呢,你不好好请我,我就不告诉你。” 孟雨打了他一拳:“这么老实的表哥也会卖关子么?就是想坑我的酒!” 两人就这样说笑着出门去了。 三杯酒下肚,应少言掏出那个北燕少女束发的铁箍:“你光顾骂我啦,今天要是不去,哪有这个收获。” 孟雨接过那个铁发箍,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那发箍前端,竟然赫然上边是一把箭,下边是两把半月型交叉的弯刀。 应少言道:“这是北燕西部一个当地部族的标志,那个族的名字用汉话说出来,就是“兀伦”。你上次曾经飞信姑父说到这个东西,我想就是这个。这个部族相当僻远,当地人主要渔猎为生,对繁华城市里的人,尤其是富贵之家相当敌视。我估计当时她们就是看到小雪的装束,才突然要欺负她的。至于这个部族与中原勾结杀人,倒不太可以想象。即使有人选择与北燕勾结,也不应该会选择他们。因为他们文化相当落后,与中原人根本难以沟通。再说,北燕对他们欺压很厉害,他们也不会与北燕合作的。” 孟雨道:“你的意思,那个标记不过是个彰眼法?” 应少言没有回答,却随即把看到候灵闪的事情告诉了孟雨。最后才道:“既然是几股势力对海西国意图染指,有可能那场凶杀也是不同的势力在介入,不是一个案子那么简单。” 孟雨道:“这个案子确实不是那么简单,我一个人做起来真是有点力不从心。要是你能出西玉州就好了。” 应少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淡淡道:“我在这里帮你也很好。” 孟雨知道他心事,也不多说,只又道:“候灵闪这个人不能小看。他不仅刀法精奇,而且通于各种旁门左道。我猜他提雕鹗峰,是因为从来难以从雕鹗峰这一面直接进到海西国。或者许他找到了路径,再卖给这几方,赚取利益。他本来就是江湖上专替人办繁事难事的,口碑也很好,而且打死不供出买家。看来三天后我们跟他有一场较量。” 应少言道:“他知道既然被我看见,便推托不过去,似乎是想稳住我。这两天肯定跟几方有所接触,我们要不要跟?” 孟雨想想:“暂切不用,免了打草惊蛇。” 三天后,已是与候灵闪的约期。 偏偏孟雪歇了这几天,精神好些了,也到街上去买花籽,于是又生出一场风波。 这一天,在西玉州城中心正有一个集。各种摊贩都来出摊,一时十分热闹。 孟雪也只有在有集的日子,才偶尔由可儿陪着,上街转一转。主要是这个时候,会有一个花籽和鲜花种类比较多的摊贩出摊。那个卖花籽的杜老头,不仅卖本地的一些品种,有时也休摊去外地进货,所以孟雪很喜欢去他那里挑选鲜花或者花籽。 今天天气很暖和,而且隐隐有些初夏的味道。孟雪只穿了一件月白纱衫,外罩一件青蓝色绣金丝花边的坎肩,月白色的长裙,遥遥如仙子一般。她在集市的一端一下马车,已经引来了无数目光。 孟雪却不以为意。她从小就是个听话随和的孩子,更不对自己被广为赞颂的美貌转什么念头。走到花卉摊前,摊主老杜隔老远已经在招呼:“大小姐今天有闲过来啦!” 孟雪笑着道:“杜老伯好,有什么好品种么?” 摊主道:“有啊!”他回身揪过几盆花,又拿出几个装着花籽的纸包:“种法上边我都写啦,您再看看别的?” 孟雪又挑了些花籽和花草,让可儿付了帐,可儿和家丁便抱着战利品送到马车上。等可儿过来搀孟雪上马车,孟雪无意中一低头,突然啊了一声。 可儿问:“小姐怎么啦?” 孟雪着急地说:“玉坠子怎么不见啦?” 第13章 遇险 昭福寺果真是香火旺盛,离得庙门很远就看到白烟缭绕。善男信女们熙熙攘攘,虽然平时的日子,却像开了庙会。 应少言生性好静,看到人多头皮有些发麻。孟雪走在他身边却很兴奋。平时孟雪也是鲜少出门,偶尔去街上集市买些花籽,此外就只是在家中专心莳弄花草。 今天大概是因为有应少言陪着的原因,孟雪总是很开心的状态。但孟雪平时也不是张扬的孩子,只是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脸也兴奋得有些红而已。 应少言怕她丢了,让她跟紧自己,这时旁边一个僧人已经看出他俩穿戴不俗,上来合掌施礼:“施主取个签吧,本寺高僧算命也很灵验的。” 应少言含笑看了一眼孟雪,眼神中带着鼓励。孟雪从签筒中取了一支签,签上写着上中,还用楷体写着四句诗:碧水秀荷绕池栽,小径无幽香暗来。隔岸总闻黄莺语,佳人倚窗帘半开。 那僧人道:“请施主到西厢禅房中吧。” 可儿扶着孟雪走在前边,应少言跟在后边,在那僧人指引下朝西厢走去。 此时太阳渐高,寺院中人声鼎沸,热闹异常,全不像出家人清静之地。 前后左右走的大都是穿国朝服装的人,偶尔也有北燕口音。其实,北燕向中原学习文化已久,服装,饰物,甚至建筑风格,家中摆设,诗文教习,无不向中原靠拢。如果没有双方的战乱灾难,这种两国的文化融和倒是颇添意境的事情。 然而北方民族终究民风剽悍,百多年来不停南下入侵国朝,也给国朝百姓带来诸多流离之苦。 此时,应少言跟着孟雪和僧人走着,心想僧人解签也是无稽之谈。看那签语,倒和孟雪现在心境有些相像。总之是人在景中,情无处依的意思。 他正这么随意想着,突然身边两人的对话引起他的注意。 应少言自幼练功,父亲的亲信将领关正枫对他管教很严,而且为他算是倾尽心血。剑法自不必说,打基础的童子功和内功,都请了不世出的名家来教,所以应少言耳力极好。 饶是如此,他也只依稀听到“海西”、“雕鹗峰”……几个断续的词,他急忙寻声望去,只看到杏黄衣衫一角,在人群中闪了一下,便消失不见。 他急忙拿出一锭银子递给那僧人:“一会儿请签有劳高僧了。” 接着又对可儿说:“照顾好小姐,我去去就来。” 随即他拔动身形,在人堆中左右穿行,寻找刚才说话之人。 那人明显是故意用内息压住了声调,否则即使在熙攘人群中,应少言也不可能听不清楚。至于一般耳力的人,那更是根本听不到的。 然而那人就像地遁了一般,再也不发出任何声音,应少言也没有发现穿杏黄衣衫的人。 转眼之间,他已经穿过大殿和后院的藏经堂,再往后就只是红色墙壁了。 他并不犹豫,飞身掠起,平平地落到寺院外边,发足便奔。 突然,他右耳边倏地一声,一把飞刀破空而来。应少言急一闪身,右手已经拔剑!* 闪过的那刀,却并未落地,而是又破空一声,竟然飞了回去。同时一个瘦小身形腾空翻身落地。 应少言定睛看去,只见那人一身劲装,瘦小干枯,骨头上刮不下三两肉,脸上高颧骨嘬腮,原来那闪动的杏黄色,竟是刀把上的一条杏黄绸巾。而刀把上一串金环末端还另有一个把手,那人飞刀之时,显然链子还在手里,所以飞刀可以收放自如。 此时,那人脸上一股诡诈的笑容:“应公子在一寺院的人中,就看中在下了,真是难得啊。” 应少言冷冷道:“你从哪里来的,想做什么?” 见刀知人,此人正是京城会刀时露过面的候灵闪。 候灵闪仍然笑容满面:“应公子追问在下,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你那表妹现在如何了,你也不问问。” 应少言一惊:“你想怎样。” 候灵闪道:“我本来不想招你的。但今天不幸遇上你。应公子就不懂得,知道的秘密越多,死得越快吗?既然公子不肯放过我,那就三日之后上午西玉州会仙居见。此刻你再不去接你表妹,在下不敢保证她安全!” 说罢,候灵闪一拱手,飞身而走。 应少言不敢去追,急忙往寺院跑。他飞身过了寺院后墙,紧忙向禅房飞跑而去,急急推开门。里边一个妇女吓得大叫了一声。 里边僧人正与那妇女解签,看到应少言冲进来,有些不满地:“这位施主,缘何这般粗暴,不知这是佛门清静之地吗?” 应少言顾不得其他,急忙问道:“刚才来解签的那个红衣女子,带着个丫环的,去哪里了?” 僧人这才明白大概是走失了,便道:“那姑娘解了签很高兴,然后去大殿了。” 应少言急忙又奔大殿,在众多香客信徒中左翻右找,不知招了多少白眼,却仍然找不到。正一头官司冲出大殿再找,突然听到一个细细好听的声音:“表哥,你刚才去哪了?” 应少言定睛一看,孟雪正俏生生站在院中菩提树下,笑眯眯地看着他呢。 应少言急忙冲过去,一把抓住孟雪的手臂:“你没有事吧。我去了禅房找你不见,可吓死我了!” 孟雪看着满头大汗的应少言,很有些心疼,便笑道:“表哥啊,就在庙里,能有什么事啊,看你这一头汗。” 说罢,她从衣袖中拿出一个淡青色绣粉白荷花的丝帕,递给应少言。 应少言的心终于放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汗流浃背。 回去的路上,仍然是鸟语花香,孟雪在马车中捧着签语看了又看。 连可儿都笑她:“小姐,那二十八个字,您看这么半天,有没有看成五十六个字啊?” 孟雪打她一下:“就你话多。” 应少言仍然安静地骑在马上,脑子却转个不停。 应少言从生下来就在西玉州。因为罪臣之子的身份,他永远不能踏出西玉州一步。但他是个很努力很想上进的青年,除了武功兵法诗文之外,对北燕和其西北的小国异族也多有了解,而且也懂得北燕的语言。 刚才那人说海西绝对不是随便而言。应少言知道,海西是一个小国,在北燕国西边,和北燕之间隔着一座雕鹗峰。 那雕鹗峰山势陡峭,几乎无路可攀。 因此,海西国虽小,仅集聚着一个叫奚的北方小族和一些从北方各国包括国朝迁徙过去的外来人,却始终能安稳度日。因为北燕无法从雕鹗峰一边攻入。而海西国的百姓要出来,就要从西北先走山地再走戈壁绕路才能到达国朝境内。因此只有少数做生意的人,走这条上千里的远路,做些贸易。此外,海西和北边一些国家却都有通商往来,所以虽然自成一国,却并不十分封闭,只是没有国朝那么富庶且经济文化发达罢了。 但最近,有些势力意欲染指海西国。原因海西的国主期图中原的富庶舒适生活,有意将海西让出,只需大量金银珠宝即可。据说已有两三股势力在争夺之中。 但这消息极其隐秘,也只是孟定国曾私下里与应少言说过。 并且也有密线来报,此次布防计划的丢失,也可能是这些势力中,有人欲用布防图向北燕换取金银珠宝,再图谋海西。孟定国告诉应少言,孟雨在京城的调查结束后,很快就要回西玉州,有可能再深入北燕,他希望应少言能帮助孟雨一些。 此时马车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走了一段路程,应少言也理清了一下思绪,有余暇欣赏一下周围景致。只见不远处一条大河在阳光下如一条宽而白亮的带子向远处缓缓流动,河边芦苇丛生。而路边到河边竟然长满了各种鲜花。 应少言看此处风景静默而优美,且天高地远,不由心情也开阔了很多。 第14章 异族标记 他让车夫把马车停下来,叫了一声小雪。 孟雪拉开帘子,露出个小脑袋:“表哥,干嘛?” 应少言笑了:“你看外边风景多好,还有这么多花。采一些回去吧,跟你花园里的花比别有一番情趣呢。” 孟雪高兴地答应一下,应少言将她扶下马车,她便一刻也等不得,自己一个人跑远了。 应少言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丝微笑。他想:“这么个可爱的小妹妹,每天就只是闷在家里那一点点地方,也真是可怜。” 想着,他让车夫将车靠在路边休息,自己也把马拴上,坐一棵大树下,望着远方小憩。 孟雪高兴地采着花,这些野花有些花冠大而艳丽,有些却是小朵而清淡,淡黄色,淡紫色,像天边的星星。她越采越高兴,不觉地离大路越来越远,离河边越来越近。 不一时,她听到芦苇那边似有女人说话声,便好奇地绕了过去。原来芦苇后边竟有一个从河里引出的池塘,有两个分明是北燕少女正站在池塘水中,在离岸不远的地方观望。 她俩看到孟雪过来,似是有些惊异,仍只是站在池中不动。孟雪一手拿着花,也看出她两人有不安之色。两人都是长发湿漉漉披到腰间,长圆的脸庞黑里透红,粗黑的眉毛,大而黑如葡萄般的眼睛,透着一种健康而野性的美丽。两人身上都穿着白粗布紧腰小衫,勾勒出结实而健美的身材。 孟雪听到她俩刚才说话,过来又看到两人一动不动,面露惊色,以为她俩陷在旋涡中了。 孟雪虽然身体娇弱,但出身武将世家,胆子并不小,在黄山也学过一点修身的武功。因此她对两个少女说:“你们是不是出不来了,不要害怕,我来拉你们。” 池塘边的泥土已经有些松软,孟雪小心地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池塘边缘,伸出一只手给其中一个少女。 那个少女看着孟雪,竟然还上下打量了一下孟雪淡黄的绣袄和深碧色的细褶长裙,还有纤细洁白的手腕上的一个嵌珠细镯子。那个离孟雪近些的少女,缓缓伸手拉住孟雪的手,孟雪正要拉她上来,她却突然攥紧孟雪的手,向自己身边一拉。孟雪惊叫一声,扑通跌入池塘。 那少女却将孟雪凌空举起。孟雪因为手臂被那少女拖着入水,所以只是膝盖和鞋袜全部扑入水中,随即被少女举起,不由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旁边那个少女拍着手大笑起来,嘴里呜哩哇啦的不知说些什么。 正在树下休息的应少言,突然听到孟雪的惊叫,不由大惊。急忙拔地而起,飞身几个纵掠已经到了孟雪发出惊叫的地方。 只见那个少女正在池塘中将孟雪抛向另一个少女,孟雪的尖叫已经岔了音。应少言大怒,飞身扑向池塘中间,抢先少女一步将孟雪抓到怀中,同时飞起一脚,踢在一个少女的胸前。 那个少女怎么敌得了应少言这一脚的力道,惨叫一声沉入池塘。 另一个少女急忙过去将她拖出来爬出池塘,她将同伴放在池塘边上,自己捡了一把明晃晃的北燕人用的弯刀,向应少言攻过来。 应少言将孟雪抱到一边,看她并无大碍,只是吓得簌簌发抖,便道:“不要怕,在边上呆着,等我解决了她俩。” 说毕,他飞身上前,与那拿刀的少女战在一处,没出两招,这个少女也已经刀撒了手。应少言手中剑在她头顶上一扫,她头上的束发铁箍便飞了出去,头发顿时披散下。应少言抢身过去,接住铁箍,然后冲前一步,将剑抵在她喉咙上,用北燕话道:“乖乖滚回去,我就饶你们两个的性命。” 那两个少女不敢再战,急忙跑走。 应少言将铁箍装入怀中,急忙赶去看仍在发抖的孟雪:“别害怕。”他看到孟雪上身的衣服并没有湿,身上也没有伤,于是放了心,喊了一声可儿。可儿刚才也跑过来,正陪着孟雪,此时听应少言叫她,急忙过来。应少言道:“将你的袜子给小姐吧,我抱她上车。” 可儿答应一声,应少言笑了笑:“放心,没有危险了,你一下湿的鞋袜,我去帮你采花。” 孟雪看着应少言,也无言地笑了一下。刚才她采的那些花,已经散落遍地,而且被一番打斗踩得不成样子了。 一会儿,应少言采好了花,结成一束,让孟雪拿着。然后抱起她,朝路边的马车走去。 他们的胸膛贴得很近,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两个人此时竟然产生了同一个想法:“这段路要是远一点就好了!” 回到孟宅,听说孟雪遇险,孟家虽然不尚奢华,然而毕竟算是官宦之家,孟定国现在又位高勋著,所以除了母亲应秀灵,竟然也一大堆丫环老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立刻将孟雪收编管理。 一时应少言觉得自己倒是个多余的。应秀灵简单问了下情况,道声辛苦,便让应少言回自己家休息。 和姑姑的关系是让应少言很伤脑筋的。其实于自己父亲,姑姑是知道最多的,本来也最可以给应少言安慰。但是姑姑对应少言却总是不冷不热,多余的话都不说一句。倒是姑父是真心疼爱自己,从教武功到教做人,甚至公事余暇时间的聊天品茶小饮,让自己感觉到了父亲般的爱护,在西玉州这几年,表弟孟雨因为探案总是东奔西路,倒是应少言与姑父在一起的时间更多,自然关系亲密。所以应少言怕的倒是这个姑姑。 他这样想着,提着剑慢慢地穿过花园,想回到自己家去。 事实上,这把剑正是父亲应正云,在刺杀刚刚成为当朝太后的成王妃那天凌晨,亲自放在还未睡醒的姑姑应秀灵枕边的。而父亲在刺杀成功之后,为不连累他人,当即用短剑自刎,等姑父孟定国赶到时,看到的只是父亲的尸体。 这把留给应秀灵的剑,却在应少言即将出世之前,被姑姑辗转托人送到了苏绮云手中,并且嘱咐若生个男孩,便留给孩子以承父业。若生个女孩,这把剑便给苏绮云留作纪念。 这样令应少言觉得姑姑还是惦记自己的。可姑姑的态度难道是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吗? 应少言闷闷地走着,孟雨迎面走过来也差点没看见。 第15章 家传玉坠 两个表哥表弟平时很要好的,应少言只比孟雨大几个月。 只是应少言被拘在西玉州境内不能离开,孟雨又常在外面奔波探案几个月也不回来,所以两人相处的时间也是很少。 久不见孟雨,应少言很是惊喜。孟雨却很不高兴,劈头就问:“表哥为何带小雪出门?” 应少言以为孟雨生气孟雪遇到危险,急忙道:“是我没有跟紧她,差点让她出事。” 孟雨加重语气:“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为什么你们两个一起出门?” 应少言有点明白了,他还是呐呐道:“是姑姑要我带小雪去还愿。” 孟雨更生气:“你不知道拒绝吗?你什么都明白还这么整天跟她在一起,一点都不负责任。” 应少言脸红了:“对不起,是我错了。只是,她说什么,我都拒绝不了似的。” 孟雨要跳起来了:“哪天她说喜欢你,你也不拒绝是不是?” 应少言退后了半步,无语半晌,方说:“我下次尽量不这样吧。” 他低了头,慢慢说道:“小雪每天只在花园里闷着,也很可怜的,你又不陪她。” 孟雨看应少言的样子,心中也有点不忍了。妹妹因病总被闷在家里。而表哥却是因罪臣之子的身份,从出生就被闷在西玉州,外边世界什么样子从来就不知道。 孟雨的气也消了,拍拍应少言的肩膀:“算了算了。小雪的心思你也明白,我是怕以后不可收拾。她是我妹妹,虽然不懂事。可她年纪小,身体不好,这事不怪在你头上怪谁?” 应少言点点头:“嗯,那我以后尽量离她远一点。” 孟雨笑了:“我过几天还要去北燕,不如今天我请你喝酒吧!” 应少言看孟雨高兴,也便展颜了。 孟雨虽然比他小,从小走南闯北,见识却多,也是应少言在西玉州唯数不多的可以坦诚相待的人。两个人的表兄弟关系倒在其次。 听到表弟要去北燕,应少言展颜之后又心中忧郁起来:难道自己一个大男人,就终究走不出西玉州这个地方了吗? 不过他没有让自己的内心想法暴露出来,而是说道:“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说呢,你不好好请我,我就不告诉你。” 孟雨打了他一拳:“这么老实的表哥也会卖关子么?就是想坑我的酒!” 两人就这样说笑着出门去了。 三杯酒下肚,应少言掏出那个北燕少女束发的铁箍:“你光顾骂我啦,今天要是不去,哪有这个收获。” 孟雨接过那个铁发箍,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那发箍前端,竟然赫然上边是一把箭,下边是两把半月型交叉的弯刀。 应少言道:“这是北燕西部一个当地部族的标志,那个族的名字用汉话说出来,就是“兀伦”。你上次曾经飞信姑父说到这个东西,我想就是这个。这个部族相当僻远,当地人主要渔猎为生,对繁华城市里的人,尤其是富贵之家相当敌视。我估计当时她们就是看到小雪的装束,才突然要欺负她的。至于这个部族与中原勾结杀人,倒不太可以想象。即使有人选择与北燕勾结,也不应该会选择他们。因为他们文化相当落后,与中原人根本难以沟通。再说,北燕对他们欺压很厉害,他们也不会与北燕合作的。” 孟雨道:“你的意思,那个标记不过是个彰眼法?” 应少言没有回答,却随即把看到候灵闪的事情告诉了孟雨。最后才道:“既然是几股势力对海西国意图染指,有可能那场凶杀也是不同的势力在介入,不是一个案子那么简单。” 孟雨道:“这个案子确实不是那么简单,我一个人做起来真是有点力不从心。要是你能出西玉州就好了。” 应少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淡淡道:“我在这里帮你也很好。” 孟雨知道他心事,也不多说,只又道:“候灵闪这个人不能小看。他不仅刀法精奇,而且通于各种旁门左道。我猜他提雕鹗峰,是因为从来难以从雕鹗峰这一面直接进到海西国。或者许他找到了路径,再卖给这几方,赚取利益。他本来就是江湖上专替人办繁事难事的,口碑也很好,而且打死不供出买家。看来三天后我们跟他有一场较量。” 应少言道:“他知道既然被我看见,便推托不过去,似乎是想稳住我。这两天肯定跟几方有所接触,我们要不要跟?” 孟雨想想:“暂切不用,免了打草惊蛇。” 三天后,已是与候灵闪的约期。 偏偏孟雪歇了这几天,精神好些了,也到街上去买花籽,于是又生出一场风波。 这一天,在西玉州城中心正有一个集。各种摊贩都来出摊,一时十分热闹。 孟雪也只有在有集的日子,才偶尔由可儿陪着,上街转一转。主要是这个时候,会有一个花籽和鲜花种类比较多的摊贩出摊。那个卖花籽的杜老头,不仅卖本地的一些品种,有时也休摊去外地进货,所以孟雪很喜欢去他那里挑选鲜花或者花籽。 今天天气很暖和,而且隐隐有些初夏的味道。孟雪只穿了一件月白纱衫,外罩一件青蓝色绣金丝花边的坎肩,月白色的长裙,遥遥如仙子一般。她在集市的一端一下马车,已经引来了无数目光。 孟雪却不以为意。她从小就是个听话随和的孩子,更不对自己被广为赞颂的美貌转什么念头。走到花卉摊前,摊主老杜隔老远已经在招呼:“大小姐今天有闲过来啦!” 孟雪笑着道:“杜老伯好,有什么好品种么?” 摊主道:“有啊!”他回身揪过几盆花,又拿出几个装着花籽的纸包:“种法上边我都写啦,您再看看别的?” 孟雪又挑了些花籽和花草,让可儿付了帐,可儿和家丁便抱着战利品送到马车上。等可儿过来搀孟雪上马车,孟雪无意中一低头,突然啊了一声。 可儿问:“小姐怎么啦?” 孟雪着急地说:“玉坠子怎么不见啦?” 第16章 第一次接触 原来孟定国和应秀灵当年定情的那个用金珠链穿起的玉坠,是孟家的家传之物,本应该传给孟雨。然而孟雪自小多病,家里又多疼她一点,就一直给她佩着了,想不到今天上街却遗失了。 可儿一听也着急了,跟那个家丁说:“我们快原路回去找找吧。” 事多源于凑巧。她们这里说话,却不知道那个大情圣萧梦时此时正好经过此处。 他看到孟雪已是大吃一惊,心中剧跳半晌方才平静下来。这时又听到她们在说玉坠遗失,看到孟雪十分着急,知道不是等闲之物,便走过来拱手道:“孟姑娘敢是丢了什么珍贵物品吗?” 孟雪正在着急,听到声音,这才注意到萧梦时。她自然也是认识的,两家父亲同地为官,各种场合也见过几次。孟雪急忙行礼道:“萧公子,刚才在集市上,不慎将家传的玉坠遗失了。” 萧梦时便道:“集市上遗失东西倒也常见,只是这是姑娘的家传之物,想必十分珍贵。我先陪姑娘到集市上找一找。” 他说毕对身边的随从道:“若是有人偷盗,或者捡拾后见财起意,定会去销赃的。你多带几个人,将各种首饰铺子叮嘱好,一旦见到,马上扣押。”那随从应了声是,便跑掉了。 孟雪道:“真是太谢谢萧公子了。这个玉坠在我家传了几代,若在我这里丢了,我却心里不安的。” 萧梦时道:“姑娘不要着急,我们往回慢慢寻吧。” 萧梦时要其他随从都不要跟着,以免孟雪紧张,只和孟雪可儿一起往回寻去。 集市上自然人多得摩肩接踵,天气又热,走了半天,却仍是没有着落。萧梦时看孟雪已经有些气喘,正要让她去歇一会儿,自己去寻。却突然听到一声猴似的笑声:“哎哎!萧公子!” 萧梦时抬头一看,却是候灵闪,手里拎着刀上的金链甩搭着,正洋洋得意地看着他。 萧梦时一惊,他自然知道候灵闪不会随意出现在西玉州。他心中一动:“你这猴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候灵闪道:“你不要问我,说出来吓你一跳。我今天跟孟公子有约会。不过,”他转头看了看孟雪,然后做出一副惊为天人的样子:“啊,这位就是孟大小姐吧?我与你哥哥孟雨是故人哩。这不,我马上要到酒楼与孟公子一起吃酒。” 孟雪正走得气短头晕,此刻候灵闪和萧梦时打招呼,她才稍微歇息了一下,便有礼地答道:“原是大哥故人,孟雪有礼了。” 候灵闪笑着摇手,夸张地道:“不敢当不敢当。” 他一把拉住萧梦时,却对孟雪说:“孟大小姐先歇歇,我和萧公子说句话,你丢的东西,着落在猴子身上!” 孟雪似信不信的,但已经走不动了,听到他这么说也有些惊喜,于是便道:“那多谢这位义士大哥了。”可儿急忙扶着孟雪到树阴下。 候灵闪拉着萧梦时到了一边:“讨姑娘欢喜,也得有点把握是不是。”说着,他掏出一个东西,萧梦时一看,果然是细金珠链穿的一个莹润的玉坠。 候灵闪道:“那惯窃啊,我一捏手腕,他就怂了。拿去吧。” 萧梦时伸手欲接,候灵闪突然缩手:“不白给啊。这几天我在西玉州行事,你得给我方便。” 萧梦时一笑:“这个自然。” 候灵闪将玉坠放在萧梦时手中,一个飞身人已不见。 孟雪在一边看到候灵闪施展轻功而走,知道也是高人,更相信了他和大哥有交情。 这时萧孟时走回来,将玉坠递给孟雪:“姑娘看看,是这个吧。” 孟雪接过,连连对萧梦时道谢。 萧梦时忙说:“姑娘不用谢我,谢刚才那个猴子样的人就好。是他从小偷手里夺下的。” 孟雪展颜一笑:“公子如此热心,也一样要谢啊。况且那位义士看起来十分信任公子的,想必也因公子一向是仗义之人。既然那位义士与我大哥相识,我便通过大哥去谢他好了。” 孟雪一笑,萧梦时不由又心中一荡。他急忙收敛心性,不敢在孟雪面前失态。 孟雪却没有注意他的心思,将玉坠放到手心中一看,不由嗳呀一声。 萧梦时道:“怎么?” 孟雪道:“链子断了啊。这可怎么好。” 萧梦时接过一看,果然极细的金珠链有一处断了,想必是那惯窃从孟雪胸前拽走时弄断的。 孟雪急道:“可不要让娘知道了这件事情。” 其实应秀灵知道了未必会怪她。只是孟雪一向爱惜东西,这个玉坠又如此珍贵,有一点损坏便觉得是自己的不是了。 萧梦时道:“首饰出了毛病也是常有的事情,首饰铺子都有修理的。尤其知名的店铺,工匠手艺很精,修好了一点看不出来的。不如我拿去帮姑娘修好吧。” 孟雪眼睛一亮:“多谢公子提醒,不过孟雪自己修理就是了,不能再麻烦萧公子。” 萧梦时知道孟家这一大家子都是不爱欠人情的,就也不强迫,只道:“如果姑娘现在就想修好,不如梦时带姑娘去一个信得过的铺子,也省得再跑二趟。” 孟雪想了一想,便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孟雪一向并不是扭捏的女孩子,于男女大防也不在意。她如今认定了萧梦时是好人,也不认为跟他去首饰铺子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于是孟雪又上了马车,萧梦时骑上马,不一时来到一个门面很阔绰的首饰铺前。 那店伙儿见是萧梦时来了,急忙跑出:“萧公子,您可好久没来了。是要打玉带,还是配玉琚、镶帽冠啊?最近好货不少。” 萧梦时微微一笑:“我前阵不在西玉州,所以有日子不曾来了。” 他等着可儿扶孟雪从马车上下来,放对店伙说:“我这位朋友,金珠链子断了,请你帮修一下。” 店伙急忙将他们引进柜台。 平时萧梦时没少带女子来首饰铺,都是买首饰送给那些风流女子,店伙见怪不怪。 不过虽然那些女子个个姿色过人,但今天这个衣服素淡,容色天成的清秀佳人,显然姿色气质都无疑在那些女子之上,年纪又很小,倒让店伙猜不出来历。 柜上的师傅拿起玉坠,不由赞道:“这玉难得啊。” 孟雪静静地笑一笑,道:“师傅,您看修好这链子需要多少银两?” 那师傅凑近上下看了一下:“修好倒不成问题,就是得我们这儿的头牌工匠,也得花些时候功夫才成。”他将玉坠放到桌上平展展的一块丝垫上,看着孟雪道:“姑娘,四十两银子。” 孟雪啊了一声:“要这么多。” 第17章 答案 萧梦时急忙说:“孟姑娘,不如萧某替姑娘付了就是。” 孟雪急忙摇头:“那绝对不行的。孟雪怎可无因受禄呢。” 萧梦时不敢相强,便对那师傅道:“不好便宜些么,萧某也常来光顾的。” 心说你个呆子,你说便宜点我自然给你补足,这都看不明白吗。 柜台师傅想了想:“这东西就是费工,这样吧,三十两银子。” 孟雪咬了咬嘴唇,道:“那多谢师傅了。” 萧梦时心想,孟家大小姐,连个三十两银子还要咬牙,跟她哥哥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师傅将玉坠拿起来,放到一个空的锦盒中,标上号。 孟雪突然道:“师傅,还是四十两银子吧。” 师傅一愣:“姑娘,怎么?” 孟雪笑道:“只要修得精细些就可以了,毕竟是家传之物,不可在我手里让它变了样子。” 她又道:“师傅,只是我手中无现银,东西放在这里,我让家里人立刻将银子送来。” 师傅急忙点头:“好啊好啊,姑娘是萧公子的朋友,银钱上,不急的。” 孟雪对可儿道:“回去把我攒的银子拿来就是,不要跟娘和爹爹说。” 可儿忙道是。 萧梦时心中好笑,看来这位孟大小姐平时的私房银子也没有多少的。 那店伙儿更好笑,看来这萧公子是突发善心帮忙良家妇女了。只是这姑娘也恁小了点儿,怎么能抵御萧公子情场老手的攻势呢? 这店伙却不知道,萧公子这回是费了多大的劲儿,为了多大的难,却还离美人青睐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西玉州最繁华的一条街上,有家最出名的馆子会仙居。雅间里,候灵闪正要拿起斟满了酒的杯子,孟雨一把拦住他:“候哥,先干活,后喝酒。” 候灵闪眨眼道:“我帮你妹妹找到玉坠,你跟我讲条件?” 孟雨一怔。 候灵闪道:“令妹呀,大美女呀。今天在集市上丢了玉坠子,被我从小偷手里抢下来,不过好人我让萧梦时去做了,喝你口酒还事儿事儿的。” 说毕,候灵闪一杯酒仰脖而尽,他把空酒杯猛地墩在桌上:“好酒,真是好酒!嗯,看在你诚心请酒的份儿上,我就告诉你。” 孟雨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萧梦时跟我妹妹怎么了?” 候灵闪大叫起来:“我这么好的衣服,都让你抓皱了!” 孟雨松了手:“快说,不然我老实不客气。” 候灵闪道:“也没什么嘛,就是我让萧梦时把坠子还给你妹妹,然后他俩一起修坠子去了。” 孟雨气得:“真是不出门是事儿,出门也是事儿!” 应少言在旁边,尴尬地干咳一声。 应少言自然知道,那不出门是事儿,完全指的就是自己。 在昭福寺见过应少言和孟雪的候灵闪,得意地冲应少言挤挤眼。 应少言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少说话。 孟雨道:“好了不说这个。你接着说你该说的。” 候灵闪道:“我该说什么呀?我欠诸位什么呀?我干活儿拿钱,又没拿两位的钱。还帮孟公子的妹妹找到坠子。我还该说什么呀?” 孟雨道:“我不是请你喝酒了吗。” 候灵闪道:“我那是命换来的。你用酒就想换?” 他话音未落,应少言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在昭福寺你可欠着我呢,你骗了我一次,自然要还我。” 应少言说罢就要捏他手腕,候灵闪还没等他加劲就杀猪般地大叫起来:“杀人啦,要命啦。” 孟雨急忙捂住他的嘴:“你玩够了没有?开条道儿!” 候灵闪被他捂得唔噜唔噜地表示服输,孟雨和应少言都松了手。 候灵闪揉揉手腕,应少言又威胁要捏他手腕,他急忙:“别别!我说!你们肯定知道,海西如今表面上似乎是无人知道的僻远小国,内里是很吃紧的。我舍了命的挣几个钱,不能一清二楚地一股脑全告诉了两位。你们可以提三个问题,我来回答。但是不能提,你给哪家干事啊这种这么具体的问题。” 孟雨哎了一声,表示理解。 然后又突然明白了似的:“什么叫只许提三个问题,要是提了你又不想回答,那还作废了?” 候灵闪急忙摆摆双手:“顺延顺延。” 他话音未落,应少言突然欺近他:“你是不是在雕鹗峰找到了去海西国的路?”他想这个问题已经好久了。 候灵闪急忙点头:“是。” “在什么位置?” 候灵闪一仰脖儿:“不能回答,顺延。” 应少言道:“一个‘是’字就算回答了一个问题?” 候灵闪道:“你不知道这条路我一家卖了多少钱!” 孟雨笑道:“那就是卖了不止一家喽。这个不算,因为我没问你。” 候灵闪气道:“你这富人也欺负人,赖帐!” 孟雨拍拍候灵闪肩膀:“安静!第二个问题:北燕有没有跟觊觎海西势力的国朝人有勾结的?” 候灵闪道:“有!” 孟雨和应少言交换了一下眼光:“又是一个字,俩问题了。” 孟雨接着道:“萧梦时有没有牵涉其中?” 候灵闪看着孟雨,两只眼睛精光发亮:“孟公子,你聪明,你有能耐,你清高,你什么都有,但你不要瞧不起萧梦时。我就告诉你:萧梦时是好人,其他我回答不了!所以候某再送你一个问题。”说罢扭过脸去,一脸不屑的样子。 孟雨和应少言又交换一下目光,这个候灵闪,还真是仗义之人,也够机灵,不过孟雨对萧梦时并没有轻视,只是对他的花花公子作派不以为然吧了。 孟雨道:“好,这个问题算我问错了,对你和萧公子不起。第三个问题,你把京城凶杀案那个标志,帮我画全。” 候灵闪跳了起来:“这个是我的业务范围吗?这个太有难度了吧!” 孟雨笑道:“候大侠是收钱才肯做事的是吧。雕鹗峰的绝径都找得出来,一个标记会画不出?” 孟雨拿出一锭大银:“现在我是买家,请你画出来。当然了,这个价钱有亏候爷了。可要知道这是候爷应该回答的第三个问题呀,而且你没有回答呀。所以,半卖半送了吧。” 候灵闪抢过银子,放进衣襟里,嘴里嘟嘟囔囔道:“从来没这个价钱接过活儿,候某家里老娘老婆孩子一大家子要养活哩。” 孟雨说:“少废话你哪来的老婆孩子,是相好的吧?”他让店家拿来纸笔,候灵闪歪歪扭扭地在纸上画好。孟雨和应少言对视了一下,孟雨将纸收好。 第18章 再传剑 候灵闪还在那里嘟嘟囔囔嫌钱少,孟雨笑了一下,让店家又拿了一坛好酒:“候爷带回去喝吧。” 候灵闪道:“这还差不多。”抱起酒坛往外走,突然又回头:“咦,孟公子,这两个候选妹夫,你喜欢哪个多一点?” 孟雨开始没明白,等看到应少言已经红了脖颈,方明白是怎么回事。飞身出来就要踹候灵闪。候灵闪嘻笑道:“谢孟公子的酒。”说完施展轻功已经远去,怀中抱着的一整坛酒竟似没有份量似的。 孟雨不由笑出声,突然问应少言:“妹夫需要我喜欢吗?” 应少言想了想道:“大概因为你平时管得太多……” 孟雨若有所思:“我也觉得我挺婆妈的。不过,这关乎小雪的幸福,我还是要坚定、一如既往地管下去。” 应少言也不由扑地一声笑了。 第二天天气骤然转冷,孟雨提着剑,仍然是一身素袍,走出家门。 他的时间很紧,和父母相聚的时间也很短。 他将郭世超送的花籽给了孟雪,孟雪高兴地叫起来了,问哥哥你什么时候这么懂花了? 孟雨摸摸孟雪的头发,他其实是个很悲观的青年,他总是预感妹妹的未来会不好。 但是他也是个男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天天陪在孟雪身边。 他提着剑出来的时候,应少言已经在等他。 他们骑马走到了那天孟雪遇险的那条河边。 天气变冷,起风了,大河泛起浪花,有点浊浪滔天的感觉。 两个人自西向东沿着河走,不知为什么。今天有点迟迟不愿分手。 孟雨知道,这条河的对面,应少言永远也不能去。他理解表哥的心情,也知道父亲在努力为应少言在朝中脱罪。然而这中间的难度也可想而知。 孟雨看着浪花汹涌的河水,跳下马,将马拴到树上。 应少言以为他要跟自己告别,便也下了马,将马拴好。 孟雨看着应少言:“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早就出门吗?” 应少言道:“神探的思路我哪跟得上。” 孟雨微微一笑:“我从京城回来的时候,遇到舅舅的一个故人,她传给我几招当年舅舅教她的剑法,嘱咐我一定教给你。” 应少言愣了一下,不由张大嘴巴。父亲在他心目中是个神圣的影子,他多想和那个影子靠近,多想那个影子能变成一个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人。 然而他对父亲却知之甚少。在勘破太后勾结北燕谋害成王,并且决定刺杀太后之前的最后几天里,父亲应正云每天都记叙了很多事情。有自己的成长经历,也有自己的信念,也有对未来孩子的寄托,还有对妻子的话。应正云知道自己并不爱那个母亲加给他的妻子,而且与妻子相处得时间也太少。但他知道在战时与妻子匆匆成亲,他是多么对不起这个成婚就注定守寡的女人。他对当时尚未出生孩子是男是女,未来什么样更是毫无所知。所以在最后的短短几天里,他在一切可能的时间里写下尽可能多的东西。当应少言长大之后,母亲把父亲的遗言拿给他看的时候,他哭得泣不成声。然而父亲终究是一个不可追回的影子,也必将铸成他一生的伤痛。 应少言看着孟雨,眼圈不由红了。 孟雨不说话,却迅速地拔剑在手,在河边宽阔的河滩上,将几招剑试使了一遍。 其实,回西玉州的几天,孟雨每天都在悉心练习。他总怕传给应少言时,招式还没练到火候。 此时,他一遍走完,却没有听到响动。再看应少言,他站在一边,泪水已经朦胧了双眼。 孟雨走向他:“表哥,不要难过了。我们平时也难有长时间相聚,今天就不要吝惜时间,让这几招剑式,留在你心里。” 应少言点了点头,也抽出父亲留给自己的那柄剑。 一时,奔腾的大河边,两个年轻剑客,如雪花飞旋般的剑式,成了一幅美丽而难忘的图画。 孟雨一个人由西向东沿着河边信马而走。 应少言默默地看着他在马上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微凉的风吹起他的袍带与衣角,凭添了一种离别的愁绪与悲凉。 直到孟雨的身影消失了,他才跳上马,拨转马头向着西玉州,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疾驰。 身边的河水一直在湍急地流着,时时溅出浪花,孟雨的思绪也仍然围绕着这个奇异的案子在打转。 突然,一个跟铲子刮在铁锅底上的声音嘎嘎地笑着传来:“孟公子!没有船怎么过河呀?看我来帮你啦!” 孟雨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候灵闪正摇着一条小船,跟着他呢。 孟雨扑地一声笑了:“候爷的船我可用不起,我身上大锭的银子没有几个,还等着临时救急用呢。” 候灵闪扔下左手的桨,把手做成喇叭状喊道:“孟公子,我感谢你请我喝酒才帮你啊!没有船你过不了河啊!” 孟雨跳下马,一个拧腰飞身上了船。 船晃了几晃,候灵闪前后摇晃不止。 孟雨一把抓住他胳膊:“瞧你划船这两下子,也敢当艄公。” 候灵闪被孟雨抓着,身子才站稳:“哎,我好心没有好报啊,专门免费来搭你还不领情?” 孟雨笑道:“看你这船,我上来都要翻了,马上来还了得。” 他轻轻一推,候灵闪便一屁股坐在船板上。 孟雨接着道:“候爷您争大猴儿眼瞧一瞧。” 候灵闪顺着孟雨指的方向看过去,前边河道稍窄的地方,赫然一座石桥! 孟雨拍拍候灵闪的脑门:“西玉州是我家呀,还能不认识路了,候爷你是不是昨晚酒又喝多了。” 候灵闪也扑哧一声笑出来。 孟雨早已又一个飞身,回到岸上,跳上马,双腿一夹马肚,马儿直奔石桥而去。 突然后边金环声动,孟雨假装不知,也不回头。 候灵闪已经从船上腾空而起,轻飘飘落在孟雨的马上,他伸手抱紧孟雨,嘻嘻笑道:“那就借孟公子的马一用啦,过河费照付……” 孟雨好气又好笑:“你到底想干嘛?” 候灵兴道:“孟公子对好多内幕可没有我熟悉啊。况且,你不想知道雕鹗峰的事么?” 孟雨道:“你又憋什么坏呢?你什么时候喜欢免单了?” 候灵闪仍然嘻嘻道:“咱俩互惠嘛。” 孟雨道:“就知道没好处你小子也不会抬屁股,这会儿还不得搂着小娇娘睡觉呢!” 说罢孟雨猛地加了一鞭,马箭一般飞奔起来,奔上石桥。 石桥很窄,石板缝中可以看到湍急的河水从桥下迅疾流过。 候灵闪吓得妈呀一声,双臂紧紧地搂住孟雨的腰。 孟雨道:“松点松点兄弟,我可不是小娇娘,你弄得我浑身发麻呀。” 候灵闪还在妈呀妈呀夸张地叫着,手臂也不肯略松一松。 孟雨心中好笑,也不再理他,只是打马飞驰。 第19章 江南美女 此时那个正与孟雨和萧梦时斗杀的蒙面人,听到楼上响动,又飞身上楼,却被江绿萍拦住。那蒙面人似乎微怔了一下,随即一刀劈过,就要硬闯。 却不想江绿萍侧身躲过之后,横刀一带。 那蒙面人竟然没想到江绿萍的刀能这么快,急忙收刀向上一顶。江绿萍的刀却已经顺势拐了弯,从他左腰劈下,又快又狠。 这时孟雨和萧孟时也上了楼,三人齐攻蒙面人。 那蒙面人急忙原来并没有将江绿萍放在眼里,急忙聚起精神,趁孟雨和萧梦时两人身子落下之时,迅速推出江绿萍的刀,同时身子飞起,脚一点楼道的栏杆,身体再次飞出落到客栈一层,然后从大门破门而出,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三个人不急追赶,急忙跑到那个双开门的房间。竟然房门大敞,候灵闪和韩正杰都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三人急忙进到里屋,不由愣住了。 沙不噜花儿被绑在床头,而沙不该和其他人等,竟然全都不知去向! 天已亮。店伙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烧上茶,煮上水饭,端上酱汁,小菜。 孟雨问店伙:“昨晚最里面那房间的客人呢?” 店伙一甩手里的抹布,用北燕话回答:“不知道!那个姑娘房间的窗台被你们踩塌了,要赔!” 大家眼光齐齐看着韩正杰。昨天正是韩正杰妄图教训孟雨,却吓得候灵闪跳上窗台,才踩塌的。 韩正杰没好气地说:“看我干什么?我莫明其妙脑袋被人敲,还要我赔钱不成!” 沙不噜花儿眼泪汪汪地看着萧梦时,抱着他的胳膊,也不再说“国朝男子不湿勇士”了。 萧梦时摸摸花儿的头发,又拍拍她脸蛋安慰她,然后就抓着花儿的手一言不发。 江绿萍像是在想什么,一会儿才徐徐地说:“那个蒙面人,就是七年前劫持我们货物的那个。就是他害得大哥失了武功,我也受了重伤。因为认得他的刀法,所以昨夜才抵挡了他两招。” 众人都吃了一惊,看来此人必与国朝内部有重大瓜葛。 孟雨问:“当时江大哥和姐姐运的是什么货物?” 江绿萍看看萧梦时和韩正杰,有些迟疑,却还是说了:“不是我家交易的货物,其实就是押的朝廷重镖。只是事关重大,是当时的国朝驻防图和换防计划。” “啊!”在座之人全部倒吸一口冷气。 江绿萍道:“这次失镖,让我家从此失了元气。也不再得到与朝廷有关的任何生意。” “这起重镖是朝中托付的。而且是我们赶到京城,接了之后再送往西陲。而且因为是官镖,所以沿路驿站都要给予方便。却不想中途失去。当时来劫镖的,就有这个蒙面人。其中,也就是他武功最高,跟他一起的其他人中也有几个高手,但与我大哥和我也就在伯仲之间。 我大哥的刀法,当时在江南已是无双。我们两人联手,还是俱被那人重伤。 失镖之后,国朝的所有布防不得不重新图划。同时因为孟大人当时总管天下兵马,北燕洞悉国朝军事布防之后,自然孟大人难辞其咎。所以我想,这也是朝中与孟大人敌对之人自演的一出戏而已。” 孟雨沉默半晌才说:“所以,这个蒙面人当年就是与北燕与勾结,今日出现在此就不奇怪了。” 孟雨想到,当年小皇帝毒杀父亲,也不能不给天下一个理由,军队布防之漏于北燕便是父亲失职的一个理由。但是,北燕得到图纸之后,一年之后就兴兵南下。那时父亲已被一至交好友劫持走并且隐身了,小皇帝却又疯了似的四处寻找父亲,真是讽刺。 大家一时沉默。 沙不噜花儿却轻轻啜泣起来:“萧,窝父亲怎么办?” 孟雨对花儿道:“花儿姑娘,你父亲的事情,现在给你讲也不明白。不如让**姐陪着你,我们再商量救沙不该先生的事情。” 沙不噜花儿只好噙着泪与江绿萍一起走了。 孟雨这才对萧梦时和韩正杰道:“两位热心帮忙,但暂时不敢劳烦。韩帮主伤势不轻,就请萧大哥帮他敷药休息一会儿。” 然后,他回头看着候灵闪:“我有事要问这个猴崽子,等他说了实话,我们再一起出发。” 说罢,孟雨拱手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客气了,在下如今真正需要两位的帮忙。我们稍后再叙。” 韩正杰一脸的不服:“我的脑袋谁来赔?” 孟雨一怔,随即拱手道:“韩帮主,如今您要单独离开回西玉州也不安全,先和我们在一起,孟雨一定对帮主的脑袋负责。” 萧梦时拍拍韩正杰,也扶着他走了。 候灵闪尖着嗓子喊:“我的脑袋也破了,谁管哪?” 孟雨把候灵闪揪到一边:“秘径的事情,你告诉过谁?” 候灵闪哆嗦道:“谁给钱我给谁。” 孟雨:“胡说,这些人劫走沙不该,分明就是想得到海西,所以想知道秘径的事情。如果你卖给他们了,他们怎么还会劫沙不该?” 候灵闪一推孟雨,整理一下衣服,神气活现地说:“现在你知道我是有操守的人了吧。我不会将秘密卖给不良之徒。” 孟雨冷冷道:“你卖给了谁,谁现在就面临偌大的危险。” 候灵闪道:“敢来买的,还怕危险吗?” 孟雨再冷冷道:“你跟着我,就是想随时知道我查案的情况,保护那个人是吧?” 候灵闪退后两步:“候爷也是有节操的,刚刚告诉你了。大侠的名头,猴子当得起,你孟神探不一定当得起。” 孟雨道:“小事仗义,当心坏了你那朋友的人生大事。” 候灵闪冷笑道:“各人目标不同,谁能教训谁?” 孟雨道:“好啊。现在沙不该也知道秘径的事。救他你就得责无旁贷。” 候灵闪再冷笑道:“哼!昨天我也没退后,不是才受的伤。” 说到这儿,他一捂脑袋:“哎哟!哎哟,痛啊。” 孟雨一提溜他:“别虚张声势的。” 说罢拿了一颗丸药:“吃下去吧。” 第20章 海西美女 候灵闪退后一步:“什么东西?你要毒死猴子?” 孟雨道:“少废话,吃不吃?” 候灵闪一把抢过去,搁到嘴里,直了两下脖子才咽下去:“也不知道给倒碗水。” 孟雨小声道:“还废话!走吧。” 候灵闪一把抓住孟雨:“秘径的事几乎没人知道,你怎么知道沙不该会知道?” 孟雨道:“如果他们是绕路而来,应该在国朝境内和我们会面。这明显是走近路才到了北燕。估计那股势力已经掌握了情况,现在就怕沙不该把秘径的事情已经招出来。” 候灵闪吸了口气:“其实,你知道当初向我买图纸的那人……” 他附上孟雨的耳朵说了几句,孟雨不由也倒吸了口凉气。 一行人又骑着马在荒凉的大地上,朝着不可知的目标前进。 孟雨对萧梦时说:“其实那房间里,一直就只有花儿。沙不该这么重要的人,早就被转移走了。” 萧梦时显然心情烦躁,闷闷地说:“总之只要有一线希望,把沙不该救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孟雨道:“你不像我是需要探案子,所以这案子里的无辜之人,我都是有责任的。你就不同了,沙不该想把花儿嫁给你,可是花儿自己不愿意。你把花儿救出来,事情也可以算是完结了。” 萧梦时仍然很郁闷:“我没有你那么会算计。我这辈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计算不出利害,所以吃了很多亏,但是仍然还是算不出利害。所以我会跟你去救沙不该。再说,凭你一个人的本事,救得了他吗?” 孟雨还想提醒他:“你对沙不该了解多少呢?其实你对花儿又了解多少呢?” 萧梦时道:“我了解你多少呢?了解孟雪多少呢?我愿意就是了。如果我那么喜欢算计,还轮得到你当神探?” 孟雨无言,只好转个话题:“你把韩帮主拉来,又欠下他一份人情。他跟你感情不可能不好,但他已经是个养尊处优的人,你把他拉到这荒凉凄苦的北燕来,让他多难受啊!” 萧梦时突然跳下马,把孟雨也拉下来了。 孟雨猛不防被他拽下来,吃惊地叫着:“你干吗?” 萧梦时在一众人等惊讶的目光下,将孟雨拉到一边,用众人听不到的声音小声但是很决断地说:“你无非就是在怀疑我。进而又怀疑我帮你的动机。但是这又如何?案子不破,我永远被怀疑。案子破了,也许等你有证据说主犯是我的时候,我已经达到目的了。” 说罢,他一推孟雨,孟雨向后跌了两步。萧梦时又加了一句:“况且,现在你没有我根本就不行。” 旁边候灵闪已经觊觎好久,此时看着好似孟雨吃亏了,便蹿了过来:“啊哟!萧公子啊,你是不是见了花儿就忘了孟大小姐,对未来大舅子也不尊重起来了!” 萧梦时怒道:“你是要我拔刀么!” 候灵闪急忙退后半步:“我可什么都没说。我是提醒你而已。别等到回了西玉州,孟大小姐的坠子也修好了,你又后悔。” 萧梦时气得蹦过来真要打他。 孟雨拍拍候灵闪:“别玩笑了,也不分分是什么时候。” 孟雨倒是明白萧梦时的意思。其实自己是探案,而别人是帮忙。只有萧梦时是真的着急,虽然他跟花儿明显不过是露水情缘,但此时倒是把花儿和沙不该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一样。 大家跳上马继续走。 候灵闪悄悄对孟雨说:“你探听的消息可靠么?沙不该真的会在那里?” 孟雨道:“那些人又不包赔老板东西,我这样的大好人,老板怎么会不感谢。” 候灵闪追问:“那老板的消息就可靠?” 孟雨笑笑:“你看这黄沙旷野,稀疏的白杨林,上百里没有一个人家。这周围什么事情瞒得了一个客栈老板。” 孟雨又笑笑:“你再看看我,出入这北燕也多少次了,每次都是来查案子。总是包赔老板损失,老板不喜欢我又喜欢谁?这不是你说的么,有智慧也要有钱,缺一不可。” 候灵闪还是不甘心地问:“那你说,如果没有我猴子,你行不行?” 孟雨拍拍他:“缺了你们哪个都不行。除了智慧和钱,还得有朋友,这是必须的。不过,” 孟雨凑到他耳边:“昨天谁打的你后脑,我可真的不知道。” 候灵闪摸了摸后脑:“现在还有一个大包呢。为什么他不索性把我打死呢?” 孟雨微微一笑:“这就需要智慧了,我就不帮你了,省得你懒于动脑。” 沙不噜花儿跟江绿萍走在一起,一路上江绿萍不住安慰她。 可是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突然喊起来:“萧!害腰多久猜能招到窝父亲!” 萧梦时回头凝神望着她:“花儿,你不要着急,好人命都会好的。” 萧梦时知道花儿心性简单,不能跟她解释太多。 花儿听了他的话,圆圆的美丽的面庞上还是一脸悲戚,却听话地点了点头。 候灵闪小声嘀咕:“完了。这要是救不出沙不该,萧梦时是不是得负责她的后半生了。” 孟雨在马上踢了候灵闪一脚。 此时太阳升高,今天又无风,空气渐渐地干热起来。周围小丛的灌木枝不时出现,甚至几只蜜蜂也在围绕着他们飞了几圈,便渐渐消失在远处。 孟雨说了句:“我到前边去看看。” 说罢打马飞驰,眨眼消失在远处。不过一刻时间,他又回来了。 候灵闪道:“好小子,你只要诡诡秘秘,毕定是有事情。” 孟雨淡淡一笑:“前边就到歇脚的地方了。” 韩正杰突然道:“歇什么脚,又是昨天那种破客栈,破酒馆?先解决了沙不该的事,找个地方好好洗个澡睡个觉,明天爷要回家!” 萧梦时看了他一眼,韩正杰便不再说话了。 孟雨道:“我们只是去饮一下马,然后出发。放心,有韩帮主好好休息的时候。” 说罢,前边有幢独幢房子已经越来越清楚地出现在大家眼前。 第21章 一剑破八刀 孟雨突然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姐看好花儿,其他人打马,能多快就多快,跟我冲过去!” 说罢,他猛加一鞭,他的马飞驰起来。 其他三人也急忙加鞭飞驰,也就眨眼的功夫,已经冲到那幢房子前边。 孟雨飞身下马的同时喝道:“亮家伙。” 几个人迅疾刀剑在手,冲进了那幢房子。 房子外观只是阔大却不起眼,进去之后竟然也是空空荡荡,一览无余。只有几张圆木的凳子,地上铺着地毡。 孟雨迅速环顾了一下左右,突然抬脚踢掉地毡,果然有块和地面平齐的松动的大石,上边还有个铁环。孟雨用手抠住铁环,小声说:“往四边散开……” 等大家各执兵刃退到房间四角,他才用力一拉铁环将整块砖提了起来扔到一边。 就在那块砖下的空洞出现在大家眼前时,瞬间一个人从里边飞了出来,正是昨天那个蒙面人。他手里的刀飞快地刺向孟雨。好在几人早有准备,孟雨一手甩掉那块巨大的砖,另一手用剑一挡。只听“呛”的一声,孟雨手里的剑就脱手了。而萧梦时大喝一声,手中剑已向蒙面人攻去。 其他三人也急忙抄着兵器围上去。刹时间那人以一敌四,竟未露出败相。 孟雨急忙飞身掠去捡自己的剑,翻回身也加入战阵。 那蒙面人饶是武功高强,却也立时露了下风。 这时萧梦时已经欺近蒙面人,趁着蒙面人挡孟雨手中剑的时候,萧梦时突然跳起来欲揭开那人蒙面的黑布。 他的手已经碰到那黑布了,甚至感尝到了蒙面人喘气的声音。谁知此时韩正杰一脚绊到了孟雨拎出来的那块巨砖上,整个人向前栽去,同时另一只脚踢到萧梦时,两人一起向前摔倒。 好在萧梦时并未慌乱,先拧身稳住自己身形,一只手抄住韩正杰的腰带,将他拉住了。而蒙面人却趁机逃了出去。 候灵闪正要去追,孟雨急说:“别管他,救人要紧!” 孟雨又对周围人说:“你们看好这里,我下去!” 萧梦时忙拦住他:“等等,我下去。” 孟雨道:“嗨,争什么争。危险的那个人刚跑了,现在是去抢功劳,我先去,没准沙不该先生就把花儿嫁给我了。” 萧梦时心说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只见孟雨嗖地就跳了下去,但一只手却扒住洞边的砖沿,人也吊在空中,他用脚往下探了探,才纵身一跳。萧梦时喊了句:“当心机关!” 刚说完,就见一股黄土般的烟尘扑面而来,大家都退后了几步,不停地咳嗽。 萧梦时急忙抓住洞口边缘:“孟雨,你怎么样了?” 下面没有回答,萧梦时急忙道:“你们守在旁边,拿好兵刃,我下去!” 他正要往下跳,听到底下孟雨的声音:“再来一个人!” 萧梦时急忙跳了下去,就听又是扑地一声,又一阵黄土烟尘。 不一会儿,底下又喊道:“接一下!” 上边韩正杰和候灵闪急忙过去。花儿急得又要哭,江绿萍急忙抱住她的肩膀。 不一时,一个浑身血迹的人耷拉着脑袋被从洞口推了上来,韩正杰和候灵闪也顾不得那人伤势如何,急忙先拖了上来,放到一边。 后边萧梦时和孟雨依次爬了上来,两个人都成了黄土人儿。花儿一看那血迹斑斑的人,不正是沙不该?她扑了过去,抱住沙不该大哭起来。 傍晚,一行人找到了休息吃饭的地方。 孟雨让客栈小二找来了医生,又用自己带的创伤口服药给沙不该服下,伤口上也敷好了药。 沙不该人已经完全清醒了,只是伤痛让他不时呻吟几声。 孟雨单独与沙不该谈了一会儿,就让他赶紧休息。 他出来后,萧梦时和韩正杰都自觉地不去问他任何事情。本来查案就与他俩无关吗,他俩现在已经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来也是屎,也不好主动出头去关心这些事情。 韩正杰的脚撞在砖上,脚指也受了伤,有个指甲还掀了盖,孟雨把药给他,他也爱理不理的。 孟雨将候灵闪叫到自己房里:“如果萧梦时真是无辜的话,那现在事情只与咱俩有关了。” 候灵闪瞪着孟雨:“你什么意思?” 孟雨也瞪着他:“沙不该和要杀我的人,应该是没有拿到秘径图的人,对吧。” 候灵闪仍然一脸不明白的样子:“对又怎么样?” 孟雨看着候灵闪的样子就来气,不由提高了声音:“怎么样!现在你和你的那个主顾,是唯一知道秘径地点的人,你们都很危险。” 候灵闪做出哆嗦的样子:“啊,我好害怕啊!” 孟雨闪电般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候灵闪的话被噎在喉咙里:“安静!沙不该应该也知道秘径,所以他也很危险。我想说的是,你从现在起,不要告诉任何其他人关于秘径的事情。” 候灵闪被孟雨捏着下巴,乌噜乌噜地说:“依痒汝****哇rai握?” 孟雨气得松开手。 候灵闪伸伸脖子,神气活现地:“你想阻止我发财么?” 孟雨哭笑不得:“要钱要脑袋你自己看着办。我本来有个计划,就是将沙不该送到秘径那里,让他回到海西,暂时不要出来,以免危险。但是,” 孟雨看一眼候灵闪:“依**姐所说,蒙面人必是国朝人。他之所以刚才逃跑,是因为他手下仅有的几个人,在关花儿的客栈里,都被你和韩帮主解决了。他没有帮手,我们这一行人又不弱,所以只能逃走。不过,” 候灵闪眨巴着亮亮的小眼晴:“不过什么?” 孟雨道:“你好像胆子很大啊。你可能是他的下一个目标啊。问你和问沙不该不是一样吗?沙不该有海西勇士的气魄,所以受多少折磨都没有招出秘径。你呢?你是不是很抗打?” 候灵闪翻了个白眼:“你怎么知道他没招出来,你问他了?” 孟雨道:“当然也问了。不过不问也知道,如果他招出秘径,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不招那人就不敢杀他。我还没说完我的计划呢。” 孟雨向窗外往望了一眼,一但停止说话,这里就静得像到了地狱。 “我的计划就是,让沙不该父女和我们一起到国朝境内,然后想办法安全回到海西。 至于那条秘径,我刚才已经让沙不该择机传消息回去,将秘径从海西那一侧堵住。从此国朝也好,北燕也罢,都别惦记了。” “什么?你!”候灵闪差点跳起来。 孟雨将食指放在嘴唇上:“这样你也就安全了。” 候灵闪张大嘴巴:“好你个孟神探,够狠。你知道你这样会招多少仇家吗?” 孟雨淡淡地说:“我并非只为你和沙不该考虑。只要秘径仍然存在,现又闹出这么大动静,不久就会被北燕知道,那么这个唯一的桃源之地,很快也会被鲜血染红,被强盗劫掠。至于我自己,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候灵闪半晌无语。 第22章 海西国 孟雨脸都红到脖子,这回他真心同情萧梦时了。再风流自赏的中原男子,到了这个地方也得狼狈不堪。 沙不该皱下眉说:“花儿,你闹什么。不是给你讲了很多中原礼仪吗?以后到了国朝,你这样要闹笑话的。” 沙不噜花儿笑得眼泪要出来了:“国朝男子都相孟这样,窝要从海西带男子锅去嘞。” 孟雨实在是哭笑不得,沙不噜花儿却像只灵猫一样,一下就闪出去了。 沙不该笑道:“惊到孟公子了。其实,海西国的女子都是很开放的。未成亲前,相好的情人有几个都可以。成了亲,虽然在家相夫教子,不再与其他男子兜连,却要承担很重的劳作,甚至跟男人一起渔猎。所以女人们是很能干,也很泼辣的。” 孟雨道:“啊,那真是太敬佩了。”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要敬佩什么,说完这句赶紧转移话题道:“先生此次是否有重要事情要告诉孟雨,又如何与萧公子和韩帮主相识的呢?” 萧梦时道:“我可不知道你们的重要事情是什么,我已经被牵连进去快洗不白了,凡事还不躲着吗?只是西玉州地方太小,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所以我才来北燕境内玩一玩。” 孟雨道:“韩帮主也是萧大哥请来的吧。” 萧梦时听孟雨称他为萧大哥,知道孟雨仍是因前次京城会刀自己帮了孟雨的忙,所以才如此表示尊重自己。萧梦时道:“我和韩帮主也有十多年交情了,一向相得。他不常有机会出京,这次趁着季节好,他对北燕也好奇,所以我带他来逛一逛。” 孟雨心里说:“拿刀与我说话,也是逛的一部分吗。” 韩正杰仍在那里气愤愤的,萧梦时拍拍他:“我们走吧,不要耽误了孟公子的事情。” 韩正杰气愤地看了孟雨一眼。与萧梦时一起走了。 候灵闪嘻笑道:“萧公子,不噜花儿的肉怎么还没拿上来,你去催一催。” 萧梦时瞪了他一眼:“想吃自己去问。” 候灵闪嘻嘻地:“我怕我去了,她不舍得给我这不好看的国朝男子吃。” 萧梦时道:“嗯,那你就啃自己的肋骨吧。” 出了院门,韩正杰气道:“我看你就多余来这里。你看那人样子可领情?” 萧梦时看看了已经黑黝黝的天空:“多少眼睛盯着海西这块肥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剑挑你是没有问题,要想挑出这场争斗的底子来,实在是太凶险了。” 韩正杰更气道:“你这样,他也不见得把妹妹给你。” 萧梦时看了看从窗户中透出的灯光映出的韩正杰气愤难耐的脸:“算了,我不爱听什么你就偏提什么。我也没做这个指望,一切都看老天给不给这个缘分。” 韩正杰道:“要不是因为是你,我才懒得理这种人的事情,几千里地的跑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我先回去睡了。”说罢便气愤愤地走了。 萧梦时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却不料突然一双手臂从后边紧紧搂住他。萧梦时吓了一跳,正要挣开,却又闻到那熟悉的香气,听到一阵咯咯的低笑声。 萧梦时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花儿,不要闹了。” 沙不噜花儿却仍然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号看的国朝男人,今天妮要陪花儿啊。” 萧梦时也笑了,低声道:“胆大的海西女人,萧某很愿意啊。” 说毕,他趁沙不噜花儿不备,一把将她抱起来,向幽深的夜色中走去。 屋里,热腾腾的羊肉和烧鸭已经端上来了。孟雨看出这是西玉州出产的有名的花头鸭,在北燕是价值不菲的。沙不该让仆人将银杯换成了碧绿通透的玉杯,灯光通过薄如蝉翼的杯壁将酒映得绿莹莹的。“这就是有名的夜光杯,今天特意拿来招待孟公子。” 孟雨拿起那只晶莹透剔的夜光杯:“想不到海西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沙不该笑了:“这不是海西的出产,是与西部的通商交易得来的。其实海西虽小,向西向北交通却很方便,而且中原一些人逐渐移居海西,也让这个弹丸小国富庶了很多。幸好有雕鹗峰相拦,东边最凶悍的北燕铁蹄不能踏入。” 沙不该道:“孟公子还是先尝尝海西的美酒,我们初次见面,就满饮此杯吧。” 孟雨道:“多谢先生盛情了。” 两人碰了杯便一饮而尽。 沙不该放下杯子,示意仆人将酒再次斟满,便挥手让仆人退了下去。 沙不该道:“今天我先给孟公子讲一讲我的来历,再跟孟公子说说请你来的目的。” 他端起夜光杯又喝了一口,才慢慢道:“我的祖父是国朝人,本在朝廷为官。你不必问他是谁,可能你父亲都是听说过他的。后来因事获罪,全家受到株连,被发配千里之外。我的祖父当时只有四十余岁,不甘心如此,便在半途联系旧部协助,举家逃亡到了海西国。因为我们这一支通晓中原文化,对与海外异国的交易通商也都了解。所以在当时还落后荒蛮的海西,很快占住了脚,并且成了海西国王信任的人。到我这一代,我家都仍然从小学习中原文化,并希望有一天能回到国朝,作个普通的子民。然而一直有罪案在身,不敢轻动。不过因为与海西女子通婚,所以我们也被海西当地的习俗所影响,你看沙不噜花儿就是这样了,不论我教她多少中原文化,他仍然是个纯粹的海西女子。因为,她母亲就是纯正的海西女子。” 介绍完自己的来历,沙不该才切入正题:“我知道公子正查的案子,与海西息息相关。我国国王确实有意回到中原,但他希望将海西这个小国,能托个明主。最近与我们接触的几股势力中,我们知道一定有与北燕有勾连的,但具体是哪一家就不知道。因为这些都是通过中间势力与我们联系,他们不到最后并不供出真主。而我国国王并不愿意仅以财物数量来定夺将海西让与哪方。这次我联系公子,就是请公子帮我们查出是哪一家与北燕勾连,这与公子自己要查的案子不是一脉相连么?为此,我们会尽量给公子提供线索,也包括金银。” 第23章 谈婚论嫁 孟雨这才明白,原来这沙不该,等于是海西国王的特使。 孟雨问道:“那么先生目前能给我指点哪些内幕呢?” 沙不该沉吟一下说:“我要公子帮我查出,要来当海西国王的那个人具体是谁。我能告诉公子的是,国朝朝廷将布防计划偷出的,或许是受宫外普通势力指示。其实一个太监,一个宫女就可做出此事。但是此事,据我们的内线而报,此次绝对有国朝最高层的参与,甚至还有握有重兵的军方势力插手。哈,在下胡说一句,国朝看孟公子父亲,也就是孟督师不爽的人,大有人在啊。” 孟雨不由吸了一口冷气。 沙不该将酒杯举起:“孟公子,有缘相见,再饮了此杯吧!” 孟雨将杯举起,然后酒灌下喉咙,留下酒香,他却全无味觉了,脑子里只是想着沙不该说的话。 沙不噜花儿将散乱的长发甩到肩膀后面,他俩显然大事已毕。她拉住梦萧时的衣带:“萧,妮湿锅豪爽的男人。” 萧梦时捏了捏沙不噜花儿的脸蛋:“花儿,你是个好姑娘。以后,我会记得你的。” 沙不噜花儿抱住萧梦时:“萧,窝以后会和别人成亲的。妮不用记得窝。” 萧梦时实在无奈了,他揪着沙不噜花儿的小辫子:“好吧,你要我来我就来。你要我走我就走。你要我不记得你,我就不记得你。” 沙不噜花儿又咯咯笑出声:“萧,国朝男人腰是都香妮,揪好嘞。孟,不好玩。” 萧梦时又哭笑不得了,心说:“这跟我一起,还想着孟呢。” 他只好拍拍沙不噜花儿的脸蛋:“早点回去吧。” 沙不噜花儿笑着扬手:“萧,栽见!” 孟雨收拾好东西,把腰带束紧,长袍掸直,便提上剑,去敲江绿萍的门。 江绿萍打开门,有些惊讶:“孟公子,你这是要出门?” 孟雨点点头:“我在北燕还有其他事情要查,走得会比较远,也会有危险。**姐在这里等我吧,店钱我已经都付好了。” 听了孟雨的话,江绿萍有些吃惊,但随即就说:“我在这里等一个月,不能只是为了给公子验个刀口吧。既是有危险,我陪你一起去。” 孟雨知道此行凶险,忙推辞道:“姐姐能放下家中事务来帮助孟雨,已经很感激了。危险的事情我不想让姐姐再参与。况且这次可能触及各方势力的利益,不知会有多危险。” 江绿萍一把推开孟雨:“起开,闪电刀要你保护啊?我去拿我的东西和你一起走,店钱可得要回来啊!” 孟雨被她推得往后闪了一步,心想这闪电刀真是名不虚传,关键时刻竟是不让须眉。他正要再拦阻,却听到一个声音:“闪电刀?如雷贯耳啊,猴子要看看见识一下!” 江绿萍看着候灵闪坏笑着进来了,不由也笑了一下,从腰间连刀鞘一起解下,扔给候灵闪。候灵闪接过来拔出刀,霎时间精光四射,耀花人的双目。 候灵闪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连说:“有幸有幸。这一路,我跟定姑娘了。” 江绿萍不解:“跟定我干嘛?” 候灵闪道:“遇到危险这个臭小子肯定不管我,猴子需要姑娘保护啊!” 孟雨刚要说你起什么哄。 突然又一个声音响起:“闪电刀?在下看看,在下看看。” 随即一阵楼梯响,竟然是那个白袍金冠的萧梦时,今天他还摇着一把绡金扇,扇子上挂着一个玉坠,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此时他正洋洋得意地上得楼来。他旁边,赫然是那个美丽健壮的海西姑娘沙不噜花儿。她挽着萧梦时的胳膊,还不消停地左右摇晃,弄得窄小的楼梯,两个人只能磕磕绊绊地往上走。 候灵闪咽下口水,将刀递给萧梦时。萧梦时拍拍沙不噜花儿,她竟然就安静下来,不再捣乱。萧梦时这才叭地一收扇子,斜插在腰间玉带上,接过刀,仔细端详着。 半晌,他方将刀插进刀鞘,双手奉还江绿萍。 然后弯腰施礼道:“早知江湖上闪电刀的名头,今日见到,真是名不虚传。江姑娘,在下萧梦时,此次事毕之后,可否到西玉州停留?” 江绿萍既用刀,自然知道萧梦时的大名,急忙还礼:“萧公子,我陪孟公子办过事后,会在西玉州停留几天。” 萧梦时眼睛亮了:“如此,到时梦时一定向江姑娘请教刀法。” 江绿萍笑着谦虚道:“如此甚好。只是切磋可以,若论刀法,以萧公子的名头,绿萍自知不敌,也向萧公子请教就是了。” 萧梦时一听江绿萍答应了,十分高兴。 孟雨却奇怪:“萧公子不是来北燕游玩的吗,怎会来此处?” 萧梦时微微一笑:“既然都知道孟公子要去涉险。在下虽然不敢自称孟公子的朋友,却愿意……” 孟雨一惊:“萧大哥要跟孟雨一起去?” 萧梦时仍然笑着说:“在下是陪韩帮主来游玩的,若是掉转主意跟了孟公子去,可能韩帮主每天都要找机会砍孟贤弟个七八十刀的。再说,有闪电刀保护孟贤弟,还需要在下吗。” 他轻轻摇了摇扇子,看着孟雨微笑,那笑容虽然很温和迷人,却仍然带着说不出的玩世不恭的味道。 孟雨笑笑:“那祝萧大哥和韩帮主玩得尽兴。只是,” 孟雨转个话题:“萧大哥是如何认得沙不该先生的呢?” 萧梦时啪地一收扇子,摊开两手,问沙不噜花儿:“我是如何认得你爹爹的呢?” 沙不噜花儿挽住萧梦时的胳膊,把头歪到他肩膀上:“萧认得窝,不湿认得窝爸爸。” 萧梦时接着她的话头说:“我不过是昨日花儿才临时告诉我,她爹爹想见见我,请我吃饭。” 他又诡谲地笑道:“昨天你走后,沙不该先生跟我谈,要把沙不噜花儿嫁给我。” 孟雨倒退一步:“你们……” 他心里暗想:“萧老将军能允许你跟一个,一个结婚前有好几个情人的女子……” 他话没好意思说出来,沙不噜花倒接上了:“窝不要和萧成亲。窝 第24章 深入北燕 此时,皇上行驾已经接近西玉州了,孟定国便又向皇上告辞,需要接洽出城迎接的官员并打理皇上驻跸之事。于是叩辞之后,他跳下马车,上了自己的马,对萧正毅叮嘱:“皇上初来西域州,事务繁多。西玉州防务仍然不得松懈,全靠萧大人了。这些安排皇上的琐事就孟某来做,萧大人只需负责皇上行宫的警戒,务必派亲信的人才是。” 孟定国又凑近萧正毅耳旁悄悄说:“皇上带来的卫士,一个也不要用。派西玉州守军护卫,只听萧大人一人号令。” 萧正毅愣了一下,拱手道:“萧某明白。” 孟定国退后一点,又叮嘱:“皇上此次会召见萧大人全家,特别要告诉梦时一声,不要自己又跑了。” 萧正毅心里啊了一下,不由想道:“这倒是要嘱咐好儿子,家里就他是个惹祸的根苗。” 等皇上在行宫住下,萧正毅已经快累死了。虽然琐事不需要他做,但身为武将的他,对于皇上到西玉州巡视这种几百年不遇的事情既不敢有半点怠慢,但又很烦躁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 回到家里,才想到大儿子萧梦时已经回家几天了,这些日子忙得手脚朝天,几乎儿子的面也没见几回。 萧正毅二子一女。除了萧梦时和萧点秀外。还有个小儿子萧梦晴,是侍妾所生。本来是最看重大儿子的,却不想事与愿为。性如烈火的萧梦时,刚满二十岁就弃大好前途和军旅生涯,自己风流快活去了。 此次看到儿子虽然回来,但又是刚从京城回来,却又突然失踪二十几天,也不说去向,不由心上有点气。但很久没见儿子了,有气又也说不出来。 等萧梦时行礼见过父亲之后,萧正毅便蔼然地说:“梦时,你也知道最近皇上在西玉州,不容有任何闪失,所以爹爹也忙得顾不上家里。不过,爹爹还是有些私心话跟你说呢。” 说罢,竟然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梦时。 萧梦时虽然不怕爹爹,但自小受教也很深,平时还很有礼的,此刻看到爹爹和平常不同,不由有些诧异。 萧正毅接着说道:“这些天,因为皇上的事,跟孟大人接触倒多起来了。今日他竟然除了忙迎候皇上的事,还专门抽空来了咱家一趟。” 萧梦时一听,不由一惊。自己虽然跟孟雨在北燕已经相处颇深,但回到家里便又感觉不同,又恢复了从前听到孟字便紧张的状态。 “孟大人来咱家何事?”萧梦时有些不安地问,他敏感到孟定国来自己家一定与自己有关,否则爹爹干吗这个表情地看着自己。要知道,萧正毅平时一向是板着脸的严肃样子。 萧正毅笑着问:“你这次出去没惹什么祸吧。” 萧梦时讷讷地说:“孩儿哪敢惹什么祸?”又想着孟大人其实是总督这起重案的,孟雨肯定要向他汇报,只是自己之前做的事,也难免让人疑心。若是孟雨跟孟大人说了,那么朝廷上下都重视此案,也不见得不……但看父亲有几分高兴的样子,却又不像。 萧正毅这才说:“孟大人说是你前阵在京城和北燕都帮了孟雨的忙,本该孟雨请你致谢。但是孟大人听说你要与他家旧交,那位江姑娘演练刀法,很想看一看。本来皇上巡视西玉州,哪有时间弄这些事情。但江姑娘已经耽搁了一个月,急着回江南。所以打算抽空把这件事安排了。但是孟大人既要出面观看,所以就索性请为父也去了。” “而且,孟大人来的时候,很郑重地提了你妹妹和应少言的事情,说大家在一起坐一下,这样更得长辈出面了。” 萧梦时不由愣住了:“爹爹,难道您已经答应了妹妹和应少言的事情了吗?” 萧正毅高兴地说:“这才是关键所在。孟大人来时,一是主动来请,二其实就是提起亲事。我便想起你的事情,暗暗询问了一下与孟家姑娘联姻的可能性。孟大人没有说是否,只说到时大家一起坐坐,这不便是有望了么?” 萧梦时看到爹爹高兴,倒有几分心酸:“爹爹,若不是妹妹与应少言的事情,我想孟大人也不会松这个口,他家人的眼光,哪里看得上我这个不成器的浪子。只是不论我未来能如何,爹爹还是先点了妹妹的头吧。至于孩儿我,如果人家看不上,便也不做那个非分之想。” 萧梦时气道:“你这孩子,这么大了也不娶亲,为父就不着急吗。再说,你若觉得人家看不上你,不做非分之想,那又天天的白想着做什么?” 萧梦时倔强地说:“我自己去找她,一天两天的,她总能有个话给我。” 萧正毅哭笑不得:“等你这般磨蹭,那孟家大小姐就不会嫁别人吗?” 萧梦时不语。 萧正毅这才叮嘱说:“总之你跟那位江姑娘对刀,不要丢了我萧家的脸就是了。另外,也别光逞刀法了,论刀法你不会输她。但男人也要有些男人的气度,要知道让人。” 想到会刀之时,正好让孟定国看看自己的本事,或许还能见到孟雪,萧梦时不由也有些心跳了。 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会刀的事还没有安排,孟大小姐却因皇上的驾临而出了天大的事情。 话说皇上隆重巡视了西玉州防务以及民生,贤德的沈皇后也安抚慰问了孟萧和其他重臣的女眷。这日皇上不知为何突发奇想,要在行宫自己的寝殿亲自召见孟萧两家人。 别人尚无可如何,萧梦时知道此次又会遇到孟雪了,不由心中砰然而跳。 虽然萧梦时对皇上早已失望,但毕竟皇权在上,天威九重,那是绝对不可造次的。便也在之前演练了礼仪,换好朝见服装。 但是,皇上召见要发生的事情,却是他几辈子都不会想到的。 在行宫等候宣召的时候,萧梦时就已经看到孟雪了。 她小小的个子,穿着一身大红的觐见服饰,腰间用红罗带束出细细的腰肢。头上的珠翠冠压住梳着刘海的前额,更显得脸小小的。虽然一众人都比她个子高,可她那白净的小脸,出水芙蓉般的面庞,宁静而幽远的明澈双眸,纤细而不失袅娜的身段,安详的和她小小年纪不相符的态度,都使她格外引人注目。 她的胸前上仍然挂着萧梦时熟悉的那个羊脂玉坠,身子一动,细细的金珠链就闪闪发光。 萧梦时远远看着她,神思不由就走远了,竟似又有些痴了。 萧点秀明白哥哥的心情,在后边轻轻拍了拍他后背,以免他一会儿殿前失仪。 不一时,大太监刘成前来宣召,孟定国便携了萧正毅的手先走了进去。 等两家人鱼贯而入,依次向皇上和皇后行了大礼,皇上便施恩赐座了。 皇上先嘉勉了几句,然后挨个问起两家的后辈们,孟雨和孟雪都是见过皇上的,且对皇上心无好感,只是依例答对。 于是皇上皇后都有丰厚赏赐,只是男丁由皇上颁赏,而女眷便由皇后亲自赏下。 皇上看着萧梦时道:“梦时。” 萧梦时吓了一跳,没想到皇上还要单独问自己话,急忙出来跪倒:“参见皇上。” 皇上道:“你在京城名声很大,朕早就听说过。” 萧梦时不由脸红,心说什么名声?风流公子哥儿的名声么? 忙低头回道:“草民哪敢有什么名声,即便皇上知道,也是有污圣听。” 皇上笑着说:“几年前,你才二十岁,跟北燕作战本有功,但为何后来弃了行武生涯呢?以你的作为,正应为国效力才是。” 萧梦时倒愣住了,难道该说因为你待我不公,所以我不愿给你干事了么。 但想到当年朝廷对待他们这些在沙场之上舍生忘死之人的无情,便索性不管不顾了:“草民本身喜欢研究刀法,所以为习练刀法,四处查访能人,以能继续行武生涯。且当时那场战事凭草民自己,并无能力战胜敌寇,全亏东安县汪一恺的女儿汪真真和大徒弟张大让带自己庄丁前来搭救,并且张大让也战死沙场,后得到应少言前来接应才算全身而退。如今他们都未能朝廷嘉奖抚恤,反被申斥,萧某无颜面对,故此宁愿隐于民间。” 萧正毅一听就着了急,这不是犯上吗,竟敢对朝廷有所怨言,这个不听话的儿子,自己真是白跟他说了! 孟定国吃惊之下,倒是颇为赞许:想不到萧正毅这个儿子,虽然风流成性,却真是条汉子,皇上面前也敢直言。 第25章 刀改剑 进了客栈的大门,候灵闪大大地吐了口气。此时,风还在外边狂啸。 孟雨取笑他:“你这个样子真奇怪,这么点风沙都受不了,你是怎么到那条秘径的?” 候灵闪又喘了两口气才说出话来:“我的娘,说话都牙碜。” 他看着孟雨,又恢复了那诡诈的样子:“大神探,有些事情不需要亲力亲为,用钱和智慧就可以了!” 孟雨用北燕话告诉小二:“送这位姑娘上楼,拿些热水给她洗脸。” 等江绿萍走了,孟雨才又问:“光用智慧不可以吗?必须要钱吗?” 候灵闪笑得直吸气,突然道:“妈呀,笑得抻着了!” 他捂着肚子半天方神气活现地说:“大神探,你要知道,有的时候多少智慧都是没有用的。必须要有钱啊!你不是也得用银子跟我买……” 他话音未落,突然夺的一声,一把短刀扎在他头顶后边的柱子上,候灵闪几乎完全没有反应。孟雨也是一惊,他也几乎对这把突如其来的飞刀没有反应。孟雨迅速站起身,将短刀拔下来,拿起那张被刀扎在柱子上的纸,上边赫然是黑色的箭头和两把交叉的弯刀的标识。 候灵闪变颜变色。 孟雨冷然道:“能让候爷对飞刀毫无反应的,能是什么人?” 候灵闪仍然面色惊色:“追到这里的,必然不会是北燕人。” 孟雨道:“回屋去。” 经过江绿萍的房间时,孟雨敲了敲门。这里实在凶险,他觉得每一分钟都好像有人在背后不可知处盯着。 江绿萍把门开了,她的头发湿漉漉,脸也白净净的透着红润,显然刚刚洗浴过。不过就北燕这种天气,估计再走个两三天,也要变成黑红粗皮的北方妇女样子了。 浴后的江绿萍,竟然透着一股别样的妩媚,孟雨猝不及防,一时有点不自然:“姐姐没遇到什么异常情况吧?” 江绿萍笑笑:“刚才有一堆人往里边的房间去了。” 孟雨一怔。 江绿萍又说:“其中有一个被黑布蒙头,好像是被胁持了。” 孟雨和候灵闪交换一下目光,孟雨吐了吐舌头。 候灵闪吓一跳:“你干嘛?” 孟雨道:“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刚才给你飞刀传情的那个人的武功,估计咱俩捆一块儿也打不过。” 候灵闪不服地说:“不是还有闪电刀吗。再说,” 他突然又像想起什么:“那被胁持的是谁啊?我去看看。” 说着,他就向门外走。他刚迈出一条腿,一把刀已经鬼魅般向他袭来。 候灵闪竟然来不及左右躲避,更来不及拔刀。他飞速向后撤,随即一个跟头翻上了窗台,黄土垒的窗口,竟然被他踩塌了半边。 那人已经攻进了房间。 房间很小,孟雨已经飞速拔剑,向前顶住那人,剑刀相碰,火光迸射。 那人收刀再砍,孟雨反手用剑把敲掉了他手里的刀。 “韩帮主,不要闹了。你这一篇是不是该翻过去了,否则什么时候能完结啊?” 韩正杰一把扯下蒙面黑巾,狂骂道:“它个忘八羔子,要不是你这小崽子,老子用得着千里喝风吃沙子吗!” 然后他开始千王八,万乌龟地骂个不停。 孟雨突然一剑刺过去,韩正杰急忙用刀来挡,孟雨收剑反手将剑横拍在韩正杰胸前,韩正杰登登退后了几步。孟雨冷冷道:“嘴巴放干净点,江姑娘还在这里呢。” 韩正杰想不到孟雨的剑这么快,退后了几步,脸气得通红,正要再说,门外又进来一个人。不是那一向风流倜傥的萧公子吗。 只是,这次萧公子的脸色没有以前那么好看。他拉住孟雨:“算了,贤弟不要生气。我这次请韩帮主来,其实是来一起保护孟贤弟的。刚才那飞刀你也看到了,咱俩捆一起未必能赢他。” 他将孟雨拉到一旁:“韩帮主养尊处优惯了,这次能出来就不容易了。这一路又被风沙吹了个够呛,当然心有怨言。” 说罢,他竟然有些凄凉地一笑,那样子竟然还很打动人心。 孟雨意识到出了不同寻常的事情。可什么事情能打动萧梦时这种一向以心狠刀快而著称,沙场上曾经血染征袍,血染征鞍的汉子呢。 “昨天我去看沙不该的时候,正好遇到他和花儿被人绑走了。” “什么?”孟雨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不去救他们?” “我救不了。”萧梦时黯然道:“那人的武功你看到了。本来我自己和韩帮主,此次也是真心想来保护你。另外,我们两人都有嫌疑,所以也不想置身事外。尤其,凶杀案发生在韩帮主的店,他也很窝火。不过,” 萧梦时看着窗外的风沙:“事情没我们想得那么简单。我以前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可怕的高手!” 他转向孟雨:“我们两个联手吧。不过要做到心意相通才可以,我想快一点,不然花儿……” 孟雨吃惊地看着他。形势的险恶是可以想象的,花儿这样未谙事实的姑娘,落在那些心狠手辣的人手里,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他理解萧梦时的心情,也突然感觉到这个案子的未来,好像比他想象的更加神秘莫测。 夜色中,江绿萍、候灵闪和韩正杰默默地看着孟雨和萧梦时剑刀相架。萧梦时想了想:“是你改刀,还是我改剑?” 两人联手,确实用同一种兵器更能融心通意。孟雨道:“都可以啊,不过我是不是找韩帮主借刀比较合适?” 萧梦时想了想:“还是我改剑吧,那人本就使刀,我们也使刀就占不到便宜。” 孟雨一想也对,况且剑是随身武器,似萧梦时这样从小习武,且在战场上拼杀过的,都是自小学剑开始,他改剑自然更灵便一些。 萧梦时换了一把长剑。这剑本也是他家传之物,平时也会随身携带,此时倒是用上了。 此时风沙渐小,只是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只有月光和黄土屋中从窗户透出的灯光,将院子得朦胧发亮。 偶尔刮过的风仍然带着那种惯有的低沉的啸声,令夜色更加肃杀。 第26章 双剑夹击 孟雨将剑摆出守势,他知道萧梦时此时心还未静。 或者对花儿的担心和焦虑,已经让他心神乱了。孟雨也发现,不论什么时候都很淡定的萧梦时,此时却心浮意乱,或者他真的是一个性情中人。 萧梦时突然出剑,剑如灵蛇,一改他惯有的使刀时的刚猛。 孟雨用手中长剑将萧梦时的剑横拨出去,转手也刺出一剑,两人霎时战在一处,一时间只听到剑气不断的哧哧声,两人顿时已经笼罩在剑影之下。 三个观战的人都屏住气息,转瞬之间三十招已过,两个还是难分出身形,偶尔两剑相交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夜空中,一只寒鸦被惊到,发出几声难听的“呱呱”声。 又一转瞬之间,再过了五十招。江绿萍突然叫道:“停!” 孟雨和萧梦时倏地分开,收剑。 江绿萍说道:“时间紧迫了,两位有没有熟悉对方的招式?” 孟雨迟疑地点了点头。毕竟这么一点时间,对对方了解是有的,如果说是熟悉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江绿萍急道:“你们两位联手,我们三个都使刀,我们来攻。” 说罢,江绿萍闪电般地拔刀攻了上去。紧随其后,候灵闪和韩正杰也随即攻上。孟雨和萧梦时拔刀迎战。 顿时变成五人的激战。估计这在当时的江湖史上,也是难得的一战。 实际上,武功这种东西,往往练十年也不如一年的实战历练。而孟雨和萧梦时都是当世的高手,两人在与三个对手的激战中,随时都在调整各自招式、位置、出剑的力量和方向。 寂静的夜色中,只依稀看到人影的迅速变换和刀剑的撞击声,在已成弱势的风声中,传得格外的远。 这一战就整整是一个时辰多,眼看已到后半夜了,孟雨突然跳到圈外,道:“停!” 另外三人也停了下来,而萧梦时的剑却突然脱手,夺地一声,钉在了一棵白杨树的树干上。虽然是暮春了,然而北方的夜还是很凉的。几个却都出了一身汗。 孟雨道:“谢谢诸位,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天明还要有大事要做。” 萧梦时将树干上的长剑缓缓拔了出来。 孟雨道:“你知道沙不该和花儿在哪儿吧,我可以现在就陪你去。” 萧梦时看看孟雨,随即走到树上,将放在那里的自己的刀拿起来,递给孟雨。 孟雨不解,但还是接过来,竟不由啊了一声。 萧梦时多年不离身的宝刀,竟然刀刃上赫然两个缺口! 这人实在太厉害了,肯定不仅是兵器的力量,而是内力通过兵器注到了萧梦时的刀上,才能崩出这样的缺口。 萧梦时道:“昨天我去沙不该那里的时候,正好遇到他们劫持父女两人。我当然马上拔刀去救,结果却有一个蒙面人向我袭来,结果就是这样。竟然我萧梦时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人劫走了。” 孟雨道:“他为何要蒙面呢?” 萧梦时道:“就是这个问题。我想应该是我认识的人。但我认识的人中,哪里有人有这样的武功?就算你爹爹,也不可能一招震缺我的刀口。” 孟定国当年得过北燕前国师崔鹤的武功秘笈,内力已炼至顶峰境界,如果也不可能一招震断萧梦时的刀口,可以想见这蒙面人武功之可怕。 萧梦时道:“所以我们还是以招式和速度来克制他。另外如果现在就走,我们带上候灵闪。他为人机灵,如果我俩有事,他能知道怎么帮我们。” 孟雨道:“好。”他想的也是,江绿萍毕竟是女子,而韩正杰,平时养尊处优,这会儿意见天大,估计去了还不够添乱呢。 孟雨突然道:“我去叫候灵闪,可是沙不该父女人现在在哪?” 萧梦时苦笑道:“能在哪,就在客栈里。” 孟雨又一惊。萧梦时又说:“他们应该就是想对海西染指一方的人,同时也想把你解决掉。但这事和我有没有关系,就另说了。” 孟雨道:“你别急着撇清自己啦,其他都算我的,花儿也得算你的。” 萧梦时道:“其实你本来不必现在就冒这么大险的,谢谢你。” 孟雨道:“这事还分时候?你不是很仗义的跟踪我这么久么?” 萧梦时有些尴尬。孟雨道:“走吧。” 两个人叫上候灵闪。 二楼的尽头,是一个双开的门。而其他房间都是单开,估计这房子不小。 萧梦时示意候灵闪闪在门的一边,然后自己一脚踹开了门。 门开处,一人闪电般从里边飞出,一把刀也跟着劈过来。 萧梦时长剑一挽,借势泄了刀的力量,同时将刀尖拨出。那人随即一刀横推过来。 这时孟雨的剑却无声无息却迅疾地朝他右胁下攻去。 那人闪身避过,却并不接招,而是一个腾空,飞身翻下楼去。 一楼是过路人和店客用饭的地方,此刻已是后半夜,只点着两盏微弱的灯。那人飞身翻下,将刀亮在胸前,却仍然是蒙着面。 萧梦时和孟雨也从二楼跳下,两人仗剑,一左一右攻向蒙面人,霎时三人战在一处。 萧梦时和孟雨似乎心意相通一般,只是一剑比一剑快,霎时间剑如雪片一般。 那人刀气袭人,不时用内力将萧梦时和孟雨逼退,却在招式上占不得便宜。 候灵闪站在旁边,想用飞刀,却见三人搅在一起,生死只在瞬息之间,不敢轻易发出飞刀。 这时只见一团刀剑之气将三人笼罩住,眼看就快半个时辰。 候灵闪突然明白过来,急忙回去把韩正杰叫起来,直扑蒙面人所在的房间。 候灵闪持刀闯进屋子,几个大汉从屋里冲了出来,候灵闪急忙挥刀攻向几人,不一时就占了上风。韩正杰也随之攻上,眨眼间几个大汉被逼向窗口。候灵闪想,不杀人是不行了,事情也结束不了,沙不该父女不知道危险成什么样子,于是手起刀落砍倒一个大汉。这时韩正杰也将一个大汉砍死。 候灵闪正要去里边屋子找沙不该父女,却突然脑后被重重一击,顿时眼前发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27章 可怕的高手 江绿萍要走了。 孟雨将她送到城外。虽然江绿萍在北燕货物已经出清,但孟雨还是替江绿萍雇了一辆车,主要是为了装孟府给江家准备的礼品和各种土特产。而萧正毅也派人送来不少东西,替儿子表示歉意。 家人赶着车,两个人信马来到城外。 眼看出了城,就要上大路了。已经是夏天,路边两排柳树垂下万千枝条,罩出两列绿影,伸向远方。孟雨笑道:“姐姐回去别骑马了。” 江绿萍不解地问:“为什么?” 孟雨笑笑说:“坐马车吧。姐姐不觉得回去的路上应该享受一些宁静吗?” 说罢他又拿出一封信:“信请姐姐转交江战。我在信里骂了他一顿,告诉他以后不许姐姐再出来奔波了。其实这次让姐姐一起经历这么多危险,孟雨也是很过意不去的。” 江绿萍接过信,收好,黯然地说:“这个你也不要怪江战了,更不能怪大哥。我出来跑一跑,或许才能忘掉很多烦恼。” 说罢,她听了孟雨的话,跳上马车,冲孟雨招招手,便放下了帘子。 孟雨看着马车远去,心里放不下案子的同时,又放不下江家一家了。 皇上这两天闷闷的。被孟定国教训了不说,又听自己的内监探听到,舅舅有意将表妹嫁给萧梦时,更是闷上加气。 此次出巡,他只带了皇后沈端华,并未带其他嫔妃。原以为到了西玉州,可以采选些容貌出众的北方女子入宫,皇宫的那些莺莺燕燕,看久了也实在有些腻味。况且,他原是打算一到西玉州,先宣旨纳了孟雪作贵妃的,至少新纳宠妃要新鲜好一阵子。 他本以为,纳了孟雪,既可以把这个闻名的美人拥入怀中,也可讨好了舅舅,亲上加亲,那之前的过节不就揭过去了吗?五年前不得已求舅舅复出,结果舅舅毫不客气,虽然督阵西玉州,却一把将国朝的军政大权再次揽了过去。而且对自己也不像以前那样放任,自己亲信的人他也是管手管脚。如今表妹没有纳成,却惹了舅舅,皇上一时心烦意乱,虽有皇后劝解,也不得释怀。 他懒懒地斜靠在龙塌上,依在摞起的两个软缎枕头上,黄绫被搭在身上就要滑下来了。 这时,一个宫女无声地进来送茶。走到近前方小心翼翼地说:“皇爷,请用茶。” 皇上无声地翘了一下下巴,动作细微地几乎看不出来。 宫女将茶连同托盘一起放在案几上,正要跪辞,突然看到黄绫被已快滑到地上。便静悄悄地小步走过去,将被子拾起,轻轻搭在皇上身上。 皇上被惊动,用朦胧的双眼看了一下这个小宫女。 她大概只有十五六岁,梳了个简单的宫髻,鬓边插着一朵粉红色的绢花,身上的衣衫也是淡淡的粉色。白净秀气的脸蛋,娥眉淡扫,一双清水杏眼,唇不涂而朱,姿色清秀宜人。 皇上心中“嗯”了一声,这个宫女,以前在京城好像并没有见过,但容貌气质,不知哪里就与孟雪有些相象,大概是那安静从容的态度吧。 皇上坐起来了:“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那宫女怯怯地说:“我是西玉州人,月清姐姐新选来,刚让奴婢顶了生病的月明姐姐。” 皇上轻声哦了一声:“吴月清倒是会选人。” 吴月清正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女官,除了资历,权力其实与刘成差不多少,最是能揣摸皇上心意。 皇上突然来了兴趣:“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急忙再次跪下:“奴婢杜月莺。” 这也是皇后的主意,皇上身边的宫女,除了本姓之外,名字第一个字都取月字。而皇后宫中宫女,便都取“玉”字,其他各宫如是。所以只要一报名字,便知是在哪一宫当差。 皇上看着杜月莺怯怯的样子,突然拉住她一只手,笑道:“不要退下了,留在这里服侍朕午睡吧。” 此时,吴月清正在殿外偷听,刘成走了过来也没发现。 “吴管事!皇上面前最得力的人,怎么不进去,倒在殿外听声呢?” 吴月清吓了一跳,不回头就知道是刘成。她转过身:“刘公公吓唬人做什么。皇上在休息,月清怎敢打扰。” 刘成干笑两声:“这皇上皇后宫里,吴管事什么时候不是想进就进,怎么今天……” 他还没说完,突然听到皇上在里边说:“来人!” 刘成看了吴月清一眼,吴月清怕刘成怀疑,只好退后半步:“刘公公进去吧!” 刘成看了她一眼,迈步进殿,给皇上行礼。 皇上告诉刘成:“去拿十匹锦缎,纹银百两,赏给杜月莺。” 刘成这才偷偷抬头,看到皇上正拉着一个形容俏丽的小宫女的手,含情脉脉地望着她呢。 刘成答是,躬身答应了出来,看到吴月清还在外边听声,便恨恨地说:“又是哪个想攀龙附凤的人家,在你面前使了银子,你才荐她的吧?” 吴月清莞尔一笑:“公公莫气,这样总比看着皇上唉声叹气要好吧。公公不是对皇上最忠心的吗?” 刘成恨道:“你们这些……想必是从京城出来,你就谋划好了。” 吴月清轻轻一笑:“是皇后娘娘谋划好了,月清不过是选个皇上能心水的就是了。否则弄个五大黑粗的,你我不是要掉了脑袋?” 刘成冷冷地说:“吴管事各种推荐,也收了不少银子吧,难怪你哥哥在京城,宅子比一品大员家还要豪华。” 吴月清哎呀一声:“总管大人不要胡说,咱们对皇上,都是一样忠心耿耿的。”说罢扭着腰释释然走掉了。 刘成恨恨地看着她的背影:“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刘公公,您在说什么?”刘成抬头一看,竟然是孟雨。 刘成一看有些吃惊:“孟公子怎么会突然进宫,皇上有召见?怎的老奴不知。” 孟雨笑笑,前后看了一下:“奇怪吧,不是皇上召见。是皇后娘娘。” 第28章 智慧与金钱 刘成不满地哼了一声:“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宫女匆匆走了,还有些鬓发散乱。 刘成对孟雨说:“别看年纪小,长得老实样子,都是家里花了钱使了人,才得送到皇上跟前侍候。这不,终得皇恩了吧。” 孟雨也有些好奇地看着小宫女远去的纤细背影,这个小姑娘跟孟雪差不多年纪,也是娇娇弱弱的样子,想不到为了接近皇上,还要使钱托人。 刘成说:“我得进去啦,就不送公子了,有事随时来找我。” 孟雨道:“公公自便就是,孟雨这便告辞了。” 孟雨骑着马,一边信马由缰地走在西玉州大街上,一边思忖:“那人没有记录就进了宫,或者是值班卫士和值守小太监撒了谎,或者就是未曾经正规路径入宫。但值班卫士都是萧大人的人,应该不至于与其串通,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用的非正常手段入宫了。但他入宫要见谁呢?如果真像娘娘怀疑的管事太监或女宫,却是不大可能。因为他们都有进出行宫的权力,完全可以在宫外见面。” 他这样思忖着,已经转入到一个小巷子,穿过这个巷子就到家了,而他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周边的情况。 突然一把刀向他颈边暗暗袭来。等他感觉到刀风时,刀刃已经到了他后颈,他来不及拔剑,急忙向马背上一趴,躲过这一刀。 那人一刀砍空,迅速抽回刀,翻手自上而下又砍过来。刀带着力量和速度,“呜”地一声惯下来。孟雨不回头凭感觉就知道是那蒙面人,他不由心中骤生冷意。 这一刀,力量、速度、角度兼备,孟雨仍然根本来不及拔剑,也无法起身,只好急忙向旁边一滚,滚下马来。 那人第二刀砍空,孟雨已经在地上翻身站起,同时拔剑! 但是孟雨知道不是那人对手,于是仗着自己年轻速度快,一剑闪电般刺去。刺的同时身体已经在退。 他的马已经自顾自跑了,他自己不知道那人轻功如何。如果轻功比自己好,而自己若是跑的话,后背亮给敌人更是极度危险。 所以他持剑在手,只是一边出招,一边后退,却不肯逃跑。 那人却对孟雨步步紧逼,而且力猛刀沉,速度却半点不减。孟雨已经被他的掌风和刀风伤了内息,很快处于劣势,如果不是他经验丰富,身体灵活,可能三五招之内就要命丧蒙面人手下了。 眼看已经堪堪十招过去,孟雨已经是处处守势,而此处正一条狭长而幽深的巷子,离大街还有一段距离,天色又将将要暗下来,巷内无人。孟雨暗暗心惊。 他加快使用剑招,用速度将那人的刀式封住,只想先保得安全在手。剑式也竟是虚招,只要蒙面人用刀来磕他的剑,他便立刻变换剑式,不让剑与刀相碰。在北燕,他的剑已经被蒙面人打飞过一次,此刻他必须避免和蒙面人刀剑相碰。 就这样勉强又过了十多招,孟雨觉得完全招架不住,看来再没有奇迹出现,自己的小命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此时蒙面人的刀挂着风声再度袭来,那刀气就已经将孟雨逼得喘不过气来,他顿时觉得心里不好过,胸口也被刀气逼得剧痛无比,右臂更是软弱无力,似乎要提不起剑来。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人飞掠过来,一掌袭向蒙面人。 那掌力挟着风,排山倒海般击过来。蒙面人大惊,急忙撤回砍向孟雨的刀,挥刀向来人砍去。那人左手顺势一撩,将蒙面人的刀荡开,右手掌已经到了蒙面人胸前。蒙面人急忙左手迎上那来的右掌,只听石破天惊一声,蒙面人的刀飞向空中。 孟雨此时已经爬起来,挥剑向蒙面人背后砍去。蒙面人急忙凌空翻身,然后抄起轻功,几个飞掠就消失在巷子尽头。 孟雨此时才觉得胸中真气翻腾,他跟蒙面人拼了二十几招,早已内脏受损,此是只觉得双腿软弱无力,扑通一下坐在地上。 那来人急忙跑过来,扶起孟雨。孟雨一看,惊呼一声:“爹爹!” 来人竟然是孟定国,难怪能击走蒙面人。孟定国赶紧说:“别说话,我先带你回家。” 孟定国将孟雨抱起,孟雨一时万般委屈似的,抱着父亲哇地大哭起来。 孟定国急忙拍着儿子的背:“别哭,听话,你真气受损,不能这么哭的。” 孟雨哭声小了一点,孟定国将儿子抱起来,将他放到马上,然后自己也上马,搂紧了孟雨,朝孟府飞驰而去。 “是你的马立了功呢。你跟那人打斗,马自己跑了回来,家人叫我出来,这马就要往回跑,我急忙跳上马,它带着我才跑到这里。” 孟雨喘着气说:“爹爹,是孩儿武功太差了。” 孟定国笑着说:“臭小子,就知道跟爹发脾气,不知道好好练功。” 孟雨不好意思了。毕竟是父亲,自己跳起来发了一顿火,爹爹竟然毫不怪罪自己。 这时孟夫人端了一碗汤药过来:“孟雨啊,喝下好好睡一睡,你这些天都不着家,也累坏了,受了伤可不能再逞强了。” 孟雨点点头,接过药。孟夫人抚着他的肩膀,一脸心疼的样子。 孟雨看到父母都这么紧张自己,心里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 孟定国说:“回头病好了,爹爹把当年练过的武功秘笈给你,你好好补补。省得日后出了门让我担心。” 孟雨不好意思地笑了。 应秀灵看爷儿两关系缓和,很是高兴,便拍拍孟雨:“我走了,你俩说话吧。” 看到母亲走了,孟雨竟然又不知道该跟父亲说些什么。 从小在一起的时间太少,自己又有心结,总是对父亲冷冷的。此时才知道,最危险的时候,竟是只有父亲才能救自己。 孟定国将孟雨放倒在床上:“好好睡吧,案子的事情不可着急。” 孟雨点点头,突然又要坐起来。 孟定国急忙扶着他:“有什么话要说吗?” 孟雨突然不好意思地说:“爹爹,孟雨知道表哥都要成亲了,爹爹自然着急孟雨的事情。可是,” 孟雨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孟雨还没有准备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去想成亲的事情。” 孟定国拍拍孟雨的肩膀:“你遂自己的心愿就好了。再说我只是想要个孙子,估计你成亲之前爹爹还是有可能实现心愿的。” 孟雨奇怪地问:“孩儿不成亲,爹爹如何能有孙儿?” 孟定国笑道:“你不是要我自己生吗?你娘没准能给你生个个弟弟,再过二十年,爹不就有孙子了吗?” “什么?”孟雨笑得胸口疼痛,“哎哟哎哟。” 孟定国也哈哈大笑起来:“所以,赶紧找个好姑娘别让爹娘着急了。不过,”他转而又说:“爹爹不会逼你的,一定要找一个你真心喜欢的女子。爹爹也是过来人,知道感情是怎么一回事。” 孟雨抱着孟定国,不由伤心地哭了。他知道没有哪家父亲能这么纵容自己儿子的。他越想越伤心,眼泪打湿了孟定国的衣襟。 第29章 房里的大洞 候灵闪却不坐,用鼻子东闻闻,西闻闻。 孟雨拍他一下:“找什么哪,还用鼻子找东西。” 候灵闪神气活现地说:“我是找找江姑娘的味道,你们俩进展得怎么样了?” 孟雨又想踢他,结果抻牵动了胸口痛处,哎呀一声。 候灵闪大笑:“看看逞能吧,说明没有朋友帮忙是不行地!” 孟雨嘴不饶人地说:“你该不是自己惦记**姐吧,她已经回江南了。倒是你,把沙不该和花儿送回去了吗?” 候灵闪望望屋顶,一边寻思一边说:“送是送到了,也看着他们回去了。但是我总觉得,我回来的一路上,好像他们还在周围。” 孟雨打了个冷战,他顾不得有伤,猛地坐起来:“猴子,你一定不是幻觉。我怎么没有想到,他们这一回去,堵上秘径的话,再出来就难了。他们的事情还没有办完,肯定不会这么就甘心回去。在你走后,他们一定会从北燕先到国朝来。但只是不知道他们要跟谁联系,看你的速度,他们现在应该还在西玉州境内。” 候灵闪问:“你认为他们会有危险吗?” 孟雨思忖一下说:“当然。不仅蒙面人在此。皇上现居西玉州,原本京城那些跟此事有关的人,必定都跟了来。” 候灵闪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孟雨想了一下:“沙不该父女这次不会是很低调地躲起来,他们一定还是要见那些中间人,以便确定将海西托付给哪一方。但是这些中间人里,一定有和蒙面人有联系的。你赶紧去找萧梦时,和他一起寻找他们父女,你们两个不要分开,这样遇上蒙面人不至于有危险。” 应少言说:“我也一起去吧,西玉州我和萧公子都很熟,查起来更方便一些,让候爷休息一下。” 孟雨摇头:“萧梦时可能会有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 孟雨说到此处,看着候灵闪:“是不是,候爷?” 候灵闪急忙说:“好了好了,反正在你眼里,我跟萧梦时是串通一气的。但我肯定不是第二个韩正杰,我候爷没有那么贪,脑袋可比钱重要多了。” 孟雨笑着说:“谢谢候爷了,回头请你喝酒。” 候灵闪道:“上次你给我的那坛酒,候爷离开西玉州的时候,给备上十坛八坛!” 孟雨眨眨眼:“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你真的认为我很抠门吗?” 候灵闪冲孟雨打了个响指:“神探豪爽!”便一拱手闪身就窜了出去。 孟雨笑道:“他不像猴谁像猴?” 应少言也笑了。 孟雨又对应少言说:“表哥,还有件事有求于你,又怕你为难。” 应少言说:“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吧。为何跟我还客气起来了?” 孟雨压低声音:“苏北郭家的双凤山庄,不停有兵器暗地运到西玉州,但我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我怀疑与萧梦时有关。以前萧梦时对韩正杰那么信任,我觉得这件事有可能韩正杰已经透露出去,将来必成萧梦时的短肋。表哥你去想办法找一找在哪里,如果一旦有事,我们也好有先手。” 应少言惊道:“萧梦时?他已经离开军中这么多年,私囤兵器做什么?” 孟雨悄声说:“前次皇上召见的时候,说在京城就久闻萧梦时大名,绝不可能是指他那风流公子的名声。萧梦时这些年在京城可没有闲着,他的生意做得很大,钱挣得也很多,但这些事情,萧大人都并不知道。他具体想干什么,我也没有更多线索。但如果他只是囤积兵器,等待两边开战时收钱的话,那倒简单了。就怕没有那么简单。” 应少言皱眉想了想:“这些年萧梦时与他旧部一直有联系。甚至萧大人的其他手下,他也是交情很多。他很豪爽,也肯花钱。以萧大人的一份官俸,他又无业,确实有异。如果他心中有其他的想法,那就太可怕了。” 孟雨黯然说:“这也是我不同意小雪嫁给他的原因。他是个有血性的人,可做小雪的丈夫就太不合适了。” 应少言点点关:“你放心,此事我会尽力去查的。” 孟雨点头:“表哥你办事,比我自己办事我都放心。我就怕你啊,抢我的饭碗。” 应少言也笑了。 萧梦时一听到沙不该父女在西玉州,也着了急。 他对候灵闪说:“他父女那种跟国朝人不一样的长相,打扮,应该会好找。我布置下去查客栈酒肆就出发,我们也沿官路往北燕走,他们走得比你慢,应该能迎到。” 萧梦时布置之后,两个人快马出了西玉州城。 而同时,应少言立马在他们身后一道斜岭之上,看着他俩远去,打马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沙不该此时正惬意地坐在离西玉州十五里远的一个酒馆里。只要有条件有可能,他都会把自己弄得很舒服,并且享受一下当地最好的佳肴佳酿。 此时并不是吃饭时间。孟雨在清早就料到沙不该父女会来西玉州,并且候灵闪去找萧梦时,几乎片刻功夫就出发了。所以刚刚还是上午时间。 但沙不该来之前就打探到,离西玉州十五里有个小酒馆,里边出的一种叫醉沉香的佳酿,那是不仅能让沉香醉了,估计刘伶在时,也得被醉上几个时辰。沙不该并不是和沙不噜花儿两个人单独行走,而是带了七八个随从。 国朝是个富庶的地方,沙不该也是个爱讲排场的人。他们一进去,小酒馆就热闹非凡,像是赶上过节一样。 好在此时没什么酒客,小酒馆边全心对付沙不该这一行了。 不一时,老板就拎上两坛醉沉香,迅速在桌上摆好两副碗碟。 不错,正正好两副,一副不多,一副不少。 原来那七八个随从并不上桌,而是穿着雪白的长衫,扎着金色腰带,齐齐站在沙不该身后。 那小二道:“这位爷,您这排场是不是大了一点,小店现在只有存酒,采卖的刚回来,可来不及给您做菜啊。” 沙不该一挥手:“要些小菜就可以。”然后一扫身后的随从。 第30章 卧底 立刻一个面容清秀,身材颀长的随从,将两副银质的碗碟放上,然后看着小二,做出的请的手势。小二便将自己酒馆里粗鄙的碗碟悻悻地收走了。 一会儿,小二拿了自己店里最好的绿釉碟子,装上了烧鸭、腊鹅、卤肉、熏鱼。以及一碟花生米,一碟拌萝卜苗。然后将一坛醉沉香打开了酒封,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散发了出来。沙不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小二和身后的随从说:“好,果然名不虚传!得此一饮,一路无憾!” “哪一路无憾哪?”一个尖细的嗓音响了起来,沙不该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候灵闪和萧梦时走了进来。 候灵闪蹿上凳子:“沙不该先生!您真是不听话,您是怎么答应我的?此时,您不是应该已在海西国了吗?” 沙不该哈哈大笑:“热心的候爷,我的使命未完,不能半途而废啊!不过,你的好心沙不该心领了!” 说毕,沙不该从身后的一个红木描金玉扣的小箱中,取出一对白玉环,那质地天然晶莹温润,一看就是上好的羊脂玉。 沙不该站起,双手奉上:“候爷,这一路让你费时费力,还冒着危险送我和花儿,沙某心领了。这小小心意,请你收下。” 候灵闪这个钱串子,这时竟不为所动,反而大声叫起来:“钱钱!钱买得了命吗!收回去,候爷不稀罕!” 沙不该一愣,微微有些尴尬。 而候灵闪似是发现了什么,突然道:“花儿姑娘呢?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有见?” 萧梦时刚才进来就发现花儿不在,他已经迅速在小酒馆周围转了一圈儿。 然而竟然是踪影全完。而且这条路上,就只有这个孤零零的小酒馆,想在附近藏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的。 沙不该经候灵闪一提醒,也惊慌起来,急忙喊道:“花儿,花儿,你在哪儿?” 萧梦时问沙不该:“花儿不见多长时间了?” 沙不该道:“进酒馆的时候还在。” 萧梦时惊得脸都变色了:“应该还是那个蒙面人。上次他对沙不该用刑没有达到目的,这次才有意劫持花儿做人质,他不久就会来找的。” 候灵闪也急道:“他知不知道我们两个在这儿?” 萧梦时道:“我也不清楚,但他这次应该不是一个人。” 萧梦时转头问沙不该:“沙不该先生,您现在跟我们一起走。那人一定会主动来找的。” 沙不该惊慌起来:“可是,可是……” 萧梦时急问:“您的随从全都不会说国朝话吗?” 沙不该点头:“不会说的。” 萧梦时又追问:“您确定,每一个人都不会说?” 沙不该道:“我确定,我对他们都很了解。” 萧梦时这才压低声音说:“那好,您不愿意跟我走,是约好了人见面是吧?不用着急,跟我走就是,那人我可以通知的。” 沙不该震惊地看着萧梦时。 萧梦时淡淡地说:“记得沙不该先生在北燕分手前对我说的话吗?其实萧某一直是为此而来。只是不能用那种方式接受就是了,所以沙不该先生见到我,就如同见到那人一样。” 沙不该陡然明白了:“你是……” 萧梦时用眼神制止他,然后说:“什么都不要说,只告诉你的随从,让他们自己回海西,您跟我们赶快走!” 沙不该这才半信半疑地告诉了随从,却拎好那装满财宝的小箱子。 他虽然对萧梦时的安排半信半疑,但他对萧梦时本人却是无比信任的。 刚进西玉州,突然有人策马从萧梦时身边擦身而过。 那人马快,眨眼就奔出了西玉州城门,却兀自在萧梦时腰带上留下一个纸卷,手法快得不可思议。 萧梦时急忙拿出来,展开一看,只见上边草草画着一弯月牙,一棵树下三只公鸡。 萧梦时对候灵闪道:“你看这公鸡画得像不像老鸹?” 候灵闪急道:“快说什么意思,你还有心情玩笑!” 萧梦时指着图:“今天正是初五,这个月牙画得便是今晚的月亮形状,三只公鸡。公鸡嘛,打鸣的,就是报时。三只嘛,大概是三更天。这棵树,画得实在是太恶心了。幸好我自小在西玉州长大。这棵树,虽然只是普通的银杏,而且画得难看得不好辩识。我还是能看出这是西玉州东门外二十里,周边黄土漫漫,只有这一棵树。” 萧梦时把纸重新卷好收起:“今天夜里我们去会那人”。他转向沙不该说:“这个送信之人,肯定是要拿花儿来威胁您,所以晚上您必须得冒险去一下,免得花儿受苦,到了我们再想办法。” 沙不该道:“我自己女儿的事情,焉能不去?” 候灵闪不相信地:“你确定你对那纸上的画理解得对?要不要去问问孟雨?” 萧梦时定睛看着他:“你就一定要认为我不如孟雨聪明是吧?” 候灵闪不以为然地:“这好像是事实哟。” 萧梦时笑着说:“这张图无需他看。但我现在就去找他一趟,请他今晚和我同去。” 候灵闪道:“为什么?你知道花儿是谁劫走的,怕我和你打不过他?” 萧梦时嗯了一声:“不只如此,如今花儿是被人胁持,我怕到时候我虑事不够周全,令花儿有危险。” 候灵闪笑得哈哈哈哈直打颤:“原来还是觉得自己不如孟雨聪明吗。不过,孟神探受伤了唉!不能下床呢!” 萧梦时一副很温顺很小绵羊的样子:“我知道,我会好好求他。” 候灵闪瞪大了眼睛:“咦,你说话的样子好肉麻啊,我好像应该重新认识你了呃!” 萧梦时又恢复了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以前又怎样了?我一直是这样的,从来没有变过。” 候灵闪嘟嘟囔囔地:“怎么没变?没有以前趾高气扬了嘛。” 萧梦时回头:“你说什么?” 候灵闪道:“我什么也没说。” 孟宅。孟雨听罢萧梦时的讲述,说道:“这明显是要拿花儿威胁沙不该说出秘密,我肯定会跟你去,不过我现在骑不得马。” 萧梦时啊了一声:“啊,娇弱成这样了?那我抱着你骑我的马吧。” 第31章 隐瞒 他对沙不该说了句什么,便拱手行礼,沙不该也还了礼,然后携了萧梦时的手两人一起回来。萧梦时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然而不知沙不该对他说了什么,他走回来的时候,仍然是被震骇到的样子。 沙不该拉过沙不噜花儿的手,对她说:“爹爹又最后帮你努力一次,萧公子确实已经情系他人了。花儿你谢过这些救你的人,我们回海西吧。” 花儿推了爹爹一下:“父亲,窝就说萧会忠诚自己的心尚任,妮究湿不听。” 她说罢,又走到萧梦时面前,抱了抱他,却没有再亲他。然后她挨个抱过大家,每个都亲了亲,然后拉着父亲的手对大家道:“栽见!” 候灵闪和沙不该父女走远了。萧梦时似乎一时还没有清醒过来,仍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沙不噜花儿远去的白袍红色马甲,红色靴子的俏丽背影。 这时留在原处的,也就只有孟雨、萧梦时和江绿萍了。 孟雨道:“我们也赶紧回西玉州吧。我已经接到消息,皇上莅临西玉州视察军务,和此案有千丝缕关系的人也会前来。我要回去向皇上禀明进展。蒙面人急于带着韩正杰回去,恐怕也跟这件事有关。” 他看着萧梦时说:“这样,我回去继续我的案子,你向江姑娘请教刀法,好不好?” 萧梦时苦笑一声:“对于韩正杰,你就没有要问我的吗?” 孟雨道:“问你?是应该我来告诉你吧?在韩正杰店里被杀的那个人,我估且不说他是谁。他手里拿的那个北燕的标记,我可是请萧公子看过的。” 萧梦时惊道:“那有如何?” 孟雨道:“那个标记的两把弯刀,萧公子如果记忆不差,是月牙型的不有错吧?” 萧梦时道:“不错。” 孟雨道:“可是那个标记的两把弯刀的真正样子,却是半圆环型的。萧公子在西玉州这么多年,不会对这么明显的区别不得而知吧?” 萧梦时一时语塞。 孟雨道:“那天那个人为何出现在韩正杰的店里,其实就是有人知道他掌握了海西国的某个秘密。那个人我仔细验过,身上分明满是受刑的痕迹,无非是有人在逼他说出什么。大概后来他要逃跑,本来韩正杰,或者他的同伙想把他抓回去,却没想到那时我正好经过,不过那个时候我还没看到他们,而韩正杰看到了我。于是韩正杰或者另一个人,一刀杀了这人,把标记塞到他手里,以障人耳目。” 萧梦时冷笑道:“这与我萧某又有何关系,难道孟贤弟认为是我杀的吗?” 孟雨道:“当然不是。虽然他们早有准备,一旦有危险就用这个标记迷惑天下,因为朝中重要的大臣,历来就有与北燕勾结的,每次遇到什么事情,一牵涉到北燕,反而查起来就有顾忌。但是,这两个人忽略了一点,就是他们并不真正熟悉北燕,所以这个标记做得和真正的标记有明显的区别,并且他们只知道这个族的人形成了一个帮派,却不知道这个族在北燕相当僻远落后,也不牵涉任何政事。但是,” 孟雨说了这么多,萧梦时仍然只是冷笑。 孟雨接着说道:“别人不熟悉这个标记,以在西玉州生活了快二十年,与北燕多次作战,甚至负责过萧大人帐下探马的萧大哥,不熟悉这个标记就不可思议了。在酒楼上,我把这个标记给萧大哥的时候,以你的精细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标记有异?” 萧梦时无语,半晌才说:“萧某早就说过,萧某不是个能算计的人。此事孟贤弟觉得应该怎样解释,就怎样解释。萧某没有话说!” 孟雨一针见血:“你护着韩正杰那样的人,到今天还不醒悟吗?” 萧梦时骤然变色:“我知道他有野心,也参与到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中去。但是,如果当时我说出来,你查到他,也未必不会冤枉了他。这件事情我和他已经谈过……” “但是他显然没听你的是吗?” 萧梦时不语。 孟雨接着说:“六七年前,你战场失意,初来京城。遇到韩正杰被另一个帮派兴龙帮压得抬不起头来。你出于义愤帮他将兴龙帮压倒,替他树立了在京城的地位,从此他对你言听计从。可是你不知道,韩正杰虽然对你感激,他却是个欲望很强的人。你给不了他的,他就要去投靠别人。不能说你们没有兄弟之情,只能说兄弟之情最终要输给对权力、财势的追逐而已。当然你不是这样的人,可惜的是,他是。” 萧梦时不由握紧了拳头。孟雨放缓口气:“候灵闪和韩正杰受伤,我当时就有所怀疑。那个时候,他们已经解决掉了除蒙面人之外的其他人。而且,候灵闪受伤在先,而韩正杰的脑后伤,明显没有那么重,可他却晕过去了。他分明是先从背后偷袭了候灵闪,然后又自伤。并非他舍不得打自己,而是自己打自己后脑,本身就使不上力气。事后我假装替他医伤,当时就心中有了怀疑。我们快到沙不该被绑架的地方时,周围突然出现几只蜜蜂。而之前我们走了这一路都没见过蜜蜂。我就知道是韩正杰在向蒙面人报信,说我们来了。所以我才让大家快马赶过去,赶在之前到达沙不该被绑的地方。” 江绿萍听了吃惊不小:“原来是韩正杰偷袭的候爷,那他跟我们这一路,与蒙面人里应外合,真是太危险了。” 孟雨笑笑:“姐姐不必担心,萧公子一向是了解韩正杰的,他暗自在他防着,帮助我们。” 萧梦时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江绿萍是个很聪明的女子,知道萧梦时尴尬,便不再提了。 孟雨又缓缓地说:“皇上亲驾西玉州,不仅西玉州以往未曾有这个荣幸。恐怕我们也会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建议萧大哥还是回去帮一下萧大人。自古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如此将父亲的事情一抛就是六七年,也该回去让老父亲欣慰一下了吧。” 第32章 皇上莅临 萧梦时长叹一声:“你和我,如何不是一样的。我无非跑到京城,纵情声色而已。你呢,四处由着性子探什么案,又管过你父亲多少。况且我父不过是被朝中奸人排挤而已,你父亲即比我父亲受到的伤害不是还要大得多。” 孟雨也愣住了,他第一次觉得,有些事,萧梦时竟然看得比自己还清楚。然而家国大事,自己是哪个也周全不了,便只好沉迷于探案,自己比萧梦时又好得了多少呢。 一时大家无话,半天没说话的江绿萍却缓缓地说:“起风了。” 两人不由向西北望去,只见远远一股黄沙烟尘,如排山倒海般向着他们刮过来,远处已看不到天地相接处,而是漫天的一片灰蒙蒙之色。 孟雨肃容道:“上马吧,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呢!” 几个人飞身上马,扬鞭而去。后边的黄沙烟尘也追逐着他们,瞬间将三个人的身影遮住,也将周围的树木,岩石遮得全都不见。一时间遮天蔽日,黄沙弥漫,荒凉的北燕,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进入初夏后,西玉州的风沙明显小了。 这些天,皇上的莅临让西州百姓兴奋不已,街头巷尾都在议论。 毕竟从国朝开朝,西玉州这个北方重镇,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皇上的亲临。 最好的也只是,皇上赐了尚方宝剑给孟大人,诏命“如朕亲临”。 但是,这个和真正的“如朕亲临”,还是有着真正的区别的。 之前,就如孟雨担心的一样,孟定国觉得皇上此次莫名来到西玉州,不仅要大量财力物力来给皇上建行宫别院,接待各种事宜。而且正是与北燕关系紧张的时刻,皇上来此,势必引起北燕警觉。 故此,孟定国上了折子,也和萧正毅联合上了折子,劝谏皇上。然而孟定国的这个外甥皇帝,不知哪根筋真的搭错位了,执意要来。并且说什么:“国朝自开朝,便未有先皇驾位西玉州。本朝圣驾莅临,只为恩泽百姓。况北燕于我朝心腹大患已久,圣上躬身亲临,乃上忧江山社稷、下系黎民百姓,祈我朝之兴盛万代矣。” 于是为了迎候这位关心国运百姓的皇上大驾,西玉州不仅大兴土木建造行宫,而且铺张各种人力整顿街容,修缮旧屋,腾空客栈馆所,黄土垫地,净水泼街。并且还要各设招募场所,召集需要的各色人等:仆役、厨师、工匠、乐人、舞伎、宫女,还要官府派人加以培训。一时间,乌烟瘴气,倒也热闹非凡。 孟雨回到家,急急带江绿萍见过了父母,安置好,便匆忙换了衣服,急忙又出了门,直奔萧府而去。 门房看到孟家大公子来了,声言要找萧家大公子,不敢怠慢。急忙通传。 萧梦时没想到孟雨会这么快来找自己,很快就赶到萧府大门口来接。 地异时移,两个人互相抱拳行礼之时,竟然有些陌生感。孟雨随萧梦时来到他的书房,萧梦时吩咐丫环上茶,孟雨等那个小丫环出去,便急忙问他:“萧大哥可曾去寻过韩正杰下落?” 萧梦时叹道:“怎么可能不寻。不说他身上还有秘密。其实他这一回来,是十分危险的,搞不好就要被灭口。” 孟雨道:“我当时估计虽然不会落败,但想着要抢先安全送沙不该和花儿走,所以没有拦他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韩正杰,我估计他不会离开西玉州。” 萧梦时道:“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飞信派人去找了,除了西玉州,也派了一票人追去京城,目前看结果不能乐观。” 孟雨道:“萧大哥都这么说,那可能真是不乐观了。如果有人要灭口,根本等不到我们再来找他。” 三天后,在西玉州城外找到韩正杰的尸体,他仍然是被一刀致命。萧梦时和孟雨赶到,这一回却连萧梦时也仍然看不出那刀口是哪一派刀法。 萧梦时脸色阴沉地看着韩正杰的尸体,半晌方对手下道:“去买一口好点的棺材,待官府验过,便装殓好送回京城吧。把他的刀收好,随身跟他一起。” 孟雨并没有做声。在北燕他就感到韩正杰是非死不可的,但是蒙面人可能杀他,萧梦时也并非没有理由。但蒙面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带韩正杰回到西玉州,想见是要向他了解与孟雨一行在一起的情景,然后再杀人灭口。而以萧梦时对韩正杰的信任,如果他牵涉此案中,必定会令韩正杰做他的膀臂,而韩正杰替蒙面人做事,萧梦时应该也不是全完察觉。否则就不会替他隐瞒那标记之事了。 两个人回到西玉州城里,各回各府,便再无话,而案子却是更加扑朔迷离了。 而皇上终于大驾光临了。督师孟定国与总管萧正毅迎出二百里迎候圣驾,陪同皇上、皇后一起前往西玉州。文武官员也都在修缮一新的城门口跪迎。 当年的小皇上已经三十多岁了,但还是不敢顽劣本性。他在路上便不安分,不一会儿太监便过来传召随驾的孟定国:“孟大人,皇上请您共乘龙舆。”孟定国与萧正毅对视了一下,不由皱了皱眉头。 自从当年差点被这个外甥设计毒死,多年来疼爱姐姐这个唯一血脉的那颗心已经冷透。五年前若不是国事堪忧,小皇上跪地请罪,以孟定国的心性,是再不会出山的。 而如今,他一心只在国事上,对于皇上已经视若冰人,隔着三尺便只觉心里往外的发寒。但此刻,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皇上下不来台,只好跳下马,将缰绳扔给随从,便登上皇上那黄锦缠裹的豪华马车。 皇上看到舅舅,十分亲热,还亲自把个软缎靠垫给他放好。孟定国告了罪,方才和皇上并排坐着。 皇上道:“两年不见国舅,朕心里真是十分想念。” 孟定国心里暗道:“当年在你小子的关心下,不是差点永远不见老子了吗,何来想念之说?” 嘴上却道:“让皇上挂念,臣真是诚惶诚恐。” 皇上搂住孟定国的脖子,孟定国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33章 少言获赦 孟雨一边回忆一边说:“**姐认出蒙面人的刀法,与当年他家押送国朝换防计划被劫持时,那个重伤江承天和**姐之人的刀法是一样的,而且她确定就是同一个人。所以这朝中暗伏的势力是从多年前就开始针对爹爹您了。” 孟定国点头:“不错。但是你要注意,纵然你查出结果,给了皇上一个交待,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公布于天下的,因为朝廷也有颜面需要保留。就像你舅舅当年,明明是刺杀了杀害成王才当上太后的成王妃,也就是我姐姐,你的姑姑。可是为了朝局稳定,却只好承担刺杀太后的罪名,甚至成王都只能是以因病而薨的名义诏告天下。” 孟雨低下头沉思半晌才说:“爹爹,我明白。但是此事已经通天了,涉及到皇上。如果我查出事实,我打算以此为据,来保一个人。” 孟定国问:“你要保萧梦时?” 孟雨点头:“其实我最早怀疑他,是在北燕遇到他的时候。我知道他确实是有保护我不出危险的目,但另一方面,他也是在跟踪我,想知道我探案的进展,好随时应变。他与沙不该,绝不是通过花儿才认识。这些天我不能出门,所以托了表哥去查,已经查到他在西玉州囤兵器的地方。” 孟定国叹道:“这孩子太不知深浅了!” 孟雨心想,以萧梦时的心性,怎么甘于离开战场,而只是寄情于刀法和女人呢。当然查出兵器库的时候,孟雨已经知道,萧梦时注定和孟雪无缘了。 说到这里,他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孟定国。 孟定国看着儿子:“不错,我真的是很喜欢他。但是他既然面临着这样的事情,自然和我们不再是一路人,我们也只能尽量帮助他不要偏得太远。只是呢,我看中了萧梦时,你娘看中了江战。而小雪呢,哪个都看不中,真是费死了脑筋。” 孟雨却没有回答,他咚地一声倒在床,闭上眼。说这一大段话,已经又让他累得快喘不上气了。 虽然沙不噜花儿给萧梦时解了围,但与沙不该父女的牵扯和金殿上皇上保媒的事情,却迅速在西玉州大街小巷传了个遍。本来这就是极刺激的新闻,而且又有总管风流倜傥的儿子,异族美丽姑娘,还有皇上保媒,再加上从前总管之子情系督师之女的传闻,简直要让好事之人不亦乐乎了。 而专心在家中花园莳弄花草,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孟雪,却在这一天早上,又去集市上买鲜花和花籽。 孟雪穿着淡绿镶白色花边的衫子,衬得她娇小的身段格外袅娜轻灵,不施粉黛的小脸也格外白净,像是个天上下来的仙子一样,再被眼前争相怒发的鲜花一衬,更看不出是人比花更美,还是花比人更娇了。她来到从前熟悉的摊上,正在仔细挑选,却不合听到周围有人小声议论。 “萧公子啊,从外边弄了很多珍贵花木和花籽,不要钱就送给杜老头的摊子,然后孟大小姐挑上了,就便宜卖给她,一直都是这样呢。” 飘到孟雪耳中的这些话,让她惶惑了。可儿已经付好了钱,孟雪心中有些为那些议论而气恼,便告诉可儿和家丁,赶紧把花搬上马车。 这时却又有另外的声音传过来:“可萧公子不是看上那个海西美女了吗?据说皇上金殿赐婚,人家姑娘还不愿意,硬是拒绝萧公子啦。” 听到这里,孟雪更是心中乱跳。她记得分明爹爹和娘一起问过她的意思,当时为了表哥能赶快娶点秀姐姐,她是马上点了头的。所以才在会刀那天,送了一束花给萧梦时,还叮嘱了他那一番话。 此时,听到这些不堪的言论,她的面皮都要紫涨了,站起身就想走。可是因为蹲了过久,她站起来时竟然有些头晕,身子也有些摇晃。 却更想不到此时,萧梦时就在她旁边。 其实一直以来,只要有集市,萧梦时都会到这个摊子附近,希望能见到孟雪。只是孟雪并不是有集市就会出来,所以自从那次因为玉坠而邂后之后,虽然萧梦时总是来到集市,却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孟雪。 刚才萧梦时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那些人最后的议论。只是大家都很害怕他,所以看他过来,便都止住不说了。 他当然看到孟雪的脸色变了,一时不由很心疼她听到这些难听的话。此时看到孟雪脸色不好,身体也晃了几晃,他一时忘了自己还处在尴尬局面中,急忙过去扶住孟雪。 一时四周死寂,周围人全都不说话,静了下来。 孟雪晃了几晃,神智才清醒过来,她抬头看到扶住自己的竟然是萧梦时,急忙像被咬了一口似的,抽回胳膊。 萧梦时却只顾得着急:“孟姑娘,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家吧。” 孟雪想到刚才那些人的议论,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而恰在这个不适当的时候这个不适当的人如此不适当地出现,还敢不避嫌疑来扶她,一时有些羞怒交加。 但孟雪是不轻易发脾气的,萧梦时于她有瓜葛,但并不是一个熟悉的人,而且还要照顾父亲同僚萧大人的面子。 她淡淡地说:“萧大哥不用担心,孟雪什么事也没有。” 萧梦时一时像舌头短了半截,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孟雪一定是心里不高兴了,但他半点办法也没有。 可儿赶紧跑来扶着孟雪:“小姐,我们上车吧。” 可儿当然也听到那些话,她知道现在只有赶紧带小姐回家,才是最最正确的。 孟雪一言不发,只是被可儿扶着朝马车走去。 萧梦时呆呆地立在那里,眼看孟雪被可儿扶着就要上马车了。 他突然不顾一切地奔过去:“孟姑娘,请留步,萧某有话说!” 今天来逛集市的人,可真是赚到了。周围的好事之人,三三两两的互相使眼色,虽然一时不敢谈论,却个个都嘴角露出笑意。 第34章 陛见 此时,皇上行驾已经接近西玉州了,孟定国便又向皇上告辞,需要接洽出城迎接的官员并打理皇上驻跸之事。于是叩辞之后,他跳下马车,上了自己的马,对萧正毅叮嘱:“皇上初来西域州,事务繁多。西玉州防务仍然不得松懈,全靠萧大人了。这些安排皇上的琐事就孟某来做,萧大人只需负责皇上行宫的警戒,务必派亲信的人才是。” 孟定国又凑近萧正毅耳旁悄悄说:“皇上带来的卫士,一个也不要用。派西玉州守军护卫,只听萧大人一人号令。” 萧正毅愣了一下,拱手道:“萧某明白。” 孟定国退后一点,又叮嘱:“皇上此次会召见萧大人全家,特别要告诉梦时一声,不要自己又跑了。” 萧正毅心里啊了一下,不由想道:“这倒是要嘱咐好儿子,家里就他是个惹祸的根苗。” 等皇上在行宫住下,萧正毅已经快累死了。虽然琐事不需要他做,但身为武将的他,对于皇上到西玉州巡视这种几百年不遇的事情既不敢有半点怠慢,但又很烦躁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 回到家里,才想到大儿子萧梦时已经回家几天了,这些日子忙得手脚朝天,几乎儿子的面也没见几回。 萧正毅二子一女。除了萧梦时和萧点秀外。还有个小儿子萧梦晴,是侍妾所生。本来是最看重大儿子的,却不想事与愿为。性如烈火的萧梦时,刚满二十岁就弃大好前途和军旅生涯,自己风流快活去了。 此次看到儿子虽然回来,但又是刚从京城回来,却又突然失踪二十几天,也不说去向,不由心上有点气。但很久没见儿子了,有气又也说不出来。 等萧梦时行礼见过父亲之后,萧正毅便蔼然地说:“梦时,你也知道最近皇上在西玉州,不容有任何闪失,所以爹爹也忙得顾不上家里。不过,爹爹还是有些私心话跟你说呢。” 说罢,竟然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梦时。 萧梦时虽然不怕爹爹,但自小受教也很深,平时还很有礼的,此刻看到爹爹和平常不同,不由有些诧异。 萧正毅接着说道:“这些天,因为皇上的事,跟孟大人接触倒多起来了。今日他竟然除了忙迎候皇上的事,还专门抽空来了咱家一趟。” 萧梦时一听,不由一惊。自己虽然跟孟雨在北燕已经相处颇深,但回到家里便又感觉不同,又恢复了从前听到孟字便紧张的状态。 “孟大人来咱家何事?”萧梦时有些不安地问,他敏感到孟定国来自己家一定与自己有关,否则爹爹干吗这个表情地看着自己。要知道,萧正毅平时一向是板着脸的严肃样子。 萧正毅笑着问:“你这次出去没惹什么祸吧。” 萧梦时讷讷地说:“孩儿哪敢惹什么祸?”又想着孟大人其实是总督这起重案的,孟雨肯定要向他汇报,只是自己之前做的事,也难免让人疑心。若是孟雨跟孟大人说了,那么朝廷上下都重视此案,也不见得不……但看父亲有几分高兴的样子,却又不像。 萧正毅这才说:“孟大人说是你前阵在京城和北燕都帮了孟雨的忙,本该孟雨请你致谢。但是孟大人听说你要与他家旧交,那位江姑娘演练刀法,很想看一看。本来皇上巡视西玉州,哪有时间弄这些事情。但江姑娘已经耽搁了一个月,急着回江南。所以打算抽空把这件事安排了。但是孟大人既要出面观看,所以就索性请为父也去了。” “而且,孟大人来的时候,很郑重地提了你妹妹和应少言的事情,说大家在一起坐一下,这样更得长辈出面了。” 萧梦时不由愣住了:“爹爹,难道您已经答应了妹妹和应少言的事情了吗?” 萧正毅高兴地说:“这才是关键所在。孟大人来时,一是主动来请,二其实就是提起亲事。我便想起你的事情,暗暗询问了一下与孟家姑娘联姻的可能性。孟大人没有说是否,只说到时大家一起坐坐,这不便是有望了么?” 萧梦时看到爹爹高兴,倒有几分心酸:“爹爹,若不是妹妹与应少言的事情,我想孟大人也不会松这个口,他家人的眼光,哪里看得上我这个不成器的浪子。只是不论我未来能如何,爹爹还是先点了妹妹的头吧。至于孩儿我,如果人家看不上,便也不做那个非分之想。” 萧梦时气道:“你这孩子,这么大了也不娶亲,为父就不着急吗。再说,你若觉得人家看不上你,不做非分之想,那又天天的白想着做什么?” 萧梦时倔强地说:“我自己去找她,一天两天的,她总能有个话给我。” 萧正毅哭笑不得:“等你这般磨蹭,那孟家大小姐就不会嫁别人吗?” 萧梦时不语。 萧正毅这才叮嘱说:“总之你跟那位江姑娘对刀,不要丢了我萧家的脸就是了。另外,也别光逞刀法了,论刀法你不会输她。但男人也要有些男人的气度,要知道让人。” 想到会刀之时,正好让孟定国看看自己的本事,或许还能见到孟雪,萧梦时不由也有些心跳了。 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会刀的事还没有安排,孟大小姐却因皇上的驾临而出了天大的事情。 话说皇上隆重巡视了西玉州防务以及民生,贤德的沈皇后也安抚慰问了孟萧和其他重臣的女眷。这日皇上不知为何突发奇想,要在行宫自己的寝殿亲自召见孟萧两家人。 别人尚无可如何,萧梦时知道此次又会遇到孟雪了,不由心中砰然而跳。 虽然萧梦时对皇上早已失望,但毕竟皇权在上,天威九重,那是绝对不可造次的。便也在之前演练了礼仪,换好朝见服装。 但是,皇上召见要发生的事情,却是他几辈子都不会想到的。 在行宫等候宣召的时候,萧梦时就已经看到孟雪了。 她小小的个子,穿着一身大红的觐见服饰,腰间用红罗带束出细细的腰肢。头上的珠翠冠压住梳着刘海的前额,更显得脸小小的。虽然一众人都比她个子高,可她那白净的小脸,出水芙蓉般的面庞,宁静而幽远的明澈双眸,纤细而不失袅娜的身段,安详的和她小小年纪不相符的态度,都使她格外引人注目。 她的胸前上仍然挂着萧梦时熟悉的那个羊脂玉坠,身子一动,细细的金珠链就闪闪发光。 萧梦时远远看着她,神思不由就走远了,竟似又有些痴了。 萧点秀明白哥哥的心情,在后边轻轻拍了拍他后背,以免他一会儿殿前失仪。 不一时,大太监刘成前来宣召,孟定国便携了萧正毅的手先走了进去。 等两家人鱼贯而入,依次向皇上和皇后行了大礼,皇上便施恩赐座了。 皇上先嘉勉了几句,然后挨个问起两家的后辈们,孟雨和孟雪都是见过皇上的,且对皇上心无好感,只是依例答对。 于是皇上皇后都有丰厚赏赐,只是男丁由皇上颁赏,而女眷便由皇后亲自赏下。 皇上看着萧梦时道:“梦时。” 萧梦时吓了一跳,没想到皇上还要单独问自己话,急忙出来跪倒:“参见皇上。” 皇上道:“你在京城名声很大,朕早就听说过。” 萧梦时不由脸红,心说什么名声?风流公子哥儿的名声么? 忙低头回道:“草民哪敢有什么名声,即便皇上知道,也是有污圣听。” 皇上笑着说:“几年前,你才二十岁,跟北燕作战本有功,但为何后来弃了行武生涯呢?以你的作为,正应为国效力才是。” 萧梦时倒愣住了,难道该说因为你待我不公,所以我不愿给你干事了么。 但想到当年朝廷对待他们这些在沙场之上舍生忘死之人的无情,便索性不管不顾了:“草民本身喜欢研究刀法,所以为习练刀法,四处查访能人,以能继续行武生涯。且当时那场战事凭草民自己,并无能力战胜敌寇,全亏东安县汪一恺的女儿汪真真和大徒弟张大让带自己庄丁前来搭救,并且张大让也战死沙场,后得到应少言前来接应才算全身而退。如今他们都未能朝廷嘉奖抚恤,反被申斥,萧某无颜面对,故此宁愿隐于民间。” 萧正毅一听就着了急,这不是犯上吗,竟敢对朝廷有所怨言,这个不听话的儿子,自己真是白跟他说了! 孟定国吃惊之下,倒是颇为赞许:想不到萧正毅这个儿子,虽然风流成性,却真是条汉子,皇上面前也敢直言。 第35章 舅舅发威 皇上并没有生气,以孟定国对皇上的了解,虽然他贵为九重天子,却真个是能屈能伸。这与他亲政期间孟定国独揽朝政,太皇太后对他管束颇严,而后来又娶了个贤德能干的皇后有关。导致他在几方挤压之下,经常做出我不与你一般见识的样子,来掩饰内心的虚弱罢了。 他看着跪在面前的萧梦时笑了笑,对萧正毅说:“卿家这大公子,可是性情中人呢。” 萧正毅急忙躬身谢罪:“臣失于教诲,实在有负于皇上信任。” 皇上微微一笑:“哪里,萧卿家过谦了。”他又转向萧梦时道:“梦时,你说的都有理。但是国有国法,治军也有军规。嘉奖与惩罚,也都是依规而行的。这国朝上上下下,委屈的人就多了。但是没有这些委屈,恐怕会更加混乱。” 说到此处,他停了一下,环顾下周围,看到场面静默,方才接下来继续说:“你心里不舒服,便不愿意再为官家做事,朕也不勉强。但是你要想一想,你爹爹年纪已老,不仅是撑着西玉州的军务,又何尝不是替你们这些子孙后代在做事呢。你不愿在军中效力也罢,多多孝敬你的父亲吧。” 萧梦时急忙叩头:“草民谨尊圣命。” 皇上淡淡一笑:“不要多礼了,平身坐下吧。” 他又对孟定国说:“国舅,朕有五年未见到表妹了。想不到现在长得这么好了。” 他说罢看了一眼皇后。 沈皇后一向庄重大方,五官也是端庄秀美,很有皇后的大气和威仪。此时看到皇上看她,便也微笑着说:“孟雪妹妹不仅容貌秀美,人也温柔知礼。纵是本宫远在京城皇宫,也知道妹妹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如今一见,竟是名不虚传。古人说,佳人难再得。似妹妹这般人品,留在西玉州竟是可惜了。” 孟定国已明白皇上的意思,不过是借皇后更露骨一点地提醒他罢了。 便带着点气的回道:“小女还不到十五岁呢,只是小孩子一个,哪有什么貌啊美啊的,让皇后笑话。” 孟定国既然是皇上舅舅,说话随意一点别人也不能说什么。另外,他说话口气冲一些,也是想打消了皇上的歪念头。 皇后自然知道孟定国的份量,也不宜再深说。但皇上给她的表现贤惠的任务没有完成,不由向皇上望去。 孟雪是个聪明、敏感的孩子,她听到这里,不由不安地看着父亲,希望父亲再说得明白一点,让皇上皇后都不要对她转什么心思。而孟雨的脸,也已经阴了下来,他觉得这个皇帝表哥,简直是没出息大大的。 此时,最震惊和难过的,却是萧梦时。 然而,皇上面前,岂有他说话的份儿。他心中焦急却又无能为力,一颗心不由又跳起来。 皇上一看皇后显然不给力,索性站起来了。 他从宝座上走下来,直接走到孟雪面前。孟雪急忙站起跪下。 皇上竟然伸手将孟雪扶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孟雪大窘,只好低头。 皇上正拉着孟雪的手,看她低头,目光便也随着停在她胸前。 殿上一时死一般寂静。 萧梦时的手心也攥出了汗。 皇上伸手从她胸前拿起那个玉坠:“妹妹,这个玉坠我知道,是孟家的传家之物。” 然后他直视着孟雪说:“妹妹,表哥很喜欢这个坠子,你能送给表哥吗?” 孟雪吓坏了,但是她犹豫一下,突然很坚决地将手抽出来,重又跪在地下:“皇上既知这坠子是孟家家传之物,便也应知道这坠子是传男不传女的,等哥哥娶亲之时,是要给嫂嫂的。恕孟雪不能给皇上表哥了。” 皇上没想到孟雪这么绝决,他退后了一步,只好说:“妹妹起来吧。” 孟雪松口气,急忙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皇上却转向孟定国说:“舅舅,妹妹如此天生丽质,朝中又有哪家公子能配得妹妹,岂不是明珠投暗。甥儿虽然仅见过孟雪妹妹两次,已是不能忘情,此次来西玉州,就是专为了孟雪妹妹而来,就请舅舅允了甥儿纳妹妹为贵妃吧。” 众人大惊,全部眼光都集中在孟定国身上。 孟定国初是被惊到了,随即只见他气得胸脯起伏,花了如许国帑只为了孟雪,还好意思当众说出来!众人看这情形,知道他是不可能答应的,但别人都不敢说话,只待孟定国如何回话。 但所有人都万万想不到的是,孟定国气得喘了半天之后,突然抄起旁边的矮腿案几,朝着皇上就扔过去了:“纳你个鬼啊!我女儿一辈子不嫁,也不嫁你个……” 他差点就说出“王八蛋”三个字了,一想这毕意是自己亲外甥,别把自己也骂了。 皇上一躲没有砸到,吓得大喊:“护驾!” 此时殿上并无卫士,孟定国一口气还没地方出,怒气冲冲地扑过去,一把揪住皇上肩膀,伸出拳头便打:“护驾护你个头!说,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此时殿上只有一个老太监刘成,吓得腿也迈不开了,抖着拂尘尖着嗓子哆哆嗦嗦地挤出声音喊叫:“护驾!护驾!” 殿外的卫士早换成萧正毅的亲信了,这也是孟定国的先觉之明。他早感觉皇上此次来西玉州,不知道憋什么呢。所以让萧正毅将皇上行宫的金殿卫士全部换成西玉州的守军。 此时,卫士知道萧正毅在里边,他没有发话,谁也不敢进来。 孟定国揪住皇上又是一老拳:“再喊!再说!揍死你!” 看着皇上抱着脑袋的狼狈样子,萧正毅只是站得远远的劝解,以免走近惊了驾:“孟大人停手,有话好说。” 萧正毅也看皇上刚才的表演很不爽,再说这说起来也算皇上家事,舅舅打外甥,好像外人不便多管。三是特别的,孟定国出山之后,已经吸取从前教训,不仅独揽国朝军政大权,而且将皇上党羽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所以他对皇上发威,皇上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此时,还是患难夫妻见真情。 皇后从宝座上扑下来,也不及宫女搀扶,几步就扑到孟定国面前跪下来:“舅舅停手吧,看在本宫面上。皇上以后再不敢唐突了!” 孟定国这才拎起皇上,往龙椅上一放:“下次再胡说,当心!” 皇上缩在龙椅上直喘气,听此言忙道:“从小舅舅就教训朕。舅舅教训得对。” 此言一出,旁边的人都快笑出声了。 第36章 对刀? 此时孟夫人应秀灵起身将气得还在喘的孟定国拉回座位:“大人您太鲁莽了,对皇上有谏言,说便是了嘛。” 皇上向后缩了缩道:“舅母的话对。舅舅息怒。” 一出殿门,孟雪便掉了眼泪。只是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也并没有哭出声音。 孟夫人把她搂在怀中,到了行宫外,便急忙扶她上了马车。 萧梦时远远看着她离去了,心里像翻江蹈海一般,今天的情势,自己竟然是一点也帮不上她。 他不能不更有几分难过。不过幸好孟大人够威猛及时阻止了,这让他对于当朝天子更有一些鄙视,也更坚定了自己不与这些人为伍的决心。 刘成的小屋里,他亲自给孟雨端了杯茶,然后悄悄对孟雨说:“宫中太监,能随意沟连到京中有势力人物的,并没有几个。你想,只有大太监才在宫外有住宅。况且,如果只是抓到一般传信的小太监,也没有什么用。当然,女官也在其中。这些人,都集中在皇上和皇后左右。” 孟雨沉吟道:“这次跟到西玉州的有谁。” 刘成一甩拂尘:“有老奴我……” 孟雨不由扑哧笑了。 刘成看孟雨乐了,才觉得自己迂得很,便接着说:“老奴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不愿做的事,老奴就不做。” 孟雨笑着说:“好吧,那大总管注意自己的安全。跟此案有关的,必定跟着皇上到了西玉州,也会有进一步马脚露出来的。” 刘成一本正经地说:“孟公子有事尽管吩咐。只是劝劝孟大人不要对皇上那么冲动了。皇上总是皇上。” 孟雨淡淡地说:“皇上真是励经图治,国朝自然会越来越强。” 刘成叹息一声:“后宫越来越乱,也不能都怪皇上。有人希望皇上什么都不管呢。” 孟雨笑笑:“所以要大总管格外费心了!” 江绿萍坐在花园假山石上,将那把寒光四射的刀用软布细细擦拭。 孟雪在旁边看着:“姐姐真的很爱刀。” 江绿萍放下刀:“有时候喜欢什么,不一定都让人看出来,是会放在心里的。” 她抬起头,看着院墙边那棵高大的柿子树:“江战跟我说起过,在黄山的时候,你一淘气,就爱逗他吃没熟的果子。尤其是柿子,涩得要命,可他每次都傻傻地吃下去了。” 孟雪明白江绿萍的意思:“**姐,下次让江战哥哥秋天来,这柿子就熟了,也就甜了。” 江绿萍拍拍孟雪的脑袋:“傻妹妹,可能他再也不会来了。” 孟雪道:“那就姐姐来,让姐姐给哥哥带去。” 江绿萍笑了:“孟雪,你小小年纪,可真是个有主意的孩子。” 孟雪低头捻着细长的手指,她的手因为经常莳弄花草,并没有一般女孩的细嫩,而是有点粗糙:“姐姐,人一生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长。有些人能做大事情,轰轰烈烈。可是孟雪从小身体不好,也不能像姐姐一样能干,就想着这一辈子有一件能让小雪觉得幸福快乐的事情,就好了。” 江绿萍心中明白,孟雪指的这件事情,就是找一个自己真正如意中情的男子吧。而这个人,必定不是自己的弟弟江战。 江绿萍摸摸孟雪的脑袋,又开始擦拭那把刀。 孟雪细声细气地说:“姐姐今天一定要赢啊,小雪给姐姐助威。” 江绿萍又笑了:“能赢萧梦时?不要开玩笑了。只不过是切磋一下罢了。” 说着江绿萍在晴朗的蓝天下挽了个刀花,手法迅速而优美。 孟雪看得很高兴:“姐姐拿刀都这么帅。” 江绿萍叹一口气:“哎,小雪。你哪知道在江湖上行走的不易,我要是有你这个好命,天天在花园里弄花弄草,那我不知道多幸福呢。” 她俩正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孟雨匆匆走进来,对江绿萍施礼:“姐姐借一步说话,孟雨还有事要叮嘱。” 孟雪不满地抗议:“连小雪也不让听?” 孟雨刮刮孟雪的鼻子:“大人的话嘛,你快让可儿去采些花。一会儿萧大人一家来了,摆到桌上去。” 孟雪撒娇地说:“哥哥付钱了没有啊,张嘴就要人家的花。” 孟雨一时哭笑不得,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一会儿就要在这花园中对刀,你赶紧把你的花花草草整理整理,不然全都殉节了可别怪哥哥。” 孟雪一笑:“花嘛,秋天一到,不用做什么,便都枯萎了,又去管它做什么。” 孟雨和江绿萍面面相觑,心说这是什么想法,古里古怪的。 孟雨将江绿萍叫到一边:“**姐,一会儿你尽力诱他将刀砍到树干上。可能有点危险,我会在旁边随时保护你。” 江绿萍点头:“明白,这是我来西玉州最重要的事情嘛。” 她突然芫尔一笑:“对啦,你付我多少钱?” 孟雨没料到她这么说,跳起来:“**姐,你跟小雪学坏了!” 此时,孟定国正跟应少言在茶豆架下的两张竹椅上谈天。 姑侄俩这个时刻,往往是最开心的时候。 应少言已经知道了自己将不会再拘在西玉州的消息,非常高兴,也很感激姑父。 孟定国却聊起一个应少言没有想到的话题:“你跟萧梦时,曾经同在军中效力,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听到孟定国问这个,应少言愣了一下。不过他对萧梦时倒不陌生,况且他还是萧点秀的哥哥。便说:“当年我们同样操练军中士兵,他训练很严格,甚至有些狠吧。士兵要是连续同一个科目练不好,他就会用军棍打他们,有时甚至一打就是一百军棍,打得士兵哭爹喊娘。不过因为他带兵严厉,所以训出来的士兵集团作战能力也是很强的。而且闻鼓而进,鸣金而退,从不会乱的。” 孟定国笑笑:“那你训的兵呢,难道会闻鼓而逃吗?” 孟定国是个爱开玩笑的人,腼腆的应少言红了脸:“姑父您……怎么会呢。只是他是萧大人的儿子,各方面都受照顾。装备兵器都是分到最好的,我这里便没保证了。不过呢,很多天赋很好的士兵,受不了他的魔鬼训练,就暗地想到我这里来,但是我哪里敢要呢。却不想过了一段时间,他主动找我,告诉说不愿意呆在他那里的,他不勉强,说留下受不了苦也练不出,倒请我接纳他们。其实我手下的士兵天赋好的很多,所以单兵能力会比他的人强。比武之时,射箭搏击单项也是我手下人获胜据多。不过排兵布阵配合作战,就还是他那里强些,都被他训到极致了。” 第37章 对刀! 孟定国点头:“萧梦时这个人,是个人才,心性也不坏。他前日在皇上面前还在说,朝廷未对你嘉勉是对你不公。只是姑父对你失于照顾,这西玉州原本是应家军的天下,却想不到还要让你受苦,不光装备兵器,军饷也都得不到保障吧。” 应少言很怅惘地说:“其实能在军中做事那段时间,是少言最好的时光了。少言知道带罪之人不能与其他人相比。后来我跟点秀好了之后,萧梦时也常照顾我。只是我俩性格不一样,交情不多就是了。” 孟庭扬拿起前面矮几上的茶杯,饮了一口清茶:“今日萧大人一家来做客,若可能,就把你和点秀的婚事定下来。” 应少言不由站起身:“姑父,您已经和萧大人说过这件事吗?只是这终究是少言自己的事,不要因此影响了姑父。” 孟定国笑着说:“有什么影响,无非是赔个女儿给他家罢了。我看萧梦时也还算个人物,虽然现在居无正业,反正也够吃够喝就好了,离得又近。你表妹当年跟着我吃苦了,我其实是舍不得她远嫁。” 应少言一听便惊住了:“您要把小雪嫁给萧梦时?” 他从来没将孟雪和萧梦时联系在一起。他虽然从不觉得萧梦时不好,但只是觉得他们两个未免太不合适了。 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对孟雪那种说不明白的感情才令自己这样想。但是年前江战来孟家时,他并没有这种感觉。当时他曾与江战对剑,也看出来那是一个不仅武功高超,还能委屈自己却对孟雪细心体贴的人。他虽然有些舍不得放不下,但还是觉得孟雪能嫁给江战,他会心里祝福他们的。 然而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孟雪,生生把江战给冷走了。 可是今天,姑父分明是想拿孟雪去换他和萧点秀的婚事。他有些惊呆了,但萧梦时有什么不好,他却说不出来,一时也无从反对。 此外,他与萧点秀的事情拖到这么久,虽然是萧正毅犹豫,但他自己也觉得对不起萧点秀,毕竟她对自己一直不离不弃,年纪也不小了。即使后来,他觉得自己温文的性格有些不适应萧点秀那种点火就着,甚至有些专断的脾气,但他还是始终认为,她是那个可以陪伴他终生的人,因为她已经为他付出了青春的大好时光。 他心里叹息,自己已经脱罪,有关婚事的阻隔也没有那么大了,要是这次姑父能帮自己把婚事解决,再有个一子半女,也早些全了母亲的心愿。只是想起孟雪,他的心里就痛一下。 他知道孟雪心里是只有他应少言一个,而他呢,却在两个人之间摇摆。可现在,孟雪要用自己来换取他的婚姻了,他一时觉得无比惆怅。 天气既然暖和了,又要会刀。于是便在花园中摆放了两张大桌。长辈们一桌,年轻小辈一桌。今天明里主角是萧梦时和江绿萍。而暗里的主角却是应少言与萧点秀。 但是,心情最紧张的却是萧梦时。 他突然发现,自己平时那种宠辱不惊,镇定自若的样子,一见到孟雪便半点也摆不出来。更何况这是上门到孟家,他竟然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花园非常大,种满了孟雪精心莳弄的各种花草,五颜六色,在初夏季节里生机勃勃地开放着。几棵杏、李、桃、梨、海棠树点缀其间,也有槐树、柳树、白杨、柿子树、核桃树这些高大的树木,翠绿的树冠遮天蔽日,让花园里非常荫凉。 一时丫环和仆人将时新的各种水果摆好。也有杏仁、核桃仁和各种果脯小食和糖糕、蒸饼各类糕点,仆上们又将上好的茶送了上来。 大家都随意坐下,萧点秀将孟雪搂在坏里,时不时对着她耳朵偷偷说些什么,然后就很开心地笑起来。而江绿萍却安静地坐在一边。这个姑娘,喝酒的时候就是一副豪放的样子,说话时候是一副利落的样子,做事的时候是一副爽朗的样子,而没事的时候,就是一副安静的样子了。 孟定国看着年轻人高兴,他也笑了笑。他年轻的时候,比这里所有的年轻人都要淘气,每天不弄点乐子是不罢休的。只是不到二十岁就突逢骤变,人生的大起大落才让他成熟起来。如今即使有了两个成年的儿女,偶尔还会露出年轻时的搞怪样子。 他叫人拿了一壶酒和两只杯子过来,笑道:“今天大家都想开开眼,对不对?不过,江姑娘和梦时不能白演给你们看。所以这壶酒,要给他俩。” 说罢他亲手将酒倒在两只绿玉杯里,再亲手端给萧梦时和江绿萍。然后道:“二位好汉好女,喝了以后就可以开战了,点到即止啊。” 萧梦时有些不好意思,接过道:“多谢孟大人。” 孟定国道:“什么大人,叫孟叔叔就好了。” 萧梦时道:“是。”然后端杯饮下。 江绿萍却只是一句“多谢叔叔”,仰脖就喝干了。 顿时大家都向她望去。孟雨急忙向她使个眼色,她才明白过来,道:“不好意思,山野粗人,一喝酒便忘形了。” 众人都笑起来,这一桌女眷,不管会武的不会武的,却没有一个像她能喝这么猛的。况且应秀灵与萧点秀,也就是会些武功而已,和闪电刀是完全不能相比的。 此时已是下午,天色还亮得很。 萧梦时和江绿萍执刀对视。萧梦时示意江绿萍先出招。 江绿萍挥刀攻来,萧梦时横刀格开,两人的对刀正式开始。 这场比试,对萧梦时来讲,在切磋刀法之外,无非是证明自己的实力。若是有个闪失,不是要笑掉大牙,不要说不能赢得孟定国和孟雪的赞同,从此他在西玉州便是没法呆了。 而对江绿萍来讲,是必须要逼萧梦时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留下刀口,而胜负倒并不在考虑之中,江绿萍也知道自己刀法不及萧梦时。 此时虽然转瞬之间,两个人已闪电般过了二十几招。 第38章 意外 孟雨跟着小宫女朝皇后宫中走去,心想就在西玉州驻跸一个月,皇上和皇后还各要有寝宫。还要有宫女太监一系列的吃喝拉撒,真是劳民伤财。 皇上跟皇后似乎此时并无正事,皇上早朝后喝过茶,用过点心,正与皇后在逗架上鹦鹉玩儿。那鹦鹉突然说了一句:“胡尽忠,你在干什么?” 皇后吓了一跳:“去问问胡尽忠干了什么?” 皇上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卿家还用去问太监宫女么,问问这鹦鹉就行了。” 一向端庄的皇后也忍不住笑了:“要说人精,我看都比不过这鹦鹉精。” 孟雨进去给皇上、皇后行跪拜大礼。 皇上看着孟雨,冲皇后道:“看我这表弟这一身衣服,就这样就来后宫站班来了。” 皇后用手里的绢扇挡着嘴笑道:“以孟雨表弟的才华,哪需要用衣服来撑门面。这样我那妹妹还很仰慕呢。” 孟雨心说怎么又提妹妹了,这个碴儿不要再抻下去好不好。 皇上眼里怪有深意地看着孟雨:“孟雨啊,皇后小妹婉华,今年十七岁了,听说朕和皇后要驾幸西玉州,一定要跟着过来玩玩。她早就仰慕你的大名,跟皇后也说过她的心思,我要她来你见一见吧。” 孟雨心说别这儿捣乱了。我这里烦心事还不够多怎的。赶紧深施一礼道:“孟雨粗鄙,怎敢高攀,况且皇上说过孟雨是清心寡欲之人。” 皇上切地一声:“笑话,哪有成年男子真的清心寡欲的。莫不是你打算当和尚道士?要不要朕赐你一个庙或者观?” 孟雨急忙说:“皇上,孟雨只是不解风情之人吧了。” 皇上无奈:“你可真是好无趣啊。”说罢跟皇后对换了一下眼色。 孟雨不动声色,却缓缓地说:“皇上,孟雨与皇上寸步不离,是打算揭开案子之谜。其实,目前主要的线索都集中在这宫中了。今日,孟雨打算给皇上看一样东西。” 皇上收起笑容:“哦?是什么?” 孟雨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卷:“这是今天一早,皇上早朝之前,孟雨在执事处找到的。”说罢孟雨呈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接过一看,陡然失色。原来那赫然是西玉州驻军军力,近期动向,布防图和其他机密,全部在这张纸上! 皇后摇着绢扇,也就着皇上的手看了一眼,也不由脸上变色。皇后常帮皇上批折子,但这等军情机密,平时皇后也是接触不到的。然而今天既已遗失,孟雨有意在这里拿给皇上,也是提醒皇上宫中是多么疏于防范。 孟雨不等皇上发话,马上又说:“孟雨今天一早,正看到胡尽忠朝执事处走。只是孟雨内力尽失,不能施展轻功,而且因受伤也不能走快,所以不及赶过去。” 孟雨看着皇上惊诧的样子,继续说道:“但是,据臣了解,执事处的钥匙,只有刘总管一个人有。而经手开门的,也只有刘总管本人和小太监王建。那么,胡尽忠是怎么把这个东西放到执事处,又是谁要来取走呢?” 皇上高声喊道:“叫胡尽忠!” 他话音未落,只听到殿外轻声地“咯”一声。孟雨迅速跑到门外,只见胡尽忠倒在地上,七窍流血,已经死了! 孟雨走回屋内,皇上正在太监搀扶之下要到门外观看,皇后看皇上脸色苍白,急忙扶住皇上:“圣上,不要去了。” 孟雨道:“胡尽忠死在外面了。” 皇后和宫女吓得啊地叫起来。孟雨道:“请皇后娘娘留在殿内。” 皇上甩开太监和宫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外,看到胡尽忠流血而死的狰狞样子,大声呼道:“朕的宫中有敌人!有敌人!” 晚上天快黑了,孟雨才离开了皇宫。 这一天,比他自己查案骑马狂奔五百里,再跟三五个高手拼杀几场还要累。 皇宫禁地,才是迷局的核心。所有的事情都是从这里发酵出来的。 临走时,皇上不许孟雨离开,他似乎已经被吓破胆了。 孟定国闻讯急赴皇宫,答应整夜陪皇上,才将孟雨换回来。 临出宫时,父子俩交换了一下原委,知道这宫中的蹊跷不可能只涉及太监和宫女。 但两人不及深说,孟定国心疼儿子,让孟雨回家赶紧休息。 为怕路上危险,应少言也来了皇宫门口,将孟雨接回去。 孟雨笑道:“从前咱俩武功谁好一些?” “你说呢?”应少言回答。 孟雨又笑了:“你好一些。” 应少言又道:“是一些吗?” 孟雨只好说:“好很多。” 应少言是个沉静的青年,脾气也是很温和的。但是罪臣家属的身份,让他多事情都不能去做。所以他才潜心钻研武功。 他曾经对孟雨说过:“不是我多么喜欢武功,而是我没有资格去做其他的事情。只有武功不会骗我,也不会有人不允许我练武。” 孟雨道:“胡尽忠的钥匙应该是刘成给他的。” 应少言不语。 孟雨又道:“刘成一向看不起胡尽忠。可自从他缺钱之后,虽然仍然想保持一点操守,但是也不得不接受胡尽忠给他的一些孝敬。但是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胡尽忠配钥匙做什么。另外,刘成会不会自己才是真的幕后人物。而且这件事有很多线索也直接指向皇上自己。” 应少言还是不语。 孟雨又道:“你说吴月清在利用给皇上选美收取黑钱。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么简单。那天我出宫,看到皇上在西玉州新纳的那个美女,好像我在哪里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哪天你要帮我查一下她的来历。” 应少言终于忍不住了:“你话好多。” 孟雨一笑:“心里烦,是不是?” 应少言叹了口气。 孟雨道:“我要是你,就去找一下萧姑娘,说几句好话不就行了?” 应少言道:“你?你连女人都不要的。” 孟雨嘿嘿笑了。 应少言又闷闷地说:“又不是我做错了,凭什么我去找她。” 孟雨劝他说:“男人嘛,对喜欢的女人说几句好话又能怎么样。” 应少言仍然很倔强地说:“她这么对我是没有关系。现在是小雪,我怎能让她。” 孟雨看应少言一脑门的烦恼,故意问:“你这么替小雪说话,也不正常。你喜欢小雪吗?” 应少言叹了口气:“我不想有负点秀的。” 孟雨继续故意说:“原来你还真是喜欢小雪的。我说呢,我这个哥哥没有怎么样,你倒是暴跳如雷的,差点把萧梦时杀了。既然如此,那萧姑娘现在不理你,不是正好给了你一个理由。” 应少言垂下眼睛:“那也不行,她这么多年的付出,我怎么还。” 孟雨两手一摊:“那你就烦吧。” 应少言又叹了口气。 孟雨心里想说:“你好婆娘啊。”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更坚定了自己永不沾红颜的决心。 第39章 孟雪的婚事 孟雨回到督师府邸。 他慢慢遛哒到自己的屋里。 他一向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屋里并没有丫环也没有佣人。他们只是在收拾房间,或者是孟雨有事叫他们时才会来。 他自己点上灯,坐在床上默默地想着最近发生的事。 那天和父亲在回家巷子里看到的人,也是胡尽忠。可是他死了。 恰巧在自己跟皇上说到他的时候就死了。 当时周围肯定有人,说明皇上皇后平时也都是被监视的。但不知道这个人是否能进前殿,那么朝臣议事他就也会知道了。 还有那个小宫女。为何如此眼熟呢。 他坐在那里发呆,把脑袋想破了也想不起那个小宫女到底在哪见过。 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跟萧梦时学学,他一定不会忘记哪个见过面的美女的。 孟雨摇摇脑袋,此时他肚子饿得要命,却还是不想动。 突然,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还有一阵饭菜的香气。 他不由将脑袋朝门口伸去,想着肯定是哪个丫环看到他回来了就来送饭。 结果进来的是孟雪,她手里端着托盘,走到孟雨跟前,将饭菜放到桌上。 “哥哥,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饭都不要吃吗?” “小雪,你怎么端饭过来了?” 小雪安静地笑一笑:“我看到倩儿来给哥哥送饭,就让她回去了。” 孟雨看着小雪好像又瘦了,白白的小脸只有巴掌大。 他想着自己最近受伤,又忙于案子的事情,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却没有时间去管。 其实一直以来,孟雪不愿意跟父母说的话,都会对孟雨说。 只是,孟雨在家的时间太少了。 孟雨知道,如果萧梦时只是刺激了一下孟雪,让她大庭广众之下蒙羞,孟雪并不是小心眼的孩子,不会影响那么大。很快就要到江南嫁给江战,才是她的心结所在。 孟雨把筷子递给孟雨:“哥哥,吃饭。” 孟雨看到托盘里有一碗米饭,两个蒸饼,一盘山蘑烧鸡块,一条红烧鱼。还有一碗青菜汤。他笑笑:“还是在家里吃饭最香。” 孟雪把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 孟雨一边吃一边问:“你有什么话现在就跟哥哥说。” 孟雪嗔怪地说:“看哥哥吃得跟狼一样,哪有心思听小雪说话。” 孟雨差点笑喷了:“你见过狼吃饭什么样啊?” 孟雪也忍不住噗地笑了。 孟雨放下筷子,突然问:“小雪,你不喜欢嫁到江南去,是不是?你若不喜欢,哥哥就去跟爹爹说。至少再过两年,等你明白事情了……” 孟雪摇摇头,黑漆漆的眼睛里,平静而忧郁:“我已经答应爹和娘了。只是想着小雪要走了,来和哥哥多呆一会儿。” 孟雨不由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过。他放下筷子,摸摸孟雪的脸蛋:“可你现在就走,总是让人不放心。你还没到十五岁呢。” 孟雪看着桌上的灯:“我不想让爹和娘再操心了。江南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这么就走了,只是可惜了我的那些花儿。” 孟雨突然扔下半个饼,大叫了一声:“花儿!” 孟雪吓了一跳:“哥哥,你干什么?” 孟雨把筷子也放下了:“孟雪,你去买花籽的地方……” 孟雪不高兴地说:“哥哥你提那里干什么,我再也不去了!” 孟雨知道孟雪又想起上次买花籽遇上萧梦时的事情,急忙拍着脑袋着急地说:“不是的!不是的!有一次,我陪你去买花籽,记得吗?” 孟雪不屑地哼一声:“当然记得。哥哥统共就陪我去过一次。” 孟雨迫不及待地接着问道:“那次,那里有个挺漂亮的小姑娘……” 孟雪一下笑了:“哎呀,哥哥还能记得某次陪我买花,见过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嗬嗬,哥哥你有长进了。” 孟雨拍拍她的头:“去去!她当时穿个蓝衣服,好像绿裙子,梳个双丫髻的!” 孟雪一脸坏笑:“然后呢?哥哥还记得什么?” 孟雨眯起眼睛仔细想:“她跟你说话。” 孟雪摇摇头:“不记得。她跟我说什么了呀?” 孟雨急了,抓着孟雪的肩膀摇晃:“她说!她说!我记不起来了!” 孟雨失望地往床上一躺,抓起枕头捂在脸上:“我现在好差劲!” 孟雪拍拍他:“起来吧!那个就是卖花籽的杜老头的女儿,叫杜月莺。” 孟雨一下坐起来了:“对!是叫杜月莺。小雪你太棒了!” 孟雪不解地问:“她怎么了?” 孟雨道:“她现在进宫了,被皇上看上了。” 孟雪睁大眼睛:“什么?!” 孟雨着急地:“难道你知道什么关于她的事情?告诉哥哥!” 孟雪一脸疑惑:“可她跟哥哥有什么关系呢?” 孟雨赶紧摇手:“她跟我当然没有关系。与案子有好大的关系。” 孟雪想想,慢慢地回忆着:“杜老头就只有这一个女儿,一直很宠爱她。她看着很文静很听话的样子,其实很有主意。而且,特别的聪明!那些花啊,花籽啊,价钱啊,产地啊,怎么种啊,杜老头记不住的,她都说得清清楚楚。” “然后呢?” 孟雪一边想一边说:“我平时都不出门的,虽然去买花籽,但次数不多,和她交情也不深。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孟雨说:“她家还是花了钱走了皇上身边大管事宫女的门路,才进了宫。并且直接推荐给了皇上,现在皇上很宠她呢。” 孟雪皱皱眉:“这个不太像啊。杜老头家里景况不是很好,就算想进宫也不见得拿得出银子。再说,杜月莺也不像是想进宫攀皇上的那种人。” 孟雨思忖着:“怕是这里又有隐情。” 孟雪想想,才很不愿意地说道:“你们去北燕的时候,有一次她问我萧公子去哪里了。” 孟雨吃惊地瞪大眼睛。 孟雪接着说:“那个时候,萧公子刚给找过坠子嘛,还不像现在这么讨厌。可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也去了北燕。我就跟她说问一下点秀姐姐。可是点秀姐姐也不知道,还说萧大人都不知道,我就让可儿去转告她了。” 第40章 表兄弟 孟雨深深吸一口气。 “后来还有一次,她说有东西要给萧公子。现在想来萧公子弄花籽是不是跟她接触很多呢?但也不像,花籽的事,应该是佣人就可以办了的,如果萧公子跟她没有渊源,应该不会自己老去。但她确实拿了一张纸条给我,说请我转给萧公子。” 孟雨急忙问:“然后呢?” 孟雪不高兴地说:“我跟萧公子又没有什么交情,帮她问点秀姐姐是可以的。传东西怎么行?后来我告诉点秀姐姐,她还真去取了。” 孟雨暗自思忖,这个小姑娘,年纪和孟雪差不多大,看来她都是主动去找萧梦时,又不像是他们之间一直保持联系的样子。 但是萧梦时既使在西玉州,也绝不会告诉自己真象。萧点秀既然去拿了纸条,会不会知道里边的内容呢?以萧点秀的急脾气,和对萧梦时事事关心的态度,很有可能不管不顾就看过。 想到这里,孟雨坐起来,一边穿靴子一边对孟雪说:“帮我去叫表哥来吧!” 孟雪皱眉扭过头去:“我不要见他了。” 孟雨不解:“为什么啊?” 孟雪生气地说:“等他和点秀姐姐好了,再理他。” 孟雨真是哭笑不得:“你们这些男男女女的事情啊,真够让人头疼。” 但是又很心疼孟雪,想着她明知自己很快就要嫁到江南去了,心里不一定怎么样难过呢。 于是便求孟雪:“哎,哥哥实在是累得爬不起来了,让丫环去叫他不一定来呢。他这两天,情绪低落得像个抽了筋的猫。” 孟雪忍不住笑了:“所以我说,他们好了,我才理他。” 孟雨已经穿好靴子下了地:“那我自己去找他吧。” 孟雪看他费劲地要站起来,又把他推回到床上:“算了算了,我去吧!” 孟雪轻盈的像一片雪花,就飘出了屋门。 孟雨又倒在枕头上,心里想:我为什么这累呢?为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呢?从前总是一副永远使不完劲儿的样子。 其实他不知道,内力受损,影响了四肢百骸。而案情扑朔迷离,又影响了他的心情,所以才会这个样子。 应少言正在自己屋里,仍然擦拭着那把剑。 这些年,剑是他最忠实的朋友。他找不到自己位置的时候,看到父亲留给自己的这把剑,就好像浑身又有了力量似的。 突然房门轻叩,他走过去打开门,是母亲苏绮云。 跟在母亲后边的人才让他大吃一惊,静静站在母亲身后的,竟然是孟雪。她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晚风轻轻吹起她的衣角,真是美极了的一幅画。 自从出事那天,应少言再也没有见过孟雪。 他觉得自己已经做了该做的,他没有身份与资格再去做每天哄她,安慰她的那个人。 但是人人都知道,他从萧梦时手里,把孟雪抢了回来。孟定国和应秀灵也都心知肚明,这也是他们赶紧把孟雪嫁出去的原因之一。 应少言一时心跳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苏绮云蔼然地说:“少言,孟雨找你有事,但是他身上有伤,又累了一天,就让小雪来叫你了。你就和她一起去吧。” 母亲也知道儿子的心事,她心里也是更喜欢温柔乖巧的孟雪。但是应少言与萧点秀四五年的感情,是什么人都不能忽视的,大家只好心照不宣。 应少言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迈步,而且天色已经黑了,两个人一起走分明不妥。 苏绮云又加了一句:“叫采月打灯笼送你们。” 应少言点了一下头,跟着孟雪一起穿过花园和前廊,出了大门,又进了对面孟府的大门。 两个人一直不说话,感觉空气像凝住了。但似乎这种气氛也不正常,还是应少言先开了口:“小雪,表弟找我有什么事情?” 孟雪低着头,慢慢地走着,听到应少言问他,说了句:“哥哥案情有了新发现,可能想求表哥帮忙。”便不再吱声了。 应少言也不知该怎么接下一句,沉默了一会突然问:“小雪,你去江南会习惯吗?” 采月听应少言说到这句话,知道他们的话不一定愿意让别人听到,而此时池边廊下挂着灯,她便对应少言说:“公子,采月在府口门等您。” 应少言点了点头。 采月走远了,孟雪才低了头回答:“表哥不用担心。做女子的,终久都要离开家。无非是早一点晚一点。” 孟雪没有提让表哥和萧点秀和好的事情。她知道,哥哥要让表哥去找点秀姐姐问事情,以哥哥不屈不挠的精神,一定能强迫表哥去的。等他们见了面,自然一切迎刃而解。自己目前,还是离表哥远一点的好。 应少言突然像是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雪半天听不到他的声音,觉得诧异,她抬起头,黑黑亮亮的眼睛正好看到他的眼睛。那眼中有的只是痛苦和不舍。 应少言像是突然明白,他对萧点秀是心存愧疚,而孟雪离开,却像是谁将她的心摘走了。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孟雨的门口。 应少言觉得这条路怎么这么短,而孟雪却对表哥福了一福:“小雪要回去了,表哥自己进去和哥哥谈事吧。” 应少言默默地看着她走了,一时呆在那里。 半晌,他才猛然醒悟似的,进了孟雨的屋。 一会儿,丫环又送上茶来,说是小姐让送上来的。 孟雨抱怨着:“平时手脚灵便,让人不许打扰。结果现在没人敢打扰,差点要吃不上喝不上,才发现真是不方便。” 应少言看着对面的墙壁:“对,还要大晚上把我捞起来麻烦我。” 孟雨端给他一杯茶:“小雪没跟表哥说,我找表哥什么事吗?” 应少言没好气地:“问都不爱理我呢,还指着她主动说?” 孟雨知道他心里烦,便说:“今天我回来路上问你那个小宫女的事,你不是也不爱理我?刚才小雪已经告诉我了,她就是卖花籽的杜老头儿的女儿,叫杜月莺。她曾经想通过小雪联系萧梦时。但是小雪也不知道萧梦时在哪,所以她托小雪给了点秀一个纸条。” 说罢,孟雨盯着应少言。 应少言抱着两个胳膊:“你少打我的主意。” 第41章 情义知否 孟雨叹口气:“你看我现在,身体虚弱,白天还要在皇宫站岗。晚上回来天都黑了,又累又饿,多么可怜。再说,大晚上我也不方便去找一个姑娘呀。” 应少言不以为然地:“你让姑姑派个家人登门,把她请出来就是了。反正萧大人现在对你家有求必应的。” 孟雨盯着应少言,应少言被他看毛了:“你盯着我干嘛,我脸上开出喇叭花了?” 孟雨又盯了他一会儿才说:“我想你还是去吧?也省得以道歉的面孔去太过生硬。” 应少言道:“我什么时候说我要道歉了?” 孟雨眼也不眨地:“你不道歉就娶不了她。” 应少言不理他。孟雨放下茶杯:“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 他小心地看着应少言的脸色:“从前有一对夫妻,他俩出门去踏青。结果女的要去游湖,男的要去登山。后来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就面对面站着,等着对方先让步。后来你猜他们谁先让步了?” 应少言哼一声:“反正不是我让步了!” 孟雨悠悠地接着说:“他们两个人,就这么谁也不让步,结果一直站到第二年春天,还是谁都不让步。后来一年一年过去,他俩始终这么面对面站着,等对方让步。你猜然后他们俩怎么样了?” 应少言忍不住要笑了:“然后就饿死了呗!” 孟雨一本正经地说:“后来他们就化成了石头,被世人称为夫妻石。一直到现在还伫立在那里,供游人参观。我建议哪天你带萧大小姐去参观一下,有助于你们今后相处。” 应少言终于不再严肃,笑了出来:“好吧,我就答应去一次。这次是为了你的案子妥协的,你欠我酒。” 孟雨打了他一拳:“没有问题!最近皇上给我按天发俸,我很有些富裕啊!” 孟定国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也顾不大上孟雨的身体。 不过胡尽忠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一个了结。 他先去找了皇上,皇上对刘成被扯进来又生气又心痛。这是他祖母贵太妃,后来的太皇太后;和他父亲成王,留下的唯一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太监了,而且从小就贴身侍候他,对他无微不至。令父母相隔一天接连横死的小皇上,感受到家人的温暖,从那时期到现在,刘成与皇上都没有须臾的分离。孟定国对皇上说:“皇上不要着急,这件事交给臣就是了。” 他看了看周围,太监宫女早就被遣出了。 他接着对皇上说:“孟雨太鲁莽了,虽然当时只有皇后和皇上的贴身内侍,怎么能就将刘成的名字说出来呢。” 皇上闷闷地低着头。 孟定国便又叮嘱皇上:“皇上对皇后和那些太监宫女都叮咛一下,不要将任何风声传出去,臣私下与刘成将事情弄清楚。” 皇上突然拉住孟定国的手就哭了:“舅舅,有人要害朕,就先害刘成,舅舅将他摘出来!” 孟定国急忙将皇上扶回龙椅,安慰着他:“你相信舅舅就行,这件事舅舅给你了结。” 皇上将脸贴到孟定国胳膊上,泪水打湿了孟定国的衣袖。 孟定国当然知道,皇上哭的既是刘成,也是哭自己周围有内奸。父亲母亲都死于非命,最亲的太皇太后几年前也离去了,皇上至亲的人除了孟定国,就只有刘成了。刘成是被人胁迫下水,皇上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孟定国对皇上太了解了,除了疑心重之外,皇上非但不傻,而且十分聪明,想要随便在他面前搞鬼花活儿,并是不那么容易,除非正好顺应了他的想法。 孟定国处理完朝事,并没有自己去找刘成。白天孟雨还要陪皇上侍立,孟定国心疼也无法,更不想让他再去劳累。但是此事实在十分机密,他下朝之后回到督师行辕,叫过自己的中军吴一功。 吴一功进来,躬身施礼:“大人叫末将有何吩咐?” 孟定国道:“将皇上大总管刘成给我扛来,不要让别人知道。” 吴一功抱拳:“末将遵令!” 不一时,刘成已神不知鬼不觉被扛来,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桌案后面穿着官服的孟定国,浑身索索发抖。 当年这个在成王府里无法无天的孟定国,只有二十岁,却比孟雨能折腾多了。经常抽冷子就捉弄自己一下,气得刘成直跺脚。新皇是踩着鲜血登的基,孟定国直接就任辅政大臣。他在国朝的纷乱当中一手控制住政局,根本没时间注意到自己这个成王的太监,更不会记得当年是怎么捉弄自己的,似乎就把刘成完全给忘记了。在刘成的记忆里,孟定国原本是个可恨的人,更是个可怕的人。他虽然是内廷大总管,但是整天忙于为国朝救火平乱的孟定国根本没有哪一只眼睛能注意到他。等到国朝稳定了,小皇上却给孟定国下了毒。 事发之后,皇上下诏,派人将昏迷但还没有死的孟定国送回江南,给他妻子见一面。那个时候,刘成第一次对孟定国有了同情,他亲眼目睹孟定国始终是没有私心的为了国事,连家也很少回,自己的亲生儿女长到十几岁都没见过几面,竟然是这样的下场。之后孟定国不计前嫌再次出山,他们仍然是没有什么交集。现在,胡尽忠死了。一向视自己为空气的孟定国,把自己从宫里抓出来单独见面,鬼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孟定国让侍卫给刘成端了杯茶。 “刘总管,本爵今日只有一刻时间,就与你谈一谈。” 刘成一下就被呛到了,他咳咳着,背也弓起来,苍老的容颜好像又被吓老了几岁。 孟定国看着他,眼光倒是很温和:“你不用紧张。只需告诉本爵,和你联系的,是不是只有胡尽忠一个人?” 刘成拼命点头。 “你干儿子欠的债,胡尽忠答应替你还,但你知道是谁还的吗?” 刘成拼命摇头。 孟定国又问:“你给胡尽忠配了钥匙,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刘成突然崩溃了:“孟大人!胡尽忠让老奴把东西放在执事处,会有人来取。老奴曾经想再偷换出来,可是老奴不敢啊!被他们发现是假的,老奴怕老奴和老奴的儿子都……” 孟定国点点头,刘成已经抖成一团。 第42章 行宫秘密 孟定国慢慢说:“你那个不争气的干儿子被某些人裹胁到了京城,又新欠一笔赌债,本爵已经替你还了。” 孟定国对吴一功示意了一下,吴一功从侍卫手中接过一个粉色信封,递给刘成。 刘成接过,从信封里哆哆嗦嗦拿出两张纸,展开一看,竟然是房契和地契。 孟定国淡淡地说:“放心,是用的本爵私人积蓄,你如今欠债已清,房子和地也都收回。今天你回到宫里,就又是内廷大总管,没有人能威胁你,听明白了没有?” 刘成呆呆地看着孟定国。 孟定国接着说:“你的干儿子我已经派人将他从京城带来,在我手下当兵,我不信有我孟定国收拾不了的人。” 刘成哆哆嗦嗦给孟定国跪下要磕头,孟定国将他扶起来:“刘总管不必如此,你如今已经年迈。要知道,人自清才能坐正。我知道你一直守规矩,只是差点被不争气的儿子所累。” 孟定国又对他说:“皇上也在担心你呢,回宫吧。之前的一切事情都不存在了。” 刘成颤抖着又坚持要跪下,孟定国拦都拦不住,他抱着孟定国的腿,老泪纵横。 第二天清早,应少言来到萧府。他并没有去让门人通传。 一个男子上门看望未出阁的小姐,在当时是没有这个说法的。 他决定还是像往常一样,跑到后门,学了一下鹧鸪叫。 但他决定,如果萧点秀不理他。他就叫门人通传,直接去找萧大人。反正是为了萧梦时的事情,自己是君子坦荡荡。 然后他靠在萧府后院外的那棵大树上,看着清早湛蓝的天空。 一会儿,一阵轻而快的脚步声传来,正是萧点秀。 他们以前,总是三两天就见一次。这次竟然十多天没有见面了。 其实,在应少言未脱罪籍的二十二年里,萧点秀是他人生中的慰藉,也是他青春的慰藉。 应少言听到她的脚步声,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便离开大树,朝前走了几步。 萧点秀的脸上还是没有笑容,但既然出来了,大家就都撑不了多久了。 应少言讪讪地问:“这么早就起来了?” 萧点秀白了他一眼:“公子肯光临,真是赏脸。有什么指教?” 应少言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话语才说:“孟雨陪皇上公干去了,有一件关于萧大哥的事情,让我问问你。” 萧点秀哼一声:“他倒挺会找人。为什么找你,让小雪来多好,还怕我和我娘不把小雪当观音供起来?” 应少言咳了一声:“表弟想让咱俩见面。” 听了这话,萧点秀再也撑不住了,一低头便眼泪掉下来了。 应少言只好说:“别哭了。我们以前一直都很好,遇到些不平坦也是命中注定的吧。他是你的大哥,小雪是我表妹,都是我们的亲人。” 萧点秀哭着点点头。 应少言帮她擦掉眼泪,然后问道:“小雪说,卖花籽的杜姑娘,让你给萧大哥传个纸条,你当时看过那个纸条没有?” 萧点秀收了眼泪,想想这个,又是个烦心事。她叹口气:“怎么能不看呢,我早知事有蹊跷。大哥太胆大妄为了,我没有敢告诉爹爹,但又不知怎么能帮他。我一直犹豫是不是跟你说,又怕把你也卷进去。” 应少言说:“其实我的能力也有限。但是孟雨做这个案子,关键的时候会去尽力替他周全。” 萧点秀点头:“那个杜姑娘,我感觉是对大哥有意思,但大哥自己并不知道。那个纸条,上边是提醒大哥,有些事已为人所知,让大哥小心提防。我将纸条给了大哥,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应少言问:“是不是暗地囤积兵器的事情?” 萧点秀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应少言这才告诉她,他已经受孟雨所托,查到了兵器具体囤积的地点,而且偷偷潜进去,什么都看到了。 萧点秀瞪大了眼睛:“少言,你胆子太大了,会牵连你的!” 应少言看着她:“和我还要说这个吗?” 萧点秀拉起他的手,眼泪又要掉出来:“我……” 应少言抓紧她的手,另一只手揽了一下她的肩膀又赶紧放开了:“杜月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她经常出没入集市,可能无意中听到了什么。但是因为你大哥以前的朋友反水,所以可能有人已经知道你大哥曾经买过兵器,但应该还不知道藏在哪里。” 萧点秀急道:“是的,杜月莺给东市一家酒楼送花,和伙计算钱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到大哥。但那两个人说话声音很低,好在杜月莺耳力很好,记忆力也特别好,回来便写在纸上想交给大哥。大哥临去京城前,我还又暗示他,要他小心不要蹈火,但是他决定了做的事情,怎么也不肯回头。” 应少言道:“你还是不要担心了,我和孟雨会尽力帮他的。” 萧点秀郁郁地说:“可是,这是戳破天的事情,你们纵然想帮,”她看了看应少言,半天才说,“就是想帮,我也不忍心连累你们。” 说着,她眼眶又红了:“最近我心乱如麻,总觉得大哥随时都要出事。也不能很好地想我们的事情,” 应少言安慰她:“我们的事情,早一天晚一天都不要紧,反正我不会变的,除非你不要我了。孟雨说再过一阵,这边的事情调查差不多了,他会去京城,到时会去找你大哥。” 萧点秀正要回话,突然有人咳了一声。 两人回头一看,竟然是萧正毅。他已经穿好官服,却不知为何从后门出来了,也没有带随从。 一时,两个人惊慌失措,都闹了个大红脸。 萧正毅却又咳了两声,转身就走了,嘴里似乎无意似的说了一句:“不来提亲,光在这儿瞎耽误功夫!” 说罢从后门往前街绕去,两人这才看到,街口家人牵着马,在等他呢。 应少言有些慌乱,忙说:“我走了。” 萧点秀叮嘱了一句:“记住我爹说的话!” 应少言慌慌地答了一声:“记住了!”然后就跑掉了。 萧点秀看着他的背影,开心地笑了。 第43章 有人入宫 刘成吸了口冷气。 孟雨小声说:“所以我先到你这里来了一下。” 刘成惊道:“那引您入宫的太监呢?” 孟雨一本正经地说:“我让他奏报娘娘先来找大总管一下啊。” 刘成吓得跳起来:“你,你,你怎么把我装进去。” 孟雨扑地笑了:“放心,我说先来觐见皇上。” 刘成这才松口气笑着说:“你也像你父亲一样淘气了。不过,皇上这会儿可不方便见您这个表弟。” 孟雨也一笑:“是啊,所以我就来找刘总管啦。” 两人来到旁边配殿的小屋,孟雨小声问:“昨日有人进了皇上行宫,总管可知道?” 刘成哆嗦一下:“老奴只奉命帮孟公子查案提供方便。但是孟公子问老奴不知道的事情,老奴就还是不知道。” 孟雨正色道:“我在宫外,即使得到消息,也不知道他在宫中见了谁。” 刘成想了想,回忆说:“皇上昨天白日去视察西玉州守军。下午回来,赐宴文武群臣。晚上和孟大人、萧大人密谈。” 说到最后一件事,刘成不由连连打嘴。 孟雨笑起来:“说漏了吧。然后呢?” 刘成继续回想着:“然后陛下看了些奏折就休息了。” “然后呢?” 刘成恼火了:“难道连谁服侍皇上侍寝也要告诉孟公子?” 孟雨轻松地:“孟雨不反对啊。” 刘成恼恼地:“昨日是皇后娘娘与皇上在一起,这也打听,你不要脑袋了?!” 孟雨轻飘飘地说:“孟雨没有说昨日进宫那人是来找皇上的啊。是刘公公自己一直在说。” 刘成气得,又让这小子算计了,真跟他爹是一个种:“昨日我是没有看到眼生的人进来,我去给你问一下值守的小太监。” 孟雨一把拉住他:“我现在去见皇后娘娘,等回来你告诉我。这事非同小可,你知道的,谁也不要告诉。也不要惊动皇上和娘娘。” 刘成心说:“皇上你也惊动得了?只要有美女,皇上才无心搭理旁的事情呢!” 沈皇后在她的宫殿前殿里接见了孟雨。不得不说,这个素有贤名的皇后,确实是仪表端庄,有大家风范。而且容颜秀美,又兼是皇上左膀右臂,所以虽然皇上荒淫已久,待皇后却是非常好的。皇上也并非完全糊涂,知道若是无皇后相协,恐怕国事家事,早就乱成一团。 皇后此时穿了一身宫中常服,那身浅红绣龙凤罗衣罗裙和高髻上的满头珠翠,在孟雨眼中看来,仍是隆重而豪华得过了头,也许这就是皇家派头吧。皇后对行了大礼的孟雨温言道:“卿家平身吧,赐座。” 旁边一个机灵而很有几分秀色的宫女,急忙引孟雨到旁边的一个蒙着绣凤凰缎面的绣墩坐下。 皇后蔼然道:“孟雨啊,皇上荒唐,让你全家看笑话了。” 孟雨忙回道:“皇上天威九重,孟雨全家岂敢有此不敬想法。只是小妹原来就有气喘病,身体一直不好,爹爹不愿她离开身边,故此一时性急,冒犯了皇上。” 皇后叹了口气:“其实若是倒退七八年,那时你爹爹多疼皇上啊。按当年的情景,若不是孟雪妹妹年纪太小,本宫这个皇后位子定是孟雪妹妹的。其实当年,也是皇上受小人谗言,让孟大人伤了心,不然孟大人也不会如今日这般生气。” 孟雨应付差事地说:“爹爹只是为国事烦忧,更是为皇上忠心办事而已。” 皇后微微一笑:“本宫知道你查案已经颇有收获,也已经向皇上禀明过了。只是有些线索,已经延伸到宫内。其实,卧榻之旁,若有通敌之人,本宫和皇上又岂能睡得安稳。” 她停顿了一下,又缓缓地说:“皇上和本宫周边的管事太监宫女,虽然只是在内庭使用,却权势很大。一些外官和京城商家,有求于他们,便争相用银钱交好,所以他们也都很富裕,在京城买房子置地,气焰十分嚣张。有些时候,便做了踩到黑线的事情,对他们自己来说,是为了图财,然而涉及国家大事,军队机密,便是在蹈火了。只是,这些人跟了皇上和本宫多年,也不可轻易冤屈,所以卿家一定要查准了。” 说到这里,她提高了一点声音:“传胡尽忠。” 胡尽忠已经老得快要没有牙了,但是他在宫中圆通了这些年,仍然是皇后的有力臂膀。皇后看着胡尽忠说:“孟公子查的事情,你都清楚得很。你告诉孟公子内侍宫女的情况,不得隐瞒。” 然后皇后又对身边侍立的万安宫管事宫女安玉蓉道:“如今事到紧要,你们都要配合孟公子。也该检点自己行为,不要为了几两银子败坏了一生名誉地位。既在本宫身边,便更该知足!” 安玉蓉是皇后的心腹,此时忙说:“奴婢自是一心向着娘娘,不敢稍有越矩。但是皇上那边,我们也不敢随意查问。” 皇后带着镶金白玉镯子和镶宝金戒指的手猛地拍在桌案上,笔架上的两支毛笔竟然跳了起来:“查!一个不漏,都给本宫查清楚!” 孟雨忙说:“娘娘息怒。孟雨不方便总进皇上宫中,娘娘若有线索,可交于一人,然后孟雨与此人联系便是。” 皇后笑道:“皇上不是已经指定了刘公公么,我要另外指人,倒显得跟皇上不是一家了。卿家自可与刘公公联系,一切便宜行事。” 孟雨看皇后也没其他要说的了,便告了罪,喏喏而退。 等他翻回来再找到刘成,刘成连呼奇怪:“进宫之人俱有记录,就算冒用其他人的腰牌,也会有记录,更何况进入皇上行宫之人很少,值守的卫士和太监即使没有记录也会记得,更应该问出此人衣着样貌。然而昨日我查遍记录,竟然并无任何生人。” 孟雨想了一下说:“刘公公不必担心,你说的也算是个重要信息,一切随后都会昭然有解。” 他们正说着,却见那个适才被皇上看中的杜月莺,有些慌张地从皇上寝殿中走出,走到刘成面前,福了一福,十分羞涩地说:“皇上已经起了,叫公公进去呢。” 第44章 偷袭 刘成不满地哼了一声:“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宫女匆匆走了,还有些鬓发散乱。 刘成对孟雨说:“别看年纪小,长得老实样子,都是家里花了钱使了人,才得送到皇上跟前侍候。这不,终得皇恩了吧。” 孟雨也有些好奇地看着小宫女远去的纤细背影,这个小姑娘跟孟雪差不多年纪,也是娇娇弱弱的样子,想不到为了接近皇上,还要使钱托人。 刘成说:“我得进去啦,就不送公子了,有事随时来找我。” 孟雨道:“公公自便就是,孟雨这便告辞了。” 孟雨骑着马,一边信马由缰地走在西玉州大街上,一边思忖:“那人没有记录就进了宫,或者是值班卫士和值守小太监撒了谎,或者就是未曾经正规路径入宫。但值班卫士都是萧大人的人,应该不至于与其串通,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用的非正常手段入宫了。但他入宫要见谁呢?如果真像娘娘怀疑的管事太监或女宫,却是不大可能。因为他们都有进出行宫的权力,完全可以在宫外见面。” 他这样思忖着,已经转入到一个小巷子,穿过这个巷子就到家了,而他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周边的情况。 突然一把刀向他颈边暗暗袭来。等他感觉到刀风时,刀刃已经到了他后颈,他来不及拔剑,急忙向马背上一趴,躲过这一刀。 那人一刀砍空,迅速抽回刀,翻手自上而下又砍过来。刀带着力量和速度,“呜”地一声惯下来。孟雨不回头凭感觉就知道是那蒙面人,他不由心中骤生冷意。 这一刀,力量、速度、角度兼备,孟雨仍然根本来不及拔剑,也无法起身,只好急忙向旁边一滚,滚下马来。 那人第二刀砍空,孟雨已经在地上翻身站起,同时拔剑! 但是孟雨知道不是那人对手,于是仗着自己年轻速度快,一剑闪电般刺去。刺的同时身体已经在退。 他的马已经自顾自跑了,他自己不知道那人轻功如何。如果轻功比自己好,而自己若是跑的话,后背亮给敌人更是极度危险。 所以他持剑在手,只是一边出招,一边后退,却不肯逃跑。 那人却对孟雨步步紧逼,而且力猛刀沉,速度却半点不减。孟雨已经被他的掌风和刀风伤了内息,很快处于劣势,如果不是他经验丰富,身体灵活,可能三五招之内就要命丧蒙面人手下了。 眼看已经堪堪十招过去,孟雨已经是处处守势,而此处正一条狭长而幽深的巷子,离大街还有一段距离,天色又将将要暗下来,巷内无人。孟雨暗暗心惊。 他加快使用剑招,用速度将那人的刀式封住,只想先保得安全在手。剑式也竟是虚招,只要蒙面人用刀来磕他的剑,他便立刻变换剑式,不让剑与刀相碰。在北燕,他的剑已经被蒙面人打飞过一次,此刻他必须避免和蒙面人刀剑相碰。 就这样勉强又过了十多招,孟雨觉得完全招架不住,看来再没有奇迹出现,自己的小命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此时蒙面人的刀挂着风声再度袭来,那刀气就已经将孟雨逼得喘不过气来,他顿时觉得心里不好过,胸口也被刀气逼得剧痛无比,右臂更是软弱无力,似乎要提不起剑来。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人飞掠过来,一掌袭向蒙面人。 那掌力挟着风,排山倒海般击过来。蒙面人大惊,急忙撤回砍向孟雨的刀,挥刀向来人砍去。那人左手顺势一撩,将蒙面人的刀荡开,右手掌已经到了蒙面人胸前。蒙面人急忙左手迎上那来的右掌,只听石破天惊一声,蒙面人的刀飞向空中。 孟雨此时已经爬起来,挥剑向蒙面人背后砍去。蒙面人急忙凌空翻身,然后抄起轻功,几个飞掠就消失在巷子尽头。 孟雨此时才觉得胸中真气翻腾,他跟蒙面人拼了二十几招,早已内脏受损,此是只觉得双腿软弱无力,扑通一下坐在地上。 那来人急忙跑过来,扶起孟雨。孟雨一看,惊呼一声:“爹爹!” 来人竟然是孟定国,难怪能击走蒙面人。孟定国赶紧说:“别说话,我先带你回家。” 孟定国将孟雨抱起,孟雨一时万般委屈似的,抱着父亲哇地大哭起来。 孟定国急忙拍着儿子的背:“别哭,听话,你真气受损,不能这么哭的。” 孟雨哭声小了一点,孟定国将儿子抱起来,将他放到马上,然后自己也上马,搂紧了孟雨,朝孟府飞驰而去。 “是你的马立了功呢。你跟那人打斗,马自己跑了回来,家人叫我出来,这马就要往回跑,我急忙跳上马,它带着我才跑到这里。” 孟雨喘着气说:“爹爹,是孩儿武功太差了。” 孟定国笑着说:“臭小子,就知道跟爹发脾气,不知道好好练功。” 孟雨不好意思了。毕竟是父亲,自己跳起来发了一顿火,爹爹竟然毫不怪罪自己。 这时孟夫人端了一碗汤药过来:“孟雨啊,喝下好好睡一睡,你这些天都不着家,也累坏了,受了伤可不能再逞强了。” 孟雨点点头,接过药。孟夫人抚着他的肩膀,一脸心疼的样子。 孟雨看到父母都这么紧张自己,心里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 孟定国说:“回头病好了,爹爹把当年练过的武功秘笈给你,你好好补补。省得日后出了门让我担心。” 孟雨不好意思地笑了。 应秀灵看爷儿两关系缓和,很是高兴,便拍拍孟雨:“我走了,你俩说话吧。” 看到母亲走了,孟雨竟然又不知道该跟父亲说些什么。 从小在一起的时间太少,自己又有心结,总是对父亲冷冷的。此时才知道,最危险的时候,竟是只有父亲才能救自己。 孟定国将孟雨放倒在床上:“好好睡吧,案子的事情不可着急。” 孟雨点点头,突然又要坐起来。 孟定国急忙扶着他:“有什么话要说吗?” 孟雨突然不好意思地说:“爹爹,孟雨知道表哥都要成亲了,爹爹自然着急孟雨的事情。可是,” 孟雨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孟雨还没有准备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去想成亲的事情。” 孟定国拍拍孟雨的肩膀:“你遂自己的心愿就好了。再说我只是想要个孙子,估计你成亲之前爹爹还是有可能实现心愿的。” 孟雨奇怪地问:“孩儿不成亲,爹爹如何能有孙儿?” 孟定国笑道:“你不是要我自己生吗?你娘没准能给你生个个弟弟,再过二十年,爹不就有孙子了吗?” “什么?”孟雨笑得胸口疼痛,“哎哟哎哟。” 孟定国也哈哈大笑起来:“所以,赶紧找个好姑娘别让爹娘着急了。不过,”他转而又说:“爹爹不会逼你的,一定要找一个你真心喜欢的女子。爹爹也是过来人,知道感情是怎么一回事。” 孟雨抱着孟定国,不由伤心地哭了。他知道没有哪家父亲能这么纵容自己儿子的。他越想越伤心,眼泪打湿了孟定国的衣襟。 第45章 出宫目的 沈婉华完全没有想到孟雨会这么回答。她觉得最坏的也就是在下粗鄙,配不上姑娘之类的客套一下。 她虽然胆子很大,敢想敢说,却长这么大没被人拒绝过。尤其是主动表白却被自己喜欢的男子一口拒绝得这么干脆彻底。 她的脸红得像要破了似的,眼眶也红了,眼中似乎有泪光在闪动:“你……你……我,” 看她突然说话磕磕巴巴,孟雨也觉得自己太不近人情了。但他觉得跟一个女孩子在街上纠缠根本不应是他这样的人所为。实话说,他连看到表哥和萧梦时那种情形,都嫌他们磨叽,怎么可能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和一个女孩没完没了暧昧呢。况且,西玉州认识自己的人还那么多!虽然对这个刚才还告诉自己重要情报的女孩不能马上变脸,但他也半点不想跟她再罗嗦下去:“姑娘,谢谢你的帮忙,孟雨向来不擅跟人聊天,告辞了。” 说完,对沈婉华拱一下手抬腿就走。沈婉华却哎了一声,提起裙子就追。 孟雨气的,一提气就想施展轻功,却发现自己已经没功了。他更气了,心里气脸上就凶起来:“别跟着我!听到没有!” 说罢还得继续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往家走,心里堵得快得气截胸了。 沈婉华还真就跟在他后边,然后还更加的罗嗦:“孟雨,我在京城就见过你。那次是京城很轰动的连环杀人案。我看到你在勘验尸体,觉得你当时的样子好专注,好像周围其他人都不存在一样,当时我就有不一样的感觉。” 孟雨不理他,还在前边四平八稳地走。他越走得慢。沈婉华就越觉得似乎还有转机,就更罗嗦。 “后来,别人告诉我你探案的事情,我的感觉就一天比一天不同。我就这么一点心意而已,可是没有机会和你见面,这次皇上来西玉州,我死求活求他们才答应让我来的……” 孟雨听了她的话,一时不知从何答起。想他二十二岁的人生经历,没有姑娘喜欢过他是不可能的,他全都是一躲了事。但像沈婉华这样第一次见面就当面倾诉还不依不饶的,他倒是从没见过。 他现在有点明白表哥和萧梦时为什么都被情困扰了,这个事情一旦沾上还真是不好解决。 虽然他自诩不会染迹儿女情长,但听到一个漂亮的少女对他这么真情表白,也不能完全无动于衷。 但是,他从小就是一个心思很深很重的孩子,让他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一个女孩子,简直拿他当什么了? 他猛地一停一转身,沈婉华吓了一跳,也停下来。 孟雨正好面对她,两个人离得很近,孟雨看到她白净的吹弹得破的脸颊,细细黑黑秀丽的眉毛,大大的波光流转的杏仁眼,长长的眼睫毛。小巧的鼻子和红嘟嘟的嘴。她真的很漂亮,很美。甚至和他妹妹孟雪站在一起,也仍然是个美人,而且更活泼更灵动。 然而,这和孟雨有什么关系呢?他现在想的是真想捏死那个易容人。 他盯着沈婉华,沈婉华反而害怕了,退后了一步:“孟雨,你干什么?” 孟雨笑了笑:“姑娘,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和谁在一起吗?小心一点,这世上坏人多。” 说罢他再对沈婉华拱了拱手:“多谢姑娘,告辞了!” 沈婉华吓了一大跳,更闹了个大红脸,这人的回答为什么总是那么跳脱? 孟雨已经走了,她还呆立在那里。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喜欢错人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嘛。 孟雨一边走一边气愤地想:“昨天我和谁在一起呀?单身男子也确实很悲剧。” 孟雨先去找应少言,他却没在家。 舅母苏绮云看到孟雨进来,很是喜欢,向他诉苦说:“这不是要给萧家提亲,下聘书,我哪里弄得了呢,你爹爹大概现在跟少言商议呢。” 虽说是诉苦的样子,孟雨却发现舅母脸上带着笑。她是当年西玉州最有名的美女和才女,现在年过四旬,仍然文静娴雅,说话也是温柔和婉的。这和孟雨的母亲应秀灵很不一样,应秀灵总是说话很短,能省则省。从小对孟雨虽然不严厉,但笑的时候也不多。再加上孟雨比较顽皮,棍棒侍候屁股是经常的。就是对小雪,嘘寒问暖多一些,话也不是很多。但应秀灵虽然也送他们念书学武,却没有要求他们一定学出个什么,也不会因为成绩不好而责罚。而苏绮云却不同,表哥应少言从小就听话懂事,读书和学武也很用心,但苏绮云要求却更严格,若是不能达到要求,苏绮云的小棒子同样是不留情的,应少言从小跪着背书是经常的。但平时生活上苏绮云对应少言却是十分周到,说话也是慈爱温柔,关心体贴备至。这也许是造成三个孩子性格不同的原因之一。 孟雨啊了一声:“这可是现在最大的事情了,我却忽略了。今天萧大人还在上朝之前又嘱咐了我。” 苏绮云笑笑:“你比少言还小呢,帮了他这么多,舅母已经很感激你了,哪能让你操心他的个人之事呢。再说,小雪要出嫁,才是最大的事情,要嫁到那么远。” 孟雨知道舅母也是有心结的,她一向喜欢孟雪,而且对萧家有一种因惧而疏离的感觉。主要是萧梦时和萧点秀,都是官家子弟,身上的骄娇之气平时还是表现很充分的。但是应少言和萧点秀认识的时候,两个人都只有十七八岁,少男少女,很快情如烈火。苏绮云自己也是个重情的人,她当年与丈夫应正云是迫于家长之命才成亲的,应正云对她客气、体贴却从没有过激情。她不希望孩子再走自己的路,所以放纵了应少言去与萧点秀自由发展。她也知道应少言心里有孟雪,而且跟萧点秀已经出现了问题,但四五年的感情,大家都不愿意去轻易破坏掉。 孟定国已经请了媒人和西玉州有名望的士绅见证,又把婚书拟好,诸事妥当。想到应少言为了孟雪与萧梦时冲突,而且现在婚事定了却一番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对应少言说:“其实你也早该成亲了,我像你这么大,孟雨都两岁了。你爹不在了,姑父没有别的嘱咐,只是四五年的感情,一定要珍惜。那是给你付出大好青春的女子,她能等到现在,你要一辈子好好待她,给她一生的幸福。” 第46章 剥丝析茧 应少言知道姑父在点醒他,低了头说:“姑父,我明白。我不会辜负她的。” 他又想,那次跟萧梦时的冲突,确实是把自己的心事暴露无余。而且自己还要先送孟雪嫁到江南,回来后再迎娶萧点秀。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一路,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好在萧点秀没有在意孟雪的事,她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子,一点都不小心眼。看到孟雪还是问长问短,很是关爱的样子。 孟定国看应少言仍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娶到自己心爱姑娘的喜气,知道他还是有心结,不由忧心冲冲起来。 这时,孟雨也回来了,看到父亲和表哥在一起,知道父亲肯定在和表哥说婚约的事情,急忙给父亲行了礼,便冲着应少言诡秘地笑笑。 孟定国看到孟雨急急火火的样子,想到自己嫁闺女,顾外甥,只有这个儿子不省心,但又舍不得说他,便咳了一声:“为父还要给江承天写回信,你俩去外边亲热去。” 他还不知道有个出身高贵,漂亮活泼的女孩刚才还在当街狠命地追求他儿子。 孟雨也正有话和表哥说,哎了一声,拉着应少言就到了花园里。 “今天我又遇上蒙面人了。” 应少言瞪大眼睛:“那你有没有事?” 孟雨笑着说:“你说我有没有事?” 应少言也觉得自己好笑:“哎,这么凶险的情势,我怎么总觉得自己总在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孟雨笑了笑:“为情所困呗。” 应少言脸红了:“让姑父这么替我操心,真是怪过意不去的。只是我自小没有父亲,虽然姑父疼我比疼你还多,可马上要成亲了,我心里总想着要是父亲在就好了。”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遛达,年轻人步子大走得快,不知不觉竟然走到督师府外边去了。看到街上夜色正好,两个人索性趁着月光,一路沿着大街朝西玉州城门走去。 孟雨也觉得表哥好可怜:“听爹爹说舅舅是个特别果断特别霸气特别威风八面的人,而且白袍长剑,迷倒了西玉州多少女孩哎。每次他率军出征回来,纵马从街上驰过,好多女孩子都要尖叫的。” 应少言噗地笑了:“这也算优点啊。” 孟雨捅他一下:“要不最后是舅母能嫁到舅舅呢,听说舅母当年也是有名的美女加才女,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家里都想娶到呢。” 应少言歪着头回想:“没有见过爹爹,但是我娘确实很美呀,从小就觉得娘是个大美人。姑姑也很美,但姑姑太冷了,我看虽然姑姑照顾姑父多,其实姑父很怕姑姑的。” 孟雨哈哈大笑起来:“你是说我爹怕老婆……”笑归笑,孟雨也觉得,小时候爹爹飞马赶回家过年,但娘话却依然少,但一旦说话却真是不饶人。很难想象温柔贤惠的舅母能那么讲话。但其实,孟雨虽然对爹爹很有意见,却也觉得爹爹对娘爱得是很深的,只是两个人之间好像有着别扭。但这种别扭是什么,他也无从得知。 应少言似乎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了:“其实人生真是很有意思,我们父辈的事情我们没有见证过,只能靠听说,而我们的未来我们也不能预测。我总觉得,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可我总不相信我会永远见不到他。他是不是在某个地方等我呢?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这回事。”说到这里,他又黯然了。 两个人说着聊着,已经出了西玉州的城门,表兄弟好久没有时间这么聊了。再往前走,或许要走到上次月下决斗的那棵银杏树了。孟雨突然发现,肚子有点饿了。皇宫办事回来,还没来得及吃晚饭。急着和舅母说话,又和表哥聊天,时间已经过了好久,天也全黑下来了。 而应少言说起父亲,神情一下黯然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样,连亲生父亲都没有见过,大概很少吧……” 他话音未落,突然“叱”的一声破空响亮。 孟雨和应少言猛地一惊。孟雨一想,坏啦,怎么完全陷入到家庭亲情里边,把各种阴险可怕的事情都忘了呢? 好在他经验丰富,猛地叫了一声“蒙面人!”提醒表哥,然后孟雨提气就想掠起,却软绵绵地歪向了一边。 他忘记自己已经失去功力了。 一个黑影鬼魅般破风飞旋而来,就在同时,应少言的剑随着孟雨的叫声也已经迅速拔出,闪电般刺向黑影。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躲过这一剑,应少言并没有再出剑,而是一把抓住孟雨,猛一提气,带着他掠出几丈远。 黑影的刀再次如疾风般袭向应少言和孟雨,刀锋带起的气流哧地一声将应少言的袍袖削去一片,却幸好没有伤到他俩。应少言提着孟雨还想再掠起,可蒙面人的轻功如此可怕,而应少言手里还拎着个大活人。蒙面人冷笑一声,一个起落,就已经掠过应少言和孟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应少言猛的向旁边一推孟雨:“快去姑父那里。”随即对蒙面人喝道:“少废话,拔刀出来!” 孟雨眼看蒙面人在逼近应少言,然而他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一咬牙一跺脚,朝西玉州城门跑去。 蒙面人,不,易容人,此刻他易成了一个面皮怪白的鬼脸形象,狞笑的嘴角向上扬着,他挥刀向应少言扑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应少言也同样迅疾地用长剑迎上他的刀,不敢硬碰,长剑顺着刀势唰地划下去,劈向易容人的手腕。而易容人却一翻腕就卸了应少言的剑势,随即横推一刀,应少言急忙向旁边纵身一闪。易容人冷笑一声,手腕再次翻转,快刀秋风扫落叶般扫向应少言。应少言被刀气所逼,蹬蹬蹬向后退了好几步,他觉得胸中有些不好受,似乎已经被那刀气伤到了。然而他刚一站稳,就挥剑又扑了上来。易容人心里惊了一下:“真是不要命啊,和他爹还是有点像的。” 易容人刀转一圈之后反手将刀横抡过来,带着千钧之力,应少言不敢用剑硬挡,于是剑随腕动,从上向下向他执刀的手腕砍去,同时斜着用剑滑过刀刃以卸掉易容人刀砍的力量。虽然没有硬碰硬,应少言的手腕仍然震得发麻,他强挺着没有让剑撒手,而虎口竟崩出了鲜血。易容人冷笑一声,再次翻腕用刀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横拍向应少言,应少言将剑回辙已经晚了,易容人的刀背重重拍在应少言胸前。应少言胸口一热,身子晃了两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孟雨此时已带着孟定国赶到,吓得大叫一声:“表哥!” 第47章 no zuo no die 他拍拍孟雪的头:“可惜舅舅没有见到你小时候的样子,不然一定天天带你玩。” 孟雪开心地说:“少言表哥终于见到自己的爹爹了,他该多幸福啊。”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嗨了一声。 此时的应少言,正倚在床头,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最近缠绕他的烦恼,好像暂时烟消云散了,他此刻的心完全被幸福充盈着。 应少言的伤很快好了,而孟雨的功力却没有恢复。他坐在应家小院里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应正云教应少言剑法。 应少言面对爹爹,却很是腼腆,招式间也放不开。 过了几招之后,应正云招呼应少言歇一会儿,两人坐到孟雨旁边,应正云对应少言说:“你真像你娘,应该去读书。练武实在是太放不开了。” 应少言不好意思地一笑。 “不过,”应正云转而说,“昨天对着那个易容人,你那个拼命的架式,倒是很像我年轻的时候。真不愧是应正云的儿子。” 应少言听爹爹夸自己,有点羞涩,又很开心。 应正云笑咪咪地问孟雨:“你的武功怎么样?” 孟雨嘻嘻笑着,抱着应正云的胳膊,把脑袋在他肩膀上蹭蹭:“外甥的主要时间都用在探案上了嘛,自然不如少言哥哥啦。” 看着孟雨赖皮赖脸的样子,应正云扑哧一声笑出来,不由回想起应秀灵小时候对他的依恋。他搂着孟雨的肩膀:“功夫还是要练好的,只有功夫不会骗人。你探案也要遇到很多危险,有了功夫才能保护自己。” 应少言很羡慕地看着孟雨撒娇,他对自己的爹爹还是有些不敢亲近。 应正云将孟雨扶正身体:“少言还是少一点破釜沉舟的霸气,但他在武功上下的功夫,没有让我失望。这孩子就是被我拖累了,也不能总是打理应家这点事情,总是要走出去才是。” 应少言听了爹爹的话,热泪又想涌出,但感觉好像爹爹不喜欢自己的敏感脆弱,又将泪忍了回去。 “舅舅,表哥。” 大家吓了一跳,转身循声望去。孟雪上身浅绿小衫,下穿月白印着浅浅黄花的长裙,俏生生地走来。 应少言脸倏地红了,应正云已经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孟雪向应正云行了礼,然后伸出白嫩的小手,从丫环手中扶过一盏汤:“表哥,这是娘亲自熬的,说让表哥趁热喝了才好。” 应正云听到孟雪提到应秀灵,不知为什么,心还是猛地悸了一下。 应少言从孟雪手中接过汤:“谢谢姑姑,谢谢小雪。” 孟雪偷偷看了他一眼,心中却是无奈而酸楚。 孟雪和孟雨一样,对应正云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也不像应少言那样对着自己父亲还很拘谨。她已经把舅舅当成最亲的人,此刻忍不住说:“舅舅,您终于回来了!小雪真心不想舅妈和表哥这么多年见不到舅舅。这么多年以为舅舅都不在人世了,舅母和表哥受过太多的苦了。您当年出生入死,却差点因朝堂争权夺利害掉性命,还让舅妈和表哥这么多年都在西玉州只能以罪人的身份默默生活,还……” 应正云看着孟雪,他很喜欢这个小外甥女,听了她直率的话,心里自然也是很痛。他和气地追问:“还怎么样呢?” 孟雪停了一下,喘了口气,接着愤愤地说下去:“还让表哥被人欺负!” 应正云看到孟雪替应少言打抱不平的样子,也被触动了。他半闭了一下眼睛,似乎是自言自语:“没爹的孩子,自然被人欺负。” 这是他无意中第二次说这句话了。应少言捧着汤,低下了头。他听到孟雪和爹爹谈论自己,心里一阵难过,低头看着汤碗,不再出声。 应正云一时觉得,如果不是二十多年缺失父爱,应少言也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内向和拘束。 他拿起搭在旁边木椅上的布巾,递给应少言:“练剑也不要太急于求成了,慢慢领会了才好。擦擦汗,休息一下。” 应少言终于能沐浴着父爱的温暖,心里也像被什么热热的东西熨过一样,从前因痛苦和压抑而蜷皱的心,也似乎被一只大手抚着慢慢展开了。 孟雨皱着眉头问:“表哥,你受了伤,还能送小雪吗。 应少言将空汤碗递给旁边的丫环柔儿,柔儿端着碗无声地退下。应少言对孟雨说:“你抽不开身,我不想耽误小雪的大事。” 应正云笑了:“小雪的婚事自然最重要,你们忘了我这个舅舅吗,我去送小雪便是。” 孟雪脸一下涨红了:“舅舅您提这个干嘛呀,我还想多陪陪娘。” 应少言听到父亲的话,脸白了一下,似乎有些失望。他竟然一改平时内向羞涩的态度,对应正云说:“爹爹,还是孩儿去送吧。皇上刚赦了孩儿的罪,也除了罪籍。孩儿从来没有出过西玉州,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风光,见识一下西玉州之外的世界。” 孟雨从旁看着应少言,他和父亲说这番话的时候,倒是十分坦然。但孟雨几乎肯定,应少言还是希望和孟雪多相处些时间,他心里有些矛盾。应少言和江战,在他心里一个是从小的挚友,一个是亲如手足的表兄,但内心总是倾向江站多一些。 再怎么样,应少言如今家和事兴,又有爹爹和萧家关照,皇上也赦了他的罪,他的前途未可限量。 而江战,一个家道中落,身带残疾的年轻人,凡事还要靠老大年纪未出嫁的姐姐勉力打理,受尽辛苦。而这残疾也是为了救自己妹妹而落下的。但两个人又都是他最亲近的人,都深爱着孟雪,不能不让他心里矛盾。 应正云没有马上回答。 虽然为了避开自己的刺杀当朝太后之罪,他隐姓埋名二十多年,与世隔绝,甚至几个月没有人和他说一句话。但他自幼极其丰富的沙场和世事经验,令他年轻时就有远超出普通人的洞察力,他早已看出应少言和孟雪之间的异常。他的心里也不愿意孩子重蹈自己当年的复辙。然而,他不能赞同应少言的是,萧点秀也是他自己选的,而且也不能再耽误这个等了他那么多年的姑娘。孟雪虽然可爱,他也很疼惜,但毕竟年纪太小了,在感情上她是个后来者。她和应少言之间的感情,无疑在他这种思想正统的人心里,是应该被谴责的。然而,他又十分能理解感情突然到来时无法抑制的激情迸发,所以他舍不得怪孟雪,更舍不得怪自己才见面的已经成年的儿子。 第48章 月下决斗 应正云笑着说:“少言,我们一家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你要去送小雪,爹爹会想你的。不如爹爹和你娘陪你一起去,我们一家既送了小雪,也在外面好好游历。小雪成亲后,我们也不着急回西玉州,想去哪里,信马由缰。” 这真是意外之喜,应少言看着似乎还很陌生却又令自己很依赖的父亲,惊喜地说:“爹爹,您真的和娘一起跟我去送小雪?” 应正云点头:“你姑姑还在给小雪备嫁妆,至少还要一半月,你好好疗伤吧。” 应少言偷偷看了看孟雪,心中涌上一阵痛楚。 孟雪的脸早已红透了,她倒不像小家碧玉,听到提自己的亲事就要害羞跑开,但此时也有点恼了:“舅舅!不要老说这个事了嘛,下次您和表哥、哥哥三个人聚一块喝着茶说。” 应正云被她逗乐了:“看小雪平时文文静静的样子,生起气来也好吓人呢!” 直到天色擦黑,孟定国才办完公事,又去给皇上奏事。 皇上似笑非笑地:“听说少将军还阳了?” 孟定国向皇上深施一礼,皇上让太监给孟定国搬了一把椅子。孟定国坐下才说:“应正云已经年近五旬,皇上今天的皇位,也是他玉成的,以往的事情,可否就此不提?” 皇上站起来:“舅舅,自古刺杀当朝皇上亲生母亲者,可有法外施恩的先例啊?” 他踱了几步,停在孟定国面前。孟定国也早已再次站起来。皇上将孟定国又推到椅子上:“舅舅您坐好。况且,应正云是个反叛。反叛者,即使是皇上的亲兄弟,亲叔伯,历朝的处治,也是非死不可,甚至满门抄斩。这样做,难免失了亲情,却是警告后来者再勿谋反。” 孟定国无语,他自己是生活在那个朝代的人,毕竟跳不出桎梏。 皇上接着说:“当年应正云自刎于朝堂之上,他自己也是这个意思,可如今怎么又活过来了?” 孟定国叹息一声:“是姐姐的师父妙常师太救了应正云。当时,她用止血药封住了他喉咙的伤口,又给他鼻中吹入迷药,令已经命悬一线的应正云陷入昏迷之中。下葬之前,已经将尸身调包。我当时最担心的是应秀灵会看出来,但她哭昏过去,醒来时我告诉她已经下葬了。” 皇上定定地看着孟定国:“舅舅不肯向舅母说出真相,也是怕舅母知道后,对应正云不死心吧。” 孟定国无语了,自己的心思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事实上多一个人知道,应正云就多一分危险。本来,连苏绮云和应少言都不知道应正云还活着,所以没有告诉应秀灵,他自认为说得过去。然而应正云真的活过来,他才知道,不说才是说不过去的。看来皇上比自己还明白自己的心思。半晌,他再次站起,向皇上深施一礼:“请皇上赦掉应正云身上所有罪名。这也是太皇太后的心愿。” 皇上不语,沉默良久终于开了口:“我朝需要应正云这样的人才,罪名可除,官职却不可马上恢复,以惩效尤。什么时候用他,要看机会了,朕现在不给你这个承诺。” 孟定国心中一轻:“谢皇上!” 皇上这才又温和有加:“舅舅平身吧,朕还有太多大事依仗舅舅,外冠扰边,内奸乱纲,舅舅要替朕担起事来。” 孟定国再次躬身:“谨尊圣谕。” 皇上笑笑:“舅舅莫怪朕说话唐突,朕如今还能依靠谁呢?又还能相信谁呢?”他挽起孟定国的手臂,“朕送舅舅出宫,晚上和家人好好团聚,平时总是忙于朝事,军事,今天舅舅就好好休息吧。” 虽然孟雪马上要嫁到江南,舅舅应正云又突然起死复生,可孟雨并没有时间去顾及家里的这些事情。这天一早,他单人独骑,打马奔向京城。他惦记着京城,惦记着那些留在京城的蛛丝马迹。他并没有注意到,有两个人,在他向皇上私下密报赴京之事的时候,偷偷得到了消息,骑着两匹矮马,远远地跟在孟雨身后。 因为要理清思路,孟雨没有纵马奔驰,而是信马由缰地向京城进发。 大道两边绿柳依依,蓝天高远,白云飘飘。一路景色空旷苍茫,真是一片大好河山。马蹄得得,铁掌轻轻敲打着路面。 突然他一勒马缰,原来就走得不快,马儿的前蹄微微腾空,马头向上微挣,随即两个前蹄落地,哒哒地击打着路面,在原地踏着步。 孟雨并不回头,淡淡地说:“出来吧,跟了一路,让孟雨也见见真容。” 两匹小马从楼边的矮树林里闪了出来。 刚才他们一直在大路上跟着孟雨的马,孟雨快,他们也快,孟雨慢,他们也慢。 就这样跟了两天。 刚才孟雨突然停住马,两个人慌忙闪到路边。 此时两人在马上你看我,我看你。又一起看着孟雨。 孟雨淡淡一笑:“沈姑娘,你是不放心孟雨安危吗?你化妆成男子,就是为了让在下认不得的吗?” 果然是当今皇后沈端华的妹妹沈婉华,只是她换上男装,那白净细嫩的脸蛋和双手,还有秀美如画的五官仍然出卖了她。她的丫环巧果也一样难掩秀丽的女儿本色。 沈婉华和巧果偷偷对视一下,扑地掩嘴而笑。 孟雨仍然淡淡地笑着,沈婉华这样的小姑娘,纵然做出多狡猾的样子,也瞒不了孟雨。他几乎立刻认定,她只是情窦初开的女孩而已,并非局中之人。 但她的身份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孟雨不动声色地说:“姑娘,在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所以一路悠闲的很。但是在下也并不喜欢被人跟踪的感觉,”说到这里,他一笑:“看,就像天上那被鹰追的雁一样。” 沈婉华忙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嘴里说着:“雁在哪里?” 孟雨自己话音一落,已经一鞭抽在马屁股上,那匹雄骏的塞外骏马,撒开四蹄箭一般冲了出去。等沈婉华反应过来,只看到大道远处腾起的阵阵烟尘。 她气得咬牙道:“孟雨!等到了京城看我不捉住你问个明白!” 第49章 进城遇查 而蒙面人已经流血过多,另一人也受了伤,无法再追。 一行人又飞驰回到西玉州城门口,孟雨交验了皇上颁的查案令牌,然后已经全无力气,勉强对萧梦时说:“好家伙,我只剩半条命了!萧大哥,你带沙不该父女到你家去就安全了。” 萧梦时勒住马:“太谢谢孟公子了,我估计你现在连半条命都不够了,让少言赶紧带你回府吧。”他转向候灵闪说:“候爷跟我一起走吧,万一有事有个帮手。” 孟雨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好,有事明日再说。” 他话刚落,应少言已经猛一加鞭,向孟府飞奔而去。他估计今天孟雨的伤情必是雪上加霜了。 萧梦时目送着他俩远去,才闷闷地对候灵闪说:“我们也走吧。” 应少言的马在飞奔,眼看已看到孟府的大门口了,孟雨突然叫了一声:“不对!” 应少言忙问:“怎么了?” 孟雨像是想起了什么:“现在西玉州有皇上驻跸,必有皇上的人在夜巡。这里就有和蒙面人勾结的势力。萧梦时没有查案令牌,遇上会出大麻烦。” 应少言说:“我送你进府,你把令牌给我,我去找他们。” 孟雨急道:“来不及了,他们要出事也就在回总管府的这段路上,你快带着我追上去,看他们安全回府了没有。” 应少言看孟雨脸色惨白,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猛打一鞭,朝着萧府飞奔而去。 事实上萧梦时确实遇到了麻烦。他带着候灵闪和沙不该父女刚进城门,朝着萧府打马走了不多远。因为夜静人稀,几个人的马在道路上得得的马蹄声在夜色中传得格外远。这时,却只见一队人马也在朝他们走来。 萧梦时知道是夜晚巡视的卫队,但他还以为会是父亲手下,也没有在意,只是停住马,打算招呼一声就过去。 谁知这支人马却正是皇上的卫士统领李忠义,带着自己的护卫亲军。 此次皇上来西玉州,已经敏感到孟定国和萧正毅会联手阻碍自己插手西玉州军务。因此他叫自己的卫士统领李忠义来护驾,并且带了不少亲随卫队。只是一到西玉州就被孟定国驾空了,全部换上了萧正义的人,并且告诉李忠义在西玉州要多玩玩,多享受一下。 但因为皇上的关系,孟定国和萧正毅不能不给李忠义些面子,所以皇上如果想做些什么不方便让孟定国或萧正毅去做的事,便可以方便差遣李忠义了。 此时李忠义带着自己的亲军拦住了萧梦时的去路。 萧梦时在京城多年,知道这个李忠义是皇上亲信,心说:“坏了。”只好抱拳行礼:“李将军” 李忠义颇有玩味地看着萧梦时:“萧公子,这都后半夜了。瞧你后边带的那两个人,长得不像国朝人啊。你知不知道,如今皇上正在西玉州,即使有通关文书,这个时间也是不能在街上闲逛的。” 萧梦时笑笑:“将军,这却是草民的不是。西玉州地处边关,当然异族人多些,今日却是草民带世交出城看看月色,若有违规之处,还请将军包涵。” 李忠义也阴阴地笑了一下:“萧公子,您的这个世交,是我们要找的人,恐怕萧公子尚不知情。可不可以交给我带走?” 萧梦时已经看出李忠义不怀好意,于是冷笑一声:“将军,萧某本来一介草民,不敢跟将军顶撞。只是,这位沙不该先生是萧某未来的岳父,他并非国朝人,也不懂国朝规矩,况且他又未犯法,若他有什么事情,将军尽可以与萧某来说。” 候灵闪不相信似地看着萧梦时,心说:“这小子,转弯也太快了。” 李忠义也是一愣。他本来是接到线报,一旦那三人失手,他便在城门处堵人。而且他知道孟雨重伤,估计不能一起去,所以可以用皇上驾临需加紧城门盘查的理由查夜,况且沙不该父女是异国人,自己更有理由拿人。所以遇到萧梦时带着沙不该父女一起进城,他还很高兴,也想正好给萧家安他个通外之罪,打击萧正毅,却没有想到萧梦时会有如此之说。 李忠义愣了一下:“那倒是很失礼呀。可是,沙不该触犯了国朝的法度,也不能因为萧公子的缘故便纵法吧。” 萧梦时淡淡地问:“敢问沙不该先生触犯了国朝哪条法度?” 李忠义翻着白眼想了半天:“事出有因,查了他才知道。况且萧公子现在是草民身份,本将军岂能先告知于你呢?” 萧梦时又笑了一下:“萧某是草民不假,将军可有官府文书允了您在西玉州拿人?” 李忠义又一怔。可萧梦时是萧正义的儿子他又不能用强,正无计之间,萧梦时却说:“将军既无官府文书,那草民请求为沙不该父女做保。等您有了文书,直接找萧某要人就是了!” 李忠义心里暗叫晦气,他想一放走他们,萧正毅一干预,自己这人便拿不成了。况且,自己何来官府文书,只好先去找皇上想办法吧。 他只好说:“那他们父女就着落在萧公子身上了!”说罢就欲拨转马头。 恰在此时,孟雨和应少言已飞马而来,孟雨看李忠义正要走,急忙在马上叫道:“李将军请留步!” 李忠义不由勒住马,看到是孟雨,心下知道坏了。孟雨对李忠义道:“李将军,沙不该父女是我查案的证人,因为天色已晚才托萧公子送到萧府,明日查问。此事李将军就不要管了。” 孟雨根本不用掏令牌,因为皇上将查案事全权委托孟雨别人不知,李忠义却是很清楚的,况且以孟雨的身份,李忠义自然忌惮。而且孟雨也明白,若是不硬气一些,李忠义还会存有幻想,便索性把话说绝。 李忠义只好道:“那李某多事了,告辞!”说罢拨马带人走了。 萧梦时看出是孟雨不放心他们,才去而复返。急忙说:“孟贤弟,你另外那半口气也快没有了吧!” 孟雨一听这个气:“你还开玩笑,我真的……不行了!” 说完便一头歪倒在马上,昏了过去。 皇上看到自己的护卫统领铩羽而归,不由道:“这事不是给孟雨全权处理了吗,你去使得什么歪劲?” 李忠义急忙躬身:“孟公子与萧家最近走得也近,自是不可全信。” 皇上冷然地:“笑话,朕安排的事情,用你来操心不可全信?换一句话说,你要管,是不是也做得巧妙一点,别让别人挑出毛病来,怎么这样愚笨,一点也不像……那谁。” 李忠义唯唯道:“是。” 皇上又不由大笑:“萧梦时说沙不该是他未来的岳父?” 李忠义赶紧回说:“他当时红口白牙这样说的。” 皇上笑得更加厉害,弄得李忠义摸不着头脑:“皇上为何发笑?” 皇上一边笑一边说:“前阵听闻孟大人要把女儿嫁给萧梦时,现在另外出现个老丈人,这事不是很有意思吗?” 李忠义大概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也陪笑地说:“皇上这样便可想办法纳孟大小姐为妃了?” 皇上嗔道:“不要说出来嘛!” 说罢又加了一句:“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和朕是亲戚,免得朕难做人!” 李忠义急忙躬身答道:“是!” 李忠义出了殿,一摸脑门,竟然全是冷汗,身上的衣衫也湿透了。他摇摇头:“伴君如伴虎啊。” 他沿着西边的甬道缓缓向自己值守时休息的小屋走去,一个黑影闪了过来,在他耳边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阴阴地说:“你今天戏过了。另外,不要以为皇上表现得荒唐,就是个傻子。还不知谁傻呢。”李忠义一惊,刚要细问,那人倏地一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50章 赐婚 第二天一早,萧梦时跟父亲简单讲了一下,然后请父亲保护沙不该父女的安全。因为萧正毅是个很正直的人,如果是儿子私下所托,必要问个明白。萧梦时便告诉父亲,是孟雨查案时找到的证人,请父亲帮忙看管,尤其要保证安全。 安排了沙不该父女,萧梦时急忙赶到孟府来看孟雨。他确实担心,孟雨的内伤经过昨天一夜折腾,不知成了什么样子。虽然查案本是孟雨自己的责任,但毕竟若无沙不该父女与自己的私交,孟雨也可以不这么拼命的。 果然孟雨脸色苍白,气息短促,看到萧梦时进来,孟雨还是挣扎着坐起来:“李忠义阻拦你抢沙不该,一定是事先得到的线报。但他是皇上身边的卫士统领,如果皇上信任我,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事情。难道皇上自己还陷到里边了吗?” 萧梦时惊道:“你说皇上自己跟北燕有染?” 孟雨沉思了一会儿,又摇头:“我想不明白。”有些话孟雨还不能对萧梦时敞开讲,他只能估且当成这是一场内部角斗吧。也可能是想找孟、萧两位国朝实权派的碴子,削弱他们的势力。 他们就只说了这么两句话,突然一个丫环进来禀报,说是总管府的家人来找萧公子,皇上紧急召见萧大人父子,还有什么一对外国父女…… 萧梦时和孟雨都惊住了:“皇上?!” 皇上行宫。 沙不该父女觐见了皇上皇后,并献上了海西国的珍宝珠玉和手工精织的挂毯。 皇上微笑说:“既然先生是海西国皇上的近身大臣,自然是贵宾,为何不来朝见,更未通知我朝?” 沙不该急忙又行礼禀道:“海西番外小国,来国朝路途遥远,不知皇上会驾临西玉州。况且此次只是私人前来游历国朝盛景,故此只办理了通关文书,未通过官方告知。今日得见国朝圣上,不胜荣幸。回国即当禀明我国国王,正式成文向国朝示好。” 皇上看一眼皇后,又转回头笑眯眯地说:“昨日我那卫士统领不懂事,惊扰了贵客,让他出来致歉。” 萧梦时在旁边心中打鼓,这皇上一向想起一出是一出,不知在打个什么鬼主意。他心里对皇上很不喜欢,对这种召见更是如坐针毡。但昨天的事情自己卷在里面,眼下只看暗自观察事态发展。 李忠义过来,很不乐意地冲沙不该拱手:“在下唐突,冒犯了远方来客,赔礼了!” 沙不该知道李忠义是皇上亲信,忙还礼:“将军客气了,是沙某不合得罪将军。” 皇上看似嗔怪地说:“忠义做事一向莽撞,不过倒是人如其名,对朕倒真是忠心耿耿。” 李忠义听到皇上夸奖,倒是颇为自得,裂嘴笑着站到一边去了。 皇上看看萧正毅,又看看萧梦时和沙不噜花儿,突然意味深长地笑着问:“昨日忠义回来,说沙不该先生是梦时未来的岳父,有这回事?” 萧梦时当时就愣了。昨天是为了不让李忠义将沙不该带走才那么说,这样沙不该和花儿与自己有了这种关系,又有合法文书,来西玉州便是合法合规,李忠义自然不能把沙不该硬行带走。想不到自己的权宜之计,却被李忠义捅到皇上面前。 萧梦时又一想,以海西国弹丸小地,若说国朝皇上对海西国有什么企图,自是不会。既然皇上问起此事,自己便只好先装下去,否则岂非欺君之罪。 便只好跪拜道:“昨日情急,草民说话并不完全准确。事实是沙不该先生愿意将花儿许配给草民,草民还未与家父正式商议此事。” 皇上大笑:“这事甚好啊,若成了也是一段佳话。” 说罢皇上转向沙不该:“沙不该先生,您可确有此想法?” 沙不该一是心中早就乐意,二是此时不认,昨天的事情确实无法解释,便道:“在下很喜欢萧公子热诚正直,又颇有才华,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萧正毅在旁边,眉毛都立起来了,心说这都哪跟哪儿啊。你个小崽子不是喜欢孟家大小姐的吗? 皇上笑着看萧正毅:“萧大人,您的意思呢?” 萧正毅急忙躬身施礼:“皇上,犬子粗俗,哪配得上花儿姑娘。再者,海西与国朝风俗不同,通婚这个,这个,有些不便吧。” 皇上大笑起来:“萧大人,你家梦时已经心系花儿姑娘了,况且海西一向与国朝交好。再说异国通婚,多少公主都曾远嫁外邦。我朝也一直有异族女子进宫为妃者,这哪里有什么不便,乃是真正的佳话啊!” 萧正毅都要晕掉了,心说回家打断这小崽子的腿! 但皇上的意思明显已经是要撮合了,便不敢再说,只道:“皇上知道,犬子一向就不成器,只怕辱没了花儿姑娘。” 皇上道:“哎,梦时朕还不知道?才德兼备的。如此,朕便与你们赐婚。” 萧梦时的脸已经白了,他万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个结局。 旁边孟定国也惊住了,他不明白萧梦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萧正毅明显是不愿意的,但萧梦时自己承认,沙不该又表了态,孟定国此时也无法反对。 皇上道:“来人,颁诏。” 旁边太监还没上前,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来:“等衣瞪!” 大家这才发现,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穿着白袍红色绣金边坎肩的沙不噜花儿,突然大步走到金殿中间,打断了皇上颁诏。 沙不该忙道:“无礼,怎可打断皇上的话!” 皇上其实一直注意到这个美丽却带着异族健康而野性美的姑娘。便笑眯眯地问:“花儿姑娘,你有什么话要说?” 沙不噜花儿朝前走了一步:“慌尚!妮害没有吻花儿的意思!” 两边文武群臣看到她认真的样子,都乐得肚子抽筋,但不敢笑出来,只好憋着。 皇上也想笑,好不容易才忍住,看了皇后一眼道:“花儿姑娘,你说,你说。” 第51章 辞婚 花儿不以为然地大声说:“窝不稀欢萧!我腰嫁给海西的勇士!国朝男子,太秀气了!” 这下,金殿上像开了锅,众人顾不得皇上皇后在座,都笑出声来了。有的大臣笑得直抖,甚至后边执扇的宫女,也差点笑弯了腰。连皇后都扑一声笑出来了。 皇上半天才忍住笑:“花儿,难道我国朝的男子,像萧梦时这样的,很秀气吗?昨日不还是他将你从歹人手里救出的?” 沙不噜花儿忙说:“窝不是说打人。窝是说他对女孩子,不勇敢!” 说罢,她走到萧梦时面前:“萧,做窝哥哥吧。” 然后,她抱住萧梦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金殿上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哇,上朝的时候有这种娱乐可太珍贵啦!他们也全都听明白了沙不噜花儿的话。 萧梦时已经快要晕掉了,他当然很清楚地知道在北燕救出沙不该的时候,花儿已经爱上他了,现在花儿这么说完全是在成全他。 若是在平时,他也可以抱抱花儿表示一下感激之情,可眼前是在金殿之上,皇上皇后就在眼前,他要想能保住不被赐婚,只能什么都不表示。 他只好将错就错地说:“花儿,希望你能在海西找到一个勇敢的、对你好的郎君。” 此时,最松了一口大气的,却是萧正毅。他的官服都汗湿了。 皇上看到这种情形没有办法,只好顺坡下驴:“看来真是我国朝男子没有福气啊。” 皇后也笑着说:“真是海西国国俗不同,花儿姑娘比国朝女子爽利太多了!” 李忠义在旁边可气坏了,这个萧梦时,这个什么什么花儿,简直都是勾结在一起的! 皇上看此事不成,便赐了沙不该如意一柄,黄金百两,白银千两,绸缎十匹,结束了这场令人捧腹的朝见。 一行人走出金殿,又出了行宫,萧正毅还在心有余悸,对萧梦时怒道:“你怎么回事!” 沙不该明白就里,急忙对萧正毅躬身行礼道:“公子完全是为了我父女的安全,才对那位李将军撒了个谎。这件事是我父女对不住萧公子,也给大人添麻烦了。” 萧正毅真对这个儿子无可奈何了:“你就不可以编个象样点儿的理由吗?自己给自己设套很有趣是吗?!” 花儿不高兴了,她走上一步对萧正毅说:“萧大人,妮不能这样说萧!他是个号人,他都是为了憋人,他是英雄!” 萧正毅欲待辩驳,可一看花儿还是个姑娘,还是个国朝话都说不利落的异族姑娘,只好气得一跺脚,跳上马扬鞭而去。 萧梦时此时脸上红白不定,因为孟定国还在旁边。 孟定国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受委屈了,回去哄哄老爹吧。” 随后他与沙不该父女拱手而别。 萧梦时这时才看着沙不噜花儿,一时眼泪也在眼眶中了:“花儿,多亏你了。” 沙不噜花儿认真地说:“猪妮娶到妮的心尚任!” 孟定国回到府中,先去看了孟雨。 孟雨还在担心萧梦时,结果看爹爹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急问:“爹爹,皇上召见萧大人和沙不该有什么事?” 孟定国看着孟雨仍然苍白的脸色,看出他内伤又加重了,气息也不匀。替他将薄被向上拉了拉:“我正想告诉你呢,可你现在身体这个样子,” 孟雨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惊问:“爹,出什么事了?” 孟定国说:“我怕你使劲一笑,内脏更受损!”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噗地笑出声了。 孟雨瞪大了眼睛。 孟定国便将金殿上的事情讲了一遍。 孟雨听的真心笑得快要内伤了,讲完了孟定国才一本正经地说:“爹事先警告过你的哟,当心身体!” 刚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又笑了。 半天,孟雨才止住笑,问孟定国:“爹爹,花儿给萧梦时解了围,您还打算将小雪嫁给他吗?” 孟定国叹口气:“他今天在金殿上的事情,这会儿恐怕已经在西玉州传开了。萧梦时是个有才华也有冲劲的年轻人,爹爹其实很欣赏他。但是他也确实有些言行出位,我怕小雪不好接受呢。” 孟雨心说:那还用说。江战那么规矩的孩子,孟雪都能给人家冷走了。萧梦时这样做事有时近乎荒唐的人,孟雪怎么可能喜欢上他。当初妹妹答应爹爹嫁给萧梦时,其实不过是为了表哥亲事的一种牺牲。如今萧梦时的笑话在西玉州一传开,怕是平时本分低调的孟雪,怎么也不会答应了。 孟雨靠着两个软枕,挣扎着要坐起来。 孟定国拉住他:“起来做什么,躺着好好养吧。” 孟雨还是坚持要坐起来:“不,我还是有紧要的事情要跟爹爹说。” 孟定国这才将他扶起来,拍拍他的脸颊:“孟雨,你就是心思太重了,什么也放不下。我看萧梦时和你表哥,都比你年纪大,可是哪个也没有你这么累心。” 孟雨眨眨眼:“这是孟雨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自然不觉得累。” 接着,他将皇上让他查案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时间的探案进展,给孟定国分析了一下。孟雨已经基本摸清了两条线。一是蒙面人这条线,他应该是与朝中和宫中勾结的。这条线里,蒙面人应该是被朝中重要人物所用,他的目的应该是先要钱,钱要到之后,再换取海西国王的位置。而朝中那些人,勾结的是北燕,他们将情报不时透露给北燕,其实是想得到北燕的支持,在朝中力量互相制衡中,利用北燕的力量,在关键时候窃取朝中大权。 “而且,孟雨估计是针对爹爹你来的。但是虽然内幕逐渐揭开,但是具体是哪些人参与,我还不能说有十分把握。” 孟定国点头笑着说:“分析得不错,你查案也是相当有成果了。其实七年前皇上给我下毒,我就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想窃取国朝的权力。但这些年来,因为一直碍于此事与皇上直接有关,我未能查下去。” 第52章 集市相遇 孟雨一边回忆一边说:“**姐认出蒙面人的刀法,与当年他家押送国朝换防计划被劫持时,那个重伤江承天和**姐之人的刀法是一样的,而且她确定就是同一个人。所以这朝中暗伏的势力是从多年前就开始针对爹爹您了。” 孟定国点头:“不错。但是你要注意,纵然你查出结果,给了皇上一个交待,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公布于天下的,因为朝廷也有颜面需要保留。就像你舅舅当年,明明是刺杀了杀害成王才当上太后的成王妃,也就是我姐姐,你的姑姑。可是为了朝局稳定,却只好承担刺杀太后的罪名,甚至成王都只能是以因病而薨的名义诏告天下。” 孟雨低下头沉思半晌才说:“爹爹,我明白。但是此事已经通天了,涉及到皇上。如果我查出事实,我打算以此为据,来保一个人。” 孟定国问:“你要保萧梦时?” 孟雨点头:“其实我最早怀疑他,是在北燕遇到他的时候。我知道他确实是有保护我不出危险的目,但另一方面,他也是在跟踪我,想知道我探案的进展,好随时应变。他与沙不该,绝不是通过花儿才认识。这些天我不能出门,所以托了表哥去查,已经查到他在西玉州囤兵器的地方。” 孟定国叹道:“这孩子太不知深浅了!” 孟雨心想,以萧梦时的心性,怎么甘于离开战场,而只是寄情于刀法和女人呢。当然查出兵器库的时候,孟雨已经知道,萧梦时注定和孟雪无缘了。 说到这里,他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孟定国。 孟定国看着儿子:“不错,我真的是很喜欢他。但是他既然面临着这样的事情,自然和我们不再是一路人,我们也只能尽量帮助他不要偏得太远。只是呢,我看中了萧梦时,你娘看中了江战。而小雪呢,哪个都看不中,真是费死了脑筋。” 孟雨却没有回答,他咚地一声倒在床,闭上眼。说这一大段话,已经又让他累得快喘不上气了。 虽然沙不噜花儿给萧梦时解了围,但与沙不该父女的牵扯和金殿上皇上保媒的事情,却迅速在西玉州大街小巷传了个遍。本来这就是极刺激的新闻,而且又有总管风流倜傥的儿子,异族美丽姑娘,还有皇上保媒,再加上从前总管之子情系督师之女的传闻,简直要让好事之人不亦乐乎了。 而专心在家中花园莳弄花草,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孟雪,却在这一天早上,又去集市上买鲜花和花籽。 孟雪穿着淡绿镶白色花边的衫子,衬得她娇小的身段格外袅娜轻灵,不施粉黛的小脸也格外白净,像是个天上下来的仙子一样,再被眼前争相怒发的鲜花一衬,更看不出是人比花更美,还是花比人更娇了。她来到从前熟悉的摊上,正在仔细挑选,却不合听到周围有人小声议论。 “萧公子啊,从外边弄了很多珍贵花木和花籽,不要钱就送给杜老头的摊子,然后孟大小姐挑上了,就便宜卖给她,一直都是这样呢。” 飘到孟雪耳中的这些话,让她惶惑了。可儿已经付好了钱,孟雪心中有些为那些议论而气恼,便告诉可儿和家丁,赶紧把花搬上马车。 这时却又有另外的声音传过来:“可萧公子不是看上那个海西美女了吗?据说皇上金殿赐婚,人家姑娘还不愿意,硬是拒绝萧公子啦。” 听到这里,孟雪更是心中乱跳。她记得分明爹爹和娘一起问过她的意思,当时为了表哥能赶快娶点秀姐姐,她是马上点了头的。所以才在会刀那天,送了一束花给萧梦时,还叮嘱了他那一番话。 此时,听到这些不堪的言论,她的面皮都要紫涨了,站起身就想走。可是因为蹲了过久,她站起来时竟然有些头晕,身子也有些摇晃。 却更想不到此时,萧梦时就在她旁边。 其实一直以来,只要有集市,萧梦时都会到这个摊子附近,希望能见到孟雪。只是孟雪并不是有集市就会出来,所以自从那次因为玉坠而邂后之后,虽然萧梦时总是来到集市,却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孟雪。 刚才萧梦时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那些人最后的议论。只是大家都很害怕他,所以看他过来,便都止住不说了。 他当然看到孟雪的脸色变了,一时不由很心疼她听到这些难听的话。此时看到孟雪脸色不好,身体也晃了几晃,他一时忘了自己还处在尴尬局面中,急忙过去扶住孟雪。 一时四周死寂,周围人全都不说话,静了下来。 孟雪晃了几晃,神智才清醒过来,她抬头看到扶住自己的竟然是萧梦时,急忙像被咬了一口似的,抽回胳膊。 萧梦时却只顾得着急:“孟姑娘,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家吧。” 孟雪想到刚才那些人的议论,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而恰在这个不适当的时候这个不适当的人如此不适当地出现,还敢不避嫌疑来扶她,一时有些羞怒交加。 但孟雪是不轻易发脾气的,萧梦时于她有瓜葛,但并不是一个熟悉的人,而且还要照顾父亲同僚萧大人的面子。 她淡淡地说:“萧大哥不用担心,孟雪什么事也没有。” 萧梦时一时像舌头短了半截,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孟雪一定是心里不高兴了,但他半点办法也没有。 可儿赶紧跑来扶着孟雪:“小姐,我们上车吧。” 可儿当然也听到那些话,她知道现在只有赶紧带小姐回家,才是最最正确的。 孟雪一言不发,只是被可儿扶着朝马车走去。 萧梦时呆呆地立在那里,眼看孟雪被可儿扶着就要上马车了。 他突然不顾一切地奔过去:“孟姑娘,请留步,萧某有话说!” 今天来逛集市的人,可真是赚到了。周围的好事之人,三三两两的互相使眼色,虽然一时不敢谈论,却个个都嘴角露出笑意。 第53章 变生不恻 孟雪知道萧梦时不肯罢休,便停住脚步,回头对萧梦时说:“萧公子有什么话,请快些说吧。毕竟这里是集市,摊贩云集,不要再给好事之人增添闲聊的内容了!” 孟雪虽然脾气随和,但本是武将之家出身,做事却是有决断的。这也是她一口答应与萧梦时婚事的原因。 萧梦时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了。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孟雪眼中的形象已经快要彻底完蛋了。但他是个不愿意把事情拖而不决的人,他必须要今天,此时,在这个地方,把他心里的话说清楚。 他愣了半晌,才开口道:“孟姑娘看不上萧某粗陋,萧某心里明白。这些日子,不过都是我萧梦时一厢情愿而已。如果辱没了姑娘,是我的不对。但是,孟姑娘,你是不是永远不打算给萧某机会了?” 周围的人全都“呕”的一声。 可儿一看不好,她深知道小姐并不真如她表现的那么娇弱,再说下去不知会激出什么来,便急忙很干脆地说:“公子这是对女孩儿家该说的话吗?我家小姐也不必回答您吧。”说着便对孟雪说:“小姐上车吧。” 孟雪正要上车。 却不想这时一个声音传来:“等一瞪!蒙姑娘!” 萧梦时一看,竟然是花儿。 想不到花儿今天竟然溜出来逛街。其实她是一直尾随萧梦时到了集市上,所以萧梦时和孟雪的对话她都听到了,猜想这个清秀娇弱的女孩一定就是萧梦时提到过的,那个藏在心里的人。但是这个姑娘看上去,对萧梦时的态度可不怎么好。 萧梦时一看是花儿,心里格登一下,心想她再来一搅和还了得?急忙对花儿说:“你怎么来了,你可千万什么都别说。” 花儿瞪大了眼睛:“畏什末?窝久要说!” 她一步就跳到孟雪和可儿面前,大声地说:“萧!说你是他心里的妻子!” 这话说出来不要紧,不仅萧梦时差点晕过去。孟雪一下就哭了。她再如何,也不过是个不到十五岁的国朝女子,怎么受得了今天当众的这一切事情。 萧梦时快要吓傻瓜了,急忙拉花儿:“你回去,这些话不能在这里说!” 周围的人又都“呕”了一声,敢情是私下说过的。 孟雪哭着又要走,花儿却甩开萧梦时,一把拉住孟雪:“妮们国朝女子,揪是不痛快!萧这么好的人,妮就折磨他!” 萧梦时已经吓疯了,扑过来使劲一拉花儿:“你快走!不许你呆在这儿!” 谁知花儿此时正死死抓着孟雪,萧梦时的力气大,花儿被他拉得一下趔趄过了头,抢了几步,而被她拉着的孟雪,个子矮力气小,也猛地倒了过去,站立不住。萧梦时怕她摔倒,急忙去扶她,却不想孟雪被拉得站不住脚,又被他一扶,不由自主一头扎到他怀里,结果被萧梦时结结实实把孟雪揽在怀里。 可儿吓得大叫起来。 却是事都凑巧,正好应少言和萧点秀经过这里,看了个正着。 应少言在远处已经看到似乎是萧梦时和孟雪发生了言语争执,然后花儿跑来帮萧梦时的忙。等着孟雪一摔,萧梦时一接,应少言当时就怒火冲天,他甩开萧点秀跑过去,一把将孟雪从萧梦时怀里拉出来。 孟雪本来一肚子委屈,最后简直被吓坏了,此时看到是表哥,顿时抱住应少言大哭起来。萧梦时已经目瞪口呆,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他还想解释,应少言却把孟雪交给可儿。唰地拔出剑来:“萧梦时,你的本事就显在欺负女孩这种事情上吗?” 此时萧点秀已经追上来,拉住应少言的胳膊:“少言,你做什么,那是我大哥!” 应少言一把就将她推开了,一剑朝萧梦时刺过去。 萧梦时此时已经完全乱了方寸,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能拔刀,否则更不可收拾。急忙往旁边一躲,让过了剑尖。应少言又是一连三剑刺过去,萧梦时只是躲闪,并不还手,也不说话。 这个时候,孟雪在后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表哥!” 应少言不由身子一颤,他缓缓收回剑,看着满脸眼泪的孟雪,孟雪拉住他的胳膊:“表哥,我们回家吧。” 应少言无语,收起剑,抚抚她的头发:“好,我们走吧。” 萧梦时只能呆呆地看着应少言将孟雪扶上马,然后应少言也飞身上马,带着孟雪疾驰而去。 萧梦时脑子一片昏乱,他不知道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只知道,那个心爱的人,就像现在这样,离他越来越远了。 这件逸事在西玉州的传播,简直就如雨后春笋一般。 两家都被搞得很狼狈,很被动。萧正毅的夫人和女儿萧点秀只好硬起头皮来孟府道歉。 而不论萧正毅平时对萧梦时多么放纵,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还是拎起棍子将萧梦时狠狠打了一顿。萧梦时还是很抗打的,但也架不住同为武将的老父亲气疯了似的一顿乱打,被打得趴在床上动不了。 这件事情无疑对萧梦时和孟雪的影响都非常大。然而没有人料到的是,还影响了应少言与萧点秀的感情。 那日萧点秀到孟府来道歉之后,只是觉得心中发闷。她比谁都心疼大哥,如果父亲还是觉得失了面子的话,她是一点没有觉得。她只是为哥哥一番心血付出而不值。 等到陪着母亲到孟府道歉回来,虽然孟大人和孟夫人都没有说什么,但是她仍然觉得心里憋屈,而应少言看到她却不理不睬,让她的委屈又加深了一层。等回到总管府,才看到大哥已经被萧正毅打得遍体鳞伤,萧点秀有些崩溃了,伤心地痛哭了一场。 然后就跑出来找应少言。应少言看到她,却仍然是冷冰冰的。 萧点秀万般话都说不出口,想了半天才说:“我大哥对小雪是真心的,昨天的事情你真以为他是故意吗?他不过是情不自禁,而且也没有想伤害小雪。” 应少言冷冷地回答:“你如果来是真心为你大哥道歉,我就听一听。如果你是来替他不平的,我就走了。” 第54章 黯然离去 萧点秀不由有些生气:“为什么你和小雪都这么无情呢?哥哥从前曾经把她怎么样过吗?他费尽心思去寻鲜花和花籽,放到摊上等小雪去买,可他说出来标榜过没有?他只不过是到了集市的时候,就去等小雪,远远地站着看她,希望她高兴而已。昨天那个花儿在那里捣乱才会出那种事情,可是大哥现在快被爹爹打死了,你们却还觉得他欠着你们的。小雪看不起哥哥就算了,你也……” 应少言并不以为然:“你不要和我说这些,我不是小雪的父母,我只是看不过去而已。一个大男人,在集市上纠缠一个小姑娘,很光彩吗?” 萧点秀发怒了:“那你纠缠我好几年,你光彩吗?” 应少言想不到她这么说,简直一股气涌上脑门:“你不是自己愿意的吗?可小雪她不愿意!” 萧点秀更气了,大声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就是她一个不愿意,就把大哥折磨成这个样子。告诉你,现在我也不愿意了!” 说罢就跑了。应少言看着她的背影,一时惊气交加,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 晚上,萧梦时让人给孟雨送了一封信。信中只说,他第二天就要离开西玉州去京城。沙不该父女可以留在总管府由父亲照顾,也望孟雨能关照他们的安全。最后又添了一句话:一切都是梦时之错,无颜再见。 第二天一早,孟雨赶到总管府,让门人通报。 一会儿门人出来,却并没有让他进去,而是说大公子马上出来。 一会儿,萧梦时牵着马出来。他刚被萧正毅狠打了一顿,牵着马走得很缓慢。 看到孟雨,他勉强笑了笑:“有什么事,边走边说吧,我还要赶路。” 孟雨道:“你被打得这么重,一个人怎么上路?” 说着,孟雨替他把马缰绳接过来,两人一起信步向城外走去。 萧梦时淡然一笑:“打仗的人,这点伤算什么。只是现在面对你,我想提她都有些不敢,我没有办法赎罪了,滚得尽量远一点是我能做的最好选择了。” 孟雨很无语,想了一会儿才说:“小雪是很委屈,年纪小,承受不了这些。我知道你心中没有恶意,但是,你们俩真的实在不是一种人。你没有看明白这些,委屈自己也委屈的不是地方。” 萧梦时没想到孟雨这么说,点点头黯然道:“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吧。明白了也就接受了。我没有什么委屈的,委屈的是她,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了。” 说罢,他低头沉默了半晌,像是要把那涌上胸口的一点心酸再咽回去。 孟雨拍拍他的肩膀:“我劝你还是不要现在回京城。那个蒙面人已经盯上我们了,西玉州总还是我们的地盘,凡事要安全得多。你现在身上有伤,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 萧梦时深吸了一口气:“本来我没想这么早走。其实我甚至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有她。可现在,我巴不得马上离开。至于危险,从小到大遇到的多了。我也不能整天躲在总管府是吧。” 孟雨将缰绳交给他:“那你自己小心。” 萧梦时接过缰绳,想像平时那样飞身上马,却牵动了背上的棍伤,不由噢了一声。 孟雨过去,扶他上了马。 萧梦时拱手:“有缘就京城再见。” 孟雨看着他,心中有话却不能说出,只好说:“萧大哥自己小心。还有,做事多想想你父亲,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他的。萧大人几十年为官谨小甚微,还是有很多人在盯着他,你要为他着想。” 萧梦时淡淡笑了:“你是不是在暗示,有一天你我会是敌人?” 孟雨道:“不会,我永远拿你当朋友。” 萧梦时半晌无话,终于拱手告别,催马向城外去了。 孟雨看着萧梦时和马的影子都不见了,才欲离开。刚一转身,却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哎呀哎呀我猴子出来晚了。” 孟雨一惊,竟然将候灵闪忘了。 他急忙迎上从萧府牵着马出来的候灵闪:“候爷,你这是……” 候灵闪无奈地:“还能怎么样,追他吧,他这一人上路,要有多危险。” 孟雨立刻心中一宽:“萧大哥走得慢,候爷能追上的,孟雨有几句话要交待。” 候灵闪道:“还交待啥?他命不好呗,被他那个老爹疯了似的打,谁都拦不住。” 孟雨接着说:“候爷虽然吃江湖饭,但是个仗义之人。以萧大哥与您的交情,他的事情您不会不知道。或许没有多久,一切都昭然揭幕,只望候爷能陪着他,劝说他不要再行拙事。孟雨会尽量保他周全。” 候灵闪叹了口气:“你也难做,他也是太好强了。” 说罢,拉过自己的马:“我追他去了!放心,我不是韩正杰,他会有个真正帮他的朋友。” 话音未落,马已冲出去,眨眼消失在街道转弯处了。 皇上听到坊间的传闻,简直乐不可支。 他对皇后说:“看,不肯把女儿给朕,惹出这么多乱子,凭添笑柄。” 皇后亲拿起一片西瓜,用小银勺耐心地挖掉瓜籽:“皇上不会还存有想法吧。孟大人不好惹,皇上还是不要招舅舅了。” 皇上接过皇后递过来的瓜:“听说西玉州气候干旱,西瓜是极好的。来了这些日子,果然不错。” 皇后笑着说:“刚来的时候,孟大人着人送来几次,胡尽忠就留了心,只是这种少籽皮薄的沙瓤瓜,实在是不好寻。胡尽忠为了皇上天天吃上,亲自去外边采买。” 皇上一边吃瓜一边微微点头:“这胡尽忠,倒是人如其名。不过只是太平时节如此,若是国家危险,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了。” 皇后不以为然地说:“那血染沙场的将军,整日成仁取义不离嘴的文士,改朝换代之时,不是照样投降的投降,变节的变节,所以呀,要求这奴才做什么呢?” 第55章 想当侍卫 皇上正好吃完了西瓜,宫女急忙上来接过瓜皮,又用湿的布巾给他擦手。皇上站起来道:“皇后说得是。皇后最懂识人用人,后宫才能如此安宁祥和。对了,你父亲早已官拜一品,那就晋个爵吧。” 皇后心中高兴,却故意说:“皇上糊涂了,再晋爵又有何用?朝中大权,反正尽是孟大人掌握。” 皇上道:“这你便不懂了。舅舅呢,其实朕小时候,他是再温和不过的。后来虽然日渐专断,但以朕体察,他最好的一点就是无私心。” 皇后心里想,要以自己的观点看来,皇上还是跟孟定国有血缘之亲,才会如此。或者如果是个其他人那么对皇上,早被皇上杀了千百遍了。 皇上想的是,其实当年那件事,自己是真有愧疚,所以今天才会让舅舅几分。如今这朝中局势,也是错综复杂,这次的案子,孟雨已经渐渐让内幕变得日渐清晰起来。恐怕正是朝中混乱,才需要舅舅这样的铁腕人物,他专断便专断吧。只是也不能任了舅舅一人独大。卧塌之旁,岂容他人安眠?等到这次事情完结,朝局平稳,自己自然会请舅舅去养老。 皇后将整理好的呈上的折子让赵玉嫦用托盘端来:“好啦,虽然有舅舅撑腰,皇上也要躬亲执事,这些折子就给皇上当作业了。” 皇上却拍了拍皇后的手,皇后急忙将手收回:“皇上真是,这么多宫女太监的。” 皇上大松心地:“哎!这些就烦劳皇后了嘛,今天朕想歇息一下,先回寝宫了!” 说罢又拍拍皇后的手,便起身离去。 皇后急忙和太监宫女站起躬身道:“恭送皇上。” 皇后看着皇上出门离去,微微笑了一下,对赵玉嫦说:“把折子都拿来吧,今晚咱俩要辛苦一下了。” 赵玉嫦躬身道:“是。” 皇上回到自己住的勤政殿。这个殿也是个临时处理朝务的处所,比起京城皇宫的宣政殿,规模自是差了许多。 而皇上把折子扔给了皇后,却是私下有自己的心思,他打算在这所谓勤政殿,召幸杜月莺。 吴月清将打扮一新的杜月莺刚带过来,刘成却来禀报:“皇上,孟雨来求见啦。” 皇上一凛:“他不是前阵被伤了内脏,正在家中养息吗?” 刘成犹豫一下:“这个,孟雨好像正是挂心案子的事情。他说有要事急于求见。” 皇上看一眼杜月莺:“真是闹心啊,好不容易将皇后对付过去。” 孟雨进了勤政殿,急忙行跪拜大礼。 皇上很和蔼的样子:“得啦得啦,身上有伤,就别来这虚礼啦,赶紧起来吧。” 孟雨站起来。 皇上示意杜月莺给孟雨拿了个座墩。 皇上看着孟雨问道:“听说你最近查案很有成绩,也要注意身体啊。” 孟雨急忙谢了皇上:“孟雨只是功力尚未恢复,但身体也无大碍。” 皇上看一眼杜月莺。孟雨早已看出皇上毛爪抓挠般的样子,心中好笑,便长话短说:“皇上,近日案情确实有很大进展。但是宫中仍有迷局,孟雨想从明日起随身侍立皇上身边,以便速查案情。” 皇上看一眼孟雨,怪风情地笑了一下:“表弟啊,你要天天随侍朕,那朕是求之不得啊。可是呢,这宫中规矩,随侍皇上,那可得净身哪。” 说吧,他坏笑着看着孟雨:“不过朕倒听说,表弟一直无意于女色,难道?” 孟雨心里这个气,忙跪倒:“皇上莫要开孟雨的玩笑了。反正这行宫,前后宫也无明显界限,孟雨也只要在勤政殿和前殿陪伴皇上即可,就当是个金殿卫士好了。” 皇上用手指着孟雨:“你个小滑头。那就这样吧。” 他对刘成道:“明日开始,着孟雨随侍。就按你的标准给他开银子吧,一日结一次。省得表弟惦记。” 孟雨忍住笑,急忙谢恩:“谢皇上!” 皇上赶紧挥挥手:“那就烦劳表弟赶紧退下吧,朕谢谢你了。” 孟雨退下之时,看了一眼那个叫杜月莺的小宫女。一身簇新宫装的杜月莺正不安地站在一边,看到孟雨看她,不由脸红了。 而孟雨却奇怪:“这个小宫女,是在哪里见过呢?” 孟雨出了宫门,却看父亲正等在门口,急忙问:“爹爹怎会在这里?” 孟定国说:“我在行宫里办公事,知道你来了,等你一起回家。否则,你一个人再遇见个蒙面人怎么得了?” 孟雨很烦的样子:“哎,我这功力这次恢复得太慢。只是太辛苦爹爹了。” 孟定国宽慰他说:“这有什么,自己的儿子自己疼呗。” 孟雨不语,心中却想,爹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着急的。自己是不是真的该考虑娶亲的事了。看看表哥和萧梦时闹得一个比一个热闹,自己好像过于清心寡欲了吧。可是,娶什么样的呢?娶谁呢?自己一点目标都没有,也完全没有想法。 跟父亲亲近的这段日子,他还是真切地感受到了,父亲眼巴巴在等着自己成亲。 孟定国道:“我还没有告诉你,萧梦时的事情之后,我给江承天写了信,将小雪的近况,没有隐瞒全部告诉了他。并且告知他,如果愿意,就直接来接小雪。” 孟定国眼睛瞪大了:“爹,怎么这么快?” 孟定国说:“小雪不走,萧梦时可能也回不了西玉州,我们便不能控制他往歪路上再走。再者,皇上也在那里虎视眈眈,不如嫁了干净。江战是个让人很放心的孩子。只是,以后就不容易见到小雪了。” 孟雨知道父亲最疼爱的就是小雪,而且妹妹年纪小,想着很快就要见不到了,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孟定国又告诉孟雨,他因为随时跟着皇上走不开。皇上回京之时,孟雨也要跟着去料理案子的事情。所以孟定国已经跟应少言说了,让他和江承天一起送孟雪去江南与江战成亲。等日后闲下来,全家再一起去江南探看孟雪。 孟雨默默无语,想到最近发生在妹妹身上的事情,让他觉得为何总是有情人不得成眷属,而爱与被爱又总是阴差阳错。萧梦时虽然不是他心中理想的能照顾小雪的人选,但萧梦时的痴情总还是让孟雨心中有所触动。而江战也是如此,这次亲事做成,但小雪如果真的还是对江战无意,未来岂不是两个人都痛苦吗? 一时之间,他对自己的未来也更加悲观。既然一个情字总是如此这般的折磨人,还是不要去轻易触碰它吧。 第56章 侍驾 父子俩骑着马走着,又走到上次孟雨被蒙面人袭击的那个巷口。突然孟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他被另一个人领着,走到巷子深处的一个独门独院前,扣了门环。一会儿,门开了,两个人便进去了。 孟雨吃惊地对父亲道:“是……” 孟定国急忙制止住孟雨:“你明天不是就进宫了吗。盯紧点,回京之前解决掉就是了。” 孟雨点点头。自己内功需要慢慢恢复,这段时间正好过一下宫廷生活,跟太监宫女们打打交道,也丰富一下探案的经历。 第二天一早,孟雨骑马来到皇上行宫,向宫门卫士出示令牌。守门卫士是萧正毅部下,看到孟雨笑着说:“孟公子,如今还是成了官家之人啦?” 孟雨正色道:“不要玩笑!中午换班,我请你们酒。” 那卫士高兴地说:“哎!谢谢公子。” 孟雨进了行宫,往勤政殿而去。 天色尚早,皇上还未早朝,离着勤政殿尚有一箭之地,孟雨突然看到一个人影,一边左右逡巡,一边向前勤政殿旁边的执事处走去。孟雨眼力好,一眼认出那是胡尽忠。 他发足便想追过去,却突然发现自己功力未复,根本提不起力气施展轻功。眼看年过七十的胡尽忠晃晃悠悠进了执事处,自己就是赶不过去,气得直拍大腿。等他也跟逛街似的走过去,执事处房门大锁,空无一人。 孟雨气得要命,转身进了勤政殿。正整理殿内文书折子的小太监,看到孟雨进来,忙过来行礼:“孟侍领早。” 孟雨一愣:“你叫我什么?” 小太监恭敬地:“皇上说请孟侍领上殿之前先去更衣。” 孟雨张大嘴巴:“更衣?” 小太监说:“皇上已在旁边的执事处替您准备了金殿侍领之服,奴才这就带您去换。皇上说了,上了殿您穿得跟别人不一样,不好看。” 孟雨心说这皇上真能整事,没办法,只好权且忍他一下。下次说什么也不给这皇上办事了。 不过一听执事处,孟雨心中又是一亮。 小太监将他带到执事处,将门锁打开,两人进了屋。 小太监一指旁边挂的一件武士服装和头盔:“孟侍领,这是您的衣服,奴才替您换上吧。” 孟雨连忙摆手:“别别,我不习惯。我自己换好了。” 小太监却说:“这执事处是重地,不可单人在里边的。您自己换,我看着就是。” 孟雨大叫:“什么?你还要看?” 他连连摆手:“不成不成。” 可小太监既不反驳,也不肯走,只是瞪着一双怪清秀的眼睛,看得孟雨直发毛。 孟雨突然明白似的,拿出块银子,递给小太监:“我这人不习惯别人看着换衣服,行个方便吧?” 小太监眼中光闪了一下,迅速接过银子:“孟侍领,明天穿着侍领服再来吧,要不然每天都要费一块银子。” 孟雨哭笑不得:“得得,我知道了,多谢!” 小太监转身离去,把门扣好。 他一出门,孟雨将屋子略一打量,就左手抓着衣服,右手拎着头盔,绕到了屏风后。一会儿,一个长得怪齐整的小卫士就出来了。 只是他嘿嘿一笑,这个衣服换得,可是真值。他终于拿到了他想拿的东西。 孟雨再次来到勤政殿,其他卫士也来了,纷纷来参见:“参见孟侍领。” 孟雨心说,皇上你就捉弄我吧,等到最后看你怎么来求我。 孟雨一本正经道:“大家分班站好。”众人纷纷答是。 一个卫士过来禀报:“您是头领,站这个地方。”卫士一指皇上龙椅的右后方。 孟雨连忙答应:“好好。” 这是一个卫士说:“孟侍领,皇上说了。若是有危险,您内伤未愈,千万不要去护驾,我们会来保护您。” 这些金殿卫士,全是萧正毅手下,今天乐得皇上有旨,成心跟孟雨开玩笑。 孟雨叫道:“你们!我告诉你们,全都要适可而止,不要玩笑大发了。表现好,中午我请酒。” 这时已经有大臣在太监引领之下来到殿上。大家急忙各自到自己位子上站好。 因为孟雨换了服装,戴着头盔,又站在龙椅后边,所以认识的大臣也没有认出来。 这时,孟定国和萧正毅已经进了殿,孟定国一眼看到儿子穿着金殿卫士头领的服装站在龙椅后边,他事先知道此事,却没想过儿子会穿这么一身,想笑又忍住了。 萧正毅也看到孟雨,睁大眼睛狐疑道:“孟大人,这是……” 孟定国咳咳两声:“他一直这么闲散也不是事儿,皇上要他今日起在宫中侍奉着。” 萧正毅看着规矩板板的孟雨,想起平时那个随意而顽皮的孟雨,想笑又没好意思,只是有些感慨地说:“还是孟雨听话孝顺,不像我那个忤逆儿子,说起他真是太愧对孟大人了。” 孟定国忙谦虚道:“说哪里话。梦时虽然个性强一些,说忤逆也太过分了。忤逆的儿子能随便让你打成那样?” 萧正毅又长叹一口气:“唉,一言难尽。算了不说啦。” 此时殿外太监突然宣了一声:“皇上早朝。” 文武大臣急忙停止私语,分班站好。 皇上从边门进来,直接上了龙椅,正要坐下,突然看到孟雨,不由一笑,小声说:“表弟你今天好英武。” 孟雨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却只好瞪大眼睛,目光直视不言不语。 刘成也进来了,执着拂尘站在皇上左后方,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是根本没看见孟雨。 这一上午,文武大臣一堆奏报,有的大臣已白发苍苍,说起话来罗嗦冗长,孟雨快要睡过去了。他想要是这会儿有什么人突然刺杀皇上,自己肯定反应不过来。 一时间他觉得眼睛渐渐要闭上了,突然听到父亲的声音:“皇上调军完全没有必要,西陲之军本对北燕之境就不熟悉,若是因战事调防尚可。如今情势有何调防的必要?” 孟雨精神一振,想不到朝堂之上也有意外收获。可惜只有相当品级大臣才能上朝,听到这般密事。而父亲回家,关于朝政之事,是一句也不说的。 皇上气息软软地说:“重臣长期居于一处,难免形成私家势力,朕也不是针对西玉州一处。” 第57章 钥匙 孟定国回奏仍很铿锵:“北燕觊觎国朝多年,与我朝交锋无数,若无一支劲旅,缘何能防住异族的侵袭,当年应家军数代镇守。如今萧大人统管的人马,仍以应家军精锐为核心,既然数代未曾有异,为何今日便出私家势力之语。” 皇上赶紧安抚:“舅舅不要生气,这事只是商议之中,还待再议。哎,王言载,你上的这个折子,朕就先留中了。” 孟定国看了一眼那个王言载,心说哼!甘给人当狗的东西!同时又气皇帝外甥不是东西,无时无刻不想把大权独揽于身,又没那个本事。 萧正毅自是不好说什么,只想自己在西玉州经管多年,忠心耿耿,却总是被人在背后攻讦。他知道自己若换防到别处统兵,必在这个过程中被人削弱权力,甚至于抓个把柄免职都是可能的。 于当官争权,跟当年踌躇满志的自己相比,经历了国朝内部的各种复杂斗争,中了暗箭无数之后,萧正毅已经没有更高的奢望,只想能御敌于关外,不愧于生便罢了。同时他也知道必须小心翼翼地保住自己这个官职,一家老小都系于自己。” 此时,看到皇上将折子留中了,不由感激地看了一眼孟定国,然后出班跪倒:“皇上圣明。西玉州多年与敌朝对峙,微臣与全部守军只知报效皇上,报效国朝,别无他念。” 皇上急忙安慰他:“换防本也是因为萧大人多年辛苦居于一地。换防之后压力要小些,大人不要多想。” 孟雨站在皇上身后,脑袋瓜子在乱转,换防换防,每次有防换之事,就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而且都和北燕与朝中要臣有关。这些换防之事,到底是皇上自己授意提起,还是朝中有人…… 他脑袋瓜子转,眼珠不由也转了两下,正被孟定国看到眼里,心说:“臭小子,又瞎琢磨什么呢。” 今天早朝似乎时间格外的长。终于熬到皇上说退朝! 两班大臣退下,皇上也站起来。 其他卫士都退到门外,孟雨却跟着皇上就往后宫走。 皇上回头看着孟雨:“表弟,到后宫可要换衣服啊。” “啊!”孟雨规矩还没忘,急忙躬身道:“皇上,要换何等服色?” 皇上道:“太监的服色啊,哈哈!朕特赐你穿刘总管同级的服色。你若真愿在后宫陪朕,那个什么净身之后,朕把刘总管的位子给你,让他告老还乡!” 皇上身边的太监不由偷笑,宫女也都在掩嘴而笑。刘成尖着嗓子道:“老奴愿将总管之位让与孟雨。” 孟雨心说今天还真得服个软了,便跪下道:“皇上,孟雨特请穿回旧衫。只是明日上朝,必换一件新衣衫,与皇家体统相配。” 皇上一听,笑不可支:“表弟啊,你最近乖了许多。若是再这么表现,朕要与你赐婚。” 孟雨吓了一跳:“皇上何来此言?” 皇上笑嘻嘻地:“皇后有一妹妹,一向知道表弟的名声。只是表弟一直清心寡欲,朕以为你以后要成仙的。既是已掉到这俗世了,朕给你保个媒吧。” 孟雨一听,这都哪来的,刚才让自己净身当太监,这会马上又要赐婚。赶紧道:“皇上莫要拿孟雨开心了,孟雨自当竭诚为皇上办事,当要专心致致。” 皇上笑道:“就知道你要推托,既是如此,快去换了衣服来。” 孟雨急忙又想往执事处跑,可仍是拔腿无力,这才又想到内力未复。心说我现在做个事可真难啊。 便一步一步朝执事处走去。 刚走到执事处的外面,他突然觉得周围有些异样。他向四周看看,只见风吹树叶,发出刷啦啦的声音。孟雨背靠着墙慢慢向门蹭去。 突然一个声音:“孟侍领,您要做什么?” 孟雨吓一大跳,那个清秀的小太监正从勤政殿走过来。 孟雨道:“公公怎么来了?我到这里换衣服。” 小太监笑着施了一礼:“就是皇上知道孟侍领要换衣服,让我来给您开门哪。” 孟雨这才想起,自己是没有钥匙的。而此时勤政殿早朝已毕,人都走光了,自然执事处的门也就锁了。 小太监将门打开:“您去换,我就不参观了啊。”说着把门关上。 孟雨进了屋,一眼就看到屏风好像不在原来的位置,他转到屏风后边,不由一惊。果然有翻动的痕迹,那人明显没有找到胡尽忠放在这里的东西,所以才会翻。刚才自己过来的时候,那人一定是听到声响了。 孟雨一时心跳加快。他迅速换好衣服,出来之后问小太监:“平时谁会来执事处,什么时候上锁?” 小太监道:“晚上和早朝后都是上锁的。早朝时前殿来往人多,门就一直开着,但有人执守。” “钥匙谁手里有?” 小太监道:“钥匙只有刘总管有,只有让我办事的时候,才会交给我。其他的人应该都没有开过这个门。” “为何只肯交给你呢?” “我是刘总管一手带出来的,他比较信任我而已。” 孟雨思忖道,既然一早胡尽忠来过,说明他是能进来的。难道他身上有功夫,能不用钥匙就开锁吗?那么后来的人,显然是要来取胡尽忠放在这里的东西,却不想被自己拿走了。那么这个取东西的人,肯定是能进前殿却不能进后宫的人。若能进后宫,他和胡尽忠尽可以在后宫找机会交接。而胡尽忠是皇后身边的人,进前殿是没有理由的,所以一早趁没有人的时候将东西放在执事处等人取走。 能进前殿的,只有金殿卫士和大臣,还有太监。既然那人进不了后宫,就不会是太监。那只有在大臣和卫士中寻找了。 孟雨穿着自己的衣服,一边想一边来到后宫皇上的寝殿。一个宫女道:“孟侍领,皇上去娘娘宫中了,我带您去吧。” 孟雨心说不知道在后宫我是个什么角色?太监不对的,大概根本就没有一个我这样的陌生正常男人可以进后宫,所以也没有办法给自己设定角色了。 第58章 皇宫血案 萧梦时淡淡地说:“我需要钱。军中生涯断了之后,虽然我和你相识时间不长,你应该知道,男人的精力总要有地方施放才是。当然不是美女,不是武功,也不是酒,那些都不足以……” 孟雨无奈地摇头:“可你知道吗,杜玉莺现在进了皇宫,正受皇上新宠……” 萧梦时猛地把酒杯放下,呆了一下才问:“她为什么会进宫?” 孟雨有些迟疑地回答:“我没有机会跟她单独见面,也没有交谈过。据我知道,是她凑了银子贿赂了皇上身边女官吴月清,才得以到皇上身边侍候,然后就被皇上看中了。” 萧梦时捏紧了手里的酒杯,孟雨看到他手背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了。 孟雨接着说道:“她当了皇上近身侍女之后就改名杜月莺,因为皇上身边的侍女中间一个字都是‘月’。我出来之前,听说她已经被册封为惠妃了。” 萧梦时将酒杯墩在桌上:“为什么会这样!” 孟雨道:“你对她有多少关注?这会儿才关心么?” 萧梦时和孟雨此时都还没有喝酒,他盯着孟雨:“她通过点秀给我送信之后,我去找过她,让她好好卖花,我不会有事的。她当时不肯听,哭得很厉害。” 萧梦时拿起酒杯,一口饮尽:“我,我当时向她保证了,把所有的一切都销毁,从此只认真去做生意,帮爹爹打理家里的事情。” 孟雨看着萧梦时:“她信了?” 萧梦时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不知道。她是个普通的卖花女孩,我并不爱她,以前也没有注意过她,本来不必对她有什么承诺。但是……总之不知道为什么她哭的时候我的心很软,所以很郑重地向她承诺了。临告别,我挑了一些贵重的花籽和花草,让她给孟雪留着。预付了她银子,她死也不肯收,我跟她说是花钱,并且说我毕竟是要跟孟雪谈到婚约的。她说她明白,我说那就不要推辞这笔钱。她就收下来。想必还是用这笔钱打通的宫里关系。” 萧梦时连连摇头:“为什么?她为什么!那个皇上!” 他端起酒杯,给自己斟满,又一口灌下去。 孟雨道:“你现在一定要从事情里脱离出来,这样她或许在宫里未来生活也能安稳。如果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她一定要在皇上面前替你周旋,她又只是个小女孩,万一触怒皇上……” 萧梦时脸色铁青,半晌才说:“孟雨,你难道不明白,我已经被那些人缠上了吗?他们不仅在陷害我,从一开始卧虎帮的命案,到北燕之行,再到回到西玉州。他们想杀了你,却又想陷害我,或许到最后他们的真正面目暴露出来的时候,才能还我清白。可那时,说不定那时我已经被法办,你已经被暗杀。” 孟雨眉毛跳了一跳:“你不要说得这么吓人!我还想多活两天!” 萧梦时道:“你是出了名的神探,名声好,身家清白,背景深厚。而我呢,一个败军之将,一个破落户而已。” 他说的时候,眼中已经满是悲愤,甚至溢出泪水然而他又把眼泪忍了回去。 “孟大人愿意把孟雪嫁给我,他真的是我这一辈子最尊敬的人。其实我自己也知道配不上孟雪,一切都是痴心妄想,然而那一瞬间,我竟然觉得和她在一起是件可能的事情了,那是我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候。然而……” 他低下头:“幸福果然是这么短暂,连多骗骗我都不可以。” 看到他颓唐的样子,孟雨也替他难过:“你能不能停掉你手里不该做的事情,回到西玉州,好好帮萧大人,也好好想想后边的事情该怎么做?” 萧梦时淡淡地笑一下:“我没有要伤害谁,只是想给自己筹画一个未来,你们为什么就容不得我呢?” 孟雨道:“可私藏兵器是杀头大罪,一旦被皇上知道,萧大人的官职也保不住。” 萧梦时冷冷地:“我爹爹是凭军功一步步走上来的,他没有背景,没有后台。你可以问问有的人,何止私藏兵器?江南江家为什么会在护镖途中被重创,江承天为什么会成为残疾,现在要靠一个女子来撑起江家。他们又得罪了谁?” 孟雨摇头:“萧大哥,虽然你我并不是相识很久,可我知道你是一条汉子。但你应该知道,这世界上的事情,不是能这么比的。我明白你不能在军中沙场立功,所以处于失落中不能自拔,但有些事情,是一定做不得的。” 萧梦时摇摇头:“我真的没有做得很过份。我也知道他们盯上我,一是找个陷害的对象,二是针对爹爹。然而,我确实已经不能自拔。” 孟雨道:“算了,先不想这些,我已经都告诉你利害了。你没看到真真姐有多生你的气吗?你为什么就不能让这些对你好的人,少为你担些心呢?” 萧梦时摇摇头:“我这一生,并没有什么知己。虽然我知道我很对不起真真姐,对不起杜玉莹。” 孟雨瞪着他:“你还对不起我呢!你知道到最后,我要用多少力气去保你吗?当然,也不只是为了保你,还有萧大人和点秀姑娘,还有你娘,你的小弟弟。” 萧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我这个长子,为他们做了什么呀!妹妹到现在都还没有出嫁,弟弟更是从没有关心过他。如果老天让我重新活一回就好了。或者,”他又想了想,“让我重新投胎,变成个听话的孩子,或者孟大人真的能看上我做他的女婿。” 孟雨扑地笑了出来:“你也知道,追小雪的人很多,那你也得竞争一番。” 萧梦时也笑了:“我真是竞争者中最差的一个了!” 孟雨想了想:“也是,其实你真的是委屈自己为了孟雪。江战都是很有气性的,小雪冷淡他,他就决然地走了,头都不回。” 萧梦时想了想,说道:“我对其他女孩也这样,很有气性的,只是见了你妹妹就忪包一个了。” 第59章 卖花女 孟雨回到督师府邸。 他慢慢遛哒到自己的屋里。 他一向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屋里并没有丫环也没有佣人。他们只是在收拾房间,或者是孟雨有事叫他们时才会来。 他自己点上灯,坐在床上默默地想着最近发生的事。 那天和父亲在回家巷子里看到的人,也是胡尽忠。可是他死了。 恰巧在自己跟皇上说到他的时候就死了。 当时周围肯定有人,说明皇上皇后平时也都是被监视的。但不知道这个人是否能进前殿,那么朝臣议事他就也会知道了。 还有那个小宫女。为何如此眼熟呢。 他坐在那里发呆,把脑袋想破了也想不起那个小宫女到底在哪见过。 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跟萧梦时学学,他一定不会忘记哪个见过面的美女的。 孟雨摇摇脑袋,此时他肚子饿得要命,却还是不想动。 突然,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还有一阵饭菜的香气。 他不由将脑袋朝门口伸去,想着肯定是哪个丫环看到他回来了就来送饭。 结果进来的是孟雪,她手里端着托盘,走到孟雨跟前,将饭菜放到桌上。 “哥哥,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饭都不要吃吗?” “小雪,你怎么端饭过来了?” 小雪安静地笑一笑:“我看到倩儿来给哥哥送饭,就让她回去了。” 孟雨看着小雪好像又瘦了,白白的小脸只有巴掌大。 他想着自己最近受伤,又忙于案子的事情,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却没有时间去管。 其实一直以来,孟雪不愿意跟父母说的话,都会对孟雨说。 只是,孟雨在家的时间太少了。 孟雨知道,如果萧梦时只是刺激了一下孟雪,让她大庭广众之下蒙羞,孟雪并不是小心眼的孩子,不会影响那么大。很快就要到江南嫁给江战,才是她的心结所在。 孟雨把筷子递给孟雨:“哥哥,吃饭。” 孟雨看到托盘里有一碗米饭,两个蒸饼,一盘山蘑烧鸡块,一条红烧鱼。还有一碗青菜汤。他笑笑:“还是在家里吃饭最香。” 孟雪把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 孟雨一边吃一边问:“你有什么话现在就跟哥哥说。” 孟雪嗔怪地说:“看哥哥吃得跟狼一样,哪有心思听小雪说话。” 孟雨差点笑喷了:“你见过狼吃饭什么样啊?” 孟雪也忍不住噗地笑了。 孟雨放下筷子,突然问:“小雪,你不喜欢嫁到江南去,是不是?你若不喜欢,哥哥就去跟爹爹说。至少再过两年,等你明白事情了……” 孟雪摇摇头,黑漆漆的眼睛里,平静而忧郁:“我已经答应爹和娘了。只是想着小雪要走了,来和哥哥多呆一会儿。” 孟雨不由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过。他放下筷子,摸摸孟雪的脸蛋:“可你现在就走,总是让人不放心。你还没到十五岁呢。” 孟雪看着桌上的灯:“我不想让爹和娘再操心了。江南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这么就走了,只是可惜了我的那些花儿。” 孟雨突然扔下半个饼,大叫了一声:“花儿!” 孟雪吓了一跳:“哥哥,你干什么?” 孟雨把筷子也放下了:“孟雪,你去买花籽的地方……” 孟雪不高兴地说:“哥哥你提那里干什么,我再也不去了!” 孟雨知道孟雪又想起上次买花籽遇上萧梦时的事情,急忙拍着脑袋着急地说:“不是的!不是的!有一次,我陪你去买花籽,记得吗?” 孟雪不屑地哼一声:“当然记得。哥哥统共就陪我去过一次。” 孟雨迫不及待地接着问道:“那次,那里有个挺漂亮的小姑娘……” 孟雪一下笑了:“哎呀,哥哥还能记得某次陪我买花,见过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嗬嗬,哥哥你有长进了。” 孟雨拍拍她的头:“去去!她当时穿个蓝衣服,好像绿裙子,梳个双丫髻的!” 孟雪一脸坏笑:“然后呢?哥哥还记得什么?” 孟雨眯起眼睛仔细想:“她跟你说话。” 孟雪摇摇头:“不记得。她跟我说什么了呀?” 孟雨急了,抓着孟雪的肩膀摇晃:“她说!她说!我记不起来了!” 孟雨失望地往床上一躺,抓起枕头捂在脸上:“我现在好差劲!” 孟雪拍拍他:“起来吧!那个就是卖花籽的杜老头的女儿,叫杜月莺。” 孟雨一下坐起来了:“对!是叫杜月莺。小雪你太棒了!” 孟雪不解地问:“她怎么了?” 孟雨道:“她现在进宫了,被皇上看上了。” 孟雪睁大眼睛:“什么?!” 孟雨着急地:“难道你知道什么关于她的事情?告诉哥哥!” 孟雪一脸疑惑:“可她跟哥哥有什么关系呢?” 孟雨赶紧摇手:“她跟我当然没有关系。与案子有好大的关系。” 孟雪想想,慢慢地回忆着:“杜老头就只有这一个女儿,一直很宠爱她。她看着很文静很听话的样子,其实很有主意。而且,特别的聪明!那些花啊,花籽啊,价钱啊,产地啊,怎么种啊,杜老头记不住的,她都说得清清楚楚。” “然后呢?” 孟雪一边想一边说:“我平时都不出门的,虽然去买花籽,但次数不多,和她交情也不深。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孟雨说:“她家还是花了钱走了皇上身边大管事宫女的门路,才进了宫。并且直接推荐给了皇上,现在皇上很宠她呢。” 孟雪皱皱眉:“这个不太像啊。杜老头家里景况不是很好,就算想进宫也不见得拿得出银子。再说,杜月莺也不像是想进宫攀皇上的那种人。” 孟雨思忖着:“怕是这里又有隐情。” 孟雪想想,才很不愿意地说道:“你们去北燕的时候,有一次她问我萧公子去哪里了。” 孟雨吃惊地瞪大眼睛。 孟雪接着说:“那个时候,萧公子刚给找过坠子嘛,还不像现在这么讨厌。可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也去了北燕。我就跟她说问一下点秀姐姐。可是点秀姐姐也不知道,还说萧大人都不知道,我就让可儿去转告她了。” 第60章 表哥和表妹 孟雨深深吸一口气。 “后来还有一次,她说有东西要给萧公子。现在想来萧公子弄花籽是不是跟她接触很多呢?但也不像,花籽的事,应该是佣人就可以办了的,如果萧公子跟她没有渊源,应该不会自己老去。但她确实拿了一张纸条给我,说请我转给萧公子。” 孟雨急忙问:“然后呢?” 孟雪不高兴地说:“我跟萧公子又没有什么交情,帮她问点秀姐姐是可以的。传东西怎么行?后来我告诉点秀姐姐,她还真去取了。” 孟雨暗自思忖,这个小姑娘,年纪和孟雪差不多大,看来她都是主动去找萧梦时,又不像是他们之间一直保持联系的样子。 但是萧梦时既使在西玉州,也绝不会告诉自己真象。萧点秀既然去拿了纸条,会不会知道里边的内容呢?以萧点秀的急脾气,和对萧梦时事事关心的态度,很有可能不管不顾就看过。 想到这里,孟雨坐起来,一边穿靴子一边对孟雪说:“帮我去叫表哥来吧!” 孟雪皱眉扭过头去:“我不要见他了。” 孟雨不解:“为什么啊?” 孟雪生气地说:“等他和点秀姐姐好了,再理他。” 孟雨真是哭笑不得:“你们这些男男女女的事情啊,真够让人头疼。” 但是又很心疼孟雪,想着她明知自己很快就要嫁到江南去了,心里不一定怎么样难过呢。 于是便求孟雪:“哎,哥哥实在是累得爬不起来了,让丫环去叫他不一定来呢。他这两天,情绪低落得像个抽了筋的猫。” 孟雪忍不住笑了:“所以我说,他们好了,我才理他。” 孟雨已经穿好靴子下了地:“那我自己去找他吧。” 孟雪看他费劲地要站起来,又把他推回到床上:“算了算了,我去吧!” 孟雪轻盈的像一片雪花,就飘出了屋门。 孟雨又倒在枕头上,心里想:我为什么这累呢?为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呢?从前总是一副永远使不完劲儿的样子。 其实他不知道,内力受损,影响了四肢百骸。而案情扑朔迷离,又影响了他的心情,所以才会这个样子。 应少言正在自己屋里,仍然擦拭着那把剑。 这些年,剑是他最忠实的朋友。他找不到自己位置的时候,看到父亲留给自己的这把剑,就好像浑身又有了力量似的。 突然房门轻叩,他走过去打开门,是母亲苏绮云。 跟在母亲后边的人才让他大吃一惊,静静站在母亲身后的,竟然是孟雪。她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晚风轻轻吹起她的衣角,真是美极了的一幅画。 自从出事那天,应少言再也没有见过孟雪。 他觉得自己已经做了该做的,他没有身份与资格再去做每天哄她,安慰她的那个人。 但是人人都知道,他从萧梦时手里,把孟雪抢了回来。孟定国和应秀灵也都心知肚明,这也是他们赶紧把孟雪嫁出去的原因之一。 应少言一时心跳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苏绮云蔼然地说:“少言,孟雨找你有事,但是他身上有伤,又累了一天,就让小雪来叫你了。你就和她一起去吧。” 母亲也知道儿子的心事,她心里也是更喜欢温柔乖巧的孟雪。但是应少言与萧点秀四五年的感情,是什么人都不能忽视的,大家只好心照不宣。 应少言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迈步,而且天色已经黑了,两个人一起走分明不妥。 苏绮云又加了一句:“叫采月打灯笼送你们。” 应少言点了一下头,跟着孟雪一起穿过花园和前廊,出了大门,又进了对面孟府的大门。 两个人一直不说话,感觉空气像凝住了。但似乎这种气氛也不正常,还是应少言先开了口:“小雪,表弟找我有什么事情?” 孟雪低着头,慢慢地走着,听到应少言问他,说了句:“哥哥案情有了新发现,可能想求表哥帮忙。”便不再吱声了。 应少言也不知该怎么接下一句,沉默了一会突然问:“小雪,你去江南会习惯吗?” 采月听应少言说到这句话,知道他们的话不一定愿意让别人听到,而此时池边廊下挂着灯,她便对应少言说:“公子,采月在府口门等您。” 应少言点了点头。 采月走远了,孟雪才低了头回答:“表哥不用担心。做女子的,终久都要离开家。无非是早一点晚一点。” 孟雪没有提让表哥和萧点秀和好的事情。她知道,哥哥要让表哥去找点秀姐姐问事情,以哥哥不屈不挠的精神,一定能强迫表哥去的。等他们见了面,自然一切迎刃而解。自己目前,还是离表哥远一点的好。 应少言突然像是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雪半天听不到他的声音,觉得诧异,她抬起头,黑黑亮亮的眼睛正好看到他的眼睛。那眼中有的只是痛苦和不舍。 应少言像是突然明白,他对萧点秀是心存愧疚,而孟雪离开,却像是谁将她的心摘走了。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孟雨的门口。 应少言觉得这条路怎么这么短,而孟雪却对表哥福了一福:“小雪要回去了,表哥自己进去和哥哥谈事吧。” 应少言默默地看着她走了,一时呆在那里。 半晌,他才猛然醒悟似的,进了孟雨的屋。 一会儿,丫环又送上茶来,说是小姐让送上来的。 孟雨抱怨着:“平时手脚灵便,让人不许打扰。结果现在没人敢打扰,差点要吃不上喝不上,才发现真是不方便。” 应少言看着对面的墙壁:“对,还要大晚上把我捞起来麻烦我。” 孟雨端给他一杯茶:“小雪没跟表哥说,我找表哥什么事吗?” 应少言没好气地:“问都不爱理我呢,还指着她主动说?” 孟雨知道他心里烦,便说:“今天我回来路上问你那个小宫女的事,你不是也不爱理我?刚才小雪已经告诉我了,她就是卖花籽的杜老头儿的女儿,叫杜月莺。她曾经想通过小雪联系萧梦时。但是小雪也不知道萧梦时在哪,所以她托小雪给了点秀一个纸条。” 说罢,孟雨盯着应少言。 应少言抱着两个胳膊:“你少打我的主意。” 第61章 内廷总管 孟雨叹口气:“你看我现在,身体虚弱,白天还要在皇宫站岗。晚上回来天都黑了,又累又饿,多么可怜。再说,大晚上我也不方便去找一个姑娘呀。” 应少言不以为然地:“你让姑姑派个家人登门,把她请出来就是了。反正萧大人现在对你家有求必应的。” 孟雨盯着应少言,应少言被他看毛了:“你盯着我干嘛,我脸上开出喇叭花了?” 孟雨又盯了他一会儿才说:“我想你还是去吧?也省得以道歉的面孔去太过生硬。” 应少言道:“我什么时候说我要道歉了?” 孟雨眼也不眨地:“你不道歉就娶不了她。” 应少言不理他。孟雨放下茶杯:“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 他小心地看着应少言的脸色:“从前有一对夫妻,他俩出门去踏青。结果女的要去游湖,男的要去登山。后来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就面对面站着,等着对方先让步。后来你猜他们谁先让步了?” 应少言哼一声:“反正不是我让步了!” 孟雨悠悠地接着说:“他们两个人,就这么谁也不让步,结果一直站到第二年春天,还是谁都不让步。后来一年一年过去,他俩始终这么面对面站着,等对方让步。你猜然后他们俩怎么样了?” 应少言忍不住要笑了:“然后就饿死了呗!” 孟雨一本正经地说:“后来他们就化成了石头,被世人称为夫妻石。一直到现在还伫立在那里,供游人参观。我建议哪天你带萧大小姐去参观一下,有助于你们今后相处。” 应少言终于不再严肃,笑了出来:“好吧,我就答应去一次。这次是为了你的案子妥协的,你欠我酒。” 孟雨打了他一拳:“没有问题!最近皇上给我按天发俸,我很有些富裕啊!” 孟定国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也顾不大上孟雨的身体。 不过胡尽忠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一个了结。 他先去找了皇上,皇上对刘成被扯进来又生气又心痛。这是他祖母贵太妃,后来的太皇太后;和他父亲成王,留下的唯一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太监了,而且从小就贴身侍候他,对他无微不至。令父母相隔一天接连横死的小皇上,感受到家人的温暖,从那时期到现在,刘成与皇上都没有须臾的分离。孟定国对皇上说:“皇上不要着急,这件事交给臣就是了。” 他看了看周围,太监宫女早就被遣出了。 他接着对皇上说:“孟雨太鲁莽了,虽然当时只有皇后和皇上的贴身内侍,怎么能就将刘成的名字说出来呢。” 皇上闷闷地低着头。 孟定国便又叮嘱皇上:“皇上对皇后和那些太监宫女都叮咛一下,不要将任何风声传出去,臣私下与刘成将事情弄清楚。” 皇上突然拉住孟定国的手就哭了:“舅舅,有人要害朕,就先害刘成,舅舅将他摘出来!” 孟定国急忙将皇上扶回龙椅,安慰着他:“你相信舅舅就行,这件事舅舅给你了结。” 皇上将脸贴到孟定国胳膊上,泪水打湿了孟定国的衣袖。 孟定国当然知道,皇上哭的既是刘成,也是哭自己周围有内奸。父亲母亲都死于非命,最亲的太皇太后几年前也离去了,皇上至亲的人除了孟定国,就只有刘成了。刘成是被人胁迫下水,皇上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孟定国对皇上太了解了,除了疑心重之外,皇上非但不傻,而且十分聪明,想要随便在他面前搞鬼花活儿,并是不那么容易,除非正好顺应了他的想法。 孟定国处理完朝事,并没有自己去找刘成。白天孟雨还要陪皇上侍立,孟定国心疼也无法,更不想让他再去劳累。但是此事实在十分机密,他下朝之后回到督师行辕,叫过自己的中军吴一功。 吴一功进来,躬身施礼:“大人叫末将有何吩咐?” 孟定国道:“将皇上大总管刘成给我扛来,不要让别人知道。” 吴一功抱拳:“末将遵令!” 不一时,刘成已神不知鬼不觉被扛来,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桌案后面穿着官服的孟定国,浑身索索发抖。 当年这个在成王府里无法无天的孟定国,只有二十岁,却比孟雨能折腾多了。经常抽冷子就捉弄自己一下,气得刘成直跺脚。新皇是踩着鲜血登的基,孟定国直接就任辅政大臣。他在国朝的纷乱当中一手控制住政局,根本没时间注意到自己这个成王的太监,更不会记得当年是怎么捉弄自己的,似乎就把刘成完全给忘记了。在刘成的记忆里,孟定国原本是个可恨的人,更是个可怕的人。他虽然是内廷大总管,但是整天忙于为国朝救火平乱的孟定国根本没有哪一只眼睛能注意到他。等到国朝稳定了,小皇上却给孟定国下了毒。 事发之后,皇上下诏,派人将昏迷但还没有死的孟定国送回江南,给他妻子见一面。那个时候,刘成第一次对孟定国有了同情,他亲眼目睹孟定国始终是没有私心的为了国事,连家也很少回,自己的亲生儿女长到十几岁都没见过几面,竟然是这样的下场。之后孟定国不计前嫌再次出山,他们仍然是没有什么交集。现在,胡尽忠死了。一向视自己为空气的孟定国,把自己从宫里抓出来单独见面,鬼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孟定国让侍卫给刘成端了杯茶。 “刘总管,本爵今日只有一刻时间,就与你谈一谈。” 刘成一下就被呛到了,他咳咳着,背也弓起来,苍老的容颜好像又被吓老了几岁。 孟定国看着他,眼光倒是很温和:“你不用紧张。只需告诉本爵,和你联系的,是不是只有胡尽忠一个人?” 刘成拼命点头。 “你干儿子欠的债,胡尽忠答应替你还,但你知道是谁还的吗?” 刘成拼命摇头。 孟定国又问:“你给胡尽忠配了钥匙,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刘成突然崩溃了:“孟大人!胡尽忠让老奴把东西放在执事处,会有人来取。老奴曾经想再偷换出来,可是老奴不敢啊!被他们发现是假的,老奴怕老奴和老奴的儿子都……” 孟定国点点头,刘成已经抖成一团。 第62章 重归于好 孟定国慢慢说:“你那个不争气的干儿子被某些人裹胁到了京城,又新欠一笔赌债,本爵已经替你还了。” 孟定国对吴一功示意了一下,吴一功从侍卫手中接过一个粉色信封,递给刘成。 刘成接过,从信封里哆哆嗦嗦拿出两张纸,展开一看,竟然是房契和地契。 孟定国淡淡地说:“放心,是用的本爵私人积蓄,你如今欠债已清,房子和地也都收回。今天你回到宫里,就又是内廷大总管,没有人能威胁你,听明白了没有?” 刘成呆呆地看着孟定国。 孟定国接着说:“你的干儿子我已经派人将他从京城带来,在我手下当兵,我不信有我孟定国收拾不了的人。” 刘成哆哆嗦嗦给孟定国跪下要磕头,孟定国将他扶起来:“刘总管不必如此,你如今已经年迈。要知道,人自清才能坐正。我知道你一直守规矩,只是差点被不争气的儿子所累。” 孟定国又对他说:“皇上也在担心你呢,回宫吧。之前的一切事情都不存在了。” 刘成颤抖着又坚持要跪下,孟定国拦都拦不住,他抱着孟定国的腿,老泪纵横。 第二天清早,应少言来到萧府。他并没有去让门人通传。 一个男子上门看望未出阁的小姐,在当时是没有这个说法的。 他决定还是像往常一样,跑到后门,学了一下鹧鸪叫。 但他决定,如果萧点秀不理他。他就叫门人通传,直接去找萧大人。反正是为了萧梦时的事情,自己是君子坦荡荡。 然后他靠在萧府后院外的那棵大树上,看着清早湛蓝的天空。 一会儿,一阵轻而快的脚步声传来,正是萧点秀。 他们以前,总是三两天就见一次。这次竟然十多天没有见面了。 其实,在应少言未脱罪籍的二十二年里,萧点秀是他人生中的慰藉,也是他青春的慰藉。 应少言听到她的脚步声,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便离开大树,朝前走了几步。 萧点秀的脸上还是没有笑容,但既然出来了,大家就都撑不了多久了。 应少言讪讪地问:“这么早就起来了?” 萧点秀白了他一眼:“公子肯光临,真是赏脸。有什么指教?” 应少言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话语才说:“孟雨陪皇上公干去了,有一件关于萧大哥的事情,让我问问你。” 萧点秀哼一声:“他倒挺会找人。为什么找你,让小雪来多好,还怕我和我娘不把小雪当观音供起来?” 应少言咳了一声:“表弟想让咱俩见面。” 听了这话,萧点秀再也撑不住了,一低头便眼泪掉下来了。 应少言只好说:“别哭了。我们以前一直都很好,遇到些不平坦也是命中注定的吧。他是你的大哥,小雪是我表妹,都是我们的亲人。” 萧点秀哭着点点头。 应少言帮她擦掉眼泪,然后问道:“小雪说,卖花籽的杜姑娘,让你给萧大哥传个纸条,你当时看过那个纸条没有?” 萧点秀收了眼泪,想想这个,又是个烦心事。她叹口气:“怎么能不看呢,我早知事有蹊跷。大哥太胆大妄为了,我没有敢告诉爹爹,但又不知怎么能帮他。我一直犹豫是不是跟你说,又怕把你也卷进去。” 应少言说:“其实我的能力也有限。但是孟雨做这个案子,关键的时候会去尽力替他周全。” 萧点秀点头:“那个杜姑娘,我感觉是对大哥有意思,但大哥自己并不知道。那个纸条,上边是提醒大哥,有些事已为人所知,让大哥小心提防。我将纸条给了大哥,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应少言问:“是不是暗地囤积兵器的事情?” 萧点秀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应少言这才告诉她,他已经受孟雨所托,查到了兵器具体囤积的地点,而且偷偷潜进去,什么都看到了。 萧点秀瞪大了眼睛:“少言,你胆子太大了,会牵连你的!” 应少言看着她:“和我还要说这个吗?” 萧点秀拉起他的手,眼泪又要掉出来:“我……” 应少言抓紧她的手,另一只手揽了一下她的肩膀又赶紧放开了:“杜月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她经常出没入集市,可能无意中听到了什么。但是因为你大哥以前的朋友反水,所以可能有人已经知道你大哥曾经买过兵器,但应该还不知道藏在哪里。” 萧点秀急道:“是的,杜月莺给东市一家酒楼送花,和伙计算钱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到大哥。但那两个人说话声音很低,好在杜月莺耳力很好,记忆力也特别好,回来便写在纸上想交给大哥。大哥临去京城前,我还又暗示他,要他小心不要蹈火,但是他决定了做的事情,怎么也不肯回头。” 应少言道:“你还是不要担心了,我和孟雨会尽力帮他的。” 萧点秀郁郁地说:“可是,这是戳破天的事情,你们纵然想帮,”她看了看应少言,半天才说,“就是想帮,我也不忍心连累你们。” 说着,她眼眶又红了:“最近我心乱如麻,总觉得大哥随时都要出事。也不能很好地想我们的事情,” 应少言安慰她:“我们的事情,早一天晚一天都不要紧,反正我不会变的,除非你不要我了。孟雨说再过一阵,这边的事情调查差不多了,他会去京城,到时会去找你大哥。” 萧点秀正要回话,突然有人咳了一声。 两人回头一看,竟然是萧正毅。他已经穿好官服,却不知为何从后门出来了,也没有带随从。 一时,两个人惊慌失措,都闹了个大红脸。 萧正毅却又咳了两声,转身就走了,嘴里似乎无意似的说了一句:“不来提亲,光在这儿瞎耽误功夫!” 说罢从后门往前街绕去,两人这才看到,街口家人牵着马,在等他呢。 应少言有些慌乱,忙说:“我走了。” 萧点秀叮嘱了一句:“记住我爹说的话!” 应少言慌慌地答了一声:“记住了!”然后就跑掉了。 萧点秀看着他的背影,开心地笑了。 第63章 沙不该进京 京城的早晨,七月流火,暑气已经在消退了。 皇宫西角门还没有开,几个青年男女已经在等待了,不用说今天是内办处验货的正日子了。当然也要兼满足郭世超进宫看新鲜的要求,郭世超和沈婉华进一步接近的要求。当然最重要的仍然是江南江家的货要在这里竞争过其他那些实力雄厚的候选商家,其中不乏实力雄厚的常年皇商。然而更主要,也最不为人所知的,是孟雨心里在转的念头。这个,就除了他自己知道,不能再告诉别人了。 “郭贤弟,你昨天陪汪老伯父和真真姐在鹿苑游玩的还开心吗?” 郭世超笑着回答:“哎呀,天气太热了!要是再过半个月,凉快些就好了,好在汪老伯父和真真姐都是习武之人,体力很好,还是很轻松的。其实京郊的景色虽然美,但是汪老前辈和真真姐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这次最让他们开心的,还是在鹿苑看到的大象、老虎、熊。尤其是真真姐,笑得可开心了。” 孟雨点点头:“自从几年前因战败被朝廷申斥降罪,丈夫又在那次战役中战死,真真姐就很少笑了。不过我来西玉州晚,对之前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郭世超道:“不过这次,倒是让我对真真姐刮目相看,她的武功有些出乎我想象,似乎是得过真传。实战的话,她未必能赢孟大哥你,但不知哪里就觉得她的功夫来历有些不同。” 孟雨猛然一惊,突然想起夜间只有汪真真没有被迷倒,而且那次在酒楼倏忽间汪真真就替他过息恢复功力,这是很多武学大师也办不到的,虽然是得到过舅舅的指点,但那是她七八岁的时候,怎么会有这样的功力呢?孟雨有些迷惑了。 他对汪一恺和汪真真并不熟悉,这次来京,确实是舅舅所托,但他们应该不止给他恢复功力这一件事情,否则久不出门的汪一恺不会也和汪真真一起来。一个江湖刀会并不应该足以请动这位显然已经年高老迈的前辈高手。 郭世超没有觉察到孟雨的心事变化,还在继续起劲地说着:“北燕突袭西玉州那次战役真是很出名,我在苏北也都听说了。萧大人带着萧梦时、应少言和汪一恺及西玉州军队殊死一战,却没能取胜,损失也很惨重,皇上又怪罪,真是世态炎凉。可是事情没有轮到自己身上,体会不到的。我这次出来时间长,有了很多新的见识,觉得之前的生活太舒适安逸了,但也太封闭了。走出家乡,才知道世界之大。” 孟雨的神思很快回过来,笑着说:“所以你跟萧梦时很能说到一起去?他是经历过那场惨烈战役的,他是一个受满创伤的失败者,而你的心里,却在渴望着尝试,对不对?” 郭世超浑身打个冷噤:“孟大哥,我知道你有所指。其实我接近萧大哥,正是因为叔叔不许我介入。我知道所有人都在保护我,然而我不需要保护,不是吗?我要从现在这个舒适的小笼子里冲出去。” 孟雨笑了:“你真是个明白孩子。我们得收回心思,替**姐打量了,宫门就快开了。” 此时其他来竞争的供货商也已经到了,小小的皇宫角门外一下变得很拥挤。孟雨看到一向淡定的江绿萍也有点紧张了,他一直站在她身边,此时不由握住她的手,感觉到那手是冰凉的,他用力地握了一下。 江绿萍感到一丝暖流从手掌传到手臂又一直传到心脏,她笑了一下。孟雨觉得她的笑容格外得美,有一种一般女子没有的韵致。他一时恍惚了一下,轻轻放了手。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佩剑,这是一个完全多余的动作,甚至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可是,他的动作却被旁边的沈婉华注意到了。然而她不是一个小气的女孩子,仍然把这个动作当成一个弟弟对姐姐的关爱。甚至有点被感动了,她搂住江绿萍:“**姐,别紧张,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宫门吱哑一声开了,闪出来两个太监。等候的队伍骚动起来,一个太监高声宣道:“来验货的商家都听好了,都拿先前发的入宫令牌,依次验看进入,由内办处公公带大家去掌印太监张公公那里。货品昨天都已入宫,一会儿大家认领自己的,会给大家自述的机会。然后闭门审评,各位就可以回去等消息了!” 大家一阵涌动,太监又叫道:“每家只需进两个人!一个主述之人,一个随从,其余人等外面等候!” 沈婉华推了一下小彩,小声说:“我进去,你外面等一下啊。”小彩立刻明白了,忙点头。 孟雨小声赞道:“别说,沈姑娘有时候真是很机灵的。” 郭世超笑而不语。 孟雨瞟了他一眼:“该抓紧就抓紧。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郭世超微笑着说:“沈姑娘,她喜欢的是我吗?” 孟雨笑了:“你这小子,真是机灵的紧。不过,”孟雨收了笑容:“我是不可能的。我真对这些情情爱爱和婚姻什么的,都没有期待,就算有期待,” “就算有期待,目标也不是沈姑娘,对吗?” 孟雨似乎被轻轻击中了,刚才队伍一拥挤,他已经拉着郭世超到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此刻看到江绿萍在等候入宫查验,他的心也像有一点点苦。他想他从小为了寻找生死不明的父亲吃尽了苦,现在可以说成了个闲人,但是吃喝不愁,才可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江绿萍在人生前十七年却是千金大小姐,虽然武功出众,却不用操心生计。突然遇劫被重伤,从此人生改变,要担起家庭的负担。他们两个在感情上是有交集的,然而孟雨已经形成固有的悲观人生态度,却很难短时间改变。 眼看所有的供货商家都进去了,还有一些进不去的有些散去,有些在宫门外等待。孟雨对郭世超道:“走,咱们一起进去。” 第64章 余惊未消 大家吃一惊:“孟大人怎么从皇上专走的门进来了?” 又不敢伸着头看,只好各自心中嘀咕。 等孟定国进来到了龙椅旁,才看到皇上躲在他身后,抓着他的胳膊,从后边伸头看了看。大臣都忍不住要笑起来。 孟定国牵他到龙椅旁:“皇上请早朝吧。” 皇上拉着孟定国说:“不能,舅舅跟朕一起坐!” 大家听着这真是不像话。 想当年,小皇上登基,太皇太后垂帘,孟定国辅政,也只是在龙椅旁边丹陛下设座。现在皇上竟然要舅舅跟自己一起坐了,真不知成何体统。 孟雨站在龙椅后边,眉毛搞怪地挑了挑。几个看见的大臣太监暗暗发笑。 孟定国忙说:“皇上,臣在旁边侍立陪皇上就是。” 皇上磨磨叽叽坐在龙椅上,冲小太监发火:“还不快给孟督师设座!” 小太监屁滚尿流的去了。 昨天胡尽忠之死,皇上已严令不得外泄,此时除了皇上、孟定国、孟雨和少数几个在场的小太监,其他人并不知道。 所以大臣们对皇上今天的表现很是奇怪。不过这皇上一向就是以搞怪出名,所以也都见怪不怪了。大家又是一番奏报,便很快散朝了。 孟雨飞速换了身衣服,皇上直到孟雨回到他身边,才放孟定国走。 孟雨小声说:“皇上,刘成胆子小,虽然爹爹帮他解决了后顾之忧。可爹爹时间有限,孟雨再去给他吃个宽心丸。” 皇上不知是不是想起胡尽忠,又抖了一下。 他急忙拉住孟雨:“胡尽忠一死,朕知道有些线索又断了,杀胡尽忠的人朕感觉就在这宫内转悠。你可一定安慰好刘成,他年纪大了,可吃不起吓。” 孟雨心里想:“想不到这皇上还认几分亲情。” 皇上又催孟雨:“你快去跟刘成说吧,好好的说,不要吓到他。让李忠义到后宫来侍卫。” 孟雨忙道:“是。” 刘成正在忠心耿耿地替皇上打点散朝后的茶点之事,孟雨在他身后叫了声:“刘总管。” 刘成回头一看,脸上尽是羞愧与不安:“孟雨。” 孟雨不再像平时那样嘻笑:“刘公公,最近爹爹和萧大人已经加强了皇宫警卫,公公不必担心。” 刘成胖而多皱的脸又有些发白:“孟雨,既然皇上不怪罪老奴,老奴心里缘何不知这事情要命呢。只是再无机会……” 刘成看屋内无人,急忙自己给孟雨倒了一杯茶:“老奴忠心一世,就是想能平安养老,结果被人抓住这心理,坑得太苦了,想想也真对不起皇上。” 他很小心地将茶双手端给孟雨,让他坐在方桌旁边的凳子上。这摆设都是为了皇上莅临而添设的,西玉州不像京城繁华而奢华,虽然已经是尽力而为,给皇上准备的也不如皇宫那么精美奢侈,给太监和宫女的更是标配。刘成虽然是总管大太监,也只是基本陈设配些瓷器,但掸瓶、衣架、香炉、花几什么的,但都是很普通的硬木陈设,远称不上精雕细琢。而且孟定国更不允许大事铺张。但像吴月清,赵玉嫦甚至汪腾,包括死去的胡尽忠,都是宫里有头有脸的太监和女官,比一般大臣家里还要富庶,自己又配了很多珍奇异玩,也没少在西玉州爱孝敬。所以屋里都布置得豪华、讲究又舒适。惟有刘成,平时就比较谨小慎微,很少收礼,又****儿子给快榨干了,屋里摆设布置都是简单而普通。 刘成自己也坐下:“也是我有眼无珠,收了这么个不肖的侄子当儿子。” 孟雨安慰他:“如果不是刘公公的儿子因欠债被他们扣在手里,您也不会一时无法可想,铸成大错。眼下您儿子既然在爹爹那里,就万般不用操心了。况且您除了胡尽忠并不认识别人,那么对方也没有再害您的动机。皇宫已经加强警戒,保护皇上也同时保护公公了。” 刘成一颗心踏实下来:“皇上自小就很信任老奴,这次真是让老奴惭愧死了,无颜见人哪!” 孟雨笑道:“刚才也是皇上嘱咐孟雨过来让公公安心,让您再见皇上无须忐忑。” 刘成似是松了口气:“皇上小时候,孟大人也是经常陪他的。后来有了你,孟大人也还是在宫中陪皇上,所以你从小不得与父亲见面,这都是老奴亲眼所见。如今皇上和国舅尽释前嫌,也是好事。” 孟雨脸沉了下来:“皇上遇到事情的时候,自然跟爹爹就会尽释前嫌了。” 刘成叹口气:“孟雨,你爹爹当年,是个特别开朗的年轻人,跟你很不一样。他在成王府,每天就是拿我开心,有时也捉弄我,经常惹得我很生气。可他比你还小的时候,就遇到先皇和刚登极的太后,就是孟大人的姐姐,前后只隔两天都薨逝了。你爹爹不到二十岁,就带着皇上,撑起国朝大业,跟各种图谋不轨的势力明争暗斗。我是眼看着一个好像还不懂事的孩子,带着另一个小孩子就这么支撑着国朝的局面。所以你爹爹从小到大和你都没有见过几面,他确实是为了当今皇上而抛家舍己。” 听到这里,孟雨忍不住站起来:“如此,孟雨就有一个问题要问刘公公,然后孟雨就要走了,公公也可好好休息,”孟雨看着刘成:“当年皇上为何要毒杀我爹爹,真的是因为怕我爹爹不让他亲政?” 刘成明白孟雨的心结,他眯着眼想了一下:“你爹爹也不是个擅于朝廷争斗的人,他是个做事的人。他现在比当年那个只会搞怪的年轻人,成熟了不知道多少。但是,他终究还是个好人。是好人,就有弱点。可是皇上身边的坏人呢,却是不肯安静的。” 孟雨无语,心里想:“这宫中的一系列事情,后边肯定是有很大的阴谋,而蒙面人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得利而被这股政治势力所用。” 他又想:自己还是牵涉到朝政中来了。可是,为了爹爹,不管要触犯到谁,自己必定要查下去。 第65章 又遇蒙面人 因为皇上已经去了西玉州,这里平时并没有人。院里有两个洒扫宫女一个在扫地,一个在给花草浇水。看到孟雨进来,急忙上前行礼。孟雨朝她们挥一下手就进了宣政殿,看守的宫女正要换香薰里的香,看到孟雨也赶上来行礼。 郭世超看着宣政殿里的陈设也很新奇,东张西望的。看守的宫女是个很水灵的小姑娘,穿着淡黄色宫装,发髻上也是一朵淡黄色的月季。郭世超想多看她几眼,又没好意思,便继续兴致勃勃地看着殿内的字画、条幅、甚至宫廷家具陈设,以及案上的笔墨纸砚。和那雕刻繁复的龙椅。 孟雨问道:“太子这些日子来过这里吗?” 宫女答道:“开始半月来过几次,后来嫌这里拘束,就留在东宫处理政务。” 孟雨又问:“谁帮太子一起处理奏折?”宫女小心地道:“在这里的几天都是沈大人和王言载大人。回到东宫听说也是的。” 孟雨点点头,对郭世超说:“去文心殿看看吧,当年国朝和北燕签订的有名的金字盟约,就是因为景华宫在办太上皇和太后的婚礼,而在文心殿神秘失踪的。”郭世超自然知道,那个时候太上皇还是成王,而且他到死也没有当上皇帝,而是当今皇上登基之后,才尊为太上皇。而太后,则就是孟雨的姑姑,孟定国的姐姐。 两人步出宣政殿,一起走向文心殿,这时那些鸽子已经徐徐飞回,绕了个半圆向后宫飞去。孟雨道:“这里已是前殿和皇宫的交界处了,这座文心殿仍然属于前朝,除了宫女,现在只有皇后一个女子能来到这里,但也仅止步于这里。当然,还有沈婉华哦。不过她是未经皇上允许的,只是皇上和皇后比较宠她,纵容她罢了。” 说着看了郭世超一眼,郭世超脸红了。 郭世超不好意思,但转头看着文心殿的篆字牌匾,若有所思道:“宫禁森严,所以这宫里的女子,还不如鸽子自由。总之,这是个充满了森严与繁复的地方,我已经了解了。” 孟雨笑着说:“带你来是替我踏勘的,怎么倒成你自己了解了?” 郭世超恍然:“呵呵,这个地方,第一次来很容易迷路的。所以今天的供货候选商家都要有人带领。如果我自己次来,一定会找不到回去的路啦。” 此时天已正午,两个人离了宫殿,孟雨惦记着江绿萍,没有和郭世超一起吃饭就赶到福瑞客栈。江绿萍还没有吃午饭,因为上午太紧张,到现在还一点都不知道饿,看到孟雨来,突然想起那支钗,心里隐隐有一点甜蜜的感觉。 一时两人这才觉得肚子也感觉到饿了,他们又一起来到一楼,在一张方桌旁边坐下,要了两碗面和一些小菜。江绿萍开心地说:“我回到客栈不久,宫中就有人来通知两样货都已经被照准了!” 虽然是早已经知道的消息,孟雨仍然很为江绿萍高兴。江绿萍虽然高兴,仍然是平时那种沉静的样子,说完这些,她又不知道该跟孟雨说什么了,低头拔拉着碗里的面,一根一根地吃着。虽然她喝酒能一碗接一碗一口饮尽,然而吃饭却是秀秀气气的。 她眼睛垂着,长长的睫快要挂到脸颊上。她不是那种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而且年纪不大却已饱经世道艰难,但是姿容秀丽中透着内敛,有一种说不出的安静从容的美。 她虽然低头吃面,并没有看孟雨,孟雨却觉得自己的脸热起来。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并不是一个轻易动感情的人。他弄不明白,面对江绿萍的时候,为什么总会心跳与不自然,是因为最近身边亲友各种一言难尽的情感痴缠,影响了情绪还是怎么回事,这和他一向坚守的远离感情和婚姻,似乎起了冲突。 “姐姐,你在京城还要住几天?” 听到孟雨问她,江绿萍抬起脸,两人对视一下,脸都红了。江绿萍一边想一边慢慢地说说:“给宫中清点货物办理钱银恐怕需要两三天,另外萧公子张罗的名刀会我是想去参加的,学刀这么多年,还没有机会见过几个顶尖高手,这次能有机会大家相聚,还有会刀,真是令人期待。这两件事做完了就准备回江南,这次出来时间也不短了,总是挂记家里。” 孟雨又忍不住说:“姐姐,这次的皇家采买虽然竞夺顺利,可是姐姐你要想再往这方面去努力和发展,可能你自己的生活更要被挤压和耽误了。” 江绿萍呆了一下:“孟雨,你觉得我不应该再做这些吗?” 孟雨道:“是的,我想姐姐再能干,首先也还是一个女子吧。” 江绿萍似乎完全呆了,面也忘了吃,孟雨知道自己一定又触到她内心的那些不可言说的痛苦了,他刚想解劝几句,突然一个伙计过来:“哪位是江姑娘?” 孟雨看着这个愣头愣脑的伙计,气就不打一出来:“当然这位是江姑娘了,能是我吗?” 旁边桌上的客人都哄地笑了。伙计仍然呆呆愣愣地:“哦,有位萧公子给您的信。” 江绿萍还没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过来,下意识地接过信对伙计说:“谢谢。” 她打开信封,孟雨奇道:“萧梦时的信?我可以看的么?” 江绿萍把信递给孟雨,只见信上用酣劲的大字写着:江姑娘安好,今晚是七夕佳期,敬请来府一叙。后边注的是:孟雨也会来。 孟雨叫起来:“这算什么,他请姐姐你过七夕?” 江绿萍笑笑:“后边不是有你的名字吗,大家一起的。萧公子比你磊落多了。” 孟雨十分气愤:“磊落到越俎代庖?” 江绿萍忍俊不禁:“我总以为,应少言对萧公子有成见还好理解,怎么你也好像很有成见似的。” 孟雨真生气了:“他老这么招姐姐,姐姐怎么还很高兴的样子!” 江绿萍不笑了,看孟雨真的十分生气,于是好言好语地说:“萧公子并没有招我什么,他只是帮助我而已。而且也没有你帮助我这么多。” 孟雨赌气把信还给江绿萍:“不看了,生气! 江绿萍接过信,放在一边:“再吃一点吧,奔波一上午,很累很饿了吧。” 江绿萍这么柔声细语地跟他说话,孟雨也不好意思再生气了,只是不好马上转变面孔,便嗯了一声。 江绿萍看着他低头吃面,心里抽痛了一下,他虽然只比她小两岁,在她面前却任性得像个孩子一样。她知道萧梦时为什么会让她和孟雨一起去过七夕,但她怀疑萧梦时的好意能不能帮到她。 第66章 这个女孩 两人隔街对视着。 蒙面人走过街,慢慢朝孟雨走来。 孟雨知道自己功力已失,就算是有武功也打不过他,而蒙面人这次大白天拦截自己,分明是因为自己取走了执事处那份东西,让蒙面人扑了个空。 孟雨半分也不惊慌,淡淡地说:“东西是我取走的。” 蒙面人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直直地盯着孟雨。 孟雨仍然淡淡地:“胡尽忠死了。” 蒙面人手按在了刀柄上。 孟雨仍然很淡定:“宫中朝中,仍有和你勾连的人。” 蒙面人已经站在了孟雨面前,孟雨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孟雨仍然很不识相地继续说:“皇上视察西玉州军务那天,你是不是进了后宫?你去见谁?而之后你再也没进去,却只在前殿和胡尽忠传递,因为你进不去后宫了。所以第一次你是易容成皇上身边的太监,跟着皇上一起进去的,那么原本那个太监呢?恐怕已经不在了吧。这些日子,你易容成了哪个卫士呢?” 蒙面人的眼睛里,瞳孔在凝聚,看得出他又现了杀机。可能他感觉到了孟雨对他来说已经十分危险,但他还在犹豫,是杀了孟雨,还是放过他?杀了,无疑就惹翻了孟定国,那个时候他可能会皮毛不存。不杀,若是孟雨继续查下去,他同样可能会皮毛不存。 他是个刀客,也是个杀手,杀人对他不算什么事情。只是孟雨虽然只是个武功尽失的毛孩子,但现在就杀了孟雨,会惹来无尽的麻烦。 终于,他右手已经从鞘里往外拔刀。 孟雨冷笑一声:“想好再动。” 蒙面人,不是,现在是易容人,按住刀柄的右手似乎还在犹豫。 就在这时,突然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好像十分惊喜似的:“哎!那不是孟公子吗?” 蒙面人和孟雨一起向旁看去。 却是一个穿着华丽黄衣衫裙,长得白净漂亮的少女,旁边还跟着个秀气的小丫环。 孟雨并不记得认识她,却觉得有几分眼熟。那少女却急忙就朝他跑过来。 而蒙面人看到少女,似乎有点凛然。就在这一瞬间,已经拔足而起,掠到街的那一边,又一纵身,飞上屋顶,然后眨眼就消失了。 孟雨手心里都是汗。而少女跑过来,有些气喘,声音清脆甜美:“孟公子,你好啊!” 孟雨的心思还在蒙面人那里,只是敷衍着:“姑娘,我们在哪里见过吗?孟雨可能记不得你的名字了,失礼。” 那姑娘甜美地一笑:“我在京城就见过你。你记得我了吗,你在京城入宫见皇上,遇到皇后娘娘的时候,咱们见过面的,我叫沈婉华。” 孟雨霎时想起来了:果然是见过。而且不是皇上也说过要赐婚的什么那个婉华吗?但孟雨知道皇上也是开玩笑。皇上知道孟雨的想法,再说经过孟雪的事情之后,皇上对父亲很忌惮,应该不会非要管孟雨的闲事的。 孟雨笑笑:“沈姑娘好,孟雨听说过姑娘的名字,只是没有见过。” 他本来是个客气话,自己还有好多事要办。可沈婉华看着孟雨,却咯咯笑得银铃一般:“皇后娘娘说,皇上已经跟孟公子提起我们的事情了。我本来就想去找你问问,可没想到在街上遇到了!” 孟雨吃了一惊,心说这姑娘怎么送上门来呢,自己跟陌生男子主动谈婚论嫁的。 孟雨敷衍地:“姑娘还是不要问了,孟雨真的也没有什么好答的。” 孟雨平时对女孩子还是很和气的,只是牵涉到婚姻之事,是他心中的一个结。他不愿意提起。虽然这个冒失到荒唐的女孩子,长得很漂亮。 沈婉华一下拉住孟雨的胳膊:“孟公子,刚才那个人,武功那么高,他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敌人?” 孟雨被她拉住,心里有些恼火,但脸上只能表现出无奈。他转过身对沈婉华说:“姑娘,你说话的时候不要拉着我行吗?” 沈婉华歪着头看着孟雨:“哟,生气啦?” 孟雨把她的胳膊拽开:“姑娘要想跟在下好好说话,就不要拉拉扯扯的。” 沈婉华没有生气,她眨下大眼睛:“孟公子,刚才那个人,我可觉得他很熟悉,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孟雨打量了一下她,她被孟雨抢白了,却真的毫不生气的样子,脸上照样笑得很甜美: “姑娘想说,在下当然想听。如果拉拉扯扯别的,我宁可不听。” 沈婉华道:“哟,你可真爱生气。” 孟雨真的生气了,心说这种不知轻重的女孩子,还要把我说成个爱生气的人。 不过心里又想,既然是她主动找来的,我拔腿就走,看她怎么样。 孟雨哼了一声,拔腿便走,将沈婉华和两个丫环甩在了当地。 一个丫环道:“小姐,看他那副牛样子,不要理他!” 沈婉华却咬了咬嘴唇,还是追了上去。 “孟雨,我都告诉你,你不要走行吗?” 孟雨真的停住了脚步,他也觉得自己对这姑娘有些过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哪个女孩都可以很好,但只要她们有跟他接近的另外的想法,他就会触动心结,一股气就往上升。 此时听沈婉华这么求他,又很想知道蒙面人的事情,他自然是迈不动步子了。 “孟雨,”沈婉华不再称他孟公子了,“刚才那个人,我看着眼熟,应该是在宫里见过的。” 孟雨猛地转身,眼睛盯在她脸上。沈婉华这时却害羞了一样,向后退了一步,脸也红了。 孟雨道:“刚才得罪姑娘了。请问他在宫里是什么样子,跟谁接触了?” 沈婉华道:“他长得跟今天的样子不一样。但是身形我一下就认出来。我自小喜欢绘画。画人物,所以一般人见过一次,走路说话的形态,我就记住了。应该是在京城的时候,皇上大宴荣臣的那一天。我从后宫跑到前殿偷看,被一个人撞了下,应该就是他。” 孟雨笑了笑:“谢谢姑娘。” 沈婉华看着孟雨,这时才感到委屈了的样子:“孟公子,皇上说跟你说过了。婉华不知道公子怎么样想?” 孟雨道:“承蒙姑娘看得起。可是怎么样呢?孟雨至少到现在,都没打算过娶亲。” 第67章 尴尬 沈婉华完全没有想到孟雨会这么回答。她觉得最坏的也就是在下粗鄙,配不上姑娘之类的客套一下。 她虽然胆子很大,敢想敢说,却长这么大没被人拒绝过。尤其是主动表白却被自己喜欢的男子一口拒绝得这么干脆彻底。 她的脸红得像要破了似的,眼眶也红了,眼中似乎有泪光在闪动:“你……你……我,” 看她突然说话磕磕巴巴,孟雨也觉得自己太不近人情了。但他觉得跟一个女孩子在街上纠缠根本不应是他这样的人所为。实话说,他连看到表哥和萧梦时那种情形,都嫌他们磨叽,怎么可能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和一个女孩没完没了暧昧呢。况且,西玉州认识自己的人还那么多!虽然对这个刚才还告诉自己重要情报的女孩不能马上变脸,但他也半点不想跟她再罗嗦下去:“姑娘,谢谢你的帮忙,孟雨向来不擅跟人聊天,告辞了。” 说完,对沈婉华拱一下手抬腿就走。沈婉华却哎了一声,提起裙子就追。 孟雨气的,一提气就想施展轻功,却发现自己已经没功了。他更气了,心里气脸上就凶起来:“别跟着我!听到没有!” 说罢还得继续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往家走,心里堵得快得气截胸了。 沈婉华还真就跟在他后边,然后还更加的罗嗦:“孟雨,我在京城就见过你。那次是京城很轰动的连环杀人案。我看到你在勘验尸体,觉得你当时的样子好专注,好像周围其他人都不存在一样,当时我就有不一样的感觉。” 孟雨不理他,还在前边四平八稳地走。他越走得慢。沈婉华就越觉得似乎还有转机,就更罗嗦。 “后来,别人告诉我你探案的事情,我的感觉就一天比一天不同。我就这么一点心意而已,可是没有机会和你见面,这次皇上来西玉州,我死求活求他们才答应让我来的……” 孟雨听了她的话,一时不知从何答起。想他二十二岁的人生经历,没有姑娘喜欢过他是不可能的,他全都是一躲了事。但像沈婉华这样第一次见面就当面倾诉还不依不饶的,他倒是从没见过。 他现在有点明白表哥和萧梦时为什么都被情困扰了,这个事情一旦沾上还真是不好解决。 虽然他自诩不会染迹儿女情长,但听到一个漂亮的少女对他这么真情表白,也不能完全无动于衷。 但是,他从小就是一个心思很深很重的孩子,让他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一个女孩子,简直拿他当什么了? 他猛地一停一转身,沈婉华吓了一跳,也停下来。 孟雨正好面对她,两个人离得很近,孟雨看到她白净的吹弹得破的脸颊,细细黑黑秀丽的眉毛,大大的波光流转的杏仁眼,长长的眼睫毛。小巧的鼻子和红嘟嘟的嘴。她真的很漂亮,很美。甚至和他妹妹孟雪站在一起,也仍然是个美人,而且更活泼更灵动。 然而,这和孟雨有什么关系呢?他现在想的是真想捏死那个易容人。 他盯着沈婉华,沈婉华反而害怕了,退后了一步:“孟雨,你干什么?” 孟雨笑了笑:“姑娘,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和谁在一起吗?小心一点,这世上坏人多。” 说罢他再对沈婉华拱了拱手:“多谢姑娘,告辞了!” 沈婉华吓了一大跳,更闹了个大红脸,这人的回答为什么总是那么跳脱? 孟雨已经走了,她还呆立在那里。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喜欢错人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嘛。 孟雨一边走一边气愤地想:“昨天我和谁在一起呀?单身男子也确实很悲剧。” 孟雨先去找应少言,他却没在家。 舅母苏绮云看到孟雨进来,很是喜欢,向他诉苦说:“这不是要给萧家提亲,下聘书,我哪里弄得了呢,你爹爹大概现在跟少言商议呢。” 虽说是诉苦的样子,孟雨却发现舅母脸上带着笑。她是当年西玉州最有名的美女和才女,现在年过四旬,仍然文静娴雅,说话也是温柔和婉的。这和孟雨的母亲应秀灵很不一样,应秀灵总是说话很短,能省则省。从小对孟雨虽然不严厉,但笑的时候也不多。再加上孟雨比较顽皮,棍棒侍候屁股是经常的。就是对小雪,嘘寒问暖多一些,话也不是很多。但应秀灵虽然也送他们念书学武,却没有要求他们一定学出个什么,也不会因为成绩不好而责罚。而苏绮云却不同,表哥应少言从小就听话懂事,读书和学武也很用心,但苏绮云要求却更严格,若是不能达到要求,苏绮云的小棒子同样是不留情的,应少言从小跪着背书是经常的。但平时生活上苏绮云对应少言却是十分周到,说话也是慈爱温柔,关心体贴备至。这也许是造成三个孩子性格不同的原因之一。 孟雨啊了一声:“这可是现在最大的事情了,我却忽略了。今天萧大人还在上朝之前又嘱咐了我。” 苏绮云笑笑:“你比少言还小呢,帮了他这么多,舅母已经很感激你了,哪能让你操心他的个人之事呢。再说,小雪要出嫁,才是最大的事情,要嫁到那么远。” 孟雨知道舅母也是有心结的,她一向喜欢孟雪,而且对萧家有一种因惧而疏离的感觉。主要是萧梦时和萧点秀,都是官家子弟,身上的骄娇之气平时还是表现很充分的。但是应少言和萧点秀认识的时候,两个人都只有十七八岁,少男少女,很快情如烈火。苏绮云自己也是个重情的人,她当年与丈夫应正云是迫于家长之命才成亲的,应正云对她客气、体贴却从没有过激情。她不希望孩子再走自己的路,所以放纵了应少言去与萧点秀自由发展。她也知道应少言心里有孟雪,而且跟萧点秀已经出现了问题,但四五年的感情,大家都不愿意去轻易破坏掉。 孟定国已经请了媒人和西玉州有名望的士绅见证,又把婚书拟好,诸事妥当。想到应少言为了孟雪与萧梦时冲突,而且现在婚事定了却一番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对应少言说:“其实你也早该成亲了,我像你这么大,孟雨都两岁了。你爹不在了,姑父没有别的嘱咐,只是四五年的感情,一定要珍惜。那是给你付出大好青春的女子,她能等到现在,你要一辈子好好待她,给她一生的幸福。” 第68章 拼 江绿萍将眼泪擦去,她似乎平静了一些。孟雨嗫嚅地:“姐姐,你,还好吗?” 江绿萍低着头,淡淡的月光下,那沉碧色的玉钗闪着莹洁而深沉的光,她身上淡青色的上衫和湖色的长裙,衬得她身段更加纤秀。此刻她完全没有女侠的影子,只是一个清秀而柔弱的女子,无处不惹人怜爱。 她缓缓站起来:“孟雨,我带给你困扰了吗?” 孟雨也站起来,他心里慌得不行,有些事情在他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就到来了,他口干舌燥,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江绿萍看着他张惶的样子,晶亮的眼睛凝神看着他。孟雨躲无可躲,江绿萍那眼中的情意已经很明显了:“孟雨,这支钗,并不是婶婶给我的,是你买的对不对?萧梦时茶叶行对面的那家首饰铺,我进去过。” 孟雨脑子轰地一声。他脸红心跳,无可解释。然而他害怕,他害怕是因为他并不是心里没有她。如果没有,他就会像对待沈婉华那样,没有负担。 然而,他并没有接受她的准备,这份来自于异性的感情,无论来自于谁,他都还没有准备接受。 不同的是,他心里无疑是有江绿萍的影子的。 孟雨愣怔半晌,终于下了决心。 他向着江绿萍深深鞠了一躬,才缓缓站直身体:“姐姐,月色虽好,孟雨没有福气接受,也没有福气享受。” 江绿萍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她纤秀的身体似乎就要倒了,用手撑着桌子才勉强站稳。孟雨心里像针扎一样痛,但他仍然继续说着:“我的世界里,现在还没有女人,也许一生都不会有。”他抬头看了看天上如钩的月亮:“再好的月色,终会辜负,这是我的错。” 说罢,他又朝江绿萍鞠了一躬,转身离去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七夕? 第二天早上,孟雨被萧梦时掀了被窝。 孟雨一夜几乎没怎么睡,快天亮才迷糊了一会儿,就被萧梦时揪了起来。 他没有骂萧梦时为何做这样的恶作剧,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 萧梦时看着他的样子,一时也不忍心再责怪他,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你不要怪我荒唐。那次江姑娘一把刀对抗杜青云和江逸凡两个高手的时候,我就在想,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她没有倒下去。” 孟雨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的墙壁,半晌才说:“我只希望她过得好,我自己并没有任何的想法。” 萧梦时叹了一口气,看着孟雨:“你是不是有毛病?” 孟雨的心又疼起来。 他想了想,如果江绿萍嫁了人,他会怎么样?他就这样呆呆地起了半天,最后的结论是:他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名刀会就在两天后要举行了,各路高手京城会刀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城都是。孟雨没有再回自己的住处,就一直住在萧梦时家里,那个神秘的易容人并没有再来。而郭世超不见了踪影,汪一恺和汪真真见了他也只说些表面的客套话,甚至连沈婉华也失了踪。孟雨一时感到十分孤独。而这种感觉以前是他经常一个人独立无援的时候也不曾有过的。他以为他早就安于孤独了,然而似乎并不是。 江绿萍也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人来告诉他,他更不能问。他想江绿萍必须办完皇宫的事才能走的,然而会刀就说不好了。他现在没有理由主动去找她,心里干着急没有办法。 唯一的进展是,空闲时间他和汪真真切蹉了一下剑法。汪真真平时用的是刀,汪雨特意让两人都换了兵器,他用刀而汪真真用剑,他不断用刀将她逼到死角,终于她用了应正云教的剑法,将所有凶险化险为夷。这绝不是七八岁的小女孩所能学到的。可她一直跟舅舅有接触吗?这太不可能了。舅舅瞒了这么多年,以亲近程度来定的话,如果他与外面什么人有接触,即使因为安全原因不会去联系舅母和表哥应少言,那么首先有联系的就是孟离珠的师傅妙常师太,下一个就应该是孟定国了,怎么也不会轮到汪真真的。这件事情令孟雨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敢放松探查各路消息的节奏,然而稍微有空闲的时候,他的心里就会一阵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厉害。然而他问自己:“如果当时就接受了这份感情呢?然后爹娘一定欣喜若狂,然后将她接到自己家,然后有好多孩子?”他不敢再想了,抱着头一动不动,等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内衣都被湿透了。 但是不再敢想这些,又会想起江绿萍拼死架住杜青云和江逸凡的兵器的时候,她的手臂一直在颤抖,手背上青筋都暴出来了。她这么拼只是为了救他的命,可怜的姐姐。孟雨趴在桌上,眼泪终于从眼角滚落,又滴到桌上,地上。 然而一会儿,他又清醒了。换了一件长衫,系上腰带,佩好长剑。他还要去做他该做的事情。 他走出书房。这两天萧梦时没有再强迫和他睡,事实上他都懒得搭理孟雨了似的,自去了卧房睡,孟雨就一个人住在书房。也是很清静,清静的让他害怕。他推开房门,外面依然很燥热,但是宅子里人很少,蝉鸣阵阵,单调而枯燥。 猛然走出屋,太阳一晒,他竟然有一些头晕。他知道是这两天基本没有睡着过的原因。为什么他拒绝了江绿萍,却好像自己失恋了一样。他有一点体会到萧梦时对于孟雪的感情,孟雪对于应少言的感情。然而他跟他们又都完全不一样。 他脑子里不能专注地想案子的事情,总在想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院子里很静,仆人都不见了踪影。给他端的早饭仍然放在书桌上,他一口也没有吃。他就这样闷闷地想走出萧梦时的宅子,却没有想好要去那里。 “咦,孟雨,你要出去吗?” 孟雨被一个清悦的声音惊醒,下意识抬起头:“啊,真真姐,我出去走走。” 第69章 起死回生 孟雨差点吓傻了,幸好应少言刚才用剑逼住,使得易容人只来得及用刀背横拍,若这一刀是刀刃的话,应少言现在命已经没了。 也是孟定国有料定,写完信后。他发现两个孩子不在,问了家人,才知道出去遛达了,他心里有点不安,便急忙也出来寻找。想着他们若是散心自然会向最近的城门而去,他连马都没有来得及骑,于是施展轻功追出城门,正好遇到孟雨,这才知道出了多么危险的事情。 孟定国怒吼一声,飞身掠起,接住应少言软软倒下去的身体,易容人片刻不歇,又是一刀砍来,孟定国一手搂着应少言,一手击向易容人的手腕,趁易容人躲避的瞬间,突然又一掌拍向他的胸部。 易容人干笑一声,扔掉刀,双掌迎上孟定国的单掌! 石破天惊的一声。孟定国因为一手抱着应少言使不上力气,带着应少言退了好几步,瞬间落了下风,他觉得胸口一甜一热,却咬牙硬生生咽下将要喷出的鲜血。 他知道他要一落败势,就会全盘皆输,他们三个或许全要不保。他将应少言向孟雨推过去,孟雨和跟着赶过来的督师府侍卫首领峦石急忙扶住脸色煞白的应少言。 孟定国低吼一声,双掌齐出击向易容人。易容人知道孟定国也已经受了内伤,但知道他伤得不重,而且功力了得哪敢怠慢,运足力气接上他的双掌。 就在这一瞬间,一柄带着冰寒凛冽气息的长剑从易容人背后袭来,那剑来势并不快,却又分明令易容人感到了那股瘆人的寒气,剑尖在他背后半寸剑势已缓,随即停住,并没有刺他。而易容人这片刻的分神,已经足够让孟定国的双掌拍在了易容人胸上。孟定国同时也看到易容人背后那个黑衣黑袍的身影,那是个极其熟悉的身影。孟定国震惊之余,却与那人似有灵犀。只是他看到黑袍人时一犹豫,再加上刚才对掌导致此刻内息翻涌,只用上了三成功力,让易容人逃得一命。易容人惨叫了一声,张口也喷出鲜血。他吐出鲜血之际,拔腿身体飞起,几个起落掠过一个高坡,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中。 孟定国呆呆地看着轻飘飘站在面前的黑袍人,喃喃地说:“是你。” 那人一动不动,定定地站在那里,风吹动他的袍角,说不出的那种玉树临风的感觉。 孟定国突然大叫一声:“就是你!” 他跌跌撞撞地扑上前去,那人伸手扶住孟定国:“还好,你的伤不重,带我去看看我的儿子。” 泪水从孟定国的眼角溢出,他反手抓住那人的手腕,那人毫不挣扎,任凭孟定国扯着他,走到被扶到树下大青石上坐着的应少言面前。孟雨已经从身上取了化淤丹,让应少言服下去。然而他气息翻涌,浑身都在颤抖,没有水药无法吞咽下去。 孟雨吓得抱着应少言哭了:“表哥,我害了你了!” 应少言软软的靠在孟雨身上,他的功夫未失,内伤却比孟雨重。 孟定国拉着黑袍人跌跌撞撞走到应少言面前,黑袍人蹲下身子,皎洁的月光照在他英俊的面庞上。他不年轻了,虽然英俊如昔,面庞上的风霜却告诉人们他必定有过坎坷的经历。他的眼中凝着沧桑,想必心中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应少言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他的神智有一些迷失,心中却油然而生一股奇怪的温暖。他却不敢说,不敢想。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忍住胸痛用力地呼吸,抬头看看皎洁的月亮,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又再次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不敢眨眼,怕一眨眼,面前的人就会像梦一样消失。 黑袍人凝视应少言半晌,伸出手抚着他的头发,又颤抖着抚他的脸庞,一股暖流流向心中,应少言的眼泪淌了出来。 看到他的眼泪,黑袍人替他轻轻拭去:“你的剑术太差了,真是没爹的孩子。” 他又握紧应少言的双手:“还这么爱哭,一点不像我,一看就像你娘。” 更多的热泪涌了出来,源源不断,应少言流着热泪倒进黑袍人的怀中。 黑袍人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好孩子,爹爹对不起你。来,爹爹给你过一下气,你很快就会好了。” 天亮了,蓝蓝的天,几片纱似的白云。 一切如此安静。 安静的西玉州,虽然暗波涌动。 同样安静的督师府旁那座小小的院落,里边的人却比平时多了几倍。 只是,没有人喧哗。 苏绮云上上下下打量着应正云,像是看不够一样。 应正云笑笑:“一下老了这么多,失望了吧?” 苏绮云连连摇头,喜极而泣:“哪有?就像做梦一样。” 应正云揽住她的肩膀:“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苏绮云一向温和而从容,很少有大起大落的情绪,此刻却泪水不断涌出来。应正云抬手替她拭掉眼泪,苏绮云也幸福地笑了。 等这一家的团聚欢乐暂时告一段落,孟定国才带着一家来看望他们。 应秀灵只是简单地向应正云行了个礼,叫了声大哥,就想站到孟定国后边。 应正云还像她小时候一样,摸摸她的头:“灵儿,大哥想看到你长大,却不想你的一双儿女都这么大了。” 应秀灵微微笑了一下,随即咬了咬嘴唇,她自己觉得要哭出来了,却还是忍住了。 她轻声说:“能再见到大哥,真是做梦一般,我们一家又团圆了。” 应正云轻轻嗯了一声,他同样不想表露自己的感情,而他的眼神此刻却是最温柔的。应秀灵已经站到孟定国身旁,只是稍微错后半步。孟定国对两个孩子说:“孟雨,孟雪,还不快去见过舅舅!” 孟雨和孟雪行了礼,说不出的开心和欢喜,表哥终于见到自己的爹爹了,这死而复生简直不敢让人相信。 孟雨对应正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而孟雪却是对舅舅亲得不得了,拉着舅舅的手问了好多话。应正云也很 第70章 团圆 他拍拍孟雪的头:“可惜舅舅没有见到你小时候的样子,不然一定天天带你玩。” 孟雪开心地说:“少言表哥终于见到自己的爹爹了,他该多幸福啊。”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嗨了一声。 此时的应少言,正倚在床头,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最近缠绕他的烦恼,好像暂时烟消云散了,他此刻的心完全被幸福充盈着。 应少言的伤很快好了,而孟雨的功力却没有恢复。他坐在应家小院里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应正云教应少言剑法。 应少言面对爹爹,却很是腼腆,招式间也放不开。 过了几招之后,应正云招呼应少言歇一会儿,两人坐到孟雨旁边,应正云对应少言说:“你真像你娘,应该去读书。练武实在是太放不开了。” 应少言不好意思地一笑。 “不过,”应正云转而说,“昨天对着那个易容人,你那个拼命的架式,倒是很像我年轻的时候。真不愧是应正云的儿子。” 应少言听爹爹夸自己,有点羞涩,又很开心。 应正云笑咪咪地问孟雨:“你的武功怎么样?” 孟雨嘻嘻笑着,抱着应正云的胳膊,把脑袋在他肩膀上蹭蹭:“外甥的主要时间都用在探案上了嘛,自然不如少言哥哥啦。” 看着孟雨赖皮赖脸的样子,应正云扑哧一声笑出来,不由回想起应秀灵小时候对他的依恋。他搂着孟雨的肩膀:“功夫还是要练好的,只有功夫不会骗人。你探案也要遇到很多危险,有了功夫才能保护自己。” 应少言很羡慕地看着孟雨撒娇,他对自己的爹爹还是有些不敢亲近。 应正云将孟雨扶正身体:“少言还是少一点破釜沉舟的霸气,但他在武功上下的功夫,没有让我失望。这孩子就是被我拖累了,也不能总是打理应家这点事情,总是要走出去才是。” 应少言听了爹爹的话,热泪又想涌出,但感觉好像爹爹不喜欢自己的敏感脆弱,又将泪忍了回去。 “舅舅,表哥。” 大家吓了一跳,转身循声望去。孟雪上身浅绿小衫,下穿月白印着浅浅黄花的长裙,俏生生地走来。 应少言脸倏地红了,应正云已经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孟雪向应正云行了礼,然后伸出白嫩的小手,从丫环手中扶过一盏汤:“表哥,这是娘亲自熬的,说让表哥趁热喝了才好。” 应正云听到孟雪提到应秀灵,不知为什么,心还是猛地悸了一下。 应少言从孟雪手中接过汤:“谢谢姑姑,谢谢小雪。” 孟雪偷偷看了他一眼,心中却是无奈而酸楚。 孟雪和孟雨一样,对应正云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也不像应少言那样对着自己父亲还很拘谨。她已经把舅舅当成最亲的人,此刻忍不住说:“舅舅,您终于回来了!小雪真心不想舅妈和表哥这么多年见不到舅舅。这么多年以为舅舅都不在人世了,舅母和表哥受过太多的苦了。您当年出生入死,却差点因朝堂争权夺利害掉性命,还让舅妈和表哥这么多年都在西玉州只能以罪人的身份默默生活,还……” 应正云看着孟雪,他很喜欢这个小外甥女,听了她直率的话,心里自然也是很痛。他和气地追问:“还怎么样呢?” 孟雪停了一下,喘了口气,接着愤愤地说下去:“还让表哥被人欺负!” 应正云看到孟雪替应少言打抱不平的样子,也被触动了。他半闭了一下眼睛,似乎是自言自语:“没爹的孩子,自然被人欺负。” 这是他无意中第二次说这句话了。应少言捧着汤,低下了头。他听到孟雪和爹爹谈论自己,心里一阵难过,低头看着汤碗,不再出声。 应正云一时觉得,如果不是二十多年缺失父爱,应少言也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内向和拘束。 他拿起搭在旁边木椅上的布巾,递给应少言:“练剑也不要太急于求成了,慢慢领会了才好。擦擦汗,休息一下。” 应少言终于能沐浴着父爱的温暖,心里也像被什么热热的东西熨过一样,从前因痛苦和压抑而蜷皱的心,也似乎被一只大手抚着慢慢展开了。 孟雨皱着眉头问:“表哥,你受了伤,还能送小雪吗。 应少言将空汤碗递给旁边的丫环柔儿,柔儿端着碗无声地退下。应少言对孟雨说:“你抽不开身,我不想耽误小雪的大事。” 应正云笑了:“小雪的婚事自然最重要,你们忘了我这个舅舅吗,我去送小雪便是。” 孟雪脸一下涨红了:“舅舅您提这个干嘛呀,我还想多陪陪娘。” 应少言听到父亲的话,脸白了一下,似乎有些失望。他竟然一改平时内向羞涩的态度,对应正云说:“爹爹,还是孩儿去送吧。皇上刚赦了孩儿的罪,也除了罪籍。孩儿从来没有出过西玉州,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风光,见识一下西玉州之外的世界。” 孟雨从旁看着应少言,他和父亲说这番话的时候,倒是十分坦然。但孟雨几乎肯定,应少言还是希望和孟雪多相处些时间,他心里有些矛盾。应少言和江战,在他心里一个是从小的挚友,一个是亲如手足的表兄,但内心总是倾向江站多一些。 再怎么样,应少言如今家和事兴,又有爹爹和萧家关照,皇上也赦了他的罪,他的前途未可限量。 而江战,一个家道中落,身带残疾的年轻人,凡事还要靠老大年纪未出嫁的姐姐勉力打理,受尽辛苦。而这残疾也是为了救自己妹妹而落下的。但两个人又都是他最亲近的人,都深爱着孟雪,不能不让他心里矛盾。 应正云没有马上回答。 虽然为了避开自己的刺杀当朝太后之罪,他隐姓埋名二十多年,与世隔绝,甚至几个月没有人和他说一句话。但他自幼极其丰富的沙场和世事经验,令他年轻时就有远超出普通人的洞察力,他早已看出应少言和孟雪之间的异常。他的心里也不愿意孩子重蹈自己当年的复辙。然而,他不能赞同应少言的是,萧点秀也是他自己选的,而且也不能再耽误这个等了他那么多年的姑娘。孟雪虽然可爱,他也很疼惜,但毕竟年纪太小了,在感情上她是个后来者。她和应少言之间的感情,无疑在他这种思想正统的人心里,是应该被谴责的。然而,他又十分能理解感情突然到来时无法抑制的激情迸发,所以他舍不得怪孟雪,更舍不得怪自己才见面的已经成年的儿子。 第71章 进京 应正云笑着说:“少言,我们一家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你要去送小雪,爹爹会想你的。不如爹爹和你娘陪你一起去,我们一家既送了小雪,也在外面好好游历。小雪成亲后,我们也不着急回西玉州,想去哪里,信马由缰。” 这真是意外之喜,应少言看着似乎还很陌生却又令自己很依赖的父亲,惊喜地说:“爹爹,您真的和娘一起跟我去送小雪?” 应正云点头:“你姑姑还在给小雪备嫁妆,至少还要一半月,你好好疗伤吧。” 应少言偷偷看了看孟雪,心中涌上一阵痛楚。 孟雪的脸早已红透了,她倒不像小家碧玉,听到提自己的亲事就要害羞跑开,但此时也有点恼了:“舅舅!不要老说这个事了嘛,下次您和表哥、哥哥三个人聚一块喝着茶说。” 应正云被她逗乐了:“看小雪平时文文静静的样子,生起气来也好吓人呢!” 直到天色擦黑,孟定国才办完公事,又去给皇上奏事。 皇上似笑非笑地:“听说少将军还阳了?” 孟定国向皇上深施一礼,皇上让太监给孟定国搬了一把椅子。孟定国坐下才说:“应正云已经年近五旬,皇上今天的皇位,也是他玉成的,以往的事情,可否就此不提?” 皇上站起来:“舅舅,自古刺杀当朝皇上亲生母亲者,可有法外施恩的先例啊?” 他踱了几步,停在孟定国面前。孟定国也早已再次站起来。皇上将孟定国又推到椅子上:“舅舅您坐好。况且,应正云是个反叛。反叛者,即使是皇上的亲兄弟,亲叔伯,历朝的处治,也是非死不可,甚至满门抄斩。这样做,难免失了亲情,却是警告后来者再勿谋反。” 孟定国无语,他自己是生活在那个朝代的人,毕竟跳不出桎梏。 皇上接着说:“当年应正云自刎于朝堂之上,他自己也是这个意思,可如今怎么又活过来了?” 孟定国叹息一声:“是姐姐的师父妙常师太救了应正云。当时,她用止血药封住了他喉咙的伤口,又给他鼻中吹入迷药,令已经命悬一线的应正云陷入昏迷之中。下葬之前,已经将尸身调包。我当时最担心的是应秀灵会看出来,但她哭昏过去,醒来时我告诉她已经下葬了。” 皇上定定地看着孟定国:“舅舅不肯向舅母说出真相,也是怕舅母知道后,对应正云不死心吧。” 孟定国无语了,自己的心思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事实上多一个人知道,应正云就多一分危险。本来,连苏绮云和应少言都不知道应正云还活着,所以没有告诉应秀灵,他自认为说得过去。然而应正云真的活过来,他才知道,不说才是说不过去的。看来皇上比自己还明白自己的心思。半晌,他再次站起,向皇上深施一礼:“请皇上赦掉应正云身上所有罪名。这也是太皇太后的心愿。” 皇上不语,沉默良久终于开了口:“我朝需要应正云这样的人才,罪名可除,官职却不可马上恢复,以惩效尤。什么时候用他,要看机会了,朕现在不给你这个承诺。” 孟定国心中一轻:“谢皇上!” 皇上这才又温和有加:“舅舅平身吧,朕还有太多大事依仗舅舅,外冠扰边,内奸乱纲,舅舅要替朕担起事来。” 孟定国再次躬身:“谨尊圣谕。” 皇上笑笑:“舅舅莫怪朕说话唐突,朕如今还能依靠谁呢?又还能相信谁呢?”他挽起孟定国的手臂,“朕送舅舅出宫,晚上和家人好好团聚,平时总是忙于朝事,军事,今天舅舅就好好休息吧。” 虽然孟雪马上要嫁到江南,舅舅应正云又突然起死复生,可孟雨并没有时间去顾及家里的这些事情。这天一早,他单人独骑,打马奔向京城。他惦记着京城,惦记着那些留在京城的蛛丝马迹。他并没有注意到,有两个人,在他向皇上私下密报赴京之事的时候,偷偷得到了消息,骑着两匹矮马,远远地跟在孟雨身后。 因为要理清思路,孟雨没有纵马奔驰,而是信马由缰地向京城进发。 大道两边绿柳依依,蓝天高远,白云飘飘。一路景色空旷苍茫,真是一片大好河山。马蹄得得,铁掌轻轻敲打着路面。 突然他一勒马缰,原来就走得不快,马儿的前蹄微微腾空,马头向上微挣,随即两个前蹄落地,哒哒地击打着路面,在原地踏着步。 孟雨并不回头,淡淡地说:“出来吧,跟了一路,让孟雨也见见真容。” 两匹小马从楼边的矮树林里闪了出来。 刚才他们一直在大路上跟着孟雨的马,孟雨快,他们也快,孟雨慢,他们也慢。 就这样跟了两天。 刚才孟雨突然停住马,两个人慌忙闪到路边。 此时两人在马上你看我,我看你。又一起看着孟雨。 孟雨淡淡一笑:“沈姑娘,你是不放心孟雨安危吗?你化妆成男子,就是为了让在下认不得的吗?” 果然是当今皇后沈端华的妹妹沈婉华,只是她换上男装,那白净细嫩的脸蛋和双手,还有秀美如画的五官仍然出卖了她。她的丫环巧果也一样难掩秀丽的女儿本色。 沈婉华和巧果偷偷对视一下,扑地掩嘴而笑。 孟雨仍然淡淡地笑着,沈婉华这样的小姑娘,纵然做出多狡猾的样子,也瞒不了孟雨。他几乎立刻认定,她只是情窦初开的女孩而已,并非局中之人。 但她的身份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孟雨不动声色地说:“姑娘,在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所以一路悠闲的很。但是在下也并不喜欢被人跟踪的感觉,”说到这里,他一笑:“看,就像天上那被鹰追的雁一样。” 沈婉华忙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嘴里说着:“雁在哪里?” 孟雨自己话音一落,已经一鞭抽在马屁股上,那匹雄骏的塞外骏马,撒开四蹄箭一般冲了出去。等沈婉华反应过来,只看到大道远处腾起的阵阵烟尘。 她气得咬牙道:“孟雨!等到了京城看我不捉住你问个明白!” 第72章 萧梦时 巧果也被骗得伸着脖子张望,看孟雨跑了,问沈婉华:“姑娘,何必呢,我看这个神探根本是图有其名。朝中那么多公子少爷都追求您呢。还有那些外国的王子,贵公。”说着忍不住笑了出来:“还有那种头发弯弯曲曲的,蓝眼睛高鼻子的。” 沈婉华正生气呢,用马鞭轻轻敲了敲巧果的脑袋,笑骂道:“不许胡说!” 京城繁华依旧,并没有因为皇上不在京城就警卫松懈,反而增加了守卫军队。 城门盘查也比从前严了很多。 孟雨有皇上的令牌,进城门倒没遇到阻碍。 他进了城,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骑马来到京城西边一个僻静的街巷。在一个挂着幌子的小酒馆前,他推门而入。 里面只有两三张木桌,干净却简陋,凳子也是简陋的长条凳。酒馆里只有一张桌旁坐着一个人,青布袍掩不住他高大英挺的身形。桌上都是小酒馆的看家菜,花生米,腌蛋,拌萝卜丝。那人慢慢啜饮着一杯酒,酒香倒是很浓郁。 孟雨微微一笑:“这真不像萧大公子喝酒的地方。” 萧梦时一笑:“那像谁喝酒的地方?挑夫?做小生意的?泼皮无赖?” 他转过身,依然英武过人。只是去掉精致的服饰,他身上透着一种很硬的东西,看来军旅生涯留给他的印迹并没有消失。 孟雨笑咪咪地坐在他对面:“你说我很像挑夫?做小生意的?泼皮无赖?” 萧梦时哼地笑了一声:“我就不喜欢你这个,明明出身名门,皇上都是你家的,老是做出平头百姓的样子,是在故意嘲笑我么?” 孟雨在他对面坐下:“伙计,再拿一副碗筷!再添一碗面,烂肉面!” 然后盯着萧梦时:“哪里敢。萧公子,你到京城多久了?” 萧梦时又慢饮了一口:“我先去了趟江南,比你只早一个时辰到京。” 孟雨吃惊地问:“你去江南干什么?” 萧梦时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受了伤,走得慢。路上却收到父亲的信,说点秀和应少言的亲事定下了,要我转路江南去购置嫁妆。” 孟雨啊了一声:“那为什么公子一点没有开心的样子?” 萧梦时淡淡地:“我是去江战家的铺子采买的。” 孟雨无语了。孟雪和江战的婚事也定下了,还要先于萧点秀嫁到江南。他不知道萧梦时此时的心情是什么。 萧梦时好像仍然轻松地一笑,然后一摊双臂,指着身上的旧衣衫:“看,这就是心如死灰的样子,我也变成你了,返璞归真啊。” 孟雨哭笑不得:“我一直心如死灰吗?” 萧梦时又一杯酒下肚,不屑地说:“你有过女人吗?毛娃娃一个。” 孟雨愣了,从他手中拿下酒杯:“我看你还是不要喝了,你还是去找个女人比较合时宜。” 萧梦时眼睛红红的,他听了孟雨的话,突然仰头哈哈大笑,半晌才止住笑声,对孟雨道:“爷现在不喜欢女人了。爷现在看女人和……和……”他费力地伸出手,指着案上供的关公:“和他没有什么两样。” 孟雨看着他真的怪可怜,拍拍他的肩膀:“从古往今,痴男怨女就没有断过,你也是条汉子,总不能这辈子就这样下去了吧。” 萧梦时把茶杯重重一放:“哼!我算什么。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应少言赶紧娶了我妹妹。我没有资格荒唐,若是影响了妹妹的婚事,我才是个不可赦的罪人。” 孟雨似乎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萧梦时:“萧兄,你对点秀姑娘这么没信心吗?” 萧梦时苦笑一下:“别以为我看不出应少言和……” 说到这里,他似乎突悔失言了,他把茶杯推到一边,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却什么也不肯说了。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孟雨却再次抢过他的酒杯。 这时伙计已经添了一副碗筷,热腾腾的烂肉面也端了上来。孟雨拿起碗,盛出一些面,递给萧梦时:“我们分吃了吧,否则今天夜里闹起胃痛,我怀疑有没有红颜知己来体贴你。据我的观察,有迹象表明你最近已经禁欲了。” 萧梦时竟然扑地笑出来:“那你陪我睡,给我温酒暖被窝好了!” 孟雨将面放到他面前,然后结结实实打了他一拳。 萧梦时端起面,狼吞虎咽地吃着。孟雨和他有一搭无一搭地继续说着:“萧兄,你为什么要去江南采买?为什么又偏要去江家?” 萧梦时已经吃完面,放下碗,抹了一把嘴。他现在真的好像是个十分粗豪的人,但想想他也曾经血战沙场,自然什么艰苦环境都遇到过。那个丝质长袍,摇着绡金扇的公子哥,或者只是他的表象。 “丝绸和茶叶都是江南的最好,至于为什么去江家,是因为会刀之时我差点伤了江姑娘。江家自从遭难之后元气大伤,爹爹认为从他家出嫁妆是最好的补偿,不过我自然不会这么跟他们明说。只是到了江家,才知道你妹妹和江战的事情。” 萧梦时打了个酒嗝,孟雨急忙往旁边侧身,躲他远点。这个曾经的华服美公子,现在看起来简真是斯文扫地。 萧梦时拍了拍肚皮:“我就赶紧买了好多东西,让江战跟孟雪赶紧成亲,不要影响我们家嫁妹妹。” 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想走出小酒馆,却脚下拌蒜,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腿。孟雨扶住他:“你住哪里,我送你吧。” 萧梦时推开孟雨:“我-不-知-道。”他身体乱晃着,手指着孟雨也对不准焦。 说着,他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当哥哥,有多-可-怜-……可怜……”话还没说完,人就往地上出溜。 孟雨一把拉住他,看拖不动他,喝醉的人简直像那么什么,死狗一样。孟雨试试提了一下气,发现能聚起一点真力了,赶忙一提气,一把托住萧梦时,把他提溜起来。他个子本来就比萧梦时矮,此刻更是仰视着萧梦时:“萧兄,你认得郭世超,你和双凤山庄在做生意?” 萧梦时猛地一打冷噤,酒似乎醒了大半。 “你说什么?”他用骇人的眼光盯着孟雨。 “我在说郭世超,我在说双凤山庄。” 孟雨也不畏惧地和萧梦时对视:“京城会刀,萧兄不是请过这位苏北少年吗?” 萧梦时的眼睛放出得冷冷的光芒:“你想怎样?” 孟雨仍然托着萧梦时的双臂:“孟雨只希望萧兄能有机会当个好哥哥。能有机会亲眼看到自己妹妹出嫁。” “呃,”萧梦时眨了眨眼:“孟雨,你这个神探。你太有意思了。” 他随即逼近孟雨:“孟公子,京城暗斗汹涌,边关危机四伏。” 他说着往后退了半步,端详着孟雨:“你不要老盯着我,跑偏了方向。” 孟雨淡然地说:“孟雨自然知道边关和京城都发生了什么。孟雨问起萧兄,只是觉得,萧兄还是个值得帮助的朋友。” 萧梦时躲开孟雨的眼光:“萧某做事鲁莽,但却从不后悔。” 孟雨压低声音说:“能避免的恶果,又何必要它发生。” 萧梦时盯着孟雨,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道:“萧某说过,萧某从不后悔。” 孟雨点头:“好!如此,惟祝愿萧兄能审时度势,自己安好,家人安好。” 他站起来,走到柜台对伙计说:“将帐结了,给这位爷雇个车送他回住处。” 第73章 卧虎帮 随后他走出小酒馆,却突然转身扶着门框,对萧梦时说:“我爹和舅舅将易容人击走,他想必受了伤,正不知躲在哪里疗伤。你知道韩正杰的秘密,你也有自己的秘密,那些人不会放过你。” 萧梦时迷离着双眼,似乎听不懂孟雨的话:“那又怎么样?我若死了,岂不是人人高兴。”说着,他又向一边歪去。孟雨急忙扶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记住,每个人都牵绊着自己亲人和朋友,一个人毁了自己,痛苦的永远是他至亲的人。” 萧梦时像突然醒了,和孟雨对视着:“我有我自己的追求,否则不如不来到这世上。” 孟雨也盯着他:“危险随时都会来,你自己想明白,别让我等太久。” 萧梦时正要再说,孟雨笑了一下:“车来了。” 卧虎帮今天在孟雨来之前已经有客来访,主宾双方正谈得其乐融融。韩正杰的丧事已经很隆重地办过了,但帮内弟子依然没有完全除孝。这是新任帮主彭泽天的意思。他是韩正杰从前的副手,在韩正杰去北燕之前,他已经感觉到帮里内部暗波涌动。彭泽天是个很正直很务实的人,但脾气也比较温和,即使后期有了诸多疑惑,他也是很顾全大局地配合韩正杰。韩正杰死后,他心里很真实地悲痛,所以让卧虎帮上下多为韩正杰戴几天孝,也是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能够静心安息。彭泽天虽然老成持重,凡事却不拖拉。帮内几个实力强的堂主或弟子,有的觊觎权力,但彭泽天在帮内的威信使他得到更多支持,非常快的处理了韩正杰死后的内部问题。有几个不服的重要弟子脱离了卧虎帮,其余有异心的也暂时老实下来。但彭泽天非常清楚帮内的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但他本身不是很有魄力的人,能在帮主去世后稳定住卧虎帮,已属不易,所以在初步稳定下来之后打算静观其变。 孟雨来到卧虎帮,果然看到郭世超。屋里还有郭世超的叔叔,双凤山庄二庄主郭威,正在和新帮主鼓泽天喝酒谈天。院子里显然还有不少郭威叔侄俩从苏北带来的人。孟雨心说,这双凤山庄和卧虎帮走得还是真挺勤的,看来自己春天和郭世超叮嘱的,也没有奏什么效。不过双凤山庄在苏北历经六代,和朝廷之间的交易早就牢不可破,包括兵器生意和其他只能暗中进行不可言传的交易,也不可能因为自己一句提醒,就左右什么。只能让双凤山庄知道,自己确实掌握了他们一些事情。 郭世超看到孟雨十分高兴:“孟大哥,你又来京城啦,真的好想你呢。” 孟雨微笑一下:“不是萧梦时又搞了个名刀会吗?听说你们这些顶级刀客要好好热闹一番,难道使剑的不能参加?” 郭世超开心地说:“当然行啦,这次有十几个江湖最顶级的使刀高手呢,孟大哥要能像上次一样,一剑收了十几把刀,那才精彩。” 孟雨噗地笑了:“我还想要小命呢!” 彭泽天身材高大,重眉豹眼,看上去朴实稳重。他穿戴也不像韩正杰那么讲究,只随便穿了一件灰布长衫,扎着一扎宽的棕色布腰带。孟雨来之前他正在给郭威看他的那把刀,刀背比普通刀要厚,也长一些宽一些,刀上折痕能看出是百炼钢刀,一看就是力猛的人才能用的。郭威夸赞道:“我来京城几趟,要不是有名刀会,还不会专门注意你这刀,真是每个使刀高手的刀,都别有不同之处。”彭泽天也笑着说:“我练刀十五年,在江湖上混了二十年,刀比老婆陪我的时间长,二庄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郭威也笑了:“彭帮主说得极是!能在京城和这么多高手相聚,真是爱刀之人难得的机会。” 彭泽天听到孟雨和郭世超也说起名刀会,知道孟雨去参加也是有自己特殊目的。便对孟雨说:“孟公子,多谢你和萧梦时帮助将韩帮主的尸身送回京城,只可惜他身为帮主,鉴人不明。” 孟雨沉吟一下:“送韩帮主回京,主要是萧梦时帮的忙。我当时如果不那么早就揭穿他,也许他还有活下来的可能。但是,我已经拖到了最后一刻,再不揭穿,我们都会有危险,我自己可能也不能在这里和您说话了。” 彭泽天点头称是:“韩帮主一死,卧虎帮立刻乱了,我清理门户之后,也交待了萧梦时,不邀请脱离卧虎帮的人参加名刀会。” 郭威道:“只是他们流落江湖,也难免再生事端。韩帮主既然和蒙面人是一伙的,自然和北燕有勾结,那个被杀之人他更脱不了干系。如此推断,这些人倒可能知道韩帮主一些秘密。” 彭泽天沉吟道:“韩帮主知道我是真心为了卧虎帮好,所以对我很信任。他也知道我不会参与他那些事情,所以确实有些事是他和那些人之间的秘密。韩帮主一去世,这些人的面目也就暴露了。” 孟雨心想,那个在卧虎帮杀人灭口的顶级刀手,应该就在上次会刀的人中,但肯定不是韩正杰,有可能是蒙面人。而这次名刀会,现在还不能预见会发生什么意外难料之事。 彭泽天还在继续说:“当年我也劝过韩帮主,他就是不肯听。这些人在卧虎帮时间很久,我也和他们很熟,一时难以痛下杀心。他们到了江湖上,若是再作恶,卧虎帮也不能坐视不理。” 孟雨对彭泽天还是很敬重的,他也知道在韩正杰当帮主时期,彭泽天的处境很为难也很艰难。好在他一向正直,韩正杰也并没有坏到骨子里,两个人的信任和友谊仍在。但韩正杰做了些什么,一是也不会都对彭泽天说,二是即使彭泽天知道的一些事,也不一定会对雨说。孟雨知道和彭泽天,也只能慢慢去了解,取得信任,不能够妄想一蹴而就,毕竟彭泽天于他而言,不仅是一帮之主,还是武林前辈。 郭世超却不操心似的,像个大孩子。虽然孟雨曾经提醒,他却总觉得那些危险的事离他很远。他开心地对孟雨说:“江绿萍姐姐和你们一起去过北燕是吧,我听萧大哥说了。她这次也来京城参加名刀会了!” 第74章 皇家生意 孟雨一惊:“**姐怎么会专程参加这种江湖人士的对刀呢?她虽然也行走江湖,但除了和江家买卖有关的事情,并不太关心江湖人士的这种活动啊。” 提起江绿萍,郭世超很开心:“我们双凤山庄和江家离得近,小时候我也去过江家,见过绿萍姐姐。这次她是到京城专门为了她弟弟江战哥哥和令妹的婚事,来采买的呀。还要竞争皇家的什么专属生意。不过那个皇后的亲戚,负责皇宫采买的赵大富很不好打交道。叔叔已经介绍**姐去拜访过赵大富,等姐姐回来后,叔叔再请宫里管鉴定的太监出来看一看**姐的货。” 孟雨听了,眉头皱起来:“一个女子,做这些事情不太好吧。和一些经商的男人和宫里太监打交道,那些人很难缠的。” 郭威笑着说:“这个我还是了解的。江承天自从失了武功,身体就很不好,很多远处的生意去不了。江战那个孩子太老实了,不是个做生意的料,所以家里全靠这个江绿萍这个女孩子四处奔波。她也真是不容易了,自己的事没个眉目,还要替弟弟的婚事劳心劳力了。” 孟雨在江绿萍离开西玉州的时候,就写了信让江战不要再让姐姐出来风吹雨淋了,看来自己的信还是白写了。但郭威说得也有道理,江战是个完全没有生意头脑的人,估计买卖交到他手里就等着把家赔光吧,而江绿萍向来聪明能干,江家暂时也只能指着她。孟雨又想起上次江绿萍曾经说过蒙面人就是七年前袭击过她家重镖的人,只是没有时间和她仔细究这件事。而且上次京城对刀,江绿萍并不在场,这次正好请她看一看。 福瑞客栈里。 江绿萍换下平常穿的衣服,换了一件淡淡的水红色上衫,湖色长裙,白色锈金花的缎子对披。她将一头青丝盘成简单却没有一丝乱发的发髻,别上一枝晶莹的粉色珠钗,又戴上明珠耳铛。她知道为了得到这桩贡品的采买权,她必须把自己打扮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她将脸上敷上底粉,用黛石描好黑而细长的眉毛,在两颊拍些胭脂,用唇红涂好嘴唇,丫环小彩在旁边给她帮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明艳起来,江绿萍摇摇头,小彩噗地笑起来:“小姐这样多好看!”江绿萍却有一些不安,问小彩:“是不是太过华丽与装饰了?”小彩笑着说:“小姐这样好美呢。” 江绿萍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然而她没有时间想了,她站了起来:“不管它了,咱们下楼去!”于是和丫环小彩和凡儿一起下了楼。 她正在心事重重,大哥江承天因为江战娶的是孟大人的女儿,人家年纪那么小的又那么有身份的绝世美女下嫁到江家,就算只为了婚事好看,也要倾尽全力。另外,江承天因为江战马上要娶亲,而江绿萍却还没有嫁出去,觉得对不起妹妹,所以找了镇上媒婆不停给她安排相亲。那些脑满肠肥,满身铜臭的财主真的让江绿萍烦死了。但江承天怕她嫁到夫家受委屈,却总是找有钱人家给她相亲,哪怕年纪大,长得丑陋不堪。她甚至觉得,她最敬重的大哥,根本不看相亲对象外表的。 江绿萍终于借口为江战办彩礼从家里跑了出来。江承天也很无奈,因为江家目前生意不景气,快要入不敷出,购置彩礼又要花掉很大一部分积蓄,若是不让精明强干的江绿萍远赴京城拿到这项皇家采买,那么江家的日子一定雪上加霜。 而江绿萍自己还惦记着孟雨要办的案子,在北燕再次遭遇蒙面人,令她很想参加萧梦时组织的京城刀会。她一是想帮助孟雨,二也是想知道当年袭击并重创她家的蒙面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江绿萍一改往日独来独往的习惯,由两个丫环小彩、凡儿扶着出了客栈。门口是一辆华丽的马——车夫是雇佣来的,车后跟着的几个家仆则是她从江南带来的。小彩和凡儿将她扶上马车,然后也跟着上了车,将锦缎的窗帷放下。 江绿萍心里有些跳。自从被朝廷所害,这还是第一次与朝中做生意。江家不想用孟定国的关系,而且孟大人自己也是很清廉正直的。只能自己独力支撑了。 她心情郁郁,但是不愿意表现出来。小彩和凡儿对大小姐的性情都很了解了,对于她不言不语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早已习以为常,从不打扰她。但今天不同,小彩小心地提醒:“小姐,和赵大富见面之前,还是仔细想好怎么说。” 江绿萍垂下眼皮:“好的。” 小彩和凡儿对望一眼,不敢再吱声。 据说这赵大富是皇后的远方亲戚,脑子很精明,因此很得皇后信任,将后宫采买的事情全交给他,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赵大富有钱,又有皇后的支持,在京城很是如鱼得水。虽然京城皇亲国戚、权贵大臣、高官贵戚如过江之卿,赵大富的地位并没有多高,但他掌握的生意实惠,又他舍得花钱,别人又看皇后面子,因此在京城气焰十分嚣张。 不一时,马车来到赵府,江家的家仆送上名帖。门人倒是没有为难,江家的管家江财塞了两块银子,那人便进去通报了。 不一时,那门人回来,微一弯腰:“老爷请江姑娘进去。” 江绿萍下了马车,管家江财、小彩和凡儿随着她进了赵府。 一个家人将他们引至花厅,上了茶。 不一时,一个身着锦缎长袍的人进来,后边跟着两个家仆。 江绿萍站了起来。 那人道:“这位就是江南江家的大小姐吧。” 江绿萍看他虽然穿着华丽,气度不像主人,但还是福了一福:“民女正是江绿萍。” 第75章 劫杀 那人一笑:“我是赵府管家赵兴。老爷看在双凤山庄郭庄主介绍的面子上,让在下见一下江姑娘。这丝绸和茶叶,历来就有固定渠道贡奉,每年想新加进来的也有十几家。姑娘且不说你的货如何,看你这拜访的阵势也太单薄了。要不是有郭庄主介绍,而且令弟就要娶孟大人的女儿,老爷真是根本不会考虑江家。” 江绿萍听他话中似乎在挑理,急忙委婉地解释:“赵管家,江家从前也是朝廷钦定的皇商,只是多年前事情没有办好,受到责罚。如今经过十年,渐渐有些恢复,还请赵管家玉成。”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江财急忙上前:“赵管家,我们此次来京匆忙,未及备得厚礼,这些只算聊表些心意吧。” 此时厅中主人已经只有赵兴。想来他也是故意如此安排。 小彩和凡儿急忙将两个锦盒奉上,江财道:“这两份一份奉与赵老爷,一份请管家笑纳。” 赵兴一笑,并不看那锦盒:“难为你们有心。你们住在哪家客栈?” 江财答道:“我家小姐住在福瑞客栈。” 赵兴点头:“那就回去听消息吧。在下不送了。” 说罢拱了下手。 江绿萍也再次向他行礼,赵府家仆接过礼盒。然后江绿萍带着江财和小彩、凡儿退出花厅。 出了赵府,江绿萍登上马车。她心里不知道是喜是忧,事情看起来是有转圜余地的,然而这样的事情她真心不喜欢干。但这个家,不知道还要她操心多久。 她不停地胡思乱想着,眉头也皱着,小彩和凡儿也不敢打扰她。 突然,马车像是遇到什么冲击,猛地一震,江绿萍差点摔倒,小彩和凡儿也惊叫起来。 她警觉地迅速拉开窗帘,同时右手已抽刀在手。 马车已经停下来,外面传来刀剑的破空之声。 江绿萍喝了一声:“你们不要离开马车。”说罢,她拉开马车门,提刀纵身跳到车外。 跳出车外,她的视界一下宽阔了,然而也惊呆了! 只见一个身穿青布衫手提弯刀的中年汉子,和一个以精钢打造绿玉色笛子为武器的青年书生模样的人,正逼向一个人,和被此人挡在身后的两个女孩子逼近。 “孟雨!”江绿萍惊叫一声。 她不明白为什么孟雨好像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样子。她久经战阵,此时已经掣刀在手,双足一点,挥刀向那两个人扑了过去。 孟雨大吃一惊:“**姐!” 他奋力站起,然而却感觉到自己完全没有力量去与两个武功卓绝的高手对抗,他只能回头低声喝道:“你们还不快跑!” 两个女孩中的一个,也就是沈婉华,嘴一撅:“我才不跑,我要和你在一起!要不,我们一起走!” 孟雨已经快要怒死了,这个沈婉华,真是他的克星。 他怒道:“这种情形我怎么能离开?” 沈婉华嘻笑着说:“那我也不离开。”她似乎觉得只要跟神探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孟雨气得已经无语了,他只好转头看看江绿萍怎么样了,他心里异常焦急,他知道以江绿萍的武功,一个还堪可对付,两个根本完全不是对手。 此时江绿萍为了不让两个杀手有机会攻击孟雨,将一柄刀使开,如旋风一般,只用招数的刁钻和速度来牵制两人。但一来她的武功与两人在伯仲之间,二来这样的打法实在太耗费体力,她自己也知道撑不了多久,依旧勉力坚持。 这时江财一声呼哨,几个家仆纷纷亮出兵刃,小彩和凡儿不管江绿萍的嘱咐,从马车上跳下来,拔出剑,众人一起冲了上去。形势稍微缓和,江绿萍也喘了一口气。但她的手下与两个杀手武功相距甚远,没一时江绿萍又落了下风,而赵财和两个家仆也挂了彩。江绿萍急忙喊道:“你们退后!” 江财看已经帮不上忙,只好退下,只有余下的一个家仆和小彩、凡儿在与两个杀手缠斗。 孟雨看情势不好,灵机一动,他身上还装着给孟雪买的一包花籽,是黄豆大的圆粒花籽,很硬。他打开纸包,试着将一粒花籽箭一般弹向一个杀手。那个杀手听到暗器袭来的声音,急忙躲避。孟雨于是将花籽接二连三的弹向杀手,他手头极准,极大牵制了两个杀手,江绿萍又勉强支持着与两个杀手周旋。 这时那个使弯刀的杀手挥刀向江绿萍斜劈下来,孟雨正想将花籽弹出却发现花籽已经没有了,他暗叫一声糟了。江绿萍将手中刀向上架住弯刀,用力卸掉弯刀的力道,她也已经气喘不止,快要力竭,根本没有办法再顾及使玉笛的杀手。那个杀手趁机向孟雨和沈婉华三人扑来。 沈婉华这才吓得大叫起来,她的叫声格外尖利,孟雨的耳朵都要被她震聋了。 孟雨急忙站起,挡在沈婉华和丫环巧果前面。那使玉笛的杀手面皮白净,脸却很长,眼睛也是细长的,透出一般阴森之气,孟雨也不禁打了个冷噤。杀手手执玉笛,一步步向孟雨迈进。在他眼里,孟雨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孟雨将沈婉华和巧果挡在身后,也一步步向后退,突然他撞到沈婉华身上,沈婉华又哎了一声。他知道已经到墙角了,他握起拳头。 就在这时,江绿萍用力将和她缠斗的杀手弯刀格开,旋风般抬腿踹在他肚子上,单打独斗她并没有吃亏。趁那个杀手哎哟叫出来的时候,她一点地身子飞起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落在孟雨前边。她用身体遮住孟雨,对那个拿着玉笛的杀手怒喝道:“什么人?敢在京城光天化日之下追杀良民?” 那人冷笑一声,阴气更重:“这你要问这位孟神探,好奇心太重就不要怪招来杀身之祸。” 说着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孟雨要拉开江绿萍,江绿萍喝了一声:“不要动!” 孟雨和杀手都吓了一跳,孟雨不敢动了,他怕一动救不了江绿萍反而坏事。他此时真的恨自己武功太差,若不是在西玉州不慎被蒙面人所伤失了功力,哪会连累江绿萍。 这时,那个执弯刀的杀手也飞身而来,两个杀手互相交换一下眼色,于是刀笛并举,同时力压千钧向江绿萍砍了下来。 “啊!”沈婉华又尖声叫了起来!声音尖得像要冲透天空。 第76章 脱险 江绿萍不及多想,用手中刀拼尽全力向上一架,石破天惊的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 原来那弯刀是百练精钢所铸,而玉笛只是颜色是碧绿如玉,其实也是精钢铸就。 江绿萍竟然奇迹般地将刀和笛都架住了,两个杀手继续手上施力,江绿萍顶住一口气,拼尽全力架住刀和笛。孟雨的手心全是汗,然而他一动都不敢动,他知道如果江绿萍一口气一旦泄下来,马上就会被劈成两半。 江绿萍的脸已经憋的通红,又渐渐变成紫色,她的手臂在颤抖,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她心里在说:“顶住!顶住啊!”她知道此时一旦松劲,就是四条人命。 然而终究实力相差太悬殊,就在她感觉到自己腿都软了,脸颊也在发凉,手也发麻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两个杀手的狰狞面孔也离她越来越近,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就在这个命悬一线的关头,突然一刀寒光闪现,两个杀手大惊,同时将兵器撤回,回身应付偷袭者。两招过后,才发现来者刀势凶狠,招术更是狠辣。而江绿萍缓过气来,也急忙挥刀加入战斗。 三招过后,来人一刀砍在持笛杀手的肩上,杀手惨叫一声。弯刀杀手叫了声:“走!”两人又应付几招,拔腿就走。来人并没有去追,而江绿萍已经根本没有力气去追。 看到杀手远去,她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但手里还紧紧握着刀。 孟雨急忙跑过去,抓住江绿萍的手臂:“姐姐,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 江绿萍喘不过气来,也没有办法回答孟雨的话。这时来人也提刀走了过来,竟然是萧梦时。他对孟雨说:“你别忙着问她话,她没有受伤,只是脱力了。” 孟雨看着萧梦时:“没想到能遇上你,谢谢萧兄。” 萧梦时道:“其实我是得到了线报。不多说了,你先让开一下,我给江姑娘输一下内力。” 江绿萍已经浑身发软,意识也模糊了,似乎完全听不见他们两人在说话。而孟雨内力已失,自是不能帮她。于是赶快将她身体扶正,萧梦时在江绿萍肩背上给她过血输气。不一时,她惨白的脸上有了血色,呼吸也均匀了,这才说道:“谢谢萧公子。” 萧梦时道:“为什么要谢我?今天孟雨要好好谢谢姑娘才对。”他将江绿萍搀起来,对孟雨道:“我们送江姑娘回客栈吧。” 孟雨看到萧梦时扶起江绿萍,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不乐,但他还是点点头。 这时沈婉华也赶忙说:“我也去!” 孟雨终于火了:“拜托你走远些!” 沈婉华吓了一跳,退后半步,仍然不服气地说:“为什么?我说好了要跟着你,就非得跟着你。” 孟雨没理她,对小彩说:“你们快将姐姐扶到马车上。” 他脸色发青,既为刚才差点害得江绿萍出事而后怕,又很不开心萧梦时扶着江绿萍。 但萧梦时毕竟是救命恩人,也不好从他手里抢过来。虽然萧梦时做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得体,但想到他平时对女人不严肃的样子,孟雨就很不乐意他和江绿萍过于接近。 小彩和凡儿将江绿萍扶上马车,几个受伤的家仆也简单包扎了一下。马车一动,沈婉华又要跟着孟雨走。孟雨真的火了,冲她大声喊道:“走开!再跟着我就杀了你!” 沈婉华被吓愣了,眼泪泡在眼睛里,半晌,看着孟雨和马车离去,恨恨地对巧果说:“我不会放弃的!” 巧果道:“小姐,这个孟雨有什么好啊,都说他是六亲不认,对女子尤其没有兴趣,怕是有什么毛病吧。” 沈婉华啐道:“呸,你一个姑娘家说得什么话。”她转了一下眼珠:“哼,就是有毛病,也得是我的人!” 回到客栈,江绿萍除了疲惫无力之外,倒没有其他异常。孟雨这才发现她今天穿得很华丽,脸上还有和她平时不事妆饰相比,显得很浓重的妆容,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孟雨吓了一跳。虽然一番殊死惨烈的打斗,她脸上的妆有些花,但仍然和平时比别有一番妩媚的气韵。 孟雨却不知道萧梦和江绿萍在江南是有一番渊源的。萧梦时在江家给妹妹备办嫁妆的时候,正好碰到江承天在逼着江绿萍各种相亲。因为江绿萍年纪不小了,给她寻的都是看上去形象不堪的土财主,有一次还把江绿萍气哭了。萧梦时本来就是一个眼高于顶,对这种世禄婚姻很看不屑的人。何况江绿萍在北燕和他也并肩战斗过,在西玉州又一起对刀,对这个才貌双全的女子本来就有几分敬重和欣赏。看到江承天这么逼自己妹妹屈从那些脑满肠肥的土财主,不由又油然产生一种怜惜的感觉。 此时江绿萍已经被小彩和凡儿服侍着去净了面,换了衣衫,又恢复了平时天然秀丽清雅的样子。只是脸色仍然苍白,更添了一种楚楚可怜的韵质。 萧梦时忍不住对江绿萍说:“江姑娘,那两个杀手都未蒙面,一个是韩正杰的副手,夺命弯刀杜青云,另一个是卧虎帮第三堂的堂主神笛书生江逸凡。他们现在已经脱离了卧虎帮,显然是针对孟雨正在办的案子的,而且志在必得,一定要杀掉孟雨,所以才敢不易容。如今他们真面目被发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姑娘你现在太危险了,有萧某在这里,可以帮助孟雨,你还是尽快回江南吧。” 江绿萍笑了一下:“多谢萧公子相助,我在京城还有生意没有料理完,不能先走。况且,孟雨兄弟现在面临危险,他武功尽失,我也不能放心。” 萧梦时叹了口气:“哎,江姑娘,我说的就是生意这事儿。萧某知道姑娘才能出众,替江家撑了这么多年。但你终究是个女子,这样替谁都出头,为什么就不为自己想呢?这些都不是一个女子应该承担的事情。还是听萧某的话,早日回家。孟雨的安危,自有萧某来负责。” 江绿萍勉强笑了一下,笑容中说不尽的愁苦:“萧公子,什么人就是什么命。我们江家好不容易有了这个运气,江战能娶妻孟大人的女儿……”说到这里,她突然醒悟了什么,急忙将话收住。 萧梦时笑了笑:“江姑娘,你不必怕我在意。我命不好,再说,也配不起孟家小姐的。” 他一双好看的眼睛盯在江绿萍脸上,他一向如此,做事只按自己性子,什么也不避忌:“江姑娘,其实劝你回家,是觉得你人在京城,就算不替孟雨操心,生意的事情也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恕在下直言,皇家采买岂是那么容易争到的,和其他商家相比,你一没有钱去买通关系,二在京城没有很多权贵帮你,三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世道这么险恶,你虽然久经江湖,也还是不能全领会到的。” 他的话触到了江绿萍的内心,她的眼中溢出泪水,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心酸:“我有什么办法呢,家里哥哥弟弟都已被害得身带残疾,从前依靠江家的远亲族人,都还要维持生计。江战要成亲,我不能让他那么寒酸地将天仙一样的小雪娶进来。我要替他们做这些事情……”她说着说着先是哽噎,接着就抽泣起来。 萧梦时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孟雨在旁边一直在生气,他既生气自己差点害了江绿萍性命,又对萧梦时对江绿萍的暧昧态度气结,心说关你什么事啊,巴巴地在那里指手画脚。不知为什么,他一看到萧梦时对江绿萍关心就很不高兴。 看到江绿萍哭了,他终于忍不住把怒气发出来:“你说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提姐姐的伤心事?” 第77章 萌动 萧梦时愣怔一下,他也看出自己虽然救了孟雨,但人家却好像不领情不说,还对自己很愤愤。他是十分聪明的人,立刻猜到是自己对江绿萍的关心惹孟雨误会了,他还猜想到孟雨的心理恐怕发生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变化。于是赶紧说:“你好好劝劝江姑娘吧。杀手的来历我也已经告诉你了,我在外面等你,你回客栈不能没有人保护。”说罢他就离开了房间,心里想,“这小子,还说不在乎女人。” 孟雨将江绿萍扶到桌边坐下,看到她泪流满面的,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帕子,竟然拿衣袖替她擦眼泪。江绿萍身体颤抖了一下,抓住他的手放到一边,不让他替她拭泪,苍白的脸也涨红了。孟雨也觉得有点唐突,但他一直把江绿萍当姐姐,并没有想得太多,现在看到江绿萍脸都红了,好像才发现她也是个女子,而且是个很美的女子。他也拘谨起来,只好干巴巴地劝慰:“姐姐,今天差点害了你的性命,孟雨真是惭愧死了。” 江绿萍勉强一笑:“这有什么,难道我看见了你被追杀,却不管么。” 孟雨一时觉得自己欠了她好大的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她,半晌才说:“姐姐,萧梦时说得也对。我知道姐姐一定要替江战争足面子,但将来日子毕竟是他们两个自己过,小雪也不是在乎那些身外之物的人。姐姐如果总是这样替别人操心,倒会让我们一家过意不去。” 江绿萍低下头:“说是这样说,可世俗的看法,谁能不在意。就这样,也觉得委屈了小雪呢。” 孟雨知道江绿萍十分倔强,但他觉得有必要跟她好好交流一下:“姐姐,这世上我们想要的东西实在太多,不是都能得到的,什么事情太追求了,反而自己被伤害。小雪即使成亲了,我也会照顾她,也会照顾江战和江家。姐姐不要总是不顾自己,考虑别人太多。” 江绿萍听了孟雨的话,看着青砖铺就的地面,似乎有些痴了。 孟雨一时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知道江绿萍的倔强与执着,也知道自己这样一个外人,也无法深劝。只好又安慰了几句,就告辞走了出来。 孟雨走下楼,看到萧梦时还在柜台那里喝着小酒等他。 孟雨这才觉得自己态度不好,不好意思地说:“萧兄,刚才得罪了。” 萧梦时正拿着小酒壶很悠闲地喝着,看到孟雨出来,从柜台上又拿起一个小酒壶递给孟雨:“走吧,我们一起坐马车回你的住处。” 孟雨坐在马车里,一边漫不经心地喝酒,一边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江绿萍本来与他并没有太大的瓜葛,然而今天的事情,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他既不舒服她现在的这种状态,也不舒服萧梦时和她的接触,然而又不能冲萧梦时这个救命恩人发火。 萧梦时看他脸色难看,笑笑说:“就是,你干嘛冲我那么凶呢。其实我在江南给妹妹采购嫁妆的时候,亲眼看到江老大逼江姑娘相亲,有一个凑巧我看见了,又矮又胖,没了手脚就是一个圆滚滚的土豆,倒是有钱。” 孟雨啊了一声。 萧梦时又笑了笑:“我看不过,所以对江姑娘好一点,你就急扯白脸的。你要喜欢她,就帮她把皇家采买的事情解决了,眼下就这件事能让她开心。以后的事我就不说了,也懒得管。”他拿起酒壶,又喝了一口,看着孟雨,一脸的坏笑。 孟雨的脸飞红了:“谁喜欢了?我一直叫她姐姐的,哪有什么歪心思!” 萧梦时盯着孟雨看。孟雨立刻不自然起来:“你看我干嘛?” 萧梦时道:“我看说谎的人眼神是什么样……”说罢,又拿起酒壶喝起来。 孟雨更心虚了,恼怒地瞪着他。 好在马车吱哑一声,停住了,到地方了。萧梦时猝不及防,一口酒差点被呛到。孟雨幸灾乐祸地坏笑起来。 回到住处,孟雨躺在床上,望着屋顶,一时睡不着,突然又开始不放心。萧梦时的话,不知为什么让他心里很堵。他回想在北燕和西玉州,自己和江绿萍共处了很长的时间,但他很少关心她个人的事情,他们之间就像他和其他朋友一样相处,可能因为她是个女子,交流并不那么方便,他对她的了解还更少一些。可听了江承天逼她相亲的事情,她的影子和她的种种烦恼,开始影响他。这么美丽而能干、聪明,刀法又好的女子,真的要去嫁给一个土豆吗?他睡也睡不踏实,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去,却梦到江绿萍真的嫁给了一个圆滚滚的大土豆。她穿着红衣裳,一掀盖头,不像平时清秀的样子,十分美艳,还秋波婉转地媚笑了一下。而那个大土豆,突然长出手脚,然后又变成一个厉鬼的样子,露出白森森的牙。他在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抓起枕旁的剑,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汗湿透了。他拿着剑,又想起自己已经没有武功了,不由望着窗外微亮的晨曦,心中剧跳着。 第二天早上,天气十分晴好,昨天遇到的劫杀,令他此刻应该赶紧去卧虎帮,再见一下彭泽天。据孟雨的线报,彭泽天确实没并参与韩正杰的阴谋。而昨天卧虎帮的两个重量级杀手既已暴露,自己必须要尽快再与彭泽天打个照面。然而,他想起江绿萍的事情,却不能放心。洗漱过后,连早饭也没有吃,就赶紧到了福瑞客栈。 伙计上前迎接:“爷,这么早?用些茶点吗?” 孟雨摇摇手,直奔二楼而去。走到江绿萍的房间门口,他又犹豫了,虽然两个人很熟,江绿萍又是姐姐,他仍觉不妥。想了想,还是轻轻扣门。 里边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谁呀?什么事?” 孟雨忙答道:“我是孟雨。” 门开了,小彩走出来,有些吃惊地说:“孟公子,您怎么来了?” 孟雨匆忙间找了个理由:“我来问问姐姐皇家采买的事情需要帮忙不?” 小彩走出来,轻轻将门掩上:“哎,怎么不需要呢?姑娘一早起来就发这个愁,想去赵府上问,又觉得昨天刚去过。可不去心里又不踏实。” 孟雨小声说:“你告诉姐姐不要着急,现在时间太早。让姐姐好好吃过早饭,我陪她一起去。” 小彩一听,顿时眼睛都亮了:“太好了!至少有公子壮胆,况且那赵府也要给公子三分面子。昨天我们去的时候,那赵大富根本没有出面,只有管家出来了。” 孟雨笑了笑:“那我在楼下等了。” 孟雨要了一碗粥,一张肉饼,一盘拌小菜慢慢吃着。突然,外面两个熟悉的身影晃了一下,孟雨站起来,拔腿想追。才想起自己功力已经没有了。等他走出门外,那两个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们怎么来了?” 孟雨皱着眉,回到屋里桌旁坐下,吃得也没有滋味了。 不一时,江绿萍带着小彩和凡儿从楼上下来。昨天的突发惊险,令她也警觉起来。她虽然没有穿劲装,却换了把短刀绑在内衫处,然后又拿上自己那把闪电刀。然后仍是长裙纱衫,一头青丝也挽成整齐的发髻,却没像昨天那样精心修饰,碧衫白裙,清秀宜人。 早上的天气很好,孟雨的心情也就好起来。他似乎将昨夜心里对她的种种纠结抛开了。他很 第78章 再谈买卖 江绿萍看到孟雨,微微地笑了笑:“有劳弟弟,总给你添麻烦。” 孟雨道:“姐姐为什么这么说?姐姐一直帮了我这么多,昨天又救了我的命,是孟雨给姐姐添了大麻烦呢。” 江绿萍笑笑,神情里带着一点点幽怨:“江家现在一蹶不振,什么事情都说不到人前,还要事事求人。” 孟雨知道江绿萍虽然表面上文静温柔,心里是最争强好胜的。如今不得已要求人,哪怕是求孟雨,她想必也很不情愿,便劝慰说:“姐姐不要总往悲观去想。其实皇家采买,竞争实在激烈,并不一定要志在必得。江家平平稳稳的,才是最好。” 经过一夜,江绿萍也看开了很多,她长叹一声:“是啊,钱挣到怎样多,又如何呢?而且这次有五六家在竞争,江家其实从财力到势力,都是最弱的,但既然来了,怎么样也要勉力坚持,退缩就不是我的本意了。” 孟雨看她看开了很多,心里也很高兴:“姐姐上车吧,我还要在京城呆一段时间,采买的事情我替姐姐支应。” 这真是意外之喜。江绿萍虽然不愿意求人,但心里清楚得很,孟雨是个非常认真的人,答应了就会认真地陪着她把事情做到完美。 她看着孟雨圆圆的脸上孩子般的笑容,心里突然一动。从和他初见,她心里就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像她一样心灵秀慧的女子,自然会有自己的期许。而孟雨,这么聪明帅气,武功又高,年纪比她小,家世又是如此的显赫,她没有办法去期待。 看到江绿萍如水的眼神,孟雨也里也颤了一下。他也是年轻人,虽然一直逃避男女之情,但内心却很敏感。他感觉到江绿萍对他不一样的态度,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令他也感到困惑。基本上,她秀丽而灵慧,文静而从容,而一旦进入战斗的时候,她和她的刀都会进入一种不管不顾的拼命状态,那种果敢和洒脱,真的会令很多男人着迷。她无疑是他喜欢的女子,他欣赏她,甚至有时还有些依恋。但他强迫自己把她当成姐姐,却不愿意承认这个秀气而聪明的女子,已经渐渐在他心里有了一个牢不可破的位置。 看看太阳已经渐渐升起来,孟雨对江绿萍说:“姐姐上车吧。” 江绿萍的脸一时有些微红:“好的,辛苦弟弟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他们在赵府门口又遇到了沈婉华。 孟雨满脸的不高兴:“你来干什么?” 沈婉华睁大一双杏仁眼:“咦,我来我表舅家也有错吗?” 孟雨实在是无语了,他这才想起沈婉华是皇后的妹妹,自然也是赵大富的亲戚。 孟雨灵机一动,索性对她说:“既然如此,不如借沈姑娘的光,麻烦通传一下,就说孟雨求见赵老爷。” 沈婉华大大咧咧地挥挥手:“还通传什么,跟着本姑娘进去就是了!” 江绿萍这时已经下了马车,心性剔透的她马上明白了是什么回事,急忙对沈婉华说:“那让沈姑娘费心了,绿萍这里谢过。” 沈婉华不在意地说:“**姐客气什么呀,昨天你救了我和巧果,你的武功真高啊。哪像什么空有神探名气的人,还要女人来保护。” 孟雨听她故意颠倒黑白,哭笑不得,但眼下看起来她倒是帮得上江绿萍的。 门人看到沈婉华过来,已经颠颠地跑来:“小姐来啦,快请进来,您可是稀客呀。” 大概已有仆人进去通报,管家赵兴也狗颠屁股槌的跑出来:“啊呀,老仆出来晚了,小姐莫要怪罪呀。” 沈婉华很神气地一摇脑袋:“今天我带来两个朋友,你们不可慢待了!” 赵兴一看江绿萍正是昨天来过的那个美人,只是今天打扮很是朴素,急忙上前招呼:“江姑娘也来了,快请快请。” “哎!”沈婉华冲他又一摆手,“还有一个贵人你没见呢,”她一拉孟雨:“这个可是当朝孟大人的公子,神探孟雨。” 赵兴一听,吓了一跳。饶是赵府是皇后的亲戚,可这位爷却是国朝实权人物,皇上舅舅孟定国的公子,想不到穿得这样平常。他急忙上去行大礼:“老奴眼拙,冲撞了公子,可不要怪罪啊。” 孟雨不以为意地说:“在下不过一介平民而已,赵管家不要拘礼。” 沈婉华问孟雨和江绿萍:“两位可是有事来此?啊,不要门口说,咱们进去再讲。” 说罢,她上前拉着孟雨就往大门里走。孟雨看看江绿萍,以他的习惯,江绿萍是姐姐,自然会请她先走。然而今天是有求于人,便不这样讲究了,他微微对江绿萍示意了一下,就和沈婉华先进去了。 赵大富已经听到消息,说是连皇上表弟,神探孟雨也上门了,赶紧一边从后堂跑过来,一边整理衣冠。旁边随侍的小丫环要帮他整理,被他一声叱喝赶紧收了手。 正厅内,赵大富让两个姿色美貌却有些村气,穿红挂绿的丫环上了好茶。孟雨环顾一下。皇商显然不同,这厅里豪华程度,真是令人目不暇接,有些宝贝,皇上的宫室里也不见得有。厅里全套紫檀家具彩绘名家山水人物,珠宝镙钿和玉石镶嵌。桌上的细瓷茶具,镶红蓝宝石的银执壶,墙上的名家画作,银香薰里袅袅升起的龙诞香,都在诉说这家的富有和权贵。只是屋内陈设家具全是堆砌,一看就是土豪乍富。赵大富坐在太师椅上,陪着小心说:“婉华,你这个大小姐可是平时不登门的,今天怎么有闲心?还和贵客一起上门?” 沈婉华水灵的杏眼一睁:“对呀!孟公子,**姐,你们是为什么来赵府啊?” 江绿萍看了一眼孟雨,忙说:“是我们江家有机会争取今年的皇家茶叶和丝绸采买,所以昨天先来贵府和赵管家陈情,说是今天再来询问,看看有没有机会。” 赵大富霎时明白了,心里叫苦,脸上却夸张第十一地道:“哎呀,江姑娘,你们江家闻名江南不假。但这丝茶采买,过去五六年都是你们同郡佟家竞得采买权的,虽然说每年候选商家都要重新竞争,可是宫里上上下下,包括皇上、皇后都对佟家十分满意,若是换了其他家,也得有个让老夫说得过的理由啊!” 孟雨心说,这个老滑头,若是**姐自己来,还真搞不定他。 江绿萍在椅子上欠了一下身:“赵老爷,因是今年有这个机会,江家才全力以赴,以期为朝廷效力的机会。江家在江南经商已历四五代,向来以质取胜。佟家在江南也是世家,彼此很熟悉。彼此的货更是熟悉,江家还是有信心的,但求赵老爷成全。” 赵老爷看着江绿萍的秀丽清雅的脸蛋,心里很是受用。到他这里争生意的,都是中年以上的男子,像这么受看的美女,谈吐又那样淡定从容,她还真是第一次见。虽然赵老爷对于家具陈设字画的品味只是求好求名求贵,没有什么品味,但对美女只要有男人的本能就够了。 他心里流着口水,但在沈婉华和孟雨面前哪敢造次,但是就这样把采买权给了江绿萍,他又觉得太便宜了。于是推托说:“江南江家的名声,老夫自是信得过的。姑娘的话,老夫也是信得过的。只是这凡事必定要有个规矩,老夫可以让姑娘入个围,但最后丝茶采买权花落谁家,还要看各家货色和经心程度。” 江绿萍还没有说话,沈婉华不耐烦了:“啊呀表舅!这是我的朋友!朋友!赶紧把答应了,我们还要逛街吃饭呢!” 第79章 舅甥斗嘴 孟雨道:“哎,刚才看会刀的时候,把水都喝光了。我听到附近有水声,我去弄点水。”汪真真急忙拦住他:“别,孟雨,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吧,回去再给爹爹服药。”孟雨笑着取笑她:“姐姐还是女侠呢,胆子这么小,我马上就回来。“他从身上解下水囊,拎着就循着水声而去。 果然附近不远就有一汪泉水,又汇成溪流,难怪能听到潺潺的水声。孟雨很高兴,蹲下身子,攥着水囊去汲水。眼看水囊就要满了,想着真真姐应该也渴了,他已经准备好水满了就马上起身赶紧回去。 可就在这时,孟雨突然觉得颈后发凉。山风在他耳边嗖嗖刮过,他突然觉得,那不是幻觉,他的身后有人。他就地一滚,避开了一片漆黑中的那道掌风,然而第二掌又到了。他的水囊已经掉到溪水中,里边的水洒了个精光。 他只能再次闪躲,人已经贴在旁边陡峭的石壁上。这下他是正面面对那个黑影了,不,易容人。“你到底是谁?”孟雨沉声问。 那个人不语,继续向他逼近。从他们打过的几个照面,这个人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孟雨知道,他一定是他认识的人。 孟雨只能猛地向旁边闪避,而那人已经一把抓住孟雨的肩膀,他的手很干瘦,却如铁钩一般,孟雨要运功抵挡,却发现自己的气岔了一分,刚好提不起来。那就是汪真真匆忙替他过气造成的结果。黑衣人已经又在向他逼近,就在他几近绝望的时候,突然一刀从黑衣人后边袭来,黑衣人反身一掌击去。 孟雨一看不好,忍着岔气的疼痛,飞起一腿踢向黑衣人后背。来人变换刀势,黑衣人一脚踢在那人手腕上,刀立刻脱手,而孟雨也已经一脚踢在黑衣人后背上。黑衣人看势不好,晃了两晃,拔起腿施展轻功消逝在夜色中。 孟雨捂住胸,啷啷呛呛奔过去:“真真姐,你没事吧。” 汪真真顾不得管自己,急忙扶住孟雨:“我没事,你不要动得太厉害,先闭住气。”她将孟雨扶到旁边倚着一棵树,又捡回自己的刀。孟雨急道:“快回去,汪伯父一个人在路边!”汪真真扶好他:“我们马上过去。” 等他们回到萧宅,已经是后半夜,萧梦时早已送了江绿萍回来,左等他们不来,右等也不来,快急出病了等三个不是病就是挂了彩的人回来,萧梦时已经急得不行了。 “真真姐,孟雨,你们出什么事了?” 孟雨道:“先给汪伯父服了药我再跟你说。” 走了这半夜的路,又受到袭击匆忙下山,汪一恺体力透支咳得不行,萧梦时急忙让福祥帮他服了汤药,又煮了滚热的冰糖梨水给他送到屋里,萧梦时亲自陪他回屋,服侍他躺下休息了。 家里没有丫环,孟雨只好自己给汪真真肿了的手腕敷上药,看她手腕肿得很高,青紫的淤肿下还渗着血。孟雨惊道:“这一脚如果使老了,姐姐的的手腕就废了,是孟雨连累姐姐了。”汪真真叹了口气:“怎么会呢,你也不是为了自己。”孟雨想着汪真真那神秘的武功,也不知跟此事有没有关系。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西玉州去追问舅舅这件事。 汪真真又帮着孟雨把气调回来。 听了他们的讲述,萧梦时也是又惊又怒:“这个杀手,难道不会是今晚参加会刀的人里的吗?他武功这么高,一直跟踪我们,可是今晚这群人里,武功比别人高出很多的,也只有丁风。” 孟雨摇摇头:“隐瞒武功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能断定他是唯一的那一个。” 汪真真低头不语,她今天实是累坏了,而且以她一个女子,直接跟那么可怕的易容人对招,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十分后怕,孟雨都不由替她心惊。他对汪真真说:“姐姐也先去休息吧,姐姐放心,今天晚上我们会警醒些,已经后半夜,我就再守一个时辰,萧大哥守一个时辰,明天再商量下一步的事情。” 萧梦时道:“你去取水的时候,真真姐也去找你,若是有人当时去袭击汪老伯……想起来真后怕!” 孟雨思忖着:“我们从北燕回来这些日子,武功奇高的也只有易容人一个,他当时还来不及分身去攻击汪伯父;其他人,即使汪伯父身体患病,他们也不会是对手。此外,即使易容人也不能在几招之内制住汪伯父,况且我和真真姐会马上赶过去。而且他的目标只是我。” 萧梦时道:“你的意思是,从此我还要天天贴身保护你了?” 孟雨有点生气了:“我是在不要命的为了你。可你呢?你干的那些事停手了吗?你最好提早把你的事全都告诉我,不要弄到最后不可收拾。” 萧梦时淡淡地说:“我还不一定成功还是失败呢,现在就缴了械让你帮我收拾后路了吗?你少废话,先去睡觉,我值第一个时辰。” 孟雨道:“我气得睡不着,我来值。” 萧梦时瞪大眼睛:“还有争这个的?我更生气,还是我来值。再争天亮了啊!” 孟雨只好道:“懒得跟你再说,我去睡了,你不要忘了叫我。” 孟雨再一睁眼,天真的已经大亮了。 他叫了一声糟了,猛地坐起来,披上长衫推开门到院里。 阳光明媚,花草繁茂。然而院里静静的。 也怪,屋门一开,福祥马上飘然而至,手里端着铜盆手巾。 不一时又端来早饭。今天竟然是水饭,自腌的小菜。几块喧腾的蒸糕,照例又切了两碟肉脯。又上了一盘园里新摘的青菜,青翠欲滴。 孟雨问福祥:“萧大哥呢?” 福祥道:“他一直在旁边屋子守到天亮,后来汪大侠和汪姑娘也起来了,他就出门去了。” 孟雨道:“他竟然一直都没有睡吗?” 福祥一边将饭菜从篮里往外拿,一边答道:“是啊,公子一夜没有睡,特别关照阿肥给您煮些水饭败败火。” 孟雨知道萧梦时必是不忍心叫醒他,想想昨天两人的争执,孟雨不由愁上心头。他对福祥道:“饭菜别拿出来了,我在园子里吃吧,也透透气。” 福祥答应着,将饭菜在石桌上摆好。孟雨端起水饭吃了一口,这种天气这个饭真是太爽利了。他一开心一口气将饭吃光,又将其他也吃了大半,他看着蓝天白云下开得生机勃勃的鲜花,深深吐了一口气。 第80章 酒楼偶遇 在这纷乱的头绪当中,有这样片刻的宁静,不也是很好?突然,他的目光被那些花草吸引了,他走到花丛旁边,慢慢看着,不由越看心跳越厉害。这些花,这些花…… 这些花和孟雪在西玉州家中种的花一模一样,那里有的品种,这里全都有。甚至有些西玉州才得长好的花,竟然也在这里开得生机勃勃。 “萧梦时!你竟然这样忘不了孟雪!”孟雨猛起站起:“我一定要保得你的性命。” 他又叫了一声福祥。福祥急忙跑过来:“孟公子,叫福祥有事吗?” 孟雨急问:“萧大哥去哪里了?” 福祥道:“今天江姑娘要离京回江南,萧公子去送她了,说是郭公子也会去。” 孟雨呆了一下,觉得两颊发凉。 他急忙冲回屋,拎上剑就往外跑。 福祥叫了两声孟公子,但知道他的脾性,便也不再叫,摇摇头去收拾那些碗盘。 孟雨到了马槽,解开缰绳跳上马,加了鞭,马儿飞奔起来,眨眼到了福瑞客栈。他跑进客栈看到伙计,急忙问道:“二楼拐角住的那位姑娘和她带的人,走了没有?” 伙计吓了一跳:“一早就走了,现在恐怕已经出城了。” 孟雨嗨了一声,跑出客栈,跳上马,打马飞奔向城外。 刚一出城,就遇到萧梦时和郭世超。看他急得一脸通红的样子,萧梦时倒没有再说他什么。他掏出一封信:“江姑娘说原本还有事要问你,但江战的婚期在即,她不能再耽搁了,所有事情都在这封信里了。” 孟雨接过信:“她走了多远?” 萧梦时用平淡听不出情绪的语调说:“应该有几十里地了吧。” 郭世超眼巴巴地看着孟雨。 孟雨死命攥着那封信,手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他望向那条通往江南的官道,那里空空如也,除了两旁的柳村摇曳着深绿的枝条,便是一片空旷与孤寂。 孟雨一咬牙一催马,马沿着城外的大路飞奔而去,他甚至没有顾上再跟萧梦时和郭世超说一句话。 郭世超松了口气,孩子似地笑了。 萧梦时看着郭世超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有时候孟雨这样的人,真的是欠揍。” 郭世超也松了一口气,带着顽皮的笑容对萧梦时说:“大哥,今天不如去卧虎帮吧,跟我叔叔和彭庄主一起喝一杯,昨天的会刀,真的太精彩了,想必他们也有很多话说。” 萧梦时大笑起来:“好啊,听你的!” 大路上,日头渐高,骄阳似火。孟雨策马追赶了不久,就看到断断续续的马队和马车,他甚至看到江绿萍骑在那匹枣红马上的娇小身影。他的心跳加速,猛地加了一鞭,转瞬间到了江绿萍的马前:“姐姐!” 江绿萍听到马蹄声,已经在回头看了,看到是孟雨满头大汗地飞奔而来,她有些欣慰,也有些激动。 孟雨跳下马,江绿萍也下了马。 “姐姐,我们到路旁说话。”孟雨很想拉拉她的手,却没有这个勇气。 两人走到一棵柳树下,浓绿的垂柳遮挡住了晒人的阳光。孟雨看着斑驳树影下江绿萍清秀的脸,急急问道:“姐姐,袭击你的那个人还没有找出来,你这就走吗?” 江绿萍看到孟雨满头是汗,心疼地掏出帕子替他擦拭:“孟雨,我知道这个案子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结案的。七年前袭击我的人,一定和这起案子有关系。但我不能等啊,江站马上要成亲,这是江家现在头等大事。” 孟雨抓住她拿着帕子的手,他只是觉得,拉着她的手,心里就好像温暖了一样。虽然这样真的很自私。 可听到成亲两个字,孟雨不知为何心里顿时又焦躁,又黯然。 江绿萍看着孟雨心急火燎的样子,心里又有些钝痛。对这个大男孩,她总是无法记住他的任何不好。明明他已经辜负了她,她却仍然只是巴巴地想为他做任何事,甚至牺牲掉生命也不在乎。 孟雨心里突然万分的舍不得,他此时半刻也不想离开她。他曾经逃避的,如今他又从心底里去向往。然而之前到手的幸福与爱情,不是被自己无情推走的吗。 孟雨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江绿萍。两个人一时间谁也不肯动。半晌,还是江绿萍柔声说:“孟雨,回去吧,好多事在等着你呢。” 孟雨还是不说话,也不动,江绿萍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十分舍不得地松开手,机械地跟着她回到停在路边的马队旁边。江绿萍将马缰绳递给孟雨,孟雨上了马,又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策马回到京城。 留给江绿萍的,只是他的背影和去往江南大道上的骄阳。 回到萧梦时的住处,孟雨收到了应少言的信,告诉他皇上即将回銮京城,西玉州关于萧梦时的事情已经办好,让孟雨放心,只要将京城相关的羁绊解决,尽快劝说萧梦时回到西玉州就可。最后又附了一笔:“江大哥和江战已到西玉州,姑夫和姑姑正在与他们商量回江南的日期。” 孟雨点点头,将信烧掉。应少言这边处理得很完整,但京城的情况有点复杂。尤其是,萧梦时做事并不严密,相信握有他把柄的人也有,只是萧梦时对他们并无害,他们只是需要时将他作为一个陷害对象。 孟雨低头想了想,应少言对江战的事情说得很不清楚。商量婚期又是何意?之前江战一定要亲赴西玉州,是为了知道小雪的态度。但只有孟雨明白,小雪并不是个好摆弄的孩子,如果江战定要问清楚,那小雪不知道会说出什么。 他在想为什么爹娘也不给自己来封信呢?可又一想,自己又管过家里什么,家里已经习惯没有他的存在了。他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若是有一天,自己把绿萍姐姐带回家,爹爹和娘会不会吃惊得眼珠都要掉出来,然后他们一定会很高兴吧。 世俗的快乐,真是像爹和娘这样看似洒脱和不拘的人也少不了的。更不要说舅妈了,简直天天盼着少言表哥成亲抱个孙子。好歹舅妈当年也是西玉州有名的才女。 第81章 线索深入 孟雨突然发现自己想远了。他又将江绿萍的信取出来。 这封信他回来后早已看过多遍,然而此刻又拿出来,似乎只是想感觉她的气息。上面写的很简短:袭击目的不仅涉及与北燕暗通军防,还要打击附于朝廷的武装势力,我家如此,双凤山庄亦是,还有和义庄。会刀之际未见伤我的刀法,但感觉到了那个熟悉的气场。最后一句是:孟雨,再见。 孟雨将这封信也烧掉了,他知道,这院儿里易容人不知进出多少次,他什么都不能留。 他心里默念着:孟雨,再见。 什么时候能再见呢? 关过沈婉华的那个宅院,离京城不远,从外表看一点也不特别。宅院坐落在一条不太繁华的街上,旁边也有酒楼、茶楼和商铺。康明王应该在里边是深居简出,孟雨暗查之后,发现周围的住家或者商家,只知道这是王老爷家宅子,这个王老爷还是个真人,从外省迁来,家里是做买卖的,王老爷到京和京中商家做些接洽,还真的每天出出入入,跟京城一些商号也颇有来往。邻居们并不知道里面有个去掉“老字”的真正主人-王爷。 然而,康明王自己却是从来不出门的。来和去也只是坐在蒙得紧实的车轿中,一般人总以为是王老爷的家眷。 孟雨心中有数,这一天送走了江绿萍,他就直接来到了王老爷家。事实上他并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在中午行人稀少的时候,一个纵身,就从后墙的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上跃到院中。 看着熟悉的场景,孟雨忍不住微笑了一下。他觉得这个王爷和沈婉华都很让人无语,两个令人无语的人凑在一起,于是旁观的人也很无语。 “我等你很多天了,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知道失落的感觉是什么吗?本王一直就体会着失落。” 环境很容易熟悉,而人就相对难于一下了解。对于还属陌生的王爷,孟雨并不太习惯开玩笑。 不一时,一个蓝衣布裙的五十多岁妇人上来送茶。她微微有点胖,但头发、衣服整洁而利索,胖胖的脸蛋没有皱纹,看着亲切又喜兴。康明王含笑站起:“张婶,您怎么又自己上茶来了。小菊和莲心呢?”张婶白白净净的脸上带着笑:“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嘛,正是爱困的时候,我让她们睡去啦。” 康明王哭笑不得:“难道她们当丫环就是专门为了大白天睡觉的?张婶你就是宠坏这帮丫头啦。” 张婶还是笑眯眯的:“听王统领说,今天来访的是京城神探,我来看一看新鲜。” 康明王更是哭笑不得了:“孟神探,这是我的奶娘张婶,本王从小父母早亡,张婶待我比亲生爹娘还好。我流落塞外十年,她的眼睛都哭坏了,回来之后,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四处寻找,终于把张婶找到。当然,还要感谢孟大人,我有了诸侯王封号之后,才能将张婶接回来安心养老。” 孟雨急忙站起来,给张婶拱手行礼。张婶将茶盘放在几案上,仍然笑眯眯地对孟雨说:“王爷是个直性子人,平时也不与其他皇亲和大臣多交往。孟大人和孟神探既然帮了王爷,以后就请多多关照,尤其在皇上面前,多说我家王爷的好话。” 康明王脸都要红了,急忙打断张婶的话:“张婶您就是瞎担心,快回屋去休息一下吧,”他亲自去搀张婶,又对王贲喝斥了一句:“把小菊叫来,扶张婶回屋去,太没规矩了!” 王贲急忙答应着去了,一会儿小菊忙忙地跑来,急忙跪下胆怯地说:“王爷息怒,小菊迷糊了一下就睡过去了!” 康明王道:“送张婶回屋去,好好服侍,以后不许再贪睡!”小菊如梦大赦,赶紧站起,扶着张婶走了。张婶走前,还专门回头对孟雨说:“孟神探,王爷的事,托付给你了啊!” 孟雨赶紧又站起来,心里想:“这个罗嗦的老婆婆,倒是真的应该和沈婉华很对脾气。” 康明王又使个眼色,王贲知道康明王要与孟雨单独谈,于是便无声地退了出去。 康明王看到没有人了,这才笑着对孟雨说:“五十多岁的老人家,就要饶舌一点。张婶可是这宅子里最大的人物。本王从来视她为母亲一样,当初因为本王一下失踪十年,她精神受了刺激,总是很紧张,怕我随时再消失。所以,老人家的言行,本王也能理解。” 孟雨笑笑:“孟雨也能理解。” 孟雨笑笑:“孟雨也能理解。” 康明王似乎对孟雨也有些好奇:“本王是非常敬仰令尊的,令堂在当年也是令人敬佩的女中豪杰。本王当年还小,记得令堂孤身一人进京,到仍是敌人军队占领的京城营救大哥应正云。不知道他们也像张婶一样唠叨你吗?” 孟雨心说,难道我是来陪你闲聊家常的吗?不过康明王的问题也很有意思,他还是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其实小时候,娘也挺唠叨的,大约都是书有没有按时念完,字写了没有,武功有没有勤奋地练,对宗族亲人和客人有没有礼貌等等。至于爹爹,我一两年也见不到一次,所以无从想起。后来我家出了变故,从前那种时光就没有了,娘也不再唠叨我。” 康明王点点头:“天下母亲,其实都是一样的----孟神探专程找我,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孟雨心说,您终于说到正事啦! 孟雨道:“孟雨是专门探查疑难案件的,王爷应该也有所了解。只是最近,孟雨在查案过程中,发现萧梦时的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孟雨停了一下。 康明王的眉毛跳了跳,眼中闪出一丝警觉和狐疑。 他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孟雨:“孟神探,本王不与你客气,你对萧梦时的事情,知道多少?” 孟雨道:“我不能确定他的目的,我相信他也不会说,当然对王爷您除外。从春天到夏天将要过去,皇上也要从西玉州回京城,时间已经不短了。这期间,孟雨与萧梦时打交道很多,他要做的事情,是十分危险的,他不可能成功,而且必定殃及自身甚至全家。王爷看起来对他不错,是不是可以帮助他远离危险呢?” 康明王咪了一下眼睛,沉吟了一下:“孟神探,你若要本王能帮助你,是不是能告诉本王你知道些什么,又知道多少?” 第82章 再遇袭 康明王的眉毛又跳了跳。孟雨发现,只要有什么能真正触动康明王的,他的眉毛就会跳上几跳。 孟雨接着说:“前两项已经是大罪。而交易给谁,这件事非同小可。而且萧梦时做得并不周密,有些人已经掌握了他的行踪,这些人或者是京城内外颇有势力的帮派,或者是朝中重臣。我恐怕他目的没有达到,命先没有了。” 康明王站起来,踱了几步,停在孟雨面前,深遂的眼睛盯着孟雨:“要本王做什么,明白说。” 孟雨也不怕犯上,也盯着康明王:“萧梦时私造的兵器,藏在不止一个地方。现在那些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也知道他想与谁交易,但是,并没有掌握这些兵器藏在哪里,也没有证据萧梦时拥有这些兵器,现在要让他们永远都无法找到。”他停了一下,看着康明王的脸已经变色,继续一字一顿地说:“我已经找到一处,于是,这一处兵器库已经不存在了。” 康明王的眉毛又在跳,肌肉也抽搐了两下。 孟雨接着说:“这件事萧梦时自己还不知道,假如他知道,可能现在就想杀了我。” 康明王冷冷地说:“本王也很想杀了你。” 孟雨并不接他的话,他的脸色缓和一下,目光不再那么犀利地盯着康明王,但也不在乎王爷的威胁,继续说道:“孟雨其实早就知道王爷很欣赏萧梦时。当年王爷在塞外流亡,好不容易有个机会逃回来,却在马上要进入国朝边境的时候被追杀。没想到萧梦时也正在塞外为自己的理想奔波,看到是同族人,于是出手救了王爷,并且一直护送王爷回到京城。” 康明王冷冷地接着说:“本王知道皇上有多么讨厌本王,所以从来不告诉任何人萧梦时救本王的事情,以免他遇到更多麻烦。他的人生本来就已经很不幸了。” 孟雨不容他继续说,又接着道:“其实孟雨早就知道康明王与萧梦时的关系,但我并不知道康明王竟然匿身在京城。本来我想等西玉州那座兵器库的事情处理完,再打听王爷的下落。我猜到您可能不在封地,却没想到您竟然抗旨赴京。” 康明王冷笑一声:“如今你已经见到了本王,然,你的要求本王是不会答应的。萧梦时救了我,是我最好的朋友,本王就要帮他实现梦想。至于孟神探你,摧毁了一座士兵器库,本王可以用别的办法……” “王爷!”孟雨打断了他的话:“现在孟雨既然已经知道王爷和萧梦时所做的事情,您以为您和萧梦时还能全身而退吗?萧梦时的事情虽然只是孟雨探案时无意中揭开。但既然盖子揭开了,真相就要放出来。王爷最好想明白,如果现在将您掌握的兵器库位置交给孟雨,孟雨保证萧梦时再跟此事没有牵连。” 康明王坐在书桌后面,腰背挺得很直:“孟雨,你有告诉我我和萧梦时的输点在哪里吗?我是帮他实现一个梦想,确切地说,就是将他送上海西国王的位置。他离开西玉州他父亲的军队,成了一个闲散浪子,但这可能是他的人生追求吗?你应该知道,他有自己的抱负。” 孟雨觉得这个王爷简直和萧梦时一样固执:“王爷,您想的太天真了,现在的海西国王位虚位以待是不假,但海西身处塞外进入北燕的咽喉要道,那个国王位置也必定是各方争夺的焦点,您以为真的凭金银财宝就能换来吗?瑞和绸缎庄凶杀案之后,有多少线索指向萧梦时,又有多少人想用萧梦时去抵销他们的累累罪行。王爷到时候能罩得住他吗?” 康明王低头思忖了半晌:“孟雨,以令尊的人品,本王也是相信你的。你知道,萧梦时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不想看他受苦,更不愿意他如本王一样在国朝受人排挤,成为海西国王,对他是最好的出路,你我,一定要去熄灭他这一点希望吗?” 孟雨看康明王已经心有所动,便徐徐地说:“他也是我的朋友,救过我的命,我们也谈得来,但惟其如此,我才不希望他再继续陷入危险中。我必须知道所有兵器库的位置,将所有痕迹消灭掉,还他一个清白之身,让那些人无法抓他的把柄。” 康明王低下头,显然又陷入深思。很久,他才抬起头:“好,孟雨,我将所有兵器库的位置告诉你,你尽快处理掉,不留痕迹。然后,我会带萧梦时到我的封地去。从前,我认为自己落魄,想给他寻个更好的出路,如此我便退一步,虽然我实在是不情愿。” 孟雨知道,自己目前调查的布防图丢失一事,康明王应该并不知情。而皇上特命自己调查这件事,康明王更不应该知道。自己身担重任,所以在萧梦时的事情上,只有挤出时间,并且让信得过的朋友来帮忙。应少言已经将萧梦时藏在西玉州的兵器库里所有兵器,通过应正云旧时部将转移到西玉州守军的装备库中,并且让这些兵器有了正当的身份。然而,如果萧梦时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视孟雨和应少言为敌人了。但是事关紧急,孟雨考虑不了这么多。而更多的兵器库,萧梦时是在康明王的直接支持下建成的,这是康明王对萧梦时的报答。而之前,孟雨一直被有关布防图的各方线索所掣肘,根本不可能及时分身去找康明王,而萧梦时又非常强硬,坚持不听孟雨的。想不到康明王却原来就在京城,而时间紧急,孟雨只能凭对康明王以往有限的了解,直接闯上门了。 康明王向门外叫道:“王贲!” 王贲闻声急忙进来:“王爷唤属下何事?” 康明王对王贲说:“看杜圭睡醒了没有?睡醒了让他来见本王。” 王贲应道:“属下这就去唤他。”说罢转身离去 康明王犹豫一下,又叮嘱说:“若是他还没有醒,不要叫醒他,醒了再叫他来。” 王贲再应一声是,便出去了。 第83章 灭口 回到京城,天已过午。孟雨想起昨天会刀的盛况,不知众刀手事后有何反应。他想起萧梦时说过要去卧虎帮,于是也打算去看看,自己最关心的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卧虎帮。彭泽天、郭威、郭世超和萧梦时正在喝酒喝得高兴,事实上他们从早晨一直喝到了过午。萧梦时再到京城,赴了韩正杰的葬礼后,本来与彭泽天和卧虎帮很少再联系。然而经过大登峰顶的会刀,萧梦时又变得开心,所有使刀的都像他最知心的朋友一般,他愿意与他们聚谈。 况且郭威和郭世超也多次要拉他到卧虎帮相聚,会刀时又和是和他配合,他自己也实在抗拒不了和使刀的高手一起纵论那场世所罕见的会刀,因此便也来了。此时看到孟雨进来,大家都很兴奋,要罚孟雨三杯。 孟雨认了罚一口气将三杯饮尽,便坐了下来。 来之前,他十万火急修书一封,寄给了父亲。他知道这些分散在国朝各处的兵器库,再存在下去会引起大乱,一天也不能耽搁。要想将萧梦时摘出去,必须由当地守军将兵器吸纳,并转入正册目录,才算将这体量庞大的兵器吸收掉,萧梦时也才能安全。而这个,孟雨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他只有写信求爹爹孟定国相机办理。 他火急来到皇宫后墙西边小门处,然后一声呼哨。奇景出现了,一只雪白的鸽子从后宫飞出,落在躲在后宫外夹道中的孟雨手心里。孟雨迅速将纸条卷成卷捆在鸽子腿上,又用鸽毛将纸条掩盖好,便将鸽子放了出去。鸽子箭一般冲向蓝天,很快在孟雨的视野里消失了。 孟雨心里也没有把握,爹爹在朝中大权在握,但人也很正,他能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情,能不能理解萧梦时,愿意去帮助他呢?想到从前爹爹还曾经想把孟雪嫁给萧梦时,孟雨觉得父亲应该是很喜欢萧梦时的,或许愿意出面替他了这件事情,但又觉得如此父亲担的责任太大,总之思前想后,总是不能两全。这和他平时干脆的性格相比真是有些反常了。 卧虎帮里,看到孟雨进来,大家都很高兴,大呼小叫地迎接他,尤其是郭威和郭世超,不停地叫着罚酒罚酒!倒是萧梦时静静地坐在旁边,没有出声。孟雨想着他对自己仍然是十分有成见的,不知道自己对他的苦心,最终能否得到他的谅解。 孟雨喝干了三杯酒,便坐在那里发呆。那些兵器分布在国朝各个州郡的兵器库中,虽然没有供货商家的名号,一切都是口口传递,然而从制造兵器的种类和特点看,分明有双凤山庄的兵器在里面,而且为数不少。然而孟雨一概不点破,他相信随着对布防图不断剥茧抽丝的调查,必须现在下狠心对萧梦时痛下断手,否则以后形势会越来越不利,再替他遮掩就非自己能力所控制的了。但是,今天自己和康明王所谈的事情,如何告诉萧梦时呢?或许康明王会自己告诉他,想来他知道了会有多失望,一定是要跟自己拼命的。 孟雨心里有事,不由得就一杯接一杯的干喝着酒,话也不很说。他毕竟只是一个青年,对于这么大的事情还是不能淡然处之。 他甚至在想,自己明知他有种种嫌疑,为什么竟然和他越凑越近,还还还……竟然还同床而眠。 大家很快就注意他的发闷,萧梦时还是对他带搭不理,看着孟雨不停地喝酒像没看见一样;而郭世超以为孟雨是江绿萍的缘故心里烦闷,以至于郭威又给孟雨倒酒的时候,郭世超竟然拦住了:“二叔,孟大哥这两天身体不适,就不要让他多喝啦!” 郭威自己也已经喝得满脸通红,听到郭世超这么一说,忙噢噢,放下酒壶,指着郭世超道:“对对,你一提醒,为叔我想起来啦!孟公子近日身子是微有些不爽的,心情恐怕也有点不爽,嘿嘿。” 他拍拍孟雨的肩膀,大概喝多了嘴也有点滑:“昨天两个女侠真让人刮目相看,江家是我们郭家世交,但不在同省,见面不多,想不到闪电刀这么厉害。” 郭世超也说:“**姐平时文文静静的,我跟她最近没少见面,但老是丝啊,茶啊,货啊,盘点啊,秤啊,分类啊,打包啊,装货啊,只看到她真是能干,还老是那么笑咪咪的不多话。结果突然看到她的刀法,哇,竟然感觉完全不同了!” 郭威虽然是郭世超的亲叔叔,外形很像,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和郭世超文静秀气的外表相比,他虽然瘦小却很结实,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从里到外透着精明强干。 郭威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粗声大气地说:“江绿萍就是为了江家的事情把自己耽误了,谁娶到她才算福气。我看那个候灵闪对闪电刀真是有点意思,交手之间还处处容让,要不是江姑娘自己认输,候灵闪会不会主动输给她也未可知啊。” 萧梦时突然插话说:“所以这种场合,就不要让女人来参与。女人,你喜欢她就去宠她,不喜欢也可以不理她。不要让人家给你拼命之后又当人家什么都不是。” 彭泽天急忙捅了一下萧梦时的后背,然而已经晚了。况且萧梦时想要说话,就非得说个痛快不可。 孟雨喝着酒,脑子却片刻没有停歇,郭威提到候灵闪,也正是他的心结。沙不该父女现在京城,以他们的身份在京城招摇,会有多么危险,他此刻已经将萧梦时的事情处理完了,康明王也答允会带萧梦时去他的封地。孟雨本来根本可以不来卧虎帮的,只是他心里存着对于萧梦时的愧疚,总想自己对他有个交待。然而,提前告诉了萧梦时,怕他又会生出事来,正在犹豫不定,突然听到萧梦时这么一番话,气得他站起来,咣当将酒杯扔在桌上,提着剑就走出屋,扬长而去。 郭世超无奈地看着萧梦时:“萧大哥,坏啦,今天晚上你们俩怎么相处啊?” 萧梦时又一口喝干一杯,不屑地说:“什么晚上怎么样,我们两个早就分居了。” 顿时桌上其他三人爆笑起来,郭威指着萧梦时,笑得说不出话来。连一向踏实沉稳的彭泽天,也扑地一声笑出来。 他们笑的时候,孟雨已经气哼哼地快步奔出了卧虎帮。 之后的半个月,孟雨仍在不停地查访。萧梦时的事情其实已经基本清楚了,西玉州的消息不断传来。应少言之前已经将在西玉州发现的兵器库处理了。而孟定国利用自己在朝内的影响力,将分布各地的兵器库一一瓦解,兵器或熔毁或让当地守军消化吸收。 这些日子,孟雨仍然住在萧梦时的宅中,不是他一定要住在这里。而是他必须看好萧梦时,以防他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期间孟定国也秘密派人告诉孟雨兵器库的处理情况,康明王也时有交待。而孟雨和萧梦时之间,似乎永远只是沉默、沉默。 两个人作息也不一样,孟雨早上起来就出去办他要侦办的事情,晚上便回到宅中。而萧梦时仍然是在外流连到半夜,回来之后一睡到下午。连每日清晨雷打不动的晨功,也荒废了。孟雨知道萧梦时在经受着有生以来第二次巨大的打击,然而他没有办法和他谈这件事,这个案子的主线还需要他去追踪。 这一日早上,孟雨出了萧宅,跳上马,朝城北飞奔而去。 第84章 武功恢复 孟雨下意识看了一眼郭世超,看郭世超笑咪咪的,心说看起来真的要被缠上了:“孟雨有什么值得谈的,姑娘还是回去早些休息,看您今天一天都欢蹦乱跳的应该已经很疲劳啦!”心想她还是快快地回西陲最好,当然,要在自己从她身上弄清楚想要弄清楚的东西之后。 孟雨心里有事,和郭世超微微低语了几句,嘱他送沈婉华和江绿萍回住处。江绿萍婉言谢绝了,她一向自己照顾自己,再说也想给沈婉华和郭世超一个机会。 孟雨和江绿萍顺路走了一段,叮嘱小彩和凡儿照顾好小姐,就急匆匆地直奔萧梦时的住处而去。他不能肯定萧梦时这个浪子此时是否已经回到住处,但除了他的住处,孟雨也想不到这个时候还能在什么地方找到他。 萧孟时在京城不仅结交武林中人,也在做着不小的买卖,因此也有自己单独的馆舍。那是在京城西边离街市和皇宫都不远的一座独立宅院。萧梦时只是一个人,但是他天性喜欢空间宽阔,因此购了个前后三进的院子。垂花门,游廊、曲径、鱼池、荷花池、假山、花园,应有尽有。里边也有门人、仆人、管家、厨了七八个人在打理。奇怪的是,却一个丫环也没有。平时他常彻夜留恋温柔乡,喝得酩酊大醉,直到凌晨才回来。但他却从不带女人回宅子。 然而今天地似乎有些反常,萧梦时的宅子里竟然出现了女人。 孟雨在门口通报了一下,门人便道:“公子还没有回来,等我去向汪老先生通传一下。”不一时,一位花白头发腿脚轻捷的老者快步从内堂出来。孟雨急忙上前深施一礼:“汪伯父,孟雨给您见礼了。”老者急忙伸手扶住孟雨:“哎,贤侄何必如此客气!”孟雨站起身:“还没谢谢真真姐帮我恢复了功力呢。”原来这正是河北汪真真的父亲汪一恺。他不以为意地说:“这还不是举手之劳?也亏得应正云贤弟喜欢真真,从小将武功心法都教给她。也难得她才能一下就领会得了应正云的意思,顺利替你恢复了功力。” 孟雨忍不住叹一声:“舅舅真是神人!”汪一恺笑着说:“应正云是个做什么事情都全神贯注的人。他不一定真有多痴迷武功,但是他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就会全心把武功经练好。” 孟雨点头:“也是听了舅舅一席话,我才觉得人生这二十二年,浪费了很多时间。要是早用心,或许今天这个案子就不至于这么困难。”汪一恺笑了:“有你舅舅在,还有什么办不成的?你赶紧回房休息吧,你这些日子没有一天好好歇过。” 孟雨想着中午情势紧急,汪真真帮他恢复了功力,他便直接向郭世超出手了,还没有感谢一下真真姐。但又想这么晚了,虽然有汪老伯父在,也不是十分方便。于是叹息,女子还是和男子不一样,如果汪真真是个男子,这会早就叫他和汪老伯父再喝上几杯,切磋一下武功了。然而他更放心不下的就是萧梦时。 他问汪一恺:“汪伯父,萧大哥回来没有?” 汪一恺哈哈笑了:“他那个风流浪子,什么时候半夜子时之前回来过。” 孟雨笑着说:“萧大哥被萧大人狠狠罚了还不收性,他在京城也是呼朋引伴的,虽然召集名刀会是件好事,但总是太惹眼了。” 汪一恺说:“可不是?所以真真生他的气呢。但他心里闷,也是通过这些在发泄吧。“ 孟雨突然想起:”还要谢谢汪老伯一路暗中护送孟雨呢,那个蒙面人太厉害了,孟雨真是抵挡不过。“ 汪一恺道:”跟老伯还客气什么?要说我年纪大了,真心不想出门,可真真不干,非把我逼出来。这是应正云老弟托付她的,真真对云叔叔的事最认真了。那个蒙面人武功虽然可怕,但我汪一恺纵横大半生岂怕过任何人?想当初年轻时,也只服应正云父亲西玉州总管应搏虎大人,和应正云也是莫逆之交。如今可是说不得了,年纪不饶人,这一路把我的一把老骨头都快颠散了。” 孟雨点点头:“那是个英雄辈出的年代,只是自从当今皇上登基,很多叱咤风云的英雄都退隐了。” 汪一恺沉吟道:“我们老了。如今边境虽然总有小摩擦,但大体平静。乱世出英雄,现在这平静也是表面的。一旦风云再起,英雄也就随之出现了。” 孟雨也深有感触地说:“老伯说得对,像萧大哥也是无处发挥才这么沉沦。真真姐很生萧大哥的气吧?” 汪一恺纵横多半生,阅历自然丰富,他爽朗大笑说:“你这神探,既然查这个案子,相关的人和事有什么你不知道的。恐怕关于萧梦时你掌握得比谁都多。只是目前一是没有证据,二是大家都希望他能回心转意,想替他圆过这一次。” 孟雨叹了一口气:“他要真听了真真姐的话倒好呢。” 汪一恺道:“我最了解真真,她是真关心萧梦时,但她也是真生气了。她一生气就谁都不爱理,一个人气鼓鼓的,又怎么指望她去对萧梦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萧梦时对真真还是很尊重的,拿她当大姐姐一样。但男人一旦下了决心要做一件事,恐怕天王老子也扳不过来。萧大人那么厉害,不还是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了。” 他们正说着,突然听到黑暗中的脚步声。 孟雨一愣,而汪一恺却对着脚步来的方向说道:“真真,怎么还不睡?” 汪真真走到两人面前,她秀美的脸上一改往日的沉静,有些焦燥。孟雨急忙施礼:“汪姐姐,中午多谢你,没惊动任何人就神不知鬼不觉将我的功力恢复了,想不到姐姐的功力远远超过孟雨想象呢。” 汪真真勉强笑着说:“这是少将军特别托付的,我的功夫也是当年他悉心教授的,之前你在西玉州的时候,内脏被震,没有完全恢复,不能给你过气。云叔叔推断出给你过气的最适宜的时间,让我和爹爹来京城帮你,当然也是怕你路上遇到危险。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云叔叔竟然能起死回生,他突然出现,真的让很多人都喜出望外了。” 孟雨笑道:“确实令人喜出望外,真羡慕姐姐,见到过舅舅年少时的风采。” 汪真真感慨地说:“当年少将军的风采真是让人艳羡到不得了啊,我年纪小也特别希望能见到他。只是他总那么忙。但他看中了我,亲自教我功夫,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弥足珍贵。” 孟雨点头:“只可惜我必须到京城,不能跟舅舅多相处。咦,姐姐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休息?” 汪真真看起来真是有些不开心。其实自从未婚夫婿惨死,她一直不肯再嫁,但人还是开朗的。今天竟然非常不开心的样子。她对汪一恺和孟雨道:“我是来找爹爹,想明天一早搬走吧!我不想看到梦时现在这样,想着他不听话的样子,这里我就住不下去。” 第85章 论案 汪一恺最了解女儿,宽慰道:“梦时是个倔性子,年纪不大,经历却太坎坷。他心里真正的朋友没有几个,我们若是走了,让他多伤心?” 汪真真不知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心烦:“爹爹,您一向是个果断的人,我们这样纵容他,他就越发的不知道回头。” 孟雨也说:“真真姐说得对,其实真真姐对萧梦时是最好的,所以才这么不能同意他。我跟萧大哥接触这些日子,感觉他不仅钻牛角尖,行事作为还常常走偏。就好像,他和小雪已经近到一寸的距离了,居然就相错而过。到手的目标功败垂成,他好像专门是这样的。” 汪真真不由噗地笑出声来,她也听说过那些在西玉州流传甚广的笑话,不由说道:“他那些所谓聪明,都是在众人面前显出来的聪明,真心喜欢小雪,却透着傻气,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说到这里,汪真真又替萧梦时难过:“小雪答应他也是很勉强,其实真的是他够不上的,要是有个能懂他能体贴他的女孩子,能宽慰他的痛苦就好了。” 听了汪真真的话,孟雨想起沙不噜花儿,又想到那个已进宫侍奉皇上的卖花籽的女孩杜玉莹,至今萧梦时应该知道她的情意,然而他心里恐怕完全忽略她。而这个可怜的美丽女孩,很不情愿地陪着皇上,孟雨总觉得她是为了萧梦时才入宫的。然而萧梦时却对两个女孩都无意,或许男女之间的情感就是如此纠结。 萧梦时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彻夜未归,他像是大变了一样,又是一身青袍皂靴,平常那些玉佩、绡金扇、镶金玉带、白玉帽顶等华丽的小零碎也不见踪影。 “你变成我了吗?”孟雨调侃他。 萧梦时哼了一声:“来找我做什么?” 他说着却看到夜色树影下的汪一恺和汪真真,急忙过来见礼:“汪伯父,真真姐,你们还没休息么?” 汪一恺笑笑:“这不孟公子回来了吗,和他闲聊几句。” 汪真真淡淡地说:“爹爹你们几个再聊吧,我先回屋了。” 萧梦地和孟雨急忙向汪真真告辞。 看着汪真真走远,萧梦时才忐忑不安地问汪一恺:“真真姐生气了吗?” 汪一恺道:“真真还不是为你好,替你着急,你不要在意就是。” 萧梦时点头,嗯了一声。 孟雨想:“这个萧梦时还有知道好歹的,只是不知他对自己的危险处境,到底清楚不清楚。” 汪一恺想着孟雨肯定有话要跟萧梦时聊,便不打算和两个年轻人凑热闹,也准备休息去了。 萧梦时忙挽留:“汪伯父,不如一起喝一杯酒,我让人给烫烫,天气虽然热,但晚上还是喝热的能睡好些。” 汪一恺摆摆手:“上了年纪,跟你们年轻人熬不起,我还是早睡上起的好,酒留到明日再喝。” 萧梦时急忙叫了个仆人送汪一恺回屋。汪一恺又连忙摆手,不满地说:“我也没老成那样吧?” 萧梦时和孟雨目送汪一恺走远,才又互相对看了一眼。 萧梦时问:“你看我干什么?” 孟雨答:“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萧梦时噗地一笑:“好吧,进京城两三天了,你也憋了好多事要问我吧?” 孟雨不接他的话碴:“你刚才说的烫得热热的酒呢?” 萧梦时取笑他:“你七老八十了吗?这么热的天,喝点冰浸的酒如何?” 孟雨迟疑一下:“听你说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但我内力和武功刚复,还是喝点热的吧。” 萧梦时点头:“你这个神探也不易,武功、智谋,这些还不够,还要用身体和性命去拼。” 孟雨不以为然地:“爱他就无怨无悔,就像对刀一样。” 萧梦时盯着孟雨:“你怎么知道我就只爱刀?我是得不到别的……”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叫过仆人福祥:“去准备酒菜,送到我书房里!” 然后他拍了一下孟雨的后背:“我知道你有事问我,再不告诉你怕你憋死。” 孟雨嘴角露出微笑,心里却有几分无奈:“这个人不知道自己是在缉办他吗?不论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是值得挽救还是罪不可赦,自己和他目前都是截然对立的。” 萧梦时的书房宽敞而别致,并没有很多迂腐文人喜欢的那类华丽而繁复的摆设,几案宽阔,一张整洁简单的床铺,帐子也是素色的。案上除了笔墨纸砚和墨床、镇纸等必备文房用具并没有其他,香薰也没有一个。想不到的是,萧梦时一个习武之人,书倒是很多,既有兵法书籍也有习武之书,甚至史书文集诗词也很多。 书桌后边一张宽大的没有装饰的硬木椅应该是主人用的,而书桌另一侧另有两张同样的椅子,孟雨看着这整洁而朴素的书房竟然像看迷了一样。 萧梦时看着孟雨的样子觉得好笑:“你看傻了吗?像个呆子一样,有什么值得看的?” 孟雨回过神来:“我是在想你的那把绡金扇在哪里?” 萧梦时笑道:“自然是在卧室里。阁下还要去卧室里参观一下吗?” 孟雨连连摇手:“这里很好!” 两个人在书桌前面对面坐下,一个仆人端着个乌漆托盘进来,将一壶酒,几碟小菜放在桌上,烫了酒给两人各斟上一杯。萧梦时看着孟雨:“喝了这杯酒,神探孟雨就可以开始问了,不必再举行更隆重的仪式了吧。” 孟雨拿着酒杯,突然有些喝不下去。他将端起的酒杯又放下。 “杜玉莺你认识吗?” 萧梦时的脸色变了,他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盯着孟雨:“你知道多少?” 孟雨道:“你也知道皇上要我查这个案子,现在案子背后是什么还在扑朔迷离,但是你为什么要牵涉进去?” 萧梦时哈哈大笑:“能跟孟神探查的案子有牵涉,我真是三生有幸。” 他又收住笑:“不是我胡猜,恐怕孟神探的案子会牵涉一大批朝中大员吧?皇亲?国戚?勋臣?我在里边,不过是很微小的一粒砂子,不是吗?” 孟雨吐了一口气,无奈地:“我但愿你和他们没有勾结,或许还可以想些办法。但萧大人会受影响的,你为什么这么任性?” 第86章 何为利害 车队就这样走着,直到萧梦时从天而降。应少言和江站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时,萧梦时已经从马上飞身而起,然后在空中抽刀自上而下向马车顶篷砍了下来。应少言和江战大惊,两人几乎同时也身形飞起,也几乎同时拔剑向萧梦时刺去。 然而毕竟晚了一步,马车顶篷被削落,驾车的马受惊立起前蹄,孟雪从车里摔了出来。萧梦时飞跃之中一手抓住孟雪的肩膀往怀中一带,一手持刀,一手搂着孟雪,从空中翻落。 而应少言和江战的剑已经到了。江战的剑到了萧梦时面前就停了下来,并没有马上刺下去;而应少言看到萧梦时抓着孟雪,心中就急上来,怕他会带孟雪离开,手中剑没有半刻迟疑,一剑向前刺去。 以萧梦时的武功,就算挟着孟雪,也绝不会挡不开这一剑,应少言已经准备待他挡这一剑时,一手变换剑招,一手去将孟雪抢回来。 但是,萧梦时并没有用刀去挡,他一动不动,眼睛痴痴地看着孟雪,任凭应少言的剑刺入了他的胸膛。孟雪本来已经受到惊吓,突然看到萧梦时中剑,吓得尖声叫了起来。 萧梦时仍然看着孟雪,他漆黑的眸子就那样定定地盯在她的脸上,似乎看不够一样。血从他胸口流出来,他却像毫无知觉,仍然在轻声说:“小雪,不要害怕,我永远不会再来烦你了。”说罢他手一松,孟雪站立不稳向后倒去,应少言急忙伸手接住孟雪,而萧梦时却扔了刀,双手握住剑刃,向自己的胸膛更深地刺了下去。 鲜血迸出,亲眼看到这一切的孟雪再次尖叫起来,应少言也惊住了,但他迅速明白过来,急忙从萧梦时身上拔出剑,另一只手捂住孟雪的眼睛:“小雪,别看!”萧梦时倒了下去,一时还没有死,血从他的胸口汨汨流出。应少言和江战都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孟雪用力推开应少言捂住眼睛的手:“表哥,快去叫大夫!” 意识已经模糊的萧梦时还是听到了这句话,他的心里像淌过一股暖流,喃喃地说:“不用了,都踏实了……” 他的眼睛闭上了,身体倒在大路边的尘埃里。 孟雨这时才从坡上飞马赶到,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孟雪看到哥哥,抱住他大哭起来,孟雨捂住剧痛的胸口,闭上眼睛。 然而这一切都无可更改。 不论他是朋友,还是敌人,他终究是孟雨生命中很重要的人。道路和原则都是自己的选择,然而已经产生的情感却永远无法磨灭。 孟雨带着孟雪回到了西玉州,他让江战陪着孟雪。应正云此时已经听说了萧梦时的死讯,这件事情和应少言直接有关,而且应少言和萧点秀之间还有婚约,于是他让应少言呆在家里不要出门,他和孟雨叫人将萧梦时的尸身清理干净,然后甥舅二人亲自用车将萧梦时的遗体送到了总管府。 萧正毅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在处理兵器库的时候,孟定国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他。他感激孟定国甘冒风险为萧梦时做的一切,也写信给萧梦时申斥他,但没想到这个儿子最终还是执迷不悟。 然而,这毕竟是他的儿子,而且是长子。他从十几岁就随他征战,作战如此勇猛,以至于身上落下大大小小的伤疤。他亲自又为萧梦时用清水洗涤身体,看着那些伤疤,禁不住老泪纵横。 萧正毅的夫人更是哭得昏死过去,萧点秀和弟弟萧梦晴简直接受不了这一切,一边劝慰着父母,一边也伤心痛哭不已。 而此刻,孟雪坐在督师府的花园里,透过高大的杨树缝隙看着太阳,阳光透过树叶班驳地闪烁,晃着她的眼睛。她小小的秀气的脸上,嘴紧抿着,脸色格外苍白。 江战坐在她旁边,这些年,他很少有机会看到她。终于,他可以做她的丈夫了。尤其,他们现在就坐在一起,他可以静静地看她,她秀气的小下巴,小巧的鼻子,大大的有着长长睫毛的眼晴,细长而漆黑的眉毛。从她小的时候,他看她就看不够。中间分开了这么久,他又可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了。 他呆呆地看孟雪,而孟雪并没有看他。 孟雨回来了,脸色苍白。 江战和孟雪急忙站起来。孟雪急急地问:“哥哥,你胸口还疼吗,快去休息一下吧。” 孟雨摇摇头:“舅舅已经替我运气调息,没有事了。” 孟雪松了一口气,迟疑一下,小小声地问:“萧大人有没有说什么啊?” 孟雨知道孟雪是担心应少言,于是说:“没有说什么,萧大人明白这不关表哥的事。” 孟雪噢了一下,低下头不说话了。 孟雨看看江战:“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和江大哥打算接下来怎样啊?” 江战看了看孟雪:“大哥心里也愿意早点回江南,只是小雪受到惊吓,我怕她现在离开家会不适应。我刚和孟婶婶说过了,她也同意让我们晚些再走。只是什么时候走要和孟叔叔商议。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孟叔叔忙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府。” 孟雨点点头:“是呢,萧大人饱受丧子之痛,可是事情还没有完结。皇上必定要追究他的罪责,沈赫昌依仗皇后势力,正要寻萧大人的碴子,爹爹应该顾不上管小雪的事情了,这几天你就多陪陪小雪吧。” 孟雨担心着萧正毅的事情,急急又去皇上行宫了,花园里又只有江战和孟雪了,而孟夫人想让他们两个在一起多呆一会儿,也并不来打扰。 孟雪又开始呆呆地望着高大的杨树树梢,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眼泪突然又掉下来。 江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从孟雪小的时候,江战就一直对她百依百顺,永远怕她生气。只要孟雪不高兴,他学猫学狗也要逗她笑。只是长大之后,江战才知道,她真的是心里没有他,而且态度老是淡淡的。因此面对她的时候,他总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到自己家道中落,左臂又落下残疾,如何配得起这皇上的表妹,国色天香的贵家千金。于是不论孟夫人怎么叫他,他都不愿再来西玉州了。 第87章 有刺客! 督师府花园里,孟雪拿着铲土的小铲子。 秋天了,好多花都败了,可五颜六色的菊花却茂盛地开了起来。她蹲在地上,用小铲子松着土,可是心思却十分沉重。干不了一会儿,她的气就会憋住,腿也麻头也晕,她就站起来休息一会儿。然后又蹲下去接着松土,她不知道能干些别的什么。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她就会限于入无尽烦恼之中。 她突然看到一株白色的菊花茎子折了,花头耷拉下来,急忙将花茎扶起来,想找根绳子系好,突然可儿慌慌张张地跑来了,大声地叫她:“小姐,不好了!” 孟雪吓了一跳,最近发生的事情让她精神一直处于紧张之中,她猛地站直身子,结果头一晕差点摔倒,可儿急忙扶住她。 孟雪定了定神,急忙问:“出什么事了?” 可儿喘着气,一只指着外面:“应公子刚才趁着舅老爷和舅夫人不备,去总管府找萧家大小姐去了。” 孟雪哎呀一声,人就往下倒,可儿急忙又扶住她。 因为萧点秀的脾气执拗,所以是孟雨陪着应正云将萧梦时的遗体送到了萧家。萧正毅谅解了应少言。但应正云还是向萧正毅承诺,等萧梦时的后事办完之后,再带着儿子上门谢罪。萧正毅原本对应正云说,萧梦时的死和应少言无关,而且他一家因为萧梦时的牵连,一定也会因此获罪,所以不让应少言前来,并且提出解除婚约。但应正云坚持让萧正毅尽快办理萧梦时后事,然后将萧点秀送到应家。因为皇上正在西玉州,萧梦时若是被定了谋逆大罪,萧正毅全家都要牵连,如果萧点秀成了应家媳妇,至少可以躲过这次劫难。萧正毅感于应正云的正直和坦诚,但他不愿连累别人,解除婚约的心意已定,但推辞不过只好说先将萧梦时的后事办了再议。 萧正毅想的是,自己头上这顶官帽至少是再戴不得了,搞不好定成谋逆是要诛九族的。况且儿子的死毕竟与应少言有瓜葛,几件事一起,萧点秀再无可能与应少言在一起了。人家不毁约是人家仗义,自己却怎么能再去连累应家呢。 应正云虽然回来时间不长,却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特意叮嘱应少言好好呆在家里,等事情过去再说。但应少言总是背负着萧梦时之死的沉重负担,又放不下萧点秀。自从萧梦时死后,他们一直没见过面,这让他的负罪心理更严重了。一向听话和顺从的他,竟然就趁应正云不在家的时候,骑上马直奔总管府。 孟雪听了可儿的话,啊了一声呆立在花园中。她手里还拿着铲土的小铲。半晌她突然醒悟过来:“可儿,找人给我备马!” 可儿吓坏了:“小姐,您去干什么呀。那不是好玩儿的,萧家姑娘的脾气,会吃了小姐的!” 孟雪急道:“你既然知道点秀姐姐的脾气,表哥会有多危险,快去给我拉马!” 可儿一把拉住孟雪:“小姐,您疯了。您身体这个样子,哪里能出得了门?” 孟雪用力甩开可儿,往前院就跑。可儿急忙追上去使劲拽着孟雪的衣襟,孟雪大怒:“可儿放开!再追我就不顾咱们的情份了!”可儿吓的急忙松了手,嘴里可怜巴巴地说着:“小姐……小姐……你不要……” 孟雪不理她,又向前院飞跑,看到家人成贵,便厉声叫道:“成贵!去把娘平时骑的那匹马拉过来!” 成贵看到平常温柔可亲的大小姐现在横眉立目,吓得腿都软了,忙不迭地说:“小姐,成贵马上就去!” 成贵出溜出溜快跑去牵马,孟雪已经跑出了前院,她在大门口停下,大口的吸着气,喘个不停。成贵此时已经将马牵了过来,孟雪急道:“扶我上马!” 成贵赶紧将孟雪扶上马,一句“小姐小心”还没说完,孟雪的马已经冲了出去。 可儿这才带着应秀灵和孟雨匆匆赶了过来,可儿急得说:“哎呀!哎呀!怎么办呀!” 应秀灵怔怔地看着孟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巷拐弯的地方,看到孟雨急忙跑去牵他的马,应秀灵突然叫道:“孟雨,回来!” 孟雨怔住了,急得不行:“娘,会出事的!”应秀灵怔怔地看着已空无一人的街角,突然叹息了一声:“这孩子,脾气上来跟我当年一样的。随她去吧,总是要过这一关。只看少言会怎么对待她了。” 孟雨急得跺脚:“娘!出了事可怎么办?” 可儿也懵懂地看着应秀灵:“夫人,您……” 应秀灵无奈地笑了一下:“你去了,事情就不好解决了。孟雨,我们回去吧。” 孟雨也怔怔地望着应秀灵:“娘,您确定……” 应秀灵淡淡地说:“娘没有什么可以确定的,少言是小雪的表哥,他同样有义务保护小雪,为什么一定要你去?至于感情,让他们三个人自己解决。” 可儿和孟雪最亲,很不甘心,又不敢违拗夫人,只好跟着应秀灵往回走,还不甘心地回头张望,心里想着:“唉,应公子在萧大小姐和我们小姐之间,会向着哪个呀?” 应少言并没有去总管府的正门,他仍然是来到后门那棵大树下,那曾经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如今事移时移,他无法面对她,却又必须来见她。。 不一时,萧府的后门打开了,萧点秀出现在门口,她穿着深蓝色衫裙,系着白布腰带,乌黑的发髻上只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花,脸上素素的一点脂粉也没有。 一身缟素穿令她显得更加清秀,只是骤然受到这样的打击,她看上去一下憔悴了很多,眉目间也笼着愁云。她的眼睛红肿着,看来这些天她都是在悲痛中度过的。 应少言心里一阵刺痛,一时无言,半晌才说道:“点秀,我来看你。”他说出这句,胸口就被憋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萧点秀并不看他,冷冷地说:“公子今天如何有空登门?我家在办丧事,不方便接待客人。” 第88章 奇怪的迷药 汪真真也跟着走进来了:“那人没有出手,他的轻功应该是大内的身手,而且武功在你们两人之上。” 孟雨突然叫道:“我好害怕!我要回客栈去住!” 萧梦时一把拉住他:“别起哄好不好!这里有汪伯父和真真姐保护你,哪里有这里安全?” 汪真真也是心有余悸:“我跟爹爹说好不走了,有咱们四个人在一起,应该至少性命无忧。” 孟雨眯了一下眼睛:“这是在逼我揭开背后势力的面纱吗?” 正说着,福祥陪着汪一恺来了,萧梦时和孟雨急忙上前感谢。汪一恺显然一夜没睡好,困得直打哈吹:“真没想到住在这京城,我老头子的觉都没得睡了。你们俩呀,一个比一个能惹祸。” 萧梦时开心地说:“没有这事情,汪伯父和真真姐也不能留下呀,我可需要伯父和姐姐的保护呢。”他又看了一眼孟雨:“还有他这个怕死鬼,更需要两位了。” 孟雨道:“你别说,真真姐一讲,我还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早饭搞得丰盛点,给我们补补吧!” 今天早上有四个人吃饭,这对萧梦时来说,真是太热闹了。 平时他会很早起来练早功,练功之后一个人吃早饭的时候,也常会有落陌孤寂之感。 最让他高兴的是,汪真真没有真的坚持搬走。他知道她还在生气,留下只是担心他的安全。但是这样也很好,或许时间长了,也就不再计较他的倔强了。 厨子阿肥早早就起来了,然而他并不知道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平时萧梦时的早饭也很简单,体恤他做一日三餐很辛苦,早饭就常常从俭,经常是阿肥上街买些现成的。今天阿肥知道家里人多,有贵客盈门。于是很早起来将灶点着,做了燕窝粥,杏仁豆腐,玫瑰蒸饼,喜字发糕,酱肉包和福字馒头。蒸了嫩嫩的蛋羹,切了些肉脯,又将自制的腌菜装了几碟。此外还洗了几捧园里种的叶子菜,配着自制的蒜酱和腌梅子酱一起端上来。 汪真真一边吃一边埋怨萧梦时和孟雨:“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呢?竟然没有闻到迷药的味道。要知道,凶手不直接下毒,就是知道你们俩这么精明的人一定能够发现。他们不直接袭击你们,也是知道你们两个一起很难同时解决。下了迷药一旦中了,正好两个人一起解决了,比什么都方便。” 萧梦时思忖着:“奇怪,早上起来都闻得出迷药的味道,为什么半夜睡着之后,味道应该更浓,竟然一点没有感觉。” 孟雨一手抓着肉包,一手去碟子里夹肉脯,好像很饿的样子。听到萧梦时这么说,接碴道:“一定是你的酒太好了,把咱俩的神经麻痹了!” 萧梦时道:“这可是在我家里,竟然出这种事情,真是有损我的名头。” 孟雨笑着说:“幸亏有我保护你,不然今天京城衙门要有事情做了!” 萧梦时差点将粥笑喷出来:“还好意思说我,你还是快快感谢观世音菩萨,让你现在还身体完全,全须全尾。” 汪一恺打断他俩:“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了还瞎扯。昨天夜里我没醒,估计也是中了迷药。但为什么真真没有事?” 汪真真瞪大眼睛,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汪一恺和萧梦时并没有注意,然而孟雨已经全都看在眼里。 他突然觉得以他和萧梦时这样警觉的人,而汪一恺武功超高,又是多年江湖经验,也完全不知道,三个人都中了迷药,唯有汪真真没事,本身就有点奇怪。 萧梦时脑子也没闲着,他思忖了一会儿:“看来会刀之事还得再提前,可以让一些事情显现出来。这次除了上次参加的人外,汪老前辈也来了,此外郭世超的叔叔郭威也会来,听说四川蜀帮的大弟子削刀手崔冲和三秦之地的云龙帮帮主钱万世也在京城。缺的就是韩正杰了,但卧虎帮新帮主彭泽天会代替他。当然,” 萧梦时看了一眼孟雨:“还有江南江家闪电刀江绿萍,这个就不用说了吧。”说完,他嘴角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孟雨看着他格外来气:“你笑什么?” 萧梦时道:“你这么关注我的笑容?我吃得好高兴一下不行么?” 孟雨气道:“不行。” 说着把他面前盘子里的最后一个喜字发糕拿过来,咬了大大一口。 萧梦时简直不忍猝看,眼睛紧闭了一下:“不行,我不能看这个,太粗鲁了。” 汪真真因为一直在西玉州,江绿萍和孟雨一起从北燕回来的时候,也见过一两次。不由扑地一声笑出来,忍不住问:“孟雨兄弟,你真的喜欢江姑娘吗?她真的人才很出众,很配得起你。” 孟雨哭笑不得:“哎,真真姐你好不好不要再拿我开玩笑了。这个萧梦时真是一大恶人,我现在太讨厌他了。” 汪真真忍俊不禁:“可是梦时不说我还没有注意,我真的感觉你们很般配啊。” 孟雨有种跳进黄河的感觉:“真真姐,您是不是特别等着看我笑话啊?” 汪真真笑眯眯地说:“不是笑话,是佳话呀。” 萧梦时指着孟雨:“你看看,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吧?要不怎么我跟江姑娘说句话,你都要吃醋。” 孟雨把碗里最后一口粥喝下,站起来说:“好啊,满足大家的愿望,我现在就要赶紧去客栈接**姐,萧公子您何时去店里?好像您对皇家贡品茶叶很有研究,我要和**姐带着货一起去您店里请您指点。” 萧梦时道:“你这个家伙,又吃我又用我。茶叶我有研究啊,但我没和皇家挂什么钩儿,因为我最气不过这些官老爷,皇亲国戚,都是我对头。比如你……” 孟雨赶紧摇手:“我你就别提了,麻溜的给**姐帮个忙嘛……” 萧梦时道:“我跟皇宫里的内造太监王三吉倒是蛮熟,他喜欢我店里的茶,常来白喝白拿。宫里的事情他知道得也多,只是他不是专门负责采办茶叶这一项的,你去接江姑娘,等我把他约到我店里,再送他二斤好茶就是了。” 孟雨点点头:“我可以让**姐也带些茶给他。” 萧梦时说:“你就别出现了,再把个小太监吓住。不过要允许我打着你的旗号。” 孟雨喜道:“我的名号,那算什么,免费随便用!” 萧梦时站起来:“汪伯父,您平时难得出来,只是今天要弄孟雨这个麻烦事,上午就不得陪您了。我让郭世超带您和真真姐到城效游览,等下午我回来再陪您。” 汪一恺不以为然地说:“还有什么陪啊,我们本就是江湖之人,哪里去不了,你也别辛苦世超了,我们自己去逛就是。” 萧梦时赶紧说:“那哪行,这已经很失礼了。”他又指指孟雨:“要不是这个家伙添乱,我本来可以好好陪陪汪伯父的。”随即,他又换上一副搞怪面孔:“啊,我说你今天不会又吃我和江姑娘的醋吧,你最近醋劲儿很大啊。” 孟雨没料到他突然又说起这个,而汪一恺和汪真真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孟雨挥了挥拳做威胁状,随即又说:“我可得赶紧走了,不然时间不赶趟儿,回来再跟你算帐。” 走出萧宅,他招手叫了一辆马车,在马车的晃动中,他在想着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为什么汪真真没有被迷?为什么他和萧梦时都没有闻出迷药的气味? 第89章 荷花碧玉钗 将江绿萍送到萧梦时的店外,孟雨就找了个附近的茶摊儿喝茶。这个茶真是粗陋不堪,完全是树叶子味儿,简直就是骗来京城游玩的外省人的。然而好的茶馆离得远,也没有露天的座位,不利于他第一时间看到江绿萍出来。事实上,他去茶馆里,等江绿萍出来找他也是完全可以,萧梦时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他等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可孟雨就觉得离得近一点就踏实一点。 虽然已经进入七月,暑热还没有完全过去,太阳还是挺晒的。孟雨怪无聊地左顾右盼,突然看到街对面有个首饰楼。他不知怎么心中一动,就溜达过去,进了店。 伙计看到一个穿着洗旧了的蓝布长衫,脚上一双麻鞋的年轻人,脸被晒得通红,额上冒着汗,虽然身架、五官都长得不错,但是一看就是没多少钱的平民,心里就有些鄙薄。本来大热天,店里顾客不多。有钱人家的贵妇小姐,都是伙计带着首饰上门服务服务了,这穷小子样的,除了搅伙计的清梦没有别的。 伙计冷着脸招呼:“爷您来了,看点什么?” 孟雨跑惯江湖,什么人没见过,也不以为意:“我看看首饰样子。” 伙计将他带到一个柜面上:“爷,这些都是不掺锡的银饰,样子也是最时新的,您看看怎么样?” 孟雨想想:“有玉钗没有?” 伙计心说:“就您还玉哪?” 但反正没事做,索性将孟雨领到摆放最贵重的首饰的地方:“这里都是,您随便看着……” 孟雨一眼就看到一枝碧玉荷花钗,那玉的质地,不比孟雪那个羊脂玉坠的成色差。钗头是一枝雕功简洁却精美而流畅的荷花,玉色温润剔透,一看就是最上乘的货色。他知道价钱绝便宜不了,仍然问道:“这枝荷花钗多少银子?” 伙计眼睛圆了:“这个,一千两。” 孟雨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银票,然后对伙计道:“烦请拿出来我看看,有没有瑕疵。” 伙计看到银票,瞪圆的眼睛又亮了,急忙拿起一个垫了绒布的托盘,将玉钗放在托盘上。孟雨拿起钗,仔细地看着,心里说:“碧玉荷花?绿萍?” 他微笑了,将玉钗放回托盘:“替我包一下。”随即将银票搁在柜台上。 掌柜的原本让伙计在前边支应,自己好到后边小寐。听到外面的动静,急忙跑了出来,喜得眼角都笑开了,对伙计道:“你快给客官上茶!这里我来侍候!” 掌柜的眼角都笑开了:“这玉一点杂质都没有,客官您真有眼力。家里女眷还有需要,我们可以送到府上挑选,包您满意。” 孟雨笑笑,这时伙计已经端着茶过来,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从杯中冒出来。 孟雨喝了两口茶,看时间不早了,急忙从首饰楼出来,正巧看到萧梦时也送江绿萍和宫里太监王三喜出来。跟随王三喜的小太监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显然除了茶叶还有其他东西。再看,有的包装还真是江南江家特有的。江绿萍向王三喜福了福,看着王三喜和小太监坐车走远。 孟雨急忙走过去,萧梦时伸个懒腰:“哎,我可是不辱使命啊,茶叶这一项基本是搞定了。江姑娘说下午和郭世超也约好了,你还是赶紧陪江姑娘回客栈再把货查一下,天气这么热,也让江姑娘歇歇。” 江绿萍谢道:“这么麻烦萧公子,怎么好意思呢?前次您照顾江家生意,已经很感激了。这次又出这么大的力。等改天我做东,请萧公子一定赏脸。” 萧梦时道:“哎,从前萧某卤莽,险些害姑娘受伤。如果姑娘真的受到伤害,那就什么都挽回不了,萧某真是后悔得很。如今只要是江姑娘的事情,萧梦都会尽力而为。只是,姑娘还是不要太辛苦了,这事情都是做不完的,尤其和官家做生意,其中的各种艰难,就是男人也不一定能坚持得了的。” 江绿萍感激地说:“萧公子的话,绿萍记下了。虽然操持江家的事务确实辛苦,有这些朋友绿萍真是感到很温暖。” 萧梦时咳了一声:“姑娘不必客气,看孟雨都等着急了,别在太阳下晒着了。你俩赶紧回客栈,今天就不虚留你们,赶紧办完该办的事情,我们晚上再好好聚一下。” 孟雨站在旁边,看到萧梦时那里一通磨叽,忍不住又想说两句歪话讥讽他一下,但是江绿萍在场,不想显得太小气,只好不动声色。 于是他笑眯眯地对萧梦时说:“如此,我就听从萧兄建议,陪**姐先回客栈了。” 江绿萍又给萧梦时福了福,萧梦时也还了礼。然后对孟雨眨眨眼:“今天晚上还陪我睡不?” 江绿萍瞪大了眼睛。 孟雨叫起来:“搞什么搞!等**姐今天的事情都顺利办完再说。” 萧梦时哈哈一笑:“那好,祝江姑娘的事情顺利,”然后他很笑了一下,竟然笑得很妩媚:“我可以等。” 孟雨这个气,萧梦时话音还未落,孟雨已经飞身而起闪电般向他击出一掌,萧梦时急步向左一避,左脚后撤,右手迎上孟雨的单掌,两个掌对掌“碰”的一声。 江绿萍吃了一惊,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虽然知道他们是玩笑,这一声响也着实惊人。 两个人单掌相对,都运上了内功。天气酷热,太阳在当空直照着,江绿萍都觉得被晒得有些晕。 而孟雨和萧梦时两个人的身体周围,竟然笼罩了一股寒气。两个人谁也不说话,脸对脸离得很近,眼睛也凝神看着对方,像是两尊雕像。 江绿萍知道他们俩的真气都顶上来了,两股气相对顶在一起,不敢造次,想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差不多就行了,已经正午了,两位不如晚上有闲的时候再比个输赢吧。” 她糯糯的江南口音一张口说话,竟然比什么都好使,两人同时徐徐将真气往回收,半晌又同时劲儿一懈。 萧梦时先开了口,他笑笑说:“孟雨,你的剑招很精妙,但内气还得好好练练。是不是出师之后就没再坚持晨练了?” 孟雨冲他翻翻白眼儿:“你武功高得了吧,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梦时笑笑:“你聪明,有慧根,缺少对武功的那种痴迷,这个你可比不上你表哥。” 孟雨大奇:“你很喜欢他吗?” 萧梦时仍然淡淡一笑:“我很尊重他。” 作为情敌,作为可能的未来的大舅子,萧梦时的位置实在很难做,他对应少言的心情也是很复杂的。 孟雨哼了一声,他何尝不能体会萧梦时,只是这种感情的事情,旁人管不了而已。 他随即对萧梦时拱了下手:“好吧,这个案子结束后,我就闭关去练功,回见。” 第90章 验丝 天气太热,而闷在马车里会更热。 萧梦时为他们找了一辆有华盖的敞篷马车,车一动有些微风,还凉快一些。孟雨这才想起那支钗,他一惊,急忙向身上摸去。 江绿萍早已看到他的怪异举动,但她不是个大惊小怪的女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好在孟雨很快将那个锦盒翻了出来。 他小心地打开盒子,那支莹润透剔的沉碧色荷花钗静静地躺在盒中,映着锦盒里衬底的白绫,悦目而华美。孟雨开心地一笑,像个大孩子,但话一出口就变了样:“**姐,这是我娘让我带给你的。她说你是个好姑娘,这支钗很配你。” 江绿萍完全没有想到,她有些紧张地接过锦盒,仔细地端祥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惶然:“这,这支钗太贵重了,这样成色的碧玉很少见到啊。孟夫人真是……这叫我怎么敢收。” 孟雨拍拍胸:“这有什么,我娘喜欢姐姐呗。她觉得姐姐用这支钗最好,所以就送了一支。娘就是这么简单直接的人。” 江绿萍笑了,她第一次笑得很甜:“替我谢谢孟夫人。以后一定再去西玉州专门拜谢婶婶。” 江绿萍小心地将锦盒收好:“孟雨,孟叔叔和孟婶婶都对我家太好了。孟叔叔那么清廉,可总是照顾我家的生意,要不然江家可能真的早就倒下了。” 孟雨安慰道:“姐姐,朋友不就是要互相帮助的吗,江家一直为朝廷和国家做了很多事情,现在真是让人寒心。” 江绿萍想想说:“这也是命吧。江家在江南曾经盛极一时,但和朝廷相比,和一些勋贵的利益相比,又是可以随时被牺牲掉的。所以现在江家也不要参与政事,只想单纯地做些生意,过个平稳日子。只是家大业大,一宗亲族的生计也一直依靠江家,所以撑得很辛苦。” 马车木轮吱哑,声音很是单调。孟雨被她说得也觉得人生难测,不由劝说:“姐姐还是多考虑自己的大事,不要总操心家里。再说我和爹娘也不会不管江家的事情,你总这么累自己永远也累不完的。” 江绿萍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知道孟雨并不能体会自己的心思。既然喜欢的人于己无意,那多给江家操心几年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想嫁别人。 孟雨看她不开心,自己心里也压抑起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说些下午看丝绸的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回到客栈,仆从们已经用过饭了。小彩和凡儿在等着江绿萍,赶紧用了一些简单的饭菜,大家都赶紧休息,以备下午去瑞和绸缎庄和宫里内办处的太监会面。 皇家需要用的丝绸种类很多,有罗、绢、绸、缎、纱、锦、绫、缂丝,甚至宫女和太监也要用棉布和麻,此外还有皮草,所以江家虽然在江南,为了能一次给宫里备全,也从北方进了不少毛皮货。但皇家对于织品材质要求很多,颜色却卡得很严格,宫里除了娘娘们颜色稍微五彩缤纷一点,其他也就那几种颜色。同样的颜色也不可以有丝毫色差。 郭世超请了瑞和绸缎庄最权威的皮老师傅,皮师傅又将宫中鉴定织品的太监头请来,两人将江绿萍带来的样品一样样地仔细察看。皮师傅眼神已经不太好,每一件都要对着窗上的光线,将织片凑到眼前仔细看。郭世超忙说:“给皮师傅再点几盏灯,把皮师傅四周都围好了!” 孟雨、小采和凡儿都扑地笑了。大白天点灯,也只有郭世超这种公子哥儿想得出来。 最后,皮师傅将能过关的织品样品一一选出,并排列在几案上,这才请负责织品的太监周营芝来检看。周太监近五十岁年纪,人很干瘦但透着精明干练,他拿起样品一一看着,对江绿萍说:“表面没有瑕疵这只是最基本的,颜色没有色差也只是能入围。此外还有手感,光亮度和垂感。”他攥紧一片丝绸又放开:“看,没有褶皱,这也是最低的要求了。” 他又拿起两块织品,用戥子分别称量了一下,然后对江绿萍说:“这块绛色生丝和青色生丝尺寸相当,而重量却重了五厘,就因这区区五厘,它就要被淘汰掉。”说吧,他将绛色生丝扔到一边。又在皮师傅挑中的那些织品中,不由分说地拿出了大半,摞在一起,扔到一边:“这些都是不能合格的,这些,”他指着幸运地留在几案上的织品:“你在你的货里,要寻出完全一样的,否则有一个达不到这些样品的水平,明年你都没机会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数说,江绿萍的汗也冒出来了,但又不得不佩服周太监经验老道,对丝绸鉴定相当有修为。 周太监看一眼几案上的织品,接着对江绿萍说:“姑娘不要怪咱家要求苛刻,皇宫内造的水平,是一点马虎不得的。你的成绩已经很好,只是来源看起来很繁杂。咱家建议你要在自家架起织机,开起染坊,多招些能工巧匠。就说颜色吧,自古说五色,就是青、赤、黄、白、黑,此外才是各种间色。染色要正,光一个颜色,织品的质量就差到远了。染料这么多种,有出自赤铁、朱砂、云母、松墨的,也有植物花草来做染料的,到底如何选择要好好斟酌。另外染色技术也忽视不得。给皇家做生意和普通生意不同,总从别家进货质量怎么能保证呢?姑娘好好考虑考虑吧。若是什么东西都去外面买现成的,那皇家和平民底层还有什么区别。” 他语气平和,说话虽然不留情面,但江绿萍却感觉他是心存善意。江绿萍当然也知道这是郭世超和郭威叔侄奔走渥旋的结果,心里自然十分感激。 临走,江绿萍从管家江财手里接过早已准备好的锦盒,双手奉上,周太监却断然推拒了:“江姑娘,你家的情况我知道一点。你一个姑娘家不容易,这些万万不要让我沾手。”他看了看随他来的小太监:“姑娘若有心,给小万子一点辛苦银子就是了。”江绿萍急忙再谢,管家江财赶紧拿了银子给小万子。恭恭敬敬将周太监送走,江绿萍吁了一口气,觉得身上衣衫都汗湿了,又觉得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她对郭威和郭世超感激地说:“绿萍此次来,难为这么多朋友替我奔忙,心里真是感激不尽,这让绿萍如何报答。” 郭威笑道:“双凤山庄和江家多少年的交情,尽这点绵薄之力算个什么,江姑娘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郭世超开心得快要跳起来:“明日我跟着孟大哥一起进宫给姐姐壮胆,一定要马到成功。然后就可以专心萧大哥的武林刀会了!这次来得高手前辈更多,想必热闹!” 第91章 进宫竞货 京城的早晨,七月流火,暑气已经在消退了。 皇宫西角门还没有开,几个青年男女已经在等待了,不用说今天是内办处验货的正日子了。当然也要兼满足郭世超进宫看新鲜的要求,郭世超和沈婉华进一步接近的要求。当然最重要的仍然是江南江家的货要在这里竞争过其他那些实力雄厚的候选商家,其中不乏实力雄厚的常年皇商。然而更主要,也最不为人所知的,是孟雨心里在转的念头。这个,就除了他自己知道,不能再告诉别人了。 “郭贤弟,你昨天陪汪老伯父和真真姐在鹿苑游玩的还开心吗?” 郭世超笑着回答:“哎呀,天气太热了!要是再过半个月,凉快些就好了,好在汪老伯父和真真姐都是习武之人,体力很好,还是很轻松的。其实京郊的景色虽然美,但是汪老前辈和真真姐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这次最让他们开心的,还是在鹿苑看到的大象、老虎、熊。尤其是真真姐,笑得可开心了。” 孟雨点点头:“自从几年前因战败被朝廷申斥降罪,丈夫又在那次战役中战死,真真姐就很少笑了。不过我来西玉州晚,对之前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郭世超道:“不过这次,倒是让我对真真姐刮目相看,她的武功有些出乎我想象,似乎是得过真传。实战的话,她未必能赢孟大哥你,但不知哪里就觉得她的功夫来历有些不同。” 孟雨猛然一惊,突然想起夜间只有汪真真没有被迷倒,而且那次在酒楼倏忽间汪真真就替他过息恢复功力,这是很多武学大师也办不到的,虽然是得到过舅舅的指点,但那是她七八岁的时候,怎么会有这样的功力呢?孟雨有些迷惑了。 他对汪一恺和汪真真并不熟悉,这次来京,确实是舅舅所托,但他们应该不止给他恢复功力这一件事情,否则久不出门的汪一恺不会也和汪真真一起来。一个江湖刀会并不应该足以请动这位显然已经年高老迈的前辈高手。 郭世超没有觉察到孟雨的心事变化,还在继续起劲地说着:“北燕突袭西玉州那次战役真是很出名,我在苏北也都听说了。萧大人带着萧梦时、应少言和汪一恺及西玉州军队殊死一战,却没能取胜,损失也很惨重,皇上又怪罪,真是世态炎凉。可是事情没有轮到自己身上,体会不到的。我这次出来时间长,有了很多新的见识,觉得之前的生活太舒适安逸了,但也太封闭了。走出家乡,才知道世界之大。” 孟雨的神思很快回过来,笑着说:“所以你跟萧梦时很能说到一起去?他是经历过那场惨烈战役的,他是一个受满创伤的失败者,而你的心里,却在渴望着尝试,对不对?” 郭世超浑身打个冷噤:“孟大哥,我知道你有所指。其实我接近萧大哥,正是因为叔叔不许我介入。我知道所有人都在保护我,然而我不需要保护,不是吗?我要从现在这个舒适的小笼子里冲出去。” 孟雨笑了:“你真是个明白孩子。我们得收回心思,替**姐打量了,宫门就快开了。” 此时其他来竞争的供货商也已经到了,小小的皇宫角门外一下变得很拥挤。孟雨看到一向淡定的江绿萍也有点紧张了,他一直站在她身边,此时不由握住她的手,感觉到那手是冰凉的,他用力地握了一下。 江绿萍感到一丝暖流从手掌传到手臂又一直传到心脏,她笑了一下。孟雨觉得她的笑容格外得美,有一种一般女子没有的韵致。他一时恍惚了一下,轻轻放了手。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佩剑,这是一个完全多余的动作,甚至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可是,他的动作却被旁边的沈婉华注意到了。然而她不是一个小气的女孩子,仍然把这个动作当成一个弟弟对姐姐的关爱。甚至有点被感动了,她搂住江绿萍:“**姐,别紧张,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宫门吱哑一声开了,闪出来两个太监。等候的队伍骚动起来,一个太监高声宣道:“来验货的商家都听好了,都拿先前发的入宫令牌,依次验看进入,由内办处公公带大家去掌印太监张公公那里。货品昨天都已入宫,一会儿大家认领自己的,会给大家自述的机会。然后闭门审评,各位就可以回去等消息了!” 大家一阵涌动,太监又叫道:“每家只需进两个人!一个主述之人,一个随从,其余人等外面等候!” 沈婉华推了一下小彩,小声说:“我进去,你外面等一下啊。”小彩立刻明白了,忙点头。 孟雨小声赞道:“别说,沈姑娘有时候真是很机灵的。” 郭世超笑而不语。 孟雨瞟了他一眼:“该抓紧就抓紧。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郭世超微笑着说:“沈姑娘,她喜欢的是我吗?” 孟雨笑了:“你这小子,真是机灵的紧。不过,”孟雨收了笑容:“我是不可能的。我真对这些情情爱爱和婚姻什么的,都没有期待,就算有期待,” “就算有期待,目标也不是沈姑娘,对吗?” 孟雨似乎被轻轻击中了,刚才队伍一拥挤,他已经拉着郭世超到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此刻看到江绿萍在等候入宫查验,他的心也像有一点点苦。他想他从小为了寻找生死不明的父亲吃尽了苦,现在可以说成了个闲人,但是吃喝不愁,才可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江绿萍在人生前十七年却是千金大小姐,虽然武功出众,却不用操心生计。突然遇劫被重伤,从此人生改变,要担起家庭的负担。他们两个在感情上是有交集的,然而孟雨已经形成固有的悲观人生态度,却很难短时间改变。 眼看所有的供货商家都进去了,还有一些进不去的有些散去,有些在宫门外等待。孟雨对郭世超道:“走,咱们一起进去。” 第92章 皇宫景象 他和郭世超走到门口,亮了令牌,孟雨对看门卫士道:“这是请来帮我踏勘宫内地形和宫室营造的。”卫士急忙点头:“齐将军事先关照过了,您二位请。” 孟雨一笑:“其实我不用跟你说得那么清楚哈。不过皇上不在,你们这里倒是查得更严了!”守门卫士道:“哎,太子年纪小,听说皇上走前可不放心了,所以调沈大人来京坐镇,简直比从前严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皇后和沈婉华的父亲沈赫昌,一直镇守在西陲,这次被调入京辅政,也是皇后在皇上心中地位重要的很好体现。 如今这国丈控制下的京城,似乎比皇上主政的京城虽然更加有序,但却更加阴森,这样的有序有一种被强力裹胁的不自然在里边。 孟雨点点头,带着郭世超进了皇宫。 边门一进入,就到了前殿西边甬道再往西的一排不大的房间和仓库,位置在也在由前殿通往后宫的地方。因为送货来的难免都是男姓,所以不能设在后宫里,但又属于皇宫后勤给养的地方,不能离后宫太远,又要不影响皇上前殿办政事,所以这里是再合适不过的了。郭世超东张西望着,很想穿过甬道走到前殿去,却被孟雨拉住:“别急,一会儿就带你去,我先办完一件事情。” 此时因为各家供货商家代表都拥挤在一起,内办处门口显得有些乱。他俩站了没有一盏茶功夫,从乱哄哄的人群里走出一人,看服色是品位不低的太监,他和孟雨互相拱手,然后说:“刘公公已经都知会咱家了,内办处的事情没有问题。况且几位具体掌事太监都验看过货色,并没有格外照顾。”孟雨一笑:“是呢,辛苦李公公了。” 又指着郭世超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很好奇,所以带他来宫内看看。” 李公公笑道:“皇上圣意,公子可便宜行事,咱家一定提供便利。” 李公公带着孟雨和郭世超穿过西甬道,进入了宽阔宏大的正殿区域。从那个相对拥挤的内办处出来,郭世超眼前豁然开朗,他不由赞叹了一声:“好雄伟啊!” 李公公笑道:“这宫殿是依祖制建的,从皇宫正门进来依次是太极、紫辰、宣政三殿,以太极殿最大,紫辰次之。而宣政殿是皇上日常见大臣和勋戚的地方,所以这个,建得比较家常一点。宣政殿再往后走,就进入后宫地界啦。当然后宫呢,不要说郭公子你了,孟公子是皇上的表弟,也是不能进的。” 郭世超被眼前辉煌的建筑震慑住了:“真是皇家气派,天威九重啊。” 李公公笑着说:“这三大殿东西两边,都还有配殿与其辉映,就组成了一个宫殿群落,而不只是三大殿南北纵向排列。从配殿再向两边就是东西甬道。西甬道外就是皇家内务部门,你们刚才看到的内办处就在那里。而东边甬道外边那一排宫室,是皇家图书典藏之所。而配殿做什么呢?有的是皇下私下照见大臣,考用科举举子、进士之所。也有的是朝臣们,当然都是重臣啦,他们的办事场所。比如军机,就设在紫辰殿东的配殿里,要有大臣们轮流值守。早先孟公子的父亲,孟定国大人也曾在那里值守过,只是孟大人是国之栋梁,实在政务繁忙,所以后来就不再值守了,但也经常因为公务歇宿在宫中。” 孟雨默默地点头,那是父亲被皇上毒杀之前的事情了。听娘说经常在宫中顾不上回自己的府邸,吃住都在宫里。自从再次被皇上起用,母亲就不允许父亲在外过夜,多晚也要回来。如果皇上多留一刻,母亲甚至会亲自找到皇宫大门。皇上因此不仅畏惧孟定国,也很畏惧这位舅母。 郭世超道:“这宫中气派确实和民间不同哇,难怪那么多人要当皇帝,那么多女子要嫁给皇上做妃子。” 李公公差点笑喷了:“那个不是嫁给皇上,是被选入宫中再由皇上赐封。” 正说间,蓝天中一群白鸽飞过,伴着阵阵清脆的铃声。李公公笑道:“看,皇上出巡,这么多妃子也不能都带出去,都寂寞得发慌。这鸽子就是雅妃娘娘养的,闲来打发时光而已。就算皇上在宫中,有的妃子也是常年见不到皇上的面,更不要说已经失宠的妃子。这皇上妃嫔,外表看着光鲜,内里的苦处说不完呢。” 郭世超不禁点头。孟雨却像是被这鸽子吸引住了。 只见那群鸽子始终在绕着皇宫的宫墙在飞,并不曾飞远到其他地方,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孟雨不由喃喃地说:“好神奇,队伍排得好整齐,一只也不往外飞。” 李公公笑着解释:“有几只雅妃娘娘特别宠的鸽子,是可以飞远的。这个也是得了皇上特许,后宫哪能与外边通联呢。但皇上也很喜欢那几只鸽子,据说每只都价值千金。皇上有空了,也会亲自放飞。有的时候让鸽子给住在外边的未成年皇子发个好好读书的御旨什么的。” 郭世超好奇地说:“那成年皇子呢?” 李公公扑地又笑,这个公公看起来很爱笑:“都封王外放封地了呗。” 郭世超猛然醒悟,那皇上的亲叔叔宁王就封在苏北之地,郭家和王府之间也有些走动的。只是自己太不熟悉皇家事务,竟然没有联想。 李公公带着孟雨和郭世超将皇后前朝都走了一遍,不要说郭世超,连孟雨也是很多第一次听说,感觉十分新鲜。看看时间将到,李公公才说:“内办处那边应该差不多结束了,我去关照一下江姑娘。郭公子不是来帮助孟公子踏勘的吗,现在不妨正好去。” 说着紧忙地向孟雨和郭世超拱了下手,就匆匆告辞了,显见那边事务应该是已经结束了。 孟雨拉了一把郭世超:“带你去皇上平时处理政事的地方。”两个人又来到宣政殿,刚才李公公已经带他们来过。孟雨带着郭世超进了殿。 第93章 短聚 因为皇上已经去了西玉州,这里平时并没有人。院里有两个洒扫宫女一个在扫地,一个在给花草浇水。看到孟雨进来,急忙上前行礼。孟雨朝她们挥一下手就进了宣政殿,看守的宫女正要换香薰里的香,看到孟雨也赶上来行礼。 郭世超看着宣政殿里的陈设也很新奇,东张西望的。看守的宫女是个很水灵的小姑娘,穿着淡黄色宫装,发髻上也是一朵淡黄色的月季。郭世超想多看她几眼,又没好意思,便继续兴致勃勃地看着殿内的字画、条幅、甚至宫廷家具陈设,以及案上的笔墨纸砚。和那雕刻繁复的龙椅。 孟雨问道:“太子这些日子来过这里吗?” 宫女答道:“开始半月来过几次,后来嫌这里拘束,就留在东宫处理政务。” 孟雨又问:“谁帮太子一起处理奏折?”宫女小心地道:“在这里的几天都是沈大人和王言载大人。回到东宫听说也是的。” 孟雨点点头,对郭世超说:“去文心殿看看吧,当年国朝和北燕签订的有名的金字盟约,就是因为景华宫在办太上皇和太后的婚礼,而在文心殿神秘失踪的。”郭世超自然知道,那个时候太上皇还是成王,而且他到死也没有当上皇帝,而是当今皇上登基之后,才尊为太上皇。而太后,则就是孟雨的姑姑,孟定国的姐姐。 两人步出宣政殿,一起走向文心殿,这时那些鸽子已经徐徐飞回,绕了个半圆向后宫飞去。孟雨道:“这里已是前殿和皇宫的交界处了,这座文心殿仍然属于前朝,除了宫女,现在只有皇后一个女子能来到这里,但也仅止步于这里。当然,还有沈婉华哦。不过她是未经皇上允许的,只是皇上和皇后比较宠她,纵容她罢了。” 说着看了郭世超一眼,郭世超脸红了。 郭世超不好意思,但转头看着文心殿的篆字牌匾,若有所思道:“宫禁森严,所以这宫里的女子,还不如鸽子自由。总之,这是个充满了森严与繁复的地方,我已经了解了。” 孟雨笑着说:“带你来是替我踏勘的,怎么倒成你自己了解了?” 郭世超恍然:“呵呵,这个地方,第一次来很容易迷路的。所以今天的供货候选商家都要有人带领。如果我自己次来,一定会找不到回去的路啦。” 此时天已正午,两个人离了宫殿,孟雨惦记着江绿萍,没有和郭世超一起吃饭就赶到福瑞客栈。江绿萍还没有吃午饭,因为上午太紧张,到现在还一点都不知道饿,看到孟雨来,突然想起那支钗,心里隐隐有一点甜蜜的感觉。 一时两人这才觉得肚子也感觉到饿了,他们又一起来到一楼,在一张方桌旁边坐下,要了两碗面和一些小菜。江绿萍开心地说:“我回到客栈不久,宫中就有人来通知两样货都已经被照准了!” 虽然是早已经知道的消息,孟雨仍然很为江绿萍高兴。江绿萍虽然高兴,仍然是平时那种沉静的样子,说完这些,她又不知道该跟孟雨说什么了,低头拔拉着碗里的面,一根一根地吃着。虽然她喝酒能一碗接一碗一口饮尽,然而吃饭却是秀秀气气的。 她眼睛垂着,长长的睫快要挂到脸颊上。她不是那种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而且年纪不大却已饱经世道艰难,但是姿容秀丽中透着内敛,有一种说不出的安静从容的美。 她虽然低头吃面,并没有看孟雨,孟雨却觉得自己的脸热起来。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并不是一个轻易动感情的人。他弄不明白,面对江绿萍的时候,为什么总会心跳与不自然,是因为最近身边亲友各种一言难尽的情感痴缠,影响了情绪还是怎么回事,这和他一向坚守的远离感情和婚姻,似乎起了冲突。 “姐姐,你在京城还要住几天?” 听到孟雨问她,江绿萍抬起脸,两人对视一下,脸都红了。江绿萍一边想一边慢慢地说说:“给宫中清点货物办理钱银恐怕需要两三天,另外萧公子张罗的名刀会我是想去参加的,学刀这么多年,还没有机会见过几个顶尖高手,这次能有机会大家相聚,还有会刀,真是令人期待。这两件事做完了就准备回江南,这次出来时间也不短了,总是挂记家里。” 孟雨又忍不住说:“姐姐,这次的皇家采买虽然竞夺顺利,可是姐姐你要想再往这方面去努力和发展,可能你自己的生活更要被挤压和耽误了。” 江绿萍呆了一下:“孟雨,你觉得我不应该再做这些吗?” 孟雨道:“是的,我想姐姐再能干,首先也还是一个女子吧。” 江绿萍似乎完全呆了,面也忘了吃,孟雨知道自己一定又触到她内心的那些不可言说的痛苦了,他刚想解劝几句,突然一个伙计过来:“哪位是江姑娘?” 孟雨看着这个愣头愣脑的伙计,气就不打一出来:“当然这位是江姑娘了,能是我吗?” 旁边桌上的客人都哄地笑了。伙计仍然呆呆愣愣地:“哦,有位萧公子给您的信。” 江绿萍还没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过来,下意识地接过信对伙计说:“谢谢。” 她打开信封,孟雨奇道:“萧梦时的信?我可以看的么?” 江绿萍把信递给孟雨,只见信上用酣劲的大字写着:江姑娘安好,今晚是七夕佳期,敬请来府一叙。后边注的是:孟雨也会来。 孟雨叫起来:“这算什么,他请姐姐你过七夕?” 江绿萍笑笑:“后边不是有你的名字吗,大家一起的。萧公子比你磊落多了。” 孟雨十分气愤:“磊落到越俎代庖?” 江绿萍忍俊不禁:“我总以为,应少言对萧公子有成见还好理解,怎么你也好像很有成见似的。” 孟雨真生气了:“他老这么招姐姐,姐姐怎么还很高兴的样子!” 江绿萍不笑了,看孟雨真的十分生气,于是好言好语地说:“萧公子并没有招我什么,他只是帮助我而已。而且也没有你帮助我这么多。” 孟雨赌气把信还给江绿萍:“不看了,生气! 江绿萍接过信,放在一边:“再吃一点吧,奔波一上午,很累很饿了吧。” 江绿萍这么柔声细语地跟他说话,孟雨也不好意思再生气了,只是不好马上转变面孔,便嗯了一声。 江绿萍看着他低头吃面,心里抽痛了一下,他虽然只比她小两岁,在她面前却任性得像个孩子一样。她知道萧梦时为什么会让她和孟雨一起去过七夕,但她怀疑萧梦时的好意能不能帮到她。 第94章 七夕 江绿萍刻意打破沉默:“今天在宫里的收获大吗? 孟雨下意识地:“什么收获?” 然后他马上明白了,不由笑了:“姐姐你实在太聪明了,我想干什么都能猜到,我还是什么神探呀。” 江绿萍也笑了:“我哪里就猜到了,这不是你接这个案子以来,我差不多很多事也都参与了,虽然不便问你各种具体细节,哪能什么都跟外人一样完全不知晓呢。” 孟雨想了想说:“其实这个案子并不是那么单纯,也不是只复杂两个字能讲明白了的。里边涉及的势力,我一个人根本对付不了。” 江绿萍忧心忡忡地望着孟雨:“那你打算怎么办?” 孟雨道:“当然有姐姐这样的好朋友,有少言这样的好表哥,有爹爹支持,现在还有舅舅。有汪老伯父和真真姐,我的力量也很强大。” 孟雨握了一下拳头。 江绿萍笑了:“你没提萧梦时呀。” 孟雨一怔,突然叫起来:“姐姐你太坏了!” 他想了想说:“他不给我惹事已经很不错了。” 江绿萍又笑笑:“到了最后,你一定会帮他的,是吗?” 孟雨踌蹰了:“我……就怕我没有还是我自己想得那么强大。” 江绿萍若有所思地说:“萧梦时任性霸道,不知深浅。但他大节不会有亏,要是出了事,他一家都完了。” 对于江绿萍的话,孟雨也是深有同感的,甚至感受更深,他点点头:“萧梦时就是自己认识不到这点,不考虑后果。不过,姐姐的话我记住了。” 两个人谈话间已经忘了刚才的尴尬,又像老朋友般自然开心地聊着。 晚饭前,江绿萍和孟雨准时来到萧宅,出人意料的是,两人竟然看到一副奇景。 一过内宅门,只见院里的青石板上,石桌上,地上,窗台上,假山石上,甚至小桥栏杆上,到处晾着书,铺天盖地,像是把家翻了个底朝天。 孟雨吃了一惊:“萧大哥,你是这样过七夕的吗?” 萧梦时笑嘻嘻的:“七月七也是晒书的日子啊,孟公子不知道吗?” 孟雨哭笑不得地:“我知道六月六,七月七都有晒书的。但我们这样的习武之人,有这么多书可晒的还真不多见。” 孟雨捡起一本书翻看着,萧梦时一把抢过来:“哎哎,这个版本的《诗经》可是值很多钱的,我敢确定啊,你家里都没有。” 孟雨更哭笑不得了:“《诗经》谁家没有,不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的。”萧梦时大惊小怪地:“噢,你还知道天下有窈窕淑女这回事啊,还知道是君子才好逑哇。” 孟雨道:“你别胡解释,有个由头就瞎上劲儿。”萧梦时翻翻手里的书:“啊,这后边还有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萧梦时又翻几页:“还有还有,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萧梦时看着孟雨:“哦,你们什么时候邂逅的?好像是在北燕,你和候灵闪谁先认得她的,这个很重要……” “行了!”孟雨夺过萧梦时手里的书,萧梦时哎哟一声:“哎呀这是我的珍藏啊,你家里都找不出一套来……” 孟雨小声咬牙切齿地:“好了,你表现得很可以了,看客人都来了!” 萧梦时似乎才醒悟,赶紧站起来,看到江绿萍已经跟着福祥走了进来,她今天穿得很清淡,人也显得很好看,是被一种淡淡的清新包裹着的美女。萧梦时很高兴:“江姑娘第一次光临寒舍,萧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江绿萍冲萧梦时福了一福:“萧大哥,你真有意思,今天晒书啊?想不到你有这么多书。” 萧梦时得意地:“我从小就爱读书,而且不像别人偏读某一门类,我什么书都读。” 孟雨冷冷地:“书又不是武功,还门类。那叫……”他一时也没想起合适的用词。 江绿萍笑着说:“或许叫种类?其实叫什么都行。喜欢看书总是好的,我从小除了武功类的书籍,最喜欢看些桑蚕织染之类的书,有的还有很精美的图,非常好看呢。有时为了有图没图,刻印得好与不好,就要买好几个版本。” 萧梦时间孟雨都是一惊,孟雨道:“看来闪电刀的名头也不是那么简单,能把刀使到姐姐这个水准,怎么能没有些修为呢。” 江绿萍笑着说:“一是喜欢,二是江南是丝产地,家里生意也需要,就多关心些。” 萧梦时也禁不住夸赞:“江姑娘你真是才貌双全,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睁大眼睛才能寻到姑娘,将来就享福了。” 孟雨又从心底冲萧梦时翻了一个白眼,江绿萍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只是份内事加喜欢而已,萧大哥这评价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萧梦时看看天边,一抹红霞正在迅速消失中:“太阳落山了,晒书的节目快要结束了,用完晚饭,应该是七夕之曲奏起了。” 他转过头:“江姑娘,孟雨,咱们快一起收书,一会儿好好畅饮几杯。我让阿肥弄了些拿手好菜,大家好好吃一顿,庆祝江姑娘竞卖成功。” 孟雨白了他一眼:“这还差不多。”三个人蹲下收拾起满天遍地的被萧梦时称为珍藏的书籍。 孟雨却不知道,萧梦时给他安排了一场什么七夕节目。 今天这桌席,一共个六人。汪一恺和汪真真,孟雨和江绿萍,郭世超还有主人萧梦时。萧梦时真的很开心,因为汪真真不像以前那样对他带理不理了。未婚夫张大让已经离开好几年了,她虽然表面坚强,暗地里却是悲观低落。现在终于渐渐从那种不好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她高兴地说着上午在鹿苑看到的奇珍异兽。萧梦时看着汪真真说,微笑地听着。真真姐终于不再对他冷冷的了,最重要的是,她变得开心了。可是这个变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萧梦时也搞不清楚。 而孟雨想的是,汪真真的一些独门功夫是哪里来的呢?从汪一恺的景况看着也不像,汪真真更像爹爹的一个得力助手,而不像一个高手中的高手。可汪真真给他传授应正云的剑法时,功夫也是着实了得,剑招之精妙和纯熟,完全是得了精髓。想她跟应正云学剑的时候,也不过七八岁年纪,如何能练成这般功夫。 第95章 情缘何托 他浑身不由冷战了一下,他突然发觉,汪真真的剑法和内力过气,都是来自于应正云,他不由看了一眼汪真真。汪真真刚刚讲完上午游赏的经历,时不时别人提个问题,她就开心地回答。这时聊得告一段落了,她便拿起一块玫瑰花糕慢慢地吃着。萧梦时端起一个硕大的青瓷酒坛:“今天高兴的事情很不少,这个是我自己找师傅酿的金樽露,看看这个颜色,清纯透澈,味道清爽而纯净,大家今天一定要好好尝尝。” 说到高兴处,他摇着头吟道:“味清花上露,色似洞中泉。这个味道非常清淡爽洁,女孩子喝了肯定感觉不错的!” 汪真真没有说话,她和萧梦时的生气不谐虽然暂时化解了,但还是不能从根本上同意他的做法,所以一改刚才开心的样子,只是静静地听着。江绿萍知道萧梦时的苦心,笑着说:“这个酒给沈姑娘那样的女孩喝比较好,我和真真姐可以陪萧大哥喝烈酒啊,萧大哥你可不要私藏。咦,沈姑娘为什么没有来啊?”她怕萧梦时过于莽撞,将她和孟雨本来还很和睦的关系弄到尴尬的境地,所以想岔开话题。 孟雨也跟她一样想岔开话题:“听说这段日子沈姑娘跑得太疯,被她爹爹沈赫昌关起来了。皇上去西玉州之后,沈赫昌一直专心辅佐太子代皇上理政,没有顾上管她。这下腾出手来,沈姑娘最近出来要不方便了。” 汪真真道:“她再怎么性情活泼,终究是大家闺秀,还是皇后的妹妹,当然不能像我和绿萍这样东奔西跑啦。应该像小雪那样才对。” 孟雨听汪真真提起妹妹,不由看了一眼萧梦时。他正举着酒坛给大家倒酒,似乎没有听到一样。然而只有孟雨明白,有些事萧梦时绝不会忘记。 江绿萍也没有说话,虽然江战和孟雪的好事临近,她这个做姐姐的这种场合自然不好发言。 而孟雨却注意到江绿萍挽了个简洁的发髻,斜斜地别着那枝碧玉钗,衬得她的脸庞更清秀宜人。他不好总是看她,却又偷偷想看。 他突然有点盼着江绿萍离开京城了,否则未来他甚至不能专注地把案子探下去了。他有那么多事需要解决,每走一步都在试探不同的人,都在遇到各种危险。他不能让江绿萍再陷到危险之中,她既然已经成功取得了皇家采买权,或许赶紧回到江南操持江战的婚事是最好的选择。 萧梦时已经将金樽露给每个人斟好了。他又拎起一个坛子,抛在空中然后稳稳地接住,笑眯眯地说:“这个就是最浓烈的情人香,这可是江姑娘刚才自己提出想喝烈酒的哦。” 虽然江绿萍走南闯北,经常与江湖豪杰打交道,性情沉静却不失豪爽,但听到萧梦时这么说,孟雨又在旁边,不由两颊微红,却不肯认输:“萧大哥红颜知己那么多,自然留有这种酒。” 萧梦时手里仍然托着那坛情人香,那坛子加酒足有十升重,萧梦时单手托着却纹丝不抖,他故意盯着江绿萍看:“是吗?我萧梦时虽然红颜众多,却不曾与江姑娘这样闻名的江湖女侠有过交道,看来今天谁能跟江姑娘共饮一杯,才是三生有幸呢!” 江绿萍听他说得不像话,仍是不肯服输:“萧大哥,这烈酒是请大家的,岂不是您要和桌上每个人都喝一杯啊。” “不不不,”萧梦时将酒坛轻轻放在桌上,“刚才我请大家喝金樽露,可只有江姑娘有不同见解啊,所以我才献上这坛情人香。”他又轻松地抄起酒坛,将情人香倒在两只杯子里。然后从已斟好的金樽露里取走了两杯。 萧梦时倒酒的时候,孟雨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脚,萧梦时立刻鼻子眼睛挤在一起大惊小怪:“哎呀孟雨你踢我干什么?” 孟雨没好气地说:“喝酒就喝酒,别玩花活儿。” 萧梦时夸张地揉了揉腿:“哎哟踢得疼着呢。孟神探,我可是个很风雅的人,你不要有辱斯文。”汪真真也看出萧梦时想干什么了。她跟孟雨并不熟悉,但也感觉到孟雨与江绿萍之间有点异样,同为女子,她对江绿萍很是同情,她知道江绿萍也耽搁不起了,也希望萧梦时帮助他们捅破这层纸。而郭世超,差不多是在旁边看热闹了,他也毫无疑问地认为孟雨和江绿萍很是一对。很难想像孟雨这种慧性洒脱而又懒散不羁的人,换一个女子能罩得住他。 萧梦时将六个杯子,两杯情人香和四杯金樽露混在一起,然后让仆人拿来一面小鼓。他微笑着,将鼓槌递给郭世超,笑得很神秘。郭世超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鼓追。原来萧梦时是让他来击鼓,鼓声起萧梦时就不停交换酒杯位置,鼓声停就马上停手。激越的鼓声响起,萧梦时用闪电般的手法迅速交换和移动酒杯位置,众人看得一片眼花缭乱。 郭世超手中鼓槌倏地停下,鼓声戛然而止。神奇般的,每人面前正好一个酒杯,里面的酒一滴也没有洒。而那两杯情人香,却恰好在江绿萍和孟雨面前。 众人都惊住了,随即拍手叫好。而郭世超手中鼓槌又起,萧梦时又迅速施展手法移动酒杯。孟雨突然觉得热血上涌,然而他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禁看了一眼江绿萍,见她眼里竟然闪烁着晶莹的东西,他不敢再看她,胸口有些透不过气。 鼓声再停,那两杯情人香仍在江绿萍与孟雨面前。汪一恺、汪真真和郭世超也面面相觑。 郭世超急忙又挥鼓槌,急如雨点的鼓声再停的时候,结果不用说了。 萧梦时两手按在桌沿上,凑近孟雨和江绿萍:“今天是七夕,我希望朋友们能过好这个节。” 江绿萍眼圈红了,好在月下没有人看出来。 萧梦时道:“汪伯父、真真姐,世超贤弟,我后院养了一对仙鹤,几只麋鹿,月色正好,我带你们去看看。” 说着他站直身子,其他三人也迅速站起来应和着:“啊!是吗,那可得赶紧去看看。”“萧大哥,你真有闲情雅趣,竟然养鹤这种文人雅士才有兴趣的东西。”“梦时,看来京城这个家你没少费心思整治呀。” 几个人打着哈哈,似乎把江绿萍和孟雨完全忘记了,热闹地聊着向后花园走去。 第96章 情之伤 江绿萍将眼泪擦去,她似乎平静了一些。孟雨嗫嚅地:“姐姐,你,还好吗?” 江绿萍低着头,淡淡的月光下,那沉碧色的玉钗闪着莹洁而深沉的光,她身上淡青色的上衫和湖色的长裙,衬得她身段更加纤秀。此刻她完全没有女侠的影子,只是一个清秀而柔弱的女子,无处不惹人怜爱。 她缓缓站起来:“孟雨,我带给你困扰了吗?” 孟雨也站起来,他心里慌得不行,有些事情在他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就到来了,他口干舌燥,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江绿萍看着他张惶的样子,晶亮的眼睛凝神看着他。孟雨躲无可躲,江绿萍那眼中的情意已经很明显了:“孟雨,这支钗,并不是婶婶给我的,是你买的对不对?萧梦时茶叶行对面的那家首饰铺,我进去过。” 孟雨脑子轰地一声。他脸红心跳,无可解释。然而他害怕,他害怕是因为他并不是心里没有她。如果没有,他就会像对待沈婉华那样,没有负担。 然而,他并没有接受她的准备,这份来自于异性的感情,无论来自于谁,他都还没有准备接受。 不同的是,他心里无疑是有江绿萍的影子的。 孟雨愣怔半晌,终于下了决心。 他向着江绿萍深深鞠了一躬,才缓缓站直身体:“姐姐,月色虽好,孟雨没有福气接受,也没有福气享受。” 江绿萍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她纤秀的身体似乎就要倒了,用手撑着桌子才勉强站稳。孟雨心里像针扎一样痛,但他仍然继续说着:“我的世界里,现在还没有女人,也许一生都不会有。”他抬头看了看天上如钩的月亮:“再好的月色,终会辜负,这是我的错。” 说罢,他又朝江绿萍鞠了一躬,转身离去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七夕? 第二天早上,孟雨被萧梦时掀了被窝。 孟雨一夜几乎没怎么睡,快天亮才迷糊了一会儿,就被萧梦时揪了起来。 他没有骂萧梦时为何做这样的恶作剧,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 萧梦时看着他的样子,一时也不忍心再责怪他,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你不要怪我荒唐。那次江姑娘一把刀对抗杜青云和江逸凡两个高手的时候,我就在想,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她没有倒下去。” 孟雨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的墙壁,半晌才说:“我只希望她过得好,我自己并没有任何的想法。” 萧梦时叹了一口气,看着孟雨:“你是不是有毛病?” 孟雨的心又疼起来。 他想了想,如果江绿萍嫁了人,他会怎么样?他就这样呆呆地起了半天,最后的结论是:他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名刀会就在两天后要举行了,各路高手京城会刀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城都是。孟雨没有再回自己的住处,就一直住在萧梦时家里,那个神秘的易容人并没有再来。而郭世超不见了踪影,汪一恺和汪真真见了他也只说些表面的客套话,甚至连沈婉华也失了踪。孟雨一时感到十分孤独。而这种感觉以前是他经常一个人独立无援的时候也不曾有过的。他以为他早就安于孤独了,然而似乎并不是。 江绿萍也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人来告诉他,他更不能问。他想江绿萍必须办完皇宫的事才能走的,然而会刀就说不好了。他现在没有理由主动去找她,心里干着急没有办法。 唯一的进展是,空闲时间他和汪真真切蹉了一下剑法。汪真真平时用的是刀,汪雨特意让两人都换了兵器,他用刀而汪真真用剑,他不断用刀将她逼到死角,终于她用了应正云教的剑法,将所有凶险化险为夷。这绝不是七八岁的小女孩所能学到的。可她一直跟舅舅有接触吗?这太不可能了。舅舅瞒了这么多年,以亲近程度来定的话,如果他与外面什么人有接触,即使因为安全原因不会去联系舅母和表哥应少言,那么首先有联系的就是孟离珠的师傅妙常师太,下一个就应该是孟定国了,怎么也不会轮到汪真真的。这件事情令孟雨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敢放松探查各路消息的节奏,然而稍微有空闲的时候,他的心里就会一阵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厉害。然而他问自己:“如果当时就接受了这份感情呢?然后爹娘一定欣喜若狂,然后将她接到自己家,然后有好多孩子?”他不敢再想了,抱着头一动不动,等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内衣都被湿透了。 但是不再敢想这些,又会想起江绿萍拼死架住杜青云和江逸凡的兵器的时候,她的手臂一直在颤抖,手背上青筋都暴出来了。她这么拼只是为了救他的命,可怜的姐姐。孟雨趴在桌上,眼泪终于从眼角滚落,又滴到桌上,地上。 然而一会儿,他又清醒了。换了一件长衫,系上腰带,佩好长剑。他还要去做他该做的事情。 他走出书房。这两天萧梦时没有再强迫和他睡,事实上他都懒得搭理孟雨了似的,自去了卧房睡,孟雨就一个人住在书房。也是很清静,清静的让他害怕。他推开房门,外面依然很燥热,但是宅子里人很少,蝉鸣阵阵,单调而枯燥。 猛然走出屋,太阳一晒,他竟然有一些头晕。他知道是这两天基本没有睡着过的原因。为什么他拒绝了江绿萍,却好像自己失恋了一样。他有一点体会到萧梦时对于孟雪的感情,孟雪对于应少言的感情。然而他跟他们又都完全不一样。 他脑子里不能专注地想案子的事情,总在想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院子里很静,仆人都不见了踪影。给他端的早饭仍然放在书桌上,他一口也没有吃。他就这样闷闷地想走出萧梦时的宅子,却没有想好要去那里。 “咦,孟雨,你要出去吗?” 孟雨被一个清悦的声音惊醒,下意识抬起头:“啊,真真姐,我出去走走。” 第97章 路遇国丈 汪真真道:“你一个人出去还是小心些,那个易容人应该还在找机会。另外,我想告诉你件事。我的功力和手法都不纯熟,你的内力和武功虽然恢复了,但其实差了一口气。我刚听萧梦时说起他跟你对掌的事情,他也觉得奇怪,还以为你忙于探案,忽视了内力的修炼。当时你在西玉州,因为身体没恢复好,云叔叔没敢给你过气,他推算你到了京城之后应该差不多了,但他又要去江南查易容人的事情,所以在我出来前那些日子一直在教我,可我终究还是差了一层。” 孟雨这才恍然,然而他没有好再过问真真和应正云学武的内情,毕竟和汪真真并不熟悉。他想着日后回了西玉州,倒可以从舅舅那里探听。 孟雨谢了汪真真,就要出门去。汪真真却叫住他:“孟雨,我刚才说的你全都没有听进去。” 孟雨一惊:“姐姐。“ 汪真真道:“现在案子不用说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你是知道内情最多的,还要不屈不挠地查下去。现在易容人没有落网,你随时有危险,现在不能落单。要是没有人陪着就在宅子里,好歹还有我。” 孟雨扑地一声笑了:“姐姐,不至于这么夸张吧。那样,还要我查什么案,我天天呆在西玉州督师府里躲着长小白脸好了。” 汪真真说:“我可不跟你开玩笑,之前你看不是郭世超,就是江姑娘,要不就是萧梦时,你很少落单。而那次落了单就被袭击,幸好江绿萍和萧梦时先后赶到,不是吗?” 孟雨点点头:“真真姐,我只是心烦想出去走走,我现在要找的主要就是候灵闪,但他会出现在会刀的时候,所以今天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我不能天天闷在家里,上街走走总可以吧?” 汪真真笑道:“那我就陪你上街吧。不过我不会烦你,你先走,我后边跟踪着。” 孟雨突然觉得跟她说话也很有趣,不由调侃道:“姐姐什么都要跟着,那我去见红颜知己您也跟着?” 汪真真扑地一下笑了:“要是去见江姑娘就不用了,见其他的还是得跟着。” 孟雨哎了一声:“哎!烦呀。” 汪真真道:“自寻烦恼别人就管不了了,你先走起吧。”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十来丈,孟雨心中好笑,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失去自理能力的人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漫无目的的瞎逛,没想到还真的出了事情。 一队豪华庄严的仪仗迎面走来,前边两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戎装佩刀,显然后边那顶华丽的轿中是品级不小的武将。而孟雨更是一眼看出那是一品国公的仪仗。他已经猜出是谁了,随即避到路边,等着仪仗过去。然而马上的将领吆喝了一声,仪仗停了下来,轿中下来一人。 此时,隔着不远的汪真真已经感到这是冲着孟雨而来,虽然是官家仪仗,但她也担心孟雨只有一人,万一有事没有对证,急忙纵身上前。 两个将领并没有对孟雨和汪真真说些什么,也没有下马。倒是轿中之人自己一掀轿帘下来了。他头发花白,身材高大,穿的是一品国公服色。 孟雨上前见礼:“见过大人。” 而汪真真用手扣住刀柄,并没有动。因为不知来人是谁,虽然民见官是要行礼,然而这位大官并没有说要见她。 那人一双眼睛如鹰般凌厉,看着孟雨的神情却很温和,他和气地对孟雨道:“贤侄起来吧。”眼睛却看着汪真真:“河北汪女侠?” 旁边卫士喝道:“还不见过镇国公!” 那人一摆手,卫士不说话了。汪真真的手离了刀柄,拱手为礼:“正是汪真真,见过大人。” 原来这正是皇上的岳父,皇后沈端华的父亲沈赫昌。 沈赫昌很和气地对汪真真道:“本爵正要去宫中陪太子办理朝务,想请孟雨一起进宫谈事。因是家事,姑娘就不用护送了。” 孟雨差点扑地一口老血喷出来,自己现在好像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动辙还要有个女人保护。 汪真真这才躬身施礼:“既是国公爷有事要和孟公子谈,民女告退。” 沈赫昌一对犀利的眼睛盯在汪真真脸上,他似乎对这个成名的河北女侠很有兴趣:“请代本爵向令尊问安,他倾一庄之力维护边境平安,本爵甚是钦佩。” “国公爷过誉,民女代父亲谢过了。”汪真真看了一眼孟雨,便施礼而退了。 这时一个戎装将领跳下马,恭敬地对孟雨施礼,请他上马,沈赫赫昌也退回轿中。孟雨飞身上马,仪仗又缓缓起行,在骄阳下向皇宫行进。 汪真真看着仪仗远走,想了一下,往萧宅而返。 慈安宫。 十岁的太子看到孟雨,猛跑着扑过来抱住孟雨:“表叔表叔,你怎么老不来看我呀!快帮我捉鸟儿!” 突然看到跟在孟雨后边进来的沈赫昌,太子吓得躲在孟雨身后。 沈赫昌上前施礼:“臣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声音抖抖地道:“镇……镇国公免礼,赐……赐座!” 太监急忙搬来一把靠背很高的椅子,沈赫昌老实不客气地坐下。 孟雨急忙也躬身见礼,太子也说声免礼赐座就跑回宽大的桌案后边,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沈赫昌问:“太子今天晨读了没有?” 太子点头,机械地答道:“一早先晨读,然后练功,然后又背书。然后用早膳,然后南先生走了,让本宫在这里写临帖。” 沈赫昌也点头:“这就对了,将来太子必是一国之君,必当励精图治,保得天下永盛万年。” 这些话大概太子已经听得耳朵出茧子了,于是小脸挂搭着,做出一副附首帖耳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也木木呆呆。 孟雨喝了一口宫女端上来的茶,温得正好,一点不也烫。天气太热,他一早没吃没喝,此刻觉得又饿又渴。他知道太子在宫被各种规矩限制,而沈赫昌又是个独断专行,性格暴烈,擅权专权的人。太子说来也是他的外孙,皇上不在,自然是加紧教训。 第98章 婉华失踪 孟雨佩服舅舅的心思缜密,不由点头。 说到这里,应正云用有点特别的眼神看了孟雨一眼:“而且,你也不能完全相信江绿萍的感觉。” 孟雨叫起来:“舅舅,她绝对不会牵涉其中,我可以保证的!” 应正云意味深长地看着孟雨:“我是说不要相信她的感觉,不是说不要相信她这个人,你急什么?” 说完这句话,应正云憋不住就笑了。 孟雨有点羞恼了:“舅舅您真是!是不是真真姐说什么了?” 应正云收住笑,但嘴角还有些微微的笑意:“舅舅好像还认识汪一恺吧?这次京城回来之后,我也只在少言的婚礼上见过真真,她什么都没有说。” 孟雨讷讷了,脸也在发烧:“对不起舅舅,孟雨以后一定不提这个事了。” 应正云拍拍孟雨的肩膀:“其实,一个人要有正确的判断,是靠很多经验织起来的,当然还得处处留心才对。人心是最难测的,做一个神探,就要去了解每个和案子相关的人的心思。” 孟雨很佩服地点点头:“舅舅说得对,孟雨记住了。”想起汪真真的事情,他突然又有疑问:“舅舅,您不觉得真真姐会知道些什么吗?” 他没有把昨天汪真真那恐惧的表情告诉应正云,他自己对汪真真也是怀有很好印象的,尤其是她教他剑法,护着他上街,还有她对萧梦时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关切。他更知道应正云和汪真真的特殊感情,有些事还是暂时先埋在心里比较好。 应正云看着孟雨,笑了一下:“当然有可能,真真本来就不是个普通的女子。” 孟雨不敢问下去了。他觉得他知道舅舅的事情知道得已经太多了。 应正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放到藤桌上:“孟雨,记得昨天汪伯父说什么吗?你该好好练功了。” 他站起来:“走,跟我活动活动筋骨。”他拿起桌边的长剑。当年那把名动天下的雪卢剑,已经由应秀灵给了应少言,现在用的是一把镔铁剑,要比雪卢沉得多,也长一些,而且剑也厚一些,百炼成钢,寒凛袭人。 应少言和孟雪也出来了。一早起来,他们都去见过了长辈,两个人不好意思呆在自己屋里,于是也到花园里来走走。看到应正云要教孟雨剑法,应少言的眼睛先亮了,脚也走不动了。 他一向就比孟雨更专注,更痴迷于武功,尤其是剑法。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剑是他和没有见过面的父亲的唯一沟通方式,他通过剑去感应父亲,感觉他的气息存在。所以孟雨转教父亲的剑招时,他才会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可是父亲再度回到尘世之后,和自己接触并不多,好像更不在意自己的武功如何。父亲不忙的时候,也会主动跟自己交流,却总是流露出疼爱甚至溺爱,似乎他还是个小孩子,更似乎父亲只是在补偿这二十多年的过失,而丝毫没有想做严父的意思。这跟姑父和母亲描述的父亲是那么不一样,和从小带他长大的关正枫描述的也是那么不一样。他们口中的应正云,就是稳,准,狠,快,冷,硬几个字。然而对自己的时候,却毫不着边,好像自己永远没什么出息也没有关系。 看到应正云几次督促孟雨要好好练功,上次还教他破解了自己的剑法,他心里很是羡慕,也很想学,但却不知该怎么跟父亲提。 现在看到应正云又要教孟雨,他不由停下脚步,语气温柔地对孟雪说:“我们看看好不好?” 孟雪很听话地嗯了一声,两个人手拉着手站在树下观看。 应正云一出手,孟雨就知道自己为什么对易容人没有招架之功了。从力量、速度、招式、角度、内力上,他无一不被应正云压制住了,即使他抢了先手,还是马上会被压迫得只能防守和招架。即使应正云不用内力,他仍然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力量自上而下地向他压下来,他不由自主地就施展不开任何招式。他想变换角度,或者以速度制胜,但说得容易,用起来才知道得心应手几个字不是那么容易的。这还是应正云要启发他,手下容了几分情,才让孟雨至少能看出自己是哪里被克制住了。 没走过一会儿,孟雨的内衫就湿透了。年轻人总是不服输的,哪怕对手再强大。他抹了一把汗,又一提剑:“舅舅,再来!” 应正云笑笑:“你先歇歇,好好想想,我们再往下走。” 孟雪很乖巧地让丫环彩月拿了浸湿了的布巾给应正云和孟雨送来拭汗,又亲自端来温度正好的清茶,双手给应正云奉上。 应正云笑着说:“小雪,你真是个孝顺的媳妇。” 孟雪脸红了:“这是小雪应该做的嘛。” 应正云对应少言说:“为什么傻站在这儿,去陪小雪玩一玩。” 应少言想说想看父亲教孟雨练剑,可又不好意思说。他感觉父亲不教自己,总是有原因的。孟雪看出应少言的想法,对应正云撒娇说:“舅舅,小雪想看嘛,让表哥陪我一起看。” 应正云心里说:“好个机灵的小丫头。” 他点点头,对孟雨道:“我们接着来!” 孟雨一似还是没有参透应正云的剑法。又对练了几轮之后,他在想:舅舅的剑法看起来招数并不出奇,但是要是能真使出来,却又威力巨大。可是自己不知道是哪里修为不够,怎么都使不出来。但自己原来的剑法,更不可能胜过舅舅。 他这么想着,就走了神,应正云早已看出他心不在焉,突然右手手腕一翻,镔铁剑架住孟雨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孟雨的剑向下扫过来。应少言在旁边啊地一声。孟雨猛醒过来,想要撤手已经来不及了,若是这一剑真的下来,自己的手指头可就要报销了! 应正云的剑到了孟雨的剑柄处突然停住,他手腕微一翻转,轻轻一磕,孟雨的剑就脱了手。 孟雪吓得用双手蒙住了双眼,虽然明知道舅舅不会伤了哥哥,可还是害怕得要命。剑飞出去,划过一个弧线,落在花园中,却没有伤到花儿,而是扎在花丛间的草地上。 孟雨一身冷汗地呆站在那里。 第99章 是谁劫持? 用过午饭,应正云让孟雨先去花园再温习上午的剑法,他叫住应少言,揽住他的肩膀:“好儿子,爹这几天要抢在孟雨去京城之前,将他剑法的境界修炼上去。他之前在苦松居士那里的底子很好,只是这几年行走江湖与里巷探访查案,自己有些懈怠了。你在旁边老看,会影响他的进境。你好好按爹说的把兵法认真领会,孟雨走后你就要到总管府帮我,也是独立带兵了。打仗经验是很重要的,武功和招式倒在其次。你在排兵布阵训练士兵上有了经验,对武功就会有不同的领会了。” 应少言这才知道,原来爹爹一直都是在关注自己的。他低下头:“爹爹,孩儿记住爹的教诲了。” 应正云微笑着说:“去吧,好好把《六韬》读明白,让小雪给你端茶。” 应少言没想到爹爹还会开自己的玩笑,有些害羞地笑了。 应正云说:“你们刚成亲,小雪又体弱多病,你要多体贴她,多陪陪她。” 应少言不好意思地给应正云行个礼,便和孟雪一起走了。 应正云看着应少言颀长的背影和孟雪娇小的身段,似乎若有所思。 书房里,应少言翻开《六韬》,孟雪从可儿手里接过冰糖莲子炖燕窝,可儿便乖巧地出去了。孟定国和孟夫人太疼爱孟雪,不仅让可儿陪嫁到应家。还将专门给孟雪做饭的厨子阿余,一起陪孟雪到了应家。 孟雪将冰糖燕窝双手端给应少言,轻轻柔柔的说:“表哥,吃一盏冰糖燕窝吧。” 应少言冲她笑一下,接过燕窝:“小雪,你身体不好,姑姑让阿余来是照顾你的饮食的,你老让我进补干什么呀。”孟雪不说话,微笑地看着她,应少言看着孟雪娇嫩的脸蛋,连忙说:“好好,我吃。” 孟雪站在她旁边,看着他吃,脸上只是爱慕的样子。应少言不由放下碗,站起来。娇小的孟雪只到他肩膀,他拉住孟雪的手:“小雪,我真的是很对不起你的。” 孟雪垂下眼睛,喃喃地说:“只要跟表哥在一起,小雪已经很知足了。”应少言揽过她瘦瘦的肩膀:“虽然她平安度过了困境,虽然她已经原谅我们,也托孟雨祝福过你了,可是我的心绪总是不能马上平复。” 孟雪仰着头看着应少言,她的脸色一直没有恢复,苍白苍白的,漆黑的睫毛长长的眼睛无疑含着对他的深情。应少言的心一下就跳起来,他搂住她纤细的腰:“小雪,我心里一直知道在我心底里,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地方装的是你,但我不敢说,更不敢做。你一直都无怨无悔不管不顾的只为我考虑,从来没想过自己,可我却总是有杂念。不过,”他用力搂紧了孟雪,抚着她细瘦的手臂,“你让我把心里的结先去掉吧,会有一天我们能真正在一起的。” 孟雪将头埋在他胸前,紧紧依偎着他,喃喃地说:“表哥,小雪一直都不敢想能和表哥在一起的。如今我们已经在一起了,点秀姐姐却那么惨,我心里内疚死了,怎么会怪你。小雪可以等,一直等着点秀姐姐有自己的幸福,等着表哥放下心里的负担。” 应少言内心痛苦而凄迷,他背负的太重了,太多了,他只期待着时间能让他平复,让他能真正和她开始他们两个人自己的生活。他轻轻抚着她乌黑的长发,轻轻地吻了她额头一下便放开了。孟雪颤抖了一下,她黑黑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昏暗。 眼看就要到启程去京城的日子了,应正云对孟雨的训练虽然很残酷而变态,但孟雨仍然感觉到,舅舅更多是用了非常巧妙和智慧的方法在帮他迅速提升内力的修为,而剑法则是让他能尽快达到一种人剑合一并且随心所欲的境界。然而,要想能够随心所欲,基本的力量和速度都是必须有扎实的基础。孟雨的底子虽然不错,但要想有腾飞似的升华需要磨炼的过程。 应正云对他说:“你和同辈的人相比,剑法的基础是相当好的,但是你的对手是易容人。将来也可能是舅舅,是汪一恺,那你现在的基础又称得上什么基础呢,就是挨打的基础。” 孟雨一听,不由淘气的本色又上来了:“那舅舅不如先教孟雨轻功吧!” 应正云一怔:“为什么?” 孟雨道:“逃跑跑得快啊!” 应正云又气又笑,笑着骂他:“你这小子,看着老实,跟你老爹当年秉性一样,说着说着就没正形了!” 应正云突然身形飞起,嘴里说着:“不许废话,来吧!” 说话的同时,他双掌贯风已经向孟雨头顶击下来了。 孟雨知道舅舅的厉害,哪敢硬接,往旁边一闪,斜着出掌,想借势化掉应正云的力量。结果应正云一个翻身落了地,落地的同时一掌拍在孟雨后背上。这一掌只用了半成的力道,孟雨却向前趔趄了好几步,还没站稳,应正云一把把他又拉回来,推到旁边那棵白杨树上。只听砰的一声,孟雨的背撞在树上,差点喘不过气来。 应正云的眼睛瞪起来:“耍什么滑头,给我硬接,不然下一掌就不是这个力道了!” 孟雨吓坏了,知道舅舅不是说着玩的,只好打起万般精神。 几轮对掌过后,孟雨渐渐觉得舅舅速度慢下来,力量似乎也不像刚才那么强了。他的压力顿时轻了些,一边仍然不断出掌,不敢留半分力气,一边始终在和舅舅实实地对掌,不敢再借巧力化解。但心里不停嘀咕,舅舅是累了吗? 可应正云并不停歇,一直一掌接一掌的向他袭来,那刚硬的掌风令孟雨每一次都要全神贯注。终于孟雨两个胳膊都累得抬不起来了,腿也在发软,而应正云却像不知疲倦的铁人一样,没有半分的松懈,孟雨心里绝望了:“这都两个时辰了,这样下去,自己不被打死,也要累死在这里了。” 应正云突然吼了一声:“想什么呢?!” 孟雨吓一跳,心里叫苦:“连走神都不许了!” 第100章 康明王 康明王停了一会儿,喘了口气:“我是什么人,你爹爹比你知道得清楚。皇上猜疑所有的人,像个疯子见谁都咬。” 他咬牙说完又冷笑一声:“你指责我的时候振振有词,却在为那个昏庸的皇上卖力办事。” 孟雨震惊了,他突然觉得这个康明王,并没有那么简单,也不会那么简单。孟雨冷静了一下,追问道:“那么王爷未来的打算又是什么?” 康明王冷笑一声:“本王和皇上之间的事情,且有得扯呢。西玉州不平静,京城也必定不平静。” 孟雨盯着康明王:“王爷当年是以镇远大将军身份率军西征。而我朝西征一直败多胜少,原因是孤军深入,后方手握重兵的重臣又不肯支援。王爷当年为国尽忠天下百姓皆知。但毕竟国法重于山,此次王爷让皇上抓了把柄,未来还是好自为之的好。” 说罢,孟雨又说:“回到京城之后,王爷的未来想必爹爹会有决断。孟雨这就告辞了。”孟语说罢,将刚在西玉州街上买好的福糕,放在桌上,转身便走。 他已经走到屋门口,康明王突然叫了一声:“孟雨,等一下!” 孟雨停住脚步,回头问道:“王爷还有什么指教?” 康明王轻轻地说:“本王陷落大夏十年,千幸万苦才回得中原。但是,我在西北曾经成亲,妻子和唯一的儿子仍在大夏。我本是隐姓瞒名,她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离开的匆忙,也没有告诉她们。” 孟雨惊住了,又想到爹爹都曾说过,康明王确实是个悲剧,却想不到还有这样一层故事。 康明王接着说:“我回来后,一直在打听她们下落。但大夏人游牧居多,她们没有了我生活必然困苦,肯定是随着部落不停迁徙。我如今被抓,没有办法再去查探她母子的消息,就请你帮我这个忙。” 他人身上掏出一个纸卷:“孟雨,信息都在这里。”孟雨接过纸卷。 康明王急道:“你不用现在打开,回去看就好。本王知道,你一定会帮本王这件事的。” “什么?孟雨,你要去江南?”皇上马上要起驾,萧正毅又被贬谪,应正云刚接手西玉州万事待办,沈赫昌撩阴风点鬼火还不时地捣点儿乱,而据孟定国的探马所报,皇上来到西玉州之后北燕有人在暗地里和朝中人有所接触。孟定国已经忙得很久没看到儿子了,只是从应正云那里知道,他正在跟应正云练功并且接着他的探查。而关于进一步的查探孟定国只好在万事纷乱中先放一下手,想到了京城再与孟雨商讨。想不到这小子突然就改了主意。 孟雨躬身回复爹爹的问话:“最近浮出的这些事,布防图、雕鹗峰、易容人、私造兵器,还有那个神秘的刀痕,这些线索都指向和朝廷有关的这些民间或江湖武装力量,和义庄、双凤山庄、卧虎帮、江南江家都牵涉进去。当年江家被袭的事情,我想有必要去江南好好探查,而且还可以顺路再去一下双凤山庄。郭冲和郭威造兵器的事从一开始就是铁定的事实,只是在萧梦时案中,除了隐瞒的一座,其他所有的兵器库都被我们处理了,没有被揭出来,所以暂时掩盖了。” 孟定国沉吟一下:“你说的固然不错,然而京城这边,为父赴京一是要解决康明王的事情,二是要将沈赫昌轰回西陲去。他们身上也会有一些秘密,如果你不能先去京城,这些事我也不能等着你的。” 说罢,孟定国又很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孟雨:“你这么急着去江南,没有别的原因吧?” 孟雨脸腾地红了:“爹,您又听到什么了?” 屋里并没有其他人,因为涉及案情,孟定国已经将所有人都遣出。他哂笑地看着孟雨:“跟爹不说实话也没什么,毕竟是你自己的事。放心好了,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你娘完全不晓得,我这个当爹的更不会干扰你。你当然可以自己做主,只是要负责任,没有想好就不要去乱打扰人家。” 孟雨的脸已经红得像煮熟了的蟹子,他镇静一下自己方说:“爹爹不要拿儿子开心,孟雨现在还没有想好。” 孟定国追问道:“没有想好什么?是没有想好这辈子成不成亲,还是没有想好是不是她?” 孟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着怎么回答孟定国,可说出来的话却变成:“爹爹,您不要问了好吗?” 孟定国一挥手:“好吧!”然后他马上转移话题:“去江南还是随我回京城,你自己决定。但是如果去江南,就在西玉州呆到我们离开时再走,把这边的事情先处理清楚。皇宫里的线索你最近又中断了,事实上这里面最有可能接近最后的那层帏幕。” 孟雨点头:“我也准备走前在宫中尽量探查,带足了线索再奔江南。” 一听江南两个字,孟定国又似笑非笑地看着孟雨。孟雨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才好,手脚都要无处放了。孟定国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刘成其实是个可以聊的人,你对他好一点,和他深聊一下。” 孟雨愣了一下:“当年他和爹爹在成王府……” 孟定国嘻嘻笑道:“当年爹爹没少捉弄他。小孩心性嘛。我当年可比你活泼多了,很多女孩子喜欢我。” 对着这个爹,孟雨简直无语了。 孟定国突然高声对屋外道:“什么时间了?” 外面卫士答道:“回大人,未时三刻了。” 孟定国匆匆对孟雨说:“好了,给你的时间已经到了,并且,”他又开始似笑非笑,“你的私事还侵占了公事时间。” 孟雨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心说那不是爹爹您主动要问的吗,我哪里想说了? 随即孟定国已经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孟雨说:“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把中军给我叫进来。” 俨然又已经是辅政大臣,西玉州守军督师的派了。 孟雨出了门,告诉孟定国的中军吴一功,便匆匆离开督师府。 第101章 获救 孟雨刚到皇上行宫西边的角门处,突然一个包着石子的纸团飞了过来,孟雨抄手就接住了。一定要等他走到宫门口才扔这纸团,显然就是对着他的。他打开看了一眼,一个闪身从角门就进了后宫。虽然是行宫,后宫也是不许男人进的,他于是靠着最外侧紧贴着涂满红粉的宫墙走着。 正是晚饭前时分,几乎没有人,而这里更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果然,他很快发现一座高大的假山石后边有一抹粉色衣角。孟雨过去一看,果然是她。 “月莺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 杜月莺已经是妃子服色,服饰华贵而不张扬:“孟公子,皇上即将起程赴京,月莺不知道公子是否也去,有两件事要交待公子一下。” 她精心妆饰过却不失清秀淡雅的脸上尽是焦急之色,似乎情绪倒是比之前见面时候平复多了。 “姑娘请讲。” 杜月莺急急地说:“一是皇上对沈赫昌也有不满,而且在利用孟大人压制他;但是孟大人更要小心,皇上没有息了那个心;” 孟雨啊了一声,这个狠毒阴险的皇上。 杜月莺又急急地说下一个:“皇上对我还好,他和皇后也并非铁板一块,如今萧大人处境想必很不好,月莺留在皇上身边只想哪一日能帮大人脱了罪籍。还请公子和孟大人千万不要忘记萧大人。” 说罢就要给孟雨跪下,孟雨急忙拦住她:“这件事我爹爹和我都责无旁贷,姑娘在宫中自己也要小心。” 杜月莺点点头。 孟雨小声说:“我先走啦,你也赶紧回去,留心不要让别人看见。” 孟雨和杜月莺分开,心想杜月莺为了萧正毅一家也会好好地活着,以便能帮上他们,自己倒一时安下心来。他怕在后宫继续走有人看见,急忙双足一点翻到了宫墙外,又从宫外绕到前门,从前门二次进了宫,去找刘成。 没想到在路上却遇到沈赫昌,后边一队大小官吏和侍卫,还有那个四处乱跑,前朝也要闯的沈婉华。孟雨上前施了一礼:“孟雨拜见沈大人。” 沈赫昌倒是对孟雨很客气,毕竟是救过自己女儿的人:“啊,孟雨。你也跟皇上一起回京么?” 毕竟是朝廷一品大员,还是长辈,孟雨很恭敬地躬身回答:“回大人,皇上要孟雨一起回京,目前正在准备之中。” 因为单独去江南的事情并没有公开,所以孟雨仍然不动声色地表示自己要去京城。 沈赫昌呵呵笑起来:“皇上很信任你的,好好干。” 孟雨不卑不亢地回答:“谢大人,如无余事,孟雨要在宫中办事,就先行告退了。” 沈赫昌看着孟雨,却微微一笑:“你受皇上重托,事情繁忙,赶紧去吧。本爵受皇上诏命,现在去提康明王,另外关押。本王要提前押送康明王回京,不会与皇上同行了。” 孟雨吃了一惊,不由看向沈婉华。 沈婉华眼睛瞪得大大的,眉头紧蹙,孟雨知道这个皇上表面看着荒淫,内心却是有自己算盘的,简直阴险得很。 孟雨不动声色:“大人公务繁忙,孟雨就先告退了。” 他退后几步,让沈赫昌过去,沈婉华也跟着爹爹走了,却又回头看着孟雨,大大的杏眼里都是委屈和哀怨。 孟雨回避了她的目光,脑子里却在迅速转着。沈赫昌既然明着对自己说押解康明王回京的事情,说明这件事爹爹一定知道。否则沈赫昌一定不会主动说出来,他会怕自己告诉孟定国,然后给他添乱。 等沈赫昌和随从一众走了过去,他急忙飞跑去找刘成。 刘成还是那么胖,走路还是那么慢吞吞的。 他正在自己的小屋外坐在廊下和小太监们闲谈,样子很是悠闲适宜,就像个普通的胖老头。看到孟雨,刘成站起来笑着说:“孟公子回了西玉州,却不来给皇上当近身侍卫,没有俸禄了银子还够花吧?” 看起来孟定国解决了对他最有威胁的事情,他又变成那个狡猾老练的皇上总管大太监了。 想起之前当皇宫侍卫,孟雨自己也觉得好笑:“刘公公就不要跟孟雨玩笑了,我刚才看到沈赫昌去提康明王。” 刘成将孟雨让到屋里,亲自给孟雨端了一杯茶:“先坐下喝口水。” 孟雨这才发现自己奔忙这大半日还真是渴了,又想起去老爹那里只被接见了一刻时间,老爹连个水都没给自己喝。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刘成自己的这个小屋,竟然比原来整齐了许多,一些陈设也看出是用了心思,换了一些精致和典雅的摆设,茶杯和茶具也都很讲究。记得之前刘成一副不是围着皇上转,就是操心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侄子,每天云山雾沼,忙忙颠颠,却看不出他自己的本性来。屋子里也是得简就简,虽然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却半点从容享受的样子也没有。 想不到两月不见,竟然讲究起来了。 刘成也端起茶杯,笑呵呵地让了一下孟雨,自己也喝了一口,这才稳稳地问道:“你刚才看到镇国公去提康明王?皇上这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啊。” 他将那只薄胎细瓷茶杯往桌上一放:“其实,康明王原来是孟大人保的,这次出了事情,孟大人一是避嫌,二是也不好替他说话,便向皇上申明不干预康明王的处置。不过先提京城待审,这也是皇上与孟大人商量过的。” 孟雨点头:“这也在预料之中,只是康明王其情可悯,但这次受苦是难免的了。” 刘成嘎嘎笑了两声:“沈赫昌离开西玉州也还得几天,他担心的事情还没忙完呢。但康明王老放在宫里不是回事情,皇上要他尝尝真正的牢狱之基。不过,虽然不是皇上亲兄弟,但康明王怎么也是皇亲,是诸候王。而且曾经是掌过兵权的,别看他之前受皇上猜疑而不得势,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大人搞不好会伤了自身。” 第102章 伤心过往 沈赫昌坐立不安了。看来国朝这个局势远没有到自己有掌握的程度,现在各种势力都在较量,竟然动到自己宝贝女儿头上了! 而孟雨却觉得疲劳得不行。他在想,目前自己并不了解沈赫昌知道多少,甚至知道不知道。易容人没有出现,箭头和海西国,雕鹗峰有什么关系也没有很清楚的解释。易容人会不会在会刀的时候出现,出现了能不能控制住?舅舅不去江南了,那么他会怎么来查易容人的事情,自己又不能很快地在西玉州和京城来回跑。真真姐的功夫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明天的会刀结束之后,后天江绿萍一定就要回江南了,自己拒绝了她,是不是也应该再给她一个交待。 而除了这个属于礼貌性的交待,他还有个罪恶的念头,就是再看看她,再和她说说话。 明天的名刀会,他有非常重的任务要做,他既怕没有时间和江绿萍有什么交流,又怕江绿萍的事情会在名刀会上分他的神。 他觉得自己快要忧郁成疾了。 回城里的路上,沈婉华一直缠着他,而萧梦时还是那么冷冷笑着。孟雨尴尬的不行,然而一个劫后余生的少女,一个聪明地替他解决了和康明王之间本来很难解决的麻烦事,他又对她凶不起来。好在终于将沈婉华送还了沈赫昌,沈赫昌高兴坏了,一定要留孟雨用晚饭,孟雨好歹推辞了,也庆幸终于将沈婉华交到她父亲手里,自己至少可以静静地思考些事情。 他回到萧宅,想跟萧梦时好好聊聊。然而萧梦时不肯见他,只让福祥照顾他吃喝。而且这一天精神太紧张了,萧梦时关照阿肥多做些清淡而有营养的菜肴,然后分别端到两个人的房间,然后让福祥告诉孟雨早一点休息,同时让福祥在孟雨休息后再去检视几次,门窗关好。 这一夜大家无话,只是汪一恺咳疾又重了,咳了一夜,萧梦时专门找医生给他做的化咳水也似乎不管用。年纪大了,就是让人不省心。萧梦时想着真真姐以后怕还要更多承担庄里的事,不由替她忧心忡忡起来。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孟雨还是对萧梦时食了言,他脚下不听使唤地来到福瑞客栈。 小彩见到他,吓了一跳。好在江绿萍的房间门开着,东西都基本收拾好了。主要是回去要带一些货物样品,给宗族邻里和地方有声望的人备的各色礼物。以及她们的随身衣物,还有姑娘家自己喜欢的一些小东西。 江绿萍看到孟雨进来,一时心情也复杂,只是心里的痛最是避免不了的。不等孟雨开口,江绿萍对孟雨说:“明日一早我就走了,这些日子多亏孟贤弟照顾,绿萍这里谢谢了。” 孟雨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半晌才说:“姐姐你知道这些都不用提的。若提的话,你救了孟雨的命,在北燕帮我查案,在西玉州为了验刀口,差点被萧梦时所伤,这些孟雨怎么还?” 提到往事,江绿萍的心像有铅坠着般的坠入深渊。本来没有奢望与孟雨能有进一步的进展,没想到被萧梦时捅破了,如今朋友看来也不能做了。江绿萍忍着心痛勉强笑笑:“江湖上你也知道的,有多少人救过你,你又救过多少人,哪有互相算得这么清楚。只是你功力刚恢复,我看你运内气还不是很通畅,我走了,你要小心些。” 孟雨站在她面前,静静地听着,听到她说完,突然他如鬼使神差般,将手指拂上她的脸,拂着她的脸颊,痴痴地看着她。江绿萍吃了一惊,退后一步:“孟雨,你怎么啦?”。孟雨终于哭了,他抚着她的脸颊,三天来憋住的眼泪,此时全都流了下来。 江绿萍拉住他的手:“孟雨,你不要哭,你有什么话,就跟姐姐说呀,不要哭好不好。”孟雨的眼泪仍然止不住,半晌才终于抽噎着说:“姐姐,孟雨太没有用了,什么都给不了你。孟雨从小就在那种环境中长大,我或许知道感情是什么,却不知有感情是不是就有温暖的家庭。我真的好怕。姐姐,孟雨祝你幸福。孟雨不会有别的女人,永远都不会有。” 他语无论次地说着,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有一瞬间他都快要投降了,想说他喜欢她,想跟她在一起。然而那一直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伤痛烙印,却最终占了上峰。 他从江绿萍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姐姐,你心里怪我的吗?” 江绿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也看着他:“怎么会,姐姐永远不会怪你的。” 孟雨呆了一下:“姐姐,孟雨真自私。”他伸出双手,紧紧抓住江绿萍的肩膀,像要把她捏碎,他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很久,才松开她。江绿萍看得出孟雨心中的痛苦,他能为她而痛苦,她还能说什么呢? 孟雨轻轻地:“我答应了萧梦时,以后再不来骚扰姐姐,以后我不会再找姐姐了。”他很舍不得,却最终还是放开手臂,转身离去了。 江绿萍呆立在原地,只有孟雨走远了,她的眼泪才真的流了下来。这苦涩,也只有她自己才能懂得。 孟雨低着头,走着清晨的旭阳之下。 阳光明媚,他的心情却十分晦暗。 他没有注意到,一个熟人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他听到一阵金环响的时候,一把刀已经向他抛来,他敏捷地向旁边闪身,刀尖从他脸颊边滑过,只有半寸的距离。他闪身的同时已经拔身而起,同时抽剑刺去。 那刀倏地收回,再次抛出,孟雨的剑正正击在刀上,只哪当啷一声,刀掉在地上,随即叭的一声被人拽回。原来那环声正是从刀上而来,刀是被一串金环栓着,所以用刀之人可以随意抛刀收刀。 孟雨惊奇地叫道:“候灵闪,你怎么会出现?”候灵闪踩了鸡脖子般干笑几声:“今天晚上都会刀了,候爷再慢慢腾腾,黄花菜都凉了。” 孟雨道:“你把萧梦时抛弃,自己跑去哪了?” 候灵闪啧啧几声:“抛弃,这话说得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这几天武林中流传的负心男子可不是我啊。” 孟雨皱眉:“不要老提这事了,有一个萧梦时就够了。” 候灵闪尖笑起来:“我得看看我跟萧梦时够交情啊,还是跟你够交情?要说萧梦时可是我的大主顾。” 孟雨急了:“我可是不要钱的在给他玩命!” 第103章 交易 孟雨心里一动,让沈婉华在西玉州也是不妥,她可能会继续缠着自己。这倒在其次,康明王一路上,如果有沈婉华,肯定能被照顾得好些。 此时,沈赫昌和沈婉华父女俩,如斗鸡一样,你瞪我我瞪你。沈婉华半点不肯服输,沈赫昌拿她半点没有办法。 孟雨已经走上前,向沈赫昌行了礼,沈赫昌见孟雨主动上来行礼,倒有些吃惊:“孟雨,你这是……” 孟雨道:“大人,沈小姐孟雨还是有些了解的,您将她放在西玉州,未免不太安全。孟雨看皇后娘娘忙于辅佐皇上,也不见得有空闲照顾沈姑娘。您若是不带在身边,这边人生地不熟,又是边关,出了事便后悔莫及。” 沈赫昌低头沉吟了一下,抬起头严厉地对沈婉华说:“这次就看在孟公子帮你讲情面上,带你一起去京城,若是再不听话,送你回西陲永远不许出来!” 沈婉华忙说:“是是是,婉华一定听爹爹的话。”却抬头瞪了孟雨一眼,她觉得孟雨这样说是不想她留在西玉州,不想看到她。虽然这样可以在路上关照康明王,可孟雨的态度却让她十分伤心。 孟雨却顾不得去体会她的心情,天色已暗,他纵马到了西玉州郊外的兀鹫峰。这是西玉州境内的最高峰,与位与北燕的雕鹗峰遥遥相望。他没有上山,如果徒步,恐怕没有一个时辰上不去的。 和义庄就在这座山下。这座山峰将北燕挡在北边,而一旦北燕从其他地方犯境,和义庄很容易和西玉州守军形成夹攻北燕之势。这也是这座山庄一直在这里的原因。 孟雨跳下马,离开京城之前,这里是他的最后一站。然而,和义庄到底有什么秘密,他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当时,真真替你调息过气的时候,旁边一个端菜的伙计不慎撞了她一下,所以导致你的血流和气流在肋下遇到凝滞。”应正云后来这样对孟雨说。 而汪真真和他说的是,她的功夫练得不够纯熟,差了一层,所以导致孟雨的穴道没有完全被解开。 孟雨没有向应正云说破,却将这个蹊跷也牢牢放在心里。 汪真真的秘密,还有多少? 利用婚礼与汪真真见面的机会,应正云问了她那天的原委。汪真真也很自责:“云叔叔,我没有把您交待的事情办好。”应正云微笑一下,安慰她说:“我已经替孟雨通了经脉,你不用担心。” 汪真真低下头,她一直认为应正云交给她的事情,她应该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完成。 这件事情经过应正云的询问,只是让应正云暂时打消了疑虑,而孟雨并没有。并且那次会刀之后下山时,易容人一脚明明能将汪真真手腕踢废,却只是踢得她手腕红肿。况且婚礼那天,她面对易容人的眼神也令人难以理解。 孟雨靠在一棵大树上,他今天要和汪一恺好好谈谈,不论是国朝里某种势力,还是北燕,如果在打这些民间力量的主意,那么背后的阴谋无疑很大。 天色初暗,秋风吹来,孟雨刚才骑马出了一身汗,风吹到身上,他不由打了个冷噤。就在这时,两个人骑马疾驰而来,到了孟雨近前,跳下马,跑在前边那人道:“孟雨。” 孟雨一愣:“真真姐?汪老伯父呢?” 汪真真露出忧愁的神色:“爹爹今天身体实在不适,我就代他前来了。孟雨,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师兄吧,爹爹身体如此之差,和义庄的事情师兄现在只好多担一下。” 孟雨心里也是一愣,真真姐这是…… 汪真真又对孟雨说:“这是我二师兄焦鹏。” 焦鹏三十多岁年纪,高大魁梧,一身黑色衣裤,腰挎一把宝刀,人看上去十分剽悍。孟雨之前也曾见过焦鹏,只是不太熟悉,急忙拱手为礼:“焦师兄好!” 焦鹏十分客气地向孟雨还礼:“孟公子幸会了。” 汪真真笑一笑:“知道孟公子有大事要问爹爹,只是他原本要来,但临出门咳喘得十分厉害,实在是不能出来。二师兄现在负责和义庄的主要事务,我带他来,也是想与你好好聊聊。”孟雨有很多想了解的事情,然而和义庄在西玉州有着特殊地位,即使当年的老总管应搏虎,后来的萧正毅,都对和义庄非常客气,并且从不干涉庄里内部事务。自从皇上来到西玉州,北燕的动作也频繁起来。和义庄身处边境,与北燕虽然隔着兀鹫峰,但绕路也并不远,对于北燕的动向一向都是最早掌握,并且也一直在密切关注北燕境内的事务,与西玉州总管下辖的探马也都是消息互通,官民双方多少年下来早已经结成了牢不可破,互相合作的的历史传统。 她看了看焦鹏:“师兄你说吧。” 焦鹏接上道:“自从五年前与北燕血战,朝廷对萧大人申斥之后,庄里就一直弥漫着颓废的情绪,总有人散布一些对朝廷不满的言语,也有个别的师弟师侄跑到北燕去了。” 孟雨吃了一惊:“那么这些言论是从何而来呢?” 焦鹏叹了口气:“朝廷的作为冷了大家的心也是一个重要方面,因此掩盖了北燕和朝中心怀不良之人的小动作。朝中有些人是与北燕有勾结的,和义庄的事,想必也是他们共同在暗中勾当。一直也有人在试探我。” 孟雨吃惊过后心里想,这也是自己一直预测到的,三大山庄和京城第一大帮都有人在渗透,而且一定以朝中之人为主。因为北燕人太显眼,虽然距离近,但不到有把握的时候不敢轻易出手。 孟雨又问:“接触焦师兄的是什么人?” 焦鹏道:“和义庄的弟子大都是汪庄主亲传,也有少部分曾在外面学艺。我年少的时候,在江湖上四处游荡,曾经与卧虎帮的杜青云共同拜河南的一个师傅学过一阵。我们吃住一起,还跟着师傅父卖艺,感情很好。后来生活所迫,各奔东西。我到了和义庄几年之后,他突然赶来投奔,呆了一阵他嫌西玉州地方偏僻,和义庄又太冷清,就离开了。后来辗转去了京城卧虎帮,大师兄战死之后,师父经常派我前往京城办事,和他又联系上了。他暗中拉我进卧虎帮,但谈话之间十分隐晦。我当时不为所动,就不再理他。但是后来庄里弥漫着各种动摇军心的言论,我仔细一想他当年曾在庄里呆过,和义庄的生意做到了北方各个城市,弟兄们也都常去京城,想必他接触了不少人。后来听说他被杀,但庄中的各种议论不仅没有消减,反而传得更厉害,我怀疑已经有人背叛,和外面有长期的联系。” 第104章 峰顶会刀(一) 孟雨问:“和义庄现在主要是谁来管理呢?” 焦鹏看看汪真真:“其实还是老庄主在管理,但他身体不好,师父现在特别喜欢三师弟张大谦。” 看焦鹏看她,汪真真才说:“张大谦是我未婚夫张大让的弟弟,自从大师兄死了,爹爹就十分宠爱他。他也能说会道,爹爹也愿意听他的。” 说完这些,她看向远方。暮色渐重,西玉州的秋风很凉,树叶被吹得沙沙直响。或许汪真真不想回忆起五年前那令她未婚夫战死的战斗吧。 一时三人都无话,只有被拴在树上的马儿在低头啃着地上的秋草,时不时昂起头,挣一挣缰绳。 孟雨问道:“和义庄的这种情况,萧大人不知道吗?” 焦鹏道:“和义庄一向除了配合朝廷作战时出兵外,都是高度自治的。西玉州本地军政界对和义庄非常客气,对汪庄主就更尊重了。萧大人做事很周全,他手下有探马,负责勘察西玉州和北燕的各种信息。我相信他对和义庄的内部情况有一定掌握,但是不会轻易去触动。” 焦鹏想了想又说:“如今少将军回来了,他对西玉州十分熟悉,这里是他的家乡,相信他对庄内情况也是心里有数的。但鉴于和义庄的地位,两位总管大人都不会轻易有动作,甚至说话都很慎重。” 孟雨点点头:“真真姐,二师兄,你们能告诉我这些,真是太难得了。不论朝廷如何有负于和义庄,终究大节为重。” 焦鹏点点头:“焦鹏不会有付于国家。只是最近深感力不从心,好在应总管一就任,就亲自来到和义庄。之前孟督师也多次来安抚过。但是,”焦鹏突然就不往下说了。 孟雨也猜到他是说话有所顾忌,庄中谁有嫌疑,作为汪一恺生病期间,管理和义庄的唯一弟子,他心里必有他的怀疑对象,可能甚至不是一个两个,然而他是不能轻易说出来的。既不能对孟雨说,也不会对孟定国、应正云说。和义庄是一个小的王国,内部波涛暗涌,对外却要维护自己的利益。今天焦鹏能说这么多,已经是难能可贵。 三人正说着,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响,他们急忙向马蹄响处往去。那一队人都骑着马,而且听声音就知道马的脚力甚健,到了眼前,才发现为首的竟然是沈赫昌。他后面跟着他的手下大将薜克兴。 三个人都吃了一惊,沈赫昌为何到和义庄附近来了? 却看到沈赫昌身后士兵的马上都带着猎物,方才释然,知道他们大概是刚将康明王押到州衙大牢里之后,没有什么事情,便跑到这里打猎了。 三个人急忙上前见礼,沈赫昌已经勒住马。他没有下马,却盯住汪真真:“汪女侠,我们在京城见过。只可惜当时本爵有事找孟雨,没有得与江湖上有名的蓟北汪真真切磋刀法。” 孟雨和汪真真自然记得前次在京城,沈婉华失踪的时候,他们在街上曾与沈赫昌邂逅。却没想到他现在还能记得汪真真。沈赫昌很注意地看着汪真真,汪真真急忙再度躬身施礼道:“国公大人,真真只是尽绵薄之力协助父亲治理和义庄而已,并没有什么高强的刀法,哪有资格与国公大人切磋?” 沈赫昌微微一笑,竟然不像平时的严厉,很是和气:“汪女侠在京城会刀赢了崔冲,那崔冲可是我西陲使刀第一高手,难道不值得切磋么?” 孟雨也一愣,不想沈赫昌竟然关心了那次会刀。 汪真真一听,只好委婉地客气一下:“承蒙崔大侠相让了,也让国公大人见笑。” 沈赫昌看了一眼孟雨:“孟雨竟然也在,本爵此刻是否方便拜望一下汪庄主呢?” 汪真真一愣,她觉得沈赫昌似乎已经注意到了和义庄,似乎在有意介入,便道:“国公大人,和义庄与官府向来两不相扰,您在的地方再往前就进入和义庄管辖之内。普通民众倒是可随意往来。但如萧总管和孟督师,为避嫌疑,但凡来庄里与爹爹谈事,必提前先会知的,庄里也好准备。” 沈赫昌听了,似乎并不介意,他抖了一下缰绳:“说得不错,可见和义庄在西玉州的地位。可惜本爵就要押送康明王上京城了。那就下次再专门来此叨扰!” 他微笑着对汪真真道:“汪女侠的人品武功,本爵佩服,定将找个机会切嵯,汪女侠可要给本爵这个面子哟。” 说罢拨马而走,薜克兴和他的其他手下,也跟随他纵马疾驰远去。 焦鹏奇怪道:“沈赫昌来打猎倒不奇怪,可他为何对师姐说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 孟雨道:“沈赫昌一直想自己占据西陲,让薜克兴来西玉州。此次萧大人出事,他们没抓住机会,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他对真真姐好像……” 孟雨没好意思说下去。想到上次,好像沈赫昌也是对汪真真格外注意。不过因为沈婉华失踪,只能和孟雨匆匆离开,否则看他的架式,也是很想与汪真真多谈的意思。孟雨心里道,不会吧……或许他只是觊觎和义庄,对真真姐并没有企图。但愿如此吧,否则真不好收拾。 远处一阵风沙滚滚而来,很快就向山脚下卷来,孟雨道:“起风了,谢谢真真姐和二师兄,我们赶紧回去吧。” 三个人跳上马,互相拱手道别,朝不同的方向飞驰而去。漫漫狂风挟着滚滚的黄沙向他们卷过来,他们打马飞驰,将黄沙抛在身后。 孟雨在马上飞驰,脑子却不停歇。显然和义庄和卧虎帮一样,已经出了严重的内部问题。应正云是个和孟定国、萧正毅完全不同的人,他办事果敢而有决断,最主要的是他一定会用最快最狠的手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问题。然而和义庄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应正云接手也已经一个月,他为什么没有任何动作呢? 而且去过和义庄这件事,应正云也并没有告诉孟雨。 第105章 峰顶会刀(二) 众人皆恍然大悟,本来候灵闪就占了上风,却迟迟不抛刀。也有早就看出来的,此时更是含笑不语。 候灵闪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姑娘的刀法,候某确实佩服,江湖上的闪电刀,真是名不虚传!” 众人都是使刀高手,能赢过江绿萍的也不在少数,但看了这场会刀,是真正的服了她这一手刀法。能将刀使到这种程度的女子,也实在少见了。 虽然明知不会有危险,孟雨仍然手心里捏了一把汗,看到江绿萍全身而退,他心里竟然特别激动。此时江绿萍已经走到旁边的人群中,和汪真真站在一起。看到孟雨在看她,她低下头假装没看见。汪真真揽住她的肩膀,和她亲热地聊起来,而萧梦时一副不以然的表情看着孟雨。孟雨瞪他一眼,走到离他远点的地方。萧梦时耸耸肩膀,对候灵闪道:“候爷,太懂得怜香惜玉了,我赌您有机会!”候灵闪竟然不好意思地:“别乱说!”然后将刀收好,躲到一边去了。 萧梦时道:“咦,还知道害臊了,这可真是东胜神洲出现之后第一遭……”孟雨听到萧梦时的话,心里又一阵别扭。他发现自从那个七夕之后,萧梦时说什么他都觉得别扭,尤其要是跟江绿萍有关,那就更别扭。 此时场上,江绿萍和候灵闪的头儿一开,众高手早就按捺不住了,钱万世一声呼喝跳到场中,而山西无极刀孙锋也马上跳到场中应战。这两人都是力猛刀沉,一时场面大开大合,众人的心又都提到嗓子眼儿。 孟雨也看呆了,完全沉浸到会刀的热烈而惊险的气氛中。突然有人在后面牵了一下自己的衣角,他回头一看,却是郭世超。他今天一身玄色劲装,宽肩细腰,刀别在腰上,执着刀把的手看上去十分有力,完全不再是那个公子哥儿了。郭世超笑嘻嘻地:“孟大哥,就你一个人用剑,一会儿要不要一个人单挑十二高手哇?” 孟雨哭笑不得:“别起哄了,你想让我变成肉泥吧。” 郭世超用余光看了一眼,萧梦时正在跟彭泽天点评场上的会刀,于是他小声地说:“孙锋让我告诉你,那个袭击你的江逸凡,原来是无极刀门下。”孟雨一怔。郭世超又道:“他是易容投靠的卧虎帮,为了不让别人认出,从此用笛不再用刀。只是他已被灭口,不知大哥还能否查出是否他所为。” 孟雨点点头:“兄弟我知道啦!” 此时场上钱万世已经落了下风,无极刀不仅要求人猛刀沉,而且招数诡异,不从常理出招,用到极处之间,不仅招数异于普通招数,而且变换极多。是难得的将力量和招式结合到完美的刀法。 转瞬之间,钱万世一个漏着,右腰空裆露了出来,孙峰将刀横拍到钱万世腰带上,只听啪地一声。钱万世晃了一下,孙峰已经收刀。钱万世站稳之后急忙拱手道:“无极刀果然厉害,钱某佩服!” 这时白发苍苍的丁风突然笑道:“这样单打独斗太不过瘾,老夫有个提议,让大家打个痛快。” 杜镇元不解:“丁老前辈,如何打才能痛快呢?” 丁风哈哈一笑:“我们可以群殴嘛,这样吧,先来一个三对三刀阵,我要和汪老弟作为阵胆对阵,我挑两个算一方,他再挑两个算另一方。” 众人一听,简直没有比这个再刺激的了,于是又纷纷叫好。已经比过的自然不再选,丁风选了杜镇元和彭泽天,而汪一恺选了郭威和郭世超叔侄。 双方各自排成一字形,汪一恺和丁风在各自队伍居中而站。汪、丁二人以目示意,六人同时拔刀,双方阵胆各自一声号令,六个人战在一处。 这一场实在霎时好看,直打得树叶飘舞,绿草寸断,刀光飞雨,人走龙蛇。对刀的人意兴博发,围观的七人也看得群情激奋。尤其是萧梦时,他因为是主人,所以要留到最后,此时他看到那雪片般的刀光和不断变换的对打阵型,兴奋地不断将右拳击在左掌上,不断叫好。 就在六人打斗正酣的时候,旁观者聚精会神的时候,孟雨仍然不时走神,他总是想去看江绿萍。突然她发现江绿萍神色有异,身子有点微微颤抖,连汪真真也感觉到了,急忙扶住她,凑到她耳边道:“绿萍,你怎么啦,冷么?” 孟雨怕萧梦时给自己白眼儿,一直没敢往江绿萍那边去,看到这个情形,急忙过去:“姐姐,你怎么了?”江绿萍死死盯着场内激烈的对刀,看了一会才小声对孟雨说:“小点声,别影响别人看刀,咱们出去说。”她和汪真真说了一声,便和孟雨悄悄出来。汪真真以为他俩有悄悄话要说,二是也不想错过看自己父亲对刀,便也没有在意,只说:“孟雨你照顾好绿萍啊!”。 两人离开,江绿萍小声道:“到没人的地方。”到了树后的一块石头边,两人坐下。江绿萍有点紧张,小声道:“六人中,有七年前袭击我的人。和在北燕袭击我们的是同一个人。” “啊?”孟雨惊住了,将目光转回场内。 江绿萍道:“可我不能确定是哪个,他和在北燕时用的不是一种刀法,只是那种诡异的气氛,而且偶尔露出的刀气,让我觉得太熟悉了。当年我受重伤时的对那种感觉太清晰太恐怖了,所以一下就想起来。” 江绿萍平静了一下,站起来,悄声说:“咱们赶紧回去再看。” 两人急忙赶回到会刀现场,只见丁风一方已经占了上风。汪一恺这一方,他虽然居中,却似乎气力不够,挡不住那三人的联手攻击。好在郭威和郭世超叔侄刀法不弱,而且平时配合奇佳,不断补着汪一恺的漏洞。 孟雨想起汪一恺来京后,身体似乎就一直不好,总是咳嗽,汪真真很担心自己爹爹,给他去药房配了不少药,萧梦时也要给汪一恺请大夫。可汪一恺很忌讳别人说他有病,坚决不看大夫。大家无计可施,只能去药店配些清肺的药,却一直不见好。 孟雨又看了一下对阵形势,发现丁风的功力极强,而杜镇元和彭泽天的刀功也不弱,孟雨急忙对萧梦时道:“快叫停,汪老伯父怕要顶不住。” 第106章 峰顶会刀(三) 孟雨被他的眼光融化了,很听话地嗯了一声,他也确实饿坏了,端起饭碗狼吞虎咽起来。 “孟雨,”应正云若有所思地看着外甥,“你慢慢吃,别噎着。其实你年纪这么轻,这么聪明这么有活力,舅舅真的很羡慕你。” 孟雨看着应正云,他知道舅舅一定要和自己说些什么重要的话了。应正云抚抚他的肩膀:“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就已经要应对当时国朝很复杂的局面,而且那个时候,父母刚刚殉国。”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嗓子像是噎住了,他拍拍孟雨,“不说这些难过的事情,总之那个时候我面临着最艰难的局面,很多人,很多事,瞬息万变的战局,我都要独立去应付。所以我想说的是,”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看着孟雨:“你应该也知道,皇上让你办的案子,恐怕不是你一个人的能力可以办好的。你有运气,有你爹在帮你,也有你的一群朋友,个个武功超群,还有的智慧超群。但是,你这几个月查访了多少人?很多很多,而且这些人中间,包括你的那些朋友,他们中间很多也并没有将实情完全都告诉你,是不是?” 孟雨震惊了。为什么他从前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并不只是真真姐,萧梦时,候灵闪,康明王,沙不该,他们都有隐瞒的秘密…… 应正云看着孟雨震惊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心疼:“看,影响你吃饭了吧,你好好吃饭,不要把身体不当回事。” 孟雨结结巴巴地:“舅舅,您是说,刘成他……” 应正云扑地笑了:“那个老猾头,你要看他长得胖,年纪老,就天然地以为他很笨,很昏馈,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你和他混了半天,就给你讲当年我怎么逼你爹练出内力?那你来找我讲好不好?” 应正云看着孟雨张大嘴巴,嘴角还带着饭粒的样子,走到他身边,将手按在孟雨的肩膀上:“我知道你对汪真真有疑问,但是你想过没有。和义庄的事现在非常敏感,如果从面上揭出真相,很可能酿成激变,这在边关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汪一恺身体已经很差,内部不仅矛盾重重,关键是相当一部分人对朝廷失了信心,有的背叛了,有的在摇摆。我们要想办法从内里进去,不伤筋动骨地将局势扭转过来。我前一阵去和义庄,也是希望能令他们从内部对国朝重建信心。你爹爹和之前的萧大人,也是这么做的。有的时候,真相并不那么重要,是吗?” 孟雨定定地看着眼前自己吃了一半的饭,突然发现自己有的时候是多么的蠢。 应正云又坐回到桌案后面,看着孟雨:“赶紧吃吧,饭菜都要凉了。” 孟雨点点头,将饭菜匆匆吃光:“舅舅,孟雨明白一些了,我明日就要去江南,舅舅还有什么嘱咐的吗?” 应正云笑笑:“舅舅是不是像个老太婆,特别罗嗦?其实从前我话少得很,你爹话多得很。大概我一个人避世这么多年,没有人讲话,突然特别想讲,尤其是对你样的晚辈。” 孟雨开心地笑了:“孟雨最崇拜舅舅,就等着舅舅有一天也给孟雨逼出绝世无功。” 应正云含笑说:“必须有那一天的。舅舅相信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终究比我们这些老人强的。” 小厮梦儿进来将碗盘收拾走了,又沏上新茶。 应正云将自己的镔铁剑从墙上摘下来,“唰”地一声拔出来,快如闪电,孟雨似乎都看到了火花。 那剑和普通的剑不一样,既猛且沉,利刃在灯下闪着雪亮的毫光:“雪卢当年我留给你娘,本来是给你的,结果被你娘大方给了你表哥。舅舅再把这把镔铁剑给你,这些日子你跟着我,功力已经增了不少,原来那把剑肯定轻了。” 应正云说着,将剑抛向孟雨。孟雨伸手接过,开心地说:“谢谢舅舅!” 应正云又说:“江承天虽然武功尽失,但他不是个普通的人物,是条真汉子。江家应该一直挺着没有被那些势力渗透进去。但是他需要你的帮助。此外,双凤山庄的事情,你需要他的帮忙。还有,” 应正云拍拍孟雨:“小雪的事情,咱们对不起人家,江承天再大度,也不会完全没有想法,你要想好此行的艰难。” 孟雨点头,应正云看着他:“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不要累坏了。” 孟雨告别了舅舅,拎着镔铁剑出书房,梦儿提着灯笼在门口等他:“孟公子,我送您出去。” 孟雨笑着说:“你歇着吧,路这么熟了,我用鼻子闻着都能走到门口。” 梦儿说没有灯太黑,坚持要送,两个人在夜色中沿着小径穿过花园又顺着游廊向门外走。天气很黑,大概是下午那场裹着黄沙的飓风的原因,现在空气里还飘浮着沙尘颗粒,月亮和星星都一丝不见。如果不是梦儿的灯笼,还真容易撞上树或者假山什么的,当然掉到水池里也很可能。 快走到府门口,廊下都挂着灯,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灯光的暗影里,孟雨一看,原来是应少言和孟雪。孟雨觉得很意外,诧异地说:“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 应少言笑笑:“我和小雪在这里等着送送你。” 孟雨睁大眼睛,狐疑地:“不会吧,哪次不是走得孤零寡淡,也不见你们这么儿女情长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孟雪已经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哭了:“哥哥……” 孟雨急忙伸开手臂抱紧孟雪:“小雪,你怎么啦?” 孟雪虽然很柔弱,却不是个爱哭的女孩儿。每次孟雨离开家,想起来了和她说一声,想不起来就独自走了。此刻他突然意识到孟雪已经出嫁了,只是自己天天往应宅跑,又觉得孟雪嫁给应少言应该是她平生最快乐最幸福的事情,竟然就把一切忽略了。明天自己走了,然后父母也要上京城,只有孟雪一个人留在西玉州了。从此她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不再是孟家的姑娘了。 第107章 下山 江战拉着孟雨进了屋,江承天看他们俩亲热的样子,不禁笑着说:“我去安排一下晚饭,尤其要弄几坛好酒,你们两个先聊着。” 江战对孟雨说:“正是案子吃紧的时候,你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都不回去,怎么有时间来江南?” 孟雨跟江战从来不客气的,他微笑着反问:“你说呢?” 江战啊了一声,突然小声说:“你不会要揭出七年前的事情吧?”他看了看周围,“那件事情或许只有大哥知道一些,但他很忌讳我们谈这件事。”孟雨歪着头看着江战,圆圆的娃娃脸上一双黑亮带点顽皮的眼睛盯着江战。江战推他一把:“干嘛!” 他高兴得有点坐立不安,又拉着孟雨出来,带他在宅子里和花园参观,然后又在江宅外面的小街上和临河的小桥上走了一趟,看了看碧水、垂柳、石桥和有江南特色的民居,包括那妩媚而有韵味儿的船娘,其实这是他俩小时候就在一起玩耍的地方。只是景色依旧,心绪却完全不同了。两个人又逛又说了一通,然后才又回到江宅。然而这一番的闲转下来,孟雨只管心跳,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令他心跳口吃的影子。 他们又回到宅子的时候,江承天也回来了,他的夫人肖淑蓉是个端庄美丽的女子,带着一个八九岁,头上还梳着抓鬏的小男孩,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看着孟雨,十分机灵可爱。江承天笑着摸摸小男孩的头:“我儿子江小蛟,可崇拜你啦!”肖淑蓉也笑着说:“小蛟,还不叫叔叔,这就是孟雨叔叔呢。” 江小蛟规规矩矩地给孟雨行了个礼:“孟雨叔叔好。”然后有几分羞涩和好奇地看着孟雨。江承天笑起来:“孟雨,你必须得住在我家,这样可以教小蛟几招。他啊,江战再怎么教他,他也还是惦记着你这个神探。”孟雨也很喜欢这个机灵又有礼貌的小男孩,也摸摸他的脑袋:“好啊,叔叔可以每天都陪你!” 本来有点害羞的江小蛟,立刻亲热地贴在孟雨身上,脸蛋也贴着孟雨。孟雨突然发现自己还挺喜欢小孩子的,他把江小蛟抱起来:“明天早点起,我们练功夫!”江小蛟眨着大眼睛,开心地点了点头。 然而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连江夫人都带着小蛟和小蛟的弟弟小蟾一起陪着孟雨吃饭,却始终没有那个他魂牵梦萦的影子。他其实心里已经认输了。他忘不了她,然而他不能开口问。他好像都没有了问的力气。 江南的晚上,空气间也是湿润而柔和的。江承天找了几坛花雕,这酒后劲儿大,渐渐的孟雨的头也有些晕了。江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先睡去了,三个男人这才开始正式的喝酒谈天。江承天拍拍孟雨:“你接这个案子,我心里一直跳跳的。当年我们家吃了亏,我一直不再提件事,也是不想再影响孟大人。”孟雨神经一紧,果然江承天是知道一些核心的秘密的。 “我们家后来不再与朝廷的要害生意沾边,是对这个破朝廷彻底失望了。孟大人,应正云,都被害得这么惨,我们这些民间有正义感的人,还有什么可以为这个皇上的朝廷效力呢?后来孟大人不计前嫌而复出,我家也没有继续与孟大人有实质的合作。其实也是不想给孟大人惹麻烦。孟大人心里清楚,所以也没有对我们江家有什么要求。” 说到这里,江承天拍了拍孟雨,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老弟,让你查这个案子的是皇上,可当下的案子和七年前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联系,本身毒害孟大人皇上就是始作俑者,今天他又让查案,并且还是你孟雨来查。”江承天摇摇头,他也喝了不少。 孟雨一时无语,如今父亲既然再为皇上效命,过去的恩怨就不能再提。然而孟定国可以不计较这些事情,而当年跟孟定国交情最好的江家,虽然算是有官府背景,作为江南的一大商户,却是受不起朝廷内部之间不同派系的争头,而成了牺牲品的。 江家受到冲击,应该说是受了孟定国的牵连,江战左臂残废,江承天失了武功,江家的两个男人都落下残疾。而江绿萍当时也是身受重伤,只是侥幸没有落下残疾吧了。 孟雨又将一杯酒一饮而尽,慢慢地说:“这次的案子,如果最后让真相浮出水面,我要皇上给我一个交待。” 江承天直摇头:“孟雨,你太天真了,孟大人当年可差点命丧在小皇帝手里。江山是他的,你又能如何?” 正说间,突然听到外面丫环的声音:“小姐回来啦?今天家里有客呢,小姐要不要见见?” 只听到江绿萍那清悦而又软糯的声音:“先让阿福他们把货卸下来吧。谁来了?” 孟雨已经站起来了,他的手都在抖。 江承天笑笑:“绿萍一早去进桑叶,这个是一天都不能没有的。而且货源也紧张,必得她亲自去。然后又去进茶叶和其他货物,她就是这么忙。” 孟雨笑笑,尽量让自己镇静一点:“我去看看姐姐。”江承天和江站陪着孟雨来到院子里,江承天道:“绿萍,孟雨来了。” 听到江承天的话,江绿萍一回头,正看到孟雨。孟雨也看到在暮色中的江绿萍,她大概是骑马回来的,仍然穿着绣红色的小衫,腰上扎着腰带,穿着靴子。秀气的脸上透着刚长途跋涉泛出的红晕,只是一双眼睛仍然晶晶闪亮。她看到孟雨,似乎并不很吃惊,笑着说:“孟雨,你怎么突然来了?” 看着那双眼睛,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孟雨的心咚咚跳着,他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了。他承认自己这一路上都背着沉重的心理负担。他除了思考那些错综复杂的案情之外,心里都是在告诉自己,就快能见到她,就快能见到她。 第108章 可怕的袭击 孟雨道:“哎,刚才看会刀的时候,把水都喝光了。我听到附近有水声,我去弄点水。”汪真真急忙拦住他:“别,孟雨,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吧,回去再给爹爹服药。”孟雨笑着取笑她:“姐姐还是女侠呢,胆子这么小,我马上就回来。“他从身上解下水囊,拎着就循着水声而去。 果然附近不远就有一汪泉水,又汇成溪流,难怪能听到潺潺的水声。孟雨很高兴,蹲下身子,攥着水囊去汲水。眼看水囊就要满了,想着真真姐应该也渴了,他已经准备好水满了就马上起身赶紧回去。 可就在这时,孟雨突然觉得颈后发凉。山风在他耳边嗖嗖刮过,他突然觉得,那不是幻觉,他的身后有人。他就地一滚,避开了一片漆黑中的那道掌风,然而第二掌又到了。他的水囊已经掉到溪水中,里边的水洒了个精光。 他只能再次闪躲,人已经贴在旁边陡峭的石壁上。这下他是正面面对那个黑影了,不,易容人。“你到底是谁?”孟雨沉声问。 那个人不语,继续向他逼近。从他们打过的几个照面,这个人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孟雨知道,他一定是他认识的人。 孟雨只能猛地向旁边闪避,而那人已经一把抓住孟雨的肩膀,他的手很干瘦,却如铁钩一般,孟雨要运功抵挡,却发现自己的气岔了一分,刚好提不起来。那就是汪真真匆忙替他过气造成的结果。黑衣人已经又在向他逼近,就在他几近绝望的时候,突然一刀从黑衣人后边袭来,黑衣人反身一掌击去。 孟雨一看不好,忍着岔气的疼痛,飞起一腿踢向黑衣人后背。来人变换刀势,黑衣人一脚踢在那人手腕上,刀立刻脱手,而孟雨也已经一脚踢在黑衣人后背上。黑衣人看势不好,晃了两晃,拔起腿施展轻功消逝在夜色中。 孟雨捂住胸,啷啷呛呛奔过去:“真真姐,你没事吧。” 汪真真顾不得管自己,急忙扶住孟雨:“我没事,你不要动得太厉害,先闭住气。”她将孟雨扶到旁边倚着一棵树,又捡回自己的刀。孟雨急道:“快回去,汪伯父一个人在路边!”汪真真扶好他:“我们马上过去。” 等他们回到萧宅,已经是后半夜,萧梦时早已送了江绿萍回来,左等他们不来,右等也不来,快急出病了等三个不是病就是挂了彩的人回来,萧梦时已经急得不行了。 “真真姐,孟雨,你们出什么事了?” 孟雨道:“先给汪伯父服了药我再跟你说。” 走了这半夜的路,又受到袭击匆忙下山,汪一恺体力透支咳得不行,萧梦时急忙让福祥帮他服了汤药,又煮了滚热的冰糖梨水给他送到屋里,萧梦时亲自陪他回屋,服侍他躺下休息了。 家里没有丫环,孟雨只好自己给汪真真肿了的手腕敷上药,看她手腕肿得很高,青紫的淤肿下还渗着血。孟雨惊道:“这一脚如果使老了,姐姐的的手腕就废了,是孟雨连累姐姐了。”汪真真叹了口气:“怎么会呢,你也不是为了自己。”孟雨想着汪真真那神秘的武功,也不知跟此事有没有关系。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西玉州去追问舅舅这件事。 汪真真又帮着孟雨把气调回来。 听了他们的讲述,萧梦时也是又惊又怒:“这个杀手,难道不会是今晚参加会刀的人里的吗?他武功这么高,一直跟踪我们,可是今晚这群人里,武功比别人高出很多的,也只有丁风。” 孟雨摇摇头:“隐瞒武功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能断定他是唯一的那一个。” 汪真真低头不语,她今天实是累坏了,而且以她一个女子,直接跟那么可怕的易容人对招,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十分后怕,孟雨都不由替她心惊。他对汪真真说:“姐姐也先去休息吧,姐姐放心,今天晚上我们会警醒些,已经后半夜,我就再守一个时辰,萧大哥守一个时辰,明天再商量下一步的事情。” 萧梦时道:“你去取水的时候,真真姐也去找你,若是有人当时去袭击汪老伯……想起来真后怕!” 孟雨思忖着:“我们从北燕回来这些日子,武功奇高的也只有易容人一个,他当时还来不及分身去攻击汪伯父;其他人,即使汪伯父身体患病,他们也不会是对手。此外,即使易容人也不能在几招之内制住汪伯父,况且我和真真姐会马上赶过去。而且他的目标只是我。” 萧梦时道:“你的意思是,从此我还要天天贴身保护你了?” 孟雨有点生气了:“我是在不要命的为了你。可你呢?你干的那些事停手了吗?你最好提早把你的事全都告诉我,不要弄到最后不可收拾。” 萧梦时淡淡地说:“我还不一定成功还是失败呢,现在就缴了械让你帮我收拾后路了吗?你少废话,先去睡觉,我值第一个时辰。” 孟雨道:“我气得睡不着,我来值。” 萧梦时瞪大眼睛:“还有争这个的?我更生气,还是我来值。再争天亮了啊!” 孟雨只好道:“懒得跟你再说,我去睡了,你不要忘了叫我。” 孟雨再一睁眼,天真的已经大亮了。 他叫了一声糟了,猛地坐起来,披上长衫推开门到院里。 阳光明媚,花草繁茂。然而院里静静的。 也怪,屋门一开,福祥马上飘然而至,手里端着铜盆手巾。 不一时又端来早饭。今天竟然是水饭,自腌的小菜。几块喧腾的蒸糕,照例又切了两碟肉脯。又上了一盘园里新摘的青菜,青翠欲滴。 孟雨问福祥:“萧大哥呢?” 福祥道:“他一直在旁边屋子守到天亮,后来汪大侠和汪姑娘也起来了,他就出门去了。” 孟雨道:“他竟然一直都没有睡吗?” 福祥一边将饭菜从篮里往外拿,一边答道:“是啊,公子一夜没有睡,特别关照阿肥给您煮些水饭败败火。” 孟雨知道萧梦时必是不忍心叫醒他,想想昨天两人的争执,孟雨不由愁上心头。他对福祥道:“饭菜别拿出来了,我在园子里吃吧,也透透气。” 福祥答应着,将饭菜在石桌上摆好。孟雨端起水饭吃了一口,这种天气这个饭真是太爽利了。他一开心一口气将饭吃光,又将其他也吃了大半,他看着蓝天白云下开得生机勃勃的鲜花,深深吐了一口气。 第109章 城外送别 孟雨看着那个程老爷,此时江承天已经从内宅出来,和他拱手问好,然后两个人一起去了西花厅。孟雨看着江战:“这是什么意思?你哥哥放任他来骚扰**姐吗?” 江战仍然抱着剑:“我也不知道哥哥怎么想,上次就闹了一回。那个俗不可耐的张大户,姐姐一发脾气把他轰跑了。可这次,这个这个这个……”江战也有些一言难尽的样子。 孟雨心时顿时堵起来,但他不知道该和江承天怎么说。因为孟雪的事情,自己和江绿萍的事也敏感起来,况且自己临出来前也没有和父母正式说过这件事情,好在爹爹哂笑自己的情形,肯定不会不同意的。爹和娘虽然性格不同,但都是很通达的人,如果他带个媳妇回家,相信父母只会高兴,何况是绿萍姐姐呢。 一会儿,江承天送程老爷出来,两人告别,程老爷似乎在询问着什么,然后孟雨竟然看到几个家人往院子里抬了很多貌似很实惠的东西,江承天谢了程老爷,却并未留他吃饭,程老爷告辞而出,江承天过来招呼孟雨和江战去吃早饭。 江承天亲手给孟雨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馄饨,递给他:“小时候的味道,还记得吧?”孟雨接过来,馄饨皮薄汤清,透明的馄饨皮下隐隐可以看到红红的虾仁和瘦肉。还没有吃馄饨,鸡汤的香味先飘了过来,孟雨喝了一口汤,真是特别的鲜美。他又将一个馄饨吃到肚里,真的像回到了小时候:“一到江南,好吃的就数不尽数。小时候那段日子太难忘了……” 那段日子,他却和本是北方女子的母亲住在江南。母亲一直等着父亲离开那个小皇上,离开不值得期待的国朝,回到江南一家团聚。当然最后终究没有等到,等到的只是父亲被毒杀,在陷入昏迷却没有死的情况下,在被御林军押送回家的路上被人劫走。那是他一家最艰难的一段时间,父亲生死不知,自己一家也被不明之人追杀。 孟雨将手里的馄饨放下。江承天看着他沉思的样子,知道有些事情触动了他。江承天从小看他长大,一直知道孟雨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心思很深的年轻人。 孟雨放下筷子:“四大山庄都卷入了朝廷的布防图丢失案。然而七年前那起重镖,是爹爹亲自委托江大哥的,原本知道的人极少,可是却在半路被劫。那个时候,四大山庄应该还没有全部卷入。” 江承天将也将手里的一个蒸糕放下:“那人的刀法非常厉害,他当时先袭击的绿萍。我去救的时候,绿萍被他用刀拍在背上,受了重伤。我赶紧缠住他,不让他腾出手来伤害绿萍。当时绿萍只有十七岁,力气也小,我的武功比绿萍要高很多,所以和那个人缠斗的时间也长,最后我不仅被他所伤,而且因为我们对刀的时间长,他的刀周围一直笼着非常重的寒气,和他打斗时间越长,我被寒气侵蚀的就越厉害,所以至今我的身体都没有恢复,基本上算是毁掉了。” 现在听到江承天回想当年被劫的经过,孟雨还觉得要打冷战。当时江承天被重创,布防图被劫去,其他东西却完好无损。江绿萍自己也受了重伤,但押运车辆的随从和挑夫都被杀的被杀,逃跑的逃跑。江绿萍只好不顾自己重伤,背着江承天一步一爬地逃出来,找到附近一个江湖朋友家,躲了一阵,养好伤才回到江南。而就在养伤期间,他们听到了孟定国被皇上毒杀失踪的消息,应秀灵带着孟雨去寻找孟定国。而江战护送孟雪去孟雪外婆家的时候,又遇到袭击,江战为了保护孟雪而右臂落下残疾。这是两家都不愿意回首的往事,而恰恰是这些往事,让两家人的关系更加紧密,更加生死与共了。 孟雨道:“我们在北燕的时候,遇到的蒙面人就是当年袭击江大哥和**姐的人。” 江承天手里的筷子被他一下撅断了。 孟雨又道:“在京城会刀的时候,**姐觉得当年袭击他的人,也在现场。” 江承天将手按在孟雨的肩膀,他的手力量很大,孟雨觉得他当初一定是个武功相当强的人。 “孟雨,不要再让绿萍参与到这件事当中去了。我知道,”他拍拍孟雨:“我知道你帮了她很多,但是过去的日子,我们江家遭受的一切太惨痛了,尤其她当年还那么小。” 孟雨有些吃惊地望着江承天。他能理解江承天和江家当年受到的创伤,他也知道来到这里会遇到困难。事实上江家如果从此远离了朝廷权力争斗的旋涡中心,或许倒简单了。然而现在显然没有,江承天对他一定有所隐瞒。而江战也会知道一些。江绿萍或许是不知道的,以江承天和江战的个性,一定会死死地瞒住江绿萍,这也许就是江承天希望江绿萍赶紧出嫁并且总是给她选个土财主的原因。 孟雨看着桌上十分丰盛的早饭,这些都是他熟悉的江南美食,是他从小就爱吃的,然而此刻他却再没有心绪吃了。小时候他也淘气,自己家的饭不吃,跑到哪吃到哪。在江家吃得就更多了。那个时候,江绿萍也没少给他好吃的。只是他很小就去了黄山学艺,每年只是过年才回江南。所以在北燕再见江绿萍的时候,竟然没有认出她来。她是个水秀的江南女子,又那么聪明能干,本来应该早早嫁个殷实的人家,过着富足的生活。可能江承天给她找个土财主真的没有什么错。自己又算哪棵葱,除了老爹罩着,不就是提个剑四处乱跑,自以为能的四处给人解决问题,其实说不好听就是个浪子,遇上厉害的追杀时简直也和丧家之犬差不多吗。 江承天看到孟雨似乎又在想着什么,急忙笑着说:“我就说不要提过去那些事,饭都吃不好了!”他叫丫环小菊将桌上各种各样的糕再去热一下,又叮嘱再下一锅新的馄饨。 孟雨道:“大哥,不用麻烦,孟雨已经吃饱了。” 江承天道:“瞎扯,你能吃多少我不知道?” 等又一锅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江承天看似无意地说:“四大山庄的庄主,都是使刀高手。江湖上并非只有萧梦时组织的那两次会刀。那倒真正是兴之所致的知音之聚了。” 第110章 交底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江战,突然说了一句:“所以大哥就让我学剑了。” 孟雨猛的一惊,江承天嗔怪地看了江战一眼:“萧梦时也太年轻了。当年江湖上是有一个刀盟,但我并非这个组织的人。而且这也不是一个专门的组织,成员都分散在各个门派和山庄。哪些人属于刀盟,大家也只是传说。但我估计,袭击我的那个人,还有韩正杰,杜青云。恐怕都是这个刀盟里的人。” 江承天叫了声:“阿来!” 阿来急忙跑了进来,江承天告诉他得去几家商铺谈生意了,要他把出门的衣衫,名帖和给各家的礼物都拿过来。阿来急忙出去拿了。 江承天对孟雨说:“你这么久没回来,让江战带你到处看看,晚上我来陪你。白天还得四处奔忙。这些年生意都很惨淡,不跑就没有饭吃。” 说着阿来已经拿来了他的外氅,帮江承天穿起来,然后提着东西,两人一起出去了。走时,他还冲孟雨说笑了一下:“不要对江大哥失望,我心里对你和孟大人都是没有变的,只是对这个世道,我的心境不得不改变了而已。” 孟雨又从桌上拿起一块糕,和江大哥这些年都很少有时间交流,一旦在一起却对江承天有了很多新认识。以前认为江承天重伤后武功尽失,或许不再管江家的事了,现在看起来他仍然是江家的灵魂人物。 江战看到江承天已经匆匆走了,才对孟雨说:“我知道你着急知道很多事情。但是不能心急,大哥有心结,不仅是谨慎,远离朝事纠纷是他无奈的选择。” 孟雨道:“前一阵舅舅起死回生,我们都不理解他为什么还会为朝廷做事,后来我也渐渐明白了。” 江战一笑:“那是因为我们都是普通人。应正云,那是名动天下的少将军,西玉州的战神。我们这个年龄的时候,他已经带兵攻进京城了。而孟叔叔比我们还小的时候,已经在应正云自刎之后,一手扼制住了朝局。他们是传奇的英雄,我就是想学,也学不来的。” 孟雨歪着头看看江战:“你先多替**姐做点事吧,不要老让她一个女子在外面奔波。”江战叹口气:“不是我不愿意出力,你也知道的,论做生意这种事情,我根本弄不来的。大哥身体太差,又不能在外面跑。” 孟雨叹口气,江战就是那全心全意待人,却怎么也弄不来生意场上的那一套。孟雨曾经一直把他当成自己妹夫,他会是多么的一片诚心去待孟雪呢,捧到手里都怕化了。表哥虽然和自己也很亲,可他与萧点秀根本情缘未了就分开,为了照顾小雪的情绪而匆匆成婚。而表哥本身又是个敏感、摇摆、性子不很强的人,他对孟雪好,但是却不知道能不能忘掉萧点秀,去全心全意地对待孟雪。 江战拿起剑,拉了一下孟雨:“我先带你去看你想看的。然后我们一起去姐姐的蚕室帮忙,你有话可以晚上再问大哥的。” 孟雨打了他一拳,两个人久别重逢,又不像在西玉州那样剑拔弩张的情势,开开心心的一起出门去了。 江战带着孟雨穿过水田中的各种小径,不断有在田里农作的农民和农妇和江战打着招呼。江战说:“这些很多都是我家里庄丁,也有很多会武,大哥把他们都遣散了。”孟雨看这些人里有不少精壮的小伙子,心想江大哥这次是下决心了,看来劫镖这件事对江承天和江家的刺激与伤害确实是太大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弯弯曲曲的小径,到了翠绿欲滴的山洼里的一块平地上。竟然聚焦了不少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几乎个个都有家伙,捉对厮杀着。也的出来表演式的对阵,引得旁边人不断叫好。江战笑笑:“看,毕竟学过了武,就有武人的性子,忘不了的。他们农作休息的时间,每天几乎都这样。” 孟雨笑嘻嘻的看着江战。江战道:“看我干嘛?”毕竟是从小一起学武的师兄弟,不用说话,看看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个光着上身提着刀的小伙子,冲着江站喊道:“二公子,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们?” 江战笑眯眯的说:“带朋友出来转转,顺便看看大家。” 一个年纪花白的老者瞄着孟雨:“你……你是那个孟雨吧?” 孟雨定睛一看:“老伯您认得我?” 那老者哈哈一笑:“你还和小时候一个模样,那会你淘气得紧啊。整天蹬高上梯的,到房顶追鸟还踏翻了我家的葡萄架。” 周围人都大笑起来,孟雨瞪大眼睛,想起来了:“啊,是季老伯,您现在还那么精神,”想到当年自己淘气的样子,孟雨也不由笑了:“孟雨当年很淘气吗?” 季老伯道:“淘不淘气咱不知道,经常被孟夫人用棍子打得屁股沾不了凳子倒是真的。听学堂先生说,你小时候经常站着上课呀。” 周围人又大笑起来,江战也忍不住笑了。孟雨很无语地问江战:“你呢?你没有挨打么?”江战猛地被他问愣了:“我又不踩翻别人的葡萄架,为什么要挨打?” 孟雨这下真的想起了,母亲当年是很厉害的,管自己也很严,打屁股是毫不留情的。但自己并没有因为母亲管得严就少闯祸。而江战始终是听话的孩子。 孟雨笑着说:“季老伯,哪天我去给您再扎个葡萄架!” 孟雨回头悄悄对江战说:“你带我到这里来是打好主意要我出糗的吗?”江战很无辜地耸肩,“为什么我就没有这样的动人事迹呢?” 孟雨老实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江战突然出手捉住他的拳头:“乖一点,不然不带你去那个地方了。” 孟雨警觉地:“什么地方?” 江战诡秘地一笑,跟我来就是了。两个人和季老伯等人道了别,离开练武的人群,向着山峦深处走去。南方的山不算很高,但是非常险峻,山势地形都很复杂。不过两个年轻人腿力都很健,不一时就来到一个深入山中的山谷密林处。蛙声阵阵,泉水潺潺,风吹得树叶发出微微的沙沙声。已经快到中午了,渐渐升起的太阳透过树叶,在草地上洒下一片斑驳跳动的亮圈。 第111章 说服 孟雨摇摇头:“有什么失信,会比得上姐姐的痛苦更重要呢,我自己去见她,我要她自己给我说。” 江承天抓住孟雨的肩膀:“孟雨,你不要太冲动。或许你来的太晚了。或许你本来对绿萍也没那么坚定。你们在京城如何我一点都不知道。之后这两个多月,我和江战在西玉州也和你见过面。当时我就觉得你老是欲言又止,还以为你因为小雪的事情在内疚,但怎么会想到绿萍身上?毕竟你和江战一样大,绿萍从来都是姐姐一样,我们根本没有往那里想。现在回想起来,你当时根本就是在犹豫。如今这种事情发生,你能把绿萍带到哪里去?我们江家以后怎么面对乡亲邻居,程老爷也不能无辜受到这种损失。孟大人呢?他能同意你强娶和别人有了婚约的女子吗。当初小雪和江战能够解约,那是因为江战自己同意并且说服了孟叔叔和孟婶婶。” 孟雨瞪大眼睛看着江承天,他觉得他说的事情好像完全与他没有关系:“大哥,你说了半天,就是没有说我和绿萍会怎么样。你说的全都是这个人那个人,我又不要和他们在一起……” 江承天抓住孟雨的两个胳膊,把他放倒,他突然很可怜孟雨,更可怜自己的妹妹,遇到这样一个她深爱的人,却又这么擦肩错过。他看到孟雨精神萎靡的样子,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热度又高了,“你能不能老老实实躺着?”他转身向窗外喊着:“阿来,去看看汤药好了没有?” 说完他回身又看着孟雨:“你难道不是生活在这些人中间吗?将来你要带她去个荒岛永远不见人吗?” 孟雨听得真生气,正要挣扎起来,突然听到彩姐在外面的声音:“哎呀!程老爷啊,你怎么一天往这里跑八趟哪!” 江承天愣了一下,松开孟雨,蹭地推开门出去,将在门外一直等着不肯离开的江绿萍一把拉进来,然后自己又出去,把门关上了。 江绿萍看着孟雨,两个人都傻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彩姐的声音很大,很热闹,很吵:“程老爷你真是,紧紧巴巴地天天追有什么用。反正大小姐是归了你了。真是,不知道你八辈子修得什么福咯!” 程老爷涨红了脸:“彩姐你不要开人家玩笑。” 彩姐捂着嘴扑地笑出来:“我替小姐不平咯。” 程老爷还是那身金钱团花图案黑色大褂,越发显得矮而横,感觉手脚一缩就能像球一样滚似的。江承天忙制止彩姐:“彩姐,别这么说。”他对程老爷,这个未来的妹夫说道:“程老爷有事吗?我们这里已经诸事齐备了。” 程老爷认认真真行个礼,江承天也还了礼。程老爷有点腼腆地说:“我娘让我来问问,婚礼那天江姑娘还有什么需要的没有。吹打班子没有请到西镇的,娘不开心,非要我再去。还有仪仗,娘说必须要江姑娘指定要哪一家的,花多少钱也要请,还有驾车的马多少匹才可以……” 江承天还没来得及说话,彩姐又快言快语地说:“啊呀,好大个人咯,还事事要问娘……” 江承天赶紧用眼色制止彩姐,突然他想起江绿萍和孟雨单独呆在屋子里,便对彩姐说:“彩姐,你进去吧。” 彩姐捂着嘴偷笑,然后赶紧进屋了。 江承天很和气地对程老爷道:“程老爷,绿萍不会在意这些的,只要老人家高兴就好,日后你们日子过得和顺就好。” 彩姐进了屋,孟雨正拉着江绿萍的手,看到彩姐进来,都有些不好意思。孟雨看到彩姐还是和当年一样的漂亮,只是胖了一点,眼角微微有些皱纹,其实她现在也只有三十多岁,是个美貌成熟妇女的样子。彩姐仔细地看着孟雨憔悴的样子:“啊呀,小老弟,小时候那么无法无天的孩子,现在给折磨成这个样子,真是可怜,啧啧。” 孟雨小时候跟彩姐是很熟的,那时候的彩姐正是个十八九岁的漂亮姑娘,孟雨也没少淘气,放翻彩姐装蚕宝宝的竹箩,那是经常的事情。彩姐很泼辣,经常被孟雨气得插着腰臭哭他,心里其实是很喜欢这个顽皮好看的男孩子的。 她又看看江绿萍已经哭红的眼睛,跺了一下脚:“孟雨啊,你带绿萍走吧,看你们这小男女好可怜的样子,彩姐都受不了的。” 孟雨看了一眼江绿萍,江绿萍低下头:“彩姐,您别说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彩姐急得直拍江绿萍:“你这孩子……我可是跟你讲过了的。江老爷又不是真的兜不起这点事,你要你们两个小男女的幸福,还是要给江家的一点名声付出多半辈子,自己去想好了。” 孟雨使劲抓住江绿萍的手,一双眼睛盯着她,江绿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江家的婚礼准备还在继续。之前因为江家一直很低调,也没有大张其罗,所以一向不关心这些俗事的孟雨,来江家两天也没有发现。 又是一个清早,孟雨觉得精神好一点了,肋下也没有再继续剧痛,只是有些隐隐作痛而已。他一早起来,还去教江小蛟练了功。然后早饭也没有吃,将东西收拾好,拎着剑去向江承天辞行:“江大哥,我还是先搬到镇上去住,不知道家里在办事,但眼下情势紧急,也只能打扰了。” 江承天看看孟雨:“这些天我会抽空去镇上找你,绿萍婚礼之后还有一些张罗的事情,我没办法陪你去双凤山庄了。等婚礼一结束,就让江战陪你去。” 他拍拍孟雨的肩膀,心里在说,好可惜,好心痛。 可他是江家大哥,只能由他亲手结束掉这一段原本可以很浪漫很动人的情缘。 江绿萍在最后关头,还是拒绝了孟雨。她只怨命运捉弄,也恨自己命薄。 孟雨也无法留下去经受那婚礼筹备的繁杂与喜庆。 第112章 兵器库分布图 江战和孟雨一起出了江宅,江战替孟雨牵着马,江小蛟跑了出来,抱住孟雨:“叔叔你不要走,小蛟的武功还没有学好呢。”孟雨拍拍小蛟的头:“等你长大一点,去西玉州找我,住在我家,我天天教你练功好不好?”江小蛟很神往的样子:“长大是哪一年?”孟雨笑笑:“柳枝再绿的时候就好了,不过得你爹和你娘答应才可以。” 江夫人也走了出来:“小蛟不要缠着叔叔,叔叔有很多正事要办的。” 江夫人是个很端庄的女子,她自然知道了孟雨和江绿萍的事情,心里也是十分的为他们可惜:“孟雨,江南也是你的家啊,以后常来。”孟雨笑笑:“谢谢大嫂,我会的。” 江夫人带着小蛟回去了。江战拉着马和孟雨一起走到街上:“为什么我们这么好的朋友,你在西玉州不告诉我?你即使当时不好意思告诉大哥,也可以告诉我的。” 孟雨无语了,之前是他自己拒绝了江绿萍。回到西玉州见到江承天和江战的时候,他的心确如江承天所说,是在犹豫和摇摆中的。但他怎么能和江战解释这些呢? 到了镇上客栈里,江战替他把东西都安置好,嘱咐他多休息,又说:“大哥还有些事没有和你交待完,所以不要急于走,反正要等到我和你一起走的。” 孟雨往床上一躺,把镔铁剑放在旁边,闷闷地说:“知道了。” 江战看着孟雨,孟雨翻个身,不理他。江战叹了一口气:“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差点成了我姐夫,看来我们两个都是注定要失意的,人生难道就是如此,一定要被命运捉弄才可以。” 孟雨闭上眼,假装听不见。 江战俯身看着孟雨:“我真的走了?家里好多事你也知道的,等晚上我来看你。” 孟雨闭着眼说:“知道了。你家正有大事嘛,不要管我这个人见人嫌的癞皮狗。” 江战坐在床沿上,推了一把孟雨:“我当时比你还不如,简直像丧家的癞皮狗,都不知道怎么离开的西玉州。一路上浑浑噩噩的,简直像爬回的家。尤其我还要自己去跟孟叔叔孟婶婶解释,让他们千万不要把小雪嫁给我,那种心情真觉得自己不如死了算了。” 孟雨腾地坐起来,目光炯炯:“江战,别再说了,我们在一起吧。” 江战吓一跳:“你不要说得这么吓人好不好?” 孟雨说:“哎呀,我是说一起把这个案子查下去。” 江战松了一口气:“其实我早想帮你了,大哥有些一味消极避世。但这个案子一日不揭,那些人就不会放过江家。” 孟雨点头:“这次不仅要查这个案子,还必要把七年前毒杀我父亲的真相查清。” 江战点头。 孟雨伸出手掌,江战和他击了一下掌。 此后的日子,孟雨表面安心地在客栈里住着。江承天会在晚上来看他,陪他吃饭,和他交流。孟雨知道江承天没有什么都说,正如应正云所言,即使如好友,如兄弟,每个人都还有需要顾忌的事情,敞开心扉也都是在一定的限度之内。孟雨觉得舅舅真是神人,避世二十三年,却参透得比别人六十九年都深刻。 “接触我的人,是刀盟的人,但他们背后联结的是朝中哪一股势力我并不知道。我拒绝了他们,就更不可能知道后边的线索。但是他们始终没有放弃江家,因为江家一直都是站在孟大人一边的。这股势力无论是谁,都是朝中孟大人的敌对方。” 孟雨心里在思索,恐怕不仅仅是父亲的敌对方,而是敌对方中,与北燕有暗中交易的那一方。其实在朝中,分分合合,敌对的势力也可以结成联盟,但一与北燕勾结,就是另一个性质的问题。那是孟定国和应正云都不可能容忍的。 此外,四大山庄虽然只有江家与和义山庄是与孟定国结成联盟的,但卧虎帮和双凤山庄,即使在韩正杰在时,也是有江湖道义的,至少到今天明面上都不会与北燕有瓜葛。韩正杰不在了,彭泽天将卧虎帮控制得很好,也清除了一批异己。但是目前看,四大山庄都渗透进了不少应该是刀盟的人。目前朝中势力与刀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方式,通过谁来联系的。而刀盟的核心人物,与四大山庄里的卧底也应是通过中间人物来联系的。如果找到刀盟的核心人物,就应该能找到朝中布局的那个人,或者那伙人。而这个核心人物,至少目前来看,除了易容人,没有第二个人选。 孟雨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这个核心人物抓住不难,但是如果在抓住他的时候,各大山庄和朝中势力突然发动政变,势必加剧国朝动荡。父亲始终没有在国事的层面交待自己什么,而舅舅倒是明显地说过,一定不能让包括和义庄在内的各大山庄突然出现反水的事件,要在内部分化瓦解,这也是要保住这几大山庄的荣誉。这也是这件案子的难办之处。 他正想着,突然街上传来吹打之声,他急忙跑到窗前,果然是办喜事的。那披红挂花的马车,显然是要嫁到远处。他知道程老爷家在另一个镇子,没有**镇富庶,也偏远一些,所以不能坐轿,一定要用马车。后来他才渐渐听说,之前给江绿萍选的有钱人家,江绿萍都嫌他们利益熏心,充满铜臭气。这个程老爷,叫程财发,家里只有母子二人,有些房子和地,也做点生意,是个殷实的土财主,人很老实,所以江绿萍亲自点了头。孟雨始终觉得,江绿萍之所以这么快就答应,一定是对自己之前的行为伤了心。但是这件事却是无法回想的。 突然,孟雨在随车的人中发现了小彩和凡儿,她们应该是陪嫁到程家去的。他知道彩姐和江绿萍特别要好,本来应该跟着,然而她是寡妇,不吉利,所以不能成行的,只在家里替江绿萍上了妆,穿好嫁衣。孟雨从客栈楼上蹬蹬蹬跑下来,穿过前柜跑到街上。华丽的车队和仪仗已经过去,吹打班子仍然在吹着欢快的曲子。孟雨眼前一黑,他急忙去客栈院子里急三火四牵出马来,他终于不顾一切了,无论如何,他要去把她追回来。但是跳上马的一刻,他的胸口又剧痛起来。他捂住胸口,眼睁睁地看着送亲车队渐行渐远,突然支持不住,一头栽下了马。 第113章 再赴卧虎帮 回到京城,天已过午。孟雨想起昨天会刀的盛况,不知众刀手事后有何反应。他想起萧梦时说过要去卧虎帮,于是也打算去看看,自己最关心的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卧虎帮。彭泽天、郭威、郭世超和萧梦时正在喝酒喝得高兴,事实上他们从早晨一直喝到了过午。萧梦时再到京城,赴了韩正杰的葬礼后,本来与彭泽天和卧虎帮很少再联系。然而经过大登峰顶的会刀,萧梦时又变得开心,所有使刀的都像他最知心的朋友一般,他愿意与他们聚谈。 况且郭威和郭世超也多次要拉他到卧虎帮相聚,会刀时又和是和他配合,他自己也实在抗拒不了和使刀的高手一起纵论那场世所罕见的会刀,因此便也来了。此时看到孟雨进来,大家都很兴奋,要罚孟雨三杯。 孟雨认了罚一口气将三杯饮尽,便坐了下来。 来之前,他十万火急修书一封,寄给了父亲。他知道这些分散在国朝各处的兵器库,再存在下去会引起大乱,一天也不能耽搁。要想将萧梦时摘出去,必须由当地守军将兵器吸纳,并转入正册目录,才算将这体量庞大的兵器吸收掉,萧梦时也才能安全。而这个,孟雨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他只有写信求爹爹孟定国相机办理。 他火急来到皇宫后墙西边小门处,然后一声呼哨。奇景出现了,一只雪白的鸽子从后宫飞出,落在躲在后宫外夹道中的孟雨手心里。孟雨迅速将纸条卷成卷捆在鸽子腿上,又用鸽毛将纸条掩盖好,便将鸽子放了出去。鸽子箭一般冲向蓝天,很快在孟雨的视野里消失了。 孟雨心里也没有把握,爹爹在朝中大权在握,但人也很正,他能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情,能不能理解萧梦时,愿意去帮助他呢?想到从前爹爹还曾经想把孟雪嫁给萧梦时,孟雨觉得父亲应该是很喜欢萧梦时的,或许愿意出面替他了这件事情,但又觉得如此父亲担的责任太大,总之思前想后,总是不能两全。这和他平时干脆的性格相比真是有些反常了。 卧虎帮里,看到孟雨进来,大家都很高兴,大呼小叫地迎接他,尤其是郭威和郭世超,不停地叫着罚酒罚酒!倒是萧梦时静静地坐在旁边,没有出声。孟雨想着他对自己仍然是十分有成见的,不知道自己对他的苦心,最终能否得到他的谅解。 孟雨喝干了三杯酒,便坐在那里发呆。那些兵器分布在国朝各个州郡的兵器库中,虽然没有供货商家的名号,一切都是口口传递,然而从制造兵器的种类和特点看,分明有双凤山庄的兵器在里面,而且为数不少。然而孟雨一概不点破,他相信随着对布防图不断剥茧抽丝的调查,必须现在下狠心对萧梦时痛下断手,否则以后形势会越来越不利,再替他遮掩就非自己能力所控制的了。但是,今天自己和康明王所谈的事情,如何告诉萧梦时呢?或许康明王会自己告诉他,想来他知道了会有多失望,一定是要跟自己拼命的。 孟雨心里有事,不由得就一杯接一杯的干喝着酒,话也不很说。他毕竟只是一个青年,对于这么大的事情还是不能淡然处之。 他甚至在想,自己明知他有种种嫌疑,为什么竟然和他越凑越近,还还还……竟然还同床而眠。 大家很快就注意他的发闷,萧梦时还是对他带搭不理,看着孟雨不停地喝酒像没看见一样;而郭世超以为孟雨是江绿萍的缘故心里烦闷,以至于郭威又给孟雨倒酒的时候,郭世超竟然拦住了:“二叔,孟大哥这两天身体不适,就不要让他多喝啦!” 郭威自己也已经喝得满脸通红,听到郭世超这么一说,忙噢噢,放下酒壶,指着郭世超道:“对对,你一提醒,为叔我想起来啦!孟公子近日身子是微有些不爽的,心情恐怕也有点不爽,嘿嘿。” 他拍拍孟雨的肩膀,大概喝多了嘴也有点滑:“昨天两个女侠真让人刮目相看,江家是我们郭家世交,但不在同省,见面不多,想不到闪电刀这么厉害。” 郭世超也说:“**姐平时文文静静的,我跟她最近没少见面,但老是丝啊,茶啊,货啊,盘点啊,秤啊,分类啊,打包啊,装货啊,只看到她真是能干,还老是那么笑咪咪的不多话。结果突然看到她的刀法,哇,竟然感觉完全不同了!” 郭威虽然是郭世超的亲叔叔,外形很像,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和郭世超文静秀气的外表相比,他虽然瘦小却很结实,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从里到外透着精明强干。 郭威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粗声大气地说:“江绿萍就是为了江家的事情把自己耽误了,谁娶到她才算福气。我看那个候灵闪对闪电刀真是有点意思,交手之间还处处容让,要不是江姑娘自己认输,候灵闪会不会主动输给她也未可知啊。” 萧梦时突然插话说:“所以这种场合,就不要让女人来参与。女人,你喜欢她就去宠她,不喜欢也可以不理她。不要让人家给你拼命之后又当人家什么都不是。” 彭泽天急忙捅了一下萧梦时的后背,然而已经晚了。况且萧梦时想要说话,就非得说个痛快不可。 孟雨喝着酒,脑子却片刻没有停歇,郭威提到候灵闪,也正是他的心结。沙不该父女现在京城,以他们的身份在京城招摇,会有多么危险,他此刻已经将萧梦时的事情处理完了,康明王也答允会带萧梦时去他的封地。孟雨本来根本可以不来卧虎帮的,只是他心里存着对于萧梦时的愧疚,总想自己对他有个交待。然而,提前告诉了萧梦时,怕他又会生出事来,正在犹豫不定,突然听到萧梦时这么一番话,气得他站起来,咣当将酒杯扔在桌上,提着剑就走出屋,扬长而去。 郭世超无奈地看着萧梦时:“萧大哥,坏啦,今天晚上你们俩怎么相处啊?” 萧梦时又一口喝干一杯,不屑地说:“什么晚上怎么样,我们两个早就分居了。” 顿时桌上其他三人爆笑起来,郭威指着萧梦时,笑得说不出话来。连一向踏实沉稳的彭泽天,也扑地一声笑出来。 他们笑的时候,孟雨已经气哼哼地快步奔出了卧虎帮。 之后的半个月,孟雨仍在不停地查访。萧梦时的事情其实已经基本清楚了,西玉州的消息不断传来。应少言之前已经将在西玉州发现的兵器库处理了。而孟定国利用自己在朝内的影响力,将分布各地的兵器库一一瓦解,兵器或熔毁或让当地守军消化吸收。 这些日子,孟雨仍然住在萧梦时的宅中,不是他一定要住在这里。而是他必须看好萧梦时,以防他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期间孟定国也秘密派人告诉孟雨兵器库的处理情况,康明王也时有交待。而孟雨和萧梦时之间,似乎永远只是沉默、沉默。 两个人作息也不一样,孟雨早上起来就出去办他要侦办的事情,晚上便回到宅中。而萧梦时仍然是在外流连到半夜,回来之后一睡到下午。连每日清晨雷打不动的晨功,也荒废了。孟雨知道萧梦时在经受着有生以来第二次巨大的打击,然而他没有办法和他谈这件事,这个案子的主线还需要他去追踪。 这一日早上,孟雨出了萧宅,跳上马,朝城北飞奔而去。 第114章 顺访沙不该 孟雨一惊,他以为能很快再次见到她,问她未来的打算,不想竟已经走了,他的心像被什么猛撞了一下,霎时间又空落落的。 “**姐为什么突然要去那里?” 妙常师太一直弟子众多,自开青虹剑派,在河东郡是很有名的。就连被应正云刺杀的前太后,孟定国的姐姐孟离珠也是她的徒弟。江绿萍也曾和妙常师太学过几年武功,因为聪明灵慧,对武功心法领会得快而颇得师太喜爱和器重。就是孟雪,也在妙常师太云游到黄山之时,被亲自指点过。青虹派基本在河东已经成为和另一家飞云寺的混元派成为竞争之势。飞云寺的住持了空大师,是国朝国师孤鸣鹤的师弟,近日被国丈、镇国公沈鹤昌的亲信,河东巡抚曹成安支持,一直明里暗里在排挤青虹派,所以妙常师太的日子并不好过。 本来候灵闪在江湖上卖的就是情报,得知最近妙常师太手下几个大弟子和外面勾结,又受到飞云寺的压力,情势有一点微妙。据说也有外族在染指意欲控制,青虹派内外已是暗波涌动。妙常师太因为几个得到真传的大弟子已经被外面渗透,所以表面不动声色,只是尽力周旋。而官府一向不染指江湖内部纷争,所以曹成借机不作为。候灵闪告诉孟雨,江绿萍现在必定是不能回家的,一回家就必须给程家交待,那就白逃婚了。而孟雨目前正在和江承天、江战联手要解决四大山庄的事,如果她再回来找孟雨,一是让江承天难堪,也会影响孟雨要做的大事。两难之下,她又挂记师父,便决定去河东找师父,关键的时候也可帮忙。 候灵闪怕她一走,和孟雨两个人刚热起来的心又会凉下去。但江绿萍想到自己这次一再拒绝孟雨,也是太伤害他,感觉当前无法再面对,就执意走了。 候灵闪说:“我可让她给你留封信呐,但你想她怎么好意思托我这个大男子给你传信呢。说留个信物吧,她也一样是不愿意经我手转。我看她百般弯转周折,为难的要命,最后还是在药店给你买了调内息的药,让我交给你。” 孟雨一听,也呆住了。他想江绿萍是个外冷而内热的女子,之前她在萧梦时特意办的那个七夕夜,很主动很大胆地向自己表示过,却被自己一口拒绝了。对于一个内向而内心高傲的女子,自己的拒绝对她不仅是打击,还是一种很彻底的伤害。他捧着药有些发呆,现在想来,自己和江绿萍前前后后的这些事情,心凉了热,热了又凉,想着好不容易见到,又被她和别人的婚礼折磨。好不容易她逃脱了婚礼,却连面都见不上一次,不知道未来还有多少艰难要走。 候灵闪拍拍他:“还以为我抢了你的心上人吧?候爷可不是那样的人。 孟雨把药小心地收好,看着候灵闪,点点头:“谢谢。” 候灵闪拍了一下大腿:“啊呀!这个谢谢可真难得啊,候爷要感动死了!” 突然他又站起来:“那赔给那老财主的彩礼怎么办?” 孟雨笑笑:“候爷成亲的时候,会有大礼。” 候灵闪跳起来:“成亲的时候?那得猴年狗月啊,要是候爷这一辈子都不成亲呢?” 孟雨笑了:“候爷怎么可能孤家寡人一辈子。不过我还没说完呢,除了成亲一份大礼,赔给老财主的钱,孟雨一文不少双倍奉还。” 候灵闪凑到孟雨跟着:“你哪来的钱?拿老爷子的钱可不算本事。” 孟雨推了他一把,一本正经地:“得了,孟雨也是有事业的人。” 候灵闪指着孟雨:“哈!哈!哈!哈!合算你办案子收得比候爷还黑是不是?” 江战听得都快笑喷了,他对候灵闪说:“候爷你不要那么大声,我大哥上天入地要找你呢,找到你一定撕八瓣儿。” 候灵闪一蹿,跳到一块大青石上,陡然高大起来:“我这就加入孟神探的事业当中,你们两个保护候爷就是了。” 孟雨道:“候爷不会后悔么?” 候灵闪一挺胸:“不是候爷后不后悔,是候爷担心你俩搞不定。看看江姑娘的事,在候史上就是浓重的一笔啊。” 孟雨点头:“候爷确实是令人敬佩的人,孟雨这辈子也追不上候爷的境界啦!” 候灵闪一笑:“别给我戴高帽,信得过我,双凤山庄候爷陪你去就是!” 他们临离开**镇的那天,江承天赶来送行,候灵闪早躲得八百里开外去了。江战也不告诉大哥候灵闪的事情。江承天将写给双凤山庄的庄主郭冲的信交给孟雨,叮咛道:“不论双凤山庄出了什么事情,这封信一定要交给大庄主。我知道你和郭世超有交,他都不能给。”孟雨点头。 走时孟雨还是忍不住问了江承天,那个程老爷后来怎么样了。 江承天摸了摸头:“婚礼照常进行!” “什么?”孟雨瞪得一对眼睛两对大,“这……” 江承天哭笑不得地说:“我做了一次媒婆,哄劝了程老爷老娘好久,然而陪送了不少财物,将彩姐嫁给程老爷了!也送算积个大德吧。” “什么?”孟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一门亲事是可以这样做成的? 江承天道:“被江湖大盗劫走,程老爷母子吓都吓死了,就算把绿萍还回去,他们也不敢要了。他们是老实本份人家。” 孟雨仍是不解:“彩姐不是老嫌弃程老爷吗?” 江承天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看孟雨:“老弟你可真是纯情啊,不知道打是疼骂是爱吗,彩姐早就对程老爷有意思了。” 孟雨张着嘴像能吞进一个鸡蛋,半晌才扇着风说:“等等,我要平静一下。” 江承天被孟雨逗笑了。将彩姐和程老爷的事情告诉孟雨。原来彩姐又漂亮又能干,一直帮着江绿萍弄养蚕的事。她因为从年轻时期就专事桑蚕事,比江绿萍有经验,做事也麻利,是江家花了大价钱雇请的。彩姐丈夫死后,婆家不容,她被迫回到娘家,手无分文,给江家帮了一阵工,有些积蓄,自己也开了蚕室,每年养不少蚕,出不少丝,很快就有产有业了。另外还在江家指导些桑蚕事,也帮江家打理一些事情,江家待她也好,又让她收到不少外快,所以在**镇是个不小的富婆。 “你以为。若不是因为是寡妇,得多抢手啊。”江承天总结性地说着。 程老爷老实恭谨,奉母命每天都来江家一趟,江家虽然待他客气,但江绿萍应付一下是能躲则躲。彩姐一则觉得江绿萍嫁这个四十多的老实头确实不般配,一方面又看程老爷天天老老实实跑很远上门,很是可怜他。所以虽然对他夹枪带棒,内里确是很同情这个老实人。 孟雨真是开了眼界,有些人的姻缘百折千难,可有些人的简直就是一见钟情然后就水到渠成,老天为何如此不公呢? 江承天又笑着说:“转告候灵闪,最好躲得更远点,不要在我的眼前出现,否则我饶不了这个小王八羔子。” 江承天说罢一甩袖子走出客栈。 江战看着哥哥的背影:“哥哥最恨有人在他的地界里给他下不来台啦!候爷实在威武!” 第115章 告别萧梦时 双凤山庄虽然也在南方,但是从**镇出发,也有几百里地。三个人骑着马结了伴走,确是十分开心。基本上候灵闪以拿孟雨开心为主,孟雨也是毫不示弱,反唇相击,时不时还要动一下手。孟雨知道候灵闪功夫不及自己,干脆把欺负人的本事表现得十分到位。候灵闪也不示弱,上蹿下跳的把被孟雨欺负的程度扩张一万倍。人说两个女人一只鸭子,这里两个男人就一千只鸭子啦。 江战是个好脾气的人,除了对所有他认为好的人好之外,并不擅长于惩口舌之利。在候灵闪和孟雨两个人之间,他总是当和事佬,有时也跟着笑一下而已。 眼看着到了苏北境内,离双凤山庄还有二百里的距离。这里比起江南要贫穷、荒凉得多。并且更接近北方,渐有宽阔的感觉。三人纵马到了一个路口,同时勒住马,候灵闪指着前面:“那边是往双凤山庄的唯一大道,我们沿着走就好。” 孟雨说:“好,那就加快赶路吧!” 三个人打马继续奔驰,却想不到转过弯,却发现前边不远处,路边树下有一匹马,一个红衣女子牵着马站在树下。 看到那娇小窈窕的身影,孟雨的心一下就跳起来了。 江站喊了一声:“姐!” 孟雨已经快马向前飞奔过去。 候灵闪捅了一下江战:“别瞎叫!” 江战不服气地:“那就是我姐嘛。” 候灵闪眉毛都挑起来了:“那不成你也要过去?” 江战的马早就立在当地,马错着步来来回回得得地踏着路面转着圈。 江战也笑了,他翻身下马。候灵闪也下了马,两个人蹲在路边,无聊地看着路边的野花。 孟雨奔到江绿萍面前,跳下马。 江绿萍一身深红色的衣服,黑色的领边和袖口镶边,通身除了一对硬红玉的耳坠外,没有一件饰物,一张脸更加白净好看。她黑黑的眉毛弯弯的,看到孟雨,清澈的眼睛闪出光来。 孟雨看着江绿萍,心跳得快要出来了。 江绿萍笑了:“孟雨。” 孟雨心里不知道有多少话想说,或者什么也不说,两个人抱在一起才好。可是他就那么站着,直直地看着江绿萍,呆了半天说出来的却像是脑袋被门挤了,声音还冷冷的:“姐姐最终还是没有嫁给程老爷么?” 江绿萍差点啊出来,她下意识地咬咬嘴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当初,是她不顾孟雨病重,不管不顾就上了送亲的马车。一时敏感而聪明的她,突然感觉到有了不好的征兆,也许迎接她的并不马上是幸福的重逢。 孟雨眼睛湿了,突然一阵委屈涌上来,内心充满了怨念:“孟雨知道,孟雨再怎么说,就算是快要死了,姐姐都不会回一下头。可候爷不费力气就能让姐姐毅然决然的逃婚。他多会做人,对刀都能故意让着姐姐。” 江绿萍的脸白了,眼泪已经聚在她的眼眶里:“孟雨,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孟雨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委屈极了:“我能怎么想?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让姐姐改变一点点!” 江绿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然而孟雨明明是在胡搅蛮缠。她的眼泪掉了出来,突然觉得心灰意冷。她一只脚踩上马蹬,孟雨吓了一跳,这才急了:“姐姐你要干嘛?” 江绿萍眼眶中含的泪珠滚落下来,碎了一地,她的心也碎了一地。她转过身对孟雨说:“你既然这么委屈,我就走得彻底些,省得继续委屈你。想来我是这样一个恶人,我们确实走不到一起的,你自己保重吧。” 说罢她已经上了马,孟雨还没反应过来,她和她的马已经飞奔而去。 这边候灵闪和江战看到不好,急忙跑过去,候灵闪急得不行:“孟雨,你说什么了?你疯了吧?” 孟雨愣愣地看着那红衣红马向远处飞驶而去,人和马越来越小,他突然飞身上马,拍马追了上去。 候灵闪看着江战:“看看,作吧!作吧!作跑了吧。” 江战瞠目结舌地:“他怎么突然会变脸变得那么快?” 候灵闪噗地笑了:“撒娇呗。光作不知道喽着。” 江战耸然了一下,想想也笑了:“孟雨好像在吃候爷的醋哎。” 候灵闪看了看远处快看不到的两匹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我没那么贪。” 江战蹲下:“候爷是个令人佩服的人,要是哪个女子遇到候爷,才是有福气了。” 候灵闪看着江战,江站被看得有点毛了,但他还是认真地说:“真的,候爷,我说的是真的。” 候灵闪哼了一声:“等你再有个妹妹再说这话吧,”他向远处看了看,“咱俩还是跟上去吧,不要出什么事。” 江战点点头,两个人也同时上马,追了过去。 孟雨的马快,他又疯了似的打马。 江绿萍一边哭一边跑,根本没有注意后边马蹄声已经追了过来。 孟雨追到她身边,和她的马并排疾驰着,然后伸出手抓住江绿萍右臂,同时另一只手抓住她肩膀,轻轻一抓就将她抓到自己的马上,他抓紧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姐姐,我错了好么?” 江绿萍不理他,只是挣扎,可孟雨的手臂像铁铸的一般,让她半点也动不得。他左臂搂紧她,右手一勒缰绳,马儿受惊,猛地停下,在原地踏着步子。铁打的马掌踏在石头上迸出火花。 孟雨跳下马,不由分说将江绿萍也从马上抱下来。 他的马和她的马一看没人管,撒着欢儿都跑了。江绿萍还在挣扎,孟雨不理,只是紧紧抓着她,江绿萍拼命挣扎也挣扎不动。 孟雨不停地说:“姐姐,是我错了,可是你知道,你在镇上坐着送亲马车走的时候,我是要拦你的。我跳上马去追,可是突然胸口剧痛,我眼前全黑了,从马上摔下来,晕了过去。我被伙计救醒的时候,真的都想死了算了。” 江绿萍哭得更厉害了,听着孟雨的话,她又心疼又伤心。他们认识的这段日子,从开始互相心有所属,到现在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可是哪有什么时候是幸福而温馨的,总是磕磕绊绊。 第116章 追 两个多月很快过去,竟然发布到第二卷开头了,真快呀。 最初脱胎于02年,当时想写一个将武侠、评书长枪袍带、言情、古代战争、推理用鲜明的性格语言织于一体的作品,也尝试了八九万字。 三年前从那部作品引出一个真正的推理故事,主角孟雨很可爱,很聪明,很幽默,剑法也很好。同时,他又很内向,很敏感,舍得付出,也很容易受伤。写了十三万字,很忙又搁键盘了。 今年七月出差,赶上大暴雨,搁浅在双流机场,笔记本里翻出这个未完成的作品,一杯咖啡的刺激便续写下去。写到二十万字,一冲动就发了出来。 “单纯的武功,从来都不是武功。”这句话淹没在很长的作品里,却是贯穿小说始终的核心。我的主人公虽然开始气势如虹,一剑破八刀。但在第一场真正惨烈的战斗中,他才懂了武功应该怎么用,没有激发出斗志的表演型武功,只能像画在纸上的花。 他的人生经历和成长,还有感情大家文中去看(感情一直被虐得乱七八糟,给不给好的感情归宿还没想好,哈哈),呵呵。 时代架空,是因为对历史考据还不到火候,这本书没有告诉读书圈内朋友,怕他们挑我的各种历史错误。真的很想开创一个内涵厚一点的武侠新品种,结果写着写着又成小清新,写书是为了心中一份情怀(其实就是yy),宏大目标还是等待横空出世的大家吧! 书里埋了很多前传的线,未来的前传很想接到真实的历史时代,希望本书得到大家认可,好让我完本后有勇气写下一部! 感谢捡贝拾珠,每天给我很多推荐票,且天天坚持;感谢洛城太守,告诉我网文是怎么回事。感谢清风万壑,告诉我对我作品的感悟;感谢千杯不醉兔儿爷,告诉我获奖了,惊喜啊。感谢陛下这是喜脉,跟随我每一点进步;感谢企鹅少年,帮我改章节标题;感谢风起宸歌,一起开文,互相鼓励走到今天。感谢我女儿,经常批评我您要不就写得特别出彩,要不就要写得像网文,遗憾未能达到公主要求了。感谢所有读过我的作品和支持我的朋友们!感谢都来订阅呵! 感谢网站和星辰大大!虽然点击成绩还不理想,网站却该给的所有支持都给了,而且我这个第一次发的文竟然获奖了。可我能不能用订阅回报网站,证明自己呢?天啊这个任务很艰巨!但我别无选择,惟有更努力写下去,以答谢所有支持我的人们。 江云梦飞?2016.10.14 第119章 去见她 督师府花园里,孟雪拿着铲土的小铲子。 秋天了,好多花都败了,可五颜六色的菊花却茂盛地开了起来。她蹲在地上,用小铲子松着土,可是心思却十分沉重。干不了一会儿,她的气就会憋住,腿也麻头也晕,她就站起来休息一会儿。然后又蹲下去接着松土,她不知道能干些别的什么。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她就会限于入无尽烦恼之中。 她突然看到一株白色的菊花茎子折了,花头耷拉下来,急忙将花茎扶起来,想找根绳子系好,突然可儿慌慌张张地跑来了,大声地叫她:“小姐,不好了!” 孟雪吓了一跳,最近发生的事情让她精神一直处于紧张之中,她猛地站直身子,结果头一晕差点摔倒,可儿急忙扶住她。 孟雪定了定神,急忙问:“出什么事了?” 可儿喘着气,一只指着外面:“应公子刚才趁着舅老爷和舅夫人不备,去总管府找萧家大小姐去了。” 孟雪哎呀一声,人就往下倒,可儿急忙又扶住她。 因为萧点秀的脾气执拗,所以是孟雨陪着应正云将萧梦时的遗体送到了萧家。萧正毅谅解了应少言。但应正云还是向萧正毅承诺,等萧梦时的后事办完之后,再带着儿子上门谢罪。萧正毅原本对应正云说,萧梦时的死和应少言无关,而且他一家因为萧梦时的牵连,一定也会因此获罪,所以不让应少言前来,并且提出解除婚约。但应正云坚持让萧正毅尽快办理萧梦时后事,然后将萧点秀送到应家。因为皇上正在西玉州,萧梦时若是被定了谋逆大罪,萧正毅全家都要牵连,如果萧点秀成了应家媳妇,至少可以躲过这次劫难。萧正毅感于应正云的正直和坦诚,但他不愿连累别人,解除婚约的心意已定,但推辞不过只好说先将萧梦时的后事办了再议。 萧正毅想的是,自己头上这顶官帽至少是再戴不得了,搞不好定成谋逆是要诛九族的。况且儿子的死毕竟与应少言有瓜葛,几件事一起,萧点秀再无可能与应少言在一起了。人家不毁约是人家仗义,自己却怎么能再去连累应家呢。 应正云虽然回来时间不长,却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特意叮嘱应少言好好呆在家里,等事情过去再说。但应少言总是背负着萧梦时之死的沉重负担,又放不下萧点秀。自从萧梦时死后,他们一直没见过面,这让他的负罪心理更严重了。一向听话和顺从的他,竟然就趁应正云不在家的时候,骑上马直奔总管府。 孟雪听了可儿的话,啊了一声呆立在花园中。她手里还拿着铲土的小铲。半晌她突然醒悟过来:“可儿,找人给我备马!” 可儿吓坏了:“小姐,您去干什么呀。那不是好玩儿的,萧家姑娘的脾气,会吃了小姐的!” 孟雪急道:“你既然知道点秀姐姐的脾气,表哥会有多危险,快去给我拉马!” 可儿一把拉住孟雪:“小姐,您疯了。您身体这个样子,哪里能出得了门?” 孟雪用力甩开可儿,往前院就跑。可儿急忙追上去使劲拽着孟雪的衣襟,孟雪大怒:“可儿放开!再追我就不顾咱们的情份了!”可儿吓的急忙松了手,嘴里可怜巴巴地说着:“小姐……小姐……你不要……” 孟雪不理她,又向前院飞跑,看到家人成贵,便厉声叫道:“成贵!去把娘平时骑的那匹马拉过来!” 成贵看到平常温柔可亲的大小姐现在横眉立目,吓得腿都软了,忙不迭地说:“小姐,成贵马上就去!” 成贵出溜出溜快跑去牵马,孟雪已经跑出了前院,她在大门口停下,大口的吸着气,喘个不停。成贵此时已经将马牵了过来,孟雪急道:“扶我上马!” 成贵赶紧将孟雪扶上马,一句“小姐小心”还没说完,孟雪的马已经冲了出去。 可儿这才带着应秀灵和孟雨匆匆赶了过来,可儿急得说:“哎呀!哎呀!怎么办呀!” 应秀灵怔怔地看着孟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巷拐弯的地方,看到孟雨急忙跑去牵他的马,应秀灵突然叫道:“孟雨,回来!” 孟雨怔住了,急得不行:“娘,会出事的!”应秀灵怔怔地看着已空无一人的街角,突然叹息了一声:“这孩子,脾气上来跟我当年一样的。随她去吧,总是要过这一关。只看少言会怎么对待她了。” 孟雨急得跺脚:“娘!出了事可怎么办?” 可儿也懵懂地看着应秀灵:“夫人,您……” 应秀灵无奈地笑了一下:“你去了,事情就不好解决了。孟雨,我们回去吧。” 孟雨也怔怔地望着应秀灵:“娘,您确定……” 应秀灵淡淡地说:“娘没有什么可以确定的,少言是小雪的表哥,他同样有义务保护小雪,为什么一定要你去?至于感情,让他们三个人自己解决。” 可儿和孟雪最亲,很不甘心,又不敢违拗夫人,只好跟着应秀灵往回走,还不甘心地回头张望,心里想着:“唉,应公子在萧大小姐和我们小姐之间,会向着哪个呀?” 应少言并没有去总管府的正门,他仍然是来到后门那棵大树下,那曾经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如今事移时移,他无法面对她,却又必须来见她。。 不一时,萧府的后门打开了,萧点秀出现在门口,她穿着深蓝色衫裙,系着白布腰带,乌黑的发髻上只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花,脸上素素的一点脂粉也没有。 一身缟素穿令她显得更加清秀,只是骤然受到这样的打击,她看上去一下憔悴了很多,眉目间也笼着愁云。她的眼睛红肿着,看来这些天她都是在悲痛中度过的。 应少言心里一阵刺痛,一时无言,半晌才说道:“点秀,我来看你。”他说出这句,胸口就被憋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萧点秀并不看他,冷冷地说:“公子今天如何有空登门?我家在办丧事,不方便接待客人。” 第122章 萧正毅之罪 一个黑色劲装,身材瘦小精干的挎刀之人从便殿通过旁门进了殿中,卫士要他解刀。他按住刀柄,皇上身边的太监对侍卫轻斥:“你不懂,他是刀不离身的。” 皇上道:“准他带刀进殿!” 那人进到殿中,跪下行礼。 他抬起头,皇上点点头:“朕不知道你是谁,但朕知道你做过的事。好好去做,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那人伏地叩谢了皇上,他仍然是易过容的脸。似乎,永远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然而,真可能他就是他,是他,或者是她,总之,是一个我们之前熟知的人。 那人叩完头,皇上便示意太监带他下去了。 皇上仰头看着殿顶,那些漆绘的缠枝花朵和水草,像是要凸出来浮在空气中,又像是浮在水中。明天他至少要有两件顶级大事:锁拿萧正毅并且给他定罪,颁旨封应正云为西玉州总管加勇国公爵。皇上真心很是疲劳呀。 回到寝殿,刘成给皇上捏着肩,小心地:“皇上,慧妃娘娘今天问了几次皇上起居呢。” 如今行宫中只有皇后和新封的西玉州土产妃子杜月莺,其他妃嫔都在京城未曾带来。皇上要纳孟雪未得,却不想得了这个听话顺从的慧妃,秀丽妩媚,侍奉皇上也很善解人意,心也灵巧,皇上和新宠正是如漆似胶之时。 皇上点点头微笑了:“宣她来朕这里吧。” 慧妃梳了个牡丹髻,斜插了一只珍珠穿成的珠钗,两只同样珍珠穿成的长长的耳环垂在肩膀上。浅粉绢纱上衫,月白丝罗长裙,清爽得像一颗晶莹透剔的水滴。 皇上顿时心情轻松起来:“月莺,朕今天累死了,你要好好陪朕。”他说着抓住慧妃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盯着她看。 慧妃自从蒙宠成为妃子,就不再和皇后身边的宫女一起排名字,又改回杜月莺。此时她莞尔一笑:“皇上处理国事辛苦,臣妾很是心疼,可是臣妾也有事情还要再烦劳皇上呢,皇上再辛苦一下呢?” 皇上愣一下:“卿会有什么事?”又一想,戳了慧妃小巧的鼻子一下:“是不是要朕将你父亲也带回京城养老?” 慧妃扑哧一声乐了:“皇上,您真是替月莺着想,臣妾真是感激不尽呢。” 在只有十六岁的慧妃面前,皇上像个狡猾的老狐狸,他斜眼看着她:“貌似卿想要讨的,不是这样一个恩赏呢?” 慧妃轻轻一笑,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眉尖也蹙起来,样子格外楚楚可怜。 皇上坐起来,拉着她的手,拍她妩媚的脸蛋:“卿怎么也吞吞吐吐起来了?有话就说吧,不要让朕心急。” 慧妃微微一皱眉,好像很委屈地说:“皇上,萧总管家从前是我家花草生意的大主顾,对月莺家很照顾的。听说他家犯了大罪,但月莺也是土生土长的西玉州人,自己的父母官犯了事,总是不愿意萧大人太遭厄运的。要是只讲国法,臣妾不敢乱言,倒是臣妾想来呢,这罪的大小辩别,我们小女子呢,也有小女子的辩别办法。” 皇上一听,还真颇有兴趣。杜月莺是西玉州人,她替萧正毅说话,皇上并不会感到奇怪。于是皇上饶有兴致地问:“那卿说说,小女子是如何辨别罪大罪小的呢?” 杜月莺微微一笑,她今天精心装饰了一下,娇艳的脸庞如盛开的莲花,光彩照人:“皇上,臣下犯的罪,有冲着皇上要犯上作乱的;但也有只是不过是……臣妾听说镇国公……” 说到这里,杜月莺将绣着浅粉色花纹的衣袖轻轻一甩,看似无意地甩在皇上罩在膝盖上的龙袍上。 皇上盯着她:“你小小年纪,但是很有胆识呢,想说什么就尽管敞开说好了。” 杜月莺看皇上并无排斥之意,方才继续说道:“镇国公在西陲大敛其财,尽人皆知。只是因有皇后的庇护罢了。而康明王就惨得多了,偏偏封地和镇国公挨着,萧梦时是一时糊涂,可萧大人更是无端受连累了。萧梦时在外边整日流连,萧大人有次将他打得都走不了路的。可西玉州挨着北燕,萧大人这么多事情要操心,又怎么能专注于自己的家事,他也只是失察而已。” 皇上盯着杜月莺明艳的脸,他记得几个月前她进宫时还是个怯怯的小宫女,现在已经是一个很有样子的宫里娘娘了:“慧妃,你真是聪明。朕要摆平这些朝中重臣为朕做事,当然不能只紧着打击一家。你若是个男子,恐怕有资格当朕的阁臣了。好吧,你是个女子,能替从前的父母官说话,朕记下了。但如何裁决---朕心里有数就是。只是你从现在起,不可再提这件事,尤其是不要让皇后娘娘知道你曾经说过什么。” 杜月莺心里一喜,又一惊。急忙伏地跪下:“臣妾谢皇上!” 皇上将她拉起来:“宫里不同你在家中,寻常一句话,都可能暗有伏机。你是从西玉州直接选来的,又这么快成了朕的妃子,凡事都要更加小心。” 杜月莺从小给爹爹的花草生意帮忙,聪明伶俐,也很通世故。但是却没有念过多少书,对于皇家各种禁忌,更是不懂。然而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女子,也隐约从皇上的话头里听出一些意思,便屈膝道:“臣妾记住皇上的话了。” 第二天清晨,孟雨来到宫外他曾经跟踪胡尽忠的那条街巷,一个蒙着黑纱的女子突然出现在街巷中,虽然穿着宽大的黑色长袍,仍然掩不住她玲珑的身段。她轻轻唤了一声“孟公子”。孟雨一惊,回头望去。那女子掀起罩面的黑纱,一张苍白秀丽的脸庞露了出来。 孟雨一惊。虽然和几个月前的小宫女相比已经变了模样,但那双眸子孟雨是不会忘记的。 “慧妃娘娘?” “公子称我杜月莺好了。”她的声音也不像以前细弱和胆怯,而是清泠泠的。 孟雨急忙问道:“月莺姑娘有事和孟雨说?” 杜月莺轻轻点头:“一会儿公子还会随侍皇上吧,我昨日已经向皇上求过情了。今日还有请孟大人帮助萧大人全家脱罪。” 说罢,她向孟雨行下礼去。 孟雨急忙拦住她:“姑娘不要这样,爹爹和孟雨都会为了萧大人一家在所不辞的。” 杜月莺眼里突然盈满泪水:“要快。恶人遍布,怕他们先下手。此外,月莺已经等不及了。这世上原本已经生无可恋,只等着看到萧大人一家安好,月莺也就安心了。” 孟雨吃了一惊:“姑娘不要乱想。你对萧大哥的好,他都知道。但他有自己的追求和抱负,我们拦不了他。姑娘你还这么年轻,你要做了傻事,萧大哥在地下会不安的。” 杜月莺眼中的泪水不断溢出:“月莺对他知道得太少太少了。能记起的就那么一点点,他都没有真正好好看过我。” 孟雨一时也无语,人世间多的是这种痴情而无所寄托,不知道花儿知道了萧梦时的死讯又当如何。 杜月莺不再说其他的,她急忙向孟雨匆匆一礼:“有劳孟公子和孟大人了,好人要有好报。月莺必须回宫去了。” 孟雨点点头:“姑娘路上小心。” 第119章 去见她 督师府花园里,孟雪拿着铲土的小铲子。 秋天了,好多花都败了,可五颜六色的菊花却茂盛地开了起来。她蹲在地上,用小铲子松着土,可是心思却十分沉重。干不了一会儿,她的气就会憋住,腿也麻头也晕,她就站起来休息一会儿。然后又蹲下去接着松土,她不知道能干些别的什么。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她就会限于入无尽烦恼之中。 她突然看到一株白色的菊花茎子折了,花头耷拉下来,急忙将花茎扶起来,想找根绳子系好,突然可儿慌慌张张地跑来了,大声地叫她:“小姐,不好了!” 孟雪吓了一跳,最近发生的事情让她精神一直处于紧张之中,她猛地站直身子,结果头一晕差点摔倒,可儿急忙扶住她。 孟雪定了定神,急忙问:“出什么事了?” 可儿喘着气,一只指着外面:“应公子刚才趁着舅老爷和舅夫人不备,去总管府找萧家大小姐去了。” 孟雪哎呀一声,人就往下倒,可儿急忙又扶住她。 因为萧点秀的脾气执拗,所以是孟雨陪着应正云将萧梦时的遗体送到了萧家。萧正毅谅解了应少言。但应正云还是向萧正毅承诺,等萧梦时的后事办完之后,再带着儿子上门谢罪。萧正毅原本对应正云说,萧梦时的死和应少言无关,而且他一家因为萧梦时的牵连,一定也会因此获罪,所以不让应少言前来,并且提出解除婚约。但应正云坚持让萧正毅尽快办理萧梦时后事,然后将萧点秀送到应家。因为皇上正在西玉州,萧梦时若是被定了谋逆大罪,萧正毅全家都要牵连,如果萧点秀成了应家媳妇,至少可以躲过这次劫难。萧正毅感于应正云的正直和坦诚,但他不愿连累别人,解除婚约的心意已定,但推辞不过只好说先将萧梦时的后事办了再议。 萧正毅想的是,自己头上这顶官帽至少是再戴不得了,搞不好定成谋逆是要诛九族的。况且儿子的死毕竟与应少言有瓜葛,几件事一起,萧点秀再无可能与应少言在一起了。人家不毁约是人家仗义,自己却怎么能再去连累应家呢。 应正云虽然回来时间不长,却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特意叮嘱应少言好好呆在家里,等事情过去再说。但应少言总是背负着萧梦时之死的沉重负担,又放不下萧点秀。自从萧梦时死后,他们一直没见过面,这让他的负罪心理更严重了。一向听话和顺从的他,竟然就趁应正云不在家的时候,骑上马直奔总管府。 孟雪听了可儿的话,啊了一声呆立在花园中。她手里还拿着铲土的小铲。半晌她突然醒悟过来:“可儿,找人给我备马!” 可儿吓坏了:“小姐,您去干什么呀。那不是好玩儿的,萧家姑娘的脾气,会吃了小姐的!” 孟雪急道:“你既然知道点秀姐姐的脾气,表哥会有多危险,快去给我拉马!” 可儿一把拉住孟雪:“小姐,您疯了。您身体这个样子,哪里能出得了门?” 孟雪用力甩开可儿,往前院就跑。可儿急忙追上去使劲拽着孟雪的衣襟,孟雪大怒:“可儿放开!再追我就不顾咱们的情份了!”可儿吓的急忙松了手,嘴里可怜巴巴地说着:“小姐……小姐……你不要……” 孟雪不理她,又向前院飞跑,看到家人成贵,便厉声叫道:“成贵!去把娘平时骑的那匹马拉过来!” 成贵看到平常温柔可亲的大小姐现在横眉立目,吓得腿都软了,忙不迭地说:“小姐,成贵马上就去!” 成贵出溜出溜快跑去牵马,孟雪已经跑出了前院,她在大门口停下,大口的吸着气,喘个不停。成贵此时已经将马牵了过来,孟雪急道:“扶我上马!” 成贵赶紧将孟雪扶上马,一句“小姐小心”还没说完,孟雪的马已经冲了出去。 可儿这才带着应秀灵和孟雨匆匆赶了过来,可儿急得说:“哎呀!哎呀!怎么办呀!” 应秀灵怔怔地看着孟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巷拐弯的地方,看到孟雨急忙跑去牵他的马,应秀灵突然叫道:“孟雨,回来!” 孟雨怔住了,急得不行:“娘,会出事的!”应秀灵怔怔地看着已空无一人的街角,突然叹息了一声:“这孩子,脾气上来跟我当年一样的。随她去吧,总是要过这一关。只看少言会怎么对待她了。” 孟雨急得跺脚:“娘!出了事可怎么办?” 可儿也懵懂地看着应秀灵:“夫人,您……” 应秀灵无奈地笑了一下:“你去了,事情就不好解决了。孟雨,我们回去吧。” 孟雨也怔怔地望着应秀灵:“娘,您确定……” 应秀灵淡淡地说:“娘没有什么可以确定的,少言是小雪的表哥,他同样有义务保护小雪,为什么一定要你去?至于感情,让他们三个人自己解决。” 可儿和孟雪最亲,很不甘心,又不敢违拗夫人,只好跟着应秀灵往回走,还不甘心地回头张望,心里想着:“唉,应公子在萧大小姐和我们小姐之间,会向着哪个呀?” 应少言并没有去总管府的正门,他仍然是来到后门那棵大树下,那曾经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如今事移时移,他无法面对她,却又必须来见她。。 不一时,萧府的后门打开了,萧点秀出现在门口,她穿着深蓝色衫裙,系着白布腰带,乌黑的发髻上只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花,脸上素素的一点脂粉也没有。 一身缟素穿令她显得更加清秀,只是骤然受到这样的打击,她看上去一下憔悴了很多,眉目间也笼着愁云。她的眼睛红肿着,看来这些天她都是在悲痛中度过的。 应少言心里一阵刺痛,一时无言,半晌才说道:“点秀,我来看你。”他说出这句,胸口就被憋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萧点秀并不看他,冷冷地说:“公子今天如何有空登门?我家在办丧事,不方便接待客人。” 第125章 父子情深 大夫随即又对应少言说:“应公子,我替你裹伤吧。” 应少言摇了摇头,他给应秀灵行礼:“姑姑,少言没有照顾好小雪,我先回去了,等小雪醒了再来看她。”说罢转身就走了。 应秀灵叫了他两声,谁知应少言一改平日对姑姑恭敬有加的态度,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早已经转身出了门。他的伤口在左后肩,应秀灵和孟雨都看到伤口还流着血。他的背影落寞愁怅,似乎灵魂也离开他的身体飘远了。他只是深一步浅一步地向前走着,孟雨要去追上他,被应秀灵拉住了。 应少言回到家里时,应正云早已经回来了,看到应少言浑身血迹地走进来,应正云盯着他:“你终究还是不听爹爹的话,去找她了?” 应少方嗫嚅地:“爹……” 应正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不动声色地对应少言说:“到我书房里来一趟。” 应少言一时觉得无颜再见父亲。今天的事情,不知道当年果断决绝的父亲会如何看待自己。自己这样的懦弱,这样的摇摆,这样的无情无义,又这样的优柔寡断。他如何能面对被世人当成大英雄的父亲呢? 应正云的书房是他重新出世之后修缮的,简明而整洁。因为他喜欢收集兵器,所以空间设计得十分宽阔,陈列了不少各种各样的兵器。 应少言心情忐忑地跟着父亲进了书房,似乎仍然没有从失魂落魄中醒过来,面对父亲,他十分羞愧:“爹爹,孩儿给爹爹惹麻烦了!” 应正云看着他满身的血迹,心疼起来,温言道:“少言,先不忙说这个。”说罢扶他在床上让他趴在被子上。 “你受伤了,爹爹给你上药吧。” 应正云说着,找出剪刀,白布和金创散,又让丫环打了一盆清水。他小心地剪开应少言身上的白袍和里衣,动作很轻柔地替他清洗伤口,上好了金创散,又用白布仔细地包扎好。 他的动作轻柔而又熟练,显然是久经战斗,见多了流血与创伤。 应少言看爹爹没有一句责怪的话,只是在给自己忙活,他的眼中不由就噙满泪水:“爹爹,儿子给您闯了祸,也好丢人。” 应正云给应少言换上自己的一件白布长衫,搂住他:“孩子,不说这个。爹爹亏欠了你二十年,舍不得说你。” 应少言委屈地扑到应正云怀里,呜呜地哭起来。今天,是他迄今为止,最伤心的一天。但是他得到了爹爹的抚慰,又是在心灵受伤之后,最好的安慰。 应正云轻抚着他受伤的肩膀:“别人都说我是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砂子。但爹爹也知道,感情是最折磨人的,爹爹当年自己也做得不好,又怎么能责怪你呢?” 应少言抱着应正云,哭得十分伤心。半晌,他才收住哭声:“爹,我也知道点秀很可怜,可是她再也不肯再跟我了。”说完这句话,他又哭了起来。 她就这样离开她了,再也不会回到他的身边。 但是爹爹这样疼自己,对二十多年缺少父爱的他来说,心里像是被一只大手温柔地抚过。他抱着父亲,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应秀灵刚才看到应少言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很不放心。她知道应宅里外伤药应该都有,只怕应少言不肯好好包扎,又怕没有内服药,就拿了赶过来。 丫环采月告诉她应少言在应正云的书房里。想到应正云的性格,她很担心应少言再被责骂,急急忙忙又赶到应正云的书房。 看到应少言已经包好伤口,正在抱着应正云痛哭,她的心倒放下了,只是默默地站在书房门口。 半晌,应少言不再哭了,她才拿着药走进书房,先给应正云行了礼。 “大哥,我给少言拿了些内服药过来。” 应少言叫了声“姑姑”,想站起来给应秀灵行礼,被她拦住了。应少言一向有些怕这个姑姑,此刻想起孟雪,只觉得心酸。又觉得或许姑姑更看不起自己了。 应正云对应少言道:“你好好休息一下,侧着靠在被子上,不要压到伤口。需要翻身了就叫一下采月。” 应少言点点头。采月急忙上前扶他靠好。 应正云和应秀灵走出书房,应秀灵怕应正云不能理解应少言,便劝解道:“大哥,少言这些年受的苦太多了,但涉及两个女孩子的感情纠葛,少言还是很勇敢的,他把一切都自己承受了。” 自从应正云起死复生,他和应秀灵从来没有单独谈过什么,两个人也似乎都在刻意回避。毕竟不是当年三人相处的时候,现在各自都有了成年的孩子,有些事注定要放到心底的角落里。 应正云看着应秀灵,这个当年他收养的,从小带大的妹妹,如今二十年后再见,当初的一切都恍若隔世。他看着她依然秀丽夺人的脸:“灵儿,你是在怪大哥了吗?” 应秀灵一时才醒悟,脸红了,她低声说:“怎么会?能再见到大哥活着,我都不知道有多欢喜,好像自己也是重新活了一遍一样。” 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眼圈却红了。 应正云看着她,心里一动,思绪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倔强而美丽的女孩,独闯京城去救身陷囹圄的自己。那时候的她,永远能够击到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灵儿,现在想来,大哥当初真的是对不起你。” 应秀灵的眼中霎时含满了泪水,当初应正云应下了家里安排的婚事,在她受伤最痛苦的时候,和苏绮云定了亲。他一直都没有任何解释。也许,今天他是觉得他终究欠她一个解释,一个道歉。她低下头:“大哥,你做人,你做的事,小妹都从来不曾怀疑过。” 应正云叹息一声,看着秋天瓦蓝的天空:“西玉州,这个我永远放不下的地方,有多少令我痛不欲生的回忆。唯有那几年,是甜蜜的。” 应秀灵抖了一下。 应正云收回看着天空的目光:“灵儿,大哥从来都没有后悔把你托付给孟定国。真正的情感,是要经过磨难的。我知道他在你心里有多重。不论当年他做多少错事,无论当初他因为没有自信怎么样地躲着你,你都会在他最需要感情慰藉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如今二十年过去,我这个做大哥的,心里再酸,也只能羡慕与欣慰了。” 他说完这句话,拍拍应秀灵的肩膀:“我知道,我欠你一个交待。你是个好母亲,我也想做个好父亲。” 说罢,他顾自地走了。 应秀灵呆立在原处。她明白,当年大哥为了成全她和孟定国,有很多话是放在心里的,既没有对她说过,也不曾对孟定国讲过。今天,或许他坚硬的心柔软了。 第126章 君子报仇(终) 在孟定国无比的强势下,皇上终于还是妥协了,最终将萧正毅削职为民,抄没家产,并且划入罪籍。却不再追究其他责任,全家迁回老家着当地官府看管。 沈赫昌再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实力仍然不够,应正云履任西玉州总管加封勇国公。萧正毅将萧梦时的棺木带上,一家人在州衙差役和一队西玉州守军的押送下,起程回河东老家。好在都是他的旧部,他待人也不错,这些差役和守军一路对萧正毅全家都很关照。 孟定国与萧正毅商议好,将萧梦晴送到黄山苦松居士处学武功,那是孟雨和江战的师傅,自然可以放心,萧正毅无法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带着一颗破碎而萧索的心上了路。 应少言身上带伤,心里也都是伤,孟雪昏迷中醒了之后,精神变得恍惚,她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应少言。她被他的血吓坏了,总觉得一离开她的视线应少言就会出危险。而她吐血之后,身体更加弱了,走几步路都要喘。应少言很心疼她,孟雪的状况令他一时不能够分心去想萧点秀,也不敢分心。只是尽可能地陪着孟雪,让她平静下来。 然而,当萧正毅一家离开西玉州的那天,应少言打马上了西玉州郊外最高的高坡,看着那一队车马渐行渐远。想着萧点秀从此就是国朝的罪人,如自己当年一样,他的心就像被什么攫住一样,透不过气来。但是面对孟雪的时候,他是一个最温柔最体贴的表哥,孟雪依着他,像一只倦缩的小猫。有时累了困了,就靠在他怀里睡着了。每当这时,应少言的心就会跳得厉害,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搂紧她。他知道,这辈子,他一定是会和孟雪在一起了。 沈赫昌受到如此重的挫折,更清楚地明白,自己还完全没有左右朝局的力量。甚至稍微动一下都会掣肘。这次没有彻底灭掉萧正毅不说,让应正云坐镇了西玉州,简直是完败! 薜克兴小心地对沈赫昌说:“大人,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西玉州现在孟定国和应正云联手只能更强,还有北燕在虎视眈眈,形势实在是太复杂了。大人还是与皇后娘娘多商量,号准皇上的脉才好。” 沈赫昌让薜克兴坐下,薜克兴有些不敢。沈赫昌挥手道:“哎!你老这么拘谨做什么?完全不是我西陲将领的气派!” 薜克兴只好仍然很拘谨地坐下。 沈赫昌道:“克兴,本爵想好好栽培你的心,你应该了解。你是西陲第一猛将。但性格太拘谨太内向了,以后把自己的胸挺起来,就像你打仗一样,两军相遇勇者胜。对孟定国、应正云这些人,也是一样的。” 薜克兴心里感激,嘴上却模模糊糊的嗳了一声,萧正毅知道人的性格是一时半刻改变不了的,便挥手说:“你先下去吧。” 薜克兴站起来躬身施礼,然后告退。 沈赫昌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知道婉华去哪了吗?” 薜克兴道:“和大人一起再来西玉州之后,她好像知道咱们和孟家关系紧张,似乎没有再去找孟雨了。” 沈赫昌气得拍一下桌子:“这个整天惹事的丫头,真是活活要把我气死!” 萧正毅和薜克兴说这番话的时候,沈婉华确实是在皇宫中的。然而她依然没有老老实实。 她跑到宣政殿西边那间小屋,对门口的侍卫说:“康明王是我本姑娘的老相识,本姑娘要进去看看!” 侍卫忙讨好的行礼,然后陪着笑说:“沈姑娘,这康明王虽然没有被究罪,却比被定了罪还吃紧,皇上说要是出了一点事情,就把我们凌迟处死啊!凌迟啊!” 听到凌迟,沈婉华不由五官皱紧,往后退了一下。她的手却在衣袖里掏来掏去,侍卫不解:“沈姑娘,您干嘛呢?” 不一时沈婉华掏出两锭银子,在两个侍卫面前晃着:“本姑娘一向是个好人,而且是个慷慨的好人。这间屋子这么小,本姑娘进去一下,你们觉得康明王能少些什么?可这银子就是你们兄弟二人的了。怎么样呢,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 两个侍卫互相看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前思后想了半天,对着另一个耳朵道:“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进去能怎么样?不如……” 另一人看到银子,眼睛都放光了:“那当然如老弟你所说……”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从沈婉华手里接过银子,然后颠颠地跑到房前,掏出钥匙开了屋门,对沈婉华道:“姑娘可得快一点啊!” 沈婉华如灵鹿一般,一闪就闪到了小屋里。 屋子里陈设十分简单,倒还干净。屋角有一张床,窗户下有一张桌子,两把木椅,仅此而已。康明一身素袍,正斜倚在床上,靠着被子,两眼望着对面的墙壁,眼神空洞,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门一打开,光线也斜射进来,康明王一时适应不了光线,用手挡了一下。 等他发现是沈婉华,不由吃了一惊:“你来做什么?” 沈婉华看着他:“皇上给你饭吃了吗?” 康明王放下手臂,淡淡地说:“我这个堂哥,说过要饿我三天肯定不会饿两天零十一个时辰。他说王爷不能上刑,否则他一定要打得我皮开肉绽。现在只好饿着我来惩罚我了。” 沈婉华哦了一声,从衣袖里拿出两个热腾腾的饼:“快吃吧!” 康明王惊奇地看着沈婉华:“你,……为什么?”却不肯接那饼。 沈婉华将饼硬塞到他手里:“上次我说过,老百姓都说王爷是好人。” 康明王心里有些被感动了,这个爽快的女孩子,还真是招人喜欢。她的爹怎么会是那样一个人呢?他摇摇头:“谢谢你,但是我真的吃不下,噎得慌。” 沈婉华不解:“为什么啊?” 康明王低下头,闭上双眼:“你应该也知道,萧梦时死了,全都是本王害的他。若是能用我自己去替他,或许我能幸福得多。我真是一个最没用,最窝囊的王爷。” 沈婉华唉了一声:“说起来,萧公子还救过我。但是,他毕竟已经死了呀,王爷你不能再折磨自己。要是你饿死了,不是让那些害你们的人更开心了吗?” 她说着,从康明王手里拿过饼,撕下一块,递到他嘴边。康明王愣了一下,从她手里接过那块饼,放到嘴里。 不想,沈婉华无意的一番开导,他竟然觉得肚子饿起来,左一口右一口,一会儿就把两个饼吃完了。沈婉华开心地笑了,又从身后拿过一个小包:“这里还有五个饼,王爷偷偷留着,别让人看见。”她又瞟了一眼桌上:“哦,我皇上姐夫还不算太坏,没有不给王爷水喝。”那简陋的桌上一把茶壶一个茶杯,沈婉华拿起壶晃了晃,还挺沉。于是倒了一杯水给康明王。 然后,她站起来:“我得走啦,若是走漏风声,皇上姐夫发怒就不好办了!” 她刚走到屋门口,康明王突然叫住她;“沈姑娘!” 沈婉华转过身,看着康明王:“王爷有事?” 康明王道:“若是我有事,烦请姑娘替我照顾张婶。” 沈婉华吃惊地说:“王爷为什么这么说?您一定不会有事的。好人会有好运气。” 康明王看着她美丽得很生动,又带点顽皮的脸:“答应我!” 沈婉华点点头:“张婶有我,王爷放心!” 沈婉华走了,康明王竟然有点留恋这个小姑娘,他低头看着手里那一袋饼,突然咬牙说道:“萧梦时,你不会白死的。我要让他们用血来祭你!” 〈第一卷终〉 第122章 萧正毅之罪 一个黑色劲装,身材瘦小精干的挎刀之人从便殿通过旁门进了殿中,卫士要他解刀。他按住刀柄,皇上身边的太监对侍卫轻斥:“你不懂,他是刀不离身的。” 皇上道:“准他带刀进殿!” 那人进到殿中,跪下行礼。 他抬起头,皇上点点头:“朕不知道你是谁,但朕知道你做过的事。好好去做,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那人伏地叩谢了皇上,他仍然是易过容的脸。似乎,永远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然而,真可能他就是他,是他,或者是她,总之,是一个我们之前熟知的人。 那人叩完头,皇上便示意太监带他下去了。 皇上仰头看着殿顶,那些漆绘的缠枝花朵和水草,像是要凸出来浮在空气中,又像是浮在水中。明天他至少要有两件顶级大事:锁拿萧正毅并且给他定罪,颁旨封应正云为西玉州总管加勇国公爵。皇上真心很是疲劳呀。 回到寝殿,刘成给皇上捏着肩,小心地:“皇上,慧妃娘娘今天问了几次皇上起居呢。” 如今行宫中只有皇后和新封的西玉州土产妃子杜月莺,其他妃嫔都在京城未曾带来。皇上要纳孟雪未得,却不想得了这个听话顺从的慧妃,秀丽妩媚,侍奉皇上也很善解人意,心也灵巧,皇上和新宠正是如漆似胶之时。 皇上点点头微笑了:“宣她来朕这里吧。” 慧妃梳了个牡丹髻,斜插了一只珍珠穿成的珠钗,两只同样珍珠穿成的长长的耳环垂在肩膀上。浅粉绢纱上衫,月白丝罗长裙,清爽得像一颗晶莹透剔的水滴。 皇上顿时心情轻松起来:“月莺,朕今天累死了,你要好好陪朕。”他说着抓住慧妃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盯着她看。 慧妃自从蒙宠成为妃子,就不再和皇后身边的宫女一起排名字,又改回杜月莺。此时她莞尔一笑:“皇上处理国事辛苦,臣妾很是心疼,可是臣妾也有事情还要再烦劳皇上呢,皇上再辛苦一下呢?” 皇上愣一下:“卿会有什么事?”又一想,戳了慧妃小巧的鼻子一下:“是不是要朕将你父亲也带回京城养老?” 慧妃扑哧一声乐了:“皇上,您真是替月莺着想,臣妾真是感激不尽呢。” 在只有十六岁的慧妃面前,皇上像个狡猾的老狐狸,他斜眼看着她:“貌似卿想要讨的,不是这样一个恩赏呢?” 慧妃轻轻一笑,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眉尖也蹙起来,样子格外楚楚可怜。 皇上坐起来,拉着她的手,拍她妩媚的脸蛋:“卿怎么也吞吞吐吐起来了?有话就说吧,不要让朕心急。” 慧妃微微一皱眉,好像很委屈地说:“皇上,萧总管家从前是我家花草生意的大主顾,对月莺家很照顾的。听说他家犯了大罪,但月莺也是土生土长的西玉州人,自己的父母官犯了事,总是不愿意萧大人太遭厄运的。要是只讲国法,臣妾不敢乱言,倒是臣妾想来呢,这罪的大小辩别,我们小女子呢,也有小女子的辩别办法。” 皇上一听,还真颇有兴趣。杜月莺是西玉州人,她替萧正毅说话,皇上并不会感到奇怪。于是皇上饶有兴致地问:“那卿说说,小女子是如何辨别罪大罪小的呢?” 杜月莺微微一笑,她今天精心装饰了一下,娇艳的脸庞如盛开的莲花,光彩照人:“皇上,臣下犯的罪,有冲着皇上要犯上作乱的;但也有只是不过是……臣妾听说镇国公……” 说到这里,杜月莺将绣着浅粉色花纹的衣袖轻轻一甩,看似无意地甩在皇上罩在膝盖上的龙袍上。 皇上盯着她:“你小小年纪,但是很有胆识呢,想说什么就尽管敞开说好了。” 杜月莺看皇上并无排斥之意,方才继续说道:“镇国公在西陲大敛其财,尽人皆知。只是因有皇后的庇护罢了。而康明王就惨得多了,偏偏封地和镇国公挨着,萧梦时是一时糊涂,可萧大人更是无端受连累了。萧梦时在外边整日流连,萧大人有次将他打得都走不了路的。可西玉州挨着北燕,萧大人这么多事情要操心,又怎么能专注于自己的家事,他也只是失察而已。” 皇上盯着杜月莺明艳的脸,他记得几个月前她进宫时还是个怯怯的小宫女,现在已经是一个很有样子的宫里娘娘了:“慧妃,你真是聪明。朕要摆平这些朝中重臣为朕做事,当然不能只紧着打击一家。你若是个男子,恐怕有资格当朕的阁臣了。好吧,你是个女子,能替从前的父母官说话,朕记下了。但如何裁决---朕心里有数就是。只是你从现在起,不可再提这件事,尤其是不要让皇后娘娘知道你曾经说过什么。” 杜月莺心里一喜,又一惊。急忙伏地跪下:“臣妾谢皇上!” 皇上将她拉起来:“宫里不同你在家中,寻常一句话,都可能暗有伏机。你是从西玉州直接选来的,又这么快成了朕的妃子,凡事都要更加小心。” 杜月莺从小给爹爹的花草生意帮忙,聪明伶俐,也很通世故。但是却没有念过多少书,对于皇家各种禁忌,更是不懂。然而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女子,也隐约从皇上的话头里听出一些意思,便屈膝道:“臣妾记住皇上的话了。” 第二天清晨,孟雨来到宫外他曾经跟踪胡尽忠的那条街巷,一个蒙着黑纱的女子突然出现在街巷中,虽然穿着宽大的黑色长袍,仍然掩不住她玲珑的身段。她轻轻唤了一声“孟公子”。孟雨一惊,回头望去。那女子掀起罩面的黑纱,一张苍白秀丽的脸庞露了出来。 孟雨一惊。虽然和几个月前的小宫女相比已经变了模样,但那双眸子孟雨是不会忘记的。 “慧妃娘娘?” “公子称我杜月莺好了。”她的声音也不像以前细弱和胆怯,而是清泠泠的。 孟雨急忙问道:“月莺姑娘有事和孟雨说?” 杜月莺轻轻点头:“一会儿公子还会随侍皇上吧,我昨日已经向皇上求过情了。今日还有请孟大人帮助萧大人全家脱罪。” 说罢,她向孟雨行下礼去。 孟雨急忙拦住她:“姑娘不要这样,爹爹和孟雨都会为了萧大人一家在所不辞的。” 杜月莺眼里突然盈满泪水:“要快。恶人遍布,怕他们先下手。此外,月莺已经等不及了。这世上原本已经生无可恋,只等着看到萧大人一家安好,月莺也就安心了。” 孟雨吃了一惊:“姑娘不要乱想。你对萧大哥的好,他都知道。但他有自己的追求和抱负,我们拦不了他。姑娘你还这么年轻,你要做了傻事,萧大哥在地下会不安的。” 杜月莺眼中的泪水不断溢出:“月莺对他知道得太少太少了。能记起的就那么一点点,他都没有真正好好看过我。” 孟雨一时也无语,人世间多的是这种痴情而无所寄托,不知道花儿知道了萧梦时的死讯又当如何。 杜月莺不再说其他的,她急忙向孟雨匆匆一礼:“有劳孟公子和孟大人了,好人要有好报。月莺必须回宫去了。” 孟雨点点头:“姑娘路上小心。” 第144章 谜中有谜 孟雨刚才特意看了一眼汪真真,焦鹏说到应正云去和义庄时,真真姐的表情虽然表面没有什么变化,却仍然能看出她内心的波动。从自己和舅舅的交谈来看,他是完全没有怀疑真真姐的。但是他既然上门去了和义庄,除了和汪一恺叙旧外,想必也是感觉到什么。否则,为了避免见到汪真真,他一定会将汪一恺请出来见面。 孟雨就这么想着,马跑得飞快,已经看到西玉州城门了,突然后边急促的马蹄声,还听到有人喊:“孟公子!” 孟雨一惊,急忙勒住马,回头一看,却是焦鹏。焦鹏飞马到他近前,也勒住马,急急地说:“孟公子,刚才师妹在,我不方便说。”他警觉地看了一下周围,又仔细倾听了一下,孟雨都看到他的耳朵似乎在动,想必是太紧张了。 只有夜的孤寂和风声的肆虐,他这才对孟雨说:“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汪庄主似乎被控制了。我如今号令完全没有人听,和义庄内部非常困难,请孟公子转告孟大人和应总管。” 孟雨心头一沉,随即问他:“那真真姐是什么态度?” 焦鹏的回答却令孟雨再一次迷惑了:“师妹没有事,她是天下最好的人。只是她心性简单,庄里的事情她其实是管不了的。况且,她受到那么大创伤,我这里多难都不想让她再烦心。” 孟雨啊了一声。真真姐在和她长期相处的人心目中,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焦鹏又道:“还有,若是和义庄真出了什么事情,师妹会受不了的。但我也只能尽力而为,请应总管务必要关注和义庄。” 他随即向孟雨拱手:“孟公子,拜托了!” 说罢他打马飞驰而去。 孟雨立马西玉州城门之外,看着他远去。江南江家,又是什么状况呢? 孟雨先去父亲在皇上行宫的临时办事地点,简单地将和义庄的情况和父亲说了,但孟定国马上要离开西玉州,他对孟雨说与应正云交接时会将此事一并说了。但目前和义庄的情况,并不宜让应正云手下探马介入,以免打草惊蛇,他嘱咐孟雨马上去找应正云。孟雨急忙飞奔到应宅,跳下马,将缰绳扔给门人,人已经飞奔进去。他飞跑到应正云的书房,看到屋外只有小葵正坐在廊下打盹,脑袋都快掉到地上了。便直接叫起来:“舅舅,孟雨可以进来吗?” 应正云在里面说道:“进来吧。” 孟雨进去的同时,促狭地拍了一下小葵的头。 小葵猛然被打醒,孟雨已经快速进了屋。 小葵懵懂中睁开眼,吓得跳起来大叫:“有鬼呀有鬼呀!鬼打我啦!” 应正云正和应少言在解读兵书,应正云手里还是那册《六韬》,旁边还整齐地放着一摞兵书。看到孟雨进来,又听到小葵惊慌的叫声,应正云哭笑不得:“孟雨,又淘气!” 他看了一眼应少言。应少言明白父亲的意思,出了屋,对小葵说:“小葵,没事的,孟雨和你开玩笑呢,困了就回去睡吧。” 小葵吓得不行:“小葵不困,回去一个人走,小葵害怕。” 应少言无奈:“好吧,我送你回去。” 听到外边的对话,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应正云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孟雨:“你跟你爹还是有点像的吗。现在可以说了,有什么重要的发现?” 孟雨急忙将刚才汪真真和焦鹏见面的情景说了。 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焦鹏说真真姐是个特别单纯的人,但我总觉得……” 应正云打断孟雨:“焦鹏说得不错,真真有武学天赋,学武功特别的聪明。但她确实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人,她在这件事中间应该是没有牵涉的,即使遇到什么复杂的事情,她可能也很难应对。” 孟雨一时不能接受舅舅的说法,他觉得舅舅是不是对真真姐有着先入为主的印象。应正云看着孟雨的表情,接着说:“记得我跟你说过,探案一定要懂得了解人的性格和心理。你对真真并不了解,对汪一恺也是。” 孟雨没有办法反驳舅舅,但他觉得以舅舅和汪一恺的交情,尤其是和真真姐特殊的感情,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难到真的因为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少将军,是西玉州的战神,就不可能会被人蒙蔽吗。 应正云看孟雨不说话,眼中露出疑问的神情。 孟雨猛醒过来:“舅舅,那我去江南之后,和义庄的事情……” 应正云在书房中踱了几步:“孟雨,你跟刘成谈得怎么样?” 孟雨吓了一跳,舅舅怎么会突然关心起个太监啊。他回想了一下:“他说是舅舅当年逼爹爹练成的内功。” 应正云停在孟雨面前:“你爹应该跟你说过,让你和刘成好好接触,是吧。” 孟雨愣了。舅舅为什么完全不按自己的回答走呢,好像另有想法一样。 应正云指指刚才应少言的座位,拍拍孟雨示意他坐下。 孟雨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智力好像不够用了,怎么最近自己熟悉的这些人说话好像都云山雾沼的。 应正云也在桌后坐下,问孟雨:“饿不饿?” 孟雨想了想:“饿。”他才发现晚饭前在刘成那里吃了块点心,就奔去兀鹫峰下见汪真真和焦鹏去了,然后又去行宫见父亲。现在天已经完全大黑下来,自己来回跑了半天,也没吃也没喝,现在不仅饥肠漉漉,还渴得嗓子眼儿冒烟。 应正云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拿起一个茶杯,将壶中的茶给他倒了多半碗:“你先喝着,我去叫他们送点儿吃的。” 应正云说罢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不一时两个小厮进来,一个用托盘端着两盘菜,另一个托盘里是一碗饭,一张饼,一碗汤。 应正云很是慈爱地看着孟雨:“先喝口汤,然后赶快吃吧,你一边吃舅舅一边和你说。” 他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是威震边关的一代名将,更看不出是曾经敢于刺杀太后的有着出奇胆识和勇气的刺客。他依旧英俊但充满风霜的脸上,就只有慈爱和疼惜。 第124章 萧府被抄 此时院中萧正毅正在来回踱步,他已经从关正枫那里知道孟定国赶来并且与沈赫昌发生了激烈冲突。他也知道,儿子这次是被人害了。那兵器库的事情牵涉康明王,连孟雨都瞒了,自己更不知道,缘何皇上能够知道?唯有仇家才会刻意为之,只是他更恨萧梦时胆大包天。但如今儿子已死,再怪也无用,唯有满心的伤痛。而眼下,纵有孟定国背后相助,但毕竟事情是儿子犯下的,康明王都已被皇上囚禁,何况自己一家。 他已经让女眷都暂时回屋内,让小儿子萧梦晴也随着母亲先到屋中休息。他自己在院中无奈地仰天叹息。 却不想两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院中,将萧正毅一把拉到屋内。萧正毅一看,却是孟雨和一个长得像猴子一样,身穿劲装,腰配挎刀的人。孟雨急急施礼:“萧伯父,我爹和舅舅定会全力相助大人一家,只是现下有个急事。”萧正毅忙道:“你讲。” 孟雨小声说:“此次能保全大人和全家性命的机会甚大,但也要防止万一,”他拍拍候灵闪,“这是萧大哥最好的朋友,他身材瘦小,可以易容替代梦晴,我将梦晴带走。” 果然那正是候灵闪。自从萧梦时命丧西玉州,他就再也没有离开。 萧正毅一愣,却又是一惊,他急忙对候灵闪拱手:“义士的心意萧某心领了,但你的命也是命啊!” 孟雨急道:“没有时间解释了,候大哥他绝对能够自己脱身。” 说罢,孟雨一把拉过在旁边呆立的萧梦晴,他只有十四岁,长得很清秀,经历这么大的变故,已经吓得变颜变色,只是不敢哭出来让爹爹烦心。 萧夫人眼泪纵横:“孟雨,你和孟大人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哪!” 萧梦晴又害怕又不忍离开:“爹爹,梦晴不走。爹爹蒙难,梦晴怎么可以自己走,是生是死都要陪着爹爹。” 旁边的萧点秀突然推了萧梦晴一把,厉声道:“你快走,不要再让爹娘担心了!大哥不在,萧家这一辈就只有你一个男丁,这个时候怎么可以不懂事!” 萧梦晴看着萧点秀,带着哭腔道:“姐姐!” 孟雨趁机将他拉到身边,脱下他身上的青色袍子,扔给候灵闪。候灵闪一个转身,竟然已经易容,和萧梦晴一模一样,萧正毅都不由啊了一声,萧夫人和萧点秀也瞪大了眼睛。他接过长衫,穿在自己身上,竟然十分合适。 孟雨一只手扣着萧梦晴:“萧大人,时间紧迫,那我带着梦晴先走了。”他匆匆一拱手,拉着萧梦晴就往外走。 萧点秀突然喊了一声:“孟公子,你等等!” 孟雨回过头,萧点秀笑笑:“孟公子,替我向小雪说对不起。她会幸福的。” 孟雨怔了一下,冲她点点头,拉着萧梦晴出了屋子,向总管府后门飞跑而去。 此时,总管府正门已经打开,孟定国催马进入大门。萧正毅带着全家来到院里。孟定国看着萧正毅,复杂的心情不言面喻:“萧大人,你纵子触犯国法,皇上有旨,要将你全家收押亲审定罪。” 他看了一眼曹腾。曹腾急忙将圣旨打开:“萧正毅一家听旨!” 萧正毅急忙跪下,萧夫人、萧点秀和其他亲眷也都随他跪下。 曹腾在沥沥细雨中宣读圣旨:“奉天承运,萧正毅纵子萧梦时无视国法,私自收集兵器,私建兵器库,有谋逆之意。鉴萧梦时已死,着锁拿萧正毅及全家,削去萧正毅西玉州总管之职,收监待审,钦此。” 萧正毅叩头:“谢主隆恩。”随即将自己的官帽摘下。 曹腾读完圣旨没有再说其他,只是看着孟定国,不敢自专。 孟定国道:“萧大人既已听清圣旨,就将相关人犯戴枷收押州衙,等候皇上亲审!” 那天,身心都受到严重伤害的应少言,用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将孟雪带回了督师府。应秀灵虽然看起来淡定,心里早就是焦虑无比。只是她见多了风浪,脸上却很平静。 孟雨却是不能淡定,他追问应秀灵:“娘,您真的觉得小雪会没事么?我担心……” 应秀灵一字一顿道:“不论萧点秀怎么样,这件事都要他们三个自己去解决。小雪确实是对不起点秀的。” 孟雨讷讷地:“娘,您真舍得小雪……” 应秀灵看着儿子:“孟雨,你没有真正爱过一个女孩子,所以你不明白,感情的事情自己不坚定,别人是无法代替你解决的。” 应秀灵无心的一句话,孟雨竟然觉得心口疼了起来,他脑子里那个秀丽而坚强,一手闪电刀令多少杀手胆寒的女子,似乎又活起来了。他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她了?有多长时间不敢去想她了? 他没有爱上过一个女孩子,可为什么他的心会疼?可他没有地方去诉说,在自己母亲面前也只能掩饰:“娘,您也笑我。” 应秀灵微微一笑,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马蹄的得得声。 母子俩不约而同往府门外奔去,门人急忙将大门打开,应秀灵踏上台阶,不由啊的一声。 应少言骑在马上,他身上的白袍已经被血染红了半边。孟雪倒在他怀里,白色纱衫的胸襟上也是片片血迹,双眼紧闭,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孟雨失声道:“表哥,你们出什么事了,小雪怎么样了?” 应少言翻身下马,然后将孟雪抱下来,交给孟雨:“小雪跑得太急,吐血了,快给她服下顺息汤,在可儿那里。” 应秀灵也慌了,急急唤道:“小雪!” 孟雪闭着双眼静静的,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又像是睡着了。可儿也叫道:“对对,刚才我就怕小姐出事,已经让成贵去煎好了,赶紧给小姐服下吧。” 孟雨急忙将孟雪抱到房中,应秀灵亲自帮她服了药。管家成来也迅速地将住在附近的医生请来。医生给孟雪号了脉息,仔细听了半天方对应秀灵说:“小姐身体太弱了,又有气喘症,又做骑马这种剧烈活动,加上心情太激动,血淤住了。好好调养,千万不要再过劳累,不要情绪波动。让小姐好好睡一下,应无大碍。”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第125章 父子情深 大夫随即又对应少言说:“应公子,我替你裹伤吧。” 应少言摇了摇头,他给应秀灵行礼:“姑姑,少言没有照顾好小雪,我先回去了,等小雪醒了再来看她。”说罢转身就走了。 应秀灵叫了他两声,谁知应少言一改平日对姑姑恭敬有加的态度,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早已经转身出了门。他的伤口在左后肩,应秀灵和孟雨都看到伤口还流着血。他的背影落寞愁怅,似乎灵魂也离开他的身体飘远了。他只是深一步浅一步地向前走着,孟雨要去追上他,被应秀灵拉住了。 应少言回到家里时,应正云早已经回来了,看到应少言浑身血迹地走进来,应正云盯着他:“你终究还是不听爹爹的话,去找她了?” 应少方嗫嚅地:“爹……” 应正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不动声色地对应少言说:“到我书房里来一趟。” 应少言一时觉得无颜再见父亲。今天的事情,不知道当年果断决绝的父亲会如何看待自己。自己这样的懦弱,这样的摇摆,这样的无情无义,又这样的优柔寡断。他如何能面对被世人当成大英雄的父亲呢? 应正云的书房是他重新出世之后修缮的,简明而整洁。因为他喜欢收集兵器,所以空间设计得十分宽阔,陈列了不少各种各样的兵器。 应少言心情忐忑地跟着父亲进了书房,似乎仍然没有从失魂落魄中醒过来,面对父亲,他十分羞愧:“爹爹,孩儿给爹爹惹麻烦了!” 应正云看着他满身的血迹,心疼起来,温言道:“少言,先不忙说这个。”说罢扶他在床上让他趴在被子上。 “你受伤了,爹爹给你上药吧。” 应正云说着,找出剪刀,白布和金创散,又让丫环打了一盆清水。他小心地剪开应少言身上的白袍和里衣,动作很轻柔地替他清洗伤口,上好了金创散,又用白布仔细地包扎好。 他的动作轻柔而又熟练,显然是久经战斗,见多了流血与创伤。 应少言看爹爹没有一句责怪的话,只是在给自己忙活,他的眼中不由就噙满泪水:“爹爹,儿子给您闯了祸,也好丢人。” 应正云给应少言换上自己的一件白布长衫,搂住他:“孩子,不说这个。爹爹亏欠了你二十年,舍不得说你。” 应少言委屈地扑到应正云怀里,呜呜地哭起来。今天,是他迄今为止,最伤心的一天。但是他得到了爹爹的抚慰,又是在心灵受伤之后,最好的安慰。 应正云轻抚着他受伤的肩膀:“别人都说我是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砂子。但爹爹也知道,感情是最折磨人的,爹爹当年自己也做得不好,又怎么能责怪你呢?” 应少言抱着应正云,哭得十分伤心。半晌,他才收住哭声:“爹,我也知道点秀很可怜,可是她再也不肯再跟我了。”说完这句话,他又哭了起来。 她就这样离开她了,再也不会回到他的身边。 但是爹爹这样疼自己,对二十多年缺少父爱的他来说,心里像是被一只大手温柔地抚过。他抱着父亲,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应秀灵刚才看到应少言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很不放心。她知道应宅里外伤药应该都有,只怕应少言不肯好好包扎,又怕没有内服药,就拿了赶过来。 丫环采月告诉她应少言在应正云的书房里。想到应正云的性格,她很担心应少言再被责骂,急急忙忙又赶到应正云的书房。 看到应少言已经包好伤口,正在抱着应正云痛哭,她的心倒放下了,只是默默地站在书房门口。 半晌,应少言不再哭了,她才拿着药走进书房,先给应正云行了礼。 “大哥,我给少言拿了些内服药过来。” 应少言叫了声“姑姑”,想站起来给应秀灵行礼,被她拦住了。应少言一向有些怕这个姑姑,此刻想起孟雪,只觉得心酸。又觉得或许姑姑更看不起自己了。 应正云对应少言道:“你好好休息一下,侧着靠在被子上,不要压到伤口。需要翻身了就叫一下采月。” 应少言点点头。采月急忙上前扶他靠好。 应正云和应秀灵走出书房,应秀灵怕应正云不能理解应少言,便劝解道:“大哥,少言这些年受的苦太多了,但涉及两个女孩子的感情纠葛,少言还是很勇敢的,他把一切都自己承受了。” 自从应正云起死复生,他和应秀灵从来没有单独谈过什么,两个人也似乎都在刻意回避。毕竟不是当年三人相处的时候,现在各自都有了成年的孩子,有些事注定要放到心底的角落里。 应正云看着应秀灵,这个当年他收养的,从小带大的妹妹,如今二十年后再见,当初的一切都恍若隔世。他看着她依然秀丽夺人的脸:“灵儿,你是在怪大哥了吗?” 应秀灵一时才醒悟,脸红了,她低声说:“怎么会?能再见到大哥活着,我都不知道有多欢喜,好像自己也是重新活了一遍一样。” 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眼圈却红了。 应正云看着她,心里一动,思绪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倔强而美丽的女孩,独闯京城去救身陷囹圄的自己。那时候的她,永远能够击到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灵儿,现在想来,大哥当初真的是对不起你。” 应秀灵的眼中霎时含满了泪水,当初应正云应下了家里安排的婚事,在她受伤最痛苦的时候,和苏绮云定了亲。他一直都没有任何解释。也许,今天他是觉得他终究欠她一个解释,一个道歉。她低下头:“大哥,你做人,你做的事,小妹都从来不曾怀疑过。” 应正云叹息一声,看着秋天瓦蓝的天空:“西玉州,这个我永远放不下的地方,有多少令我痛不欲生的回忆。唯有那几年,是甜蜜的。” 应秀灵抖了一下。 应正云收回看着天空的目光:“灵儿,大哥从来都没有后悔把你托付给孟定国。真正的情感,是要经过磨难的。我知道他在你心里有多重。不论当年他做多少错事,无论当初他因为没有自信怎么样地躲着你,你都会在他最需要感情慰藉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如今二十年过去,我这个做大哥的,心里再酸,也只能羡慕与欣慰了。” 他说完这句话,拍拍应秀灵的肩膀:“我知道,我欠你一个交待。你是个好母亲,我也想做个好父亲。” 说罢,他顾自地走了。 应秀灵呆立在原处。她明白,当年大哥为了成全她和孟定国,有很多话是放在心里的,既没有对她说过,也不曾对孟定国讲过。今天,或许他坚硬的心柔软了。 第126章 君子报仇(终) 在孟定国无比的强势下,皇上终于还是妥协了,最终将萧正毅削职为民,抄没家产,并且划入罪籍。却不再追究其他责任,全家迁回老家着当地官府看管。 沈赫昌再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实力仍然不够,应正云履任西玉州总管加封勇国公。萧正毅将萧梦时的棺木带上,一家人在州衙差役和一队西玉州守军的押送下,起程回河东老家。好在都是他的旧部,他待人也不错,这些差役和守军一路对萧正毅全家都很关照。 孟定国与萧正毅商议好,将萧梦晴送到黄山苦松居士处学武功,那是孟雨和江战的师傅,自然可以放心,萧正毅无法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带着一颗破碎而萧索的心上了路。 应少言身上带伤,心里也都是伤,孟雪昏迷中醒了之后,精神变得恍惚,她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应少言。她被他的血吓坏了,总觉得一离开她的视线应少言就会出危险。而她吐血之后,身体更加弱了,走几步路都要喘。应少言很心疼她,孟雪的状况令他一时不能够分心去想萧点秀,也不敢分心。只是尽可能地陪着孟雪,让她平静下来。 然而,当萧正毅一家离开西玉州的那天,应少言打马上了西玉州郊外最高的高坡,看着那一队车马渐行渐远。想着萧点秀从此就是国朝的罪人,如自己当年一样,他的心就像被什么攫住一样,透不过气来。但是面对孟雪的时候,他是一个最温柔最体贴的表哥,孟雪依着他,像一只倦缩的小猫。有时累了困了,就靠在他怀里睡着了。每当这时,应少言的心就会跳得厉害,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搂紧她。他知道,这辈子,他一定是会和孟雪在一起了。 沈赫昌受到如此重的挫折,更清楚地明白,自己还完全没有左右朝局的力量。甚至稍微动一下都会掣肘。这次没有彻底灭掉萧正毅不说,让应正云坐镇了西玉州,简直是完败! 薜克兴小心地对沈赫昌说:“大人,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西玉州现在孟定国和应正云联手只能更强,还有北燕在虎视眈眈,形势实在是太复杂了。大人还是与皇后娘娘多商量,号准皇上的脉才好。” 沈赫昌让薜克兴坐下,薜克兴有些不敢。沈赫昌挥手道:“哎!你老这么拘谨做什么?完全不是我西陲将领的气派!” 薜克兴只好仍然很拘谨地坐下。 沈赫昌道:“克兴,本爵想好好栽培你的心,你应该了解。你是西陲第一猛将。但性格太拘谨太内向了,以后把自己的胸挺起来,就像你打仗一样,两军相遇勇者胜。对孟定国、应正云这些人,也是一样的。” 薜克兴心里感激,嘴上却模模糊糊的嗳了一声,萧正毅知道人的性格是一时半刻改变不了的,便挥手说:“你先下去吧。” 薜克兴站起来躬身施礼,然后告退。 沈赫昌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知道婉华去哪了吗?” 薜克兴道:“和大人一起再来西玉州之后,她好像知道咱们和孟家关系紧张,似乎没有再去找孟雨了。” 沈赫昌气得拍一下桌子:“这个整天惹事的丫头,真是活活要把我气死!” 萧正毅和薜克兴说这番话的时候,沈婉华确实是在皇宫中的。然而她依然没有老老实实。 她跑到宣政殿西边那间小屋,对门口的侍卫说:“康明王是我本姑娘的老相识,本姑娘要进去看看!” 侍卫忙讨好的行礼,然后陪着笑说:“沈姑娘,这康明王虽然没有被究罪,却比被定了罪还吃紧,皇上说要是出了一点事情,就把我们凌迟处死啊!凌迟啊!” 听到凌迟,沈婉华不由五官皱紧,往后退了一下。她的手却在衣袖里掏来掏去,侍卫不解:“沈姑娘,您干嘛呢?” 不一时沈婉华掏出两锭银子,在两个侍卫面前晃着:“本姑娘一向是个好人,而且是个慷慨的好人。这间屋子这么小,本姑娘进去一下,你们觉得康明王能少些什么?可这银子就是你们兄弟二人的了。怎么样呢,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 两个侍卫互相看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前思后想了半天,对着另一个耳朵道:“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进去能怎么样?不如……” 另一人看到银子,眼睛都放光了:“那当然如老弟你所说……”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从沈婉华手里接过银子,然后颠颠地跑到房前,掏出钥匙开了屋门,对沈婉华道:“姑娘可得快一点啊!” 沈婉华如灵鹿一般,一闪就闪到了小屋里。 屋子里陈设十分简单,倒还干净。屋角有一张床,窗户下有一张桌子,两把木椅,仅此而已。康明一身素袍,正斜倚在床上,靠着被子,两眼望着对面的墙壁,眼神空洞,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门一打开,光线也斜射进来,康明王一时适应不了光线,用手挡了一下。 等他发现是沈婉华,不由吃了一惊:“你来做什么?” 沈婉华看着他:“皇上给你饭吃了吗?” 康明王放下手臂,淡淡地说:“我这个堂哥,说过要饿我三天肯定不会饿两天零十一个时辰。他说王爷不能上刑,否则他一定要打得我皮开肉绽。现在只好饿着我来惩罚我了。” 沈婉华哦了一声,从衣袖里拿出两个热腾腾的饼:“快吃吧!” 康明王惊奇地看着沈婉华:“你,……为什么?”却不肯接那饼。 沈婉华将饼硬塞到他手里:“上次我说过,老百姓都说王爷是好人。” 康明王心里有些被感动了,这个爽快的女孩子,还真是招人喜欢。她的爹怎么会是那样一个人呢?他摇摇头:“谢谢你,但是我真的吃不下,噎得慌。” 沈婉华不解:“为什么啊?” 康明王低下头,闭上双眼:“你应该也知道,萧梦时死了,全都是本王害的他。若是能用我自己去替他,或许我能幸福得多。我真是一个最没用,最窝囊的王爷。” 沈婉华唉了一声:“说起来,萧公子还救过我。但是,他毕竟已经死了呀,王爷你不能再折磨自己。要是你饿死了,不是让那些害你们的人更开心了吗?” 她说着,从康明王手里拿过饼,撕下一块,递到他嘴边。康明王愣了一下,从她手里接过那块饼,放到嘴里。 不想,沈婉华无意的一番开导,他竟然觉得肚子饿起来,左一口右一口,一会儿就把两个饼吃完了。沈婉华开心地笑了,又从身后拿过一个小包:“这里还有五个饼,王爷偷偷留着,别让人看见。”她又瞟了一眼桌上:“哦,我皇上姐夫还不算太坏,没有不给王爷水喝。”那简陋的桌上一把茶壶一个茶杯,沈婉华拿起壶晃了晃,还挺沉。于是倒了一杯水给康明王。 然后,她站起来:“我得走啦,若是走漏风声,皇上姐夫发怒就不好办了!” 她刚走到屋门口,康明王突然叫住她;“沈姑娘!” 沈婉华转过身,看着康明王:“王爷有事?” 康明王道:“若是我有事,烦请姑娘替我照顾张婶。” 沈婉华吃惊地说:“王爷为什么这么说?您一定不会有事的。好人会有好运气。” 康明王看着她美丽得很生动,又带点顽皮的脸:“答应我!” 沈婉华点点头:“张婶有我,王爷放心!” 沈婉华走了,康明王竟然有点留恋这个小姑娘,他低头看着手里那一袋饼,突然咬牙说道:“萧梦时,你不会白死的。我要让他们用血来祭你!” 〈第一卷终〉 第127章 谁的末日 孟雪的归宿 “孟雨,你近期还是要去京城么?” 听到舅舅应正云问话,孟雨躬身恭恭敬敬地回答:“皇上要起驾回京,形势这么吃紧,爹爹必须伴驾呢。萧梦时的事情表面虽然了结,内里随时可能酿成激变。现在线索主要还在京城,孟雨也要随爹爹上京再度访查。” 应正云赞许地点点头,他很喜欢聪明而懂事的孟雨,不像他爹孟定国当年那么爱玩爱闹爱开玩笑,却是个十分踏实沉稳又不失洒脱顽皮的青年。 应正云又问道:“你一家人都要上京城,小雪怎么办?我看小雪接连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和惊吓,又吐过血,可能受不了长路颠簸。” 孟雨透过敞开着的雕花红漆窗户向外望去。应少言正在花园里练剑,孟雪坐在旁边看着他的一招一式,因为失血仍然苍白的小脸上却是一副入迷的样子。每当她看着表哥的时候,脸上总是这样带着甜甜而入迷的微笑。 孟雪最终是这样的结局,孟雨是绝对没想到的,在京城的那段时间里,他的潜意识里江战早已经是未来的妹夫,未来的家人了。那是个多好的人,又是孟雨自小的好朋友。可孟雪看着乖看着好脾气,骨子里实在太倔强了,为了心里始终的那个人,心也可以给命也可以不要。孟雨又生气又心疼,但是她既然为了表哥能呕心沥血,也祝愿表哥也能真心地待她到永远吧。 孟雨收回目光,他还不习惯和舅舅这样的长辈谈论这么严肃的事情,虽然是孟雪的大哥,可婚嫁之事有父母在,他一个还没有娶亲的青年,虽然心里对妹妹的婚事有想法,却没有思想准备向长辈正式表达什么意见。他有些羞赧地说:“不知爹和舅舅说过对小雪婚事的想法没有?小雪对表哥太依赖了,若是能马上成亲,爹和娘去京城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但是,这样的要求爹爹很难提出来,对表哥和点秀姑娘都太不近人情了。” 应正云也点头赞同:“是的,他们现在就成亲,小雪能得到照顾,你们一家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赴京城。但是虽然萧正毅正式拒绝了结亲,萧点秀也伤了你表哥,而且为了萧梦时的缘故她不太可能再接受你表哥了。但事情毕竟发生得太突然,你表哥心里还没有放下,萧点秀又要随被贬谪的父亲扶灵回山东老家。马上结亲对于萧家和你表哥,都有点说不过去。你爹爹和我反复商量,又反复为难。” 孟雨低下头,弄着剑柄上的穗子,长辈们都为难的事情,他真是更不知该如何解决。 “不过,”应正云站起来,很干脆地说,“为了小雪的身体考虑,我还是来做这个恶人吧。” “真的?”孟雨真的替妹妹高兴,但想起萧梦时死时的惨状,想起萧点秀也因此不得不和应少言分开,心里又沉重起来。表哥即使答应了,毕竟和萧点秀是四五年的感情,灭顶之灾突然间来临,情感的伤痕本来是需要时间来慢慢愈合的。可现实显然没有给表哥愈合的时间,小雪会有她所向往的幸福吗?他看着窗外的应少言和孟雪,一时觉得人生真是难测,每个人都像被一股巨浪,被阵阵狂风在推着不由自主地不知走到哪个地方。 应正云也从窗户向外看去,应少言从早上起就在那里练剑。他左肩的伤还没有好,但还是执着地用右手执剑,一刻也不肯停。 自从萧正毅全家被贬回老家,应少言目送他们远去之后,默默地回到家,从此他就很少说话。孟雪现在对应少言十分依赖,萧梦时在她眼前死去时流出的血,应少言被萧点秀刺伤后喷涌的鲜血,接连的打击将她的精神摧垮掉了。只要应少言不在面前,她睡梦中也经常会突然惊醒,而且总会产生表哥出了意外的幻觉。 大家都理解孟雪,一个自小体弱多病的女孩,连续经历两起如此血腥的事件,看到自己心爱的人鲜血喷涌的样子,谁都能理解她的恐惧和崩溃。 应少言每天都陪着孟雪,练剑的时候孟雪就在旁边看,不练剑的时候应少言会握住她的手,让她感到踏实和温暖。但他心里,常常会走神。萧点秀带给他身体上的痛,他并不在意,他担心的是她受到这样大的打击,回家的路上会是怎么样的哀伤,回到老家又如何度过未来艰难的日子。 此时,他似乎完全忘掉了周围的人和事,孟雪静静地坐在旁边的石墩上,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她才声音细细地说:“表哥,你练了好久了,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应少言很听话地停下来,母亲苏绮云也从屋里出来了,从丫环手中接过一杯茶,递给应少言,轻轻地嗔怪:“看这一头汗,喝口茶吧。身上还有伤,练这么猛做什么。” 孟雪急忙站起来给舅母行礼,苏绮云又端起一碗冰糖梨水,慈爱地端给孟雪:“小雪你也是,太阳底下就这么呆呆地看,你身体弱,晒坏了怎么得了?” 孟雪接过梨水,甜甜地说:“谢谢舅母,小雪不累。” 苏绮云笑着说:“舅母亲自给你熬的,好不好喝?” 苏绮云知道孟雪的气喘病很厉害,就用西玉州特产的白梨和冰糖、川贝煮在一起给她喝。 孟雪端着梨水喝了一口,细声细气地说:“好喝,舅母对小雪太好了。”苏绮云刮了刮孟雪的鼻子,喜爱的心情溢于言表:“以后到了我们家,舅母给小雪做起来就更方便了。不过那个时候,你就得叫我娘了。” 孟雪脸红红的:“舅母您说的什么呀。” 苏绮云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心里真是开心。应少言却没有吭声,虽然母亲和孟雪都是他最亲的人,然而此刻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自从萧点秀伤了应少言,苏绮云彻底将她从未来儿媳备选中删掉了。应正云却是个黑白分明,很有原则的人,他执意要萧正毅将萧点秀嫁过来,贤惠的苏绮云也没有反对丈夫,但心里她却再也无法原谅萧点秀。在没有丈夫的二十多年里,她一点一点,受尽无数苦难养大的儿子,岂能让别人有半点伤害?此刻,她只盼着应少言马上娶了孟雪,她心里才能踏实与放心。而应少言身体上和心灵上的痛苦,她心疼得要命,就更无法放下对萧点秀的成见。只是在儿子和丈夫面前,她不能表现出来,因此就更疼爱孟雪了。 第161章 夜传机密 桌还摆满了腌鱼腊肉,正是节令,肥美的螃蟹和重阳花糕也上了桌。此外大盘的鲜鱼炖肉也摆满桌子。郭冲拿起银碗:“今天就是要喝痛快,吃痛快,江湖的后辈才俊,我郭冲真是羡慕你们呀!”说罢一碗酒一饮而尽。 郭威急忙阻止哥哥:“大哥,您痛风未愈,不能这么喝的!” 郭冲看着已经空空的银碗,哈哈大笑:“就这一次嘛,能有何妨呢!” 说罢,他笑着说:“看我这老头都已经做出表率,你们也都干了吧!” 几个人急忙谢了郭冲,俱都一饮而尽。郭冲笑说:“我是老了,身体不佳,不能一直陪你们。你们可要尽兴吃喝!” 说罢郭世超扶着他挨个敬了酒。轮到孟雨的时候,他似乎微醉,捏着孟雨的手腕:“你爹爹是不世出的英雄,我好久没见到他了,今天能见到你,也是有缘。喝了吧,小伙子!” 孟雨被他捏着手腕,感觉他稍微加力地捏了自己两下,于是便也似乎扶着郭冲,用另一只手将一碗酒全部倒进喉咙。 “好!”郭冲冲孟雨竖着大拇指。然后又敬了候灵闪和江战,郭世超便道:“爹爹,我扶您回去吧。” 好酒好菜,晚上大家吃得十分尽兴,月明星稀,几个人在院中又闲聊一阵,便各自休息了。 孟雨熄了屋内的灯,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映在桌子上。孟雨拿出江承天的那封信,放在袖子里。郭冲看起来仍然是山庄的灵魂人物,而郭威今天则完全没有棱角的样子。 在京城会刀之时,孟雨知道郭威的刀法着实不弱,而且在郭冲病后一直主持双凤山庄的大小事务,与卧虎帮的合作也是郭威一力为之。在京城时,郭威是个豪爽、精干又不失热情的江湖帮主,然而回到双凤山庄,他似乎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与观点,一切只听命于大哥郭冲。 孟雨将袖口扎好。今天一直在赶路,然后又去寺院逛了一大圈,又喝酒应酬的,他也觉得有点累。便合衣倒在床上闭上眼,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外边的更夫在用梆子敲二更了。孟雨一下醒过来,他没有声音地闪出房门,贴着墙边向郭冲的屋子走去。 然而走到一半,他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靠紧墙边,将身体完全贴到墙上。 郭冲?郭威? 他浑身泛起一阵凉意,这中间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突然换了方向,直奔郭冲旁边的屋子。 郭世超迷迷糊糊地醒了:“孟大哥,你是需要什么吗?” 孟雨道:“睡不着,和你一起聊聊。” 郭世超还没醒过来:“一起睡可以,聊天我真的睁不开眼。” 他今天晚上也喝得不少,孟雨不动声色地进屋,然后躺在床上。 床很大,郭世超便躺在另一侧。趁着郭世超等他进来还没有熄灯,孟雨拿起桌上的笔,沾了些残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郭世超。郭世超立刻吓醒了,他看了一眼。孟雨捂住他的嘴。 “郭贤弟,有没有茶?口渴得要命。” 郭世超道:“哦,爹爹房里可能有,我去拿。” 孟雨一把按住他,捂住他的嘴,然后捏捏他的手又松开,起身走出屋。一会儿,孟雨端着茶回来了,塞给郭世超。郭世超明白,急忙说:“孟大哥,茶是我找爹爹屋里的小厮现沏的,您喝一杯醒醒酒。” 灯光下,郭世超一双亮亮的眼睛盯着孟雨。孟雨接过来一口喝干:“困坏了,我先睡了。” 第二天,格外秋高气爽,郭威要郭世超陪三人出去玩一玩。一行人带着家丁仆从浩浩荡荡到了附近的山里。候灵闪和江战大显身手,打了几只兔子、野鸡不说,竟然又大逞余威,打到了一头小野猪。候灵闪开心地大笑:“不能白吃郭庄主的!今天要开野味席!” 江战将几只兔子捆在一起,也很高兴:“酱一下兔肉也不错的,下酒比羊肉还要好,尤其是酱兔头。” 不远处,孟雨靠在树上,看似和郭世超闲聊:“江大哥不让假别人之手。我只能情急中用这个办法,实在没有敢直接去,老庄主或许有危险。” 郭世超抖了一下:“孟大哥,你怎么会突然觉得有危险?” 孟雨回想着昨夜,他贴着墙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刀气。当时他浑身都涌上一股寒意。京城山顶的会刀,那五人当中,郭威也是在场的。 孟雨不敢和郭世超说得太明白,只说:“我去找老庄主的路上,感觉到周围有刀气,我怕是有人潜伏在周围。或者,他本身也可能是在暗示我什么。” 郭世超虽然是武功世家,竟然不由得浑身一凛:“那以后怎么办?” 孟雨转过头看着郭世超:“你知道今天为什么我们能一起出来吗?” 郭世超瞪着孟雨:“那人以为我是毫不知情的,只要你不单独去见爹爹就没事?” 孟雨摇摇头:“我还不能确认什么,老庄主应该心里很明白目前庄里的情势。” 孟雨觉得,似乎郭冲对于山庄仍然有很强的控制力,否则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单独去普然寺,郭威或者他身后的人,会用各种理由将郭冲困在庄内。但目前来看,郭威对于大哥还是很敬畏的。但郭冲需要暗示自己见面时间,说明庄内已经出现了某种变故,只是大家表面的和平没有被打破罢了。 郭世超喃喃地:“今天早上爹将我叫去,偷偷告诉我,说那信是一张白纸。” 孟雨早已心知肚明:“江大哥应该是猜到了什么,不论江大哥纸上写了什么,相信郭老庄主能够看懂,但是我们不能。” 郭世超有些着急:“那怎么办?” 孟雨思忖了一下:“我现在没有能力揭开秘密,盖子一掀,很多事就捂不住了,山庄还是能平稳地过渡到正常最好。记得我说你家卖兵器那件事吗?长期在黑白两道走,很容易湿鞋。” 郭世超皱着眉,呆立在那里。他从小到大,没有遇到这么危险和凶恶的事情,他一时有些两难了。 孟雨道:“我这次来,什么也没有做。应该不会有人有危险,你只要让庄里人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了。” 第165章 对练(二) 孟雨吸了一口气,他看出候灵闪要不用飞刀,就完全没胜算了。事实上他现在也没机会用飞刀了。如果一开始抢先手还有些可能。但是也没有两人演武,第一招先使飞刀的,所以候灵闪才一直等江战先出手。但如果在前二十招之内也还是有用飞刀的机会,况且候灵闪的飞刀是可以收回来的,也不能算是不守规则。这一下就有点看不懂了。 就在此时,江战突然剑势缓了一下,用手中剑将候灵闪的刀格了出去。他剑势放缓的时候,人已经后退,与候灵闪不再近战。而候灵闪的刀被格出之后也不由退了一步,这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远了。 候灵闪突然明白,他握住刀把一使力,飞刀已出! 郭威忍不住喊了一声好!观战的弟子和庄丁也都叫好。 那飞刀速度、角度和准头都极度刁钻,然而就在飞刀已经堪堪到了江战眼前的时候,江战的剑如游龙,要将候灵闪的刀拨出,就在刀剑已经碰上的瞬间,候灵闪一拉金环,将飞刀瞬间接回。他一抖金环用手抄住了刀把。 围观之人尽皆喊出好来。候灵闪跳起来,尖着嗓子冲江战喊:“你小子可以呀,差点把候爷卸了八块儿!”说罢咳咳地狂咳一阵,才说:“可累死我了,中午可得多吃点。” 郭威喜的说:“两位实在是厉害,不仅刀剑精绝,尤其最后那个飞刀,太惊险了,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啦!” 孟雨笑着说:“那是他俩没商量好,要是商量好了,肯定演得更漂亮!” 郭威慨然道:“两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才能在对战如此激烈的情形下,还能完美演出飞刀对局。哎呀,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江战和候灵闪走了下来,江战倒没什么事,候灵闪是气喘得够呛。他打了江战一拳:“小子,够仗义,也够坏!” 江战笑了笑,将剑插回剑鞘 此时太阳高照,白云在湛蓝的天空中缓缓飘动。一派晴朗从容的秋高气爽景象。 孟雨拍拍郭世超:“老弟,要不要练练?” 却见郭威走上前来:“孟贤弟,我来切磋几招。” 孟雨一愣,心里又突然一亮,他拱手道:“能向二庄主讨教,真是太荣幸了!” 郭威是长辈,并没有一下蹿到场中,他提刀向稳稳地在前边走,孟雨跟在他后面。郭世超中等身材,很是匀称,而郭威要比郭世超更瘦小一些,和那个对过阵的易容人身量上倒是相仿佛。而江绿萍说江南被劫持受重伤之时,双凤山庄离得也近。而江绿萍恰恰是在附近找到双凤山庄的一个分头领,带着江承天在那里躲了好一阵,之后郭冲派人将他们送回的江南。 京郊会刀,江绿萍明确说当年那个劫杀刺客就在五人中间,然而…… 这样思忖着,两个人已经到了场中。庄丁们一看二庄主要和神探对阵了,全都更加兴奋。拼命击掌,有的还在喊叫。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推了一面大鼓来,擂得咚咚响。 郭世超也很兴奋:“我来!”说着从鼓手手里接过鼓槌,用力敲着鼓面。急鼓如雨点,在秋天的微风中振荡激越,传出很远,伴随的是场中又一阵的欢呼。 孟雨轻轻从剑鞘中抽出长剑,郭威也执刀在手。 他身材瘦小,手中的刀却沉。他看着孟雨拔剑,看出这已经不是孟雨在京城使的那把剑。在卧虎帮,他也曾和萧梦时、郭世超、彭泽天一起,与孟雨切磋,当时他的那把剑,轻灵狭长,雪亮如粹过银一般,他的剑风也如他的剑一样轻灵。可眼下这把剑,却是镔铁打造,剑身上还刻着粗朴的花纹,比原来的剑既长且粗而且厚了不少,普通的剑客是用不了的。 他心里暗自一惊,这小子变模样了!有了预先的知觉,他对于接下来的刀剑相对,有了一些小心。 围观的庄丁们自动空出一片更大的空地。孟雨的眼睛看着郭威,郭威将刀平举在胸前做个守势,孟雨知道他是前辈,所以让自己先出招。于是拱手道:“前辈承让了。”话音一落剑柄一收,身形飞起,举剑直接向郭锋刺去。 周围顿时静下来,偌大的场子竟然鸦雀无声。郭威挥刀上架,将孟雨的剑架住。他这一刀,完全没有使巧劲儿,而是硬生生地将剑架住,他到底要看看孟雨有多大力气。 孟雨也没有躲避,而是迎上他的刀。只听石破天惊的“当”一声,刀剑相碰! 场内完全静默了,江战吓得都快闭眼睛了,这小子什么时候成力量型选手了? 之前刘成告诉孟雨,当初应正云逼迫父亲孟定国练出惊世武功,也是因为孟定国天生神力,而且有超人的武学慧性。功力成就之后,他在内力上不再输入任何人,在国朝独占鳌头。也因此在与易容人的历次交锋中,孟定都是敢于正面与易容人硬拼的。应正云知道孟雨的剑法受苦松居士影响,以轻灵刁钻为主,所以要再上一层境界,就要以力量带速度,以速度加力量。应正云自己是完全实战型的打法,他十分清楚如果遇到勇猛型的敌从,全靠四两破千斤是很危险的,更多的时候是实力的硬拼,因此他要让孟雨内里的力量逼出来。他是孟定国的儿子,他的潜力应正云是相信的。 可惜只是时间太短,然而孟雨自己不觉之中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在实战中尝试过,今天不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刀剑相撞,两个人都被碰撞之后的巨大力量冲击着。但是两个人都咬紧牙,一动也没有动。相持半晌,郭威猛地向上一架,将孟雨的剑架了出去,同时反腕横带,刀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扫向孟雨。 孟雨急将镔铁剑带回来,在空中突然剑向左转,用剑尖将郭威的刀拨出。拨出的一瞬间,郭威觉得被震得心脏都荡了一下。他暗说:“好小子,内力上来了。这几天不见,显见是遇到高人了!” 孟雨将刀拨出,出剑又向他袭来。郭威想不到孟雨换了这么重的剑,动作还是这么快如闪电。他不敢怠慢,再也不敢胡思乱想,而是集中精神,和孟雨打在一处。 候灵闪和江战也都看惊了,这小子回西玉州呆了才几天啊,剑法竟然有这么大的进境?孟雨知道舅舅点拨自己时日尚少,内力和剑法都没有到达境界,于是全神惯注地与郭威对阵。两个人刀剑相向,霎时战在一起。郭威想了解孟雨的武功,自然留了半分,更多诱孟雨出手,来观察他的剑法。而孟雨心里也明白,知道对手强劲,只能全力以赴。好在他在西玉州时都是直接与应正云对阵,而且与他遇强越强的性格来说,这种对攻式的打法,倒更能发挥出他的潜力。 第167章 肚子饿,鸣锣! 两个人抱了这种心思,打起来也就没完没了啦。虽然天空晴朗,微风习习,但两个人的激烈交锋让旁观的人倒觉得似乎是在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围观的人也是兴奋到了极致,时而静默得大气不敢出,时而疯狂叫好,时而发出呕的惊叫声,时而急促的鼓声响起。那是郭世超在旁边,看到兴奋的时候就猛擂一通,擂完了又跑过去看。 两个人剑走龙蛇,刀光遮日的打个没完没了,围观的人开始兴奋、激动,后来就紧张,气喘,再后来担心与焦虑,看他们打得太猛,以这种体力消耗极大的打法持续了这么长时间,很怕其中的一个人不是被伤,而是累得突然倒下。 再到后来,大家……看累了。 又在开阔没遮挡的地方被晒了半日,开始想水喝,想饭吃,想回去凉快歇着。 然而两个人还没有打完,又是二庄主亲自上场,只好继续看下去。 郭世超高兴得时不时还去擂鼓,候灵闪忍不住了:“拜托大兄弟你改敲锣行不行啊,再打下去要出人命啦!” 郭世超停止打鼓:“候哥,他俩谁要出人命,谁要输啊?” 候灵闪道:“我要出人命,候爷饿了呀!” 他夸张地叫唤,旁边几个人都笑得不行。 候灵闪又喊:“快快去找面锣!” 他话音刚落,竟然真的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仓啷啷他啷啷!” 不仅众人一惊,郭威和孟雨也是一惊,郭威正好一个转环步,要再出下一招,这时就借机收刀,跳出场中,身子飞转之际,刀已入鞘。 孟雨见郭威没有再攻,也向后退了一步,将剑收回,慢慢放回剑鞘,然后对郭威拱手:“前辈威武,孟雨甘拜下风。” 郭威喘了几下:“孟贤侄,真是后生可畏,老朽勉强抵得个没有落败啊。” 孟雨没跟他再客气了,他又拱了一下手,急忙走到江战和候灵闪旁边:“妈呀,我得赶紧喘喘。” 候灵闪体贴地:“要我给你推推背不?” 孟雨道:“要!” 这时只听那“仓啷啷他啷啷”的声音也已骤停,原来是喜姑姑穿红挂绿跑来敲锣,只不过今天是厨娘的打扮,她头上包着青纱头巾,腰上缠着围裙,大概是久等这边的事都没有完,实在是不耐烦了。看郭威和孟雨已经停下来,她也停了锣,用手笼着嘴大声喊着:“开饭啦!开饭啦!” 大家已经快要笑趴下了,又正肚饿,听到喜姑姑喊,高兴得要命,又是一阵欢呼。 喜姑姑接着喊:“今天给大伙改善!每人一壶菊花酒,一碗板粟炖鸡,一碗红烧丸子,一碗鱼头白菜豆腐汤,还有卤鸭”,她停顿一下,换了口气,“三个菊花糕,三个大馍头……和其他!” 大家更开心了,拼命拍巴掌。喜姑姑双手轰着大家:“快去吃快去吃!” 然后又转过身,双手一插腰,对郭威和郭世超用高八度的嗓门道:“你俩不饿是吧?你俩别吃!可别耽误了贵客!” 说罢,笑得满脸堆花似的:“宴席齐备,候爷还有你们俩,跟喜姑姑吃席去!” 因为今天人太多太热闹,吃饭的屋子已经呆不下。于是在正厅开了三个大圆桌,郭家人和三位贵客一桌,女眷一桌,郭冲兄弟的几个亲传弟子和管事的头领一桌。厅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因为秋老虎尚未过去,门都打开着,窗户也都大开。旁边的条案上摆着一坛坛清凛的菊花酒,家人仆从丫环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 正是重阳佳节,大家都先去给郭老太太贺喜。老太太开心得很,今天穿的绸缎衣服也比平时颜色鲜艳,头上还插了一朵大红花,又插了枝嵌满金玉的蝴蝶钗。她高兴地拿出金银锞子给孩子们。郭家除了郭世超,下一代都还没有成年,加上喜姑姑的大女儿笑笑和三个挨傍的儿子也都拿到了。最小的一个玉宝只有七个月大,肉嘟嘟的脸,大大的眼睛,十分可爱,每个孩子都得了一个不小的金锞子。玉宝的姐姐笑笑帮他拿着,玉宝虽然小,却好像很明白那是他的财产,拼命从奶娘怀中要挣出来去抢。笑笑也不管玉宝还听不懂话,吓唬道:“你拿得了吗?拿了能花吗?”然后嘻嘻一笑,装到自己衣袖里。玉宝一看金锞子没有了,让姐姐藏袖子里去了,挺喜欢的小脸儿立刻变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吓得笑笑赶紧拿出来,放到玉宝手里,玉宝的小脸马上由哭转喜,笑得像一朵花,小手紧紧抓着金锞子。笑笑刚凑近他,玉宝立刻转身趴到奶娘怀里,抓着金锞子的胖嘟嘟的小手赶紧藏到胸前。 旁边的人都快笑倒了,喜姑姑拍了拍玉宝屁股:“这小子,从小就是一个钱串子!”大家笑得更开心了。玉宝仍然趴在奶娘怀里,把脸埋着,不让大家看到他。 郭老太太也开心地笑着,她又招手叫郭世超过去,也给了他一个。郭世超笑得不行:“奶奶我还给啊?我都多大了?” 郭老太太嗔道:“不想给奶奶磕头是不?” 郭世超赶紧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看郭世超规矩的样子,孟雨、江战和候灵闪三个人笑得前仰后合的。郭世超站起来,从郭老太太手里拿过金锞子,老太太冲他耳边说了几句,郭世超先是一愣,然后就满脸哭笑不得。他装好金锞子,走过来对三人表情怪异,吞吞吐吐地说:“三位大哥,奶奶请你们过去。” 三人愣了一下,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给老太太磕头啊,又叫过去干什么呢? 结果三个人走过去,还没待行礼,郭老太太笑咪咪地又掏出三个金锞子! 孟雨和江战还没说什么,候灵闪差点跳起来,但被孟雨摁住了。 孟雨赶紧跪下,江战也跟着跪下,候灵闪差点晕过去,江战拉了他一把,把他也拉跪下。三个人一起磕了头,站起来。郭老太太笑眯眯地一人手里塞了一个金锞子,喜洋洋地说:“多好的孩子啊,长得也好,个个都出息!还来看我,真是乖。” 第169章 密会 天气已经暗下来,月亮也升起来。冷冷的清晖照着大地。 笑笑跑过来:“孟雨哥哥,咱俩比试一下!” 孟雨噗地笑了:“你的武功怎么样?” 笑笑神秘地一笑:“试试就知道了。”她一笑就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小下巴尖尖的格外秀气,看上去机灵可爱。 孟雨说好啊,就抽出长剑。 笑笑也拔出自己那把秀气的佩刀。 孟雨道:“你先来。 笑笑挥刀袭过来,孟雨陪着她走了几招,发现这个小姑娘的功夫还真扎实,显见是从小就经过严格的训练。 孟雨认真起来,陪她走了三四十招,看到笑笑有点接不上招了,便往旁边一跳:“笑笑,你的刀是谁教你的?” 笑笑喘了两下,眨眨眼:“就是娘啊,爹爹不教的。娘有了弟弟也顾不上我了,我就自己练!” 孟雨想起笑笑的三个弟弟都比她小很多,那么很长一段时间,喜姑姑是只有笑笑这一个孩子的,自然有精力悉心教她武功。 不过,看得出来笑笑也是真的很聪明,尤其又爱笑,十分讨人喜欢。 宴席终局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大家酒足饭饱,各自去休息。孟雨想着自己的任务没有完成,可是明显郭冲已经没有独自召见自己的自由。今天晚上如何能见到郭冲呢,其实见他不难,只是打草惊蛇会很麻烦。 他有些发愁,却又突然灵机一动,为什么不找候灵闪想想办法呢?虽然他只是个见钱接活儿的人,一向跟买主单独联系,却是个有节操的人。不如自己也买他个跟郭冲见面呢? 候灵闪一听就跳起来:“哇,孟神探,亏你想得出来啊。” 他跳上椅子,又跳了下来,左右看看。除了屋外院里廊下的灯光,到处都黑幽幽的。 他凑近孟雨:“郭冲明显已经受制,你要有动作,未必要跟他见面才可以。只要知道该怎么做就行了。” 孟雨小声说:“如果郭威已经控制了双凤山庄,自然就是另一回事了。但现在明显不是,动作挑得太明白了我们出手无据啊。再者,郭威能离开山庄上京城,说明他并不担心他不在山庄时庄里的情势,这之间太矛盾。” 候灵闪又小声说:“我再说一遍,你要知道的是该怎么解决双凤山庄目前的问题,而不是绞尽脑汁想怎么见郭冲。你现在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见他。”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热气都哈在孟雨脸上,还带着一股酒气。孟雨赶紧用手扇扇:“破,破,啥味道,离我远一点不好嘛。” 两个人这一通矫情,外面突然一个丫环清脆的声音:“敢问孟公子方便吗?” 孟雨急忙咳咳了一声:“什么事呀?” 丫环恭敬地道:“老太太请您过去聊一聊。” 候灵闪在后边踢了孟雨屁股一下,孟雨还了一脚,揉着被踢疼的屁股赶紧答应着:“可以没问题的,在下这就出来。” 说罢,他瞪了候灵闪一眼,赶紧把衣袖拉拉直,整理整理领子,推开门出来:“啊,麻烦姐姐引一下路。” 老太太屋里陈设很是古朴,但是也舒服得很。 郭老太太正卧在床上,旁边竟然是郭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而且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足疾。 孟雨今天倒是喝得有点多,跌跌撞撞地上前行礼:“孟雨给奶奶行礼了。” 又转身给郭冲行礼:“郭庄主好。” 那个没有表情的木头一样的卫长天终于不在了。屋里除了孟雨,只有母子两个人。 郭老太太颤颤微微地说:“孟雨啊,奶奶今天累到了,只能躺着见你了,真是让你见笑啦。” 孟雨忙说:“奶奶邀见孟雨,真是太荣幸了。您今天太辛苦了,要注意休息呢。” 郭冲突然站起来:“孟雨,我们客套话不用多说。我要告诉你的是,双凤山庄全线失守,除了世超已经没有我的人了。只是,”他往窗外看了一眼,仍用只有他和孟雨听得见的声音说:“与官府互认的印信还在我手里,所以二弟没公开将我从庄主位置上拿下。我为防他害世超,也没有告诉世超这件事。二弟对世超还是有亲情的,现在时间不容缓,你这次来了,想办法帮我。” 说罢他指指自己的腿,然后摇了摇手。孟雨一惊,原来郭冲的腿并没有问题。 孟雨看着郭冲:“郭庄主,您,和二庄主,谁参与了七年前对江承天的劫杀?” 郭冲很肯定地说:“都没有。” 孟雨追问:“但是仍然是和那件事有联系的,是不是?” 郭冲道:“二弟要的只是双凤山庄的庄主地位和权力,不会想和江家结怨。至于他为了这个和其他人做了什么交易,我真的不知道。” 突然门咯哒一声,郭冲急忙闪到帐后。郭老太提高声音问道:“是威儿在外面吗?” 外面有人答道:“娘,孩儿看看娘身体如何,不知晚上疲累了,现在感觉怎样?” 郭老太使个眼色,郭冲绕到帐后一闪身就不见了。 郭老太这才说:“威儿,你进来吧,孟雨在陪我聊天呢。” 郭威推开门,孟雨急忙站起来弯腰施礼:“二庄主还没休息?” 郭威笑笑:“惦记着娘,就来看看。我娘最喜欢有亲戚朋友来聊天了。” 孟雨也笑道:“是呢,难得奶奶精气神儿这么好。” 郭威说:“山庄人多事多,大哥腿脚又不方便,我一忙乱,对娘照顾也不周到了。” 郭雨说:“二庄主实在是辛苦了,既然天已晚,我也不影响奶奶休息了。” 郭威也笑着对郭老太太说:“娘,您早点休息。” 一个丫环上前扶郭老太太躺下,孟雨告辞出来,很快回到自己屋。还没进去,一个丫环上前道:“孟公子,世超大少爷在西花厅和您两位朋友喝酒聊天呢,说您回来请您过去。” 孟雨打了个哈欠:“他们可真有精神啊。”便跟着丫环来到西花厅,看到三个人聊得正欢。 郭世超看到孟雨,开心地一笑:“孟大哥,您总被单独青睐啊。” 孟雨用耳朵听了听,这才放心,他瞟着郭世超:“你小子,刚从庄主屋里出来吧?” 郭世超笑道:“孟大哥,你用耳朵说话的?我刚才看到你的耳朵在动。” 孟雨气的:“少瞎说!该谁喝了?” 江战和候灵闪一指孟雨:“你来晚了,该你喝!” 孟雨拿起桌上斟满酒的杯子:“我喝,可是也不能喝多。明天我们是不是该一起去普然寺进进香,许一个我们的平安愿。” 候灵闪挤挤眼:“终于还是胆小了!” 孟雨一口将杯中酒饮尽,看着天上的弯月,想着在双凤山庄那不可知的未来。 第177章 宁王造反 内宅的战斗同样十分激烈,两个蒙面人后来果然也闯到内宅,好在和孟雨对过阵的蒙面人1体力已经不行,候灵闪和江战又赶了过来。但是四个大弟子除了在前院坚持战斗的华长天,吴长风、吕长龙和华长青尽数变节,和韩奇一起与郭冲、郭世超和后来赶来的郭威、江战和候灵闪血战。最终郭冲和郭威双双战死。那三个弟子也被郭冲和郭威杀掉,而韩奇在金宝和银宝被蒙面人误杀之后,怒而反攻,却不想被狄英派人攻进内宅解救之时给抓走了。两个蒙面人看到狄英的军队攻进内宅后便逃脱了。 第二天郑领卫的军队也进驻了苏北,与狄英合兵一处。宁王果然真的扯起反旗,写下讨圣檄文,历数当今皇上种种罪行,然后挥师北上,直捣京城。 狄英放了他一马,在他刚离开苏北,挺过丰城的时候,就毅然断了他的运送粮草之路。宁王军队本来就没有经过正规训练,而且狄英将他勾结北燕的消息放出,失道寡助,最终在没离开苏北多远,就被狄英与郑领伟的联军全歼。宁王自杀,国朝的这一起亲王叛乱,很容易地便平定了。 皇上下诏讨伐宁王已经成了马后炮,又追发了几道旨意嘉奖狄英,并给他晋爵安平候,苏北不再为亲王封地,所有军政大事由安平候代理。郑领卫也被嘉奖,但战事一结束,郑领卫就立刻离开苏北,回彭城去了。狄英挽留了半天也没有效果,郑领卫想着自己是无令出击,虽然事出紧急,难免会被人猜疑,尤其被皇上猜疑。自己是孟定国的亲信,若是行事鲁莽,会给孟大人惹麻烦。所以不顾狄英的一力挽留,立刻撤回自己防地。果然,皇上赏赐了郑领卫金银财帛,对所有将领和士兵都有恩赏,却没有给他和手下任何官爵上的升迁。并让颁旨的太监告诫他以后要慎重行事。孟定国倒是亲笔写了一封信,派人加急传来,安慰他不必担心,只要身正便不怕影斜。 孟雨等到过了头七,才对郭世超提起自己必须离开了。郭世超对孟雨说:“我将爹爹、叔叔和家里逝去的人和所有庄勇的丧事办完,双凤山庄已经人去财空,这座山庄也已经变卖出去了。余下庄勇和家丁我已经恳请狄英大人收容,田产和家里的财物也准备托人变卖,然后将奶奶、娘、婶婶还有表弟表妹安置好。” 孟雨点点头:“这些事真是难为你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尽管说吧。” 郭世超也点点头,想了一下,才很为难地说:“我知道你的事情没有查完,不可能留在这里继续帮我。只是叔叔不在了,表弟表妹还有婶婶都需要照顾。但笑笑和玉宝……他们现在也和孤儿一样,我目前的情况实在顾不了他们。我想你若回西玉州也好,回京城也好,能不能把姐弟俩带上,总之在你家里安置一下,不会麻烦你很多,找两个仆人奶娘照顾着就行。或者一两年,我这边只要能空出手,我就接他们回来。” 孟雨拍拍他的肩膀:“干嘛这么客气,一直住我家都行,我会照顾好他们。” 江战道:“要不我带回江南呢?离得近,家里大嫂照顾也方便。大哥大嫂也有两个孩子,他们可以一起,小孩子一起也更亲热一些。” 郭世超摇摇头:“江战哥哥,笑笑和玉宝的父亲是北燕奸细,如今扣在狄英手里,将来如何不好说,他们去江南会给你们一家惹来祸事。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孟大人能罩得住。虽然是给孟大人添麻烦了,也当我是认得孟雨大哥一场,求他帮我这一次。” 孟雨也里也很难受,喜姑姑死得那么惨,金宝银宝两个可爱的娃娃也死了,他搂住郭世超的肩膀:“这算什么麻烦,笑笑和玉宝以后就是我的弟弟妹妹,你完全不用担心。” 郭世超突然搂着孟雨大哭起来。如今家里只有靠他这个十七岁的青年撑起来了,他是所有弟弟妹妹们的天。然而他自己还都接受不了这一切。 孟雨确实必须要起程了,江承天那边还没有消息,好在经历了双凤山庄的祸事,孟定国与皇上商量,已经传信到江南,让官府对于双凤山庄之事予以警戒,不要滋生变乱。因为姐姐江绿萍不在家,江战也要先回家去协助大哥处理山庄事务。孟定国告诉孟雨京城有他在盯着,让孟雨先回西玉州,将和义庄的事情再行打探,之后再上京城。孟雨于是准备带上笑笑和玉宝回西玉州,看到郭世超只有十七岁的单薄肩膀,孟雨心里想,也许一场祸事能让一个人迅速成熟,然而这代价未免太惨烈了。他怕卫长天一个人帮助郭世超会忙不过来,嘱咐候灵闪也留下,等到双凤山庄的事情处理完,让候灵闪和郭世超一起去京城。最终,他们这些朋友,还是要在京城相会。而在京城开启新的事业,也能令郭世超忘掉一些痛悔的往事,开始新的生活。 临走,郭世超将两张银票交给孟雨:“笑笑和玉宝,要交给你和孟叔叔了。我说一两年接他们回来,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能力。这些你收着,家里现在,也拿不出更多的了。” 孟雨不接,打了他一下:“现在你还有闲心说这个?以后他们跟你没关系,就是我弟弟我妹妹行不行?” 郭世超眼里含着泪:“可我毕竟是他们的表哥,这样不管他们,太对不起他们了。” 孟雨知道他心里有多难过,搂住他的肩膀:“兄弟,银子你留着,老太太和两位伯母,你都要照顾的。等他们长大了,还怕没有机会给他们花钱?” 郭世超没有再坚持,却在临走的时候,将银票偷偷交给了笑笑。又将喜姑姑的一根簪子和一对镯子让笑笑拿好:“你娘的东西,表哥替你收着呢。这两件你带在身上,就好像你娘还陪着你。”笑笑抱着郭世超,哭得喘不上来气。玉宝坐在奶娘怀里,却什么都不明白,嘴里咿咿呀呀的,张着胖乎乎的小手乱抓。 第179章 寻找孤鸣鹤 孟定国突然感到十分疲劳,他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双凤山庄被一举摧毁,江南江家长年低迷。事实上这两家已经很难再助力国朝了,而后边的势力却仍然没有能揭出来。应正云在西玉州正在努力解决和义庄的事情,然而目前看起来,和义庄和卧虎帮的情况,比江家和双凤山庄更为严重。双凤山庄和江家是因为不肯和那些势力合作,才受到那股幕后势力的暗害并且妄图剿灭。而和义庄和卧虎帮,似乎正在倒向那不可知的势力。 应秀灵蹲下来,伏在孟定国的膝盖上:“大人,你担心师父吗,你要去找到他吗?他自从不再当国朝的国师,开始还开馆教徒,后来就隐居了,我都不知道他是否还健在。” 孟定国抚着她的肩膀:“韩奇怎么会你的刀法?之前孤鸣鹤只教过你一个人,只能是他亲传。而且韩奇从前一直住在苏北,只能是失踪的这十年学成的刀法。所以应是那十年的事情。孤鸣鹤也是我的师父,国朝的事情,我渐渐有一种控制不住的感觉。” 应秀灵用低低的声音说:“大人,你是让秀灵去找师父吗?” 孟定国犹豫着,他一直就不是一个很有决断的人,这是他和应正云最不同的地方。“我舍不得你。况且,如果我让你去了,大哥会打死我。我当年对他的承诺,照顾好你,根本完全没有兑现,再让你陷入这么危险的事情,我怎么有脸再去见他?” 应秀灵轻轻地说:“你兑现不了,是因为你承诺大哥的太多了。他一走了之,把所有的事情都留给了你。那年你还不到二十岁。” 想起不堪回首的过去,孟定国一时说不出话来:“你老是替我说话,从没成亲的时候,你就向着我。让我更觉得对不起你和大哥。我们成亲之后的第二天,去看大哥的时候,我觉得他只是强撑着,都快要崩溃了。” 应秀灵的眼泪终于滚了出来:“我只能对一个人好。我只能选择你。” 孟定国将她拉起来,搂到怀里,他的热泪也流下来:“我对不起你,一直都对不起。” 自从应正云再次出现,孟定国一直都生活在压抑之中。应正云没有死,他是知道的,而应秀灵不知道。应正云再次出现,他能想到对于应秀灵会是怎么样一种冲击。作为夫妻,两个人心照不宣,谁都不提这件事。然而夫妻有话不能说,也是很憋的。 况且孟雨和孟雪都很大了,过去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孩子产生影响。而现在,孟定国没有办法。狄英虽然手里有韩奇和也固纯,但并不一定知道他们真正的作用。从表面来看,韩奇和也固纯是和宁王在勾结,孟雨也是这么认为。但是孟雨比狄英知道的更少,他只是看到了韩奇的刀法,又恰恰发现他的刀法和母亲应秀灵的刀法有着共同的招式,而且联想到韩奇和喜姑姑在十年中没有孩子,而之后却连续有了三个孩子。那么这十年,他可能是与喜姑姑不在一起,也就可以推断,韩奇这十年可能是在北燕或者国朝某个地方和孤鸣鹤学的刀法。 这些只是孟雨的推测,所以他也只锁定了宁王与北燕在勾结。 然而孟定国却看出,韩奇和和也固纯,很可能是国朝那股幕后一直和他较劲的势力,安插在宁王身边的楔子,并且利用这两人既打击了四大山庄,又借刀杀人,消灭了宁王。那么韩奇和也固纯与朝中势力谁在勾结?或许找到孤鸣鹤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然而,孤鸣鹤多疑而善变,又很有可能身在北燕,让应秀灵一个人去找,有多危险他自己心里清楚。然而放掉这条线,事情已经过了七年都没有真正揭开内幕,若不能尽快找到朝中关键势力所在,不知道又会产生多少灾难性后果。应秀灵当初跟孤鸣鹤武功没有学完就逃出来了,那时她只有十二岁,所以她的武功并同有学多少,都不知道到时能否保护自己,然而孤鸣鹤性格孤僻,如果有别人跟着他必定不肯出面。 孟定国紧紧抱着应秀灵,他心里千难万难下决心。半晌,应秀灵从他怀中轻轻挣脱了:“大人,明日一早我就收拾行装去找师父,你不要担心。” 孟定国忧心如焚:“当初让孟雨办这件案子,是我向皇上推荐的,但是怕他不答应。所以皇上出面主动找的孟雨,孟雨才答应下来。我本来想全交给他,谁知事情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朝中各种势力在较力,不时还牵涉到四大山庄和北燕。他一个人真的对付不了。” 应秀灵喃喃地说:“我明白,经过双凤山庄这一战,孟雨需要脱胎换骨了,我作为他的母亲,为他做什么也是愿意的。” 孟定国低下头看着她,两人目光对视。孟定国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说:“多少年,我还是活在大哥的阴影里,你知道吗?” 而应秀灵心里也在痛:“我就是把心全给你,你也是永远不相信的。或许有一天,把命给了你,你终究能相信我。”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应秀灵收拾好东西,穿好适合骑马的轻便装束,束好腰带,挂上刀。孟定国破例请了假,没有去早朝。他一直在屋里转来转去,心里像有猫爪在抓。 丫环看到夫人穿成这个样子,都有些惊住了。春秀怯怯地说:“夫人,您要出去吗?要春秀陪您一起吗?” 应秀灵笑笑:“不用,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你们侍候好大人。茶啊,饭啊的要经心。” 春秀点点头,心里说:“大人不吃我们做的您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有客人来吃宴席,大人不还是吃夫人亲手做的那几样?这让厨子老王怎么整嘛。”然而谁都不敢说什么。 孟定国不耐烦地说:“你们下去吧。” 丫环无声地退下去,互相偷偷使着眼色。 应秀灵冲他微微一笑:“大人,我走了。” 孟定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在想,不知道她何时才能找到孤鸣鹤,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知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这一别就像永别一样。他心里受不了,脸上却又不愿意表现出来。最终,他只是抱了抱她,将脸贴在她的脸颊上:“早点回来,或许孟雪和少言那时就有孩子了,你就当外婆了。” 应秀灵噗地一声笑了:“你倒挺会预支的,难道小雪现在已经有了吗?否则十月怀胎,你想让我十个月以后再回来?” 孟定国讪讪,但他终于忍不住,突然又抱住她:“实在找不到就算了,早些回来,别犟着。” 应秀灵最了解他,知道他那个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性子又上来了。自己要是不坚决,恐怕今天都走不了。她贴在他胸前,喃喃地说:“大人好好照顾自己,秀灵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罢,她从他怀中挣出来,走到院子里。孟定国追出屋子,她却没有回头。早上的太阳照在她身上,她依然苗条而健美的身段,很快消失在大门外。孟定国一拳砸在门框上,他终于还是后悔让她走了。 第183章 赶路 孟雨将玉宝递给笑笑的时候,叮嘱她:“抱好弟弟,不要让他摔了。”笑笑坐在马车里,已经看不到外面的表哥,她的心咚咚跳着。玉宝趴在姐姐怀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刚刚吃饱了,还在咯咯笑着在笑笑怀里挣扎。笑笑轻声对玉宝说:“玉宝,不要闹。”玉宝便安静下来,乖乖地让姐姐抱着。 马车动了,郭世超在外边又大声喊了一句:“笑笑,照顾好弟弟,表哥会接你回来的!”笑笑答应了一声,便躲在马车一角,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下来。玉宝怔怔地瞪大眼睛看着姐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已经有一些秋凉,一路人烟稀少,同行或过路的人也不多。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走长路,孟雨和来的时候那种飞马奔驰,意气风发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他总是要被玉宝打断思路,一会儿饿了,一会尿了,一又不明原因的哭了,一会儿又在笑笑身上拧来拧去,也不知道是想要什么。没有了妈妈的帮忙,虽然已是秋天,笑笑也被弄得满头大汗。孟雨更是不停地要处理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各种琐碎事情。 但是最麻烦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笑笑好像喜欢上他了。虽然笑笑一直就喜欢孟雨,然而现在就完全不同。她母亲惨死,父亲被当成北燕奸细关入大牢。在照顾幼儿小弟弟的时候,她的心灵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这一天走了很久,太阳高照起来,早上给玉宝喂好了牛乳。现在走了整整半天,却仍然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玉宝饿了,哇哇哭起来。 孟雨跳下马前后看看,对笑笑道:“下车吧,给玉宝先弄点吃的。” 笑笑哎了一声,抱着玉宝下了车。玉宝在马车里闷坏了,一看到外边晴朗的天空,明媚的阳光,竟然嘎嘎笑了起来。孟雨和笑笑都松了一口气,孟雨在树下架起火,开始烧水。又拿出一块饼。别的东西容易坏,也只能用这个对付玉宝了。一会水烧开了,孟雨将饼撕碎扔进开水里,煮成糊糊,然后到河边放在浅水里,很快温度降下来,赶紧拿来喂玉宝。玉宝吃得很香,一看就是饿坏了。孟雨看着玉宝,不由笑了笑,没想到自己竟然体验了一下如何当爹。 玉宝吃饱了,笑笑将玉宝放到车上,拿小被子挡着,不让他掉下来。然后跑到河边,抢过孟雨手里的小锅、小碗和小勺,麻利地洗起来。孟雨不由笑了笑。笑笑一抬头,正好看到孟雨的脸,她一下脸红了。孟雨也有点尴尬,只好对笑笑说:“我回马车那里看着玉宝。”这一路的相处,虽然有玉宝在一起,但他毕竟只是个七个月大的孩子,孟雨感觉自己好像和笑笑单独相处一样。开始还好,孟雨把她当成小孩子,怕她难过,还经常哄她。然而同行的日子一长,尤其是感觉到笑笑对他不一般的态度,他就不自然起来。 玉宝吃饱了,缩在马车的一角睡得很甜很香,小嘴还不时在梦里巴哒一下。虽然孟雨和笑笑尽力照顾他,然而旅途牢顿,又不是随时能找到新鲜牛乳或羊乳,只有凑巧经过城镇,可以找到奶母临时喂一下,胖胖的玉宝还是瘦了很多。孟雨心想,带着玉宝又不能走太快,此刻真是恨不得能飞到西玉州,把玉宝交给舅母,再找个奶娘,让玉宝这个没有娘的孤儿赶紧过上舒适幸福的日子。 笑笑抱着洗好的锅碗走了过来,孟雨怕马车里边闷,又怕玉宝被风吹到,于是将马车门半开,又找到一张布单,轻轻罩在玉宝的头上。笑笑看着孟雨小心的样子,笑了:“孟雨哥哥,小孩子生病才是最麻烦的,好在玉宝这一路精神头都还挺大。” 孟雨笑笑:“是呢,也没有怎么哭闹,饿了才哭,很乖的了。” 笑笑倒了一碗水,拿了一张刚才热的饼给孟雨:“哥哥你自己还没吃饭呢,不饿吗?” 孟雨这才发现自己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只是刚才忙着照顾玉宝,把自己没吃饭的事情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突然想到一个人从小到大,一岁一岁长大有多不容易。又想,自己虽然没有成亲,却已经提前有了带孩子的经验。而以他的情况,就算有了自己的孩子,恐怕也不会像带玉宝这么事事上心。 笑笑看他发呆,推了他一下:“哥哥,你怎么不吃?” 孟雨一惊,抬头正看到笑笑尖尖瓜子脸上大大的眼睛,他突然有点不敢直视这双眼睛,只好笑着说:“是呢,一忙就忘了。你也没有吃呢,我们一起吃吧。” 孟雨坐在旁边大石头上,看着对面的马车,玉宝太小了,虽然这个歇脚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也要时时注意着玉宝。 笑笑坐在孟雨旁边,也拿起一张饼咬着。孟雨心疼地说:“笑笑,再坚持一阵,到了西玉州就好了,这一路你太累了。” 笑笑垂下眼睛:“其实累也没有什么,苦也没有什么。倒可以不去想其他的事情。” 孟雨知道她肯定会经常想起娘惨死在亲生父亲手里,而父亲却是个北燕奸细被关进大牢。其实出事之后,因为笑笑和玉宝是韩家的孩子,郭世超自己也实在没有能力抚养他们,便去了韩家和笑笑的大伯商议,谁知几个伯伯和叔叔都推来推去,谁也不愿意抚养笑笑和玉宝,郭世超只好把他俩带了回来。他自己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还有奶奶、娘和婶婶一大家子,这才忍痛让孟雨将两个孩子带走。虽然孟雨只比郭世超大五岁,但郭世超却把他当成自己的大哥一样,他相信孟雨一定能把两个孩子照顾好。 一路上,笑笑从来没有再提过父母和乔家的亲戚,她只是从原来那个活泼爱笑的女孩,突然变得沉默而懂事。只是此时,她突然触动心事,眼泪一滴一滴掉在饼上。孟雨看她这样,也难过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摸摸笑笑的头,叹了一口气。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笑笑说玉宝不要生病才好,谁知玉宝虽然瘦了不少,却好端端没有事,孟雨却病倒了。也许是带着两个孩子这一路太辛苦,也许是在双凤山庄那持续整整一夜的鏖战耗尽了体力。刚出苏北地界,看离西玉州还有五百多里地,他们到了一个小镇上住店,孟雨突然发起了高烧。他烧得昏迷不醒,人事不知,浑身火烫,把笑笑吓坏了。她抱着玉宝去找柜台上的店伙,店伙是个穿着干干净净蓝布衫,黑布裤,黑布鞋的小伙,很是和气。三个人一住店,他就对这大大小小的兄妹三人觉得很是奇怪,但看到孟雨和笑笑照顾小弟弟的样子,不由对他们心有好感。不想孟雨这个看上去最结实的小伙子却一下病得这么沉重。他小声对笑笑说道:“小姑娘,你要给你哥哥治病,可得有银子啊,你身上有钱没有?” 第189章 为父脱罪 萧点秀低了头,眼泪滴出来:“大人能给这份文书,点秀已经感激不尽了,哪敢再烦劳大人派人护送。爹爹尚未脱罪籍,若是西玉州官府派人护送,必然会有人有说辞,点秀自己上京城就是。” 此时,应少言就在父亲身后方站着,他心里波涛翻涌,却一句话也不能说,甚至连表情都不能有。他痛苦的咬紧嘴唇。他想起,萧点秀待罪扶灵侍奉父亲回老家的时候,他追到高坡之上,也只看到尘土飞扬中的模糊背影,想不到今天相见,她竟是满身风霜,布衣荆钗。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害死了她的大哥,娶了别人,令她成了这个样子。 应正云看着萧点秀风尘仆仆的样子,心中也十分不忍。想她的老父亲,不知在家中是何等期待,何等心情,又会是何等担心自己的女儿。他温言对萧点秀说:“点秀,送你上京不是什么事情,我应正云做事也不会在意别人的说法。你一个孤身女孩,独自上京城真是太危险了,这也算是西玉州为老总管应该做的一点事情。” 萧点秀眼泪快要掉出来,还是忍住了:“大人不要再相劝了,父亲的事情,自然是儿女的事情,这么麻烦大人,心里已经十分不安。若要爹爹知道这样大动干戈,也会生点秀的气的。” 应正云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你要的文书,还需要再补充一些东西,有的内容也需要再确定。你在这里住两天,孟雨也马上回来了。之后他必定要去京城,你们结伴走吧。” 萧点秀知道再拒绝也不合适,便对应正云行礼道:“多谢大人,民女告退了。” 庆正云道:“我让关正枫带你去驿馆住吧,来总管府也方便。” 萧点秀忙说:“不要麻烦了,点秀已经在城外住下了,等文书备好,点秀来取就是。” 应正云知道她心里想法,不再相强,让关正枫送她去城外住处。 随后,应正云让大家都回家了,他自己有事还要处理。看到应少言仍然站在桌案旁边,应正云道:“已经散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孟雨已经回西玉州了,还带了一对孤儿姐弟回来,你赶紧回家,帮你娘招待客人。” 应少言看爹爹完全不提萧点秀的事情,也知道爹爹必定不会提,他闷闷地出了总管府,解了白马的缰绳。他跳上马,想了想,突然快马加鞭,朝城门外飞奔。 快到城门的时候,应少言果然看到前边一人一马,风中的影子,随着路边柳枝的摇曳似乎也在摇曳。他的心跳加速了,加了一鞭,他的马奔腾起来。 萧点秀再不像从前那个爽朗而骄纵,让人又恨又爱的样子。她看到应少言,也只是很平静:“少言,这次要感谢应大人,他帮了我们全家。” 应少言欲言又止,想了半天才说:“我想送你去京城,可是……” 萧点秀笑了一下:“不要了,少言,这是我的事情,不能事事都依靠别人。” 应少言将马拴在旁边一棵树上:“坐下聊一会儿吧。”他将萧点秀的马从她手里牵过来,也拴到树上。路边长满了绿色的野草,已经微微泛黄了,几朵五颜六色的野花点缀在其间。 两个人在旁边一个草坡上坐下。应少言感慨地说:“你上次走,也就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我欠了你太多,却没有办法去补偿。也许这一生我只能在歉疚和自责中度过了。” 萧点秀低头看着地上的小草,这几个月,对她来说,变化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突然之间,她的一切都改变了,从一个养尊处优,备受娇宠,除了自己的生活和爱情,什么都不关心的大小姐,变成了一个罪人家属。要接受大哥的横死,要照顾悲痛中的父母,要替家里的所有事情拿主意,还要承受世人的白眼,更要对付被抄家之后的贫穷与困窘。这个时候,本来应该在她身边,体贴她,替她撑起一切的那个人,却娶了别的女子。 然而这一切,她又无法责怪他。 萧点秀痴痴地看着那棵在风中摇摆的小草:“少言,其他的都不用再说了,你为大哥做的事,冒的风险,我都不想再说谢了。我只想说,其实,” 她转过头看着应少言,她不施脂粉的脸上,眼睛更加大而黑,因为长途奔波与劳累,瘦得颧骨也突出出来,应少言突然心中一阵难过。 萧点秀看到应少言眼中闪动的泪光,她继续说着:“从前,我总是对你发脾气,什么事情一定要听我的才行。是你脾气好,都让着我。小雪,”她很困难地才吐出这个名字,“她那么美,性格又那么好,却对你从来都是百依百顺,从来都是温言细语,从来都是你高兴她就高兴。当时不觉得,现在想起来,她真的就该是你的。” 应少言突然觉得心里像堵上了什么,他垂下头,捂住了脸,他不想让萧点秀再看到他的眼泪。他是爱小雪的,然而当他娶了她,他心里的负担却一点都没有减轻。 萧点秀轻轻地说:“你我之间,不再有别的心结。只是小雪,我现在只想告诉你她才是值得你爱的,你不要再觉得对我有什么愧疚。” 应少言抹了一把脸,站起来。萧点秀也站起来。他们对视着,任晚风轻轻拂过他们身上,渐渐有了一种秋凉的感觉。应少言也笑了一下:“对你的愧疚,是因为我无法弥补。以后我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自己要坚强,照顾好自己。” 萧点秀笑了笑:“你回去吧,你和小雪都这么善良,你们会幸福的。” 应少言点点头:“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 萧点秀嗯了一声,他们走到树下,应少言替她解开马缰绳,递给她。萧点秀接过缰绳,上了马。两人又对视了一下,他们彼此都知道,从此是彻底没有牵绊了。 萧点秀飞马而去,应少言一直看到她的背影消失,这才上了马,拨转马头,向西玉州城门飞驰。 第202章 解救孤鸣鹤 他们俩所处的位置,正是河边没有人迹的地方,很是安静旷远。两个人正准备去解小船,突然远处山峦那个方向,传出打斗之声。两个人顿时警觉起来,急忙将剑抽出来。 他俩的马还拴在树下,匆忙间提着剑向传来喊杀声的地方飞跑过去。到了离山下不远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似乎是有五六个人在打斗。他们急忙循着声音赶到一片隐蔽的空地中,只见几个大汉手持兵刃正在围攻一个白发飘飘的老人,而且那人是赤手空拳在迎对。那参与围攻的几人还在互相说着话以便配合,应少言和孟雨都懂北燕话,听出这几个大汉竟是北燕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看来这白发老人一定是个很关键的人物,不然这些北燕杀手如何敢光天化日之下在西玉州境内公然行凶,而且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那老人至少七十多岁了,武功极其高强,竟然徒手对阵带兵器的四名高手,虽然形势凶险,但他内力深厚,掌风阵阵,护住全身,四名高手竟然暂时奈何他不得。然而时间一长,体力所限,那四人又手执兵器,老人一定会吃亏。白发老人怒吼着施展内力,将一双肉掌使到如狂风吹沙,但对方实在太强,他迎击着四人围攻,不断寻找四人的招数空档。然而那四人手里都有兵器,虽然他功力深厚,却完全无法打开局面,渐渐攻入下风。 孟雨和应少言对视一下,孟雨微一点头,两个人挥剑杀入阵中,攻向那四个北燕杀手,顿时形势扭转,变成四个杀手落入下风。一转眼,应少言一剑刺中一个杀手的右腿,而那老人也一掌击中一个杀手的胸膛。其中领头的持刀杀手,一边打一边开始向后退,叽哩咕噜和其他几个说了些什么。那几个人急忙且战且退,向树下拴着的马跑过去。孟雨抢前一步,一把抓住那腿上受伤而落在后边的杀手,将剑放在他脖子上,那杀手立刻动也不敢动。而应少言飞身而起,正要去追另外三个人,却被那老人一把抓住:“小伙子,我内力受损,都抓住也控制不了他们,留这一个就可以了。” 孟雨找了根绳子将那人捆起来,推到一棵树下,随即对老人施礼道:“是孤鸣鹤老先生吧。”那老人睁大一双豹眼瞪着孟雨:“你怎么知道是我?” 孟雨笑道:“原来是师爷,我是孟雨呀,看到您的武功和我娘的很像,年纪也和师爷相仿佛,因此猜到了。” 孤鸣鹤仔细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就差里里外外了,将孟雨打量了半天,突然大笑:“哈哈哈哈,你和你娘长得确实像,怪秀气英俊的。不过也很像孟定国那个臭小子。” 孟雨不由乐了,这个老头还挺有意思。孤鸣鹤又看着应少言:“你的剑法真不错,是哪家的孩子?” 应少言也急忙施礼:“孤老先生好,在下应少言,我父亲是应正云。” 孤鸣鹤的脸严肃起来:“你爹当年是真厉害!我以为他不在人世了,惋惜了好久,不想他还是活下来了。那真是个不同寻常的人,难怪你的剑法这么好。” 寒暄一通,孟雨心里着急:“师爷,我娘去北燕找您了,为何您会在西玉州?难道娘没有事先探得您的确切信息就去了北燕么?” 孤鸣鹤愣了:“你娘去北燕找我了吗?” 孟雨心想,孤鸣鹤人在西玉州,娘在北燕肯定找不到他,会是什么情景,顿时心急得不行。孤鸣鹤思忖了一下:“以你娘的性格和聪明,肯定先打听实了消息才会进入北燕境内。我是因为昨天北燕和西玉州突然发生战事,而且西玉州守军打得很艰苦,才今天一早过到国朝境内,想去找应正云,看看要帮忙不。没想到一入境就被劫杀。所以肯定是和你娘错过了。” 孟雨心说果然是了。虽然孤鸣鹤是突然起意到了西玉州,但他必定知道什么,否则北燕为何这么急着来追杀他呢? 眼下,既然和孤鸣鹤见面,应该向他探问内幕消息。然而现在这个地方显然不是很好的交谈之所,很容易走露消息,而且还有个北燕的杀手在身边。但是如果现在就回到舅舅那里,母亲怎么办?她不知道孤鸣鹤已经离开北燕,肯定还要在北燕寻下去,眼下双方进入战争状态,北燕肯定对国朝人严格盘查,母亲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孟雨一时不知如何决断。应少言看到孟雨的样子,已经猜出是怎么回事。他对孟雨说:“既然师爷已经找到,你赶紧和师爷一起回爹爹那里,我划船过河去北燕找姑姑。” 孟雨一惊:“表哥,你一个人怎么行?” 应少言道:“没有关系,姑姑都可以一个人去,我为什么不行?再说,孤老先生和姑姑很熟,也会更愿意把实情告诉你的。你们结伴回西玉州,也能更好控制那个杀手。” 孟雨明白应少言的意思,孤鸣鹤是个十分多疑的人,孟宝国和应秀灵都曾是他的弟子,而应正云毕竟隔了一层,他显然会更相信孟雨。孟雨担心应少言的安全,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犹豫半晌,也只好如此了。他和应少言将那个北燕杀手绑在马背上,孤鸣鹤也牵着他的马,一起再度走到河边。 应少言跳上小船,孟雨解开拴在树上的绳子。应少言划着船向河对岸驶去,天已渐晚,孟雨看着他和船越来越小,心里沉甸甸的。表哥虽然会说北燕话,却因为以前属罪籍不得离开西玉州,根本没有出过远门,这次是第一次去北燕那么危险的地方,让他如何不担心呢? 孤鸣鹤看着小船远去,很有感慨地道:“应正云的儿子,果然胆大,和他爹一样。”孟雨倒有些吃惊,在自己甚至舅舅眼里,表哥都是更像舅母的。或许表哥身上毕竟流着舅舅的血,也有果敢和不顾一切的一面。 回到西玉州,孟雨直接去找应正云,将事情一说,应正云啊了一声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孤鸣鹤会主动来到西玉州帮他。 记得当年他们曾经有过三次会面,一是孟定国与孤鸣鹤的决战现场,两人没有直接的交集;第二次是自己主动找上门试探孤鸣鹤的功夫,引诱他使出点穴手法,只为了能给孟定国解穴。事实上,自己与孤鸣鹤的两次见面,都是敌对的状态。第三次,就是在朝堂之上,自己在众人完全没想到的情况下刺杀了孟离珠,然后自刎。虽然之后,孤鸣鹤在金殿上站到了孟定国一边,控制了国朝局势,但自己却跟他却始终没有交情。此后孤鸣鹤退隐,却想不到现在能主动来帮自己…… 第203章 北燕归来 应正云特意在总管府和西玉州众将一起迎接了孤鸣鹤,然后两人到后堂密谈。孤鸣鹤却只简单地告诉应正云,自己也是国朝人,当初因为贪恋权势,曾在北燕做国师,节操有损,如今却只想为国朝尽自己的力量而已。至于皇上,孤鸣鹤没有明说,但当时他既协助孟定国一起,使皇上登上宝座,而自己的徒弟却被毒杀,他明显对皇上已有成见。只是在眼前这种危急的形势下,为西玉州抵御北燕助力而已。谈到最后,他专门对应正云道:“无须管我的过去,如今大人只把我当成西玉州的一员战将使用即可。但老夫的平生所学,都可以献给大人。” 应正云急忙向他弯腰行了大礼,孤鸣鹤急忙道:“应总管千万不要如此!”但应正云知道对于孤鸣鹤这样的人,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多么不容易。他也知道,孤鸣鹤是出于对自己的为人钦佩与信任,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然而对于北燕杀手的袭击**细之事,两人都没有提起。应正云想,或者等妹妹应秀灵回来,或者对妹妹说,或者自己和孤鸣鹤慢慢熟悉交心,现在只要孤鸣鹤自己不想说,应正云便不会去问。 和孤鸣鹤谈完,应正云和孟雨一起亲自审理了那个北燕奸细。果然,他说自己是多罗速宗亲自派来刺杀孤鸣鹤的,原因他只知道多罗速宗对于孤鸣鹤帮助西玉州非常恼恨,因为孤鸣鹤曾先后是北燕和国朝的双料国师,不仅武功绝顶,胸中韬略也非常人能比,一旦帮了西州州,对北燕的打击是致命的。至于有没有其他原因,这个杀就不知道了。但这个杀手武功高强,在北燕习武之人当中也认识很多人,也听说过也固纯和韩奇在孤鸣鹤那里学艺的事情,并且他与也固纯也有交情。虽然也固纯并不告诉他实情,但往来之间也知道这两人是北燕派到国朝的。他为了能将功折罪,便将在他的秘密杀手圈子中得来的信息交待出来。原来孤鸣鹤做国师时,也固纯与多罗速宗就有交往,后来孤鸣鹤反戈到了国朝,也固纯却留在了北燕,给多罗速宗当谋士。国朝内部一直有人与多罗速宗有秘密往来,并且有机密文书传递,并且是来源于皇上身边的人。 应正云让人北燕杀手带了下去,对孟雨道:“国朝的真正主使,确实隐藏太深了。即使如孤鸣鹤,可能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但也不能知道全部真相。因为背后的人,都是通过别人来实施所有的组织和安排,我们仅从刀盟和北燕奸细这种外围来查,不会有太重要的结果。当然,还是有另一种办法。” 孟雨道:“什么办法?” 应正云笑笑:“奸细也好,杀手也罢,都是为朝内势力在服务。只要看朝中掌军权的实力人物的动向,自会有迎刃而解的那一天。只是那样就太晚了,所以你的查探始终不能停止,当然也格外凶险。” 说罢,应正云慈爱地看着他:“你快好好去休息,明天一早探马应该有你娘的消息了!” 孟雨累得浑身都像散了架,他想应少言一定会带母亲先来应宅,于是没有回督师府,在客房里一觉就睡到了天亮。早上太阳都从窗户照进屋里,在他的被子上洒下片片光圈,他还是睡得昏天黑地。苏绮云很心疼孟雨,昨天亲自和丫环一起给他铺好最松软厚实的褥子,又抱来松软暖和的缎被。天气已经快要入冬,位于北方的西玉州也已经很冷,苏绮云怕孟雨整天在外奔波,睡觉时受凉再寒气入骨,亲自整理好被褥后,又嘱咐丫环生上铜炉炭火,屋里暖融融的,倒像个娇小姐的闺房。孟雪要给哥哥收拾房间,却被苏绮云轰走了,让她好好休息。 大概是屋里实在太暖洋洋,太舒服了。孟雨真的呼呼不起,直到孟雪跑到他的房间,在门外喊着:“哥哥快起来,娘回来了!” 孟雨正在做梦,梦见自己坐船去北燕。突然一个大浪打来,自己掉到河里。卷起的巨浪变成一个恶鬼的样子。这时响起孟雪清越的喊声,他一下就惊醒了! 想不到兄妹俩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母亲,孟雨和孟雪都开心极了。两个人陪着应秀灵吃早饭。孟雨怪积极地给母亲盛粥拿菜,只是有些奇怪地问应秀灵:“娘,表哥去哪里了,怎么不来吃饭?” 应秀灵笑一笑:“夜里回来时浪太大了,少言让我坐在船上,他来划船。风浪实在太大的时候,他就跳到河里推着船往回游,浪小的时候才上船。等上岸时都快冻坏了,医生正在给他诊治。” 孟雨啊了一声,不由回头看着孟雪。 孟雪低下头:“医生已经给他服过汤药了,哥哥不必担心。” 孟雨看着孟雪:“小雪,你为什么不去陪表哥?” 孟雪皱着眉:“哥哥你不要管好不好。” 应秀灵笑笑说:“先吃饭吧,咱们娘仨个好不容易在一起,好好说说话。” 孟雨知道娘一向不知道什么原因,对表哥总是冷冷的,选女婿更是从来没考虑过表哥,最后答应孟雪嫁给表哥也是不得已。可今天的事情,他觉得似乎怎么也应该是关心一下表哥的,可不知为什么,娘还是这样淡淡的态度。 应少言在夜间的河水里泡了很久,才推着船触到岸边,他确实冻透了,一下子就筋疲力尽。上了岸只能穿着湿衣服,找到自己的马,又从接应的探马手里找了一匹马给姑姑骑,两个人飞驰回到家,他已经冷到牙齿都在打战。军医给他服了驱寒的汤药,他昏昏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却看到娘坐在床边。应少言急忙坐起来:“娘。” 苏绮云这些天都被他气着了,一直不肯理他,此刻看儿子这么受苦,也心软了。她摸摸应少言的额头,看看并未发烧,这才说了一句:“也就是你年轻能扛,以后可不要这样了。”应少言点点头。苏绮云又端过一碗滚热的鸡汤:“这是小雪给你熬的,但她还是不肯来看你。你这次算是把她的心伤透了。当初她有多爱你,今天就有多恨你。”苏绮云说着,心里的烦恼又涌上来。 应少言不敢吭声,心里也是很痛,他不知道孟雪怎么样才能原谅他。他接过鸡汤,喝了一口,整个五脏六腑都暖起来。然而孟雪的心显然已经凉了,他该怎么办? 第204章 敌人的渗透 吃过早饭,孟雨陪母亲去见了孤鸣鹤。二十年不见,孤鸣鹤已经年过七旬,苍老了很多。想起当年的血雨腥风,应秀灵也是感慨万千,她含泪给师父行了礼,问道:“师父,秀灵去北燕,也是受夫君所托,要问师父关于国朝的大事。” 孤鸣鹤笑笑:“我能告诉你的,也都能告诉应正云。但师父不就是心高气傲要他请一下么?为师可以对你们兄妹俩一起说。” 应秀灵噗地一声笑了。 果然,随后孤鸣鹤与应正云兄妹一起密谈之后,应正云找到孟雨:“孤鸣鹤果然知道一些事情,但是他并没有与国朝核心人物有任何关系,因此只是知道他的两个徒弟与皇后的太监有勾连,而且正是胡尽忠,孤鸣鹤一气之下将他们逐出师门。但胡尽忠已经死了,这个线索就断了。此外,他倒说了一个重要的内幕消息,”孟雨先是失望,听到这里,耳朵又竖起来了。应正云道:“宁王造反,确是有人有意蛊惑,而且下一个目标应该是康明王。他们挑拨皇上与这些诸候王的关系,最终逼诸候王造反,削弱国朝力量。而做这些事的核心人物,是国朝正当权的人物,北燕只不过是他们勾结的对象,互相利用而已。” 孟雨道:“宁王反叛确实是有不合理的地方,似乎他与皇上之间有了什么误会,总以为皇上要办他。” 应正云道:“有人将韩奇和也固纯推荐给他,就是想让他因为用了这两个人而被皇上猜忌。这两人是替死鬼而已,并没有实际的用处,孤鸣鹤也向我证实了这一点。” 孟雨道:“按道理这个并不难办,韩奇和也固纯都活着,而且被狄英将军抓住了,只要提审就可知道。” 应正云皱了一下眉:“狄英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他虽然年纪轻,却在富庶的江南拥兵一方,而且深受皇上器重。这次扣住两个北燕奸细之后,他并未向朝廷上折子奏报审理结果。但是,我觉得他很可能已经越过你父亲,向皇上直接奏报了。” 孟雨吸了一口气:“狄英竟然这么厉害么?以前只听说他镇守苏北,执掌苏北军政大事,辖制宁王。却不知道他敢私留北燕奸细,而且不循例向爹爹奏报审理实情?” 应正云笑笑:“那是个年轻气盛,目中无人的家伙。他自己统兵有方,又武功超高,有万夫不挡之勇,很受皇上宠爱,自然就眼高于顶。他可能认为,什么事他都有权力向皇上直接报吧。而皇上这个家伙,心怀鬼胎,正巴不得朝中几方军事力量互相牵制,所以也故意怂恿他。” 孟雨哎了一声:“如此,爹爹真是难做了。” 应正云却接着说道:“西玉州这边的事情暂时稳定住了,你要想好妙常师太那边的事。很可能不久就会和双凤山庄、和义庄同样矛盾表面化,进一步产生激变。青虹派更属江湖武功宗派,官府不宜介入,你的身份是可以去帮助妙常师太的,只是你太累了,像救火一样从南跑到北,从北又走到西。” 孟雨拍拍胸脯:“舅舅放心,孟雨跑不城的!只是不揪出朝中真正幕后之人,即使暂时解决了这些江湖帮派或者民间武装的问题,总会有新的火星冒出来。再有宁王这样的出几起,国朝的内耗才是巨大的。” 应正云思忖着:“朝中有奸人,国家自然受损。只是幕后之人潜伏太深,只能慢慢剥丝除茧。” 孟雨点头道:“孟雨明白了!” 应正云和孟雨谈完,开始整理自己的家事了,首先就是应少言这个一向听话懂事,现在惹得家里鸡犬不宁的儿子。他让采月将应少言叫到他的书房,应少言一进屋,就看到姑姑应秀灵竟然也在。他心里格登一害怕,却不敢迟慢,急忙向爹爹和姑姑行礼。一夜奔波又受冻,虽然睡了一个上午,他的脸色仍然是灰白的。应秀灵坐在应正云旁边,她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和平常一样总是淡淡的,甚至是冷淡。应少言从小看惯了这个表情,一直就很怕这个姑姑,虽然昨夜他推着船在冷水中游过河,才将姑姑送回西玉州,姑姑也没有什么特别关怀的表示。 应正云看着儿子,十分心疼。最近发生了多少事情,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做事卖力得就像一头牛,然而性格上却不能左右逢源,把自己感情上的事情搞得一塌糊涂。 应正云让儿子起来,坐在他和应秀灵对面的一把椅子上,这才徐徐说道:“少言,经过这场战斗,西玉州形势很吃紧,也很需要人。但是呢,你自己的事情还没有料理明白。” 应少言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又给父亲添麻烦了,他想说他已经和萧点秀说好不再见面,然而姑姑又在眼前,他只好道:“爹爹,都是孩儿不好,让爹爹担心了。” 应正云看到应少言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仍然在为难中不能自拔,便说:“小雪心里一定很难过,她和爹爹说了,她觉得家里太压抑,想去妙常师太那里,把从前断掉的武功续学下去。” 应少言眼睛瞪大了,他万没有想到孟雪竟然有这样奇葩的想法!他刚想说话,却被应正云制止了:“少言,你不必说,听爹说就可以了。小雪怎么想和她怎么说,你都不要去较真儿了。你自己的行为导致了今天的结果,而且你和萧点秀还在继续发生事情。任你怎么解释,连爹都不会相信你能处理好。” 应秀灵仍然没有表情地坐在那里,应少言一时觉得,自己无论怎么替姑姑做事,都挽回不了。因为他伤害了她最心爱的小女儿,而且,她本来也对自己这个侄子也没什么好感。 应正云道:“小雪想离开一阵,爹做主就同意了。她在家里太憋闷,没有人关怀她,种花种草其实是不得已。去了妙常师太那里,也许她的人生能宽阔一些。” 应少言终于忍不住了:“爹!那我呢?是不是她就不想再要我了?” 应正云看着儿子:“爹答应的只是小雪,你怎么做,都是你自己来决定吧。” 应少言心里终于明白了,他和孟雪的事情,终究他是完全理亏的。不论之前他和萧点秀如何有过往情缘,他既然娶了孟雪,却没有给她幸福,如今他就必须要吞掉这个苦果。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父亲面前跪下:“爹答应小雪的事情,儿子怎么敢更改。只是小雪一个人出门,如何能让人放心,儿子陪她同去。” 应正云没有回答应少言的话,只是重复道:“爹刚才说了,你怎么做,自己来决定。小雪能原谅你,她就还是你妻子。如果不原谅你,爹也是没有办法的。” 应少言低头说:“儿子明白,明天我跟她一起去。” 第206章 孟雪和点秀 孟雪笑了一下:“表哥好好休息,小雪不打扰你了。天气冷了,记得加衣服,不要太辛苦。军营的事情忙,你是舅舅的儿子,他让你办起事来就会忘了你也要休息,肯定比对其他人更严格,你自己照顾自己。” 说罢,她又对孟雨道:“哥哥,小雪先走了,哥哥也别打扰表哥休息了。” 说毕,她转身无声地走了,步伐轻盈得像一片随风飘的羽毛。 孟雨哀叹了一声:“在和你告别啊表哥!”他拍了拍应少言,站起身也走了。 应少言低下头,心里的倔劲儿也上来了:“你走,能走到哪里去?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就是了!” 西玉州城外,顺鑫客栈。这里人来人往,原本嘈杂得很,大多是在边境做生意的行商。这两天北燕和国朝的战斗一爆发,很多人避乱逃跑了。也有很多人舍不得生意的成本,仍然留下观望。 这一天,客栈外竟然来了个美得像天仙一样的少年贵家夫人,她年龄很小,白净的脸蛋上五官如画。因为已经刚入冬,她穿着翻毛边的银白色斗蓬,斗蓬下摆上是隐隐的银灰色竹叶。端庄、华贵而又秀丽无匹,真是个绝代佳人。 她身后跟着个也很灵气的小丫环,来到客栈门口,她并不停留,直接走进客栈,对柜上伙计用轻柔好听的声音道:“请问萧姑娘住在哪个房间?” 伙计看着这个美女,吓了一跳,急忙她:“萧姑娘,在二楼右手拐角那一间。” 这个天仙一样的美人当然就是孟雪,她微笑一下:“多谢小二哥。” 说罢她转身就要上楼,却不想一个挎着剑的青年从楼上下来,两个人差点撞在一起。那个青年一看是个穿戴华贵的女子,急忙让到一边,刚想道歉,却惊住了:“小雪!” 孟雪一抬头,也吃惊地喊了一声:“江战哥哥!” 江战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自从来西玉州接孟雪去江南成亲,却突生变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虽然当时他终于接受了现实,然而心里却一直不能平复。 他和孟雪站得很近,心跳得咚咚的。 孟雪道下意识地问:“哥哥什么时候来西玉州的,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江战稍微平静了一下,苦笑道:“我和孟雨一起来的,主要是大哥怕他带着两个孩子路上不安全,让我送他,顺便也到西玉州进货做些买卖上的事情。” 孟雪多么聪明,她自然知道江战不肯进城,却住在这个杂乱的地方,必然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以前无论什么时候,母亲都会让江战住到家里的。 孟雪有些呆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有多对不起这个从小就照顾自己,为了救自己而残疾的哥哥。 孟雪急忙说:“江战哥哥,我来是找萧姑娘的,既然你已经被我看到了,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家里。” 她说罢就要上楼,却突然又回头:“你不许走,在这里等我。不然我永远都不理你。” 江战还呆在那里,听到孟雪用命令的口气和自己说话,下意识地点头。孟雪转身上楼去,江战突然像明白过来:“小雪,你先别去找萧姑娘,我有话和你说。” 客栈外面走不远,就是一个路边的浅坡。天气冷了,草都枯黄了。江战道:“小雪,你冷吧,我只有几句话和你说。” 孟雪看着还穿着夹衣的江战:“我冷什么呀,哥哥你冷才对。” 江战看看自己周身,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想着自己不能跟孟雪在这里时间太长,一是太冷怕把她冻出病来,二是也不能和她单独在一起太久。 “小雪,哥哥不知道你来找萧点秀是什么事情。事实上,她现在伤还不轻,但是已经决定明天一早就出发去京城了。她不愿意麻烦应大人,本来孟雨也要上京城,可以陪她一起。但是现在计划突然改变了,孟雨要去妙常师太那里,你知道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孟雪。孟雪咬咬嘴唇,心里想,原来任何一点事情,这些人都是知道的。这些大男人,最终自己还是在他们计算之内的。但是反正自己一定要走,知道了又如何。 江战看孟雪没说什么,这才小心地说下去:“应大人和我商量,让我送萧点秀上京城,我们明天就要走了。她不会再影响你和你表哥的,你不要再生气了,给他个机会。他现在要跟着你一起去妙常师太那里,把军职都辞了。” 孟雪啊了一声,突然眼泪就盈满了眼眶。 江战接着说道:“我虽然和你表哥不熟悉,也知道他在西玉州戴罪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能在军中效力,一切刚刚开始顺利。现在你一时负气走了,他会为你赔上后半生的。” 孟雪的眼泪流得哗哗的,江战有些手足无措了。孟雪哭了半天才勉强止住:“江战哥哥,不是我不体谅他,他和点秀姐姐,确实是心里没有断的。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我和他成亲这么长时间,他只是体恤我可怜罢了。如今我既然决定走了,就再也不会理他,成全了他们两个,不然我一样是没有幸福的。” 江战一时无从劝起,也只能说:“你怎么知道他是不爱你的呢,况且萧姑娘明天一早就走了,也再不会影响你们。” 孟雪看跟江战说不清楚,急得直跺脚:“她走了,就说明他们两个人没有事么?若是没事,点秀姐姐为什么要去救他,还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伤不好就要走,我就更是罪人了。” 江战一时无语,看着外面天气阴冷,怕孟雪在外面冻坏了,便说:“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吧,你要冻坏了。” 两个人转身要往回走,竟然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江战失声道:“萧姑娘,你……” 萧点秀没有看江战,只是盯着孟雪:“小雪,” 孟雪本来就是来找萧点秀的,然而一看到她,看到她因为失血过多仍然腊黄的脸色,看到她因为奔波劳累瘦削的样子,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点秀叹了一口气:“小雪,我知道是我做错了。这一次若是不来,也不会有这些事情。若是我没有忍不住去救他,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其实,” 她看着孟雪,慢慢地说:“小雪,我确实心里没有忘记他。但是他也确实一直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的。他和我说过,不会再来和我见面。你不要再钻牛角尖了,我明日就离开这里,你的好意,我也绝不领的。” 第208章 安排 应秀灵实在对这个女儿没办法,她的世界里,只有表哥一个人。表哥出了问题,她的脑子就乱了。应秀灵摸摸孟雪的小脑袋:“客栈太冷了,点秀的伤不轻,受不住的。我已经派人让江战过来,找个理由把点秀也接到督师府,今天晚上你舅舅要请他们呢。” 孟雪从娘身上滚下来:“那我就不去了,见到江战哥哥怪尴尬的。”应秀灵戳了她脑门一下:“你表哥也没资格去,你们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生气吧!” 晚上,应秀灵在家里设家宴招待师父孤鸣鹤和江战。用这个理由让萧点秀搬到了督师府。西玉州刚入冬,因为临时的战乱,木炭奇缺,炭价陡涨。顺鑫客栈为了省钱,房间都没有生火,像冰窖一样。按照萧点秀的心思,她恨不得越早离开这个地方越好,虽然这里有她搥心牵挂的人。况且家里的景况和她的尴尬处境,都令她必须早早离开这里,赶紧去京城替父亲奔走。她的伤势实在不轻,肩膀一牵动就疼痛难忍。但她坚持请江战帮她雇了马车,哪怕走得慢一点,也一定要尽快离开这个她的伤心之地。 孤鸣鹤已经将朝中与北燕勾连的一些情况和应秀灵、应正云交待过了。他正在和应正云、孟雨说起妙常师太的情况,其中牵涉到大夏和从大夏逃回来的康明王。 应秀灵想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将江战也从席间叫了出来。江战这次来西玉州,一直躲着所有人,直到前天的战斗,他出现在战场上,应正云才知道他来了西玉州,并将萧点秀的事情托付给他。应正云和这个年轻人谈了很久,觉得是个靠得住的人,才将萧点秀交给他照顾。应秀灵看着江战,觉得这个自己自小看大的孩子自从被孟雪几次三番的拒绝后,就是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她看着江战,心疼地说:“你这次提前去京城,生意要损失不少吧。听说你拒绝了云叔叔给你的补偿,那就婶婶补给你。”江战不好意思地连连摇手:“不用的,其实没有什么损失。反正也是家人去进货,况且也赶上边关战事,不现在走,生意也一定影响的。”应秀灵道:“你这个孩子,从小就是太仁义,不懂得什么叫吃亏。”她停了一下又说:“你小雪妹妹刚才还说起在客栈见到你,让我一定要把你叫过来。小雪是个很简单的孩子,你不要有什么心结,就拿她当妹妹一样。”江战低了头:“婶婶,我没有对小雪有成见。只是我心里还是有痛苦的,等以后时间长了,忘了就好了,您不用担心我。”应秀灵叹了一口气:“你也是个年轻人,不要因为一件事就把自己弄得老气横秋的。”江战呆了一下:“婶婶,我有吗?”应秀灵笑了:“怎么没有?生意做得都如此马虎。”江战不好意思地笑了。因为居在江南时得到江家多方照顾,江战又特别懂事,应秀灵一直拿他当儿子一样看待,现在看他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是格外的不好受。她对江战叮嘱道:“点秀的伤不轻,心里又有事,家里又横遭变故。这一路你要好好照顾她。她也是个直脾气的女孩子,家里又遇到这么惨痛的事情,你要多体谅她。到了京城,你直接到成王府来找我,我们一起商量萧大人的事情。不要让点秀自己去联络朝中的人,以免别人有机可乘,再中伤萧大人和你孟叔叔。” 江战点点头:“婶婶,我明白。”应秀灵笑了:“知道你就是个稳重的孩子,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出发。” 应秀灵知道应正云将萧点秀托付给江战,一是不得已,二是也有替他们撮和的意思。只是这种事情谁都不敢做得太明显,都是感情受过伤害的人,最好还是顺其自然。应秀灵又去了萧点秀的房间,看到笑笑已经帮萧点秀清理伤口换药,不由微笑了一下,笑笑真是个机灵能干的孩子。笑笑看应秀灵进来,急忙行个礼就要出去。应秀灵摸摸笑笑的脑袋:“婶婶有急事,得赶紧回京城,没有办法带上你了。你还要在这里多住一阵。听说你表哥已经做了皇上的禁军副统领,他也托江战哥哥告诉我们,会派人来接你和玉宝,我们很快就能在京城见面了。你要听苏伯母的话,好好带玉宝。” 笑笑眨着黑亮的眼睛,小心地点点头。她很想问婶婶,孟雨会去哪里。然而这边房大人多,都是不熟悉的人,她还是忍住了没有问。 应秀灵看着笑笑小心的样子,很心疼她。听孟雨说笑笑在苏北的时候十分活泼,口齿也伶俐,可自从母亲横死,父亲又是北燕奸细而且还在狱中被关着,就变得说话做事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人,小脸上还经常一脸愁苦。应秀灵很慈爱地看着笑笑:“孟雨哥哥还有探案的任务,要去河东一段时间,他一有时间就会去看你和玉宝的。笑笑放心,孟雨哥哥始终都惦记着你们的。” 笑笑嗯了一声,知道应秀灵有话跟点秀姐姐说,便抱着玉宝走了。 萧点秀原本靠在床头,看到应秀灵进来,急忙坐起来。 应秀灵将她扶着又靠在被子上:“点秀,你不用客气,这里就跟在家一样。你这些天都受苦了,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上路,这一路不知道有多苦,你爹有你这么孝顺的女儿,也该知足了。” 萧点秀嗯了一声,很感激地说:“婶婶,多亏了大家帮忙,不然点秀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应秀灵急忙安慰她:“这些都是应该的,萧大人在朝中就很正派,你大哥虽然有些事糊涂,却是很仗义的,在京城也帮了江绿萍不少生意上的忙,都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江战帮你也是真心的,你不用过意不去。”萧点秀有点不好意思,想着下午还认为江战是为了让自己赶紧离开西玉州,不要影响孟雪和应少言才愿意送自己上京,倒是自己心眼小了。 应秀灵帮她将外衣脱掉,然后扶着她躺下:“赶紧睡吧,今天睡好了,明天才好有精神。”萧点秀听话地嗯了一声。自从大哥去世,父亲被免官入罪,家产也被抄了,母亲的精神就有些异常,平时还需要自己照顾。出来这些日子,此刻第一次感到母亲一般的温暖。 应秀灵想着,但愿这两个年纪轻轻,却都吃透了苦的人能够彼此温暖吧。 第209章 雕鹗峰的秘密 孤鸣鹤道:“那个康明王,他妻子儿子陷落在大夏,现在被人盯上了,已经控制起来。而且有国朝人的潜入大夏,想说服大夏的国君跟北燕联合对付国朝。” 应正云道:“大师,北燕之前内部争权,导致国力衰弱,不再有能力全面进攻国朝。而现在国朝内部乱起来,也给大夏也北燕联合的机会。只是,这两个外族距离遥远,又隔着雕鹗峰……” 孤鸣鹤看着应正云:“少将军,您是不是对老夫仍然不相信?” 应正云笑了:“怎么会,当年如果大师没有站在应家军这一方,就是应某刺杀了太后,局势也是控制不了的,国朝一定会陷入混乱之中。” 孤鸣鹤喝光了杯里的酒:“老夫是感于我徒弟两口子,竟然能够真心对我。当然也是感于少将军的义薄云天。此次我来西玉州,若是少将军愿意收留,老夫就留下效力了!” 应正云一时也很感动。当年,他因为孤鸣鹤将幼小的应秀灵抓到北燕,强迫她学武功,还经常打骂,应正云心里跟他是的仇恨根本无法消解。谁知世事难料,眼下自己满面风霜,孤鸣鹤白发苍苍,倒是坐在了一个桌上喝酒吃饭。而应秀灵,却一直将孤鸣鹤当成长辈一样。 孤鸣鹤看了看周围,一看桌上只有孟雨了,瞪着他道:“你是皇上钦赐令牌的那个?” 孟雨点头:“回师爷,是啊!” 孤鸣鹤又道:“你是孟定国那臭小子的儿子?” 孟雨哭笑不得:“师爷,孟雨是的呀。” 孤鸣鹤凑近他:“春天的时候,你到北燕去,看到什么了?” 孟雨猛一激灵:“师爷!” 孤鸣鹤笑笑:“你在北燕没有危险的,有我在,他们伤不了你。” 孟雨惊道了,难道他和候灵闪一起去雕鹗峰,孤鸣鹤也知道? 应正云看到孟雨为难,便道:“大师,雕鹗峰的事情,事关绝密。已经为此有多少人被杀掉灭口,包括萧梦时。孟雨和我都是不敢向任何人说起的。只是大师既然提起雕鹗峰,必是知道秘密所在了!” 孤鸣鹤点头:“少将军,哦不,现在应该称为应总管了。雕鹗峰,是兀伦族人,去往海西国贸易交通的秘道。本来只是一个小国和一个小族世外桃源般生活的彼此交往。但是如今被不轨之人知道,就掀起了无数血雨腥风。只是国朝、大夏和北燕的国君并不知道,朝中重臣里有知道有秘径的存在,却不知道秘径在哪里,所以才为了掌握秘径的秘密,派出各路杀手,在江湖上生出无数风波。” 他放下酒杯:“萧梦时其实并不知道秘径在哪里,他心里清楚,如果知道了,他就会被各大势力盯上。但是康明王想替他谋取海西国王的位置,同样使他成了众矢之地。有些人替国朝重臣卖命去取得秘径的秘密,其实是想事成之后,自己成为海西国王,必然将萧梦时,还有这个臭小子的臭小子,”他一指孟雨,“视为眼中钉。” 孟雨霎时明白了,这就是他和萧梦时屡被易容人盯上追杀的原因。 应正云点点头:“您的意思,易容人其实是想取得海西国王的位置才为朝中人卖命,中间通过太监女官传递秘密。” 孤鸣鹤点头:“至于国朝内部的事情,想必孟定国那个臭小子比你这个隐居二十年的人更清楚,所以这个臭小子现在是如坐针毡,四处坐腊,还派自己的亲老婆深入北燕冒险。我就说他没出息,当年就靠老婆决战时偷袭我,还最后关头手软,让我一脚踢得他飞到天外,还趁机锁了他穴道。现在可好,更有出息了,不光使老婆,还让儿子出来替自己冒险出力。” 看到孟雨在场,应正云急忙将话岔过去:“大师,您已经年过七旬了,身体还硬朗吗?” 孤鸣鹤豪爽地大笑起来:“当年我是一个权势熏心的人,整天就想被皇上重视,能成为股肱之臣,好施展自己的才能。谁知却是头脑简单,应付不来那些复杂的权斗,四处被人排挤。如今我早就彻底将这些抛得远远的,唯一好的就是我这身子骨啊,这些年牛羊肉没少吃,每天锻炼筋骨。我也不动那些歪脑子了,到你西玉州这里,就是要上阵杀敌,跃马扬鞭,老当益壮。” 他放下酒杯:“我孤鸣鹤,从现在起,只为应总管所驱使,要我老头子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应正云被他感动了:“大师当年就是挽救了国朝的人,如今我们一起继续并肩战斗吧!” 孟雨想这个孤鸣鹤倒真是有意思的老头,说自己的父亲那几句也是针针见血。等回到京城,看爹怎么对自己交待让娘去北燕的事!他不由说:“师爷,你功夫那么厉害,教教孟雨吧!” 孤鸣鹤已经喝得有点多了,他噗地差点将酒喷出来:“你小子一看就是个鬼灵精,跟我学不出来的。老夫的功夫是笨功夫,要一点一点磨。我可长记性了,你爹和你娘,一个比一个机灵,全没学出来。我看你啊,跟他们是一路货,刚才那个那个,那个蔫蔫的,他倒是不错,他叫什么?找过来我可以收徒……”他说着舌头也大了,眼睛也散了。 孟雨道:“哎呀,师爷醉啦!” 应正云道:“咱俩把他扶我书房里吧,今天我陪他睡。”孟雨吐吐舌头:“他刚才说的是谁啊?江战吧?” 应正云也噗地笑了:“他被你爹和你娘吓到了,孤鸣鹤是个实诚人,弄不过你爹和你娘那两个心有七窍的。当时你娘从他那里逃出来,拐走了他最心爱的武功秘籍,又在你爹和他决战时,跑过来假装和你爹亲热,用蜜蜂偷袭你师爷,让你爹抢了先机。你爹就更别提了,跑到你师父那里做卧底,骗得你师爷一愣一愣的,还自以为收了个武学奇才,结果被你爹把他的秘密全偷走,还把他最得力的弟子也拐跑啦。你说他能不看你害怕,退避三舍吗?” 孟雨也噗地笑了。 “不过,”应正云若有所思,“你爹制住孤鸣鹤,最后关头却心软了,不忍心杀他,被孤鸣鹤反击得手。但也因为这样,孤鸣鹤才在国朝生死关头,站到你爹这一边。所以,人生总是有得有失,不能计较一时之得失呢。” 孟雨点头:“舅舅说得对,只是觉得爹在朝廷呆久了,染上那些权臣的气息,舅舅你身上就没有。” 第210章 赴河东 应正云道:“他也是不得不如此,身处权力斗争的旋涡。其实他心里最想的就是和你娘在一起,过着逍遥快活的生活。但是这个愿望始终没有达到很圆满,他心里是有心结的。” 孟雨点点头。他知道其实每个人都有心结,只是像舅舅这样的人,才能很容易放弃掉心里的感情羁绊,而爹爹却不行,所以他总是不幸福。 孟雨帮应正云将孤鸣鹤扶到客房,便想回到自己房间,明天一早还要赶路。青虹派的情势同样凶险,自己还要对付表哥和妹妹的问题。好在这次去有应少言做帮手,简直是让他心里太踏实了。况且,还能见到心里的那个人。想到这里,他甜蜜地笑了。 可是,应正云却马上说了句让他心又提起来的话。孟雨临离开书房的时候,应正云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一点也不像平时严肃的样子:“哎呀我倒是忘了,这次妙常师太给我的信里,说到江绿萍很有佛性,也与佛有缘,很想将青虹派传给她。据说这一阵,妙常师太都在悉心教她武功,她的武学境界提高了不少。或许有一日,江姑娘就会是青虹派的掌门人了,你们这一代,也算有个十分有出息的后辈了。” 孟雨大吃一惊,随即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怎么会有这种表面上很好,其实很糟的消息呢!他无语地看着舅舅,应正云拉着书房门笑咪咪地:“天不早了,舅舅不打扰你了,赶紧休息吧。”说罢将门一关,随即灯也灭了。 孟雨明知道舅舅是在开玩笑,仍然十分气愤。他愤愤地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却不想差点碰到一个人。孟雨吓了一跳:“谁啊?大半夜的不睡?” “是我。”那个怯生生的细细的声音。 孟雨的心跳了一下,这是个她不能忽略的女孩。 池边树影下果然是笑笑修长的身影。 孟雨走到她面前,月光下笑笑睁大了眼睛看着孟雨。在西玉州的这短短几天,孟雨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顾到笑笑,简直是把她推给舅母就几乎再也没有想到过她。此时,他看着笑笑,突然觉得自己太忽略她了:“笑笑,玉宝睡了吗?” 笑笑点点头,还是看着孟雨,不说话。但她黑黑的眼睛里,都是不舍和伤心。 孟雨半点办法也没有。他知道郭世超很快会接笑笑上京城,而自己处理了青虹派的事情,也会有大量时间在京城解决案子的事情。然而,即使再到京城,他们很容易见面,也不可能再像来西玉州的一路上那样朝夕相处了。他不是不关心笑笑,但是笑笑已经明显对他有了很不一样的感情,他更不能去主动再找她。或许,以后他们也仅仅只是在一些必须的场合,有一些表面的交流了。 他自己知道心里会惦记她,但他绝不能给她留下期望,那样就会害了她了。 孟雨微笑着对笑笑说:“明天一早哥哥就走了,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日后到了京城,哥哥会再去看你。” 笑笑看着孟雨,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孟雨哥哥,你真的会记得笑笑吗?” 孟雨点点头:“怎么会不记得呢?你这么可爱听话的小妹妹,哥哥不会忘记你的。” 笑笑突然流下眼泪,她不由就抱住孟雨,哭了起来。 孟雨心里猛地一跳,他想推开她,却鬼使神差般的,反而抱紧了她。 他记得在来的路上,他很严厉地告诉她不许和他再接近。可眼下他却不忍心。或许这一别,他们以后就只能是路人了。 他抱紧笑笑,声音也哽噎了:“笑笑,你要听话。哥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玉宝还小,你要好好照顾他。” 笑笑嗯了一下,把头埋在他怀里不说话。孟雨抚着笑笑的头发,心里难过得不行。想着笑笑现在,比孤儿还不如。孤儿是双亲没有了,她却是亲生父亲杀死了母亲被关在大狱中,并且还是个万人唾弃的北燕奸细。半晌孟雨才轻轻松开她:“笑笑,去睡吧。哥哥也要做好明早出发的准备。我们京城再见,好不好?” 笑笑很不舍得地看着孟雨,最后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孟雨叹了一口气。在他心里,笑笑和别的女孩是不同的,他们相处那么长的时候,互相照顾,好像彼此血液里已经有了对方。他知道他给不了她想要的,或许她大一点了,认识了真正喜欢的男孩子,就会把他忘掉吧。 第二天一早,两路人都要出发。不想孟雨带着孟雪刚出督师府,应少言就赶来了。孟雪知道这是去妙常师太那里,不能像平时那样大小姐,贵家夫人的派头,连可儿都不带,自己骑了一匹枣红马。这是应秀灵的马,稳当脚程又有力,完全不输于塞外宝马,应秀灵就自己选了另一匹马,将这一匹最喜欢的坐骑给了孟雪。 应少言追上他们的时候,孟雪一言不发。她觉得自己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也跟萧点秀说清楚了,他再要做什么都与她无关了。其实想到他这次是辞掉了军职出来的,她的心早已软了。她不是不想原谅他,只是她怕一原谅他,他们又回到从前那个令人窒息而压抑的状态。 不巧昨天江战和萧点秀也是住在督师府的,也到了门口准备出发。孟雨看了应少言和孟雪一眼:“小雪,你在这里等哥哥。”说罢,他朝江战和萧点秀走了过去。 “江战,东西都带齐了吗,药包带上,止痛药多带一点吧。” 江战点了点头:“放心,孟婶婶和苏伯母让军医准备了好几份,我随身带的也有。” 孟雨看到萧点秀仍然是脸色腊黄,一看就是失血过多还没有恢复过来,人也瘦得像风一吹就要倒似的。孟雨知道,将萧点秀交给江战,是完全可以放心的,但是她自身难以解决的问题,旁人却是没有办法替她的。虽然以他和萧梦时纠缠不清的友谊,他应该为萧正毅和家人做更多的事情,然而他也实在是力不从心。 第216章 劫持的真相 静顺道:“我替师太打理门派,是全心全意的,我做事光明磊落,哪日不爽,就离开青虹派。但我断不会做与外人勾结,颠覆青虹派的事情。现在妙常师太对我派事务不是完全能控制得住,我是帮师父在勉强支持。你要弄明白青虹派的事情,恐怕还要花费一番力气。”说罢,她掏出一张字条,交给孟雨:“我一直关注康明王的妻子和儿子的踪迹,没有找到他们,却发现有人将他们劫持进了河东境内。然而我和师妹去跟踪,却把人跟丢了,应该是去了京城。因为我不能远离河东,而且当时交手之际,我们实力上不占便宜,只得回来。但那些人是拿了国朝的通关文书以商人的身份进的大夏,而且那两个人都是使刀高手。” 孟雨一惊:“刀!” 静顺道:“是的,因为康明王并未托付我,我不敢确定他们是不是康明王派来的人。如果是,我再行动就反而坏事。所以我只是跟踪他们,发现他们应是无级刀门下,但从他们的言谈中却听不出派他们出来的真正幕后之人,这两个刀手也应是受人所托。但我听出他们和康明王是敌对的。我看那两人武功不低,就又叫了几个相好的师妹,然后动手,却不想在跟他们交手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蒙面人出现,武功极高,对决之中我们实力不敌,还有两个师妹还受了伤,只好撤了回来。” 孟雨道:“按您说的那个时间,是不是康明王出事的时候?” 静顺点头:“你说得对,事后我把我知道的情况托一个相熟的出家人进京给康明王送信,却不想他却被皇上关押了。这个信息就没有送出去。我知道康明王是孟大人力主才得以恢复王位,所以将这件事情告诉你,或许你可以先将消息通知孟大人。” 孟雨心说,看来前方斗争激烈,而背后搞鬼的,却始终都与刀盟有关。而最终还是与国朝内勾结刀盟的权臣有关。 他对静顺道:“谢谢大师姐。此次孟雨来,完全是为了保青虹派平安过渡,日后还需要大师姐鼎力相助。” 静顺道:“我虽有心,但能力有限。又不愿意陷入这些错综复杂的纷争当中,只能尽力而为。我虽是出家人,既然和师父学了武功,又是大师姐,自然认得自己的一份责任。其他的,我也不能了。” 孟雨倒是对这位直爽的大师姐心生敬意:“相信大师姐在关键时候,定会为国朝正义而出手的,孟雨谢过了。” 静顺道:“师父早课结束了,我赶紧回去了。” 说罢也向孟雨打个稽首,急施轻功向慈念庵方向而去。 孟雨一边走一边思忖着,一边无意中看到静顺轻飘飘向慈念庵而去,竟发现静顺的轻功真是江湖少见的高超。想起听父亲说过,姑姑就是和妙常师太学的武功,不仅内力惊人,当年舅舅在她面前也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只能利用新皇上登基接封时,在姑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才刺杀了她。而且姑姑当年也是轻功高绝,深不可测,看来妙常师太果然是有绝学的大师。青虹派的内幕也简单不了,看来也得剥丝析茧,让真相浮出水面。 他胡思乱想着,眼看已经到了一座格外陡峭的山下,一条羊肠小道延山势向上蜿蜒,一边依山而上,另一边却是悬崖峭壁,马是绝对上不去的。孟雨将马拴在树下,看了看那条路。如果正常走的话,恐怕日头高起才能到山顶的飞云寺了。 然而他并不要去飞云寺,虽然飞云寺的住持是孤鸣鹤的师弟了空大师。虽然飞云寺目前和青虹派成了对峙之势,矛盾一触即发。虽然江湖帮派的争斗往往会令整个武林为之瞩目,尤其了空和妙常这样顶级的武林前辈。 是的,这些和孟雨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一个年轻的神探,他要解决的是难解的案子问题,而不是去关心这些江湖帮派的胜负。所以,他只要知道他需要知道的就好了。 天气这样冷,他竟然在路边的小摊上流连起来了。他蹲在一个苹果摊边上,看着装在一个一个漂亮的小草编篮子里的红红的麻皮苹果,问卖苹果的大嫂:“大嫂,苹果怎么卖?”大嫂冻得手放在袖子里,听到他问,便道:“这苹果甜呐,一文钱一个,一篮六个,六文钱。”孟雨不甘心地:“五文钱怎么样?”大嫂不高兴地说:“那俺不是亏了吗?”孟道忙说:“五文钱,我就多买一些。”大嫂更不高兴了:“你买得越多,俺不是亏得越多?”孟雨简直无语了,都说河东人会算计,钱都能生钱,这算计的,什么逻辑呀,简直没谁了。 孟雨拿了六文钱,买了一篮苹果,又转到旁边一个老大爷的摊上。老大爷倒是很痛快,用自己粘的长长的草编筒装的一个个紧挨着的上好核桃,也很给孟雨面子,一筒便宜了两文钱。孟雨开心地对大嫂说:“大嫂,看大爷多爽快,这样做生意才能赚钱。”大嫂倒没有生气,笑得要弯了腰:“对对,你这娃儿说得对,他可比俺会赚钱。” 孟雨将苹果和核桃放到马背上的挎斗里,觉得身上很是冷。他蹦跳了两下,就进了旁边的面馆:“伙计,来一碗面,要最大碗,多放汤。”伙计现朝冒着热气的汤锅里抛着筋道的面条,孟雨坐到桌边,想着今天出来时看到小雪练功,练得量可真不小,没想到小丫头还挺能吃苦,今天回去一定要给她拿苹果和核桃补补。哎,平时总不在一起,从来没有宠过这个妹妹,这次出来,才觉得这个妹妹真的好亲。然后又想到江绿萍,他忍不住笑起来,他就想晚上回去怎么躲着别人,两个人好单独呆一会儿。然后呢?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坏。 一会儿伙计从锅里开始捞面到一个硕大的碗里,然后往面里浇卤子。孟雨突然想起,大叫一声:“不要放醋!” 伙计已经倒了半勺卤在面里,听到他的喊声,吓得停住了,然后突然很硬地说了一句:“不要醋,吃得什么面?!”说着,把余下的半勺卤浇了进去。孟雨啊地大叫了一声,伙计把面墩在他面前:“叫什么?醋在桌上,想要自己加,不要就别加!” 孟雨这才看到桌上有一个小醋坛,心说我说怎么这屋里都飘着一股酸味儿呢。 第144章 谜中有谜 孟雨刚才特意看了一眼汪真真,焦鹏说到应正云去和义庄时,真真姐的表情虽然表面没有什么变化,却仍然能看出她内心的波动。从自己和舅舅的交谈来看,他是完全没有怀疑真真姐的。但是他既然上门去了和义庄,除了和汪一恺叙旧外,想必也是感觉到什么。否则,为了避免见到汪真真,他一定会将汪一恺请出来见面。 孟雨就这么想着,马跑得飞快,已经看到西玉州城门了,突然后边急促的马蹄声,还听到有人喊:“孟公子!” 孟雨一惊,急忙勒住马,回头一看,却是焦鹏。焦鹏飞马到他近前,也勒住马,急急地说:“孟公子,刚才师妹在,我不方便说。”他警觉地看了一下周围,又仔细倾听了一下,孟雨都看到他的耳朵似乎在动,想必是太紧张了。 只有夜的孤寂和风声的肆虐,他这才对孟雨说:“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汪庄主似乎被控制了。我如今号令完全没有人听,和义庄内部非常困难,请孟公子转告孟大人和应总管。” 孟雨心头一沉,随即问他:“那真真姐是什么态度?” 焦鹏的回答却令孟雨再一次迷惑了:“师妹没有事,她是天下最好的人。只是她心性简单,庄里的事情她其实是管不了的。况且,她受到那么大创伤,我这里多难都不想让她再烦心。” 孟雨啊了一声。真真姐在和她长期相处的人心目中,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焦鹏又道:“还有,若是和义庄真出了什么事情,师妹会受不了的。但我也只能尽力而为,请应总管务必要关注和义庄。” 他随即向孟雨拱手:“孟公子,拜托了!” 说罢他打马飞驰而去。 孟雨立马西玉州城门之外,看着他远去。江南江家,又是什么状况呢? 孟雨先去父亲在皇上行宫的临时办事地点,简单地将和义庄的情况和父亲说了,但孟定国马上要离开西玉州,他对孟雨说与应正云交接时会将此事一并说了。但目前和义庄的情况,并不宜让应正云手下探马介入,以免打草惊蛇,他嘱咐孟雨马上去找应正云。孟雨急忙飞奔到应宅,跳下马,将缰绳扔给门人,人已经飞奔进去。他飞跑到应正云的书房,看到屋外只有小葵正坐在廊下打盹,脑袋都快掉到地上了。便直接叫起来:“舅舅,孟雨可以进来吗?” 应正云在里面说道:“进来吧。” 孟雨进去的同时,促狭地拍了一下小葵的头。 小葵猛然被打醒,孟雨已经快速进了屋。 小葵懵懂中睁开眼,吓得跳起来大叫:“有鬼呀有鬼呀!鬼打我啦!” 应正云正和应少言在解读兵书,应正云手里还是那册《六韬》,旁边还整齐地放着一摞兵书。看到孟雨进来,又听到小葵惊慌的叫声,应正云哭笑不得:“孟雨,又淘气!” 他看了一眼应少言。应少言明白父亲的意思,出了屋,对小葵说:“小葵,没事的,孟雨和你开玩笑呢,困了就回去睡吧。” 小葵吓得不行:“小葵不困,回去一个人走,小葵害怕。” 应少言无奈:“好吧,我送你回去。” 听到外边的对话,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应正云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孟雨:“你跟你爹还是有点像的吗。现在可以说了,有什么重要的发现?” 孟雨急忙将刚才汪真真和焦鹏见面的情景说了。 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焦鹏说真真姐是个特别单纯的人,但我总觉得……” 应正云打断孟雨:“焦鹏说得不错,真真有武学天赋,学武功特别的聪明。但她确实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人,她在这件事中间应该是没有牵涉的,即使遇到什么复杂的事情,她可能也很难应对。” 孟雨一时不能接受舅舅的说法,他觉得舅舅是不是对真真姐有着先入为主的印象。应正云看着孟雨的表情,接着说:“记得我跟你说过,探案一定要懂得了解人的性格和心理。你对真真并不了解,对汪一恺也是。” 孟雨没有办法反驳舅舅,但他觉得以舅舅和汪一恺的交情,尤其是和真真姐特殊的感情,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难到真的因为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少将军,是西玉州的战神,就不可能会被人蒙蔽吗。 应正云看孟雨不说话,眼中露出疑问的神情。 孟雨猛醒过来:“舅舅,那我去江南之后,和义庄的事情……” 应正云在书房中踱了几步:“孟雨,你跟刘成谈得怎么样?” 孟雨吓了一跳,舅舅怎么会突然关心起个太监啊。他回想了一下:“他说是舅舅当年逼爹爹练成的内功。” 应正云停在孟雨面前:“你爹应该跟你说过,让你和刘成好好接触,是吧。” 孟雨愣了。舅舅为什么完全不按自己的回答走呢,好像另有想法一样。 应正云指指刚才应少言的座位,拍拍孟雨示意他坐下。 孟雨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智力好像不够用了,怎么最近自己熟悉的这些人说话好像都云山雾沼的。 应正云也在桌后坐下,问孟雨:“饿不饿?” 孟雨想了想:“饿。”他才发现晚饭前在刘成那里吃了块点心,就奔去兀鹫峰下见汪真真和焦鹏去了,然后又去行宫见父亲。现在天已经完全大黑下来,自己来回跑了半天,也没吃也没喝,现在不仅饥肠漉漉,还渴得嗓子眼儿冒烟。 应正云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拿起一个茶杯,将壶中的茶给他倒了多半碗:“你先喝着,我去叫他们送点儿吃的。” 应正云说罢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不一时两个小厮进来,一个用托盘端着两盘菜,另一个托盘里是一碗饭,一张饼,一碗汤。 应正云很是慈爱地看着孟雨:“先喝口汤,然后赶快吃吧,你一边吃舅舅一边和你说。” 他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是威震边关的一代名将,更看不出是曾经敢于刺杀太后的有着出奇胆识和勇气的刺客。他依旧英俊但充满风霜的脸上,就只有慈爱和疼惜。 第227章 准备出发 连悟心也看出来了,心里千佛万佛地念着:“妈呀,观音菩萨,千万不要让孟公子输掉啊,否则中午饭没得吃不说,非要被师姑拧下耳朵不可。” 静仪突然身形一动。 又像第一次攻击一样,孟雨几乎看到她动的同时,静仪已经又欺近到他身边同时出手!而这次,她一掌贯上所有真力,孟雨感觉到刀割般的气息扑到自己脸上。然而在静仪动的一瞬间,孟雨的剑也击了出去! 然而他的镔铁剑又长又沉,再使用灵活也比不上静仪直接用掌得心应手。孟雨知道自己内力和轻功都比不上静仪,唯一的优势就是镔铁剑在跨马征杀、两军对垒中是短兵器,而相对于静仪的空掌便是长兵器了。 孟雨大吼一声,剑向前攻,人向后撤,只在静仪身体移动的一刹那就完成了这个动作。静仪的掌到了,然而孟雨的人没有了,明晃晃百炼成钢的镔铁剑却刺向静仪胸前。静仪一看孟雨已向后避过,而自己掌够不到他,于是一个空中翻身让过了刺到胸前的剑尖,从空中向孟雨同时击出双掌。孟雨急忙收剑横带,横剑向空中挡住静仪的双掌。两个人就在寒冷的中午在半山腰打在了一处。 基本上静仪的轻功了得,所以身体移动飘忽,变幻莫测,围着孟雨不断瞬息间改变位置和角度出掌,而掌法也是瞬息万变,变换多端。再加上本来静仪的内力就要远强于孟雨。所以孟雨的压力十分之大。好在他手中有兵器,又是年轻男子,力猛剑沉,用镔铁剑带起的剑风护住自己,人剑合一,共同带起力量抵御静仪贯注内力的双掌,所以一时间也没有很落下风。而且他的剑带起的剑气,在防御中也经常能逼得静仪后退。天气虽然冷,两个人打起来竟然觉得热起来了。孟雨虽然处于劣势,但以他的体力和能够领略到青虹派最顶级的武功,看起来再打两三个时辰他也顶得住。 这时悟心的肚子真的饿坏了。她心说这要打到什么时候啊,可是看两个人打得昏天黑地,飞沙走石。地上的石头子儿被掌风剑气带得哪都是,竟然还有的被带起来打到她脸上,掉到她衣领里,她可真是害了怕了:武林高手全都这样啊?自己还是在庵里混个饭吃好了。 眼看打的功夫不少了,孟雨突然发力,将镔铁剑带出一股强劲的剑气向静仪横扫过去,静仪用右手将剑尖荡开,剑是拔出去了,那股强大的剑气令她后退了一步。她正要反身回来再攻,孟雨却借着这个空档跳到一旁:“师姐停一下!” 静仪正要再攻上来,突然听到孟雨叫了这一声,急忙也停住身形:“孟雨,你要做什么?”她虽然经过一场飞沙走石的鏖斗,却声音依然甜美清婉,气也不喘。 孟雨却将剑收回剑鞘,对静仪拱手道:“师姐武功惊人,孟雨认输了,快回慈念庵吧,孟雨也要办事去了。” 静仪脸色已经缓和了,自己面子找回来了,心里也有几分高兴,便道:“贫尼不耽误孟公子的大事了,只是青虹派高人很多。江绿萍至今不肯吐口皈依佛门,所以师父只教她剑法和轻功,不能传授内力心法给她,否则很快孟公子就打不过她了。” 孟雨笑笑:“师姐多向师太学到真功,帮衬派内事务,师太自然不会再想**姐了。” 静仪涨红脸道:“你!” 孟雨一笑:“师太需要的,只是能令她信任,有能力有修行堪做青虹派表率的人。至于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 静仪竟然似乎被孟雨触动了,她脸又恢复原色,淡淡地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贫尼谢过了。” 孟雨又对她再次拱手:“承蒙师姐指教武功,不胜感激,孟雨告辞了!” 孟雨带着悟心下山,和颜悦色地对她说:“肚子饿坏了吧,马上就有吃的了。” 悟心捂着肚子:“本来不下山,少吃一顿也没什么。现在竟然特别期待吃东西。不过,”她看看孟雨,“即使在外面,我也有佛家操守,必须要吃素,荤是不沾的。” 孟雨一笑:“我哪敢不敬佛呀。你以后也不要嘴巴太厉害了,这毕竟不是在自己家。” 悟心一翻眼睛:“家里还不如这儿呢!” 孟雨愣了一下,又想悟心通身的气派,不像是家里贫困不得不出家的,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吧。转眼已经到了住处,一进院子,孟雨急忙唤个仆人:“中午饭开过没有?” 仆人忙道:“宅里就应公子一个人,面食上了笼屉,菜也都择洗切准备好了,他就是不想吃,还堆在厨房。” 孟雨忙道:“快做吧,我也要吃。专门做几个素菜,给这位小师父,有桂花糖包吧,多拿几个,送到饭厅就好。”仆人急忙点头去了。 悟心一听桂花糖包几个字,口水都要流得三尺长。 此时,蓝天中一阵鸽哨声,孟雨忙对悟心说:“快去饭厅暖和暖和,一会儿吃的就送来了。” 悟心走了,那鸽子竟然滑翔几圈,稳稳落在孟雨的手上,他从腹部的羽毛下拿出一个小纸卷,打开就在院里读起来。他迅速地扫过纸卷,眉头皱了起来,随即进了应少言的房间。 应少言竟然已经穿好出门的衣裳,腰带也扎得紧紧的,只是剑和剑鞘一起扔在床上。他看到孟雨进来,才从床上坐起来,急忙忙问:“小雪怎么样,习惯了吗?还有好多东西都忘了拿,你再给她带过去。” 孟雨瞪着他:“你在家里很闲是不是?你关心的太细啦!庵里什么都没有,但是也绝不需要什么。” 应少言翻了他一眼,孟雨拉他到桌边坐下。这时厨子王响柱亲自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来,放在桌上,又烫了一壶酒过来,给他俩倒上,一边笑咪咪地说:“还得说孟公子,比较知道什么时间该干什么,这位爷好像要闭关的样子。可我这饭菜不做好了也不能歇呀,这是我当厨子的份内事是不?” 孟雨笑着说:“谢谢您,太辛苦啦,赶紧休息去吧,我们慢慢吃着。” 王响柱一出去,孟雨就对应少言说:“吃完我们就出发。今天有件事,我从庵里出来的匆忙,忘了问师太。” 第228章 萧点秀的命运 他看看周围,应少言慢慢腾腾地把凳子拉过来凑近他坐着。孟雨心说,这个表哥,除了拔剑的时候,或者响应孟雪指示的时候,干什么都慢慢腾腾的。 孟雨看他凑过来,才小声说:“今天妙常师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当着众弟子说除了几大山庄,江南江家也出了事,然而我却完全不知道。我当时看了一眼**姐,她也一脸茫然。可是我出来匆忙,忘了去追问妙常师太,” 他从身上掏出那个鸽子传来的纸卷,展开:“这个是江战从京城传来的信,但是也半字未提江家出了什么事情。可我爹爹呢,又几乎很少给我传信,当时萧梦时藏匿兵器的事情,基本都是你给我写信。到不得已的时候,爹爹才传过一两封信。难道说,江家出的事情,并不严重么?” 应少言也觉得奇怪,想了一下却又说:“你这会儿瞎想,在山上为什么又忘了问?现在想也是白想。” 孟雨无语了,将信给了应少言:“江战主要说的是萧点秀的事,相信你比我更关心。” 应少言的心往下坠了一下,他接过信读着。信写得很像江战这个人,事情写得清楚明白却不罗嗦。大意是萧大人的事情已经接洽到孟大人,相关的文书也递到吏部,孟大人会择时递到皇上那里。该去申诉的几个衙门,点秀姑娘都一一去了。她现在住在京城客栈,路上条件有限伤势有些沉重,但京城事情进展比较顺利,她的伤也渐渐好起来,情绪也比从前好多了。 看到最后,应少言的眼睛湿润了。他又将信重新仔细看了一遍,这才仔细折好又有点舍不得地还给孟雨。孟雨看他难过,便说:“萧大人能有任用固然更好,但其实更重要的是能够脱掉罪籍,另外点秀姑娘有个好的归宿。” 他也是想提醒应少言,该和萧点秀有个了断了。 应少言看到江战的信里,几乎都是在说萧点秀,虽然没有什么感情色彩,都是汇报进展,但他也是个青年男子,什么不明白。一个男人信里写的全是一个女人,那就离什么都不远了。 一时中,他心里好欣慰,又有点难受。他本来就是一个很不自信的人,他觉得江战比自己强多了,虽然说话总是和和气气,为人也很低调,但做任何事情都很干脆。只是应正云的一句托付,就扔掉家里的重要生意送一个不认识的女子上京城,想必在京城也为萧点秀和萧大人奔走了不少。应少言觉得如果萧点秀有这么好的男子可以托付,真是再好没有了。可自己为什么跟谁比,都是那么差。就连萧梦时,活就活得那么潇洒,死就死得那么痛快,自己好像跟谁都比不起。 应少言半晌才叹口气说:“我这个人,活得是多么的失败,连自己的父亲都对自己失望。” 孟雨对他的话有些吃惊:“有没有搞错?从舅舅出现的那一天起,他有多疼爱你谁都看得出来。不管出了多大的事,他连说都舍不得说你。” 应少言拿起酒杯,将一杯酒热辣辣地从喉咙灌下去,闷闷地说:“从前是这样,可自从萧梦时死在我剑下,父亲就完全变了。” 孟雨悚然了一下,舅舅是专门和自己说过应少言那一剑刺下去,是他的判断失误。然而孟雨却以为应少言并不知道,却没想到应少言竟然自己也感觉到了。 应少言接着说道:“我不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但是那之后,父亲再也没有教过我剑法。开始我还不明白,看到父亲教你还很羡慕地看,可是他真的不再教我了。而且这次,他除了我的军职,大概也是对我太失望了。我知道现在的一切来得不容易,什么时候都谨小慎微,可最后大家都不做错事,就只有我一个人做错。” 孟雨看到表哥是真的难过,自己也替他难过。舅舅是个眼睛里不容砂子的人,在萧梦时那件事中,江战和应少言配合,两人的剑已经控制住了萧梦时,江战那一剑没有刺下去,而应少言却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这在当年一把剑叱咤风云,将北燕虎狼之帅拒于西玉州之外的应正云心里,对自己的儿子有多失望,孟雨是能够想象的。 孟雨凑近看了一眼应少言:“表哥,你要陪我去执行任务了,不能情绪低落到地上啊。” 应少言又将一杯酒灌下去:“需要杀人快叫我,动脑子的事就不要提了。” 孟雨看应少言似乎陷入酒乡愁绪中出不来了,忙说:“少喝点,今天咱们要远途跋涉,酒留到黄河边上喝,北风朔朔,浊浪排空,天昏地暗,电闪雷鸣,何等豪迈壮观?还怕我不陪你,还怕没有气氛?” 应少言皱着眉毛,舌头已经打结了:“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我……我这是浇愁的酒,换了……换了时候就……就不是那个味道了。话说,” 他突然转头看着孟雨,头还一点一点的:“你带个小……尼姑,干什么?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多……不方便。你挑个……嫡传弟子,打架还能帮……帮得上忙,还……还能偷学点……点青虹派的武功。” 孟雨心说看着你醉了吧,说话还挺明白。他怕人听见,赶紧支着耳朵听了听外面,然后凑近应少言小声说:“一会儿路上就不好说了,我先给你交个底。” 应少言跟没听见似的,又倒了一杯酒要喝。 孟雨一把夺过来,气愤地说:“你听不听呀?” 应少言似乎完全没有要听的意思,只打个酒嗝作为回答。一股浓烈的酒气扑来,孟雨急忙躲开他,摇手拼命扇着鼻子:“你们怎么心情不好了全来这套哇?个个任性使气,敢情就我一个人得忍辱负重?” 应少言眼睛也有点喝红了:“你忍辱负重……你还需要忍辱负重?天下好事都让你得了……” 孟雨不服地:“我得什么好事了?得得得得,”他干脆用力夺下应少言手里的酒杯,将他拖起来。好在饭菜就是送到了应少言的房间里,孟雨直接把他推倒在床上,没半刻功夫,应少言已经睡得跟死了似的,屋里酒气冲天,桌上杯盘狼藉。而孟雨要说的话没说出来,全窝在肚子里,气得指指睡得跟死什么似的应少言:“没出息,小雪不过刚上山半天而已。之前不是挺开心吗,肉麻得跟什么似的。” 第238章 再遇劫 寂静中隐藏着杀机。 敌人明显极强,几个人都感到了那种气场,攥刀和剑的手都要出汗了。 一刀如雷鸣闪电般横着扫过,孟雨剑随身动,迎着刀风将剑击了出去! 他没有用尽全力硬碰,而是将剑斜着挂过那把挟着万钧之力,却有气无声的刀! 易容人! 他终于又出现了! 看来这次他们是绝对不想放过孟雨。尤其昨天一战,刀盟损兵折将,其中无极派的还被俘虏,为了让孟雨掌握的内幕顺利完全地消失,他们必须再击得手! 随着易容人来的,还有六个刀手。 看起来这刀盟的成员,还真的是挺充足。要是孙锋看到这一幕,鼻子一定又得气歪。 四个人挥着手中的兵器冲了上去。 对比昨天,他们今天的形势更凶险,除了易容人。那几个刀手的武功也比昨天的无极派和青虹派的刀手都要厉害。 他们的刀挂着挟着气,挥动之间笼罩着阵阵杀气。 孟雨直接将镔铁剑迎上了易容人,应少言也知道易容人的厉害,在帮慧海、静顺和其他五个人缠斗的同时,不停地补着孟雨的空当,减轻他的压力。 但孟雨很快发现,易容人的武功似乎不如从前了,而且体力也大减。斗了有几十回合,竟然有气喘和腿软的意思。 但他手中刀的招数仍然凌厉和多变,经常刀风扫过孟雨的脸颊,刺得他生疼。显见他在武功上并没有退步,面只是体力上有些跟不上了。好在应少言的剑法比孟雨对他的了解还要高得多,出乎意料地好,很好地帮助孟雨克制住了易容人的进攻。这让孟雨有功夫脑子还能乱转着,他受过伤?他生病了?他乱服药追求短暂的武功颠峰? 双凤山庄是两个易容人,他是比较差的那一个?不对啊,当时两个易容人的刀法在伯仲之前。 他这儿胡思乱想,手里的剑却半点不敢慢。好在易容人体力大减,他们四个还能支持得住。而易容人和六个刀手全部用的无极刀! 这要是孙锋看到了,一定再度气死。 真不知他家祖坟上何时冒青烟了,这么多顶级高手一起学习无极刀。 孟雨越想越好笑,却突然发现不好笑的事情来了。 事实上他们这一方的实力还是逊于对方的。好在孟雨和应少言年轻体力好,而慧海和静顺内力深厚,又都走得刚猛的路子,所以支持下来。 孟雨一度以为自己这方至少没占劣势,不想打得时间长了,对方人多,又都是顶级高手,而且配合默契,孟雨渐渐觉得压力大起来。他心说自己怎么脑袋像被门挤了,为什么不发信号给孙锋? 他迅速地左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管,然后搪出易容人的刀,突然纵身飞到半空中,右手带着剑一拉左手竹管上的引线,左手便将竹管贯了出去,然后翻身右手剑又击向易容人。空中一个炸炮声响之后,竹管的后膛开了,带着火光冲上半空,又呈弧线飞向远方。 孙锋带人赶到的时候,孟雨他们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孙锋面沉似水,一声令下,正宗无极刀冲了战阵,转眼之间六个杀手倒下两个,易容人双足一点,施展轻功飞远了。其他四个人也急忙跳上马落荒而逃。 孙锋看着地下的尸体,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真想给这帮孙子碎尸万段!” 他猛地扯下两个杀手的蒙面巾,随即啊了一声,竟然一个是青虹派弟子,一个是浑元派弟子。 孙锋扔下面巾:“好在这次没有无极派的,心里还顺溜点儿。” 孟雨心说,那跑了的四个难道不是? 当然孙锋读不懂他的心语,否则非得剥了孟雨的皮。 几个人正要收拾残局,至少这次慧海和静顺都得雇马车和棺材了,却看到一队人马过来了,竟然后面还有仪仗,赫然是官军的队伍。 孟雨心说坏了,肯定是曹成安听说了昨夜的情况,今天根本就是有备来此。看来今天要是自己被收拾了,这路官军也不会出现,现在将刀盟的人打跑了,官军出来找碴子来了。 孟雨静静地站着不动,不一时,那队人已经走到斗杀现场,两个刀手仍然倒在血泊中。 孟雨面对曹成安,施了一礼:“孟雨奉旨前来河东本案,还请大人行个方便。”他知道曹成安的身份,所以没有掏令牌。 曹成安一身二品官服,白净面皮,五绺长颜,看上去如一个书生模样,据说当年科举也曾高中,且殿试时一鸣惊人。但他武功也很好,所以才会派到边关,此时他的话全却无半点文人气:“孟公子,就算办案,也不用办得尸横当道吧?最近公子走到哪里,哪里就暴雨狂风的,本官不得不小心一二。” 孟雨淡淡地说:“给国朝当差,给皇上当差,虽然难,也退不得后。” 曹成安冷冷一笑:“好,孟雨,你在京城有皇上器重,既然可以便宜行事。但这令牌保得是你孟公子探查案子的权力,却没给您随便杀人的权力。” 孟雨哂笑着看着曹成安:“在下没有杀人的想法,也没有杀人的权力,更更不想杀人。这几个人偷袭我们,在下不过是防卫自身安全而已。” 曹成安冷冷一笑:“孟公子,你是于圣上钦派办案的神探,本官也奈何你不得。不过,应少言在客栈杀人,留下豪言要自己的事情自己担。他触犯国朝法度,难道不该带走吗?” 孟雨听这个曹成安分明是确定要和自己过不去了,便不让分毫地说:“应少言配合在下办案,大人不能阻挡。” 曹成安道:“他不能永远办案吧,”他阴阴地看着应少言,半晌吐出一句:“公子协助孟雨办过案后,请来省府衙门认领您的官司。” 孟雨正要发作,应少言拦住他,直视着曹成安:“大人放心,草民必定不会让大人白白惦记的。” 曹成安猛地站起来:“好!应公子爽快,你要记得你是已经答应了本官的!” 应少言冷冷道:“在下自知一诺千金是什么意思。” 曹成安知道应少言在讽刺他,冷笑一声对手下道:“尸体带走,交仵作查验。” 他拨马要走,突然回身又对应少言说:“本官知道你杀人事出有因,未必要治你的罪。但这件事情,需要让满朝文武和皇上知道,原来应总管的儿子也一样会因私冲动。” 说罢他阴阴地看了应少言一眼。 应少言脸有些发白,他知道自己又给爹爹惹事了。孟雨拍拍他:“不要理他,吓唬人而已。他都知道是事出有因,为什么我们不能理直气壮。” 而慧海和静顺听到曹成安的话都急了,都上前想要争尸体,孟雨使眼色止住他们,也冲曹成安一拱手:“多谢大人成全。” 曹成安拨转马头走了。 第148章 情总惶惑 孟雨勉强笑了一下,躬身施了个礼:“**姐好。我是因为有事情来找江大哥。只是也好久没有来江南看你们了,也想过来看看。” 江绿萍朝孟雨走过来,她娇小的身段因为穿着骑马的紧身装显得更加苗条,秀丽的脸蛋上也带着好看的微笑:“真没想到有机会在江南见到,希望大哥可以帮到你。” 孟雨嗯了一声,竟然似乎没有话说,眼睛却盯在江绿萍脸上。他太久没有见到她了,视线片刻也舍不得离开,完全也不顾忌江承天和江战还在旁边了。 江绿萍被看得脸红,回避了他的眼光,却问孟雨:“你来时,萧大哥的后事办完了吗?萧大人回老家,有没有将他的灵柩带回家乡?” 一句话,问得孟雨心又堵了起来:“是的,萧大人全家被贬回乡时,带上了萧大哥的灵柩。” 江绿萍眼圈也红了:“萧大哥真是个好人,可也是个不管不顾的人,萧大人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孟雨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勉强招呼道:“姐姐还没有吃饭吧,赶紧一起吃吧。” 江绿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因为回来还要整理货物,尤其是蚕宝宝半夜也要加桑叶,我要去整理出来,就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 孟雨愣了一下:“姐姐你这样太辛苦了。” 江绿萍答道:“有事情干还是很高兴的,尤其那些蚕宝宝,很可爱的。” 她说罢又对孟雨说:“我先去后院做事了,等有机会我们好好聊。” 江承天也劝她说:“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做,让阿福他们去弄就好了。过来好好一起吃个饭,不要老是对三付四的。” 江绿萍扑地笑了:“大哥,什么叫对三付四啊,小妹已经吃过了,难道天天像大哥那样,吃成大胖子,走路都一摇三晃?”说罢一转身便步伐轻盈地走出了。 江承天中年有些发福,但还远没有成为大胖子,他比弟弟江战更高大魁梧,仍然是相貌堂堂的样子。 江承天对着孟雨摇摇头:“我这个妹妹,就是个受累的命” 孟雨有些呆呆的,只能怅惘地看着江绿萍走了。他觉得江承天和江战一定能看出他有问题,他基本上已经不能控制自己,很是失态了。 等回到屋中,孟雨又释然了。他终于还是个可以正视自己的人,失态就失态吧,所有人都看出来才好。这次他要把她带走,不论发生什么事情。 清晨,江小蛟真的很早就起床了,他是个很乖,学武很认真,也很爱动脑子的孩子。孟雨果然也没有食言,也是一清早就起来,教江小蛟练功。江战坐在旁边:“难道咱俩是跟两个师父学的?为什么小蛟就认你,不认我呢?” 正在扎马步的江小蛟大声说:“孟雨叔叔是神探,您不是!” 江战笑喷了:“你这种崇拜也太盲目了,难道因为他是神探,他的武功也变得和我不一样了?” 孟雨让江小蛟再去耗耗腿,给他摆正姿式,拍拍他:“腰拎起来!不要软沓沓。“然后走到江战面前:“江大哥看起来是有顾虑的,” 江战靠在树上:“大哥也没有告诉过我,这些年我感觉到他承受很大的压力。但是他不肯说,怎么样都不肯,并且将我们原来的庄丁都谴散了,武器也都处理了。” 江战看看自己右手拿着的剑:“其实孟大人受难那段时间,我们家有一阵非常困难的时期,但大哥确不允许我们走镖,一票生意都不接。” 孟雨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江承天的表现,必然有当年江家受重创的阴影,但也说明,有可能这些年一直都有势力在威胁到江家。江承天或许是在独立支撑这一切,并且不愿意让江战和江绿萍涉入这些事情。他催促江绿萍嫁人,可能也是想让她远离这些危险的事情。 孟雨决定还是要单独和江承天去谈,于是他不再和江战聊这个话题,也不再分心而是认真的教江小蛟拳法和剑招。江小蛟感觉今天自己真是太快活了,竟然和神探亲密接触整整一个早晨。 却没想到,还没有到吃早饭时间,江绿萍已经穿戴整齐,头上罩了一块青纱,匆匆向宅外走去。她朴素不施脂粉的装扮,看上去倒更清淡怡人。她含笑地和孟雨打招呼,孟雨也微笑着向她施礼:“姐姐,这么早就出去吗?” 江绿萍笑笑:“这段时间,蚕宝宝快要停食结茧了,一刻马虎不得。” 孟雨并不回避地直视着她的眼睛,江绿萍终于有些慌乱,脸上也泛起红晕:“我先走了,你们继续练啊。” 孟雨看着她娇小的背影,心里吸了一口气。江战仍然右手抱着剑靠着树,左手垂下来。他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于是也就什么都没有说。 然而江绿萍还没有走出院子,就有一个人走了进来。他五短身材,胖乎乎的像个桶,脸皮胖得都是肉,五官都变小了。不过人倒是很和善,穿着团花金钱图案的黑色绸袍子,一看就是财主家的老爷。他嘴唇上边还留着两撇短胡须,让他又很像村边土庙里的土地爷。江绿萍吓了一跳,想要退回来已经来不及了。那人认真地深施一礼:“江姑娘,这几日姑娘都太繁忙,程某一直没能得见。今日可否叙谈一下。” 江绿萍退了一步:“程老爷,绿萍还要去蚕房劳作,您可以在花厅等一下,我让家人去叫大哥。” 那个程老爷脸上堆着笑,眼角都笑开了,好像很心疼的样子:“江姑娘,你也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大小姐,那些粗活怎么是你这样的人做的呢?” 江绿萍很是无奈:“程老爷,绿萍不方便和您聊了,我先走了。” 说罢江绿萍匆忙出了宅子,程老爷看着她的背影,一付怪怜惜的样子。 孟雨已经教完江小蛟几具基本而很有特色的剑招,江小蛟很高兴。孟雨对他说:“先回房洗洗脸,歇歇吧。”江小蛟给孟雨和叔叔行礼,然后跳跳攒攒的跑了。 第254章 三派合盟 孟雨吃了一惊:“什么?李忠义竟然将人丢了?韩奇竟然也死了?”当年在西玉州李忠义刁难萧梦时,言行所为确实是个草包。但不知皇上为何如此信任和宠爱他,时时都在提携,并且毫不掩饰地替李忠义谋各种好处,就连父亲也不得不迁就皇上。 孟雨真是郁闷至极,但又一想,自己也从来没有抓到过易容人。而皇宫内院到底谁和易容人有勾连,基本是查到哪里,哪里线索就断了。这次好不容易查到曹成安,以河东巡抚之位高权重,竟然马上被灭口,可见有国朝多么高层的人物参与进来。 看到孟雨低头不语,肯定是在琢磨着什么。狄英道:“孟雨,你不用这么情绪低落,这次三派合盟,河东也能有一些安宁了。皇上早就怀疑曹成安与外族有沟连。” 孟雨看着狄英:“将军,您不会暗示我什么吧?” 狄英半晌才缓缓道:“我作为河东新任郡守,守土一方是我的责任。你是皇上钦差,我必须配合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孟雨点点头,又问:“韩奇禽兽不如,杀了自己妻子,可那些同伙连他的儿子也不放过,死对他也是一种解脱。郭世超将他的女儿和儿子托付给我,不知他有什么遗物留下没有。” 狄英也有点变色:“韩奇做的事真让人发指,不过他自己也算受到惩罚了。他随身的东西除了身上的衣服,还有一张平安符,写了北燕和国朝两种文字,再就是那把刀。衣服随他下葬,刀是宝刀,我在郭世超上京城的时候连平安符一起已经交给他了。” 想起笑笑和玉宝,还有死去的金宝和银宝,孟雨一时心里很不好受。他对狄英拱手道:“多谢将军成全了。” 狄英似乎心思也很重:“当时我得到消息,但忌惮宁王,只是派手下向宁王询问围攻双凤山庄的原因,又给皇上发军情奏报。但是怎么可能来得及,宁王根本不理睬我,我才赶紧带队到双凤山庄,可是为时已晚。但这件事,也是和郭威与外勾结有关,他失了节操,但伤及的是太多无辜的人,尤其是他的亲人。” 双凤山庄的经历,孟雨一提到就觉得不堪回首,那是他经历的最惨痛的一场战斗,虽然他拼死力战,双凤山庄却几乎被屠庄。 而这场屠杀,就发生在眼前这位美貌将军主政的苏北,好在他最终赶到,制止了宁王手下完全控制山庄。此时,孟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狄英一对星夜寒星般的眸子盯在孟雨脸上:“你将三派之间的矛盾解决了,也防止了双凤山庄事件重演,真是造福河东一方。本官真不知怎样谢你,这次能在合盟会上开开眼界看到三大派的顶级武功,也是一生难得。” 说罢,他看着校军场内训练的他的铁骑卫队,对孟雨说:“本官得继续骑射训练,就不留你了。” 孟雨对他拱手道:“多谢大人,孟雨这便告辞” 狄英微一点头,随即一抖马缰绳,白色战马飞驰到场中。他在高速飞驰中摘弓搭箭,拉弓将箭射了出去,利箭正中靶子的红心。看他的弓,真的是张劲弓,没有相当臂力的人使不出来,也不可能在百步之外运动中射中靶心。果然是一代名将。 孟雨看着场内热火朝天的训练阵势,心说:“遇到易容人你就更开心了。也好,到时你帮着抓到,省了我的事了。” 三派合盟真是河东武林的一件盛事。因为天气寒冷,特意在黄河边选了一个当地士绅规模宏大的宅院。冬天的黄河特别有一种气势磅礴之势,合盟仪式之后,弟子们可以继续切磋,也可以到黄河边上感受那万马奔腾的气象。士绅得到这么荣耀的差事,十分上心,将家里的最大的半封闭式厅堂,又向外搭了彩棚和高台。三派从掌门到弟子,无不十分激动和兴奋。但那些暗地里参与刀盟的,却是心怀鬼胎惴惴不安。 了空和妙常师太见面倒是十分高兴,妙常沉静如常,而了空觉得少了曹成安这个贪官,实在是他平生一大快事。虽然新来的狄大人不知道底细,这曹成安实在是让他烦死了。了空是个性情中人,平时也是情感外露的,今天见到妙常和孙锋,还有便衣打扮的狄英,他真是十分的开心,不住爽声大笑。 而孙锋自从斋心堂里遇到那把刻着“锋”字的刀,牵动往事,又惦念母亲,心里有事,倒一改往日爽快豪放的性子,不像了空那么轻松而张扬。他见到妙常师太还有些不好意思,知道能有今天的结局,全是妙常师太算计好的,心里又佩服又惭愧。他虽是一派掌门,年纪不大,而且是个直性子,做事考虑自然欠周全。妙常的一掌,也给了他一个教训。眼下他还没有完全恢复,脸色也不太好。鉴于恬儿的敏感身份,他今天没有带她来,虽然这一段时间和她相处,他有了久违的那种亲情的感觉,但他还是自己来了,并且很低调,对妙常和了空也非常尊重。 高台之上,有一张长桌,桌上中间用毛笔蘸着彩色颜料画着青虹派的标志,左右各是浑元派和太极派的标志。 旁边有人高声赞喝:“青虹派、浑元派、太极派共享合盟之酒,鼎力互助,三派和宁!”台下弟子们的嘈杂声立刻停止了,高声喝彩,也有的人拼命鼓掌。 三个掌门用绿釉大碗连饮了三碗,下面弟子们更是欢声雷动。江湖门派一向沉闷,各自守着各派的规矩,与其他门派关系微妙,这种枯燥的情形,让这些弟子也期待有些新鲜的事情发生,尤其是互相切磋武功,否则学了武功闷在家里自己练着玩吗。今天确实是所有弟子最开心的一件事情。 三个掌门又与狄英互相敬了酒。 孟雨在旁边看着,叹道:“这场景真的不容易见到啊。” 江绿萍微笑着说:“你也费了好多心力。但少言最辛苦,本来不关他的事情,他舍了多少来帮你。” 孟雨圆圆的脸马上挂搭下来,下巴一翘眼还一翻,他决心这次坚决不搭理表哥。 江绿萍看孟雨的脸色,扑哧一声笑了:“你还真是爱生气,小心眼儿。” 应少言听到他们说话,只是低着头,也不搭话,他倔起来也很九牛拉不回的。尤其是孟雨说他回京城是为了和萧点秀团聚,实实在在是伤害他。他一直对萧点秀只是担心和挂念,从他决定娶孟雪那一天起,就再没有与她复合的意思,为什么人人都要误解他。他就这么低着头,似乎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只是有时忍不住又抬头去寻找孟雪。 第257章 小雪变了主意 孟雪尖叫了一声,从马上摔下来,却马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应少言跑过去。 这时,狄英已经跟易容人过了三招,狄英的剑法果然也很猛,竟然一连抵住易容人三刀。两个人回转过来,又战在一处。 此时静顺和孟雨、江绿萍都赶过来,易容人一看不好,拔起身子飞身而去。静顺拔腿就要追,孟雨一把拉住她:“大师姐,这里只有你的轻功可以追上他,你单独去会有危险,饶了他这次。” 几个人飞跑到应少言面前,他身上的白袍已经被鲜血染透了,孟雪跪在他旁边,紧紧按着伤口,但那伤口划过整个前胸,孟雪根本按不过来,鲜血呼呼地向外涌。看到哥哥来了,孟雪叫了一声:“快救表哥!”就晕了过去。 众人将应少言又救回会盟之处,给他上好药,包扎好伤口。好在虽然伤口吓人,却还没有伤到锁骨和内脏,千万不幸中之大幸。孟雪醒过来后,紧紧搂着应少言,一言不发,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流着。 孙峰道:“我来了之后,就发现台子那边有些奇怪,似乎地上不仅被扫过,土都重新平整过。我就已经怀疑了,但为了不影响会盟之事,找了懂火器和炸药的弟兄,让他们仔细勘察,结果果然发现被人埋了炸药。本来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谁知树后有一处太隐蔽,一时漏掉。好在这一点炸药威力有限,对高台已经没有威胁,只是吓了大家一跳。” 几个掌门,孟雨和狄英已经坐在厅堂里。各派弟子也暂时安排到别的屋中休息。 了空道:“那几个袭击的人里,有我派弟子,所以妙常大师没有戳穿他们,以免影响各派士气,也就我们几个人知道就可以了。” 妙常接口道:“也有我派弟子,谁也别说谁了。”她又指指孙锋:“也有你的!” 孙锋懊恼地说:“要不是我没把爆炸处理干净,掌门必须留在这边安抚弟子们,那个易容人就能被抓住了。”他尤其想到,只有抓住易容人,才有可能找到自己的母亲,更是懊恼。只是不能在众人面前显露。 妙常继续说道:“害人的人,跑也跑不了永远的。贫尼倒有个建议,今天没有揭穿这几个把反叛弟子,不等于就此放过他们了。这次会盟之后,我派会清理门户,必将刀盟在我派的势力铲除。” 了空和孙锋都道:“愿遵师太建议。” 狄英笑笑:“今天是有惊无险,好在除了应公子,大家都没有事。这才中午时分,大家换到我的军营中,不算正式来防,就是吃饭热闹一下,然后继续切磋,将三派会盟做到更精彩吧。” 孟雨对狄英拱手谢道:“多身狄将军奋不顾身,救了表哥。您是朝廷命官,这样不顾危险,直接和易容人对阵,不然表哥可能就完了。” 狄英笑笑:“当时我真的有点儿不敢轻易出手,那情势太惊险了,我也可能一出手反而将应公子伤了。还是令妹护夫心切,我真是被她的眼神触动到了,才下了决心,现在浑身还在发冷。” 孟雨自然知道那种情势,武功修为不到是不能轻易出手的。当初江绿萍和萧梦时对刀,惊险程度远低于今天,也只有孟定国敢于出手,这样还将江绿萍镇到内伤。狄英的内力和武功修为都比父亲差一层,而易容人可是比萧梦时可怕多了,表哥今天真是捡了一条命。同时,孟雨又暗自怪表哥,胆子也太大了,一个人就敢追易容人。 大家到了狄英的银甲铁骑军军营,先一起热闹地吃了饭,觥筹交错,大碗喝酒大碗吃肉,个个兴奋无比。吃过饭,又观看了狄英的士兵训练,果然不亏是国朝的精锐铁军,兵随令动,人数虽然众多,却进退有序。而士兵的对抗与将领的骑射也非常精彩,三派弟子大大饱了一次眼福。 之后三大门派就在军营场地中,又开始互相切磋武功。孟雨本来要送应少言回去休息,他却不肯,一定也要来看。孟雨知道表哥是个武迷,又是个军迷。在军营里看比武,他是万不可错过的。尤其是三大派的武功对决和名震天下的银甲铁骑军的骑射训练。 应少言其实伤口也痛得厉害,但却一声不吭。狄英让手下拿了新的衣服让他换上,又专门给他搭上很厚的军毯,怕他受了伤再冻到,又让士兵给他服下热的止痛汤药,这才笑着问他:“离开西玉州之后,再没进过军营吧。” 应少言低下头,他想自己的糗事全天下都知道了。孟雪坐在他旁边,紧紧偎着他。看到狄英过来,急忙站起来给他行礼:“狄大人,小雪谢谢您救了表哥。” 狄英看着孟雪,微微笑着:“听师太说,你立志要在慈念庵学青虹派的功夫?” 孟雪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突然觉得表哥伤成这样自己还在说学功夫,实在不太好意思。狄英看她不好意思,和蔼地说:“我知道你是孟大人的千金,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所以这么任性。你是不懂得分离的苦,不知道见不到面的人,有多羡慕你们能在一起。” 孟雪睁大了眼睛看着狄英,还很少有人这么批评她。连舅舅那样严厉决绝的人,都是哄着自己,纵容自己的。就连那个倒霉的皇上表哥,说了一句要娶自己,就被爹爹打得抱头求饶。自己确实从小是被万千宠爱包围着。可这个英气逼人的年轻将军,竟然这么直言不讳,倒让孟雪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些不像话。 她看看应少言,脸一红:“狄大人,孟雪知道错了,孟雪陪表哥一起回京城。” 狄英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他心里在想,自己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心却很苍老了。那个曾经和孟雪一样清纯的女孩子,难道他永远都再也见不到了吗? 狄英看着脸色苍白的应少言:“那就祝你们日后幸福和美了。只是你,剑虽然使得有你父亲的影子,却实在太冲动鲁莽了。皇上要你去禁军磨磨性子,不是没有道理的,日后应家军的首领,不可以随意冲动的。” 第259章 峰顶情忆 孟定国始终拉着她的手,两个人最终登上了山顶。 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和飘浮的白云,孟定国喃喃地说:“峰峦如聚,波涛如怒。这样的江山,我们天天在为他操心,却很少有心情去认真看她一下。” 应秀灵也看着远处:“大人哪有片刻自己的时间呢?这一生匆匆就走了四十多年。” 孟定国看着她秀丽的侧影,突然不可遏制地将她搂住:“时光不在,我们都没有了自己。你这次遇到危险没有?” 他搂紧她,抚着她的头发。应秀灵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他让她去的时候,她虽然体贴他的艰难与不易,也在想,终究位高权重,将他变得无情了。然而她已经不再是二十二年前那个口尖舌利的小姑娘了,他就是她的天,任凭他怎么样,她都只能理解他。 “没有什么,都很顺利的。” 孟定国松开她:“胡说,西玉州和北燕那么大的战事,你在北燕怎么会很顺利?大哥的军情奏报我一早刚刚看到。” 应秀灵笑笑:“你叫我爬到山上和我谈军情?” 孟定国语塞:“我现在真的是个很无聊的人。对了,你的马呢?” 应秀灵又一笑:“给小雪了。” 她随即转过身,抓住孟定国的双臂:“大人现在感觉到压力了吧。确实北燕与朝中的勾连,通到了最高层。只是不能确定,是皇上,还是皇后。” 孟定国浑身一凛,他走到峰顶边缘,看着山下的幽幽深谷,应秀灵慢慢走近他。 孟定国猛地回身,注视着应秀灵:“如果是皇上,这次我就废了他。” 应秀灵看着孟定国:“我的消息不是从师父那里得来的,记得当年从相府里偷走我的那个玉怜珠吧。我从她那里得到的消息。” 玉怜珠是孟定国姐姐孟离珠的师妹,因为勾引成王,被孟离珠追杀,不得不易容乔装,偷了当时皇上与北燕的盟约,还顺手偷走了刚刚两岁的应秀灵,辗转多年,最终流落北燕。 应秀灵道:“这件事,我连大哥也没有告诉。师父去帮大哥对抗北燕了,他隐居多年,知道的也有限。关于也固纯和韩奇的事情,他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了大哥。我将玉怜珠的事情瞒下来了,没有告诉任何人。” 孟定国点点头,突然又叹口气:“你去北燕的事情,大哥知道了,一定对我更生气了。” 应秀灵没有接他的话,却向远处的山峦与白云望去。沉默很久,她才说道:“大人,你我夫妻,本就应该同生共死,我不想想得太多。” 孟定国低下头:“当年,若是没有你的坚持,恐怕也没有我们的今天。” 应秀灵突然噗地笑了一下:“谁不知道你一直在后悔,后悔没娶个听话温顺漂亮的老婆。” 孟定国也笑了:“我娶了那个我做梦都想要的,还需要后悔吗?” 应秀灵白了他一眼:“赶紧下山吧,一回来让我热热乎乎吃口饭不好吗,非拉到这个鸟都不肯落脚的地方。” 应秀灵当然知道,这是他们当初定情的地方,孟定国是个重情的人,然而国朝的乱象,让他已经很多年把她这个妻子,只当个符号了。但他内心里还是忘不了这个地方。 孟雨当然不知道父母之间的这段对话。对于父亲,他仍然是很陌生的。不仅因为从小与父亲不在一起,彼此并不亲近,而且毕竟父亲位高权重,很多事情都不会告诉他。 虽然是冬天,京城的繁华与热闹半点不减。而且快到新年,元旦皇上的朝会是全年最隆重的仪式。文武朝臣,诸候王和各地要员,外国使节,皇亲国戚,都要在这一天向皇上朝贺。 而孟雨一到了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将江绿萍送到她在京城的住处。 不能说江战完全不能干,他竟然已经在京城寻了个地方,开了个铺子,前边对外出售货物,也为在京城打开局面。后面一溜三间房子,用于住人。此外还有个不小的院子,堆放货物甚至骡马进来也不嫌挤。江战和一个伙计住在这里,另一间,当然是留给姐姐的。所以江绿萍此次不用再去住客栈了。连江绿萍也夸江战说:“到底是男孩子,魄力总是不同。”江战只是笑一下,用一只手去捆货物,却怎么也捆不紧。 江绿萍看着院子一角码得整整齐齐的货物:“你手不得力,而且就一个伙计帮忙,怎么把这些捆得这样整齐的?” 江战很平静地道:“世超和萧姑娘都来帮忙,这些大多是他们捆的。” 对于郭世超,江绿萍倒不奇怪。上次在京城竞争皇家采买权时,几乎所有的货品,都是郭世超帮她打理,那是个做事非常踏实妥帖,待人也实心实意的少年。而萧点秀,江绿萍也吃惊了。她知道弟弟最近跟她走得近,也知道在发生着什么,却不知道这个曾经的大家小姐,这么能干。 江战看到姐姐的眼神,急忙道:“姐姐这么看我干嘛?最近萧姑娘有自己的事,已经不再来了。” 江绿萍知道弟弟是个很闷的人,没有敢继续萧点秀的话题,便随便找话道:“世超不是在禁军当副统领了吗?他还是个孩子,适应这么吃紧的差事就够呛了,干吗还让他给咱家劳心费力的。” 江战站起来,将自己捆好的货物想拎到墙边,刚一拎,就全散了,气得道:“哎,真没用。” 江绿萍急忙过去,将他推坐到旁边的台阶上:“姐姐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多做点儿迎来送往算帐的事情就行了。” 江绿萍整理那些货物,江站道:“世超大概是觉得当初我到双凤山庄给他帮忙吧。他应该更感激孟雨才对。那个李忠义不是什么好东西,世超每天清早都要在全城巡视,再去所有城门检查守军,然后训练禁军的事八成也归了他。李忠义什么都不干,就会挑毛病。” 江绿萍停下手里的活儿:“皇上是体恤他家被灭门,可皇上的差事哪个好干呢?他还是个孩子,又在朝里没有背景,被排挤被欺负也是很正常的。” 江战道:“他每天清早巡视前就来这里帮忙,说也不听。而且他还把笑笑和玉宝从西玉州接来了,说不让两个孩子再离开他。好在笑笑能帮他一些。” 江绿萍道:“双凤山庄比七年前咱家还要惨,世超真是太可怜了。”她突然想起,郭世超很 第261章 暗杀刀盟 江绿萍的眼睛倏然睁得大大的,以她的阅历,还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而且,程老爷是个多老实的人,竟然无端遭到这种横祸!彩姐竟然也被抓进去,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孟定国接着说道:“沈赫昌就是要程财发招出是你大哥悔婚。如果你和孟雨没有任何干系,叔叔可以对沈赫昌强硬,让他不得再骚扰普通百姓。但如果你和孟雨成亲,我不仅没有办法去保护程财发和江家,沈赫昌还会拿孟家强娶别人妻子来攻击我,程财发也没有办法再安生过日子的。” 江绿萍低了头,她虽然是个聪明慧性,很有决断的女子,但这件事情却让她无法一时决断。她也知道自己跟孟雨恐怕是没有可能了,可她又不能这么快就接受。她低着头,噙着泪,孟定国也并不催她。江绿萍半晌才抬头道:“孟叔叔,绿萍知道这件事情多严重。程老爷是好人,彩姐更是从小就关照绿萍的大姐姐,绿萍都明白了,和孟雨的事情,就当是没有吧。” 应秀灵终于忍不住哭起来了,她突然觉得似乎当年自己心爱的人,一夜之间和别人订了婚,都没有这么让她难受过。 孟定国也很不好受,但他总是男人,又是长辈,不能表露出来,他站起来:“绿萍,我知道你比孟雨懂事,所以先告诉的你。我也会告诉他的,江家的人就是我的亲人一样,如果有一分可能,我也不愿伤害任何一个人。” 江绿萍也站起来:“孟叔叔,绿萍什么都明白,这就告辞了。” 应秀灵突然站起来,走到江绿萍面前,哽噎着说:“不要怪你叔叔,他也是没有办法。” 江绿萍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是蒙的,她的两条腿似乎也不听使唤了,但她仍然木木地答道:“婶婶不要难过了,绿萍能理解的。” 一时间,她突然想起妙常师太说过自己与佛有缘,难道这都是天命注定吗? 她木木地给孟定国和应秀灵行了礼,木木地往外走,应秀灵急忙追上去,扶着她。走到府门口,江绿萍像是突然猛醒过来,她转头坚决地对应秀灵道:“婶婶,您回去吧,不用送了,绿萍自己走就是了。” 应秀灵不放心地:“绿萍,这一路上这么嘈杂混乱,又是车又是马的,婶婶送你回家吧。” 江绿萍笑了一下:“婶婶,绿萍好歹也是习武出身,哪里连回家都要人送了?您不用担心,绿萍心里明白,不会瞎想的。” 说罢,她向应秀灵行了礼,转身走了。 应秀灵一回到府里,又伤心地哭了。 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来不断的车马,路边不断吆喝着的摊贩,江绿萍真觉得头都要爆炸,她不知道该想什么,不该想什么,却觉得心情烦乱。便躲开大路,只捡僻静的小巷走。 然而,她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江战选的新家,她本来也并不熟悉,现在心绪一乱,乱走了一通,竟然彻底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她一时悲从中来,真很想大哭,可又哭不出来。就在她进退不定的时候,突然看到巷子尽头,有人在格杀,而且发出刀剑相撞的声音。她吃了一惊,急忙拔出刀,快步跑了过去。 原来是一个使刀的人在与另两个刀手在交手,就在她跑到跟前的一瞬间,那两个刀手中的一个脖颈中刀,喷着血倒了下去。 江绿萍喊了一声:“世超,你在干什么?!停手!” 郭世超不理她,手里的刀仍然在向另一个刀手劈去。江绿萍急忙挥刀上去,架住郭世超的刀,那个刀手借势逃跑了。郭世超急了,一翻腕就格飞了江绿萍的刀。江绿萍因为看到是郭世超,所以没有在刀上加力量,没想到郭世超的动作又快又狠,自己的刀一下就飞了。江绿萍还要跑上去阻止他,郭世超看到那个刀手已经快跑出巷子,急了,回手使劲一推江绿萍,江绿萍的头重重撞在墙上,人顺着墙软软地倒了下去。 郭世超将手中的刀用力向逃跑的刀手掷过去,正穿过那人心脏。那人连声都没来得及发就倒下死了。郭世超迅速跑过去,从那人身上抽出自己的刀,在那人衣服上蹭蹭血迹。这才赶紧跑回来看江绿萍。 江绿倒在墙头,头上没有出血,人却昏迷过去了。郭世超摸摸她的头,果然撞起一个大包,他急得叫了两声姐姐,江绿萍没有回答,他急忙将江绿萍抱了起来,往巷外就跑。 郭世超把江绿萍带回自己住处。因为有笑笑和玉宝,他也没有住在禁军军营,所以也没有人看到他将受伤的江绿萍带回住处。等笑笑上街买东西回来,郭世超请的大夫已经给江绿萍诊治完,开了药方。 郭世超付了诊金,大夫就走了。笑笑一看,生气地对郭世超道:“表哥,你是不是又在杀人!” 郭世超急忙让笑笑小声:“笑笑,哥哥杀的都是坏人。难道你不知道亲人是怎么死的,双凤山庄是怎么覆灭的吗?” 笑笑眼泪都快出来了:“表哥,笑笑不管,要是你也死了,那笑笑就什么都没有了!” 郭世超一时也难过,但他顾不得安慰笑笑,急忙将药方给她:“你快去给绿萍姐姐把药抓了,她头撞伤了。” 笑笑也顾不得再难过,她拿起药方就往外跑。 这时,江绿萍已经渐渐清醒过来,她头痛欲裂,想要坐起来,却哎呀一声又倒在床上。郭世超急忙过去扶住她:“姐姐你不要动,大夫说只是头部受了震荡,没有大事,笑笑给你抓药去了。” 江绿萍喘着气说:“世超你疯了,你一个人对抗整个刀盟!” 郭世超急忙蹲下身子:“姐姐,你不要怪世超了。我想我也活不了很久,杀一个就是一个。只要我死了,姐姐帮我照顾笑笑和玉宝就可以。” 江绿萍快要气疯了:“胡说……”她只说了两个字,头就痛得说不出话来。 郭世超急忙道:“姐姐你不要激动,等笑笑回来给你煎了药,我送你回家去。” 江绿萍气得转过头不再看他,却头一动就又疼痛欲裂。 第153章 爱与爱离 孟雨摇摇头:“有什么失信,会比得上姐姐的痛苦更重要呢,我自己去见她,我要她自己给我说。” 江承天抓住孟雨的肩膀:“孟雨,你不要太冲动。或许你来的太晚了。或许你本来对绿萍也没那么坚定。你们在京城如何我一点都不知道。之后这两个多月,我和江战在西玉州也和你见过面。当时我就觉得你老是欲言又止,还以为你因为小雪的事情在内疚,但怎么会想到绿萍身上?毕竟你和江战一样大,绿萍从来都是姐姐一样,我们根本没有往那里想。现在回想起来,你当时根本就是在犹豫。如今这种事情发生,你能把绿萍带到哪里去?我们江家以后怎么面对乡亲邻居,程老爷也不能无辜受到这种损失。孟大人呢?他能同意你强娶和别人有了婚约的女子吗。当初小雪和江战能够解约,那是因为江战自己同意并且说服了孟叔叔和孟婶婶。” 孟雨瞪大眼睛看着江承天,他觉得他说的事情好像完全与他没有关系:“大哥,你说了半天,就是没有说我和绿萍会怎么样。你说的全都是这个人那个人,我又不要和他们在一起……” 江承天抓住孟雨的两个胳膊,把他放倒,他突然很可怜孟雨,更可怜自己的妹妹,遇到这样一个她深爱的人,却又这么擦肩错过。他看到孟雨精神萎靡的样子,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热度又高了,“你能不能老老实实躺着?”他转身向窗外喊着:“阿来,去看看汤药好了没有?” 说完他回身又看着孟雨:“你难道不是生活在这些人中间吗?将来你要带她去个荒岛永远不见人吗?” 孟雨听得真生气,正要挣扎起来,突然听到彩姐在外面的声音:“哎呀!程老爷啊,你怎么一天往这里跑八趟哪!” 江承天愣了一下,松开孟雨,蹭地推开门出去,将在门外一直等着不肯离开的江绿萍一把拉进来,然后自己又出去,把门关上了。 江绿萍看着孟雨,两个人都傻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彩姐的声音很大,很热闹,很吵:“程老爷你真是,紧紧巴巴地天天追有什么用。反正大小姐是归了你了。真是,不知道你八辈子修得什么福咯!” 程老爷涨红了脸:“彩姐你不要开人家玩笑。” 彩姐捂着嘴扑地笑出来:“我替小姐不平咯。” 程老爷还是那身金钱团花图案黑色大褂,越发显得矮而横,感觉手脚一缩就能像球一样滚似的。江承天忙制止彩姐:“彩姐,别这么说。”他对程老爷,这个未来的妹夫说道:“程老爷有事吗?我们这里已经诸事齐备了。” 程老爷认认真真行个礼,江承天也还了礼。程老爷有点腼腆地说:“我娘让我来问问,婚礼那天江姑娘还有什么需要的没有。吹打班子没有请到西镇的,娘不开心,非要我再去。还有仪仗,娘说必须要江姑娘指定要哪一家的,花多少钱也要请,还有驾车的马多少匹才可以……” 江承天还没来得及说话,彩姐又快言快语地说:“啊呀,好大个人咯,还事事要问娘……” 江承天赶紧用眼色制止彩姐,突然他想起江绿萍和孟雨单独呆在屋子里,便对彩姐说:“彩姐,你进去吧。” 彩姐捂着嘴偷笑,然后赶紧进屋了。 江承天很和气地对程老爷道:“程老爷,绿萍不会在意这些的,只要老人家高兴就好,日后你们日子过得和顺就好。” 彩姐进了屋,孟雨正拉着江绿萍的手,看到彩姐进来,都有些不好意思。孟雨看到彩姐还是和当年一样的漂亮,只是胖了一点,眼角微微有些皱纹,其实她现在也只有三十多岁,是个美貌成熟妇女的样子。彩姐仔细地看着孟雨憔悴的样子:“啊呀,小老弟,小时候那么无法无天的孩子,现在给折磨成这个样子,真是可怜,啧啧。” 孟雨小时候跟彩姐是很熟的,那时候的彩姐正是个十八九岁的漂亮姑娘,孟雨也没少淘气,放翻彩姐装蚕宝宝的竹箩,那是经常的事情。彩姐很泼辣,经常被孟雨气得插着腰臭哭他,心里其实是很喜欢这个顽皮好看的男孩子的。 她又看看江绿萍已经哭红的眼睛,跺了一下脚:“孟雨啊,你带绿萍走吧,看你们这小男女好可怜的样子,彩姐都受不了的。” 孟雨看了一眼江绿萍,江绿萍低下头:“彩姐,您别说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彩姐急得直拍江绿萍:“你这孩子……我可是跟你讲过了的。江老爷又不是真的兜不起这点事,你要你们两个小男女的幸福,还是要给江家的一点名声付出多半辈子,自己去想好了。” 孟雨使劲抓住江绿萍的手,一双眼睛盯着她,江绿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江家的婚礼准备还在继续。之前因为江家一直很低调,也没有大张其罗,所以一向不关心这些俗事的孟雨,来江家两天也没有发现。 又是一个清早,孟雨觉得精神好一点了,肋下也没有再继续剧痛,只是有些隐隐作痛而已。他一早起来,还去教江小蛟练了功。然后早饭也没有吃,将东西收拾好,拎着剑去向江承天辞行:“江大哥,我还是先搬到镇上去住,不知道家里在办事,但眼下情势紧急,也只能打扰了。” 江承天看看孟雨:“这些天我会抽空去镇上找你,绿萍婚礼之后还有一些张罗的事情,我没办法陪你去双凤山庄了。等婚礼一结束,就让江战陪你去。” 他拍拍孟雨的肩膀,心里在说,好可惜,好心痛。 可他是江家大哥,只能由他亲手结束掉这一段原本可以很浪漫很动人的情缘。 江绿萍在最后关头,还是拒绝了孟雨。她只怨命运捉弄,也恨自己命薄。 孟雨也无法留下去经受那婚礼筹备的繁杂与喜庆。 第264章 姐姐不答应 孟雨回到家,给孟定国行了礼:“爹爹,已经让师姐帮忙查了。” 孟定国心疼地看着儿子:“你太累了,从河东回来,一天都没有歇。也不要让你师姐太为难,为父也在同时查着。只是孙锋母亲的事情,我们多尽点心吧。” 孟雨嗯了一声。 孟定国道:“爹爹对不起你。你娘本来身体就不好,但一直撑着。这件事一出,她就病倒了,爹也是无法可想。” 孟雨道:“我这就去看娘。只是对绿萍姐姐,我是不会变的。” 孟定国点点头:“爹也知道你的性格,只是这次你没有生气离家一走了之,爹爹心里反而更难过。” 孟雨的眼泪也已经到了眼眶,却仍然忍回去了:“爹爹有好多事要忙,孟雨去看看娘。” 几乎送走了江绿萍,应秀灵就一下躺倒了,孟雪也赶回来陪着娘。应秀灵年轻时几次受伤,身体一直不好,但她性格倔强,这些年一直挺着不想让别人看出来。这次眼看就要嫁到孟家的,那么美丽能干善良的儿媳妇,说没有就没有了。她心里又急又痛,再也坚持不住了。 孟雪看到哥哥进来,站起来悄声说:“哥哥你陪娘说话吧,我先出去了,一会儿再进来。” 孟雨轻轻在母亲的床边跪下来,应秀灵看到是孟雨,眼泪又流出来。孟雨心里更痛了,他替母亲将眼泪擦掉:“娘,您不要伤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放弃的。只要她不变,我就不变。只是母亲要多等一等了。” 应秀灵伸出手握住孟雨的手:“娘知道你是个有坚持的孩子,对得起任何人的,娘相信你。” 孟雨点点头。 应秀灵又道:“不要恨你爹。” 孟雨仍然点点头。 孟雨出了母亲的房间,孟雪急忙问:“娘还好吗?” 孟雨笑笑:“没事了,今天你能陪娘吗?” 孟雪点点头,又悄悄问哥哥:“哥哥去找找绿萍姐姐吧,不然你们一起远走高飞。我来侍候爹娘。” 孟雨摸摸孟雪的脑袋:“放心,哥哥这就去找她。” 孟雪看着哥哥走了,心里叹起气来,自己和表哥不顺利。却想不到哥哥和绿萍姐姐也能这么不顺利。 江战看到孟雨进来,急忙从柜后出来。孟雨问他:“姐姐好点没?” 江战道:“头还有些痛,没有什么大事了,也不肯歇着,正在后边结今天的账。姐姐一回来,每天的生意好了很多。” 孟雨点点头,他知道江绿萍有多要强。然而这种要强,放到他和她的感情之中,就让他格外无所是从。 江战带他去了旁边的帐房,江绿萍正核对账目,看到孟雨进来,她放下手里帐簿,站了起来。江战赶紧出去了。 “孟雨,”江绿萍这两天也一下瘦了很多,“你怎么来了?” 孟雨看着她:“姐姐,我不会放弃的。不论发生什么,不论多少人反对。我说过对你不变,就是永远不会变。” 孟雨漆黑的眼睛看着她。他曾经对于人生和婚姻都很悲观,可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他活到二十二岁,倾心爱过的唯一的一个人。他不可能放弃,不论遇到什么,他都不能放弃。 江绿萍也看着他,想起不过短短几个月,他们之间多少波折多少阻碍。 她用她一惯柔和糯糯的声音道:“孟雨,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我是个很普通的女子,我只要一个很世俗的幸福。有些事对我的打击,会超乎你的想象。” 孟雨的喉咙噎住了:“姐姐,你是说,我的坚持在你看来,并没有什么价值是不是?” 江绿萍也要涌出泪水:“孟雨,不是的。你对我的每一点珍惜,都让我觉得是世界上最大的幸福。只是,我没有勇气去接受没有被承认的感情。” 孟雨黯然了:“姐姐,你一定要孟雨给不了你的。” 江绿萍不说话。 孟雨突然觉得万念俱灰,周围的世界似乎都昏暗了。他转身走出江绿萍的房间,江战看他出来了,急忙跑过来,看到孟雨的脸色,他似乎猜到什么。 孟雨一口气走到街上,江战也追到街上:“孟雨,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孟雨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不想放弃,永远都不想。”说罢,他快步走开了,江战只能看着他落寞而萧瑟的背影远去。 江战跺了一下脚,转身飞一样跑回姐姐的房间:“姐姐,真的什么都不可以了吗?” 江绿萍已经又在核对着帐目了,听到江战问她,她抬起头:“好弟弟,不是什么看着好的东西,都可以是你的。姐姐真的不抱什么希望了。” 江战一下全泄了气,他弄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貌似今天还比较开心,他特意宣了隆琪和他在大夏生的儿子早朝面君。 在家里。隆琪教了儿子半天礼仪。可这个七岁的儿子,连中原话都不会说,勉强将需要行的各种礼学会了。但估计皇上问个什么,还得他这个当爹的来现场教。 他穿上朝服,张嫂不肯假别人之手,和秋菊一起,亲自给阿回穿上符合礼仪的小衣服。康明王的妻子望珠却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了,她不知道这个中原的复杂衣服该怎么穿,更不知道小孩的头发该怎么梳,便只是呆呆的望着张嫂和秋菊忙活。 她现在无所适从,觉得丈夫不像丈夫,儿子也不像儿子,住的地方也不像该住的地方,周围的人更是陌生的可怕。而且这里自己的话只有丈夫能懂,可他每天又有那么多事情要忙。丈夫告诉自己,他是中原国朝的一个贵族,流落到大夏的。然而国朝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她十分茫然。 一会儿阿回衣服已经穿好,是个干干净净贵贵气气的小孩。这些日子不再风餐露宿了,阿回的脸也变白净了,穿上新衣服格外好看。隆琪看着阿回,心里十分开心。他带着儿子走到院子里,坐上轿子,然后对望珠说:“我们午饭前就会回来,让张嫂教你几句中原话,认认家里的器具,时间很快就会过去。”望珠惶惑地望着丈夫,点了点头。 第267章 易容人的住处 雅妃的脸红了,她没想到竟然被孟定国都看出来了。 “还有,”孟定国喘了口气,“好好做你的皇上妃子,带好小皇子。你年纪不小了,这是你的命,你得认了它,不许再做任何危险的事情。缺钱我让人给你送去,听明白了没有?” 雅妃呆呆地看着孟定国:“孟叔叔,兰姿知道您是为兰姿着想,可我不甘心,宫里是个闷死人的鬼地方……”她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孟雨赶紧也说:“师姐,爹爹说得是对的,您做的事情吓死人。” 孟定国道:“你要不听话,我现在就把你送走,也省得你看着皇上闹心!” 雅妃不敢哭了。孟定国对孟雨道:“送你师姐回去吧,回头你去康明王那里,也警告他一声。都在刀尖下生活,脑子都让油糊住了吗?” 孟雨将雅妃一直送到皇宫后门,还是不放心,索性和她一起跃墙进宫,将她送回她住的德祺殿,这才招了一下手走了。他知道师姐今天心里一定会很难过,然而有什么办法呢,他同样为她难过,这么可爱的师姐。然而命运已经如此,甚至爹爹都无力帮她改变。 第二天,为了给易容人一个警告,孟定国带了孟雨和手下两个猛将,直接奔了易容人住处,冲到后院。竟然那老妇人还在那里,易容人却并不在,孟定国将老妇人直接接到他的府衙,然后让人封了易容人的住处。心说:皇上,让你给我玩鬼花活儿,直接给你封了! 孟定国亲自询问了老妇人,果然是孙锋的母亲。她的视力很差,但还没有完全失明。原来这将近十年时间,易容人,也确实是孙锋的伯父,并没有虐待她,却只是将她关押,还时不时将孙锋的情况告诉她。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杀死孙锋妻子和儿子事情却没有说。 孙老夫人告诉孟定国,孙锋的祖父去世之时,告诉孙锋父亲要让孙锋伯父认祖归宗。之后无极派遇到与其他帮派的火并,孙锋伯父协助无极派将另一派打败。孙锋父亲非常感激,不仅准备让这个大哥认祖归宗,还答应将无极派掌门之位让给他。谁知不久,孙锋父亲竟然发现孙锋伯父在为大夏做事,并且因为他的奸细行为,直接导致了康明王那次战败并流落大夏。孙锋父亲十分愤怒,将孙锋伯父赶走,不许他再踏入无极派半步。孙锋伯父之后就成了那个易容人,并且在一次暗袭了孙锋父亲,孙锋父亲重伤之后坚持赶回无极山庄,将掌门之位传给孙锋之后就去世了。孙锋母亲也只知道这么多,她即曾是掌门夫人,便也并非寻常女子,知道孙锋伯父囚禁她的原因,心里却很从容。但孙锋伯父因为与孙锋父亲交往的仅有的一段时间里,孙锋母亲对他也非常好,所以始终没有忍心杀她。并且她也是见证他是无极派后人的唯一一个人证了,出于这种奇怪的心理,孙锋母亲才得以活下来。 孟定国对孟雨道:“刀盟的组织,和无极派刀法的外泄,看起来都是孙锋伯父所为。只是他到底是谁,我们还不知道。封了他的住处,是警告了皇上,却也惊动了他。恐怕揭开他的面目还要有一段时间。” 孟雨点点头:“并且,易容人有两个,武功不相上下。其中一个被舅舅和爹爹在西玉州外重伤过。所以这次在河东,孩儿和他交过手,感觉他气力大不如从前。” 孟定国点头:“这些都是辨别他们的证据,看来离揭开面纱越来越近了。只是皇上竟然想控制易容人,然而皇上让他做的事和他已经做的事完全不搭,看起来皇上也被骗了。而且皇上的真实目的我们也要探查。” 孟雨点点头,突然道:“跟爹爹一起,和自己探案大有不同。” 孟定国看着他笑了:“有什么不同?” 孟雨道:“自己做很累心,跟爹爹一起,有了主心骨一样。” 孟定国笑道:“拉倒吧,跟爹一起你变懒了自己还不知道。” 孟雨又道:“郭世超现在私底下在向刀盟报仇,我已经警告他一次了,不知道管用不管用,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孟定国道:“这孩子心里的仇恨太深了,可他太年轻,太不懂事,你再慢慢和他讲。不行的话,爹爹亲自和他谈。” 早上天还没有亮,江家的院子里已经开始忙碌上货,捆货了。 郭世超一早就来了,他还穿着禁军副统领的服装,带着刀。却一进院子就开始捆货物。他手脚很麻利,干活儿也很踏实。 江绿萍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她走过来道:“世超,你本来一早就要去巡城,回来还要训练士兵,不像我们做完这些可以再睡一会儿的。你这样会累坏的。” 郭世超笑笑说:“没事,我不累。”他笑起来还是个孩子的样子。江绿萍心疼地说:“胡说,明天不许来了。还有,”她看江战在柜后和伙计往外搬货,小声对郭世超道:“那种事不许再干了,不然姐姐和这些朋友,就都不理你了!” 郭世超咬了咬嘴唇,看着江绿萍:“姐姐,我爹爹、叔叔都没有了。弟弟妹妹也被杀死好几个。庄丁更是死了无数,我都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才能对得起他们。” 江绿萍将他拉到墙边:“你好好的做好自己,就是对得起他们。” 郭世超眼睛里有一些晶亮的东西,他看着江绿萍:“姐姐,我记住了。”然后又跑回来捆货:“得快点了,不然我走的时候要弄不完了。” 江绿萍噗地笑了:“谁说一定要弄完了才能走?干好正事重要。”郭世超答应着,手里的动作却加快了。 江绿萍一边和郭世超一起捆,一边对他道:“你一走啊,吃过早饭,萧姑娘又会来,我们家真是遇到好人了。” 郭世超笑了:“萧姑娘喜欢江战哥哥好久了。江战哥哥也喜欢萧姑娘好久了。” 江战打断他:“别乱说,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郭世超道:“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萧大哥不在了,就当是帮他照顾萧姑娘。” 第271章 候爷的挽留 在杜圭兴奋的嗷嗷声中,孟雨脑子却在转:沙不该这么长时间不离开中原,仅仅是海西国王人选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他对康明王拱了一下手,便准备告辞。康明王送他到驿馆门口,问孟雨:“孟雨,我隆琪有今天,是孟大人努力的结果。本王不想说其他的,只想问问,你现在原谅本王了吗?” 孟雨沉默半晌:“如果萧梦时能活过来……” 康明王垂头叹了口气:“本王懂了。孟雨,我心里的难受,一点不比你少。而且,我更内疚万分。但是,我隆琪没有将这件事忘记。告密的那个人,我会将他碎尸万端。” 孟雨转向他,慢吞吞地道:“就是劫持你儿子的那个易容人。” 康明王震惊地看着孟雨,随后他面色渐渐恢复到正常:“你说的不错,但他背后还有人。” 孟雨又点点头:“王爷,你心里什么都清楚,但你总是错误地估计自己的能力。好好做国朝的王爷,小王爷多可爱,王爷不再是一个人,要对自己的亲人负责了。” 隆琪怔住了,却随即哈哈大笑,他凑近孟雨:“孟雨,我带兵出征的时候,你还在黄山练童子功呢,不要教训我。” 孟雨淡淡道:“这话王爷说过一遍了,希望您可以一直说下去。” 康明王却并不生气,他甚至有点兴致勃勃地说:“换个话题好了,听说你和那个闪电刀分啦?考虑考虑婉华姑娘吧,那是个多好的女孩儿,人有偏见可不好。” 孟雨冷笑了一声,抬腿便走。康明王没有拦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唇边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倒是杜圭看到孟雨走了,放下手里咬了一半的大白馒头,兴高采烈地挥手道:“孟雨,再见!” 孟雨听到杜圭的声音,也回过头,杜圭已经将那半个馒头塞到嘴里,又抓起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孟雨对杜圭笑了一下:“再见。” 京城最豪华昂贵的酒楼,听雨轩二楼的雅间。 候灵闪对伙计说:“拿你们最好的刘伶笑。” 伙计道:“爷您要多少?” 候灵闪道:“两坛。” 伙计躬身恭敬地:“是了,爷。还要些什么菜?” 候灵闪道:“你随便配,味道要好。” 伙计忙说:“爷您放心,包您满意。” 一会儿酒菜上桌,酒是好酒,喷香扑鼻,菜也做得精致。候灵闪道:“你下去吧,叫你再来。” 候灵闪拿起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倒了一杯酒,那酒清亮透彻,在杯中微微晃动,漾起一层层波纹。他递给孟雨:“这是不会醉的酒,专门给你点的。”然后拍拍胸口又加了一句:“今天候爷请客!” 孟雨苦笑一下:“难道不该醉了才好吗?” 候灵闪道:“你要是能永远醉下去,再不醒来,那倒也不妨。但是既然躲不过,还是清醒点好。” 孟雨喝了一口酒:“猴子,沙不该又找你了?” 猴灵闪睁大眼睛:“嘿,真你个神探,我自己还没个眉目呢,你都知道了?” 孟雨呸了他一下:“我不过是偶然在街上看到你们了,除非我是瞎子。” 候灵闪嘎嘎笑了两声,像踩了鸡脖子:“这个嘛,沙老头对我挺信任。” 孟雨道:“沙不该的动向,必然会引起那一派的注意,如果有事,我还是会找你。”孟雨说着,从窗户向外看去。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好一派京城繁华景象。孟雨觉得自己身处在这种地方,却更是落寞到了极点。 看到自己的好酒好菜完全提不起孟雨的兴致,候灵闪盯着孟雨。他突然觉得孟雨现在的心绪散乱到了极致。如果是从前,孟雨一定不会放过他,一定马上就要撬到想知道的东西。孟雨这个人,就像一个海潮涌起时的巨大旋涡,一定要将周围他想知道的东西都吸到他的旋涡里。现在,他散了。整个人都散了。好像鼓起的海上的巨浪,退下之后便散成无数的泡沫。 “孟雨,行了,男人嘛。” 孟雨看着候灵闪,眼睛突然就湿了:“她要的,我想给,可是给不起。我一直以来全都给了她的,到了今天,才知道她不要。”孟雨停下,喘了一口气,竟然又哽噎着说了一遍:“她不要。” 候灵闪急忙放下酒杯,抱住孟雨的肩膀:“兄弟,我陪你喝几杯好了。睡一觉,明天把这些全忘了,咱又是一条好汉对不对?” 孟雨突然抱住候灵闪,将脸埋在他胸口,热泪滚滚而下:“猴子,帮帮我,帮帮我。” 候灵闪抱紧他,眼睛也湿了:“孟雨,不是我不帮你。值得吗?我都替你不值。” 孟雨只是紧紧抱住他,仍然不停地说着“帮帮我”。候灵闪感到自己的胸口都热了,他知道孟雨的眼泪一直在流,他自己的眼泪也都快流出来了。他想,这眼泪也忍了多少时候了,就让他流吧。 江绿萍将城里一家要的货点好,帮着江战放到骡车上,让他送去。江战走了,江绿萍舒了一口气,准备回到院子里。她正要转身,却发现江战刚拐过弯,本来空无一人的门口小路上,却赫然出现一个人。 那人一身劲装,背上背着一把刀,在微微的冷风中直直地站着,一串金环从刀把垂下。江绿萍愣了。候灵闪走过来:“闪电刀,我来找你。” 江绿萍笑了一下:“候爷,真是许久没有见了。” 候灵闪道:“猴子佩服姑娘的刀,可却不怎么佩服姑娘的人。” 江绿萍的笑容凝住了:“候爷,那是您从前高估绿萍了。我除了做个普通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志向。” 候灵闪不客气地道:“姑娘是个普通女子吗?您做的普通事情,在我候爷看来,真是惊世骇俗呢。” 江绿萍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候爷今天怎么说话还会拐弯了?您一向是多直爽的人。” 候灵闪嘎嘎笑了起来:“候爷今天才知道,论直爽远比不了闪电刀你。” 江绿萍淡淡道:“世超对我来说,不是可有可无的。” 候灵闪惊了一下,才说道:“好吧,闪电刀果然爽快。不过,” 候灵闪盯着她:“候爷就偏还要问一句,你真的不在乎孟雨了?他昨天抱着我哭了,哭得伤心极了。他让我帮帮他,‘帮帮我’这三个字他说了很多遍,很多很多遍,他一边哭一边说。所以我就来了,闪电刀你要够冷够狠,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候爷我也就当什么都没说过。” 江绿萍眼圈红了,她胸脯起伏着,嘴唇也在颤抖。半晌,她才勉强开口说话,声音也在风中颤抖,象是要被寒风撕碎:“候爷,烦请你告诉孟雨,忘了我吧。绿萍不配他喜欢,是真的。” 她勉强说完这句,似乎人都要倒了。 候灵闪向她迈了一步:“闪电刀,你说的是真心话吗?你一句话,定的是三个人的命。” 江绿萍的眼泪从眼角淌下来:“候爷,绿萍跟你说一句真心话。如今,真的是回不了头了!孟雨,我心里会记得他,我忘不了的。但是,候爷,真的回不了头了!” 说罢,她的眼泪终于滚滚而下,她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转身跑进了院子,将门关上。 候灵闪傻了。他知道,如果江绿萍口气能硬一下,或许还有转机。现在这么说,可能真的如她所说,回不了头了。 第277章 皇上压王爷 皇上冷笑:“兵器库的事情,本来就不关萧正毅的事情,他的儿子也已经用性命来交待了。至于康明王,国丈,对亲王检举您得慎重啊,还需要有实据才可以。” 沈赫昌冷笑一声,突然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皇上,这是康明王给萧正毅的亲笔信,却不想被臣得到,请皇上一阅。” 孟定国吃了一惊,心说真的不想让我睡个好觉么?而萧正毅更是大吃一惊,他差点往身上摸过去,却突然醒悟。皇上让刘成将信递上去,将信打开,他认得康明王的笔迹,果然是亲笔书写,皇上匆匆看了一遍,上边写着:“几次欲与老大人相见,都未曾得允,本欲帮助令郎,却不想一恨至此。京城所置之业,知老大人家产被抄困窘,愿交付老大人。之前收益,亦替老大人暂存,愿得允一晤。”信的最下面落了个琪字。 皇上向萧正毅看去,萧正毅一身冷汗,急忙出班跪倒:“皇上,康明王也是近期才得开释,他确曾托人联络,想与臣相见,主要是想将当初臣子梦时与王爷在京一起置的产业,转交于臣。臣当即表示孽子的财产一个也不要。康明王托人说了几次,看臣一直不回复,才有这封信。臣看了,并没有回,记得将信收起了,却不知为何在镇国公手里。” 孟定国心想,这个康明王,做事就是半点不牢靠,这不是害了儿子,又来害老子!皇上看着萧正毅,既不再追问,也不再责问,更不让他起来。萧正毅脑门也是黄豆大的汗珠滚滚,心想如果二次出事,自己一家就彻底完了,可惜女儿都马上要成婚了,本来可以有个安稳的晚年,现在竟然又遇到这种事情!他现在已经胸无大志,满脑子只是乱想。 沈赫昌冷笑一声:“萧大人,你编得倒圆,将自己推得一干二净,本爵且问你,那之前收益,指的是什么?是不是除了起掉的那座兵器库,还有其他的,并且已经交易获利?” 孟定国一声不吭,心想这个事情,最好让康明王来解释最好了,那也是个能讲歪理的,正好跟沈赫昌互掐一下,可惜他今天不在。 皇上心说老丈人啊,我对你加官晋爵,调防肥得流油的好地方,你竟然不知死处处与我做对!看到萧正毅还跪在那里,便道:“萧卿起来吧,朕马上召康明王过来,有诏要下。”萧正毅站起来,退回班内,心里紧张,脚步竟有些趔趄。 皇上对沈赫昌道:“国丈,查无实据的事情,就不要在朝堂上做证供了。朕倒是有一事不明白,这封信国丈从何而来?” 沈赫昌也愣了,他自然不能说自己对朝中敌对大臣都在监视,然后用其他手段再得到证据。但他脑子转得快,马上就说:“此信是萧正毅退回给康明王的路上,被我在京的手下所得。” 萧正毅一听,恐惧之中又十分气愤,分明这封信是在自己家中丢失,他又欲站出来申辩,皇上却制止住了他:“萧卿回班吧,什么都不用说了,朕自有裁决。” 皇上对沈赫昌道:“国丈这次私自进京,朕就先不追究你的责任,但查无实据,也就不要拿一封语焉不详的信来说事了。康明王已到殿外,朕让他进殿,自会给你个交待。” 此时沈赫昌自己也在琢磨,这次无诏上京,又在朝堂质问皇上,若皇上不追究,此行目的也就达到了,皇上以后也必不敢重用萧正毅和康明王,孟定国便算折了一只翅膀。 果然皇上将康明王叫进来,将那封信的来龙去脉告诉他。 康明王果然脾气也不比沈赫昌小,一听沈赫昌竟然敢劫夺自己的亲笔信,还来皇上这里恶人先告状,不禁驳然大怒:“国丈果然不仅急着来京,还急着歪曲事实,之所以出兵器库这件事,正是臣弟之前就与萧梦时有生意往来。他既身死,我们的事情皇上清楚查过的。之前萧梦时的一些在京产业,萧大人从未提过,自臣弟又复王号之后,将这些产业清理了一下,一直想交还萧大人,无奈他就是不要,也不肯见臣弟。臣弟才写了那封信,但并未收到回复。” 皇上对康明王斥道:“隆琪,你做事一向莽撞,今天国丈对你犯下这么大错还能复王号很不满意,朕也有意惩罚你。” 皇上有意挑拨,康明王脾气也暴烈,闻听怒道:“既然被狗咬,还有什么可说的,皇兄随便处置好了!” 沈赫昌一听也大怒,正要跳起来,皇上制止了他,道:“国丈不要激动,朕现在就给国丈一个公道。隆琪,你天天养在京城不做事,也不是皇子亲王应该做的,朕就将西陲作为你的封地,你即日去上任。” 众大臣都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平时荒唐的皇上真不能小看,竟有这样的大手笔。 “但是,”皇上转个口气:“望珠和庆回,就留在朕的身边,等你在西陲王爷做得像个样子,再接他们过去。庆回就在宫中学习中原话和礼仪。朕真的对你教子完全没有信心!” 这大起大落,不仅大臣们大跌眼睛,康明王也完全傻了。去西隆做诸候王,如果皇上不刻意压制,权力是很大的。然而刚刚团聚的妻子和儿子,就要分开么?皇上是要拿她们母子当人质,若是康明王听话,或许夫妻父子有一天还能见面,若是不听话,那后果真是不能想象。天下果然君王最狠。 康明王一改平时动不动跳起来与皇上争论的样子,他知道关系到妻子和儿子,不能硬顶,错愕道:“皇兄,望珠完全不懂中原话,又不识字,只是个普通做粗活的女人,在宫中会很难受的。” 皇上冷冷道:“你的妻子和儿子,朕会让人好好照顾。难道受苦受得,在宫里享福反而觉得受罪了吗?那朕的皇宫成什么了?” 康明王呆呆地看着皇上,孟定国这下觉也睡不成了,急忙道:“西陲是边关重地,那里各种小国和小族聚焦,也关系国朝边境之安全,这是皇上对王爷信任,王爷赶紧谢恩吧。”康明王听了孟定国的暗示,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得叩头谢恩。 第283章 冷酷的父亲 孟定国冷冷一笑:“我的儿子真出息,查案查到自己爹头上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孟雨又如放水般地说下去:“有又怎样?您今天为什么对狄大人那种态度?因为国朝都是您的,因为狄英有些事情没有告诉您,却直接奏报了皇上,所以您忌恨他,排挤他,对不对?” 孟定国嘲笑地看着自己儿子:“因为他救了少言,你就否定掉你的亲爹,马上倒向他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知道他做过些什么事?你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孟雨气的声音都哆嗦了:“我知道什么,我只看到他在救人,我只看到您在他面前居高临下!” 孟定国冷笑一声:“那又怎么样?你要不是我儿子,你有半点机会在我面前吼吗?” 孟雨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是,我是您儿子。才看到您这些年是怎么对我娘,怎么对我和小雪的。您和绮红院那个灵犀是怎么回事?不说您让娘去北燕冒死寻找孤鸣鹤,现在娘好不容易安全回来了,她正病着,您去找那个灵犀,您对娘还有没有半点情意?” 孟定国终于不淡定了,这件他最不想让人知道,说出来有如撕掉他伤口的事情,竟然被自己儿子知道了。他一时羞恼交加,蹭地站起来:“孟雨,你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在这里指手划脚,现在谁是谁爹?你要管你老爹找什么女人吗?” 孟雨直盯着孟定国:“您现在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那么奇怪,易容人您为什么不抓了?他被您光天白日将孙锋母亲抢走,必然狗急跳墙,如果他再杀人怎么办?况且,只有从他那里,才能知道幕后的丝丝缕缕,为什么你完全不去查获易容人?” 孟定国从桌子后面走出来,几步走到孟雨面前:“你脑子昏掉了你知道吗?你现在根本没有正常思考的能力,却在这里教训老子?再告诉你一遍,若不是因为你是我儿子,现在早被宰了丢到河里去喂鱼了!” 孟雨对站在自己面前的父亲半点不惧怕,却只是气得在发抖。他盯着父亲:“我知道爹爹从现在开始不会支持我,我只想告诉您两件事,第一我明天就去找易容人,第二如果爹爹再去绮红院找那个女人,我就把娘带走再也不回来!” 孟定国也盯着孟雨:“少吹牛吧,你去抓易容人?你打得过他?” 孟雨冷冷地说:“我会让少言和江战帮我的。” 孟定国冷笑:“应少言是禁军卫士,你无权调动。江战既然是我看中的海西国国王人选,我不让他动,他就不能动。” 孟雨拿出皇上令牌:“皇上许我探案可以调动任何人,凭什么不可以?” 孟定国突然出手,简直快如闪电一般,孟雨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令牌就已经到了孟定国手里:“令牌?老子让皇上给你的,老子想收回就收回!” 孟雨看着爹爹,淡淡一笑:“果然,在爹爹眼里,一切都是交易罢了。爹爹向皇上举荐我,却不告诉我,而让皇上主动来找我。因为爹爹知道,皇上主动找我,给了我面子,我就会去拼命,去卖命。您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竟然时时刻刻都在搞阴谋,对自己亲儿子竟然也如此。” 孟定国已经气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很想大骂混蛋,却还是忍住了,毕竟是自己儿子,骂他不就是骂了自己? 孟雨冷冷地看着父亲:“令牌您收回最好,不让我找表哥和江战帮忙也罢,如今我就自己去找易容人,您又能怎么样?” 他转身就要走,孟定国突然一闪身就转到他前面挡住了他的路,沉声道:“爹平时是惯坏你了,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要去哪里?” 孟雨也盯着父亲:“我自己去找易容人。” 孟定国仍然紧盯着他,眼睛眨都不眨:“你确定?” 孟雨恨恨地说:“我确定又如何?不找到他,杀掉他,我绝不回来。” 孟定国咬着牙说了个“好”字,话刚出口,他突然出手,捏住孟雨的肩胛骨,前后一错。孟雨痛澈心肺,惨叫了一声。 孟定国又顺势在他后心上点了一下,孟雨像一截木桩一样倒在地上,痛得浑身都在抖,却半点也动不了。 孟定国气的:“小子,你老老实实给我在家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给你解开!” 他正说着,却不料想,突然书房门口有人凄厉地尖叫了一声,孟定国抬头一看,却是应秀灵站在书房门口。她脸色惨白地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儿子,突然疯了一样冲到孟定国身边,疯了般地打他,一边打一边哭叫:“你这个疯子,你在干什么,你快放过我儿子!” 她一边哭一边打,孟定国猝不及防,被她在肩上背上狠狠打了好几下,十分狼狈。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急忙出手抓住应秀灵的手腕。应手灵拼命挣扎,却挣扎不动。 孟雨满头是汗,只是叫道:“娘,不要和他争……” 孟定国攥着应秀灵的手腕死不撒手,怒道:“要是让他跑出去,易容人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应秀灵看着孟雨痛苦的样子,大哭着:“你快给他解了,你要杀了我儿子了,我跟你拼了!”她拼命喊叫,孟定国就是抓住她的手腕不松开。应秀灵却很快耗尽了力气,眼前一黑就晕死过去。 孟雨叫了一声娘!想要起来,却完全动不了,又急又痛,满脸是汗。孟定国吓坏了,急忙将应秀灵抱起来,放到书房的床上,摸摸她的脉,跳得很急却很弱,他赶紧按住她的人中和虎口,许久应秀灵才慢慢醒过来。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只是流着眼泪,却说不出话来,浑身抖得像筛糠一般。 孟定国跺脚道:“我能害自己的儿子吗?你不要坏了我的大事!” 他走到孟雨面前,看着孟雨额头上仍然往下滴着黄豆大的汗珠。孟定国沉声道:“你这个混帐东西,你不体谅爹爹可以,但爹爹绝不能让你出门去冒险。你要是去找易容人,他可不像你爹这样怜惜你的小命。看在你娘面上,我给你解开,你最好自己想清楚,老老实实给我呆在家里!” 第159章 初入山庄 从萧梦时给他下帖会刀,之后断断续续在京城都有交往,尤其七夕还到萧梦时的家里去赴了宴,平时也常在卧虎帮大家喝酒谈天,交流武功尤其是刀法,内心里已经把他当成很亲密的朋友和大哥了。突然听到他的死讯,郭世超心里一时接受不了。 但是他远在京城,萧梦时死在西玉州,他只能在京城自己的屋里,设了个小小的祭台,给萧梦时远方的亡灵敬了一杯酒。他也听说沈赫昌去缉拿萧家,被孟定国出手拦阻了。这让他对沈婉华的那种朦胧的感觉受到了一些打击。沈赫昌在国朝的声望十分不好,专断,粗暴、争权,没有节操。郭世超觉得自己这么轻易地喜欢上这个家庭出来的女孩子,是不是太不慎重了,然而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喜欢她的美丽活泼,还有爽快的性格。他其实是个十分聪明的青年,双凤山庄从前和江南江家并驾齐驱,而最近几年已经是一枝独秀。生意越做越大,和朝廷、官府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密。但是被孟雨提醒,越是顺风顺水的时候,就越要居安思危。双凤山庄下一代里,除了他都还没有成年,他又是庄主郭冲的长子,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浑浑噩噩,不关心山庄未来的命运。 不一时,几个小厮丫环上来将郭冲扶起来,郭威忙对几个人说:“大哥要沐浴更衣后礼佛去了。我陪几位贤侄先去客房安置东西,然后好吃晚饭,好好聚一聚!” 出来之后,郭威对大家解释似的说:“大哥自从疾病缠身,尤其行动不能自理,就开始信佛消业,平日也是深居简出,这山庄里边和外边的事,都只能我带着世超来打理了。” 可是不一会儿,郭威又过来看望他们,说是郭冲非常希望带他们去他要礼佛的普然寺看看,那是苏北有名的佛教圣地。郭威自从信佛之后,常去普然寺布施,与方丈清心大师有挚交。这次孟雨他们来,郭冲很想带他们去普然寺游览玩赏,拜拜佛,与清心大师晤谈一下,尤其要尝尝有名的素斋。 不一时,几个家人将软轿抬到郭冲的屋子门口,郭冲一身白色长衫,郭世超扶父亲上轿。郭冲呵呵笑着说:“就这几步,走得也这么狼狈。想我当年一把刀横扫苏北的时候……哎!” 郭世超已经扶他到了软轿旁边,掀起轿帘:“爹爹小心坐稳。” 郭冲道:“没事,你去陪着几个朋友,给他们讲讲这边的风光习俗,不用管我。” 他坐进轿中,随即又伸出头来:“二弟!你在家里好好备齐晚宴,那个素斋吃个新鲜,不饱肚子。” 郭威笑着说:“大哥您踏实去吧,我做事您还能不放心吗?” 郭冲想了想:“也是,一个吃,一个酒,交你手里没错的。” 说罢,坐到轿里去了。 到了门口,家人又将他扶到马车上。郭世超陪着孟雨几个骑上马,悠悠地向普然寺进发。几个家丁随后跟上,一个黑色劲装的弟子,随身服侍郭威。这个弟子看上去个子很高,但是很瘦,眼睛精光四射,一看就十分干练。孟雨注意到,这个人似乎是随时都贴身跟随郭冲的。 郭冲也向他们介绍过,这是他的三弟子卫长天,也是他最得意的弟子。郭世超笑着说:“这里比江南看着荒僻多了吧。我在这里长大,小时候只去过江南,那里好吃的太多了,江南的景致也太美了,都舍不得回来。今天春天,我才第一次上京城,哇,这世上还有这么繁华的地方。太多好玩的好吃的了,各种华丽的建筑,城郊的泉池楼台,还有虎圈,象房,逛都逛不过来。觉得自己前十几年都白活了。” 孟雨几个听着他说,不由笑起来,心想他还真是孩子心性。郭世超问道:“孟大哥,难道你从小不喜欢这些吗。” 孟雨想了想才迟疑地说:“我是比较乏味的人。” 不过郭世超的话还是触动了他,他仔细回想,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好好评价一下自己是个什么类型的人。回忆起来,才发现小时候父亲长年不在,而母亲天生似乎是一个比较闷的人。从来想不起带自己和妹妹去玩。除了天然的调皮捣蛋,似乎都是江承天有时带他和孟雪出去玩玩。其实孟雪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江承天的父亲江居武还没有去世,也是经常带他去江边坐船或者登山。有了好吃的也会专门叫他,金秋蟹肥的时候,打到不易见的鱼虾的时候。家里腌了腊味的时候,或者炖了鸭子的时候。然而无论玩与吃,他都是被动地听从江家的招呼,从来没有主动有过什么想法。 自从去黄山学艺,苦松大师严格得近乎苛刻,枯燥而乏味,他是个懒散的人,心里不很适应。而江战脾气随和,在黄山倒是很能和苦松大师和谐相处,而自己就经常被罚了。再后来家逢大变,四处飘泊去寻找生死不明的父亲,他再没有喜欢四处游玩的心性了。现在想来,自己的性格也是很随母亲的。母亲应秀灵就是个悲喜不形于色的人,自己比母亲已经活泼一些了,然而终究对这个身外五彩缤纷的世界,缺乏应有的热情。或许,如果自己也像郭世超一样是个爱玩爱闹的青年,也不会选择探案作为痴迷的嗜好了。 郭世超一直就发现孟雨不论多么喜欢玩笑和幽默,他身上总有消极避世的一面,这也让他更想了解孟雨。郭世超笑着说:“从第一次和孟大哥逛京城,就发现你是一个不爱玩的人。逛街都像在赶路,我要看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停下关心一下,大哥已经大踏步过去了。” 江战忍不住笑起来:“我可以证明,孟雨一向如此。” 候灵闪说:“拉倒吧,抢姑娘的时候,灵着呢。” 孟雨脸一挂达:“我什么时候抢过姑娘?” 候灵闪还在继续说:“醋劲儿也大……” 郭世超又要笑喷了:“这个世超也可以证明,在京城的时候,萧大哥和**姐多说一句话,孟大哥脸上就不好看……” 但一说起萧梦时,大家的脸都暗了下来。 郭世超急忙打自己脸两下:“我又乱说了。” 第159章 初入山庄 从萧梦时给他下帖会刀,之后断断续续在京城都有交往,尤其七夕还到萧梦时的家里去赴了宴,平时也常在卧虎帮大家喝酒谈天,交流武功尤其是刀法,内心里已经把他当成很亲密的朋友和大哥了。突然听到他的死讯,郭世超心里一时接受不了。 但是他远在京城,萧梦时死在西玉州,他只能在京城自己的屋里,设了个小小的祭台,给萧梦时远方的亡灵敬了一杯酒。他也听说沈赫昌去缉拿萧家,被孟定国出手拦阻了。这让他对沈婉华的那种朦胧的感觉受到了一些打击。沈赫昌在国朝的声望十分不好,专断,粗暴、争权,没有节操。郭世超觉得自己这么轻易地喜欢上这个家庭出来的女孩子,是不是太不慎重了,然而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喜欢她的美丽活泼,还有爽快的性格。他其实是个十分聪明的青年,双凤山庄从前和江南江家并驾齐驱,而最近几年已经是一枝独秀。生意越做越大,和朝廷、官府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密。但是被孟雨提醒,越是顺风顺水的时候,就越要居安思危。双凤山庄下一代里,除了他都还没有成年,他又是庄主郭冲的长子,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浑浑噩噩,不关心山庄未来的命运。 不一时,几个小厮丫环上来将郭冲扶起来,郭威忙对几个人说:“大哥要沐浴更衣后礼佛去了。我陪几位贤侄先去客房安置东西,然后好吃晚饭,好好聚一聚!” 出来之后,郭威对大家解释似的说:“大哥自从疾病缠身,尤其行动不能自理,就开始信佛消业,平日也是深居简出,这山庄里边和外边的事,都只能我带着世超来打理了。” 可是不一会儿,郭威又过来看望他们,说是郭冲非常希望带他们去他要礼佛的普然寺看看,那是苏北有名的佛教圣地。郭威自从信佛之后,常去普然寺布施,与方丈清心大师有挚交。这次孟雨他们来,郭冲很想带他们去普然寺游览玩赏,拜拜佛,与清心大师晤谈一下,尤其要尝尝有名的素斋。 不一时,几个家人将软轿抬到郭冲的屋子门口,郭冲一身白色长衫,郭世超扶父亲上轿。郭冲呵呵笑着说:“就这几步,走得也这么狼狈。想我当年一把刀横扫苏北的时候……哎!” 郭世超已经扶他到了软轿旁边,掀起轿帘:“爹爹小心坐稳。” 郭冲道:“没事,你去陪着几个朋友,给他们讲讲这边的风光习俗,不用管我。” 他坐进轿中,随即又伸出头来:“二弟!你在家里好好备齐晚宴,那个素斋吃个新鲜,不饱肚子。” 郭威笑着说:“大哥您踏实去吧,我做事您还能不放心吗?” 郭冲想了想:“也是,一个吃,一个酒,交你手里没错的。” 说罢,坐到轿里去了。 到了门口,家人又将他扶到马车上。郭世超陪着孟雨几个骑上马,悠悠地向普然寺进发。几个家丁随后跟上,一个黑色劲装的弟子,随身服侍郭威。这个弟子看上去个子很高,但是很瘦,眼睛精光四射,一看就十分干练。孟雨注意到,这个人似乎是随时都贴身跟随郭冲的。 郭冲也向他们介绍过,这是他的三弟子卫长天,也是他最得意的弟子。郭世超笑着说:“这里比江南看着荒僻多了吧。我在这里长大,小时候只去过江南,那里好吃的太多了,江南的景致也太美了,都舍不得回来。今天春天,我才第一次上京城,哇,这世上还有这么繁华的地方。太多好玩的好吃的了,各种华丽的建筑,城郊的泉池楼台,还有虎圈,象房,逛都逛不过来。觉得自己前十几年都白活了。” 孟雨几个听着他说,不由笑起来,心想他还真是孩子心性。郭世超问道:“孟大哥,难道你从小不喜欢这些吗。” 孟雨想了想才迟疑地说:“我是比较乏味的人。” 不过郭世超的话还是触动了他,他仔细回想,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好好评价一下自己是个什么类型的人。回忆起来,才发现小时候父亲长年不在,而母亲天生似乎是一个比较闷的人。从来想不起带自己和妹妹去玩。除了天然的调皮捣蛋,似乎都是江承天有时带他和孟雪出去玩玩。其实孟雪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江承天的父亲江居武还没有去世,也是经常带他去江边坐船或者登山。有了好吃的也会专门叫他,金秋蟹肥的时候,打到不易见的鱼虾的时候。家里腌了腊味的时候,或者炖了鸭子的时候。然而无论玩与吃,他都是被动地听从江家的招呼,从来没有主动有过什么想法。 自从去黄山学艺,苦松大师严格得近乎苛刻,枯燥而乏味,他是个懒散的人,心里不很适应。而江战脾气随和,在黄山倒是很能和苦松大师和谐相处,而自己就经常被罚了。再后来家逢大变,四处飘泊去寻找生死不明的父亲,他再没有喜欢四处游玩的心性了。现在想来,自己的性格也是很随母亲的。母亲应秀灵就是个悲喜不形于色的人,自己比母亲已经活泼一些了,然而终究对这个身外五彩缤纷的世界,缺乏应有的热情。或许,如果自己也像郭世超一样是个爱玩爱闹的青年,也不会选择探案作为痴迷的嗜好了。 郭世超一直就发现孟雨不论多么喜欢玩笑和幽默,他身上总有消极避世的一面,这也让他更想了解孟雨。郭世超笑着说:“从第一次和孟大哥逛京城,就发现你是一个不爱玩的人。逛街都像在赶路,我要看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停下关心一下,大哥已经大踏步过去了。” 江战忍不住笑起来:“我可以证明,孟雨一向如此。” 候灵闪说:“拉倒吧,抢姑娘的时候,灵着呢。” 孟雨脸一挂达:“我什么时候抢过姑娘?” 候灵闪还在继续说:“醋劲儿也大……” 郭世超又要笑喷了:“这个世超也可以证明,在京城的时候,萧大哥和**姐多说一句话,孟大哥脸上就不好看……” 但一说起萧梦时,大家的脸都暗了下来。 郭世超急忙打自己脸两下:“我又乱说了。” 第303章 峰顶对决 孟雨佩服地说:“表哥你真厉害!” 应少言笑道:“我有什么厉害的,这个掌法,我可练不成的。姑父不是让你今晚给杜圭陪睡么,你和他将招式走熟了,过两天我们去大登峰顶。我和杜圭一起攻击你,看你的功力有没有飞跃式提升。” 孟雪在旁边听着,突然第一次对表哥提抗议了:“表哥你不要老是提打打杀杀的,娃娃会被吓到!” 应少言搂住孟雪的肩膀:“我的儿子,也注定要习武的。他在你肚子里,一定听得开心呢。” 孟雨看他俩恩爱的样子,不由心中一酸,勉强笑了笑说:“那我回去陪杜圭了,我就等着在大登峰顶成就这本秘笈了!”说罢,他将秘笈揣好,也不等应少言回答,就走了出去。 晚上,孟雨和杜圭两个人走招贯式,练到很晚,当然孟雨许了他很多好吃的,并且又跑到厨房端了很多点心过来,杜圭高兴得哇哇叫。孟公府的管家却得急忙上街,给孟雨更换了全套家具。孟雨告诉他,不一定是最好最精美的,但一定得是最结实的家具。晚饭时,孟雨又舍出一头烤全羊,而且真的让杜圭和自己睡一张床了。不过他严正警告杜圭道:“不许乱翻身,不然明天早上我成了肉饼你要负责的!” 杜圭这一天跟孟雨简直感情大进,他笑嘻嘻地说:“一定不会。压死你可儿姐姐一生气,我没有地方吃羊肉啦。” 孟雨拍他脑袋一下:“就知道吃!快睡!” 大登峰顶,这个京城郊外最高的山顶,此刻远观,山峦起伏,白云缭绕。偶有几只寒鸦不时在空中盘旋,穿梭在冬天光秃秃的枝条中,发出几声难听的叫气。 可儿穿得多多的,站在一棵树下紧张地看着,她不放心杜圭,更不舍得和他分开。好不容易才爬到半山,她就累得气喘吁吁,然后杜圭毫不犹豫地背上她,脚底生风地上了大登峰顶。现在,她口中哈出的气又凝结在长长的睫毛上,她没有想到,外面的世界这么空旷美丽。如果没有和杜圭在一起,她只能在孟公府里陪小姐绣花端茶,最多也是出去到街上买买小姐要用的东西。现在,她的世界好像一下大了一样。 杜圭将她放下来,还憨憨地说了一句:“冷不冷?” 惹得孟雨和应少言都乐了。 应少言对杜圭道:“今天好好比试,看看你和孟雨谁力气大,谁出的掌快。你表现的好,下了山就吃馒头吃羊肉,表现不好不卖力,就在山顶上吃石头。” 杜圭不相信,看看可儿:“他说的是真的么?” 可儿点点头:“你要和应公子卖力气地和我家公子对打,不许不卖劲儿。” 杜圭现在第一听可儿的,立刻咧嘴一乐,一掌夹风霹雳向孟雨打去。孟雨抬手架在杜圭那能断钢铁的手腕上,一使力将杜圭的掌顶了出去,而应少言已经从另一个方向将雪卢剑向他刺来。 孟雨知道雪卢剑削铁如泥,右手将杜圭手掌架出去后,左手一拨,点在应少言的剑尖上。应少言知道孟雨现在内力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急忙一翻手腕,躲过孟雨的这一招,剑横着又扫过来。这时杜圭的第二掌挂着风声也到了。孟雨不再用掌接,而是将内力催到掌上,大吼一声,用掌风击到杜圭胸前,杜圭竟然无法再向前击出自己的一掌,而是站立不住,往后蹬蹬蹬退了三步。这时应少言的剑也到了,孟雨左手一卷,已经迅疾地拿住应少言的手腕,应少言一向以出剑速度为荣,这也是应家军剑法的传统。虽然应少言并非跟父亲学的剑法,但关正枫找的高人进行教习,也是以速度为首,其次才是招式的变化,再次才是力量。却想不到两招之后自己的手腕却被孟雨拿住了。应少言想翻腕抽手,再反手抓孟雨的手腕,他的速度一向就比孟雨快,却不料他手腕刚一动,突然感觉到一阵强劲的气息击到他的手腕上,手腕立刻麻了。应少言没有犹豫,手腕突然发力,仍然要强行翻腕,却不想孟雨先他一步,翻手一格,再次将他手腕架住。而应少言觉得半个小臂都麻了。孟雨翻掌向前一送,应少言倒退了好几步,而孟雨带起的掌气,甚至树上的枝条都晃动起来。 他叫了一声停。 应少言还没说什么,杜圭突然叫起来:“孟公子你好吓人啊,你打起人来像那个老头大人!我不跟你打了!”他说着抱着脑袋就往可儿身后躲。 应少言噗地笑出来,他说道:“孟雨,你现在的气息和掌力已经能融通了,所以我即使用剑也不可能克制得住你,能感觉到你的气被你的掌力催出来,可以将我的剑绷回来的。我想,姑父应该能认可你的武功已经练成了,令牌也是会给你的,只是,” 说到这里,应少言忍不住满脸是笑。 孟雨道:“干什么这样笑?” 应少言道:“你能不能不要大吼一声?让我觉得好像是孤鸣鹤老师爷突然冒出来了,你好歹是个帅气英俊的神探啊。” 可儿在旁边也笑得要倒了,刚才孟雨的一声吼,也把她吓了一跳。 孟雨回想了一下,也很想笑:“可是,将真气灌注掌力的时候,真的忍不住要吼怎么办?确实有损我的形象。” 应少言笑得快要直不起腰:“当时,我的感觉就是,你要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了!” 孟雨被应少言笑得很是尴尬,杜圭和应少言听到自己那一声吼没有什么,可儿也听到了真是太没面子了。回去一定要再演练消灭这声吼,又不影响以气灌掌才能可以。 他想想道:“我们再练几遍,回家找爹爹要令牌去!” 回到孟公府,已经是晚饭时分。今天孟定国倒是准时回来了。而应正云出去办事,晚饭后还没回来。自从住到孟公府,为了不至于总是和应秀灵见面,应正云经常很晚才会回来,有时在外面吃过了饭,有时回来自己匆匆吃一点,就在书房读书。自从应正云来了之后,孟定国心里又开始摇曳不定,他知道这也是自己的一种强迫症,然而又无法排遣。但是,如果应正云和苏绮云不住在孟公府,应少言是肯定不会回来的,那么吃苦头的还是孟雪。所以大家都很容让地和谐地住在一起了。 第161章 夜传机密 桌还摆满了腌鱼腊肉,正是节令,肥美的螃蟹和重阳花糕也上了桌。此外大盘的鲜鱼炖肉也摆满桌子。郭冲拿起银碗:“今天就是要喝痛快,吃痛快,江湖的后辈才俊,我郭冲真是羡慕你们呀!”说罢一碗酒一饮而尽。 郭威急忙阻止哥哥:“大哥,您痛风未愈,不能这么喝的!” 郭冲看着已经空空的银碗,哈哈大笑:“就这一次嘛,能有何妨呢!” 说罢,他笑着说:“看我这老头都已经做出表率,你们也都干了吧!” 几个人急忙谢了郭冲,俱都一饮而尽。郭冲笑说:“我是老了,身体不佳,不能一直陪你们。你们可要尽兴吃喝!” 说罢郭世超扶着他挨个敬了酒。轮到孟雨的时候,他似乎微醉,捏着孟雨的手腕:“你爹爹是不世出的英雄,我好久没见到他了,今天能见到你,也是有缘。喝了吧,小伙子!” 孟雨被他捏着手腕,感觉他稍微加力地捏了自己两下,于是便也似乎扶着郭冲,用另一只手将一碗酒全部倒进喉咙。 “好!”郭冲冲孟雨竖着大拇指。然后又敬了候灵闪和江战,郭世超便道:“爹爹,我扶您回去吧。” 好酒好菜,晚上大家吃得十分尽兴,月明星稀,几个人在院中又闲聊一阵,便各自休息了。 孟雨熄了屋内的灯,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映在桌子上。孟雨拿出江承天的那封信,放在袖子里。郭冲看起来仍然是山庄的灵魂人物,而郭威今天则完全没有棱角的样子。 在京城会刀之时,孟雨知道郭威的刀法着实不弱,而且在郭冲病后一直主持双凤山庄的大小事务,与卧虎帮的合作也是郭威一力为之。在京城时,郭威是个豪爽、精干又不失热情的江湖帮主,然而回到双凤山庄,他似乎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与观点,一切只听命于大哥郭冲。 孟雨将袖口扎好。今天一直在赶路,然后又去寺院逛了一大圈,又喝酒应酬的,他也觉得有点累。便合衣倒在床上闭上眼,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外边的更夫在用梆子敲二更了。孟雨一下醒过来,他没有声音地闪出房门,贴着墙边向郭冲的屋子走去。 然而走到一半,他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靠紧墙边,将身体完全贴到墙上。 郭冲?郭威? 他浑身泛起一阵凉意,这中间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突然换了方向,直奔郭冲旁边的屋子。 郭世超迷迷糊糊地醒了:“孟大哥,你是需要什么吗?” 孟雨道:“睡不着,和你一起聊聊。” 郭世超还没醒过来:“一起睡可以,聊天我真的睁不开眼。” 他今天晚上也喝得不少,孟雨不动声色地进屋,然后躺在床上。 床很大,郭世超便躺在另一侧。趁着郭世超等他进来还没有熄灯,孟雨拿起桌上的笔,沾了些残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郭世超。郭世超立刻吓醒了,他看了一眼。孟雨捂住他的嘴。 “郭贤弟,有没有茶?口渴得要命。” 郭世超道:“哦,爹爹房里可能有,我去拿。” 孟雨一把按住他,捂住他的嘴,然后捏捏他的手又松开,起身走出屋。一会儿,孟雨端着茶回来了,塞给郭世超。郭世超明白,急忙说:“孟大哥,茶是我找爹爹屋里的小厮现沏的,您喝一杯醒醒酒。” 灯光下,郭世超一双亮亮的眼睛盯着孟雨。孟雨接过来一口喝干:“困坏了,我先睡了。” 第二天,格外秋高气爽,郭威要郭世超陪三人出去玩一玩。一行人带着家丁仆从浩浩荡荡到了附近的山里。候灵闪和江战大显身手,打了几只兔子、野鸡不说,竟然又大逞余威,打到了一头小野猪。候灵闪开心地大笑:“不能白吃郭庄主的!今天要开野味席!” 江战将几只兔子捆在一起,也很高兴:“酱一下兔肉也不错的,下酒比羊肉还要好,尤其是酱兔头。” 不远处,孟雨靠在树上,看似和郭世超闲聊:“江大哥不让假别人之手。我只能情急中用这个办法,实在没有敢直接去,老庄主或许有危险。” 郭世超抖了一下:“孟大哥,你怎么会突然觉得有危险?” 孟雨回想着昨夜,他贴着墙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刀气。当时他浑身都涌上一股寒意。京城山顶的会刀,那五人当中,郭威也是在场的。 孟雨不敢和郭世超说得太明白,只说:“我去找老庄主的路上,感觉到周围有刀气,我怕是有人潜伏在周围。或者,他本身也可能是在暗示我什么。” 郭世超虽然是武功世家,竟然不由得浑身一凛:“那以后怎么办?” 孟雨转过头看着郭世超:“你知道今天为什么我们能一起出来吗?” 郭世超瞪着孟雨:“那人以为我是毫不知情的,只要你不单独去见爹爹就没事?” 孟雨摇摇头:“我还不能确认什么,老庄主应该心里很明白目前庄里的情势。” 孟雨觉得,似乎郭冲对于山庄仍然有很强的控制力,否则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单独去普然寺,郭威或者他身后的人,会用各种理由将郭冲困在庄内。但目前来看,郭威对于大哥还是很敬畏的。但郭冲需要暗示自己见面时间,说明庄内已经出现了某种变故,只是大家表面的和平没有被打破罢了。 郭世超喃喃地:“今天早上爹将我叫去,偷偷告诉我,说那信是一张白纸。” 孟雨早已心知肚明:“江大哥应该是猜到了什么,不论江大哥纸上写了什么,相信郭老庄主能够看懂,但是我们不能。” 郭世超有些着急:“那怎么办?” 孟雨思忖了一下:“我现在没有能力揭开秘密,盖子一掀,很多事就捂不住了,山庄还是能平稳地过渡到正常最好。记得我说你家卖兵器那件事吗?长期在黑白两道走,很容易湿鞋。” 郭世超皱着眉,呆立在那里。他从小到大,没有遇到这么危险和凶恶的事情,他一时有些两难了。 孟雨道:“我这次来,什么也没有做。应该不会有人有危险,你只要让庄里人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了。” 第310章 接走笑笑 孟雪这才说出让孟雨大吃一惊的事情:“哥哥,笑笑摔伤了。” “什么?”孟雨眼睛立刻就瞪大了,想起自从上次舅舅一家到京,笑笑和玉宝来拜访之后又是完全没有音讯,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孟雪把事情讲了一遍,最后才说:“这几天我和表哥隔天就去看她,笑笑的精神真是越来越不好,这两天完全不和我们讲话。而且听表哥说,狄英大人发现她的时候,笑笑都已经冻硬了,她的冻伤比摔伤还要严重。” 孟雨听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讲!” 应少言也吓坏了,赶紧拦住孟雨:“你先不要激动,不要把小雪惊到。” 孟雨这才意识到自己莽撞了,他急道:“她身上有功夫的,为什么平白无故会摔伤?在哪里摔伤的?” 看到孟雨急扯白脸的样子,应少言急忙替孟雪回答:“笑笑去外族聚集的驿馆区那条街买年货,那条街我经常巡岗,街的尽头是一个下斜坡。她可能买完东西没有注意,从那里翻下去了。” 孟雨猛的惊住了:“是哪一天的事?” 应少言想了想:“有六七天了吧?就是花儿被害那天,记得那天我和郭世超一起赶到现场,但他很快被人叫走了,说笑笑出事了。我留下处理的花儿的事情。” 孟雨的脸白了。他明白了,那个斜坡并不是很陡,可以岔到另两条路,也可以顺着斜坡下去。笑笑有武功在身,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摔下去,她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和朱妙。 孟雨猛地站起来:“我去看她。” 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住,问应少言:“郭世超在不在?” 应少言道:“我刚下岗回来,所以他换我,肯定正在巡岗,不会在家。” 孟雨哦了一下就往外走。孟雪急忙喊他:“哥哥我陪你一起去!” 孟雨这才想到,虽然自己和笑笑很熟悉,现在已经在京城正常居住了,一个人不好单独去看笑笑。 他刚说了声好吧,又马上催妹妹:“你快一点好吧!不要又像平常磨磨蹭蹭的!” 孟雪吓了一跳,应少言不满地:“孟雨!” 孟雨这才明白过来:“好好,我到外面去等。” 他知道小雪平时就动作慢,现在有了喜更是迟缓得不行。他跑出门叫了一声可儿!听到他声音那么大,可儿吓得赶紧从旁边的屋里跑出来。孟雨道:“快去帮小姐收拾一下,陪她跟我出门!” 一行四人赶到郭世超家的时候,笑笑正在整理屋子,她将所有家具和门窗都擦拭一遍,还准备贴上窗花。孟雨听到孟雪讲,笑笑自从摔晕过去之后,就再也不肯讲话。孟雨心里也在打鼓,他又急又有些不敢见她,笑笑虽然小小年纪就遇到这么多不幸,但若是自己能对她好一些,或许她会好很多。 笑笑看到孟雨来了,放下手里的窗花,过来给他和小雪姐姐夫妻俩行礼。孟雨刚才一路上,心里堵得不行,想着自己和朱妙是那种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却被笑笑看到,他觉得自己都快疯掉了。但他知道绝不能提那件事,于是对笑笑说:“笑笑,你现在病着,你表哥一个人哪能照顾得过来?绿萍姐姐生意负担重,还要准备江战哥哥的婚礼。你和玉宝到我家来住吧。” 笑笑两眼直直地盯着地面,面对孟雨的问询,她倒是肯说话了:“孟雨哥哥,笑笑不想再麻烦你们了。以前麻烦哥哥太多,笑笑心里过不去。” 孟雨蹲下身子,看着笑笑的脸,笑笑却将脸扭到一边。孟雨抓住她的两只胳膊,笑笑挣扎了一下,却挣扎不动,泪水就流出眼角。 孟雨道:“你看你现在都瘦得皮包骨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玉宝谁来照顾?” 孟雨站起来,看到笑笑哭,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笑笑虽然小,有些事情却更无法说出口。孟雪拿帕子替笑笑擦掉眼泪:“笑笑,你这样硬撑着,你表哥也会很难做的。他在禁军的负担很重,如果天天惦记你,肯定事情没法做好。你就当是帮他好了。” 笑笑的眼泪成串地落下来,孟雪给她擦也擦不及:“小雪姐姐,笑笑知道你们对我好,可是笑笑不能去。” 孟雪盯着笑笑看:“为什么啊?” 应少言拉了一下孟雪:“咱们去看看玉宝吧,你不是给玉宝带了吃的和玩的吗?” 孟雪冰雪聪明,听表哥一说,赶紧哦了一声,对笑笑细声细气地说:“那我们走了啊。” 只有孟雨和笑笑两个人了。孟雨看着笑笑,她个子本来在同龄女孩子里就挺高,竟然瘦得像两根手指头就能拎起来。尖尖的下巴,苍白的脸色,让正常的人都会觉得看不下去,而那猫一样的眼睛,眼神里都是黯淡和无力。 孟雨心痛地说:“笑笑,你怎么了?你只是摔了一下,为什么整个人会瘦成这样?” 笑笑慢慢地开口了,也许老不说话,她的表达也很迟缓:“哥哥不用惦记笑笑,我现在不是还能做事情吗,或许过几日就好了。” 孟雨怔怔地看着她,突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笑笑,你必须离开这里,我不管你什么原因,又遇到了什么事情。你不能这么糟蹋自己,更不能让你表哥不放心,他要扛多大一个家你心里很清楚。既然当初你表哥将你托付给你,你也叫我一声哥哥,现在必须听我的话!” 笑笑被他吓住了,但她摔伤前看到的情景,让她的心已经卡在一个地方下不来,她摇头,嘴里说着:“不……” 然而孟雨都没有等她再说第二个字,已经把她拉过来,不由分说搂到怀里,眼睛也湿了:“笑笑,你有这么讨厌哥哥吗?我没有忘记你,没有的。我不能来,你也知道……” 笑笑想要挣扎,却被他的双臂箍得喘不过气来,靠在他怀里,贴得他那么近,竟然让她的心狂跳起来。但她虚弱的身体已经支持不住,软软地倒在他胸前:“孟雨哥哥,我怕……”。孟雨将她的小脑袋搂到胸前,喃喃地说:“别傻了,让哥哥来照顾你,还有玉宝。哥哥不会让你受苦,更不会让你难过。” 第311章 找到汪一恺 最后,孟雨终于将笑笑和玉宝接到了家里。然而,他和笑笑是一种什么关系,他自己不敢再问自己。他想,或许应该是笑笑要他怎样他就怎样,只要她的病情能好起来。 苏绮云和应秀灵看到瘦得皮包骨头的笑笑,都吓了一跳。然而笑笑放下玉宝,就默默地自己找活儿干去了。她也知道,自己继续和表哥一起,会给表哥添很多麻烦,光是每天的药表哥就弄不及。但是到了孟公府,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是个病人,是个给别人惹麻烦的。所以总是一刻不停地干活儿,这样也可以忘掉很多事情。 只是安顿下来之后,她自己找到孟雨,怯怯地说:“孟雨哥哥,笑笑暂时住在这里,你不要太挂记笑笑了,我知道你有好多事情要做。也许有一天我还是要回家乡的,或者也有自己的未来,你不用总记着照顾我我。” 孟雨看着她苍白的脸,漆黑的大眼睛,摸着她的小脑袋:“我不管你未来想要什么,只要你不快活,哥哥就不答应。”笑笑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她虽然喜欢孟雨,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未来。她只是想不要给任何人惹麻烦,她和玉宝姐弟俩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然而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无论是表哥,还是孟雨或者小雪姐姐。可是她实在是力不从心,又看到心爱的孟雨哥哥和其他女人亲热,她小小的心已经不能再承受了。 孟雨比她更了解她的心思和各种为难。他自己在想,若是笑笑始终走不出来,或许自己是不是应该娶了她,这样父母都会很高兴,笑笑的精神状态也才会变好。然而自己呢?他现在有些说不清楚,看到笑笑这么可怜,他只觉得,只有笑笑开心了,能笑了,自己也才能将心情放松下来。他才意识到他对笑笑的了解太不够了,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笑笑喜欢他。可喜欢和喜欢是完全不同的,笑笑竟然到了看到他和朱妙亲密就病到这种程度。他完全没有想到笑笑对他用情会这么深。他十分不理解,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对一个男人可以痴到这个样子吗?但孟雨知道了这一点之后,他的心好像迅速就软化了,他舍不得她再受苦,哪怕是精神上受煎熬。 苏绮云和应秀灵看到笑笑来了,高兴的心情溢于言表,倒让笑笑感觉到了温暖。但两个很有才情的女人,却忍不住在一起就总会谈起笑笑和孟雨的未来。女人就是如此,而孟定国却对待笑笑有些不一样,他让笑笑每天跟他练刀法。 他对笑笑说:“你表哥在京城生存这么不容易,也不放松让你练功,是为了对你母亲有个交待。你年纪还小呢,不能因为遇到不幸的事情就把自己放弃了。” 笑笑是很聪明很懂事的,她知道孟定国有多忙,能天天坚持亲自教她武功,又意味着什么。她暂时将和孟雨的事情抛开了,每天也尽量避免和孟雨见面。 早晨很早,天气也很冷,孟定国带笑笑做了早功,嘱咐她自己再练几遍,便匆匆穿上官服要出门,临走他对孟雨嘱咐道:“汪一恺已到京城,他拒绝住在驿馆,将汪真真也接走了,我也没有办法。今天你舅舅要去找他谈,估计会谈崩。你替我查他。” 孟雨十分吃惊:“爹爹,汪伯父和舅舅那么深的交情,舅舅应该是了解他的为人的。况且,北燕进犯西玉州的时候,他已经出走,根本不在和义庄。若是他有问题,肯定要坐镇和义庄,掌控局势,也不会那么轻易让舅舅杀了张大谦,拿走了和义庄的控制权。” 孟定国拍拍孟雨:“爹也只是怀疑,你放开手段去查,不要被爹的想法左右了。另外,孙锋的那个伯父,现在为皇上所用,你是否一定要去解决他?他是七年前配合皇上陷害我,重伤江承天和江绿萍的人。他也托人向我求和,但皇上也在用他这个秘密是我私查出来的,皇上和易容人都不知道我知晓。” 孟雨惊道:“可七年前,受害最严重的是爹爹啊,爹爹被陷害,昏迷了两年,其中的痛苦只有您知道。而且我们全家离散,我和娘在外面流浪,苦苦寻找了您两年。您就打算这么放下吗?” 孟定国道:“如果没有皇上这层关系,我怎么可能饶了他?他和北燕,大夏都有勾结,只为金钱利益。而且做下那么多恶行,而且被皇上收编后还参加了双凤山庄的灭门行动。如果公开放了他,也无法向朝臣和天下人交待。但皇上这层却让人犯难,我知道皇上用他也是在对抗背后那股势力。而易容人也同时为背后其他势力服务,他最近已经完全脱离了那股势力,所以那些人也在寻机灭口。但他武功高不可测,刀盟又被我们重创,暂时没有那么容易得手。” 孟雨思忖道:“孙锋的伯父向父亲投诚,那杀死花儿的就是另一个易容人了!” 孟定国看着儿子:“想什么呢?” 孟雨忙道:“等舅舅找过汪老伯父,我也会去拜访汪老伯父和真真姐。” 孟定国难以捉摸地笑着:“当初你武功那么低微的时候他们保护过你,现在去回报一下也是应该的。” 孟雨简直无语了:“爹爹不要取笑人家好不好?” 孟定国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你的最新武功也还没有展示过,不过很快就有机会了。大朝会后有一场专门的大比武。各地驻军,江湖人士和民间武装都会有顶级高手参加,爹等着看你的惊世武功。” 孟雨呐呐地:“爹您又说笑。”自从父亲神奇地让杜圭帮他成就了那本秘笈上的武功,也简短而诚恳地跟他交流过感情的问题,他对爹爹的成见似乎少了很多。孟雨也并不是那种成见很深的人,何况对于父亲那两年被毒害昏迷的遭遇,作为儿子他是很心痛的。 他发现父亲身上有一种很神奇的魔力,难怪舅舅当年一定要帮助爹爹练出惊世武功。而舅舅对自己的影响,却更多是人格和意志上的。爹爹和舅舅比,是个缺点不少的人,但谁都不能否认他身上确实有一种气场,一种格外的魅力。 第314章 秘赴海西 江承天对妹妹抱有深深的内疚,然而江绿萍并不知道是大哥阻止她与孟雨的婚事。郭世超虽然比江绿萍小很多,却对她十分温柔体贴,甚至他不像孟雨那样有的时候还会耍小孩心性。江承天觉得若不是年龄的原因,他会觉得郭世超更像他的妹夫。 对于好朋友的婚礼,孟雨原来是不想缺席的,但是他实在无法再见江绿萍。弟弟的婚礼,她一定会操持很多事,郭世超肯定也要去帮忙,不论从前如何的兄弟情意,现在自己却像一个外人,而且是一个无法融入的外人。 江承天到孟公府拜会了孟定国,孟定国知道他在江南对抗沈赫昌扛得非常不容易,很是安慰他。但江承天对于让孟大人给自己承担拆散孟雨和江绿萍婚事的责任,非常的愧疚,尤其这件事惹得孟婶婶旧病复发而且一度病势沉重,他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孟定国安慰他说:“一切都不用在意,幸好现在绿萍也有很好的结局。至于孟雨,你更无需内疚,他是个特别明白的孩子。” 孟定国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出来:“可是,难得孟雨对绿萍付出了所有的真情,他本来很抵触男女情感,更抵触成家。可他跟我说过,结束这个案子,他就要娶绿萍,还说以后绿萍想去哪里,他就陪她去哪儿。我也心疼我的儿子啊。” 江承天单腿跪下,他一时羞愧得觉得已经无言以对:“孟叔叔,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实在没有勇气去扛那些事情。” 孟定国抓住他的肩膀:“怎么是你呢?那些人纠缠这件事,无非针对的是我。世超年纪小,但人真是很好,他们会幸福的。” 江承天租的宅子,今天装饰得很喜气。但他特意选在一个远离皇宫和朝廷官员住的僻静的街上。江战离开京城会是十分秘密的,所以他走的前后都不希望惹起别人注意。 “你会来参加我和点秀的婚礼吗?”江战心情忐忑地问孟雨。 孟雨苦笑了一下:“我倒是真的想去。可是我怎么能去?” 江战掩饰不住失望的表情:“孟雨,我知道我注定参加不了你和姐姐的婚礼了。你一直认为我不支持你和姐姐好,其实真的没有的。我一直怕的是你不能给姐姐一份稳定的感情,却没有想到先变的是姐姐。” 孟雨看着京城上空。天气寒冷,然而雅妃又放鸽子了。一群白鸽在天空绕着皇宫的高墙在盘旋飞翔。现在爹爹已经不让师姐传信了,但她还是在放鸽子,一定是因为不能与爱人在一起的寂寞。 孟雨将眼光收回来:“我能理解,姐姐改变,也恰恰是觉得我没有给她应该给的稳定的感情吧。” 孟雨笑笑,问江战:“点秀姑娘脾气好吗?有没有欺负你?” 江战愣了一下:“没有啊,她都是听我的,从来都很和顺。” 孟雨噗地笑了:“真是,她为你完全改变了。从前是一个多厉害的姑娘。所以说,感情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江战也不好意思了:“有时候我都觉得她对我太好了,让我有些惶惑呢。” 孟雨打了他一下:“傻子,那是她对你从前为她的付出作的回报。当然了,你不过是少赚了笔生意,陪她奔走了一下,她就把整个人回报你。为什么呢?因为她最困难的时候,并没有另一个人肯扔掉生意陪她,肯为她奔走,对不对?” 江战看着孟雨,半天才“嗯”了一声。 孟雨笑了:“肉死了你。” 江战和萧点秀的婚礼热闹而不张扬,孟定国和应正云夫妻都来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一对新人很漂亮,萧正毅和江承天受完礼后,这些长辈们也开心受礼。然后大家一起很喝了几杯。 江战对自己的大红新郎袍子有点不习惯,但他还是非常高兴。萧点秀穿上红衣裙,格外漂亮,白净的脸庞配上大而漆黑的眼睛,明艳动人。和几个月前为父亲奔走时的憔悴样子相比,已经完全是两个人了。萧正毅和夫人看着女儿嫁到这么好的女婿,都笑得很幸福。萧正毅短暂地想起儿子萧梦时,想他要是能亲眼看到妹妹成亲该多开心。当初他去江南替妹妹采购嫁妆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他又看了一眼江战,心里幸福和伤心交织着,但看着美丽的女儿微笑着,掩饰不住心里的幸福,他心里也还是替她欣慰的。 江战恭敬地长辈敬酒,又被朋友们灌着酒。不知什么时候,孟雨默默地走了进来。他从家人手里拿过一杯斟满的酒,走到江战面前。 别人都没有注意,然而在一旁忙着张罗的江绿萍却看到了,她嘴唇微微颤抖,站到了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郭世超也看到了,他走到江绿萍身边,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是冰凉的。 孟雨微笑着看着江战和萧点秀:“今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一定比我自己成亲都开心。” 江战眼睛湿润了:“孟雨,谢谢你。” 萧点秀也由衷感动地对孟雨道:“孟雨,我也谢谢你,真的。”想当初孟雨在萧府被抄家前救走了弟弟萧梦晴,自己还在忍受情伤却带着她去找江战。她想她一家欠孟大人和孟雨的情,或许永远都无法还清。 孟雨将酒一口气饮尽:“祝你们幸福长久,百年好合。”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这充满喜气的宅子,他能感觉到她的存在,所以他很快地离开了。 京城外,大登峰下一个偏僻的山坳里。月明星稀,一队人牵着马在准备出发。 孟雨抱了抱江战:“兄弟,需要的时候,招呼一声,我会赶过去。” 月光下,江战的眼睛很亮。他生长在江南,虽然走南闯北,但是到完全不可知的外域,对性格温和的他来说,仍然是个挑战。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他知道自己的责任。他毕竟是苦松居士最出色的弟子,是江南江家的二公子。他看着孟雨:“我会记得的,我知道你什么时候都不会丢弃我。” 江承天看着弟弟,心里也是很难过。虽然男人要有自己的大业,但是对弟弟来说,这份责任太重了,而之前他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萧点秀已经在家里和爹娘告别过,只是见不到在黄山学艺的弟弟了。对于未来,她并不害怕,也不畏惧那个偏远,和国朝的繁华热闹完全不同的地方。经过之前的挫折,她的生命里只要有江战就够了。 沙不该也向孟雨拱手道:“孟公子,一直是你不计代价地帮助我和花儿,沙不该谢过你了。” 孟雨笑了一下:“沙不该先生,欢迎你再到国朝来。” 第165章 对练(二) 孟雨吸了一口气,他看出候灵闪要不用飞刀,就完全没胜算了。事实上他现在也没机会用飞刀了。如果一开始抢先手还有些可能。但是也没有两人演武,第一招先使飞刀的,所以候灵闪才一直等江战先出手。但如果在前二十招之内也还是有用飞刀的机会,况且候灵闪的飞刀是可以收回来的,也不能算是不守规则。这一下就有点看不懂了。 就在此时,江战突然剑势缓了一下,用手中剑将候灵闪的刀格了出去。他剑势放缓的时候,人已经后退,与候灵闪不再近战。而候灵闪的刀被格出之后也不由退了一步,这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远了。 候灵闪突然明白,他握住刀把一使力,飞刀已出! 郭威忍不住喊了一声好!观战的弟子和庄丁也都叫好。 那飞刀速度、角度和准头都极度刁钻,然而就在飞刀已经堪堪到了江战眼前的时候,江战的剑如游龙,要将候灵闪的刀拨出,就在刀剑已经碰上的瞬间,候灵闪一拉金环,将飞刀瞬间接回。他一抖金环用手抄住了刀把。 围观之人尽皆喊出好来。候灵闪跳起来,尖着嗓子冲江战喊:“你小子可以呀,差点把候爷卸了八块儿!”说罢咳咳地狂咳一阵,才说:“可累死我了,中午可得多吃点。” 郭威喜的说:“两位实在是厉害,不仅刀剑精绝,尤其最后那个飞刀,太惊险了,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啦!” 孟雨笑着说:“那是他俩没商量好,要是商量好了,肯定演得更漂亮!” 郭威慨然道:“两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才能在对战如此激烈的情形下,还能完美演出飞刀对局。哎呀,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江战和候灵闪走了下来,江战倒没什么事,候灵闪是气喘得够呛。他打了江战一拳:“小子,够仗义,也够坏!” 江战笑了笑,将剑插回剑鞘 此时太阳高照,白云在湛蓝的天空中缓缓飘动。一派晴朗从容的秋高气爽景象。 孟雨拍拍郭世超:“老弟,要不要练练?” 却见郭威走上前来:“孟贤弟,我来切磋几招。” 孟雨一愣,心里又突然一亮,他拱手道:“能向二庄主讨教,真是太荣幸了!” 郭威是长辈,并没有一下蹿到场中,他提刀向稳稳地在前边走,孟雨跟在他后面。郭世超中等身材,很是匀称,而郭威要比郭世超更瘦小一些,和那个对过阵的易容人身量上倒是相仿佛。而江绿萍说江南被劫持受重伤之时,双凤山庄离得也近。而江绿萍恰恰是在附近找到双凤山庄的一个分头领,带着江承天在那里躲了好一阵,之后郭冲派人将他们送回的江南。 京郊会刀,江绿萍明确说当年那个劫杀刺客就在五人中间,然而…… 这样思忖着,两个人已经到了场中。庄丁们一看二庄主要和神探对阵了,全都更加兴奋。拼命击掌,有的还在喊叫。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推了一面大鼓来,擂得咚咚响。 郭世超也很兴奋:“我来!”说着从鼓手手里接过鼓槌,用力敲着鼓面。急鼓如雨点,在秋天的微风中振荡激越,传出很远,伴随的是场中又一阵的欢呼。 孟雨轻轻从剑鞘中抽出长剑,郭威也执刀在手。 他身材瘦小,手中的刀却沉。他看着孟雨拔剑,看出这已经不是孟雨在京城使的那把剑。在卧虎帮,他也曾和萧梦时、郭世超、彭泽天一起,与孟雨切磋,当时他的那把剑,轻灵狭长,雪亮如粹过银一般,他的剑风也如他的剑一样轻灵。可眼下这把剑,却是镔铁打造,剑身上还刻着粗朴的花纹,比原来的剑既长且粗而且厚了不少,普通的剑客是用不了的。 他心里暗自一惊,这小子变模样了!有了预先的知觉,他对于接下来的刀剑相对,有了一些小心。 围观的庄丁们自动空出一片更大的空地。孟雨的眼睛看着郭威,郭威将刀平举在胸前做个守势,孟雨知道他是前辈,所以让自己先出招。于是拱手道:“前辈承让了。”话音一落剑柄一收,身形飞起,举剑直接向郭锋刺去。 周围顿时静下来,偌大的场子竟然鸦雀无声。郭威挥刀上架,将孟雨的剑架住。他这一刀,完全没有使巧劲儿,而是硬生生地将剑架住,他到底要看看孟雨有多大力气。 孟雨也没有躲避,而是迎上他的刀。只听石破天惊的“当”一声,刀剑相碰! 场内完全静默了,江战吓得都快闭眼睛了,这小子什么时候成力量型选手了? 之前刘成告诉孟雨,当初应正云逼迫父亲孟定国练出惊世武功,也是因为孟定国天生神力,而且有超人的武学慧性。功力成就之后,他在内力上不再输入任何人,在国朝独占鳌头。也因此在与易容人的历次交锋中,孟定都是敢于正面与易容人硬拼的。应正云知道孟雨的剑法受苦松居士影响,以轻灵刁钻为主,所以要再上一层境界,就要以力量带速度,以速度加力量。应正云自己是完全实战型的打法,他十分清楚如果遇到勇猛型的敌从,全靠四两破千斤是很危险的,更多的时候是实力的硬拼,因此他要让孟雨内里的力量逼出来。他是孟定国的儿子,他的潜力应正云是相信的。 可惜只是时间太短,然而孟雨自己不觉之中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在实战中尝试过,今天不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刀剑相撞,两个人都被碰撞之后的巨大力量冲击着。但是两个人都咬紧牙,一动也没有动。相持半晌,郭威猛地向上一架,将孟雨的剑架了出去,同时反腕横带,刀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扫向孟雨。 孟雨急将镔铁剑带回来,在空中突然剑向左转,用剑尖将郭威的刀拨出。拨出的一瞬间,郭威觉得被震得心脏都荡了一下。他暗说:“好小子,内力上来了。这几天不见,显见是遇到高人了!” 孟雨将刀拨出,出剑又向他袭来。郭威想不到孟雨换了这么重的剑,动作还是这么快如闪电。他不敢怠慢,再也不敢胡思乱想,而是集中精神,和孟雨打在一处。 候灵闪和江战也都看惊了,这小子回西玉州呆了才几天啊,剑法竟然有这么大的进境?孟雨知道舅舅点拨自己时日尚少,内力和剑法都没有到达境界,于是全神惯注地与郭威对阵。两个人刀剑相向,霎时战在一起。郭威想了解孟雨的武功,自然留了半分,更多诱孟雨出手,来观察他的剑法。而孟雨心里也明白,知道对手强劲,只能全力以赴。好在他在西玉州时都是直接与应正云对阵,而且与他遇强越强的性格来说,这种对攻式的打法,倒更能发挥出他的潜力。 第320章 表兄妹冲突 今天可把郭世超累坏了,虽然他一向就很能干,但毕竟年轻阅历少,这又是第一次经历那些隆重的国朝大礼,一上午都紧张得很。好在官员使节皇亲贵戚全都依品次到各个殿里吃宴席了,他才松了一口气。突然看到手下兄弟过来说笑笑找他,有点奇怪,他看反正也没有太多的事情,也都有其他兄弟支应,正好看看笑笑情况怎么样。他急忙赶过来,因为不能进后宫,于是将笑笑叫到前朝靠东边的一个巷子里,这里平时少有人来,又可以观察前面天极殿的情况,有事也可以随时赶过去。 他问笑笑:“笑笑,今天见皇后娘娘顺利吗?有没有失仪的地方?开心不开心?” 笑笑皱起黑黑的眉毛,一副着急的口气道:“我好的很!可是皇后娘娘找不到她妹妹了,都丢了快多半天了!表哥是不是又是你干的?” 郭世超一惊:“笑笑,你不要乱说,也不要乱管我的事情!” 笑笑道:“皇宫虽然大,也不过是有限的地方,都圈在墙里,怎么会一清早到现在所有太监宫女都找不到她?表哥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是不是关起来了,她知不知道是你干的?” 郭世超看笑笑不依不饶,急起来:“是不是我有什么关系?你很关心她吗?她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笑笑气得不行,在宫里又不能大声:“表哥,我们好不容易才安定几天,你不能再出事了,再说她也是无辜的,你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 郭世超心里一百个跟笑笑缠不清楚,在这里又不能吵,生气地小声说:“要你管我?你赶紧回去,你乱跑娘娘会怪罪的!” 说罢转身就要走,笑笑哪肯干休,上去就抓着郭世超的胳膊不让他走。郭世超急了:“放手,你快回去!” 笑笑死死抓着他:“就不放!” 郭世超心想,不能跟她在这里纠缠,更不能承认劫持沈婉华的事情,于是他用力一推笑笑:“不许拉我,谁说是我干的?!”笑笑哪有他力气大,一下抓着他胳膊的手就滑脱了,向后退了好几步,站不稳摔倒在地上,郭世超早已扬长而去。 笑笑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这一下实在摔得她不轻,膝盖和胳膊都痛得火辣辣的。她爬起来呆呆地望着表哥离开的方向,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知道自己不能在前朝呆得时间太长,也只能赶紧回去找到孟婶婶。可环顾四周,笑笑却傻掉了,她刚才是被郭世超带着过来的,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并且这里是前朝,也不敢随便去找人问。她站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听到从大殿里传来的雅乐之声和偶尔的说话声,一时心里有些害怕,眼泪叭哒叭哒掉下来。 却不想正好有人走到这巷子里,看到站着一个穿着并非宫中女子服装的女孩,吓了一跳。开始他以为自己冲撞了什么女眷,后来一想这是前朝,怎么会有女眷在这里呢? 他看这个女孩子年纪很小,好像还在哭,便猜到是不是后宫赐宴误闯到前朝来,迷了路。于是走过去刚要询问,却突然吃了一惊:“笑笑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有人问,笑笑也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狄大人!” 原来是狄英在宴席上也觉得气闷,他又最不擅于和别人聊天吃酒打交道的,那些官员说些官经他也不爱听,便出来转转,却没想到看到了笑笑。前些日子是他在街上救了受伤的笑笑,自然一下就认出来了。 他看笑笑脸上还带着眼泪:“你是不是错走到前朝来了?我送你回去吧。” 看到曾救过她的狄大人,笑笑一下就放心了,她天然地很信任他,便跟着狄英一起走。他们刚走出巷子,却是合该有事,正撞上一队华丽的仪仗过来,前边两排太监开道,中间竟是皇上和皇后的双人銮驾,两边有禁军卫士护驾,后面是两排宫娥衣带飘飘,香风缭绕,果然皇家威仪,气势宏大。 狄英吃了一惊,一看已经躲避不开,自己只能领这个冲撞圣驾的罪名。这倒好说,只是还带着笑笑,这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没有办法,拉了笑笑衣袖一下,这时皇上旁边的卫士已经喝道:“什么人惊扰圣驾!” 狄英急忙拉笑笑一起跪下:“微臣河东郡守狄英,刚才宴席之上想出来走一走,不想惊到圣驾,罪该万死。” 笑笑也吓坏了,她知道在这个地方被发现便不应该,和狄大人在一起,搞不好还要连累他,赶紧跪下伏下身子,也不开口说话。 皇上笑了一下:“狄英,你逃得倒真快,殿中宴席还未散呢,只是朕要去抚慰一下今天行使守卫之责的禁军,先行出来了。狄大人出来走走也罢了,只是怎么旁边还有个女孩子?” 皇后娘娘也是与皇上一起去慰问禁军的,此时微张红唇,吃惊地说:“这不是郭统领的表妹韩笑笑吗?你刚才不是还在景华宫殿里,怎么走到前朝来了?” 笑笑不敢抬头,伏在地上答道:“民女本来在景华宫宴席上,只是想出来看看后宫景色,没想到迷了路。刚才遇到狄大人,正在向他问路。” 皇后好像有些不高兴,不知是不是还没有找到沈婉华的原因:“你走到前朝,定会经过禁军守卫的宫门,这可是他们疏忽之过了!” “哎!皇后,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看这小姑娘吓得也不轻,让个宫女送她回去算了,舅母估计也着急了。今天宫中人多,婉华不是也不见踪影。” 皇后身子靠在銮驾上蒙了黄缎的座椅靠背上,端庄秀丽的眉眼猛然一聚,神情有些烦燥。这对平时总是不动声色的她来说,也是很少见了:“婉华也是个不靠谱的。” 皇上却看着狄英:“狄英,明日大比武可是有你的任务,你是朕的人,可不能给朕丢面子,早些回去歇息。” 狄英赶紧俯身道:“臣尊旨。” 皇上又笑一笑:“狄大人今天怎么这么紧张呢?” 虽然是冬天,狄英觉得自己都要出汗了,急忙道:“大比武高手云集,臣怕有负皇上期望。” 第167章 肚子饿,鸣锣! 两个人抱了这种心思,打起来也就没完没了啦。虽然天空晴朗,微风习习,但两个人的激烈交锋让旁观的人倒觉得似乎是在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围观的人也是兴奋到了极致,时而静默得大气不敢出,时而疯狂叫好,时而发出呕的惊叫声,时而急促的鼓声响起。那是郭世超在旁边,看到兴奋的时候就猛擂一通,擂完了又跑过去看。 两个人剑走龙蛇,刀光遮日的打个没完没了,围观的人开始兴奋、激动,后来就紧张,气喘,再后来担心与焦虑,看他们打得太猛,以这种体力消耗极大的打法持续了这么长时间,很怕其中的一个人不是被伤,而是累得突然倒下。 再到后来,大家……看累了。 又在开阔没遮挡的地方被晒了半日,开始想水喝,想饭吃,想回去凉快歇着。 然而两个人还没有打完,又是二庄主亲自上场,只好继续看下去。 郭世超高兴得时不时还去擂鼓,候灵闪忍不住了:“拜托大兄弟你改敲锣行不行啊,再打下去要出人命啦!” 郭世超停止打鼓:“候哥,他俩谁要出人命,谁要输啊?” 候灵闪道:“我要出人命,候爷饿了呀!” 他夸张地叫唤,旁边几个人都笑得不行。 候灵闪又喊:“快快去找面锣!” 他话音刚落,竟然真的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仓啷啷他啷啷!” 不仅众人一惊,郭威和孟雨也是一惊,郭威正好一个转环步,要再出下一招,这时就借机收刀,跳出场中,身子飞转之际,刀已入鞘。 孟雨见郭威没有再攻,也向后退了一步,将剑收回,慢慢放回剑鞘,然后对郭威拱手:“前辈威武,孟雨甘拜下风。” 郭威喘了几下:“孟贤侄,真是后生可畏,老朽勉强抵得个没有落败啊。” 孟雨没跟他再客气了,他又拱了一下手,急忙走到江战和候灵闪旁边:“妈呀,我得赶紧喘喘。” 候灵闪体贴地:“要我给你推推背不?” 孟雨道:“要!” 这时只听那“仓啷啷他啷啷”的声音也已骤停,原来是喜姑姑穿红挂绿跑来敲锣,只不过今天是厨娘的打扮,她头上包着青纱头巾,腰上缠着围裙,大概是久等这边的事都没有完,实在是不耐烦了。看郭威和孟雨已经停下来,她也停了锣,用手笼着嘴大声喊着:“开饭啦!开饭啦!” 大家已经快要笑趴下了,又正肚饿,听到喜姑姑喊,高兴得要命,又是一阵欢呼。 喜姑姑接着喊:“今天给大伙改善!每人一壶菊花酒,一碗板粟炖鸡,一碗红烧丸子,一碗鱼头白菜豆腐汤,还有卤鸭”,她停顿一下,换了口气,“三个菊花糕,三个大馍头……和其他!” 大家更开心了,拼命拍巴掌。喜姑姑双手轰着大家:“快去吃快去吃!” 然后又转过身,双手一插腰,对郭威和郭世超用高八度的嗓门道:“你俩不饿是吧?你俩别吃!可别耽误了贵客!” 说罢,笑得满脸堆花似的:“宴席齐备,候爷还有你们俩,跟喜姑姑吃席去!” 因为今天人太多太热闹,吃饭的屋子已经呆不下。于是在正厅开了三个大圆桌,郭家人和三位贵客一桌,女眷一桌,郭冲兄弟的几个亲传弟子和管事的头领一桌。厅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因为秋老虎尚未过去,门都打开着,窗户也都大开。旁边的条案上摆着一坛坛清凛的菊花酒,家人仆从丫环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 正是重阳佳节,大家都先去给郭老太太贺喜。老太太开心得很,今天穿的绸缎衣服也比平时颜色鲜艳,头上还插了一朵大红花,又插了枝嵌满金玉的蝴蝶钗。她高兴地拿出金银锞子给孩子们。郭家除了郭世超,下一代都还没有成年,加上喜姑姑的大女儿笑笑和三个挨傍的儿子也都拿到了。最小的一个玉宝只有七个月大,肉嘟嘟的脸,大大的眼睛,十分可爱,每个孩子都得了一个不小的金锞子。玉宝的姐姐笑笑帮他拿着,玉宝虽然小,却好像很明白那是他的财产,拼命从奶娘怀中要挣出来去抢。笑笑也不管玉宝还听不懂话,吓唬道:“你拿得了吗?拿了能花吗?”然后嘻嘻一笑,装到自己衣袖里。玉宝一看金锞子没有了,让姐姐藏袖子里去了,挺喜欢的小脸儿立刻变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吓得笑笑赶紧拿出来,放到玉宝手里,玉宝的小脸马上由哭转喜,笑得像一朵花,小手紧紧抓着金锞子。笑笑刚凑近他,玉宝立刻转身趴到奶娘怀里,抓着金锞子的胖嘟嘟的小手赶紧藏到胸前。 旁边的人都快笑倒了,喜姑姑拍了拍玉宝屁股:“这小子,从小就是一个钱串子!”大家笑得更开心了。玉宝仍然趴在奶娘怀里,把脸埋着,不让大家看到他。 郭老太太也开心地笑着,她又招手叫郭世超过去,也给了他一个。郭世超笑得不行:“奶奶我还给啊?我都多大了?” 郭老太太嗔道:“不想给奶奶磕头是不?” 郭世超赶紧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看郭世超规矩的样子,孟雨、江战和候灵闪三个人笑得前仰后合的。郭世超站起来,从郭老太太手里拿过金锞子,老太太冲他耳边说了几句,郭世超先是一愣,然后就满脸哭笑不得。他装好金锞子,走过来对三人表情怪异,吞吞吐吐地说:“三位大哥,奶奶请你们过去。” 三人愣了一下,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给老太太磕头啊,又叫过去干什么呢? 结果三个人走过去,还没待行礼,郭老太太笑咪咪地又掏出三个金锞子! 孟雨和江战还没说什么,候灵闪差点跳起来,但被孟雨摁住了。 孟雨赶紧跪下,江战也跟着跪下,候灵闪差点晕过去,江战拉了他一把,把他也拉跪下。三个人一起磕了头,站起来。郭老太太笑眯眯地一人手里塞了一个金锞子,喜洋洋地说:“多好的孩子啊,长得也好,个个都出息!还来看我,真是乖。” 第344章 师姐死了 庆回用大夏话不清楚地咕噜了几句,孟雨忙道:“用国朝话说!” 庆回瞪大眼睛,这时赵兰姿突然道:“是望珠的衣服!” 庆回急忙点头,疼得汗也冒出来。 赵兰姿忙对孟雨道:“你带着护心丹没有?” 孟雨忙点头,赵兰姿道:“快抱庆回出去,不要碰他的手!给他喂护心丹!” 孟雨急忙道:“师姐你……” 赵兰姿急道:“快去!你又不能给她脱衣服!” 孟雨急忙抱起庆回:“师姐你垫着一点,不要直接碰她的衣服!” 说罢急忙抱起庆回往外跑。 赵兰姿从身上取出一枚丹药,塞到望珠嘴里,她知道这药入口即化的,也没有再抬她的下颌。她看着望珠眼神已经散淡了,脸色青得可怕,来不及护住手,三下两下将望珠身上的那件白色长袍扯下来,远远扔到殿角,只拿一床薄单子覆在望珠身上,然后凑过去嗅了一下,不由脸色大变。 她对旁边的宫女厉声道:“看好王妃,不要靠近!” 宫女们也很很害怕,但只好回答:“是!” 她跑到殿外,对孟雨道:“快找孟大人来,护心丹只能暂时护住心脉,只有孟大人能帮他们驱毒。” 皇上一听,吓得浑身发抖,突然声嘶力竭地喊着:“下毒下到朕的后宫了吗!疯了吗!这天下还是朕的吗!” 孟雨答应一声刚要走,突然看到赵兰姿的手已经发青,他惊叫道:“师姐,你也中毒了,你身上还有护心丹没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抓住赵兰姿的手臂,看到毒已蔓到手腕处,急忙将两个手腕的穴道点住,将毒暂时阻住。 赵兰姿摇头,急道:“别管我,快去找孟大人!” 孟雨并没有防备会出这种事情,身上的药包里也只有一颗,刚才已经给庆回服下了。他一时急得不行:“师姐!我带你去找爹爹!” 赵兰姿怒道:“那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赶紧去!” 孟雨急中生智,急忙对皇上身边的周天周地兄弟道:“你们快去找我爹!” 周天和周地刚才被吓晕了,此刻一听孟雨说,顾不得等皇上下谕,急忙向外飞跑。孟雨急忙要抱起赵兰姿:“师姐,我带着你走,去路上迎爹爹。” 赵兰姿腿一软就往下倒,孟雨急抱住她,赵兰姿急喊了一声:“不要碰我的手!” 孟雨抱起师姐,刚跑到前朝,孟定国已经匆匆赶来,看到赵兰姿脸也已经发青,孟定国急忙将护心丹取出来,给她服下,正要给她驱毒,赵兰姿挣扎着说道:“大人,先去救望珠。她母子若救不过来,隆琪一定会反。” 孟定国倒吸了一口气,急忙将赵兰姿交给孟雨,向后宫奔去。 孟雨看到师姐虽然服下药,却脸色越来越青,眼神都黯淡了,急忙叫道:“师姐,你坚持一下啊!” 赵兰姿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却仍然勉强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拿纸笔给我……” 旁边的小宫女很机灵,急忙跑到最近的太监值事的地方,要来纸笔,连墨盒也拿来。赵兰姿用已经发黑的手在纸上颤抖地写下:“不要上当,万不能反。”她将纸交给孟雨,喘着气道:“有人故意的,飞鸽传给他。” 说罢,身子一颤,眼睛便闭上了。孟雨吓坏了,不停地叫着:“师姐!师姐!” 这时,孟定国已经匆匆从后宫又赶回来,孟雨哭着说:“爹爹,师姐没了!” 孟定国啊了一声,蹲下身,看到赵兰姿眼睛紧闭,虽然脸色发青,却仍然是那么美。 孟定国黯然道:“望珠也没救过来,只有庆回的命保住了。” 他站起身,对孟雨道:“把你师姐送回家,一会儿我带小皇子也会过去。”他眉头紧皱,眼里竟然很少见地现出了杀机:“现在,我要去找那个狗皇帝算帐。” 宣政殿里,皇上吓得跪在孟定国面前抱着他的腿:“舅舅!不是我啊!不是我!” 皇后也急忙跪在皇上旁边:“舅舅,您查查清楚,不是皇上做的啊。舅舅要是真生气,就让端华代皇上顶罪。可是,真的不是皇上啊,舅舅您要明查啊!” 孟定国一脸铁青:“皇后,你先下去,我要跟皇上有话说。” 皇后吓得扑过来,跪在地上:“舅舅,不要啊,皇上一直对望珠母子很好的,就是怕出事,没有办法对隆琪和天下交待,他怎么会干这种事呢?皇上对雅妃也一直很优待,今日是雅妃救了庆回,端华愿意天天吃斋替她和望珠超度,舅舅放过皇上吧!” 孟定国冷冷地看着皇后:“你要真是做个贤后,今天也不会出这种事。你先下去吧,我不会杀你的皇上丈夫。” 皇后仍然不放心,但看着孟定国的脸色,却不敢强留,只得万分不放心地退到殿外。 殿内只有皇上和孟定国了,皇上吓得瑟瑟发抖。孟定国走到皇上面前,将他拎起来,扔到龙椅上。 他在殿中走了几圈,停到皇上面前,伏下身凑近皇上:“你先防着康明王造反吧!告诉你不要扣留望珠母子你就是不听,没用的东西!” 皇上抖得像筛康一样:“舅舅救我!” 孟定国直起身:“看你的运气了!孟雨应该已经给康明王飞鸽传书了,我派出的信使也快马往西陲去了。然而,” 孟定国冷冷地看着皇上:“你得明白,康明王不一定听我的。” 皇上堆在龙椅的角落里,不知为什么,一种大厦将倾的恐怖感觉攫住了他。 孟公府。孟定国对孟雨道:“信使上路多少时间了?” 孟雨道:“有半个时辰了。” 他的眼睛红红的,毕竟赵兰姿是他从小就最亲的师姐,他简直不能想象他眼看着美丽师姐就这么死了,还在这寒冷的天气死在皇宫的室外空地上,还死得那么惨,那么冤。以后,那个聪明调皮的师姐,可以舍命帮他,却又向他讨价还价穷开心的师姐,永远的没有了。 孟定国道:“我本来想让赵义明去,康明王一定会听他的。可是兰姿刚走,赵义明伤心过度,也没有办法让他去。” 孟雨道:“爹,要不让我去吧。” 第169章 密会 天气已经暗下来,月亮也升起来。冷冷的清晖照着大地。 笑笑跑过来:“孟雨哥哥,咱俩比试一下!” 孟雨噗地笑了:“你的武功怎么样?” 笑笑神秘地一笑:“试试就知道了。”她一笑就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小下巴尖尖的格外秀气,看上去机灵可爱。 孟雨说好啊,就抽出长剑。 笑笑也拔出自己那把秀气的佩刀。 孟雨道:“你先来。 笑笑挥刀袭过来,孟雨陪着她走了几招,发现这个小姑娘的功夫还真扎实,显见是从小就经过严格的训练。 孟雨认真起来,陪她走了三四十招,看到笑笑有点接不上招了,便往旁边一跳:“笑笑,你的刀是谁教你的?” 笑笑喘了两下,眨眨眼:“就是娘啊,爹爹不教的。娘有了弟弟也顾不上我了,我就自己练!” 孟雨想起笑笑的三个弟弟都比她小很多,那么很长一段时间,喜姑姑是只有笑笑这一个孩子的,自然有精力悉心教她武功。 不过,看得出来笑笑也是真的很聪明,尤其又爱笑,十分讨人喜欢。 宴席终局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大家酒足饭饱,各自去休息。孟雨想着自己的任务没有完成,可是明显郭冲已经没有独自召见自己的自由。今天晚上如何能见到郭冲呢,其实见他不难,只是打草惊蛇会很麻烦。 他有些发愁,却又突然灵机一动,为什么不找候灵闪想想办法呢?虽然他只是个见钱接活儿的人,一向跟买主单独联系,却是个有节操的人。不如自己也买他个跟郭冲见面呢? 候灵闪一听就跳起来:“哇,孟神探,亏你想得出来啊。” 他跳上椅子,又跳了下来,左右看看。除了屋外院里廊下的灯光,到处都黑幽幽的。 他凑近孟雨:“郭冲明显已经受制,你要有动作,未必要跟他见面才可以。只要知道该怎么做就行了。” 孟雨小声说:“如果郭威已经控制了双凤山庄,自然就是另一回事了。但现在明显不是,动作挑得太明白了我们出手无据啊。再者,郭威能离开山庄上京城,说明他并不担心他不在山庄时庄里的情势,这之间太矛盾。” 候灵闪又小声说:“我再说一遍,你要知道的是该怎么解决双凤山庄目前的问题,而不是绞尽脑汁想怎么见郭冲。你现在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见他。”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热气都哈在孟雨脸上,还带着一股酒气。孟雨赶紧用手扇扇:“破,破,啥味道,离我远一点不好嘛。” 两个人这一通矫情,外面突然一个丫环清脆的声音:“敢问孟公子方便吗?” 孟雨急忙咳咳了一声:“什么事呀?” 丫环恭敬地道:“老太太请您过去聊一聊。” 候灵闪在后边踢了孟雨屁股一下,孟雨还了一脚,揉着被踢疼的屁股赶紧答应着:“可以没问题的,在下这就出来。” 说罢,他瞪了候灵闪一眼,赶紧把衣袖拉拉直,整理整理领子,推开门出来:“啊,麻烦姐姐引一下路。” 老太太屋里陈设很是古朴,但是也舒服得很。 郭老太太正卧在床上,旁边竟然是郭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而且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足疾。 孟雨今天倒是喝得有点多,跌跌撞撞地上前行礼:“孟雨给奶奶行礼了。” 又转身给郭冲行礼:“郭庄主好。” 那个没有表情的木头一样的卫长天终于不在了。屋里除了孟雨,只有母子两个人。 郭老太太颤颤微微地说:“孟雨啊,奶奶今天累到了,只能躺着见你了,真是让你见笑啦。” 孟雨忙说:“奶奶邀见孟雨,真是太荣幸了。您今天太辛苦了,要注意休息呢。” 郭冲突然站起来:“孟雨,我们客套话不用多说。我要告诉你的是,双凤山庄全线失守,除了世超已经没有我的人了。只是,”他往窗外看了一眼,仍用只有他和孟雨听得见的声音说:“与官府互认的印信还在我手里,所以二弟没公开将我从庄主位置上拿下。我为防他害世超,也没有告诉世超这件事。二弟对世超还是有亲情的,现在时间不容缓,你这次来了,想办法帮我。” 说罢他指指自己的腿,然后摇了摇手。孟雨一惊,原来郭冲的腿并没有问题。 孟雨看着郭冲:“郭庄主,您,和二庄主,谁参与了七年前对江承天的劫杀?” 郭冲很肯定地说:“都没有。” 孟雨追问:“但是仍然是和那件事有联系的,是不是?” 郭冲道:“二弟要的只是双凤山庄的庄主地位和权力,不会想和江家结怨。至于他为了这个和其他人做了什么交易,我真的不知道。” 突然门咯哒一声,郭冲急忙闪到帐后。郭老太提高声音问道:“是威儿在外面吗?” 外面有人答道:“娘,孩儿看看娘身体如何,不知晚上疲累了,现在感觉怎样?” 郭老太使个眼色,郭冲绕到帐后一闪身就不见了。 郭老太这才说:“威儿,你进来吧,孟雨在陪我聊天呢。” 郭威推开门,孟雨急忙站起来弯腰施礼:“二庄主还没休息?” 郭威笑笑:“惦记着娘,就来看看。我娘最喜欢有亲戚朋友来聊天了。” 孟雨也笑道:“是呢,难得奶奶精气神儿这么好。” 郭威说:“山庄人多事多,大哥腿脚又不方便,我一忙乱,对娘照顾也不周到了。” 郭雨说:“二庄主实在是辛苦了,既然天已晚,我也不影响奶奶休息了。” 郭威也笑着对郭老太太说:“娘,您早点休息。” 一个丫环上前扶郭老太太躺下,孟雨告辞出来,很快回到自己屋。还没进去,一个丫环上前道:“孟公子,世超大少爷在西花厅和您两位朋友喝酒聊天呢,说您回来请您过去。” 孟雨打了个哈欠:“他们可真有精神啊。”便跟着丫环来到西花厅,看到三个人聊得正欢。 郭世超看到孟雨,开心地一笑:“孟大哥,您总被单独青睐啊。” 孟雨用耳朵听了听,这才放心,他瞟着郭世超:“你小子,刚从庄主屋里出来吧?” 郭世超笑道:“孟大哥,你用耳朵说话的?我刚才看到你的耳朵在动。” 孟雨气的:“少瞎说!该谁喝了?” 江战和候灵闪一指孟雨:“你来晚了,该你喝!” 孟雨拿起桌上斟满酒的杯子:“我喝,可是也不能喝多。明天我们是不是该一起去普然寺进进香,许一个我们的平安愿。” 候灵闪挤挤眼:“终于还是胆小了!” 孟雨一口将杯中酒饮尽,看着天上的弯月,想着在双凤山庄那不可知的未来。 第348章 笑笑的秘密 离开了二十多天,回来就赶紧见父亲,即使和父亲谈起了笑笑,他竟然并没有想到去见她。 此刻,看到笑笑在等他,他突然有点明白。或许如果笑笑不在这儿等他,他见过母亲,可能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走到笑笑面前:“天气还冷呢,怎么在这儿傻站着?” 笑笑看到孟雨,心里很高兴,可又不好意思露出开心的样子:“听春秀说哥哥回来了,就在这里等着,我们一起去看孟婶婶吧。” 孟雨突然觉得,笑笑真的是个懂礼的孩子。他在想笑笑和绿萍姐姐最大的不同,就是笑笑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而绿萍姐姐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并且她心里爱的多深,都并不怎么表现出来,可自己却像被绿萍姐姐占满了,对别的女孩总是无法容纳。 他想以后自己再回来,也要记得去看看笑笑,不能拿她当以前那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小女孩。他微笑着说:“好啊,我们一起去看娘,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天气已经暖了很多,但是夜晚的早春,仍然是凉气袭人。他不好和笑笑单独在屋里呆太久,就把笑笑拉到花园迎晖亭里。他让笑笑穿了件很厚的斗篷,问她:“冷吧?穿暖和一点。” 笑笑摇摇头,和孟雨哥哥在一起,怎么会冷呢? 孟雨用手臂揽住她肩膀:“笑笑,你上次的伤,好了没有?” 笑笑点点头。 孟雨觉得,自从笑笑受到劫难之后,尤其是那次摔伤之后,就变得不爱说话,能用点头摇头表示的,就不肯开口。 孟雨又问道:“你去给表哥送饭那天,袭击你的是个女子,然后你就晕过去了,再醒的时候,已经是在京外的客栈里,是被狄大人救的,是吗?” 笑笑瞪大眼睛看着孟雨,眼睛里现出恐惧。 孟雨爱抚地将她搂紧:“笑笑,哥哥知道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很害怕。但你一定告诉哥哥,你在家门口被袭击之后,到被狄大人救到客栈之前,有没有醒来过?看到什么没有?” 笑笑哆嗦了一下,她低下头,不敢看孟雨。 孟雨轻轻抚着她肩膀:“笑笑,你要知道,你自己经历过最残酷的命运,哥哥是因为去双凤山庄才和你认识的。现在,你父母和伯父他们都不在人世了,但双凤山庄只是那些人的一个目标,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在后边,会死更多的人。你表哥的压力也很大。你自己遇到的事情,也不是偶然的。你如果知道什么事情,不告诉哥哥,以后还会有好人被害的,或许被害的,就是你的亲人,也许就是哥哥我呢。” 听到这里,笑笑突然浑身哆嗦,颤抖着摇头:“不……” 她抱住头蹲下:“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孟雨要将她扶起来,她却怎么也不肯起来,只是蹲在地上,浑身发抖。孟雨猜她必是有隐情的,而且一定与狄英有关。 他知道笑笑太善良了,别人对她有一点好,就会不要命的去维护。孟雨也蹲下,他捧起笑笑的脸:“笑笑,我们终有一天会成亲的。我不想你带着阴影生活。” 笑笑看着孟雨,小小的声音说:“孟雨哥哥,笑笑遇到过世上最惨的事情,所以对笑笑好的人,笑笑都要对他们好。” 孟雨明白,笑笑本来也是衔金佩玉在富庶家庭生下来的女孩子,而且聪明倔强,嘴巴也厉害不饶人的一个贵家小姐。只是家里突逢大难,才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很顺从听话惟惟诺诺,和她去交谈她认为对她好的人可能有害的事情,是多么困难。 孟雨将笑笑扶起来,让她坐在亭里的木凳上,替她裹好斗篷:“笑笑,你身上的刮痕是哪来的?应该是掉到树丛中弄伤的,受伤的时候你仍然是在昏迷的吗?狄英一定带你去过其他地方。” 他话音刚落,笑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浑身颤抖地说:“我不知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站起来就要跑,孟雨一把抓住她,将她搂进怀中,他将她冰凉的带着泪水的脸贴在自己脸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了,笑笑,哥哥不问你了。你不要怕,以后哥哥也不离开你了,没有人敢伤害你的。”笑笑紧紧贴着他,呜呜地哭着。 不论狄英是怎么样救了她两次,而且第二次为了救她,冒着掉下悬崖的危险攀援下去,但他将笑笑抛下去的情景,实在是太恐怖了。笑笑要忍受那种恐怖的回忆,又要为了保护狄英而守着这个秘密,不敢跟任何人说,她的心理负担实在是太重了。但一旦说出实情,她知道孟叔叔有多可怕,他一定会杀掉狄英。虽然狄英也许不是一个好人,但他确实两次救了笑笑,她不忍心看到他死。 可是,她又觉得如果孟雨问她,她总是不说实情,孟雨哥哥会不喜欢她的。从前她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伶牙俐齿,谁都不肯相让。现在她经历了一个人在世上能经历的最悲惨的遭遇之后,她突然把自己瑟缩在一个壳里,只能偶尔从壳里伸出头胆怯地看看外面的世界。 孟雨知道笑笑的心理早就有些异常了,然而娶她,这是他为她做的最大的努力了。但他仍然无法让她完全相信她,他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对笑笑说:“太冷了,咱们回去吧。” 孟定国进宫,匆匆冲进了宣政殿,皇上一看到是舅舅,吓得一激灵。 孟定国上前施礼,皇上哆哆嗦嗦地道:“舅舅快平身。” 孟定国直起腰,冷冷地看着皇上:“康明王和湖广王反了!” 皇上啊了一声,在龙椅上差点出溜下来。 孟定国仍然冷冷地:“别光哆嗦了,京城沿线我已布防。让你婆娘给他亲爸亲哥写信,率军到湖广和西陲狙击叛军,否则别怪我率兵打他父子。” 皇上盯着孟定国,兀自在抖。 孟定国喝道:“抖什么抖?亏你也是个学武出身。” 第361章 议兵谋局 孟雨一听,又开始心烦意乱,这个皇上实在是太招人烦了。而自从沈婉华被皇后打了之后,他觉得那个一脸贤良的皇后也相当令人讨厌。 但皇上终究是皇上,还是不能不拿他当回事的。 孟雨急忙将茶又喝了一口:“不知一会儿随侍皇上,有没有人给茶喝呢。” 吴月清又如银铃般地笑起来:“哟,看公子说的。有月清在,还能少得了公了的茶喝么?” 吴月清不到二十岁年纪,衣饰只是普通女官的样子,只是质地和做工都是上佳的,甚至不输那些后宫的妃子。而且,她能干爽利之中,另外带着一种妩媚的态度,所以才十分得皇上宠爱吧。皇上对她的信任,正如对刘成信任一样,而且某种程度上超过对皇后的信任。 孟雨站起来:“那就有劳姐姐了!” 然后站起身跟刘成告别,跟着吴月清向宣政殿走去。却不想路上正遇到李忠义,李忠义看到孟雨,两个人互相抱拳行了个礼,李忠义随即看着吴月清:“吴女官今天很礼贤下士嘛,还亲自来接孟公子,果然是很识时势会选高枝儿。” 吴月清微微一笑:“皇上的安危最要紧,若是禁军有人,皇上安危无虞,又何必让孟公子不能安心探案,还要劳神护卫皇上安全呢?” 李忠义气得脸都白了:“吴女官真是在皇上身边呆久了,嘴巴练得越发犀利了!” 吴月清漂亮的大眼睛斜着一瞟李忠义:“大人别给我扯,以后离皇上身边的小宫女远点儿!” 孟雨在皇宫探案这么长时间,不仅探案子,零七碎八的八卦也听到不少,所以他真是不爱进宫。就说吴月清和李忠义,都是皇上离不开的心腹之人,但因为在金钱利益上两个人有争夺,另外李忠义也着实猥琐,总是仗着皇上的庇护对吴月清手下的小宫女动手动脚,两人随即成了死对头。 孟雨一看这俩像两个冠子都红了的公鸡,这就开始斗上了,心想我可没功夫管你们这些鸡麻婆妈的事情,忙道:“大清早的,大人和吴女官看来精神都很健旺,不过我们还是赶紧去皇上那里吧。精力充沛也得给皇上劳力一整天呢。” 吴月清噗地一笑:“孟公子,我们自走。” 李忠义阴冷地白了吴月清一眼:“装什么假正经,皇上身边的妖精罢了。” 看吴月清和孟雨加快脚步,他有意在后边慢慢溜哒,省得三个人一起太尴尬。李忠义细高的身材,皮肤白净,五官秀气细致得像女人,只是从内里透出一股阴气。他挎着刀,那刀倒像他身上的一个累赘,他走路又罗圈腿,每走一步刀鞘都会撞到腿,只能说他佩刀的方式不得法。然而当了禁军统领这么多年,却不见长进,形象上和武将半点不搭边。别人知道他又贪又色又猥琐的习性,也都懒得提醒他。他倒是自得其乐,除了在皇上面前叫委屈,就只是吃喝嫖赌自己快哉,间或盘剥手下的禁军卫士而已。 李忠义看着吴月清和孟雨的背影,这俩全是他仇人,看着就恨。尤其那个吴女官,走路还扭,那一摇一扭的态度,真是风骚死人。可只要皇后在的时候,立刻正襟危站,好像全天下她最端庄高洁一样。 哪天非得教训一下这个臭女人! 突然有人经过,碰了一下李忠义。李忠义吃了一惊,阴冷的目光却来不及收回。那人穿着紫色官服,一看就是文官服色,经过他的时候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别盯着那些没要紧的,做对自己的事。” 说罢迈着官步飘飘洒洒向宣政殿走去。李忠义着实吃惊,看着那人的背影半天,方又徐徐也向宣政殿走去。 皇上坐在殿中,皇后一身常服却也十分奢华,坐在一旁陪着。皇上一方面坐立不安,等着舅舅从前线发来军情奏报。另一方面,没人管束,又觉得自由了很多,将皇上的派头又摆了出来。 只是看孟雨一到,好像见了救星:“表弟,快快站到朕的身后!左边左边,是的吧,拔剑方便。” 非常时期,侍卫自然都带武器上殿。 这时,李忠义也磨磨蹭蹭地来了,不想皇上一看到,更是十分高兴:“忠义,怎么来得么晚?你也站在朕的身后,右边!右边就行了!” 皇后不以为然地瞟了一眼李忠义:“李统领,非常时期,今天是你值守,怎么来得如此之晚?” 李忠义咳了一声:“回娘娘,皇上安排仓促,兵部那边还有事情要交接。” 皇后知道他是皇上的红人,平日也不怎么说他,此刻不高兴地说:“既然知道皇上今日要你值守,为何不昨日就交接完毕?孟公子本来有其他事情,都来得比你早。” 李忠义气得小白脸更白了。孟雨站在皇上身后,支着一只耳朵听着,心说一到这宫里,世界就变得太小了,可是却又太藏污纳垢的太复杂了。 皇上忙道:“哎,来了就好。忠义给朕做事一向很尽心的。” 皇上又对皇后道:“二王已经被围,可你父亲和哥哥始终不主动进兵,难道要一直这样对峙下去吗?” 皇后心里叫苦,心里想为何要我父亲和哥哥先进攻,孟定国就这么看着?这不是要我们沈家好看。却不敢反驳,只好道:“孟大人掌着兵权,他下了令,父兄定然不敢不听的,京城安危为重,这个道理父亲还懂。” 皇上没有回答,却看着萧正毅:“萧卿,你怎么看当前的战局?” 萧正毅急忙上前:“皇上,二王虽然来势凶猛,但我朝集结的兵力完全处于优势,而且对二王是合围之势,只是一直没有发动攻击。” 皇上淡淡一笑:“是啊,依卿所见,应该如何发动攻击?” 萧正毅道:“镇国公驻扎在二王东面,而郑领卫在二王身后。这两处应该先行攻击,尤其是镇国公。因为郑领卫进入西陲腹地,那是康明王的后方,先动易被留在西陲的军队发现而包围,而且郑领卫在西陲与镇国公旧部联络,未得回应。至于孟大人,只能待沈大人发起攻击之后,待战局明朗再进兵,因为孟大人还有拱卫京师的责任,若是冒然出击,沈大人又不接应,京城就危险了,皇上就只能靠宫中的李统领所率禁军保护了。” 第373章 巧遇道长 应秀灵自从孟雪有喜精神就好些了,之后孟定国欺负孟雨,应秀灵要替儿子做主,一下子精神还亢奋起来。她突然发现一直很独立的孟雨,必须要让她这个娘来操心,于是暂时把病搁到一边去了。孟定国虽然被夫人凶,但开始很高兴,以为夫人的病真的有缓了,但找了太医来,却得知只是精神上一时亢奋的原因,病势早已积累,只是爆发时间早晚而已,一时心又凉了。他现在不让应秀灵随便出门,出去也不能骑马或走路,只能坐马车。 所以管家一听夫人和笑笑姑娘要出门,早已将布置得十分舒适的马车准备好。笑笑很有礼貌地扶应秀灵先上了马车,自己才上马车,将帘子放了下来。 应秀灵看到换了新衣服的笑笑秀丽灵气的样子,又开心地笑了。什么也没有比孟雨未来能娶到一个聪明能干却善良孝顺,而且还很秀气乖巧的女孩子更让她高兴了。 到了有名的繁华的西市,秀秀仍然是先下马车,然后将应秀灵扶下来。两个人且不急去采购卖布料的那家有名店铺,而是在街上随意看起来。天气暖和了,街边摊出的也多了,各种货物琳琅满目。应秀灵让秀秀随便挑些喜欢的,秀秀害羞了一下,却只给庆回和玉宝买了糖人儿,给庆回买了字帖,想了想又给玉宝买了个色彩鲜艳的泥人儿。 婆媳俩逛了一会儿,笑笑怕应秀灵累了,便说:“婶婶,时间不早了,咱们去锦瑞祥挑布料吧。” 应秀灵也觉得有点气喘,两个人让福祥拿着东西,又一路逛着朝锦瑞祥走去。却不想路边一个游方道人模样的老者,道骨仙风,似乎一直在注意打量她们,看她们又逛了回来,便走上前去:“无量天尊,这两位施主,贫道有点话要问可否。” 庆秀灵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却吃了一惊。 这老道的眼神和刚才走路的姿态,分明身上是有很深功夫的。她客气地施了一礼:“道长有何见教?” 老道笑笑说:“夫人是不是贵体有恙?而且情况严重有一些时候了?” 应秀灵又愣了一下:“道长怎知呢?” 老道道:“贫道自幼从师便一直在习医理,而且知道夫人的病应是年少时因伤积累,身体一直不好吧。” 应秀灵诧异了,这老道果然灵验啊! 于是赶忙问:“道长,您的医术想必也很惊人啊,说得十分对症呢。” 老道又笑道:“说到贫道的一个故交,夫人就知道了。贫道和妙常师太是很熟识的。” 应秀灵吃了一惊,心想那这老道绝不是俗人了。 老道又接着说:“夫人不必吃惊,贫道天生喜欢云游四方,因为自幼对医术十分痴迷,所以一直钻研至今。京城嘛,贫道还是二十年前来过,如今再回京城,真是非同昔比。” 应秀灵脑子一转,二十年前,岂不就是成王和应家军攻入京城的时候。或许这老道与大哥和孟定国有所渊源呢。 应秀灵想到这里,便微笑着说:“原来道长是故人,可否到府下一坐,叙谈一下?” 那老道笑着说:“贫道任智理,虽然未和夫人见过面,但夫人想必听说过贫道的名字。” 应秀灵顿时恍然:“原来是太平宫的晴明散人,秀灵真是太失敬了。” 晴明散人道:“夫人,贫道在这街上开摊行医,却是免费的,只是想惠及百姓,也在京城游览些日子。贫道给夫人开些药方,夫人回去每日服用。此外,” 他看了一眼笑笑:“夫人,您的病势已经很多年了,积累下来,可不是容易根治的。您身边这个女孩子,是笑笑姑娘吧。” 笑笑急忙向晴明散人行礼:“道长,笑笑有礼了。” 晴明散人看着她笑了一下:“果然灵气,你未来婆婆的病,真的是很不轻,一般的医生恐怕也难根治。就算太医院那些庸医,也是束手无策的。贫道看你倒是聪明有慧根,你若对婆婆有孝心,可以每天在我医摊上跟我学医术,我行医也需要个帮手,等贫道走了之后,将方子和医术留给你,或许你婆母的病还有几分痊愈之望。” 笑笑瞪大了眼睛,呆了一下,突然上前给晴明散人跪下:“道长,笑笑愿意跟您学医术,一定要医好婶婶。” 晴明散人急忙将笑笑扶起来:“姑娘不要这样客气,只是跟着我行医,得每天一早就来,傍晚才回,贫道行医是不收钱的。来的都是穷苦人,每天要看病的人也很多,会很辛苦。” 笑笑急忙说:“笑笑不怕,只要能治好婶婶!而且行医也是在做善事,笑笑也是给婶婶积福。” 应秀灵忙说:“笑笑,你自己身体还没有好呢,这一整天在街上行医,要是复发落下病根怎么办?” 又对晴明散人道:“道长是妙常师太故人,也是前辈,秀灵稍后和夫君一起去拜访道长。笑笑最近受过伤,女孩子还是不要做这样辛苦的事情了。” 晴明散人微笑了一下:“夫人,贫道只是个游方的道人,早就知道您的名字,更敬佩您的为人,所以必定要帮夫人去了病根。至于孟大人,虽然是国朝栋梁,但贫道从不与朝廷官员打交道的。” 应秀灵知道这是真的高人,急忙道:“道长的节操,秀灵真是佩服,既如此,便诚心烦劳道长给开出药方。不胜感激。” 不想笑笑却突然道:“婶婶,笑笑愿意跟道长学医,也为京城百姓做些好事,婶婶您答应笑笑吧!” 应秀灵吃了一惊,看到笑笑大大的眼睛里全是焦急和渴望,一时心里犹豫。毕竟是孟家未来的儿媳,这样抛头露面她心里并不太愿意。更重要的,是笑笑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养好,应秀灵也是舍不得。想了半天才说:“笑笑,这件事婶婶不拦你,要你孟雨哥哥同意才行。” 这时晴明散人已经提笔在他那张破方桌上刷刷写下药方,又从身边的背囊里取出一小包药,交给笑笑:“替你婆婆拿着,照着这个药方抓药,这个纸包里,是我在藏地游历之间,遍采当地百草,几经试验,才炼出的丸药。你可每日与你婆婆服一丸。”随即又笑着说:“这药可是万分珍贵,而且只有这一点了,看你孝心可嘉,贫道可是倾囊而赠,” 第384章 城上密谈 应少言也驻扎到京外二百里的地方去了,孟雨只好自己来了。 他和江绿萍谁也不知道,他们站的这个平台,就是当初狄英将笑笑抛下去的那个地方。 孟雨对江绿萍道:“我知道世超肯定有些事情没有说,但事实上国朝的军事布局已经基本完成,他不说也不会影响大局。但有些事情不说,可能会让他自己陷入危险。” 江绿萍很直接地说:“孟雨,谢谢你的好意,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以郭世超的年龄和身份,他其实都不可能知道的太多。他唯一知道没有告诉你的,恐怕就是那天袭击双凤山庄的人里,并非只有刀盟和宁王的军队,还有国朝的其他势力。正是这些人杀了之后进内宅帮忙的郭威和双凤山庄几个重要的弟子,世超也和郭威一起到了内宅,所以看到了,并且还跟他们交了手,郭威被杀,就只有世超知道这件事了。” 孟雨看着江绿萍:“是国朝的正规军队吧。” 江绿萍点点头。 孟雨道:“如果真是如此,郭世超和皇上走得如此之近,大概也是借皇上的力量在抵御这些人。但他估计对皇上也没有讲实话,他能看出是谁的人马吗?” 江绿萍摇头:“他只是从对阵的情形看出来的,那些人都换了装束。” 孟雨点头:“这是必须的。他们是怕刀盟和宁王将双凤山庄解决得不彻底,所以到战斗后期才突然出现。” 江绿萍踌躇了一下才说:“孟雨,你不要怪世超,经历这么惨痛的变故,他其实真的不再有雄心大志,只想能保护家人。他还不到十八岁,却是郭家一门上下最年长的男丁,他必须独力支撑,难免有所顾忌。孟雨,” 江绿萍有些犹豫地问道:“你找我,是因为他可能有什么危险吗?” 孟雨道:“姐姐,你可以转告世超,只要保护好皇上和他自己的安全就好了,国朝还会有大的战争动向,但爹爹朝中正义之士会做好应对。此外就是,” 他想了一想,心里终究觉得放心不下:“皇宫之中,倒是有些奇怪未解的事情,我在宫中毕竟时间短,了解不透,相信他自己会有感觉,让他小心。” 江绿萍点点头。 孟雨向四处看看,已是初春,刚长出的小草嫩绿嫩绿的,像给青山铺上一块茸茸的绿毯。这么有意境的地方,而自己和江绿萍再次单独会面,一切却像恍若隔世,再不像在河东,虽然天气寒冷凛冽,心却是炽热的。而如今,孟雨都觉得自己的心冰凉冰凉的:“姐姐,你约我到这里来,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 江绿萍点点头:“孟雨,谢谢你这么关心世超,其实他虽然曾经陷入刀盟,现在却恨不得杀光刀盟的人,但又知道那幕后的势力是他惹不起的,所以才屡次伤害沈姑娘。孟叔叔对他这么好,少言和他也是难得的好朋友,只请你们原谅他才好。” 孟雨道:“双凤山庄的事情,是我活到这么大最受刺激的一事。我内心最讨厌战争与流血,但这次我却最希望那场更大,更惨烈的战斗早点来,让所有人赶紧解脱吧。” 听了孟雨的话,江绿萍心想,孟雨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没有变,不论多聪明机智,说起话来总像孩子一样。 看江绿萍像是在想着什么的样子,孟雨突然想起来:“姐姐,你还没说你要问的事呢,赶紧说吧,这里太冷了。” 江绿萍道:“孟雨,江战到底去哪里了?我写信问大哥,他也是语焉不详,只说去海外做生意。江战那个人,在家门口做生意都能赔,大哥会昏了头让他去话都不通的海外?孟大人也和大哥是一个说法,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江战他到底在哪里,有没有危险?” 江绿萍一向说话总是平平稳稳的,和她的闪电刀称号完全不像,但是今天却像有些失态,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孟雨勉强笑了一下:“**姐,父亲和江大哥,真的都没有告诉过我。” 汪绿萍看着孟雨:“孟雨,他们若是连你都不告诉,那只能更危险。可是,我相信你一定知道,你和江战这么好,怎么可能不关心他。以你的聪明,一定已经知道了。” 孟雨完全没有办法抵御汪绿萍的追问,他才知道,在她面前,他仍然是一击即溃的。不要说她的眼泪了,她说话口气焦急一点,就会令他无措。 半晌,孟雨才慢慢道:“姐姐,江战和我一样大,但他比我小两个月,就像我亲弟弟一样。他确实是做爹爹交给他的任务去了,也确实爹爹和江战本人都没有向我泄露半个字。但是任务完成了,他也会兼顾生意的,他还和点秀姑娘在一起呢。只是爹爹和江大哥随时会有新的任务给他就是了。我不知道别的,但是等京城的事情告一段落,也许我会去帮他。” 江绿萍轻轻舒了口气,似乎孟雨能去,让她已经对弟弟提起来的心,一下就放下了大半。她突然道:“孟雨,我也去,我要看到他心里才踏实。” 孟雨沉默了,江绿萍并不知道,如果需要孟雨去,那么江战面临的会是什么样危险的局面。 孟雨淡淡笑了笑:“姐姐,你以后就不是一个人了,不能像从前那样天马行空。过好你的生活,我和江战才都会放心你。” 江绿萍愣了一下,突然泪水就涌出她的眼眶:“孟雨……” 她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只好扭过头,擦掉眼泪。 孟雨也有些呆了,突然之间他们两个已无话说。 孟雨勉强笑笑:“姐姐,我们下山吧。” 他知道,这是他们这次对话的结束,也是很多事情的结束。 等他说的那场战争结束,如果大家都能活着,便是各自有了各自的归宿,再也没有交集。 他虽然心情烦乱,但连江绿萍都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在江绿萍没注意的时候,看似无意地折了些枯枝,摘了些草籽和干了的隔年苍耳收了起来。 第385章 宫内密会 进了城门,孟雨道:“姐姐,我送你回家吧。” 江绿萍摇摇头:“不用了,或许他还在等我。” 孟雨笑了一下:“那我先走了,姐姐路上小心。” 孟雨说完便走了,江绿萍看着他走远。把守城门的卫士身后,却突然转出一个人,竟然是郭世超。他对江绿萍道:“姐姐,问了吗?” 江绿萍点点头:“他没有告诉我江战到底在哪里,只是说可能也要去帮他。” 她说完眼泪哗地流下来,伤心地说:“一定很危险,很危险。” 郭世超抱住她的肩膀:“姐姐,别难过了,如果到时候能和皇上请下来假,我就也一起去。或者,我就辞了这个禁军统领,一定将江战接回来。” 江绿萍打了他一下,眼泪哗哗地流:“不要了,他们不会让你去的。一切都是孟大人掌控的,他们连孟雨都没有告诉,他也是私下查出的,而且到底也不肯告诉我去哪里了。” 她却没有告诉郭世超,她和孟雨谈话中关于他的那一部分。 虽然孟雨并没有明确告诉她江战的下落和离开的原因,但心如透明玻璃一般透亮的江绿萍,却从孟雨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了真相。她其实心里更担心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春天真是个恋爱的季节。 看起来沈婉华和隆玮也进入了爱情季节。但以这两个人的行事莽撞,无法无天加粗枝大叶,他们的事情竟然被一个最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 然后这个人还是个草包。 当然这个人就是李忠义。 李忠义本来就好色,沈婉华这个漂亮得天仙一向是看在眼里馋在心上,但是却不敢碰。虽然有皇上撑腰,自己不过就是给皇上看家护院的,怎么敢去惹皇后的妹妹。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比别人更注意沈婉华。突然看到她最近白天黑夜的总爱往皇宫西北角跑,心说这小妖精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偷偷跟了去,随即冷笑着回来了。路上遇到他以前的禁军手下,看到他就想躲,但已经躲不开了,只好行礼:“李将军,这个时间还巡视,辛苦啊!” 李忠义斜着眼睛看着两个禁军,说话也邪声邪气的:“我本来不在禁军了,还要干着禁军的活儿,又不关两份饷,哪有你们滋润。” 两个禁军一听不是话头,不用面面相觑,心说这个家伙又是想扒皮啊,于是打着哈哈就想走:“将军辛苦,注意休息,我们要去值岗了,告退。” 李忠义一听,好像来了精神似的:“本来想请你们去喝酒,既然你们在岗,我自己去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人,更加邪里邪气地说:“啊呀,我早上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赶过来护卫皇上,忘了带钱。现在得赶紧喝两杯放松下,你俩谁带钱了借我。” 两个人苦着脸,这家伙简直成习惯了,几百上千两也贪,三五两甚至几十个铜钱也不嫌寒碜。平时禁军都知道,你不带钱好是不行的,否则必寻个错打你至少五十棍子。所以口袋里总要装些钱,防备他来勒索。李忠义刚到兵部的时候大家开心坏了,至少不用天天担惊受怕,谁知皇上喜欢,离不开他,人家又杀回来了。 两个禁军互相望望,一个从怀里掏出块碎银,也就一两钱。另一个只掏出些铜钱。他俩也是事先商量好了,一个多出,另一个就少出。在禁军当中,这算是对付李忠义的一套熟练程序了。李忠义劈手拿下,嘴里不满道:“就带这么点儿钱,不够本将军我填填缝儿的。” 他嘴里说着,却把银子和铜钱塞到怀里,看到沈婉华在远远的地方朝皇宫西北角走去,他立码魂也被勾走了:小妖精,今天爷抓到你的杀头把柄,看你是舍出大银子,还是舍点儿别的什么。 两个禁军看他盯着沈婉华背影,知道他是个色中饿鬼。但皇后的妹妹,谅他也不敢怎么样。两个人得到这个好机会,赶紧撒腿跑了。不过这俩人也是瞎担心,钱已经被拿走,李忠义不会再对他们感兴趣了。 李忠义悄没声地远远跟着沈婉华。之前他发现她常去的地方,就是关押隆玮的院子。开始他并没有怀疑,根本没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后来发现其中大有纠葛啊,哈哈今天要是运气好,可要开斋啦。 门缝一开,小黄跑了出来。沈婉华抱起它,小黄细细声音喵喵的,娇得不得了。沈婉华抱着它,把脸贴上去。小黄很依恋地粘在沈婉华身上。 现在的卫士不敢将隆玮放出来了,隆玮看得着急,将门一推,露出一拃宽的门缝,“过来,光和小黄亲热,我呢?” 沈婉华噗地笑了,抱着小黄跑过去:“别瞎说,你这两天怎么样?今天被姐姐叫去训话,一脱身赶紧跑来了,明天有时间我给你炖鱼汤。” 隆玮道:“皇后为什么训你?” 沈婉华道:“嫌我碍事呗,总想让我回爹那里。我才不去,现在我要陪你和小黄,更不去了。回头我去找孟雨打听,想办法让你早点出来。” 隆玮正要说话,突然李忠义就蹦出来了。他竟然走路很轻没有声音,连隆玮这样练过功夫的都没有听到他走近,当然这个荒唐退役王爷眼睛里当时只有沈婉华了,竟然不辨周遭情况。 李忠义哈哈一声,跳到两人面前,差点撞到门上:“沈姑娘,你一个没嫁人的女孩,跑到这里私会男人,还是一个朝廷重犯,看来皇后娘娘刚才白训诫你了!” 隆玮和沈婉华都猛吃一惊。隆玮大怒:“李忠义!你这个烂人,你不要血口喷人!” 李忠义冷冷地笑着:“我还用血口喷啊?看你们两个人这个样子,威名赫赫的湖广王能不能有个像样点的解释啊?” 隆玮气得猛撞大门,锁住院门的铁锁链被撞得哗啦哗啦直响。 李忠义哈哈大笑:“王爷,再弄得动静大一点儿,把皇上招来就更好了,你们俩这样子有多好看哪?” 第387章 王爷的命运 孟雨心想,今天的结局,隆玮当初起兵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的,他并没有沈婉华认为的那么简单,但复杂的朝局和权力斗争也没有办法一两句给这个单纯的女孩儿讲清楚。 孟雨道:“你真的很喜欢他吗?决定为了他离开你爹和姐姐吗?” 沈婉华用力点了一下头。 孟雨一时对她改变了看法,难怪当初康明王一个劲儿的热心撮合他俩,沈婉华确实有聪明、善良、仗义、为心爱的人舍得一切等等很多一般女孩没有的过人之处。 孟雨站起身:“你不用着急,我有个想法,但要先和爹爹商量一下。你对任何人都不要提。” 沈婉华立刻变得开心了,她知道孟雨答应的事情就几乎是肯定的事情了。 她开心地跳起来:“孟雨,谢谢你!” 孟雨还想开句玩笑,沈婉华却突然像看到了什么,匆匆说了句:“回头好好谢你啊,拜托你了!”然后就脚底一抹油,就想溜。 却不想近旁响起一个声音:“沈姑娘这是急着要去哪呀?你那只小黄不错嘛。” 沈婉华回过头来:“李将军,好辛苦啊,都快晚饭时候了,您还在宫里值守。” 李忠义满脸笑意地:“我没有跟神探秘聊的荣幸,当然只好尽好本份。啊,这会儿很想喝两杯去。” 孟雨心说你不会翻我身上吧。 他一边想一边站起来,还抖了抖自己那件旧长衫:“是啊李将军,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在下要先告辞了。” 孟雨那件旧长衫确实很显眼,似乎格外在对李忠义说:“本神探可没钱,少打我主意。” 李忠义瞟了孟雨一眼,笑不唧儿的问沈婉华:“沈姑娘也一起告辞吗?我这就到皇宫西北角去转转看。” 沈婉华也笑不唧儿的对李忠义道:“李将军。婉华确实是要和孟雨一起走了。不过将军辛苦了,婉华这里谢过。” 她随即冲远处喊了一声:“巧果,将东西给李将军,然后快来追我!” 说罢,她推着孟雨走了。 巧果看他们两个走远,这才走到李忠义面前,将一个小布袋交给他:“李将军,这个拿好,姑娘这两天要清静些,李将军也多忙自己的事吧。” 李忠义用手捏了捏那布袋,牙都乐得呲开了:“你和你主子一样,嘴巴也这么厉害。本将军保证三天之内不烦你们,快追你家小姐去吧。” 沈婉华跟着孟雨出了宫,看四外无人,这才道:“孟雨,你的主意是马上能救他出来吗?你的主意孟大人能同意的吗?” 孟雨点点头:“试试看。”便走掉了。 突然又回头看着沈婉华:“你相信不相信我啊?我现在不是你第一偶像了是不是?” 沈婉华急忙点头:“信。信。不过,你可快点,不然我敷衍李忠义的银子就不够了!” 她生怕说慢了,孟雨就改了主意,孟雨道:“我肯定给你想办法,放心!”说罢就匆匆走了,这时巧果已经从宫里追出来,看到孟雨走远了,巧果对沈婉华道:“看他那个高傲的样子。我早就说他配不起小姐。” 沈婉华笑了一下:“李忠义收了钱,今天晚上不会捣乱,我去看看他!” 巧果噗地笑了:“好吧,那巧果就不跟着小姐去碍眼了!” 孟雨找到父亲,虽然孟雨对爹爹有时表现出的冷酷无情很有看法,但对爹爹的能力还是佩服的,关键是隆玮的事情自己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以他的能力,将隆玮从宫从救出来,让他和沈婉华一起私奔并不难。 但是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隆玮终是皇家血脉,而且曾是亲王,他的未来不是靠一场逃跑与私奔来解决的。 孟定国对孟雨道:“隆玮的事情,我也确实头疼。如果朝局平稳,就再关他个三五年,磨磨性子。但现在大战的巨鼓已经擂响了,他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棋子,所以等不及慢慢催熟了。” 孟定国眉头皱得紧紧的,孟雨心说:”什么呀,什么人都是您的棋子。”但他一看有门儿,忙追着问:“那爹爹的意思?” 孟定国一眼就看出儿子心里的想法,孟雨在外面是有个神探的名头,但在他这个当爹的眼里,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毛孩子。 半晌,孟定国慢慢地说:“是时候将他撒出去了。” 孟雨忙追问:“爹爹打算怎么撒他呢?” 孟定国转头过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孟雨:“你不是不喜欢搭理我的吗?” 孟雨脑袋扭向一边,不想跟爹爹眼神对视。 良久,孟定国叹了口:“这些亲王连枝通气,皇上这么对待隆琪和隆玮,一旦战事起了,亲王旁观就麻烦了。隆玮脾气暴烈,但我的话他还算能听,到时候让他联络各几家带兵的王爷,” 他看了一眼孟雨:“爹又是在玩弄权术是不是?对谁都只不过是利用是不是?” 孟雨讷讷的,反正他觉得爹爹对待舅舅是实在过分了,江战的事情母亲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真不知是什么后果。母亲一直拿江战当亲儿子一样,孟雪不肯跟江战好,母亲好长时间都睡不好觉。直到江战成亲,才算踏下心来。要是知道爹将这个老实孩子送到海西,作为日后大战爆发后的一张后手牌,还夹在大夏和北燕之间阻挡两个大国的军事联合,如此的凶险,真不知道爹和娘之间会是什么情景。 可是现在孟雨有求于老爹,只好把那些愤怒尖刻的言辞先收起来。不由也有点同情老爹,自己周全这么点事,就左春天总是最美的季节。 孟公府是从前的成王府,虽然孟定国一家都是朴素为念,但原本王府豪华富丽的建筑与装饰却仍然在春光中熠熠生辉,显示出不同于与普通宅院的雄伟、宽阔与堂皇。 笑笑忙了一天,从府外回来。春杏急忙上去接过她身上背的布袋:“哎,笑笑姑娘,累坏了吧,快进屋歇着,我去给您端茶。” 笑笑笑了一下:“春杏姐姐不用麻烦,笑笑不累。” 却不想孟定国和应秀灵从屋里出来,正看到笑笑。笑笑急忙上去见礼。应秀灵笑着说:“笑笑,每天喝了你配的药,真的好多了呢。就是你太辛苦了,本来就瘦,现在更瘦的小脸都尖了。” 应秀灵摸了笑笑的脸蛋,很是心疼。 笑笑笑着说:“孟婶婶,笑笑不累。每天跟道长一起给老百姓看病,可有意思了。” 右为难,爹爹要维系整个国朝,必定有更多的身不由己。 第401章 皇上怕死 孟雨忙站在郭世超前面:“皇上,郭统领有伤还坚持为皇上护驾,真是忠心可嘉。孟雨也会时刻不离皇上左右的。” 皇上这才猛醒,没有去抱郭世超,郭世超又躬身道:“臣愿粉身碎骨,报答皇上。” 孟雨皱了下眉,心说这话真不吉利。皇上看了一眼郭世超,嘉许地点点头:“世超,朕知道你也是最忠心的,可恨那个狄英,朕抓住他要将他千刀万剐!” 孟雨心说又是粉身碎骨,又是千刀万剐的,狄英还没有攻到京城呢。他无意中看到皇后担心地看着皇上,心说皇后娘娘是不是知道他父兄很快会反呢?又知不知道他父兄与狄英有勾结呢? 而且,沈赫昌和沈炯烈一反,难道不怕皇上杀了皇后……他的思维刚到这里,突然皇上一把抱住他,将头放在他肩上:“表弟啊……” 孟雨这一惊吓,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不能推开皇上,急忙道:“皇上不必担心,皇宫的护卫力量很强,尤其李忠义将军对皇上不离不弃,主动加盟皇宫守卫……” 皇上抬起头,看着孟雨,愣怔半晌,突然又趴到孟雨肩上:“表弟啊!你绝不能离开朕啊!你是朕的亲表弟啊!” 孟雨心说这会儿想起我是他亲表弟了,认贼为友的事情他这些年可是真没少干。 只好道:“皇上,郭统领还有伤,今天已经站了快一天了,有孟雨相陪,让他先回去休息吧,可以把齐将军换过来。” 皇上恋恋不舍可怜巴巴地看着郭世超,郭世超忙道:“啊,末将不累,可以一直为皇上护驾。” 皇后忙说:“人又不是铁打的,哪能不累不休息呢,皇上还是让郭统领去休息一下吧。京城守卫有孟大人,皇宫除了禁军,还有孟雨呢,皇上且放心。” 孟雨心想,合着干活儿的时候,都不提李忠义了。 皇上正犹豫,却不想孟定国带着应少言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色劲装,挎着钢刀的人。因为是战时,孟定国和应少言随身也带着剑上殿面君。皇上像是精神立刻振奋了,蹭地站起来:“舅舅,战局怎么样了?” 孟雨心说,看上去很是一个明君啊。 孟定国几步走到皇上面前,给皇上行礼,然后怒视着李忠义:“大战在即,为何不去兵部报到!只缺你一个人,天天粘着皇上,成何体统!” 李忠义吓得往皇上后面缩。 皇上急忙道:“舅舅,忠义以前一直是禁军统领,对朕也熟悉,留下他吧。” 孟定国冷笑一声:“大战爆发,前边缺人。当然皇上的安危也要紧,这样,将李忠义留下,郭世超臣就带走了。” 皇上吓得赶紧站起来:“不要啊!舅舅!” 孟雨肚子快要笑破了,心说大敌当前,皇上竟然这副面孔。当初他微服遇刺,不是挺英雄的吗。再一想,那是因为没得依靠了,只能靠自己,所以心底的勇敢本性便露了出来。如今根本是在和爹爹讨价还价。 孟定国冷笑道:“皇上还没有听军情奏报呢。狄英被三大派和史延峰联手追击,受创不小。但他的银甲铁骑军是朝廷正规军队,兵力很强;而且,他竟然和大夏的金平王勾结,联手劫杀三大派和国朝军队,现在三大派和史延峰损失惨重,妙常师太都受了伤。” 不仅皇上,孟雨和郭世超都大吃一惊,两人对望一眼。 孟定国道:“我已经让史延峰派人执我的符节进入大夏,和大夏王联系,让他约束金平王。” 孟定国站了起来:“皇上先要辨忠奸,臣余不多说了。” 皇上又向孟定国扑过去:“舅舅,外甥一向最听舅舅的话,舅舅一定要救国朝,救外甥啊!” 孟定国冷笑一声,随即道:“军情奏报已毕,世超我先带他一起出宫,他休息一下明天再来。臣已经调了双凤山庄郭冲嫡传弟子卫长天过来,今天让孟雨和他一起守卫皇上寝殿。周天和周地兄弟也轮岗吧。” 说罢,他才让卫长天见驾。卫长天急忙上前给皇上行叩拜礼,皇上也是练家子,一看卫长天就知道不仅武功出众,内力也是惊人,心里十分高兴。忙道:“舅舅真是朕的股肱之臣啊,世超作了禁军统领,副统领一直空缺,朕便任用了卫长天吧!” 卫长天一愣,他是武林中人,又只专注于武功,不是八面玲珑的人,对朝中一套规矩完全不懂,孟定国急忙道:“长天,赶紧给皇上谢恩。” 卫长天这才醒悟,急忙上前跪下道:“谢皇上隆恩!” 皇上吁了一口气,孟定国看了一眼皇上:“李忠义是不是臣就带走了,狄英的大部队甩掉了三大派和史延峰,已经突破到河东和京城交界处,前方战事也需要用人。” 李忠义吓得腿都软了,皇上又尖叫起来:“不要啊!” 他再次扑到孟定国面前:“舅舅,将忠义留下吧!” 孟定国想了一下,丢下一句“好吧”,他又说了句:“世超,我带你去休息。”便甩手离开宣政殿。 皇上一下跌坐在龙椅上:“狄英要到京城附近了,这可如何是好?” 孟雨对皇上道:“皇上,为了集中守卫,皇上不要回后宫了,就在宣政殿不要离开。” 皇上面上竟现出不乐之色,孟雨知道他嫌宣政殿冷清寂寞,惦记后宫的荒淫享乐,刚还担心战事凶险,这马上又要荒淫去了! 笑笑帮晴明散人收拾摊子,可儿和杜圭一起来找她。可儿忙忙道:“笑笑姑娘,战事紧急,听说狄英离京城越来越近了!夫人将小姐和应夫人都接到孟公府了,让我和杜圭来接姑娘,明天不要再出摊了。” 她又对晴明散人道:“道长,夫人问您有何打算,需要孟公府帮助您做什么?” 晴明散人笑着:“贫道就不劳夫人操心了,只是贫道原本打算将笑笑姑娘带走,到我观里传授她医道,战事结束再回来。” 第404章 救驾? 孟雨和郭世超这才看到周天也横尸地下,孟雨惊住了:“李忠义,我怀疑过你,却竟然又从我的怀疑名单里又去掉了,你可真会装啊。” 孟雨随即将剑提起指着李忠义:“李忠义,皇上在何处?皇后娘娘跑了没有?” 李忠义的狂笑终于停止了:“孟雨,你果然聪明。你给康明王传话的路上,我没能把你打死,郭世超的女人伤了我的女人,我李忠义必定要报复。” 他说着一撇嘴。这时,一个穿着鹅黄绸衫,身姿婀娜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她将一支白皙的手臂搭在李忠义肩上,手腕上的嵌宝金镯在阳光下格外触目:“小师弟,你从前的女人伤了我,你现在的女人那么一点微末武功,竟然胆子比豹子胆还大想劫杀我,你说咱们俩有多大的仇呢?不过,你问皇上,我可以告诉你,皇上就在殿内,但是皇后娘娘已经走了。” 说罢,靠在李忠义身上,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孟雨啊了一声,皇后果然已经逃脱了,看来沈赫昌必定已经举起反旗,马上就要奔袭京城了。孟雨心惊,脸上却一点不露,不屑地一笑:“静仪师姐,果然是我火候还不够,小柳枝巷里那个女子不是你,我竟然就认为李忠义与刀盟无关。没想到他真的是易容人,也是当初皇宫宴席上乔装大臣盗取布防图的人!而小柳枝巷里那个女子叫柳无眉,静仪师姐却叫叶轻眉。李忠义都叫你们阿眉,什么时候都不会搞混,可静仪师姐和那个阿眉互相认得吗?” 李忠义狂怒了,尖声叫道:“孟雨,你少挑拨我和阿眉!” 他声音尖细,万分紧张惊险之中,想起他平时的为人,有的禁军竟然噗地笑出了声,反正皇上去哪了和他们没关系,但这毕竟不是该笑的场合,随即便严肃了脸。 孟雨也冷笑:“是啊,我也少和你废话,皇上在哪?” 李忠义更冷笑:“皇上在殿内,你要不要见见?” 郭世超心里很紧张,皇上对他是有特别的恩情的,他看孟雨一个劲儿跟李忠义说话,却不提救皇上的事情,心里急得不行。但也知道皇上被挟持,若是轻举妄动,皇上会更加危险。 卫长天小声问了句:“要不要去追那个皇后?” 他对于皇上没什么概念,感觉既然已经看到了藏着的马车,让那个皇后跑了,自己很失职一样。这个皇上可以让孟雨和郭世超负责,马车可是自己看到的。孟雨低声道:“跑就跑了吧,先把皇上救出来。” 卫长天不甘心:“那要是皇上不在殿里,已经被皇后带跑了呢?” 孟雨道:“不会,他有他的目的,这应该是他和皇后的交易。” 李忠义狂笑起来,笑声仍然尖利的跟女人一样:“姓卫的,你刀法还算不错,可是脑子真不怎么灵光,简直是头猪。” 卫长天气坏了,拔刀就要冲上去。跟李忠义合作护卫皇上这两天,他可是看够了这家伙的猥琐和没出息,竟然还想勒索他,被卫长天一个大白眼儿,从此结下仇。 郭世超急忙拦住卫长天:“皇上在他手里呢!” 孟雨笑了一下:“李忠义,我们在这宫中相识,也算有缘,你瞒了这么久的武功,你真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吗?我爹爹马上就会到,千军万马之中你认为自己能脱身?” 李忠义冷笑了:“孟雨,我知道你胆子大,我胆子不大,但是至少我对我的武功有绝对自信。我李忠义这辈子不追求别的,不在乎你们瞧不起我,少废话,钱给够了,狗皇上还给你,我带着阿眉离开。你孟雨不是清高吗,不是瞧不起我李忠义吗,我就在这里坐等孟定国,我就是要在千军万马围困的皇宫里,带着我心爱的女人安全离开这里,看看到底谁有种!” 孟雨有点震惊了,这个李忠义还真是有胆识,他猥琐是真猥琐,但对静仪却是有情有意,当初他和表哥,江绿萍一起和李忠义对阵的时候,在落败且静仪受伤的情况下,李忠义硬是带了静仪一起逃走。看来人都是不那么简单的。 孟雨点头:“好,孟雨佩服你。你想要钱,可至少得把皇上给我们看看。” 李忠义招了一下手,两个蒙面持刀的人,一左一右挟着皇上从殿里出来。 皇上吓得腿都软了,被两个分明是刀盟的高手拖着在走。孟雨简直不忍猝看,这也算一国之君? 卫长天也很惊奇,虽然他对皇上没什么概念,但怎么也是九五之尊,九重天威,现在竟然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想起今天早上,皇上一直惦着回后宫,还非不许他跟着,和李忠义粘粘乎乎地进了后宫,当时卫长天这个一向正派的人就几百个不顺眼。哪知形势如此逆转,快成笑剧了。 但郭世超却不同,皇上是他的恩人,他心里十分紧张。可又不敢擅自妄动,他还是相信孟雨的,皇上命悬倾刻,稍一不慎,就会酿成不可挽回的结局了。他死命攥着佩刀,手心都出汗了。 皇上拼命叫:“表弟,快救我!表弟!舅舅在哪里?” 孟雨心说你这会儿想起舅舅来了? 孟雨简直无语了,只好道:“皇上,李将军要用钱来赎您,刘成公公呢?您是不是把国库钥匙给孟雨。否则孟雨救不出陛下啊。” 卫长天和禁军又要笑喷了。 听到孟雨说李将军,皇上突然精神一振,用力向两边推两个刀手,却没有推动。他却拔直胸脯,似乎凛然的帝王之气又回到身上:“李忠义!你太歹毒!缘何对朕这样?朕对你姐姐比对自己的眼珠都看得宝贵。她不在了,朕对你比亲弟弟还亲,你这样对朕,不怕你姐姐在地下不得安眠!” 皇上又悲愤又生气,一时竟将害怕忘了,李忠义的背叛,看上去比皇后的背叛还令他崩溃。 李忠义刀交左手,看着皇上冷笑:“皇上,我李忠义人很卑微,但我需要钱,不论多少都不嫌多。我最大的幸福就是让我喜欢的女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静仪,静仪对着他莞尔一笑,媚态可掬。 李忠义转头看着皇上:“皇上不必对忠义一副居高临下的施恩态度,皇上说对姐姐像对自己的眼珠一样珍视,可姐姐病重的时候,皇上不是照旧和其他嫔妃荒淫享乐。谁多给我李忠义钱,我就给谁办事。皇后已经带着太子走了,将皇上留给我和孟定国换钱,这也是我和皇后的交易。” 第412章 皇上督阵 前面就是京西镇了,微亮的晨曦之中,孟定国骑在马上,凝视着那雄伟坚固的城池,宛如一尊雕像。 他心里暗暗想,以自己半辈子的经验,打下这座城池来并不十分困难,只是死伤绝对不会是小数目。 半晌,他退后几步,对应少言道:“开始攻击吧,一切听你指挥,包括我。” 应少言在马上躬身施礼道:“末将听令。” 孟定国将如此重要的决定国朝命运的战斗交给他指挥,他并不害怕,也不紧张,只是觉得周身洋溢着沸腾的热血。他随即抽出剑,下令火器营先向城门两侧发炮攻击,压制住城头上的弓箭手和炮火,再派人突到城下,埋放火雷。 应少言事先早就派探马探察过,沈炯烈和狄英都有火炮,但虽然在城上可以居高临下,但整体的火炮规模和威力远远及不上自己这一方。因此先用火器将城头的守军扼住,然后用火雷将城墙打出缺口,自己这边的人才可以攻上去。 此时孟雨看到第一拨火炮轰完,应少言已经命人掩护带着火雷的士兵向城下突进,孟雨突然听到郭世超低声对身边的士兵道:“多拿几副盾牌来。”那士军惊了一下,也低声问道:“郭统领我们是马上要冲过去吗?应将军没有下令,而且我们是要在火雷将城炸缺之后,再冲过去。因为后面还要对付城里的更凶猛的敌人。” 这时城上开始向下射箭,顿时箭矢如雨,已经向前突到一半的士兵急忙趴在地上。 箭雨中城头上站起一个人,仍然是那副猥琐的笑容:“孟大人,不认识在下了吗?您小气,可有人大方,今天忠义又来城上守株待兔啦。听说卧虎帮和郭世超、卫长天众多高手都给您帮忙来了,我们刀盟正好守候在此决一死战,这场群刀会也是千载难逢啊!可惜的是,你们靠近不了城门,这想对上刀也不容易啊!” 孟雨看他表演到一个段落,才从旁边士兵手里拿过一支劲弓,搭上箭,一箭向城头的李忠义射了过去。 因为离城头很远,李忠义没想到孟雨的臂力能让射程这么远,看到孟雨手臂一动,他蹭地缩下去。原来终究还是个怕死鬼,之前在皇上和众人面前,很多确实是本色表演,不都是装的。 哪知那箭假装瞄他,却根本没射他,嗖地一声,正射中城头一杆黄底黑字写着“天降龙威,彰德讨逆”的旗子的旗杆上,那旗“啪”地一声就折了,旗子倒下来,掉到城下,只有半截光秃秃的旗杆立在城头。 孟雨冷笑一声,拿着弓退到郭世超旁边,也不看他,像自言自语般的,口气却很严厉地对郭世超道:“李忠义是袭击过我的易容人之一,武功和丁风不相上下,城里刀盟的人数量不会少,你不要冒险。” 孟雨刚才听到了郭世超和士兵的谈话,早就猜透了他的心事。郭世超看孟雨什么都猜到了,他对孟雨心里还是有点怕,却仍然不甘心:“孟雨大哥,现在这拨掩护放手雷的士兵突进能力有限,会大大耽误攻城进程的。”。 孟雨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是不让你去冒险,你要留着进城的时候对付刀盟和狄英,如果现在就折掉了,你就不管后面的战局了吗?况且,攻城本来就是相持战,着急不得,狄英粮草缺乏,他比我们怕拖。” 郭世超道:“孟雨大哥,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冒险。可孟大人急着去救西玉州啊,我们其实也一样怕拖。如果从一开始就拖下去,后边就不好办了。” 孟雨快被他气死了:“你心里这样想也不要讲得这么大声好不好?这不是要乱了军心吗?令行禁止你一个禁军统领不懂得?我这个无业闲散野人都知道。我都奇怪了,这仗是表哥在指挥还是你在指挥?打仗也是有节奏的好哇?!” 旁边彭泽天笑喷了:“现在向城墙突击的速度确实有点慢,我们这些武林中人平时散漫惯了,对严明军纪缺乏体会,看着真着急。世超几个月前不还是我和一样的人吗?这样吧,”彭泽天道:“下一轮攻击,我和世超带着卧虎帮的弟兄一起上,早点把城墙轰开。你和卫长天留着对付城里的刀盟。” 郭世超感激地看着彭泽天:“彭帮主,世超这里谢谢您了!” 彭泽天不在意地:“谢什么,你和我们卧虎帮的关系可不一般。再说,咱们都是为了那个狗皇上的江山不是吗?” 郭世超简直无语了,孟雨心说,这狗皇上的名头算是牢牢戴在皇上的脑袋上了。 孟雨当然知道郭世超和彭泽天说的有道理,这些武林中人都是拼起来命都不要,笑看生死的人。但这样的强攻纵然能加快攻击进程,速战速决,伤亡却无疑非常惨重。然而郭世超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这边速胜,才可以迅速增援西玉州。但作为指挥者,应少言甚至父亲,都不会做出这种牺牲惨重的决定。 郭世超对彭泽天道:“彭帮主,我这就跟应将军说去! 孟雨一把没拉住,他还要随时观察城头动向,也没去追。心说郭世超这个冒失鬼,这不是应少言在他手下当普通禁军卫士的时候了,等着挨骂吧。 郭世超纵马到了应少言身边,应少言正要用火炮发起第二次攻击,并让弓箭手做好准备。 郭世超急急将自己的想法一说,应少言没有像孟雨那样没好气地训他,但也一改昨夜很温和安抚的态度,很严厉地道:“你的任务不是已经安排给你了吗?守好职责!” 郭世超急道:“上一批士兵突破太慢,得多费几次火炮和弓箭,况且这拨士兵攻击力量也有限,攻到城墙也剩不了几个人。” 应少言心里说,真是个孩子,说话也不嫌忌讳,还什么剩不了几个人,出征都讲个吉时呢。这么口无遮拦地说大实话。 他不再多说,喝道:“退后!” 然后不再理郭世超,对身边的将领道:“火炮,弓箭手准备!” 第179章 寻找孤鸣鹤 孟定国突然感到十分疲劳,他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双凤山庄被一举摧毁,江南江家长年低迷。事实上这两家已经很难再助力国朝了,而后边的势力却仍然没有能揭出来。应正云在西玉州正在努力解决和义庄的事情,然而目前看起来,和义庄和卧虎帮的情况,比江家和双凤山庄更为严重。双凤山庄和江家是因为不肯和那些势力合作,才受到那股幕后势力的暗害并且妄图剿灭。而和义庄和卧虎帮,似乎正在倒向那不可知的势力。 应秀灵蹲下来,伏在孟定国的膝盖上:“大人,你担心师父吗,你要去找到他吗?他自从不再当国朝的国师,开始还开馆教徒,后来就隐居了,我都不知道他是否还健在。” 孟定国抚着她的肩膀:“韩奇怎么会你的刀法?之前孤鸣鹤只教过你一个人,只能是他亲传。而且韩奇从前一直住在苏北,只能是失踪的这十年学成的刀法。所以应是那十年的事情。孤鸣鹤也是我的师父,国朝的事情,我渐渐有一种控制不住的感觉。” 应秀灵用低低的声音说:“大人,你是让秀灵去找师父吗?” 孟定国犹豫着,他一直就不是一个很有决断的人,这是他和应正云最不同的地方。“我舍不得你。况且,如果我让你去了,大哥会打死我。我当年对他的承诺,照顾好你,根本完全没有兑现,再让你陷入这么危险的事情,我怎么有脸再去见他?” 应秀灵轻轻地说:“你兑现不了,是因为你承诺大哥的太多了。他一走了之,把所有的事情都留给了你。那年你还不到二十岁。” 想起不堪回首的过去,孟定国一时说不出话来:“你老是替我说话,从没成亲的时候,你就向着我。让我更觉得对不起你和大哥。我们成亲之后的第二天,去看大哥的时候,我觉得他只是强撑着,都快要崩溃了。” 应秀灵的眼泪终于滚了出来:“我只能对一个人好。我只能选择你。” 孟定国将她拉起来,搂到怀里,他的热泪也流下来:“我对不起你,一直都对不起。” 自从应正云再次出现,孟定国一直都生活在压抑之中。应正云没有死,他是知道的,而应秀灵不知道。应正云再次出现,他能想到对于应秀灵会是怎么样一种冲击。作为夫妻,两个人心照不宣,谁都不提这件事。然而夫妻有话不能说,也是很憋的。 况且孟雨和孟雪都很大了,过去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孩子产生影响。而现在,孟定国没有办法。狄英虽然手里有韩奇和也固纯,但并不一定知道他们真正的作用。从表面来看,韩奇和也固纯是和宁王在勾结,孟雨也是这么认为。但是孟雨比狄英知道的更少,他只是看到了韩奇的刀法,又恰恰发现他的刀法和母亲应秀灵的刀法有着共同的招式,而且联想到韩奇和喜姑姑在十年中没有孩子,而之后却连续有了三个孩子。那么这十年,他可能是与喜姑姑不在一起,也就可以推断,韩奇这十年可能是在北燕或者国朝某个地方和孤鸣鹤学的刀法。 这些只是孟雨的推测,所以他也只锁定了宁王与北燕在勾结。 然而孟定国却看出,韩奇和和也固纯,很可能是国朝那股幕后一直和他较劲的势力,安插在宁王身边的楔子,并且利用这两人既打击了四大山庄,又借刀杀人,消灭了宁王。那么韩奇和也固纯与朝中势力谁在勾结?或许找到孤鸣鹤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然而,孤鸣鹤多疑而善变,又很有可能身在北燕,让应秀灵一个人去找,有多危险他自己心里清楚。然而放掉这条线,事情已经过了七年都没有真正揭开内幕,若不能尽快找到朝中关键势力所在,不知道又会产生多少灾难性后果。应秀灵当初跟孤鸣鹤武功没有学完就逃出来了,那时她只有十二岁,所以她的武功并同有学多少,都不知道到时能否保护自己,然而孤鸣鹤性格孤僻,如果有别人跟着他必定不肯出面。 孟定国紧紧抱着应秀灵,他心里千难万难下决心。半晌,应秀灵从他怀中轻轻挣脱了:“大人,明日一早我就收拾行装去找师父,你不要担心。” 孟定国忧心如焚:“当初让孟雨办这件案子,是我向皇上推荐的,但是怕他不答应。所以皇上出面主动找的孟雨,孟雨才答应下来。我本来想全交给他,谁知事情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朝中各种势力在较力,不时还牵涉到四大山庄和北燕。他一个人真的对付不了。” 应秀灵喃喃地说:“我明白,经过双凤山庄这一战,孟雨需要脱胎换骨了,我作为他的母亲,为他做什么也是愿意的。” 孟定国低下头看着她,两人目光对视。孟定国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说:“多少年,我还是活在大哥的阴影里,你知道吗?” 而应秀灵心里也在痛:“我就是把心全给你,你也是永远不相信的。或许有一天,把命给了你,你终究能相信我。”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应秀灵收拾好东西,穿好适合骑马的轻便装束,束好腰带,挂上刀。孟定国破例请了假,没有去早朝。他一直在屋里转来转去,心里像有猫爪在抓。 丫环看到夫人穿成这个样子,都有些惊住了。春秀怯怯地说:“夫人,您要出去吗?要春秀陪您一起吗?” 应秀灵笑笑:“不用,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你们侍候好大人。茶啊,饭啊的要经心。” 春秀点点头,心里说:“大人不吃我们做的您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有客人来吃宴席,大人不还是吃夫人亲手做的那几样?这让厨子老王怎么整嘛。”然而谁都不敢说什么。 孟定国不耐烦地说:“你们下去吧。” 丫环无声地退下去,互相偷偷使着眼色。 应秀灵冲他微微一笑:“大人,我走了。” 孟定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在想,不知道她何时才能找到孤鸣鹤,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知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这一别就像永别一样。他心里受不了,脸上却又不愿意表现出来。最终,他只是抱了抱她,将脸贴在她的脸颊上:“早点回来,或许孟雪和少言那时就有孩子了,你就当外婆了。” 应秀灵噗地一声笑了:“你倒挺会预支的,难道小雪现在已经有了吗?否则十月怀胎,你想让我十个月以后再回来?” 孟定国讪讪,但他终于忍不住,突然又抱住她:“实在找不到就算了,早些回来,别犟着。” 应秀灵最了解他,知道他那个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性子又上来了。自己要是不坚决,恐怕今天都走不了。她贴在他胸前,喃喃地说:“大人好好照顾自己,秀灵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罢,她从他怀中挣出来,走到院子里。孟定国追出屋子,她却没有回头。早上的太阳照在她身上,她依然苗条而健美的身段,很快消失在大门外。孟定国一拳砸在门框上,他终于还是后悔让她走了。 第415章 阵亡 孟雨将剑舞得如雪片一般,抽空一看杜圭,吓得快叫出来了。那闸门在逐渐往下走,杜圭的双腿已经陷到地里,土地已经埋到杜圭的膝盖了。孟雨飞速跑过去,将剑插回剑鞘,其实闸门一直在往下走,只是傻乎乎的杜圭不知道而已。孟雨一看,那闸门的高度自己已经能够到了,急忙双手也托住闸门,对杜圭道:“杜圭,咱们两个一起使劲,将这个闸扔到天上去。” 孟雨知道,这闸门如果用力向上一托,到了城门最顶端,就会自动又卡到槽里,但如果力量不够,那么闸门会再落下来。那落下来的力量加上闸门自身的重量,那就是多少个杜圭和孟雨也接不住的。 此时应少言已经将指挥权交还孟定国,带着人马冲了过来。看到这个情景,急忙带着手下士兵砍杀城中冲出来的敌人。 这个时候,孟雨喊了个一二三,和杜圭一起用尽吃奶的力气向上一推,他们两个加起来,也有两千钧的力气,闸门瞬间冲天而气,带着他俩的气力,向天空飞去,到了城门顶端,叭地一声就卡住了。就在同时,又一枝流矢飞了过来,正射中杜圭的肩膀,杜圭大叫了一声:“好疼啊!” 孟雨急忙对旁边士兵道:“拉他离开战场!” 他自己飞快地向城头跑去,一路不停地将冲到身边的敌人杀死。 这时已经冲进去的国朝军队冲上了城头,和狄英的军队短兵相接。 狄英亮银盔甲,白马银枪,突然纵马从城中冲出。他一路刺杀已经冲进城门的国朝将领和士兵,一时勇不可挡,转瞬间已经带着手下的银甲铁骑军冲出了城门,而驻守城外的银甲铁骑军也开始向城门集结。这支军队果然是狄英多年训练出来的劲旅,令行禁止,训练有素,进退有据,而且全是装备精良的骑兵,动作迅猛地向城门合围。 狄英刚冲到城门口,就被应少言带的国朝军队拦住了。狄英一杆枪正杀得如入无人之境,却突然被人将枪啪地架住:“狄大人。” 狄英没有提防,不由猛吃一惊,竟然是应少言。应少言的战袍也早被鲜血染红,但他仍然很年轻稚气的脸上,并没有武将的狠辣,而是非常平静。 狄英看着应少言,他们两个都不可能忘记,在河东的时候,狄英是如何从易容人手中将应少言救下来的。而易容人是刀盟的重要人物,当时如果狄英想杀应少言,是十分容易的,甚至孟雪也会同时被杀。 应少言此刻心情不能不复杂,但他看着狄英的眼神却没有半点犹豫:“狄大人,是银甲铁骑军与国朝军队决战,还是你我先决战?” 狄英淡淡地笑了一下:“既已反了国朝,你我就是敌人,你无须有任何犹豫,怎么战都行。只要你赢得了我手中这杆枪。” 孟雨冲进城门,飞快地奔向城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郭世超。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冲到了城下,还是在攻击的路上已经战死了。他根本不敢回想,只是拼了命的向城头上跑。 等他飞一般奔上城头,他一下就惊呆了。 其实,李忠义在城头,对于城外发生了什么一直看得很清楚。但是火炮和弓箭的威力太猛,他又太怕死,不得不经常躲到城墙后面。 这是为了防卫京城安全,也是国朝为了万世基业永固而修的城池,它的城墙实在太结实了。但有一天沦为国朝叛乱者的掩体,大概是孟定国都没有想到的。火炮和火雷只在墙体上打下若干缺口和坑洼,却不能完全轰塌城墙。卧虎帮的兄弟和郭世超一靠近城墙,就将火雷放到了刚才炸开的缺口里,然后四散隐蔽,这次火雷威力太大。因为彭泽天是个敢干的人,他从应少言的火器营里是真没少偷。城墙这次被炸塌了一块,硝烟一散他和郭世超最先冲到城墙下。彭泽天不由分说将郭世超一推,自己先冲进了城。这时孟定国的卫士长峦石也赶到了,他也想把郭世超拉住,自己先冲上去。却不想郭世超这回有了防备,一下就将他甩脱了,迅速挥刀也从城墙头缺口冲上城头。 彭泽天气冲上去之后才看到,李忠义和静仪已经在宫墙之上,他们两个轻功都比鼓泽天要好,而且静仪的武功就不比彭泽天弱,更不用说李忠义了。彭泽天冲上来之后就遇到李忠义和静仪的夹击,瞬间他各个角度被刀光封住。而且彭泽天是从城下冲上来,根本立足未稳,不过两招,李忠义的刀砍在彭泽天左肩上,他此时还未站稳,就从城墙的缺口处跌了下去,好在下面还有卧虎帮的兄弟接应,将受伤的彭泽天救下。不过彭泽天先冲上来,也给郭世超留下了时间,紧接着他和卫长天也冲了上来,并且趁李忠义和静仪攻击彭泽天的片刻时间站稳,然后挥刀冲向李忠义。这时刀盟的其他刀手也杀了过来。而卧虎帮的弟兄和冲上来的国朝士兵也都登上城头,双方开始了格杀。 孟雨已经飞奔到了城头上,他知道李忠义和静仪要报江绿萍伤静仪的仇,只要有机会一定会先杀了郭世超,所以疯了似的冲上城头。而眼前的情景果然让他呆住了。 李忠义一刀砍在郭世超肩上斜劈下去,而静仪的剑也洞穿了郭世超的喉咙。卫长天正被其他刀盟的刀手围攻,腾不出手来救。孟雨疯了,提剑纵身跃过去,一剑攻向静仪,静仪将剑抽出回手扫向孟雨,孟雨一剑就磕飞了静仪手里的长剑,镔铁剑闪电般回手,静仪一躲,剑砍在静仪肩上,静仪惨叫一声。孟雨随即拉开剑,打歪了李忠义手中的刀。李忠义急忙收刀去救静仪。孟雨奋力去拉郭世超的时候,郭世超残缺的身体已经从城墙上重重跌落到城外坚硬的土地上。 此刻狄英的银甲铁骑军已经与应少言率领的国朝军队在京北镇城外展开厮杀。确实,狄英的银甲铁骑军实在是一支劲旅,而很快,狄英就发现了可怕的一件事。应少言手里这支队伍,和他平时所熟知的国朝任何一支军队都不一样,不仅训练有素,作战勇猛,而且都有极强的单兵作战能力。他知道这绝不是应少言训出来的军队,因为他自己年纪也没有多大。他心里抽了一下,果然是孟定国。孟定国私下训出了这支军队,交给了应少言。 第416章 暂胜 他直接与应少言一对一的交手,如果是平时,他是很喜欢这种切磋的。双方都是阵容整齐的骑兵,两个人在马上就没有用刀剑,都是使枪,他这才发现应少言的枪法不仅很好,而且打起来也是狠辣而拼命的打法,和他平时所认识的那个温文和善的青年完全判若两人。他一边和应少言枪来枪外,一边暗赞,果然应正云的后人是不一般的。 不过狄英本来就是一个遇强更勇的人,如果不是对他的人品怀疑,孟定国应该是非常欣赏他的。他的银甲铁骑军顶住了孟定国训练出的那支神秘禁军的攻击,他和应少言的对阵也杀得狂风吹沙,整个战场遮天蔽日也一时半刻也分不出胜负。孟定国骑着马停在一个高坡上,他淡淡地对身边的吴一功道:“狄英果然厉害,少言一时不容易取胜。”吴一功在马上抱拳道:“大人的意思,我们什么时候出击?”孟定国笑了一下:“城外的决战还好,孟雨那边我已经派人去增援了。这里要留些精锐,沈炯烈在后边虎视眈眈,应少言必须自己把这场仗吃下来。” 吴一功看着前方情景,咋舌道:“大人,狄英很难啃啊,而且应将军的人马数量上就不如狄英。” 孟定国道:“是啊,要不怎么叫硬仗呢。孟雨那边一旦得手可以去支援少言。所以,还是看我孟定国的儿子能不能扛,这也是我对少言能给出的最大支持了。” 孟雨一把没有抓住郭世超,但是他心里也知道,即使抓住也无济于事了。这个可爱又惹他生气的少年,注定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此刻,孟定国派出的增援人马也已经赶到,卫长天形势也缓了一下,他急忙也扑到城头,看到郭世超已经跌下城墙,眼都红了,和孟雨一起杀向李忠义和静仪。静仪再次受伤,李忠义早已无心恋战,他带着静仪且战且退,就要逃走。卫长天疯了似的提刀追杀,孟雨死命拉住他:“卫大哥,咱们快去帮少言,那里更吃紧。” 他们跑下城头,从赶上来的士兵手里接过两匹马,跳上马向城外的决战中心飞驰过去,彭泽天也分出一部分卧虎帮的弟兄跟着他俩一起去增援应少言。 战局终于见了分晓,等孟雨赶赶到,狄英立刻见了劣势,又厮杀半日,不得不带着银甲铁骑军退入京北镇。 沈菲儿一直骑在她的小红马上在战场上观战,直到孟雨、卫长天和卧虎帮赶来支援,她知道狄英够呛了。 回到京北镇,沈菲儿心惊胆战地说:“狄英,让大哥来救援,你们合兵吧。” 狄英摇摇头:“菲儿,银甲铁骑军的兵力还在,我们并没有真正打光,在城中休整一阵,我会再与孟定国决战。如果现在退军到你大哥那里,我们的活动空间就太小了。” 沈菲儿知道狄英跟沈炯烈心里有芥蒂,而且狄英也是不服输的人。一时急得不行。此刻,她越来越感到,自从不是皇后娘娘了,自己真的没有什么用。然而又不是她想和狄英在一起过逍遥的日子就可以的,不把爹爹的愿望弄利索了,自己和狄英也不可能有安稳日子过。可她又不能说破狄英的心事,如今他就是她的天了,她不想有半点违拗他。 这时,一个士兵在门外启禀道:“大人,沈大人派人来了!” 之后,狄英听从了沈炯烈的劝说,放弃了京北镇,向后退五十里与沈炯烈合了兵。沈炯烈对狄英道:“我们现在不能再分兵了,这样会被孟定国各个击破。” 沈菲儿倒是心放下来,大哥果然是厚道的人。狄英道:“我们还可以与孟定国再决战一次,之后无论胜负都只能等令尊尽快进京城会师了。” 沈炯烈道:“狄大人,我知道你本来可以不起这个兵。现在也是为了妹妹和家父,也委屈你了。我想知道,如果战事结束,狄大人有自己的想法没有?” 狄英笑了一下:“沈大人对狄英有看法,狄英心里知道。菲儿的未来是要交待在狄英身上的,沈大人说我有没有想法呢?但狄英肯定会视令尊的愿望为自己的愿望。毕竟我十几年只为了等菲儿,她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沈炯烈无奈地笑了一下:“狄大人真是性情中人,既如此,在下也就放心了。” 等狄英走了,沈炯烈对沈菲儿道:“若是决战得胜,自然不是问题。若是败了,我必须马上带着人马到西玉州和爹爹汇合。到时候,你要说服狄英一起走。总之,既然在一条船上,心只能向一处使。” 沈菲儿点点头:“菲儿听大哥的。” 她自然知道,若是再兵败,以狄英的心高气傲,断不会去投奔沈赫昌,到时候,或许是个悲剧,或许两个人再次分离。但是无论如何,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就是现在死了她也是愿意的。 卧虎帮。 彭泽天斜靠在床上,他的刀伤很深,现在身体转动还不能自如:“孟雨,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轻伤而已。还能赶得上下次和狄英决战。” 孟雨坐在床边一把硬木椅上:“江大哥已经去西玉州帮舅舅了。只是爹爹还在调动国朝的军队,现在形势紧急,是真正需要勤王的时候了。” 彭泽天道:“我也知道这次平叛更应该速战速决,只有将这些内乱收拾了,异族没有了内应,才不会兴兵进犯。如果让他们勾结在一起就麻烦了。孟大人撑这个国朝很不容易啊。” 孟雨淡淡地说:“皇上知道多少内情?有些事情根本是在他纵容下做的,有今天的局面,难道奇怪吗?” 彭泽天微微点头:“我一直在京城,看得也清楚。其实一直以来,一切事情都是对着孟大人的,只有把他搞倒,才能操纵皇上进一步窃取国朝大权,甚至坐上皇位。孟大人多年经营,四大山庄一直是他最有力的支持,但是恰恰四大山庄全都出了事。” 孟雨喃喃地说:“世超走了,双凤山庄一个成年男子也没有了。说来这一仗多亏了彭大哥和世超的,没有你们,也不能速战速决,一下就重创了狄英。” 第423章 探监 皇上已经快气疯了,狄英,曾经是他多么喜欢的国朝青年将领。如今,他喜欢的三个年轻武将,两个背叛自己,一个战死。而皇后的背叛,更让他觉得无法言说的耻辱。他狂怒中将狄英赐了凌迟,但孟定国问他对皇后的处置,他竟然迟疑了。孟定国不等他迟疑完毕便说道:“皇后也曾经是国母,不能动刀枪,就赐三尺白绫吧。” 皇上伸了伸脖子想说什么,孟定国已经拂袖而去。 皇后指使人害望珠想陷害皇上,却连累赵兰姿也死了,如果可能,孟定国倒是很有凌迟这个曾经端庄美貌母仪天下的皇后的意思。 笑笑听到狄英要凌迟处死的事情,异常沉默。她走到街上,街上的老百姓都在议论纷纷,都等着看这国朝开国以来少见的盛景。 从孟定国的角度来讲,他对这种残酷的处置方式一向不赞成,但皇上在盛怒之中。狄英不仅是造反,还勾结外族,并且还与皇后私通,在那个时候处个凌迟也不为过。 但笑笑已经承受不了。之前表哥战死,她送表哥下葬之后,仍然不能上街帮晴明散人摆医摊。她一闭上眼就会看到表哥残缺的尸身。她哭了好几天,哭得浑身颤抖,往往要孟夫人或孟雨紧紧抱着她安慰半天才能平静下来。 郭世超被下葬后几天,笑笑才又出来帮晴明散人。晴明散人叹口气,对笑笑说:“心里难过就不要急着出来了,我一个人也行的,你休养好了再好好跟我学医术。” 笑笑摇摇头,能做些事情还可以分散一下注意力。然而很快,街上的人都有或好奇,或快意,或看热闹的心情聊着狄英即将被凌迟的事情。笑笑承受不了了,晴明散人看她脸色发白,知道她的心事,便对她说:“笑笑,你回家休息吧,过些日子再来。”笑笑点点头,默默地回到孟公府。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辗转反侧,狄大人虽然救了她,但她终于知道了他是坏人。表哥死得这么惨,她心里是绝对不会再原谅狄英。然而那个凌迟让她像做了恶梦一样,她恐惧得无法想象。更无法想象是狄英要受到这种刑罚。 应少言进了刑部大狱。 狄英是重罪,穿着囚衣,戴着重铐,坐在墙角。他仍然很好看的眼睛看着牢房对面的墙壁,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看到应少言进来,他也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睛,淡淡地说:“你来干什么?”应少言道:“皇上已经下诏,明天行刑,我来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 狄英淡淡地笑了一下:“你说呢?至少有一件事你应该猜到。” 应少言看着他:“你想见她?” 狄英对应少言双手抱拳:“我连郭世超都害死,自然在你眼里连人都算不上。念我当初救了你,促成你和小雪,求你让我见她一面。” 应少言无语。 狄英又道:“在战场上我就和你说过,你和孟雪,神仙眷侣。你们是无事生非,闹些闲气。我呢,我哪有这个资格。我等了她十几年。十几年没有见过一面,终于见面了,这是用血换来的。我罪孽深重,别无所求,只要你让我见她一面。” 应少言点点头。将狄英的脚镣去了,他不想说明天皇后也要被行刑了,想着就让狄英临死前全了心愿也就是了。 应少言今天一直心里不安。他恨狄英,狄英在他眼里是必死无疑的。哪怕只为了郭世超和双凤山庄,他也该死。 然而,他心里又无法忍住内心的忐忑,因为他和孟雪,是狄英成全的。如果没有狄英临时转了意念,他当时一个人面对狄英和易容人两个可怕的对手,注定当时就死在狄英和易容人手上,而也在现场的孟雪绝不能幸免。而且狄英应该想到日后他们将在战场上是敌人,却只是被孟雪的请求打动,仍然救了他。 他默默地带着狄英走出牢房,送他去旁边的女牢和沈菲儿见面。狄英冲沈菲儿微笑了一下。沈菲儿竟然毫不害怕,只是痴痴地看着狄英:“狄英,我们在另一个世界,还是会在一起的,是不是?” 狄英微笑着点头:“菲儿,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谁也拆散不了我们。” 带狄英回牢房的路上,应少言不时攥紧拳头又松开,他的手心已经出汗了。 他不想让狄英被凌迟,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心事重重,而狄英却很平静。还没有走到牢房,一个卫士过来了。 因为狄英是重罪,除了衙役,还加派了京城守军来守卫。 “应将军,笑笑姑娘来找您。” 应少言急忙将狄英送进牢房,给他加上脚镣,这才让卫士锁了牢房,匆匆出来。果然看到笑笑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口,应少言问道:“笑笑,你来这里干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笑笑拎着一个篮子,怯怯地说:“少言大哥。我知道狄大人要死了,他是我的仇人,他害死了表哥。但是他救过我两次,我能不能给他送杯酒送送行。” 应少言叹了口气:“笑笑,你别进去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做什么,都要考虑到孟雨。你不能给你们的感情设置障碍啊。” 笑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着眼泪,她知道孟雨有多恨狄英。而且孟雨是个一是一二是二的人,一件事情不慎,或许真的要危及他们原本就不稳固的感情。笑笑年纪小,也是很明白这一点的。 她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想了一下,才又抬起头,对应少言道:“少言大哥,你让我去吧。去了我心里也就踏实了。我不告诉孟雨哥哥。” 应少言自己也是百般为难之中,看笑笑可怜,便说:“好吧,你给他送了就赶紧回去,不要让别人看到你。” 笑笑嗯了一声。 狄英看到笑笑,吃惊地睁大眼睛,随即面带羞愧。只有他自己知道,一直很孤独的他,心里很珍惜和应少言、郭世超,孟雪还有笑笑的友谊。 但是注定,他们之间是仇敌,有一天事情的本来面目会暴露出来,然而他仍然很珍视那段时光。他从来个性孤僻,是这些年轻的朋友让他的心有过片刻阳光。 第183章 赶路 孟雨将玉宝递给笑笑的时候,叮嘱她:“抱好弟弟,不要让他摔了。”笑笑坐在马车里,已经看不到外面的表哥,她的心咚咚跳着。玉宝趴在姐姐怀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刚刚吃饱了,还在咯咯笑着在笑笑怀里挣扎。笑笑轻声对玉宝说:“玉宝,不要闹。”玉宝便安静下来,乖乖地让姐姐抱着。 马车动了,郭世超在外边又大声喊了一句:“笑笑,照顾好弟弟,表哥会接你回来的!”笑笑答应了一声,便躲在马车一角,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下来。玉宝怔怔地瞪大眼睛看着姐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已经有一些秋凉,一路人烟稀少,同行或过路的人也不多。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走长路,孟雨和来的时候那种飞马奔驰,意气风发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他总是要被玉宝打断思路,一会儿饿了,一会尿了,一又不明原因的哭了,一会儿又在笑笑身上拧来拧去,也不知道是想要什么。没有了妈妈的帮忙,虽然已是秋天,笑笑也被弄得满头大汗。孟雨更是不停地要处理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各种琐碎事情。 但是最麻烦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笑笑好像喜欢上他了。虽然笑笑一直就喜欢孟雨,然而现在就完全不同。她母亲惨死,父亲被当成北燕奸细关入大牢。在照顾幼儿小弟弟的时候,她的心灵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这一天走了很久,太阳高照起来,早上给玉宝喂好了牛乳。现在走了整整半天,却仍然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玉宝饿了,哇哇哭起来。 孟雨跳下马前后看看,对笑笑道:“下车吧,给玉宝先弄点吃的。” 笑笑哎了一声,抱着玉宝下了车。玉宝在马车里闷坏了,一看到外边晴朗的天空,明媚的阳光,竟然嘎嘎笑了起来。孟雨和笑笑都松了一口气,孟雨在树下架起火,开始烧水。又拿出一块饼。别的东西容易坏,也只能用这个对付玉宝了。一会水烧开了,孟雨将饼撕碎扔进开水里,煮成糊糊,然后到河边放在浅水里,很快温度降下来,赶紧拿来喂玉宝。玉宝吃得很香,一看就是饿坏了。孟雨看着玉宝,不由笑了笑,没想到自己竟然体验了一下如何当爹。 玉宝吃饱了,笑笑将玉宝放到车上,拿小被子挡着,不让他掉下来。然后跑到河边,抢过孟雨手里的小锅、小碗和小勺,麻利地洗起来。孟雨不由笑了笑。笑笑一抬头,正好看到孟雨的脸,她一下脸红了。孟雨也有点尴尬,只好对笑笑说:“我回马车那里看着玉宝。”这一路的相处,虽然有玉宝在一起,但他毕竟只是个七个月大的孩子,孟雨感觉自己好像和笑笑单独相处一样。开始还好,孟雨把她当成小孩子,怕她难过,还经常哄她。然而同行的日子一长,尤其是感觉到笑笑对他不一般的态度,他就不自然起来。 玉宝吃饱了,缩在马车的一角睡得很甜很香,小嘴还不时在梦里巴哒一下。虽然孟雨和笑笑尽力照顾他,然而旅途牢顿,又不是随时能找到新鲜牛乳或羊乳,只有凑巧经过城镇,可以找到奶母临时喂一下,胖胖的玉宝还是瘦了很多。孟雨心想,带着玉宝又不能走太快,此刻真是恨不得能飞到西玉州,把玉宝交给舅母,再找个奶娘,让玉宝这个没有娘的孤儿赶紧过上舒适幸福的日子。 笑笑抱着洗好的锅碗走了过来,孟雨怕马车里边闷,又怕玉宝被风吹到,于是将马车门半开,又找到一张布单,轻轻罩在玉宝的头上。笑笑看着孟雨小心的样子,笑了:“孟雨哥哥,小孩子生病才是最麻烦的,好在玉宝这一路精神头都还挺大。” 孟雨笑笑:“是呢,也没有怎么哭闹,饿了才哭,很乖的了。” 笑笑倒了一碗水,拿了一张刚才热的饼给孟雨:“哥哥你自己还没吃饭呢,不饿吗?” 孟雨这才发现自己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只是刚才忙着照顾玉宝,把自己没吃饭的事情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突然想到一个人从小到大,一岁一岁长大有多不容易。又想,自己虽然没有成亲,却已经提前有了带孩子的经验。而以他的情况,就算有了自己的孩子,恐怕也不会像带玉宝这么事事上心。 笑笑看他发呆,推了他一下:“哥哥,你怎么不吃?” 孟雨一惊,抬头正看到笑笑尖尖瓜子脸上大大的眼睛,他突然有点不敢直视这双眼睛,只好笑着说:“是呢,一忙就忘了。你也没有吃呢,我们一起吃吧。” 孟雨坐在旁边大石头上,看着对面的马车,玉宝太小了,虽然这个歇脚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也要时时注意着玉宝。 笑笑坐在孟雨旁边,也拿起一张饼咬着。孟雨心疼地说:“笑笑,再坚持一阵,到了西玉州就好了,这一路你太累了。” 笑笑垂下眼睛:“其实累也没有什么,苦也没有什么。倒可以不去想其他的事情。” 孟雨知道她肯定会经常想起娘惨死在亲生父亲手里,而父亲却是个北燕奸细被关进大牢。其实出事之后,因为笑笑和玉宝是韩家的孩子,郭世超自己也实在没有能力抚养他们,便去了韩家和笑笑的大伯商议,谁知几个伯伯和叔叔都推来推去,谁也不愿意抚养笑笑和玉宝,郭世超只好把他俩带了回来。他自己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还有奶奶、娘和婶婶一大家子,这才忍痛让孟雨将两个孩子带走。虽然孟雨只比郭世超大五岁,但郭世超却把他当成自己的大哥一样,他相信孟雨一定能把两个孩子照顾好。 一路上,笑笑从来没有再提过父母和乔家的亲戚,她只是从原来那个活泼爱笑的女孩,突然变得沉默而懂事。只是此时,她突然触动心事,眼泪一滴一滴掉在饼上。孟雨看她这样,也难过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摸摸笑笑的头,叹了一口气。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笑笑说玉宝不要生病才好,谁知玉宝虽然瘦了不少,却好端端没有事,孟雨却病倒了。也许是带着两个孩子这一路太辛苦,也许是在双凤山庄那持续整整一夜的鏖战耗尽了体力。刚出苏北地界,看离西玉州还有五百多里地,他们到了一个小镇上住店,孟雨突然发起了高烧。他烧得昏迷不醒,人事不知,浑身火烫,把笑笑吓坏了。她抱着玉宝去找柜台上的店伙,店伙是个穿着干干净净蓝布衫,黑布裤,黑布鞋的小伙,很是和气。三个人一住店,他就对这大大小小的兄妹三人觉得很是奇怪,但看到孟雨和笑笑照顾小弟弟的样子,不由对他们心有好感。不想孟雨这个看上去最结实的小伙子却一下病得这么沉重。他小声对笑笑说道:“小姑娘,你要给你哥哥治病,可得有银子啊,你身上有钱没有?” 第427章 退亲 应秀灵忙说:“笑笑,你身体那么差,怎么起来了?赶紧回去到床上歇着。” 笑笑没有回答,却走到应秀灵面前,抱住她:“婶婶,笑笑是个罪人。” 应秀灵搂住笑笑,忙说:“笑笑,你不要理孟雨,他就是这个脾气。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少言也没有事,你不要乱想,赶紧养好身体。” 笑笑抱着应秀灵,慢慢地说:“婶婶,笑笑知道,笑笑是没有脸再和孟雨哥哥一起了,婶婶答应笑笑离开吧。” 应秀灵大吃一惊,她扳住笑笑的肩膀,看着她的脸:“笑笑,你不要瞎说,不论出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能说这种话。我们是亲人,是一家人。是亲人就要互相担待,互相原谅不是吗?” 笑笑低下头,躲到应秀灵的目光:“婶婶,和孟雨哥哥的婚约,就解除了吧。如今表哥也不在了,就笑笑自己做主了。笑笑记得叔叔和婶婶对笑笑的好,以后还会来看您和叔叔,但笑笑再也无颜再和孟雨哥哥在一起了,笑笑现在好恨自己。” 应秀灵对笑笑轻轻责怪道:“笑笑,你胡说什么,你表哥刚刚没有了,你哪里也不能去。这里是你的家,你不在这里,难道将婶婶和叔叔都当外人吗?” 笑笑抱着应秀灵,轻轻地说:“婶婶,笑笑真是对不起表哥在天之灵。叔叔和婶婶就是笑笑的家人,笑笑明白,所以把玉宝留下,笑笑眼下照顾不了他。等我跟道长去学医术,等将来可以自立了,再回来接玉宝。” 应秀灵轻轻一推笑笑:“笑笑,你怎么能这么想?你现在还给婶婶治病呢,婶婶刚好一点,你走了,婶婶病发了怎么办?” 笑笑心一酸,眼泪又掉下来:“笑笑也舍不得婶婶,不过婶婶的病已经基本大好了,道长也这样说的。笑笑把药给婶婶留下来。笑笑也没有颜面去见苏伯母一家了,请婶婶帮忙告别吧。” 应秀灵呆住了:“笑笑,你不会是真的这样想吧?孟雨生你的气,可并没有不拿你当他的亲人啊。” 笑笑低下头:“笑笑没有办法和孟雨哥哥再在一起了,笑笑和他在一起感觉心里好沉重,实在是受不了。我想和道长去学医术,让哥哥也去找真正值得他喜欢的人吧。” 应秀灵这个机灵的女子,也知道笑笑也是很倔强的,她其实既有在这件事上的内疚和惭愧,又有和孟雨一起种种不能说的痛苦,他们之间实在不能说是完美的,应秀灵求救似的看着晴明散人。晴明散人笑了笑:“和贫道一起走,倒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笑笑和孟雨其实一直就是有问题的,只是这件事,夫人先和孟大人商量一下再说吧。” 他又对笑笑道:“今日你先在孟公府住着,为师明天一早再来听信儿。” 晚上很晚,孟雨才回来,他一直和应少言在一起。应少言知道这次孟雨是真的受了刺激,只能好言好语的开导他。 等孟雨回来时,应秀灵已经和孟定国商量过了。孟定国叹了口气:“这件事,让孟雨和笑笑决定吧。笑笑留下来,他们之间的结也很难解开。或许笑笑走出去了,可以不那么压抑,晴明散人说的是不错的。况且笑笑留下,就孟雨那钻牛角尖的脾气,少言被免职这件事他会没完没了的和笑笑掰吃。笑笑接连受了这么多打击,可孟雨本来就不是心思细腻的人,他现在对笑笑的成见一时半会儿消除不了,更不能温柔体贴她,笑笑内心的伤恐怕更愈合不了,不如暂时不在一起。” 孟雨回来,孟定国告诉了他笑笑要走的事情。孟雨一时无语,他的狂风暴雨的脾气过去之后,留下的却是无限的凄凉,他似乎最后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在想,笑笑那么小,也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他们之间本来应该是很亲密的,可为什么他和笑笑都觉得这段感情很压抑呢。 他淡淡地说:“走就走吧,我能怎样。”可说完,却觉得自己的喉咙也噎住了,转身便走了。 他想起在双凤山庄宴席上,那个活泼又灵动的小姑娘,他们回西玉州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他从来没有不牵挂笑笑,但笑笑除了很依顺他,却始终不将心里话告诉他,也不会主动向他倾述什么,只是被动地等着他。 第二天一早,晴明散人如约来到孟公府。 “京城大战结束了,我的药也用得差不多了。我那些药,好多也是西北藏地才有的,我带笑笑这一路,既行医也配药,想来有一年,笑笑也就回来了。” 笑笑抬起头,猫一样的大眼睛,眼睛里却半点光芒都没有,黯淡的像是就要熄灭的灯。 她向孟定国和应秀灵磕头告了别:“笑笑带不了玉宝,烦劳叔叔和婶婶了。以后笑笑会回来看看婶婶的病体康复得如何了。” 应秀灵也很无语,心里还直打鼓。晴明散人说笑笑和孟雨是有缘的,也说一年后会回来,但她怎么就觉得这个媳妇好像又要没有了呢?这可是订了亲的。 笑笑昨天坚持将订亲的金钗和玉坠都还给应秀灵。应秀灵知道笑笑做出这一步多不容易,她曾经是那么痴了一样却怯怯地爱着孟雨,如今却自己放弃了。 “孟雨哥哥,”笑笑向孟雨行了礼:“笑笑走了,笑笑做的错事,没有办法补救,也没办法面对这么多对我好的长辈和朋友。笑笑给哥哥惹了太大的麻烦,也许将来能有机会补救,也许没有机会,但笑笑不会忘了哥哥的。” 孟雨一时无言,他心里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动摇娶笑笑的决心。但笑笑自己要走,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也看出,自己昨天的暴怒,已经让笑笑承受不了。毕竟她之前又是受伤又是精神受刺激,而且郭世超刚去世不久,又让她精神受了一次重创。如果他和笑笑继续在一起,矛盾会随时爆发,或者裂痕会越来越深。 他淡淡地对笑笑说:“你走吧,祝你未来能有个比我强的如意夫君,我就不等你了。” 笑笑不由热泪滚滚而下,她只是年纪很小的女孩。但是她也懂得男女之间的情爱。孟雨就像她梦中的爱人,那么美好,那么让她憧憬。可是他们在一起了,她却格外痛苦。然而因为年纪小,她却始终不能明白,他们之间的问题在哪里。她对孟雨除了爱,还有怕。 孟雨看她哭了,之前的各种情绪,酸甜苦辣,竟然一时都涌上胸口,他生气地说:“哭什么!你才多大年纪,人聪明长得又好看,有的是幸福等着你。东西都还我家了,还好意思哭!” 笑笑一下憋住了,把汪汪的眼泪忍回去:“好吧,孟雨哥哥,笑笑知道自己犯的错,再不对哥哥抱什么念头了。” 第428章 笑笑走了 说罢她耷拉着小脑袋,抽抽嗒嗒地跟着晴明散人走了。离开之前,晴明散人看着孟雨,笑眯眯地说:“青虹派很快就要举行传袭掌门的仪式了,可见老道我说得不错。”他看着孟雨接着说:“你心里没放下笑笑,你们终究是有缘的。可惜这次战事中间,笑笑非不肯离开京城,让你们本来就有的矛盾爆发了,会让你们的姻缘多一些波折。”他看看还在掉眼泪的笑笑:“笑笑,有缘就不会散,你要相信师父。” 、孟雨冷冷地说:“人家不要我了,孟雨不敢再惦记着,道长不必费心。”晴明散人只是微微一笑。 应秀灵忙说孟雨:“孟雨,不要对道长无礼!笑笑明白了还会回来的,你要对不起笑笑娘就不答应。” 孟雨不能顶撞母亲,只是生气地哼了一声。他对晴明散人的话更是心里也哼了一声,想着笑笑这次竟然不来哄自己还说退亲就退亲,想着她对狄英那么好,真是心里不舒服得非同小可。可看着笑笑跟着晴明散人走远,却又顿时一阵钝痛袭上来。他对晴明散人殊无好感,他是很灵验,灵验的让**姐做了尼姑。但这次他说的能应验吗?孟雨心里都不认可。 孟雨不是一个随便就放弃的人,不论笑笑做了多气人的事情,他早认定了她是他的妻子,并没有改变。可是笑笑自己退了亲,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心里非常伤心和生气,竟然只是因为他生了她的气说了她两句,她就拿退亲来报复他!孟雨一向消极的婚姻感和执拗的性格,让他心里转不过弯,和笑笑这样的小姑娘也置上气。他心里气愤地想,走就走,一辈子不理你! 愤怒伤心之余,他也在想,这件事一是气得他非同小可,二是他也觉出笑笑在孟公府总是一种受惊吓的状态。看她和晴明散人一起行医的时候,总是十分开心,小脸红朴朴的。或许自己真的该给她一个宽广一点的空间。毕竟笑笑是个十分聪明又有慧性的女孩,又那么勤快麻利,在自己家里被自己限制住了,给她的广阔的空间让她飞一飞也许更好。 好吧好吧,你喜欢跟那个老道学医,就走得远远的永远别回来!他心里这么恶狠狠地说,又想自己当年决定一辈子不娶亲真是多么英明,女人是个多么令人烦恼的东西。当初看萧梦时和表哥被弄得那么狼狈,觉得他们是自投罗网。如今自己竟然比他们狼狈一万倍。 晴明散人和笑笑快要出城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柔和甜美的声音:“笑笑。” 笑笑一回头,吓了一跳。竟然是孟雪,当然应少言陪在她身边。笑笑立时面红耳赤,她想自己做的事情,是多么伤害少言大哥和小雪姐姐。 小雪本来个子就娇小,又有四五个月身孕了,身体越发笨重,应少言小心地搀着他。 笑笑瑟缩了一下,才叫道:“小雪姐姐。”她感觉到自己此刻竟是十分心虚。 孟雪冲她笑了一下,虽然身怀六甲,她还是那么美,一笑就像仙子一样。 “笑笑,你要走了,我和你少言大哥来送送你。” 笑笑嗯了一声,就低了头。 应少言很疼爱地看了孟雪一眼,对笑笑说:“听说昨天孟雨对你发脾气了。你是不知道,有人看到你去大牢,向皇上报告了,而且皇上也派人调查过,守门卫士也看到你进狄英的牢房。孟雨为了救你去求皇上,皇上本来就和孟雨不很对劲儿,对他态度也很不好。你知道孟雨是多骄傲的人,不是为了你,他怎么可能向皇上低头,还跪下求皇上。” 笑笑啊了一声,眼泪又落下来,她急得说:“怎么办?怎么办?少言大哥,我的罪就再也没有机会赎了吗?” 孟雪急忙拿出帕子给笑笑擦眼泪:“笑笑,你一直就是哥哥最心爱的人。他为了你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委屈都能受。你不要再以为他心里不爱你了。笑笑你出去一阵,记得早些回来,你可不能不要哥哥啊。我还等着你回来和哥哥成亲,我就可以叫你嫂嫂了!” 笑笑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孟雪,半晌才说:“好想有个机会能替小雪姐姐和少言大哥做事,能替孟雨哥哥也做事。我的罪一天赎不了,就一天心里不安。” 孟雪悄悄对笑笑说:“笑笑,娘是怕哥哥脾气暴,你要留在府里,他得天天瞎折腾,让你心里更不好受,才同意你走的。哥哥更是嘴硬而已,他是觉得对不起表哥,才跟你没完没了,你可别真的不回来呀,那我可真的一辈子都没有嫂子了!” 笑笑蔫蔫地嗯了一声:“小雪姐姐,笑笑永远记得姐姐和少言大哥还苏伯母亲,你们就是笑笑的亲人,走到哪里都会记得的。” 说毕,她背着小包袱,跟着晴明散人慢慢走向城门,出了城,去开始新的生活了。笑笑并没有回答孟雪将来会回不回来,她已经对最期待的这段感情,彻底的不敢奢望了。 西玉州虽然得到一些增援,但北燕虎视眈眈,西玉州的军队和沈赫昌正在相峙。沈赫昌已经知道了儿子和女儿的死讯,心痛欲裂,现在他更无法停下来。不仅是为了夺取整个国朝,更是为了亲生儿子和女儿报仇。但沈赫昌是一代名将,他知道京城败得那么快,一是他没能左右大夏内部局势,二是他最钟爱的儿子最终没有和自己走到一条路上,结果不仅儿子死了,把女儿也搭上了。他虽然痛心疾首,但远没有到困兽犹斗的地步,他和孟定国之间的争斗事实上这时才开始。北燕国相多罗速宗已经飞抵西玉州一河之隔的北燕边境,而最重要的是: 大夏内部势力的态度…… 还有关键时刻,秘径能否打通…… 他的副将进来,小声道:“沈大人的棺木已经送抵您老家下葬了。” 沈赫赫昌浑身一凛:“谁送去的?” 副将道:“二小姐被封了义王妃。” 沈赫昌猛地站起来。 第429章 和义庄怎么了? 婉华竟然嫁了隆玮!他站起来,腿又一软,副将急忙将他扶住。 他用手扶住额头,半晌方道:“端华也不在了,刀盟那边谁在联系?” 副将小声说:“末将已经通知到了,眼下情形,宁缺勿滥,已经在大夏和北燕两边都布置了。只是兀伦族首领不听北燕国君调遣,只能从他们内部想办法了。” 沈赫昌点头:“那个孟雨的武功,不是当初的情形了。” 他坐在虎皮交椅上,沉吟一下:“不过孟定国不一定舍得让他去,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到了雕鹗峰就是孤立无援,他一个人对付不了刀盟和北燕的高手,只要从内部搞定兀伦族,能控制秘径机关,北燕和我们是联盟,那么引大夏军队进来不成问题。只是如何派人搞定大夏了。” 副将低声说:“孟定国最近在大夏活动很厉害,他和宁西王关系也很好,宁西王也不想惹事得罪国朝。” 沈赫昌点头:“所以让金平王韬光养晦,暗自集结兵马,到时候突然入到北燕境内,塞外路途遥远,等宁西王知道也来不及阻止,也就束手无策了。” 副将忙道:“大人思虑果然周全!” 汇报完毕,副将正欲离开,突然像想起什么,又转回来:“据末将打探,大人的三个小孙孙,二小姐也派人接走了。没有接回京城,而是暗自安置的,地点末将都查得清楚。想是二小姐觉得接回京城会有危险,现在安置在孙大人当年的故交,已经归乡的王大人家里,应该很安全。末将就没有再接他们出来。” 沈赫昌一惊,自己光顾操心军情,之前安排副将找人安置,但竟然将这件事忘了,没有问起安置结果。又一想,小女儿虽然可气,但她在京城,还是替沈家尽力做了事的,一时心绪复杂起来。但他随时一个念头闪过,虽然儿子死了,但三个男孙都在,自己起事成功,便是沈家万事永昌的基业。他用力一拳打在桌案上,拼了这一回,大不了输自己一条性命,三个孙孙也有婉华照顾。但若是得胜了,那便是人生赚了最大的一回! 京城。应少言接了皇上旨意,没有任何停留,便带着随从飞驰西玉州。他心里虽然因为被免职,难免有些沮丧,毕竟京城这场保卫战,自己打得很漂亮,没有嘉奖反被免职,再加上各种的不顺和受伤,使他出道之后的人生显得无比坎坷。但另一方面,这次能在最凶险的战事中陪着爹爹,他觉得免了职也没有什么要紧了。 隆玮替沈婉华求了皇上,将沈炯烈收了尸。他的卫士被俘后,说出沈炯烈是因为不肯与外族勾结而自杀,而且既然人已死了,皇上也不再追究。但是罪诏已下,仍定为反叛,只是不连及家人。隆玮将沈炯烈的棺木派人送回老家下葬,也没有敢办任何葬仪。当初沈炯烈硬扛了一剑自伤才换得孟雨离开沈赫昌军营,棺木出京孟雨专门拜祭了一场,心里也感叹沈炯烈无法选择自己的身世,竟然死得如此悲惨凄凉。 北燕的动静最近有些频繁,一些小股部队已经在配合沈赫昌骚扰西玉州边境,和义庄的压力也骤然增大。然而汪一恺却拒绝参加西玉州的防务,竟然又游山玩水去了。应正云觉得这是汪一恺对他的成见已经难心消除,虽然他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心里也难免有些自责。 而和义庄并没有拒绝配合应正云,仍然是焦鹏代理庄主组织和义庄上下参与防务和战事。应正云没有将焦鹏的权力还给汪真真,这一点他是毫不含糊的。应正云很明确地告诉焦鹏和汪真真,如果汪一恺回来,和义庄自然由汪一恺指挥,如果汪一恺不回来,汪真真不许介入和义庄的指挥,以免焦鹏受到干扰。 应正云破例和汪真真又谈了一次,告诉她,如果可能,他希望她永远不要再参与任何战斗。不只是因为她是女子,而是他希望她不要参与。 汪真真没有答应,她告诉应正云,她可以全权听焦鹏指挥,要求应正云不要剥夺她与敌人作战的权力。应正云最终叹了一口气:“真真,有些事情,女子真的应该置身事外,尤其是你。” 汪真真低头不语,应正云知道她的倔强,最终只好答应了,并且让焦鹏除了女兵之外,再给汪真真配一组男兵卫队。焦鹏忍不住问汪真真:“师妹,老庄主到底为什么不愿在庄里呆着呢?最近他总是怪怪的,难道真的因为张大谦的事情伤心失望吗?可当时也没有其他选择,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 当时是焦鹏的手下按应正云的命令将张大谦正法,因此提到老庄主,焦鹏有些惴惴不安。 汪真真苦笑一下:“师兄,眼下我也无法自处。只是师兄你就全权管理和义庄吧。至于爹爹,他远离战场,岂不是比在这里打仗安全?就当他安度晚年好了,我们只往好处想吧。” 焦鹏有些奇怪地看着汪真真:“师妹,你好像不愿意庄主回来?” 汪真真叹口气:“爹身体都那样了,就当我有些私心吧。他不在,也安全。他为了西玉州和北燕作战了一辈子,就当我求师兄替爹爹担起责任吧。” 焦鹏也知道汪一恺的身体已经很差,他当然不是自己贪生怕死,也觉得应该替老庄主承担起和义庄的责任。但他只是奇怪,汪一恺一向是个恨不得所有事都揽到身上的人,和义庄的事情事无巨细他都亲力亲为,而西玉州官府也是沟通紧密,共同进退,如今的表现让熟悉他的焦鹏难以理解。 焦鹏不是个容易被说服的人,他一直觉得和义庄的事情好像在受一种神秘不为人知的力量所影响。他在想,如果自己不能搞清楚,那应大人也应该是有想法有决断的。 孟定国正在将京城防务移交给义王隆玮,但京城还不太平,所以他一时还不能马上离开京城去西玉州支援应正云,孟雨也要陪他留一阵。 第437章 江战回来了 应正云骑在马上,江承天在他身边,这里是和北燕最近的地方。应秀灵和孟雨也来了。本来来的人越少越好,可应秀灵却等不及,总觉得这段失控的时间里,江战不知遇到了什么,一定要第一时间看到他。她第一次不听大哥应正云的话,而这个妹妹一但倔起来,应正云也是没办法的。她骑在那匹孟定国为她挑的小红马上,心里忐忑不安。虽然现在根本没有到危险的时刻,江战不会有事,但她心里还是跳得砰砰的。 应正云将一些公务杂事和军队操练都交给应少言,而英亲王所部,除了战事配合,其时间自理就可以了。应正云虽然全权指挥西玉州的战事,也不能去过多干涉亲王的,何况应正云一直就是个很低调的人。应少言在孟定国手下经历了两场战事,确实成熟了很多,应正云也对他很满意。虽然他再一次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职,但只要他成熟成长了,应正云并不在意那些,何况这种经历本身对儿子也是一种磨练。而应少言也体会到父亲当初教他兵法,也经常让他给父亲讲兵法的好处,对他日后带兵打这两场仗真是多有裨益。 一队骑马的队伍飞速赶来,为首的一个青年到了应正云面前,便飞身下马,深深施礼道:“应大人,江战有礼了!” 应正云急忙扶住他:“江战,你现在是国王了,我得向你行礼呀。” 江战有些腼腆地说:“我还叫江战,就不是那个国王了。再说应大人是长辈。” 应正云被这个朴实的青年逗笑了,却急忙恭敬地将他扶起来,然后认真向他行了礼。他看他仍然穿着国朝的服装,知道这一路必须这样打扮才能掩人耳目。江战还没来得及向应秀灵和江承天行礼,江承天已经一把抱住他:“终于又见到了!”他心情激动,妹妹出家之后,他的心情跌落到谷地。早知如此,真不如不干涉妹妹和孟雨的事情。他在万般消沉和自责中忍到今天,再见到弟弟,心里顿时激动万分。江战的眼睛也湿了,他不敢提姐姐的事情,叫了一声“大哥”就说不下去了。心想大哥虽然武功未失,却因七年前被刀气所伤,身体早就受到严重伤害,却仍然要为国朝而战。想自己一家兄妹三人,都只能这样的不考虑自己了。 江战早就看到了应秀灵,他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婶婶,又惊又喜,大哥一松开他就急忙上前跪倒给应秀灵行礼:“婶婶,江战终于又见到您了!” 应秀灵的眼泪已经涌出来,她抱住江战就哭了:“江战,婶婶好想你,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跑了,你太可气了!” 江战也哭了,想想这些年江家一直在压抑中挣扎,自己也诸多不顺,只有应婶婶像亲娘一样惦记自己,自己不开心婶婶就不快乐,可自己离开国朝,却不能和婶婶告别。 半晌,江战止住眼泪,问道:“婶婶,孟叔叔还没有到西玉州,为什么您先来了?”他知道应秀灵的习惯,是必须时时陪着孟定国,不肯有半刻分离的,连孟雪当初要嫁到江南,应婶婶都不肯离开孟叔叔去送女儿。难道孟叔叔也来了吗?然而根据他收到的塘报,孟叔叔应该还在京城呆一阵才能来西玉州的。 应秀灵笑笑:“你孟叔叔还在京城,过一阵才来。我是听说你要来西玉州,所以先赶过来。” 江战愣了,原来应婶婶是专程来看自己。但他知道小雪应该马上也要生产了,应少言也不在,应婶婶竟然连小雪都不陪就赶到西玉州来。他心里难过,却不能当着众人表现出来,但心里却得到了抚慰。 孟雨看到江战自然很开心,然而看到那个站在江战后面,微笑的淡定自若的海西美丽女国相,他内心有点兴奋又有点不好意思。他喜欢她的魅力和她的能干与果断,更喜欢她那能吸引所有男人的强烈吸引力。 朱妙一直静静地站在后面,她一袭红色长袍,柔韧纤细的腰肢用黑色镶金边的腰带束着,同样黑色镶金边的牛皮小靴,乌黑披泄而下的长发用镶着红蓝宝石和玛瑙的金头饰箍住,别有一番奔放迷人的美。除了和大家见礼之外,朱妙就只是微笑地看着孟雨,当然这个场合她没有逢人就亲。应秀灵直嘀咕,这个异族女子虽然不像花儿那么放浪不羁,可是老这样毫无遮拦地盯着儿子干嘛?本来和笑笑就弄成这样,可不要再有个什么意外再把事情搞得更不可收拾。 她是过来人,知道从来斩不断理还乱的,就是一个“情”字。尤其孟雨看起来对这个女国相,分明也很有几分意思。 西玉州外的高坡上,一改往日的宁静和旷远,远处矗立着的陡峭的兀鹫峰下,扎着连绵的军营。孟雨和江战坐在半山坡上,周围又是五颜六色野花盛开的时候。江战已经和应正云密谈过几次,他的到来是很秘密的,并不想惊动其他任何人,包括英亲王。此刻他穿着普通的国朝人的服装,坐在山坡上,感慨地说:“虽然这里离江南还很远,但怎样也是自己的故国。” 孟雨也感叹地说:“是啊,所以我和娘都接受不了你这个安排。” 江战笑笑:“我的前二十二年,可以说一无是处,在家里大哥和姐姐忙得累得停脚的功夫都没有,我却天天闲着,偶尔做点生意上的事,总是捅漏子,竟给他们添麻烦,还不够他们收拾的。现在这段时间,竟然是我一生中最充实的,所以思乡思国之情也只好先放一放。” 孟雨笑着说:“再说,反正有美貌的王后娘娘陪着,你美都美死了,早就乐不思蜀了吧。” 江战噗地笑了出来:“谁像你呀。对了,” 他突然认真地说:“警告你,不要和我的女国相有事情。” 孟雨啊了一声:“为什么这么说?” 江战道:“你们两个人的样子,有眼睛的都看明白了。包括我这个一向比较麻木的。” 孟雨沉默了,半晌突然说:“你们海西,女子不是有风俗的吗?” 他有些哂笑地看着江战。 江战怔了一下,啪地打了他一巴掌:“哥哥,不跟你开玩笑。有风俗是有风俗,但你是国朝男人,你也是有风俗的。你心理不可能没有负担,你也不是萧梦时,日后再见笑笑的时候,能放得下吗?” 孟雨又沉默了。终于,他闷闷地说:“她怎样我都可以原谅。她犯的错害了她的亲人我也可以原谅。但她退亲,我不能原谅。” 江战愣了,他知道孟雨一向倔起来谁都说不动:“孟雨,她还小啊,只是个孩子,你跟孩子置气吗?” 说起这件事,孟雨心里也很压抑。笑笑走了这些日子,他不能不担心。笑笑不是**姐,她那么小,之前又是受伤,又是心理受刺激,离开这么长时间也不知怎么样了,他心里一直都在惦记她。他心里这么想,说出来却两样了:“可她是我未婚妻,她这个身份,我们不仅郑重履行过仪式,也是心里都将对方当成可以携手一生的人。我跟她说过,我会让她成为京城最美的新娘。她不懂,说明她其实心里并不是真的在乎我。” 江战一时哭笑不得:“孟雨,这方面,你真的是个不可理喻的人。” 第439章 阿怡 孟雨听应秀灵说过,阿怡是个开小杂店的店主的女儿,父亲嗜酒嗜赌,阿怡天天穿得破破烂烂,家里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时孟定国也是个小孩,有时和她一起玩,在她家买了糖果就大方地拿给她吃。阿怡从小就机灵,追着孟定国叫哥哥,嘴巴很甜。后来有一天,一个道姑看到秀气机灵的阿怡,跟她父母说这是个可造之材,要带走,还给他家了一笔钱。 事实上却是孟定国的姐姐孟离珠,看阿怡机灵,找了个道姑将阿怡买来,训练她当杀手。因为急于求成,阿怡虽然短时间内武功速成,却将气练歪了。直到孟离珠被应正云刺死,阿怡孤独无依,孟定国就将她托付给了孤鸣鹤。阿怡非常聪明,之前孤鸣鹤被孟定国和应秀灵这两个不上进的弟子气得不亦乐乎,没想到阿怡平时杀人下手狠辣,学武却非常听话非常乖,理解也非常快,平时照顾师父起居也很手脚麻利,孤鸣鹤晚年得了个可心的弟子,真是开心极了。 可是阿怡始终倾心孟定国,快四十岁了仍然孑然一身。开始帮师父开武馆,整理武学书籍。后来孤鸣鹤去云游,她就回家打理自家的那间小杂店,每天坐在货台后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周围的邻居只知道她是个老姑娘,却没有人知道她身负绝学。直到孟定国被毒杀,皇上派御林军押送昏迷的孟定国回江南,打算让应秀灵再见一面。却不想半路上,阿怡将孟定国劫走,并且大开杀戒,将押送的御林军杀得一个不剩。 从此,她陪了昏迷的孟定国两年,她四处找来药救他,看着他和体内的毒对抗,也陪他一起经受那种难以忍受的如在滚油上煎熬的痛苦。她终于独自拥有了孟定国两年,等孟定国醒来之后,知道是阿怡救了她,便默默地握着她的手,耐心地听她倾诉这些年她对他的思念,她对他的情感。孟定国始终一句话也没有说,陪了她两天之后,他向她告别,告诉她要去找自己的妻儿。他下了山,到马市上挑了一匹快马,心急如焚地走了。从此他们又是一直再没见过面,而孟定国也不和任何人提阿怡,只将阿怡救他的事情和妻子讲了,嘱咐妻子日后必要的时候要关照阿怡。 孟定国知道自己是无法回报阿怡的,也知道虽然新婚之日妻子被阿怡所伤,但妻子是个大度和善良的人,若有一天自己有事,妻子也一定会关照阿怡的,毕竟她孑然一身,没有依靠,武功再好,一个女子,也是凄凉。 此刻,孤鸣鹤与应正云和江战谈得十分开心,时不时又向孟雨取笑一下,说他的爹娘是自己最不长进,最顽劣的两个徒弟。 然而应秀灵偷走他最重要的一本武功秘笈的事情,他却好像忘了,并没有提起。孟雨觉得这个师爷还真是十分好笑。当然他也注意到阿怡始终很不安的样子。 记得母亲说过,当年阿怡和母亲抢爹爹,是很凶的,说话也是不饶人。但终究年纪小,说不过聪明嘴巴又厉害的母亲,武功虽好但爹爹又护着母亲,把她气得不行。没想到最终得不到恋人,竟然性格都大变了一样,似乎也不很擅长和周围的人交流。但是应秀灵也说阿怡可怜,从来没有恨过她。 孤鸣鹤还是很开心,不停地爽声大笑:“老夫说过江战是个可造之材吧,只可惜你现在地位尊贵,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学武了。否则老夫将平生所学教给你,你是男子,天生力量有优势,肯定还要超过阿怡的。” 江战急忙恭恭敬敬地说:“大师,等战事平静,江战一定邀请大师去长住一阵,好好向大师学本事。” 孤鸣鹤更高兴了:“看你老老实实的,嘴巴可真甜呢。不像这个,”他一指孟雨,“眼他爹娘一样,八个心眼还倔得要命,半点话都不听还捉弄我老头子!” 孟雨心说师爷真是喝多啦,我什么时候捉弄过您了,一向对您恭恭敬敬,不能把爹娘做的事直接算我头上好吧。 临到席终的时候,应正云对阿怡说:“阿怡,你和汪真真都到总管府来住吧,军营里都是男人,你又新来西玉州,有什么事情也不方便。以后有需要就和真真讲,她就像你妹妹一样。只是,到了战场上对敌人要狠,平时可不能想杀人就杀人,军规很严的。” 阿怡没有想到应正云还会关照她,虽然她现在武功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但应正云伤她的那两剑实在是太吓人了,她一辈子也忘不了,也对这位名动天下的少将军从内心有畏惧之感。 她忙说:“少将军,啊,应大人,阿怡不会的。阿怡后来就不杀人了。只是若是开战,阿怡想跟在师父身边。” 应正云心里笑了一下,这个阿怡对他也算故人,只是与世人接触太少。她说她后来就不杀人了,明明七年前还为了孟定国不分好赖将押送他的御林军杀的一个不剩,而且全部是一剑封喉。不过他知道以阿怡的单纯心性,杀掉和孟定国作对的人,在她心里根本不叫杀人。 此刻阿怡心里也很紧张,一是她得罪过除了师父几乎所有的人,应正云,应秀灵还有孟定国。虽然她救了孟定国,但她也两年时间没有通知他的妻儿,让他们四处奔波互相寻找,还使他女儿得了严重的气喘病。更何况当初他在婚礼上一掌打伤应秀灵,让她受了内作,之后一直体弱多病。虽然孟定国从来没有说过她,而且在婚礼上不顾受伤的新娘,先将被应正云用剑刺伤的她送回师父那里。然而,他心里会怎样想?他这五年,从来没有再联系过她这个救命恩人,就知道一二了。 在这样一群人中间,想想自己的身份是有多尴尬。 汪真真和阿怡住到了一起,汪真真十分高兴。阿怡比她大不到十岁,两个人都是习武的女子,在当时也是很少见的。而阿怡的武功高深莫测,却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又对西玉州很不熟悉。汪真真对她很是照顾,两个又都是独身一人,互相切磋武功,也闲聊家常,更是互相怜惜,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第189章 为父脱罪 萧点秀低了头,眼泪滴出来:“大人能给这份文书,点秀已经感激不尽了,哪敢再烦劳大人派人护送。爹爹尚未脱罪籍,若是西玉州官府派人护送,必然会有人有说辞,点秀自己上京城就是。” 此时,应少言就在父亲身后方站着,他心里波涛翻涌,却一句话也不能说,甚至连表情都不能有。他痛苦的咬紧嘴唇。他想起,萧点秀待罪扶灵侍奉父亲回老家的时候,他追到高坡之上,也只看到尘土飞扬中的模糊背影,想不到今天相见,她竟是满身风霜,布衣荆钗。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害死了她的大哥,娶了别人,令她成了这个样子。 应正云看着萧点秀风尘仆仆的样子,心中也十分不忍。想她的老父亲,不知在家中是何等期待,何等心情,又会是何等担心自己的女儿。他温言对萧点秀说:“点秀,送你上京不是什么事情,我应正云做事也不会在意别人的说法。你一个孤身女孩,独自上京城真是太危险了,这也算是西玉州为老总管应该做的一点事情。” 萧点秀眼泪快要掉出来,还是忍住了:“大人不要再相劝了,父亲的事情,自然是儿女的事情,这么麻烦大人,心里已经十分不安。若要爹爹知道这样大动干戈,也会生点秀的气的。” 应正云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你要的文书,还需要再补充一些东西,有的内容也需要再确定。你在这里住两天,孟雨也马上回来了。之后他必定要去京城,你们结伴走吧。” 萧点秀知道再拒绝也不合适,便对应正云行礼道:“多谢大人,民女告退了。” 庆正云道:“我让关正枫带你去驿馆住吧,来总管府也方便。” 萧点秀忙说:“不要麻烦了,点秀已经在城外住下了,等文书备好,点秀来取就是。” 应正云知道她心里想法,不再相强,让关正枫送她去城外住处。 随后,应正云让大家都回家了,他自己有事还要处理。看到应少言仍然站在桌案旁边,应正云道:“已经散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孟雨已经回西玉州了,还带了一对孤儿姐弟回来,你赶紧回家,帮你娘招待客人。” 应少言看爹爹完全不提萧点秀的事情,也知道爹爹必定不会提,他闷闷地出了总管府,解了白马的缰绳。他跳上马,想了想,突然快马加鞭,朝城门外飞奔。 快到城门的时候,应少言果然看到前边一人一马,风中的影子,随着路边柳枝的摇曳似乎也在摇曳。他的心跳加速了,加了一鞭,他的马奔腾起来。 萧点秀再不像从前那个爽朗而骄纵,让人又恨又爱的样子。她看到应少言,也只是很平静:“少言,这次要感谢应大人,他帮了我们全家。” 应少言欲言又止,想了半天才说:“我想送你去京城,可是……” 萧点秀笑了一下:“不要了,少言,这是我的事情,不能事事都依靠别人。” 应少言将马拴在旁边一棵树上:“坐下聊一会儿吧。”他将萧点秀的马从她手里牵过来,也拴到树上。路边长满了绿色的野草,已经微微泛黄了,几朵五颜六色的野花点缀在其间。 两个人在旁边一个草坡上坐下。应少言感慨地说:“你上次走,也就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我欠了你太多,却没有办法去补偿。也许这一生我只能在歉疚和自责中度过了。” 萧点秀低头看着地上的小草,这几个月,对她来说,变化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突然之间,她的一切都改变了,从一个养尊处优,备受娇宠,除了自己的生活和爱情,什么都不关心的大小姐,变成了一个罪人家属。要接受大哥的横死,要照顾悲痛中的父母,要替家里的所有事情拿主意,还要承受世人的白眼,更要对付被抄家之后的贫穷与困窘。这个时候,本来应该在她身边,体贴她,替她撑起一切的那个人,却娶了别的女子。 然而这一切,她又无法责怪他。 萧点秀痴痴地看着那棵在风中摇摆的小草:“少言,其他的都不用再说了,你为大哥做的事,冒的风险,我都不想再说谢了。我只想说,其实,” 她转过头看着应少言,她不施脂粉的脸上,眼睛更加大而黑,因为长途奔波与劳累,瘦得颧骨也突出出来,应少言突然心中一阵难过。 萧点秀看到应少言眼中闪动的泪光,她继续说着:“从前,我总是对你发脾气,什么事情一定要听我的才行。是你脾气好,都让着我。小雪,”她很困难地才吐出这个名字,“她那么美,性格又那么好,却对你从来都是百依百顺,从来都是温言细语,从来都是你高兴她就高兴。当时不觉得,现在想起来,她真的就该是你的。” 应少言突然觉得心里像堵上了什么,他垂下头,捂住了脸,他不想让萧点秀再看到他的眼泪。他是爱小雪的,然而当他娶了她,他心里的负担却一点都没有减轻。 萧点秀轻轻地说:“你我之间,不再有别的心结。只是小雪,我现在只想告诉你她才是值得你爱的,你不要再觉得对我有什么愧疚。” 应少言抹了一把脸,站起来。萧点秀也站起来。他们对视着,任晚风轻轻拂过他们身上,渐渐有了一种秋凉的感觉。应少言也笑了一下:“对你的愧疚,是因为我无法弥补。以后我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自己要坚强,照顾好自己。” 萧点秀笑了笑:“你回去吧,你和小雪都这么善良,你们会幸福的。” 应少言点点头:“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 萧点秀嗯了一声,他们走到树下,应少言替她解开马缰绳,递给她。萧点秀接过缰绳,上了马。两人又对视了一下,他们彼此都知道,从此是彻底没有牵绊了。 萧点秀飞马而去,应少言一直看到她的背影消失,这才上了马,拨转马头,向西玉州城门飞驰。 第456章 何叶儿萨林 只是他们自己染不出许多颜色,就用珍贵的皮毛和北燕人换彩色的布,其实从价格上来说很吃亏,但他们也不懂得。药就更贵了,打得整头猎物也只换几名汤药而已,虽然北燕人和兀伦人相比很狡猾,但兀伦人也并不傻,只是他们视获取猎物是很轻易的事,所以也不去过多和狡猾的北燕人计较。 伊菁让伊兰在外边守着,将孟雨和候灵闪带进中间的茅屋,里面白桦木的床上铺着熊皮,端坐着一个身材异常高大,披发头戴着铁制兀伦族特有标志的发箍,那个标志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了。两个半月形交织上面是一个箭头。那人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很亮,鼻梁高耸,倒是一个不失英俊雄伟的人。只是皱纹深刻,显见是一直经风历雨,历尽沧桑。 伊菁向那人恭敬地行了礼,然后对孟雨和候灵闪道:“这是我们兀伦族族长何叶儿萨林。” 两个人愣住了,不知道该行伊菁那个礼,还是国朝的礼。 国朝的礼又行什么,是抱拳啊还是跪拜啊?俩人面面相觑。 伊菁笑了一下:“就行我这个礼最好。” 说着又示范一下。于是孟雨和候灵闪极不熟练地将右手放在胸口鞠了个躬,觉得十分不自然,但还是十分认真,行礼不可疏忽。 何叶儿萨林坐在床上,也将右手放在胸前鞠躬行礼,然后表情严肃地叽哩哇啦说了一通。 伊菁笑着翻译道:“族长说了,他非常欢迎远道的贵客,但又非常不欢迎远道的贵客。因为他知道你们来的目的。虽然是族里的败类将秘密透露给了敌人,你们是来帮我们的,但族长仍然对于未来将有的战乱感到烦躁和不安。” 两个人赶紧鸡啄米似的点头。何叶儿萨林突然站起来了,他身材雄伟,一站起来脑袋都快要撞破屋顶了,却很灵活麻利地跳下床继续叽哩哇啦。 伊菁又道:“他希望你们这样的大国,不要互相征战,导致两个自然淳朴的民族永远失掉交流往来的权力。他说他痛恨战争和贪欲。” 候灵闪一听到贪欲两个字,急忙将包袱打开,拿出一个锦缎盒子,再次鞠了个国朝的躬:“我们两个此次来拜访族长,受海西国王委托,给族长带来了海西的特产,望族长笑纳。” 孟雨心里暗笑,几天不见,这猴子弄得像个外交大臣一样。 伊菁接过锦盒,打开呈给族长,却惊喜地叽哩咕噜一通。族长接过,也喜笑颜开。 孟雨小声对候灵闪说:“什么无价之宝,让族长和美女高兴成这样?” 谁知伊菁却听到了,笑眯眯地对孟雨道:“少侠这就不知道了,这是海西特产的香料,却是在国朝加工处理过的。我们生活在林子里,经常有蚊虫叮咬,这个香料只要一点抹在身上,蚊虫就躲得远远的,而且香气扑鼻,十分好闻。我们兀伦族女子都特别喜欢。” 族长用蒲扇般的大手对伊菁一挥,伊菁笑眯眯地将旁边桦木桌上两张摞在一起叠得整整齐齐的兽皮端起来,走到两人面前,微笑道:“这一张熊皮一张虎皮,是族长赠送二位的礼物。” 孟雨很开心地接过来:“真是太谢谢族长的慷慨好意啦!”心说一点香料换这么珍贵的礼物,这族长太败家啦。 谁知伊菁又端起两张摞在一起的貂皮:“这个是给国王和王后的,请两位转交,并且感谢赠送兀伦族的珍贵礼物。” 孟雨心说还有更珍贵的哇哇! 候灵闪也接过来,结果两个人捧着四张皮。伊菁道:“两位肚子也饿了,东西先放在这里,一会我和妹妹送两位到林子外面去找你们的马,再放到马上带走就好,不过现在,族长要请你们喝酒吃饭。” 候灵闪忙道:“等等,还有给两位姑娘的礼物。” 说着又去包袱里翻着白眼掏来掏去。伊菁便把伊兰也叫了进来,伊兰进来也是一通叽哩哇啦。伊菁道:“伊兰说她刚去河里打了很多鱼,一会请两位尊贵的客人喝我们沱沱河出产的新鲜的鱼汤。” 这时候灵闪从包袱城拿出两把短刀,外面是绣着精致金线花边的棕色小牛皮套子,刀柄上镶着绿松石和闪光的红玛瑙。他将刀拔出来,刀刃闪着雪亮的寒光:“这是王后送给两位姑娘的,礼物微薄不要见笑哇!” 伊菁还没有说话,伊兰已经跳起来,拿过一把,开心地咿哩呜噜。看来给好东西的时候是不需要语言的,一看就知道是给自己的。 伊菁也惊喜地说:“这么珍贵的礼物,真是太想不到啦!” 伊兰已经跑出屋,伊菁和何叶儿萨林带着两人走到茅屋外的空场上。 一出去,外面的空气真是清新舒朗还透着湿润。 孟雨小声道:“今天我们的礼物真划算啊!” 候灵闪哼了一声:“看你那双充满物欲的眼睛!告诉你吧,兀伦族是个生活在山里的民族,他们不懂得东西的贵贱,有用就是最好的礼物。而且他们不要丝绸金银珠宝那些东西,也不要美味佳肴,认为那些会摧毁意志,让人变得懒惰而追求享受。他们跟人交往,都是感情淳朴的,从来不会算计。” 孟雨悻悻地点头:“好吧,我是一个庸俗而物欲的人。” 这里吊在火上的锅里飘出鱼汤的香味,孟雨又道:“你给程财发的聘礼,我一定给你的。毕竟我们两个还得尊崇国朝的物欲原则。” 候灵闪踢了他一脚:“这才是个无头帐!不过江老大给我了,我不要。他说程财发那儿因为我给过了他就不用再还,所以将聘礼还给我了。我还推让半天呢。” 孟雨低下头:“我倒真想出,可连出的资格都没有了。” 候灵闪拍拍他,哎了一声:“我真的没法劝你,这件事的发展超出猴子的智力范围了。” 这时,伊菁已经在叫他们吃饭了。伊兰拿了刀很开心,在一旁的烤架上用短刀割着烤鹿肉给他们吃。锅里的鱼汤也煮好了,散发出奇异的香气。 第458章 终遇汪一恺 孟雨道:“当初在京城会刀时,你自己说的,杀人的人,还出得了楼上这八个人吗?” 候灵闪抖了一下:“韩正杰,丁风,萧梦时,郭世超都不在了。只是没想到,同在酒楼上的丁风竟然是孙锋的伯父。” 孟雨感慨道:“经历了这些事情,尤其是双凤山庄被灭门,才知道什么是血雨腥风。” 北燕在西玉州东北边,对于国朝来说,是偏远的外族地区,而和雕鹗峰最近的这个小镇,仍然是粗朴的北方风格。 一个很不起眼的客栈里,一个头发花白,身材高大却形容枯瘦的老人,正在独自饮酒。粗劣的酒力猛而没有淳厚回味的感觉,滚过喉咙时像火烧过一样热辣辣的。 他的刀放在桌上,又一杯下去,他巨烈咳嗽起来。 孟雨走进去,坐在老人对面的粗木凳上:“汪伯父,您跑到这里,是和真真姐生气,还是和舅舅生气,或者,是和国朝在生气?” 汪一恺抬头,眼睛布满红丝,人也像又老了十岁:“孟贤侄,你来北燕查案啊,还是查我。” 说着他又咳起来。 孟雨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了:“汪伯父,真真姐惦记您,到了沈赫昌的军营旁边找您,差点被沈赫昌抓走。” 汪一恺猛地咳声都停住了,他瞪大眼睛:“应正云!他没有照顾好真真!” 刚说了一句又巨咳起来。 孟雨急忙扶住他,急忙用北燕话叫伙计送一碗清粥来。 等汪一恺稍微平静下来,孟雨道:“汪伯父,舅舅将真真姐救回去了,沈赫昌也没有下杀手。” 说到沈赫昌的时候,孟雨在想,到底是因为沈赫昌喜欢汪真真的原因,还是汪一恺本身就与沈赫昌有渊源,沈赫昌才没有对汪真真下杀手呢? 汪一恺哼了一声:“孟雨,你现在看到我这副样子,很高兴吧。” 孟雨坐到汪一恺对面:“汪老伯父,北燕气候太恶劣了,对您的身体不好。这么大的沙尘,好人都受不了,何况您咳嗽那么厉害。为什么一定不肯在西玉州呆着呢,您的身体需要静养。” 孟雨说着,不动声色地把他面前的酒杯,酒坛都拿走了。 他将温得正好的粥端给汪一恺:“您空喝酒,一点东西都不吃怎么行,至少要把这碗粥喝掉。” 汪一恺一把刀驰骋了五十年,和北燕作战了大半辈子。但他现在显然已经陷入某种可怕的烦恼中,但无论如何,他曾经为国朝征战沙场,流过的血,是当今任何一个国朝名将都比不了的。孟雨想象不出,真相揭开的那一天,舅舅会如何对待他,难道像丁风那样?然而毕竟丁风一生作恶,而汪一恺是曾为国朝血洒疆场的一个老人。 汪一恺端起粥,喝了一口:“孟雨,你对伯父确实是细心体贴。可我更忘不了萧梦时那个不听话的小子,对朋友真是一腔热血,结果呢?” 他黯然地叹口气,又冷笑道:“西玉州,还有我能呆的地方吗?我已经将和义庄送给应正云了,还留在那里做什么?我两个徒弟一个战死还被申斥,一个被应正云杀了,我又留在那里做什么?我唯一的女儿,未婚夫身死自己也要守节,我又呆在那里干什么?” 孟雨道:“可那里毕竟是您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回去总是与亲人朋友在一起,就算安享晚年也好啊。” 汪一恺冷冷地说:“我想,可是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和义庄已经给了应正云,我如何能回去?” 孟雨突然猛醒,在京城参加大朝会的时候,汪一恺就暗示自己,让自己传话,和义主庄归了应正云,女儿也托付给他。虽然只要他回去,应正云一定会将和义庄还给他,可以汪一恺的高傲,他是必定不会回去领这份如施舍一样的东西。 孟雨想,不论从张大谦身上引出的,对汪一恺有多少怀疑,但眼下他只是个病弱的老人,他本可以在国朝找个风景秀丽,气候宜人的地方养老呢,现在来到条件恶劣的北燕,必然有他的原因。 孟雨一时无语,他不像萧梦时和应少言,与汪一恺关系亲密,而汪一恺的身份和地位,又注定他是个很骄傲的人,让孟雨无法深谈。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汪老伯,孟雨先送您回去休息吧,这么烈的酒,您以后可不能再喝了。” 汪一恺慢慢地站起来,孟雨急忙扶住他。汪一恺盯着孟雨,他们虽然相识,却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近过。汪一恺的眼睛仍然犀利如鹰一般,他从身上拿出一块黑色的牌子:“孟雨,你对它有疑问对不对?” 孟雨吃了一惊:“汪伯父,您想说什么?” 汪一恺淡淡一笑:“你为何来到这里,我们又为何在这里相遇?” 他将牌子递过来,孟雨下意识地伸出手。汪一恺将牌子放在他的手心里:“孟雨,伯父祝你安全回到西玉州。” 说罢他转身就走,孟雨上去拉住他:“汪老伯父,您知道什么,可不可以告诉孟雨?既然您担心孟雨的安全,为什么不能和孟雨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汪一恺将手臂一抽,孟雨抓住不放,汪一恺本来干瘦的手臂却瞬间突然变硬,而且一股很强的气息从手臂往外渗出来,孟雨立刻感到寒气入骨。他心中一凛,急忙也将内力灌上,他将内力徐徐向汪一恺手臂上输过去。谁知汪一恺的内气突然增强了,将他的气顶了回来。孟雨愣了,收了力,汪一恺缓缓将手臂从孟雨手中脱出:“孟雨,伯父谢谢你,我现在寒气遍体,你不要再损自己的内力了。你我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简单,其中的纠葛你或许一时不能明白,但那个逆息牌,伯父给你是要保你的命。是你的命。你要明白。” 说罢,他往外便走。 孟雨呆了,突然喊了一声:“汪老伯父。” 汪一恺回头,孟雨看着他:“回西玉州吧,别让真真姐再四处找您了。” 汪一恺眼睛暗了一下:“该回去的时候,就回去了。” 汪一恺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出小客栈,伙计将马缰绳递给他,他竟然抬腿一下没有骑到马上,却差点摔倒。孟雨吓了一跳,正要出去帮他,伙计也已经扶住他,他又一用力,终于跳上马,双腿一夹马肚子,孟雨还没有来得及再叫他,汪一恺人也跑远了。 孟雨望着骑在马上的那个背影消失在黄沙微起的远方,心里一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第464章 子母吸光珠 四个人的内力渐渐密织起来,眼看成网的一瞬间,刀盟的配合已经被瓦解,孟雨眼看着李忠义和静仪已经快要无法出招了。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其中一个蒙面人周身发出强烈的气息,孟雨心里叫了一声不好。他急忙将内力加强,好让四个人的内力快些成网。谁知那人的气息在一瞬间突然如雷霆万钧放泄出来,刀盟的其他几个人竟也被他震得东倒西歪,完全不能出招。 孟雨大惊,而阿怡也被震得退后了一步。孤鸣鹤和苦松的内力仍然强劲,再加上孟雨也瞬间又摧强了内力,和那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那人蒙在脸上的黑布竟然片片碎裂,如夜空中被惊起的蝙蝠一般,在洞穴中飞得到处都是,又在空中飘散着。 那从前花白,现在近乎雪白的头发,那鹰一样的眼睛。 “汪老伯!”孟雨失声叫了出来。 汪一恺一个人的内力竟然抵住了他们三个人,阿怡已经完全不能发出内力了。好在阿怡被崩得退后了好几步,江战一把将她也拉到石壁后面。 汪一恺的眼睛盯住孟雨,用阴沉却似乎穿透整个洞壁的声音道:“孟雨,不要摘掉你的逆息牌。” 孟雨愣了一下,突然运起所有的内力向汪一恺压过去。苦松和孤鸣鹤怎么会有稍微的迟延,也同时加注了内力。 而孤鸣鹤见多识广,更有经验。他发现汪一恺的内气在散发的时候,其他刀盟的人都无法再施发内力,更没有办法出刀。孤鸣鹤心想,若是自己三个人能封住他,但自己内力消耗光的时候,只有江战和阿怡,就无法对付那么多的刀盟杀手了。 他低声对苦松说:“准备好吸光珠。” 苦松点头,孤鸣鹤道:“我们争取先将他解决,但决不能损耗自己的内力。” 孟雨心想,果然汪一恺练的是一种邪功,当时他在客栈中喝酒时,明明脚都是飘浮的,显然病侵入体,已经基本没有什么战斗力了,眼下竟然内力如此之强,分明是邪功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孤鸣鹤下了个手势,洞中有之前放置的火把,奇怪的是,在内力散发的时候,这些火把更亮了。苦松和孟雨看到了孤鸣鹤的手势,急忙按事先商量好的,重新站好位,将三个人的内力摧到最强。 谁知汪一凯突然从体内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光,那光似乎将内力裹在中间,卷着发了出来。那内力强到三个人几乎无法站住,孟雨胸前的逆息牌突然亮了。而汪一恺发出的内力并没有被逆息牌推回去,但逆息牌却像形成了一个罩将孟雨罩住。孤鸣鹤和苦松都被那股奇异的内力推得向后倒退,而孟雨却仍然站在原地。 苦松退后的同时叫了一声:“他也有吸光珠!他将吸光珠吞到了体内!” 孤鸣鹤离汪一恺最近,被他的内力逼得向后不停的退,直到碰的一声撞在洞壁上。孤鸣鹤听到苦松的叫声,立刻脚一蹬洞壁,人借势向汪一恺飞扑过去,喝了一声:“苦松快放吸光珠!”随即他向汪一恺发出一掌。 就在同时,苦松的吸光珠喷了出来,在洞中形成一个雪亮的光球,在空中旋转着向汪一恺飞旋而去。同时,汪一恺一掌接住了孤鸣鹤击过来的掌,而苦松发出的吸光珠却也牢牢地粘在汪一恺身上,而汪一恺体内发出光亮的地方贴在了一起。那内力更强了,源源不断地从汪一恺体内发出来,催到孤鸣鹤掌上,又飞旋回去。 孤鸣鹤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在被一股强力吸走。 苦松惊叫一声:“子母珠!” 随即飞身而起,强行逆着汪一恺的内力执剑刺向汪一恺,想解救孤鸣鹤。江战这时大喊一声师父,也从洞壁后面纵身飞跃一剑刺出。 而孟雨似乎被逆息牌锁住,保护他不被汪一恺的内力所伤,但他的内力发出去之后却也被汪一恺吸走了,他看到苦松向汪一恺飞扑出去,急忙持剑也要冲上去。孤鸣鹤突然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吼一声:“孟雨!落机关!” 孟雨突然明白,最后的时刻到了。 他无法多想。 既不能想师父,师爷和最好的兄弟,也完全来不及想朱妙和阿怡。 他一直站在离洞口最近的地方,这也是事先计划好的。 此时汪一恺的内力和苦松、孤鸣鹤仍然不断源源而发的内力将刀盟其他人压制得不能出手,给了孟雨一个空档。孟雨一个飞身,顶住了洞内三个人织出的内力之网,闪出了洞口。 他出来的一瞬间,候灵闪已经叫了声:“萨林!” 这是他们的暗号,只要孟雨出来,候灵闪喊萨林,就必须马上落机关。 何叶儿萨林不放心,最后还是没让自己的手下来,而是自己亲自来掌握机关。 三个人同时在洞口跃起,瞬间到了洞口顶端,萨林用力将一块石头向旁边一搬,孟雨和候灵闪趁石头挪开的一瞬间,将石槽里的机关用尽全身力量往下一拉,只听惊天泣地的一声巨响! 一块巨石从头而降,砰地砸到地上,将洞口完全堵住。 什么刀盟,什么内力,什么兵器,全都关在巨石后面,他们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 而师父,师爷,江战,朱妙和阿怡,孟雨也已经完全不可能知道他们的状况。 孟雨呆呆地看着那块巨石。 他出来的时候,孤鸣鹤应该已经不行了,而江战从洞壁后面跃出来的时候,那强劲的内力之网就足以将他击死。 孟雨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巨石,候灵闪一把抓住他:“孟雨,别发呆!北燕军队很快就会过来,你赶紧回西玉州!” 何叶儿萨林也呆了,他看到那块永远也移不开的巨石,突然跳起来用兀伦话破口大骂起来。 候灵闪迅速将自己的马拉过来,他拍拍痴呆了一样的孟雨:“孟雨,骑我的马快回去。今天的攻击,你不是已经传信给孟大人了吗?海西那边,孟大人会通过大夏来处理。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的。” 孟雨突然像醒过来,他抓住候灵闪:“猴子,我想到了汪一恺会有问题,但我没想到他练成了那么强的邪功,我真的是个罪人!” 候灵闪拖着他往自己的马那儿走:“别说了,别说了,快走!回到西玉州,找到亲人,什么都能解决。” 他将人都麻木了的孟雨连驮带顶的拖上马,用力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掌。马飞驰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第469章 兀鹫峰决斗 孟雨也吓傻了,他终于知道,是他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错。 不知呆了多少时候,应正云才将汪真真软软的身体抱起来:“将她葬在和义庄旁边吧,那里离北燕最近,会时时警醒我。我应正云死也不会丢失半寸国朝的土地,真真也可以永远长眠在国朝的土地上。” 孟定国和应正云走在和义庄外面的小路上。汪真真的灵已经停到和义庄里。这里离北燕最近,一直以来和义庄已经编入西玉州军队。这里应正云布置了更为强大的正规军力量。应正云一定要将汪真真葬在离北燕最近的地方,她出生到现在一直居住在这里,他为了她,也会誓死不丢掉半寸北燕一直觊觎的这片土地,让她能永远平静地沉睡在国朝的土地上。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而且噩耗连连,海西战死的都是孟定国最亲的人,所以对汪真真的事情,他说的话也很少。他不能像孟雨那样不管不顾。 然而事情暂时过去了,时间紧迫,虽然应秀灵听到江战和师父都死了,哭晕过去几次,他也没有办法太久地陪着夫人。海西的问题必须马上商量如何解决,毕竟萧点秀还有身孕,她和朱妙、阿怡都在极度的危险当中,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很长时间,身后的卫士都自觉离他俩很远地跟着,不打扰他们。 孟定国想应正云心里也一样难受,他并不知道汪真真和应正云的那段经历,但是也感觉到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些不自然,刚才孟雨差点说出来,才让他证实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然而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们必须马上商量下一步计划。 “大哥,孟雨必须赶紧再去海西,这回只能从大夏那边走,路又远。我给他服了调息汤,让他今天抓紧休息,晚上商量一下,明天就让他出发。候灵闪也在往大夏赶,只是秘径一堵,都要绕远路了。绿萍已经知道江战的死讯,也会带青虹派最强的弟子一起过去。毕竟不是国朝的地界,大夏已经表示不干预,但不能带太多人。只是,” 他看看应正云,这许多事情过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应正云似乎哪里有了隔阂。 “不论我们去多少人,都不如第一次阵容强大。汪一恺手下还有不少刀盟的人,他的身体虽然在坏下去,但武功实在太不可捉摸。这次去,估计也只能让孟雨和绿萍想办法智取了。至少先保得萧点秀安全,或者将她转移出来,但最好还是能解决掉汪一恺。你看今天晚上,是不是让少言把真真托付过的事情,交待给孟雨。我怕孟雨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现在这种情景,就是我拦他,他也多一刻不肯待的。” 应正云点了一下头:“我会告诉少言。” 孟定国道:“大哥,孟雨在你眼前,还是孩子,你不要记恨他。我知道他今天伤你伤的深,真真本来可以不死,这个孩子太倔强冲动了。” 应正云没有回答,半天才缓缓道:“今天晚上,我要带孟雨上兀鹫峰顶。” 孟定国吃惊地瞪大眼睛:“为了真真吗?” 应正云点头:“他既然有勇气逼死了真真,就应该有勇气接受和我决战。” 孟定国倒吸一口冷气:“大哥,可他明天还要出发去海西,你……” 应正云打断他:“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对付汪一恺?” 孟定国一时无语。 应秀灵听到应正云要带孟雨上兀鹫峰顶,她本来还在师父和江战战死的悲痛中不能自拔,两腿发软,浑身无力,此刻竟然吓得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孟定国:“大人,你竟然答应了吗?大哥是一时在气头上,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你难道不知道大哥是什么人?他和真真不论如何,孟雨终究是他外甥,过些日子自然会原谅孟雨的。你如何就答应他们决战?” 孟定国闷了半晌,才对夫人道:“有些事情,用别的办法也解决不了。而且,” 他定定地看着应秀灵:“大哥要做的事情,什么时候是可以商量的,你不了解他吗?或者你打算为了儿子跟大哥冲突?” 应秀灵拉着孟定国,轻轻走到孟雨房间,推开门。虽然听到噩耗,但极度的疲乏和汤药的镇定效果,让孟雨一下睡过去了。他知道无论今天发生什么,明天一早他一定还要出发。此刻,孟雨睡得很熟很沉,他孩子气的脸上,竟然有了些睡着的满足,腮上两个酒窝时隐时现。应秀灵看着儿子,心里难过得无法形容:“大人,你看看孟雨啊,累成这样。他为了别人可以不顾自己去拼命,可就是太冲动了,现在可怎么办啊?” 孟定国也无语:“夫人,真真怎么也是一条性命,她从小和大哥学剑,大哥那么喜欢她。如今,她的死和孟雨直接有关系,我们怎么能阻止他呢?只是,孟雨终究是他的亲人,而且明天还要再上路,他不会怎么样的。” 应秀灵却更加惊恐:“大人,孟雨上路还不是要对付汪一恺,大哥和汪一恺比亲兄弟还亲,你……” 孟定国这次很坚决地打断她:“汪一恺杀了这么多人,大哥也因此而自责,他不会再护着汪一恺。”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他是你的大哥,你不了解他吗?他连我姐姐都可以杀的,他不会纵容汪一恺!” 应秀灵不能再说什么,可她看着孟雨,一时担心到无以复加。孟定国突然发现,一个母亲的爱,竟然能让她怀疑自己的大哥,竟然能让她不再信任自己曾经崇拜过也曾经深爱过的大哥。 兀鹫峰。夜。 这是最不可捉摸的一场对决。 孟定国和应少言在旁边观看,而应秀灵也不放心,不顾病体一定要来。此刻,她站在那里,浑身仍然控制不住在微微颤抖,孟定国搂住她的肩膀,低声道:“那是大哥,你怕什么?”可应秀灵仍然哆嗦着,应少言也听到了姑父的话,他不敢插话,心里却也兀自紧张得直跳。 已经又是初夏了,距离孟雨去年春天在卧虎帮绸缎铺发现那个被无极刀杀的人和被皇上委托查案,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 这一年多,无数的人死去,几场大的战争爆发。 和孟雨很亲密的年轻人们,在战斗中也不断结下自己的爱情,甚至结成百年之好,白首之盟。然而生在这个动荡而血腥,残酷,充满权力争斗的朝代,虽然人们追求美好,却总是不断续演着悲剧。 应正云看着孟雨:“准备好了吗?” 孟雨呐呐道:“舅舅,孟雨错了,对不起舅舅。” 应正云不答他的话:“你要心静了,就可以攻击了。你要心不静,我就攻击了。敌人不会给你留忏悔的时间。” 说话间,他身随音动,手中剑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刺向孟雨。孟雨急忙提起镔铁剑招架。二十招眨眼间过去。 应秀灵已经抖得止不住,孟定国只好用力抱住她,应少言也看得目瞪口呆。 这二十招,要比普通高手所用的时间少了一半,应少言也用剑,他清楚地看到,完全是父亲出剑太快,逼着孟雨的剑只能更快地招架。 这二十招一过,应正云开始大开大合的攻击,他完全不用内力,只用自身的力量带动手中的剑,而速度丝毫不减。 应少言看呆了,这才是战场上该用的剑法。而且应正云的剑在快速的出击当中,已经带上雷霆万钧的力量,这力量既有速度的力量,也有应正云自身的力量。 以孟雨的内力而言,自从参透了武功秘笈,已经无疑要胜过应正云。那本秘笈上的武功和内力,是孤鸣鹤都没有练出来的。转眼又二十招过去,孟雨发现,一开始自己认为应正云是长辈,自己今天犯下的错又覆水难收,所以还要避让几招。没想到应正云不带内力的剑风和剑招,压得他几乎完全不能出手。 他只能被动的应招,或将应正云剑招拆掉,一时他虽然只是被动防守,但并没有落下风。 而且他发现,因为应正云的剑速太快,力量也太惊人,导致他根本无法用出内力。因为举凡与别人在动武之时,总要有微小的时间空档,将气沉下去,再聚起来,才能将内力发挥出来。现在自己完全被应正云剑风所压制,根本无暇聚内力。他试了几次,都还来不及聚力就被应正云电光火石般的剑式将内气冲散了。 他只能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地与应正云对剑。渐渐的,他的被动局面有了一点转变,两人转变成对攻,而应正云的剑速却更快了。 孟雨一向认为,舅舅的剑虽然快,武功和内力却是不及爹爹的。人都说爹爹的武功,在国朝也是独步天下的。但在大家眼中,爹爹却更多是个权臣的形象,而舅舅才是西玉州的战神,是神一样的存在。 现在孟雨才明白,什么叫学武的最高境界。 孟雨的精神一集中,手中剑的威力就发挥出来。他的镔铁剑,本来就比一般的剑宽而厚,份量也沉得多,一旦使开,威力巨大。手中的剑渐渐使开之后,孟雨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他发现应正云并不只是在单纯的变换剑招向他攻击,而是将各个角度各个方向的出手和力量都施加给他,而招数也并不只是剑所特有。孟雨十分聪明,他瞬间悟出那甚至是刀,是枪或者是其他的兵器,一样可以使出这种招数。 两个人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量也越来越大,而到了此时,应正云仍然没有使出任何内力,而孟雨是没有机会使。 他同时也发现,自己的武功和内力是胜过舅舅的,但在这样的比拼当中,自己却很难赢了舅舅,是因为自己的实战经验比舅舅差了太多,剑和人并没有完全得心应手,而舅舅却是将自己的魂灵都注入到了剑中。 孟雨一边不断地防守应正云的剑,一边也不断的出击,也开始变换角度和方位甚至招式。而且出剑的速度和力量没有稍微的减弱,反而越来越强。 应正云突然爆出了最迅猛最有力量的一剑,那剑分明眼看就要刺到孟雨的胸膛。可是只有孟雨感觉到,应正云这一剑虽然猛,却在马上要触到他胸膛时,速度上故意减弱了一瞬。然而只是一瞬间,就已经够了。孟雨微一偏身的同时,瞬间将内力聚了起来,回手一剑格在应正云的剑上。 只听石破天惊般的一声巨响。 而应秀灵一直看到大哥对孟雨半点不相让,刚才那一剑又眼看就要刺入孟雨的胸膛,她惊恐地尖叫起来,声音简直要透过云宵。 然而,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之后,孟雨的镔铁剑击飞了应正云的剑,应正云的人也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第471章 气走表哥 应正云微微皱着眉道:“少言,真真是将汪一恺的事情嘱托了你,可是孟雨也在场的。他现在也知道当时冲动了,你交待给他,他会做好的。况且你擅长沙场作战,对那种复杂微妙,又瞬息万变的各种凶险情况并不擅长处理啊。” 孟雨也瞪大眼睛看着表哥,他也同样想到萧点秀的事情,但是他感觉到,表哥似乎心里还有什么想法没有说出来。 应少言脸红了半晌,似乎犹豫着,半晌才又说道:“其实,少言一直在想,汪一恺为什么要将逆息牌给孟雨?其实他是故意放孟雨出去落机关的。” 孟定国和应正云都怔住了,他们两个都是很机智的人,尤其孟定国绝顶聪明。但是因为他掌握的信息并不那么全,所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而且孟雨也一直没有跟他提过逆息牌的事情。 应少言看了孟雨一眼,孟雨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应少言有点心虚,好像在告发自己的朋友一样,他鼓了一下勇气接着说道:“汪一恺当然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高手,他如果一心想要促成大夏和北燕合兵,就不会让孟雨有到外面落机关的机会,更不会给他逆息牌。但事实上,他一是不想伤害孟雨的性命,二是他背叛国朝也是不得已,因为他想得到海西国王的位子,才做出这种为人所不齿的事情,但心里并不想自己的国家被侵犯。他之前一定做过非常全面的分析,机关落下之后,北燕和大夏无法合兵,也是汪一恺想达到的目的。但因为不是他落的机关,而且他还很卖力地杀死了想落机关的高手,只是漏掉了孟雨一个,那么事情风平浪净之后,金平王也不会想到去怪汪一恺。那时候海西群龙无首,金平王仍然会认为汪一恺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会支持他当海西国王。但是,阻碍他的高手他是必须要杀死的,尤其是江战,因为只有杀了现在的海西国王,他才有机会当国王。” 应正云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有些不相信似的。 而孟定国突然喃喃地说了一句:“你真的不像你爹。” 孟定国心里想,应正云虽然年纪很轻就驰骋沙场,在西玉州也有很高的威望,但他基本上仍然属于一个军人,一个武将。而应少言似乎并不如他父亲当年那么耀眼,事实上却心思缜密,而且能洞察别人细微的心理变化。 孟定国又倏然想起,当年孤鸣鹤抓了苏绮云,苏绮云却用藏头诗传回信息,暗暗通知应正云和当时的西玉州总管应搏虎,北燕并未拿到金字玉心盟。果然,应少言是遗传了他母亲的聪明。只是苏绮云半生只是安心带大了应少言,很少再显露自己的智慧了。 孟定国定了一下神,继续说道:“所以,在你心里,汪一恺虽然背叛了国朝,杀了那么多人。但他最后却阻止了北燕和大夏合兵,还留了孟雨的性命,你觉得可以给他一个有颜面的死法,也不想让他太痛苦?” 应少言点了点头。 应正云道:“可是,这件事你告诉孟雨,他也一样可以替你做的。” 应少言又偷偷看了孟雨一眼。虽然他是他表哥,而且在国朝的战场上,成了一个很出色的青年将领,但是他仍然很怕自己的这个表弟。不是万不得已,他不想将事实说出来。 孟雨仍然冷冷的:“想说什么就说,只是我担心,表哥虽然说了不少,心里最深处的想法恐怕还是不会说吧。” 应少言低了头。 应正云看儿子虽然分析的很有道理,却一副胆小怯懦的样子,很是替他着急:“少言,你有什么就说出来。已经到了国朝命运的关键时刻,现在只有我们最亲近的四个人,有什么话不可以在这里说开?” 应少言这才鼓足勇气:“汪一恺的想法,我没有亲临其境都想到了。孟雨那么聪明,他怎么会想不到?他肯定知道汪一恺是故意放他出去落机关的,但是孟雨太恨汪一恺了,所以他不说。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放心的原因。而且,” 应少言看了孟雨一眼,继续说下去:“我这么推想表弟,也是因为当初他对狄英的态度。虽然狄英也和汪一恺一样做了很多残忍的坏事,但他一直很孤寂也很需要朋友,他对我和郭世超都很友好。对孟雨也是一样的,但是最后孟雨对狄英却没有半点容情,我就知道他对汪一恺同样不会有半点容情的。” 孟定国和应正云都惊住了,他们没想到,应少言竟然也如神探一般在分析孟雨这个神探了。 孟雨猛的站起来:“表哥,你说完了吗?你可真是有经世之才!但是你分析了我的想法,你的真实想法你全说了吗?你去海西,还不是在担心萧点秀!你要知道,到海西要从大夏走,一来一往加上海西办事耽搁的时间至少两个月,而且你很可能死在那里。如果你为了担心另外一个女人死在异国他乡,你让小雪带着孩子怎么想你!” 应少言的脸都白了,他也急了,也猛的站起来:“孟雨,你不要胡说。你用这件事攻击我多少次了。我是担心过她的安全,一直担心。但是我从来没有再对她有什么私情。我心里永远就只有小雪一个人,我就是死了,也是小雪的鬼!” 孟雨冷笑一声:“说得真好听,那好,明天你就和我一起出发,我倒要看看,你和小雪的结局会是什么。” 应少言脸已经红透了,他从来没有孟雨厉害,更说不过他。今天的话,也是他犹豫多久才说出来的。他必须去海西,不论是为了真真姐,还是为了萧点秀。只是,他未来必将无法解释,他自己也已经想到了。 他气愤的脸红了又白:“孟雨,我在西玉州一直是罪籍,你来了我才有了个好朋友。我宁愿拿你当朋友,不仅仅是表弟。可是你呢,你从来都不喜欢小雪和我在一起,你根本没有看得起我!”他说着就激动得说不下去了,突然一推椅子,就冲出了屋子。 他知道孟雨一直希望孟雪嫁给江战,可是他不能说出来。江战刚刚战死,而且又是那么勇敢而仗义的一个人。但他心里实在是憋的难受,只好一走了之。 应正云一时无语,他了解自己的儿子,除了上战场打仗,事情永远做得不漂亮,他虽然本性善良却性情摇摆不定,无意中就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他也知道,萧点秀的事情必然无法向小雪解释,可能未来对他们的婚姻都是致命的。但他也实在不敢相信孟雨,他和汪一恺有太深的仇恨。真真已经死了,他真的不愿意那个和他亲如兄弟的大哥,死的太凄惨。 第478章 散人突现 孟雨突然跳起来:“哎,我还有事情的!” 他急急地对韦寒说:“舅舅,我此次来是有重要事情的,只请舅舅不要将我来的事告诉别人。还有,”他想了想,“这次来得匆忙,不知道有这么多表弟表妹,还有舅母,也没有带礼物给他们,以后一起补吧。” 说着给舅舅深施一礼就急忙往外走,韦寒赶紧拉住他:“你来这么偏僻的地方是什么事情?我知道海西最近被坏人侵犯,国王也被人杀死了。如果相信舅舅,或许我帮得上忙。” 孟雨心中一动,舅舅是个识文断字的人,在古镇附近住了二十多年,或许真的知道些秘密:“舅舅,可能孟雨还真事情会问您。但现在我要赶紧先和朋友们会合,明天一早我来找您。” 韦寒点了点头,不顾孟雨反对,坚持送他回到古镇边上,在夜色中看着孟雨走进古镇,才十分恋恋不舍地走了。 孟雨刚走进古镇,手臂一下被人抓住了:“孟雨,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们了!” 孟雨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表哥,他看到孟雨竟然有些激动,声音也在颤抖。孟雨在月光下看到表哥焦急的样子,心里一时十分感动。性命相交的朋友们一个一个离他而去,虽然和表哥吵的最多,但表哥却既是他亲人又是他最好的朋友。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妹妹,表哥放弃大好军功,冒着生命危险来帮他,他不应该是十分感激的吗?只是为了小雪,他就不能不生表哥的气。此时,孟雨心里还是动了一下,微笑着说:“表哥,让你着急了。” 应少言道:“你为什么不留个话就跑了?” 孟雨则想说什么,又憋住了。难道能说自己去见另一个舅舅,还有一大堆亲表弟表妹吗?他道:“表哥,我们先去见三大派的人吧,时间紧急。至于我去哪了,等有闲暇的时候,我详细和你说。” 还是孙锋对地形最熟悉,他十分顺利地就找到了古镇,眼下抄着自己那把刀:“这次把刀盟彻底解决算了,实在像长了癣一样,太讨厌了!” 孟雨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严肃地说:“孙大哥,我刚知道,静仪是丁风的女儿,也是孙大哥你的堂妹,更是皇后用于控制丁风的一个筹码,她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当初丁风离开妻女练出破杀刀,他的妻子怨念之下将静仪送给一户富裕人家,后来妻子病故,丁风也就无从知道自己女儿的下落。皇后却早就掌握这个秘密,又利用李忠义控制了静仪,让静仪加入了刀盟,才告诉丁风实情,用她威胁丁风。因此丁风最后自愿服药丢掉了部分记忆,以免将刀盟内幕告诉皇上。” 孙锋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分明记得,静仪阴阳怪气讽刺静顺和乐恬儿的时候,他还骂过静仪妖妖调调,不像个尼姑,原来竟然是自己的堂妹! 孟雨道:“本来之前静仪也没有杀死过人,她受皇后之命用百花叮毒了笑笑,但笑笑并没有死。可她在我们攻京北镇的时候,帮李忠义一起,亲手杀死了郭世超,孙大哥你怎么打算?” 孙锋愣住了,静仪一定就在海西。她和李忠义是谁给钱就给谁做事,现在汪一恺要控制海西,没有李忠义和静仪根本不行。 孙锋缓缓道:“事关海西的存亡,也关系到我们这一役的成败。况且这一战如此凶险,我对她不会容情。” 孟雨点点头:“孟雨知道大哥是个仗义的人!” 孙锋却没有再说什么,他本是个最豪爽率真的人,但身世如此离奇而复杂。儿子被丁风残忍杀死,可丁风却是自己伯父。他知道真相后,将那把用他儿子腿骨炼成的刀熔了,将钢水撒在黄河之中。可如今又突然出来个堂妹,而且同样是个恶人,虽然他恨丁风这对父女,决定不会对她容情,但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却又不能对人言说。 这一行人,在这个古镇上真的是风餐露宿了。不过围绕古镇的树林很厚密,甚至可以说是密不透风,所以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这也是几百年来很少有人能进来的原因。 孟雨道:“明日一早,我去和朱妙联系,或许可以将王后先接到安全的地方,我们再去找汪一恺。” 江绿萍道:“我已经和点秀联系上了,我带静顺师姐去更好一些,你还是留下和大师商量一下对付汪一恺的办法。” 江绿萍和真真也是好朋友,突逢如此变故,也是震惊又难过。 孟雨又问了空大师:“大师有没有什么破敌的妙法?” 了空刚要说话,突然一个声音道:“或许我来说更好一些吧。” 大家猛一回头,却在火光背处的夜色中,矗立着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人。 “晴明散人?” 孟雨吃惊地叫起来。 那人缓缓走过来,孟雨道:“道长,您怎么来了?您不是在西玉州帮助爹爹吗?” 晴明散人道:“是我找来的吸光珠,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贫道也是有很大责任的。虽然落下了机关,但损失了两位武林大师,还有海西国王,贫道心里觉得无法交待。” 孟雨低了头,谁也没有想到吸光珠竟是有子母珠的,还是苦松居士武学功底深厚,竟然瞬间悟到那是子母珠。但谁又能事先想到会被汪一恺得了去。 晴明散人道:“当时我们大家都忽略了,三颗吸光珠有一颗是崤山圣人在与龙盖天对阵之时用过了。还有两颗,一直贫道都以为除了贫道手上这颗之外,另一颗已随崤山圣人下葬,武林之中只有几个宗派的掌门知道此事。但崤山圣人虽然属我道教,但他家乡是在草原上,所以按部族习俗密葬了,至今没有人知道他下葬的地点。而且以武林宗师身份,谁也不会去盗取已经陪葬的吸光珠,看来汪一恺真是下了功夫。但有母珠存在,并且子母珠会互相相吸,却是孟雨告诉我,我才知道。” 孟雨道:“其实这件事孟雨的责任更大,汪一恺经常离奇失踪,也并没有都去替刀盟做事。那他大量的时间都干什么去了?我并没有深入去查,视线一直都集中在汪真真身上,但又觉得以她的武功能力和行动范围,即使有问题也不会在整个案子中起太大作用。爹爹提醒过我汪一恺有问题,但他没有时间去查,我心里又不认可,总当他是个可亲的老伯。” 第479章 少言的冒险 晴明散人叹了口气,孟雨虽然有时就像个孩子一样,可自己老谋深算半天,不是也折在汪一恺手里:“汪一恺为了当海西国王,付出的心血不是一点半点,他能害了萧梦时,就知道他已经不想再回头了。我们既低估了他的能力,也低估了他的心气儿,他不是一个简单的被皇后和沈赫昌收买的人。想想他竟然能既杀了阻碍他当海西国王的几位武林大师,又控制机关落下,让大夏与北燕合兵变成泡影,就知道这根本是他自己设计的一个缜密的计划。他既要取得国王的位置,又要享受自己设计的这个完美计划的过程。不过,唯一他不能控制的是,他的身体在日益坏下去,而且他不得不做了练邪功和吞掉吸光珠这种饮鸩止渴的事。” 晴明散人又道:“为了偿还贫道的罪过,这些日子我又去访查,子母珠虽然威力巨大,却是不能由同一个人同时使用的。当时汪一恺将母珠吞下,又吸走子珠,他的身体又受到一次重创,只是发作是定时的,因此发作的时候是攻击他的最好时机。我估计他会加紧动作,赶紧登上王位。再找不到王后,他也许要开杀戒。” 孟雨愣了一下:“散人,您不会是算准时间,在让位仪式的时候,我们再围杀他吧?” 应少言脸白了:“那怎么行,太危险了!” 孟雨沉吟了半晌:“我这次来,爹爹要我先将王后带到安全的地方,再解决汪一恺。” 晴明散人道:“他现在有母珠在体内,我们对付不了他。而且即使我算准了时刻,但他发作的时间很短,如果在他发作的时候我们没有找到他也没有用。另外,以他的老奸巨滑,要不了不多久他自己就能算出发作的间隔,我们就更没有机会了。” 大家一时都沉寂了,晴明散人道:“或许贫道再想想办法,只是时间很紧。汪一恺现在身体一天差似一天,邪功入侵让他时日无多,王后又找不到,他很可能会做出……” 应少言突然道:“道长,在下明白,在下先想个办法,去找汪一恺,如果不成功,再听道长安排。” 孟雨明白表哥的意思,也对晴明散人拱手道:“今天夜已深了,道长和各位前辈,英雄先去休息,明日我们再行商议。” 孟雨拉着应少言到了安静无人的地方:“你想先找到汪一恺,用真真姐姐的法子试一下?” 应少言心里也很矛盾:“孟雨,汪一恺还用我们去找吗?你当时对真真姐逼问那么紧,他在西玉州这么多年,北燕他也是无比熟悉,他在这里打仗的时间是你年纪的两倍都不止,这里根本都是他的地盘,耳目更少不了,这件事他一定已经知道了。他不会再是之前那个护着你,让你落下机关回西玉州的汪一恺。他现在不知道你在哪里,但只要你走出这个古镇,走到树林外面,他马上会出现在你面前。” 孟雨浑身打了个冷噤:“表哥!” 应少言又道:“他解决了你,也就给真真姐报了仇,然后再去做他的国王,更没有人能阻拦他。” 孟雨听得毛骨悚然:“表哥啊,那你的意思……” 应少言道:“真真姐已经教给我们对付汪一恺的办法,我们两个先试一下。以我们两个人的武功应该能逼出他使用邪功,那样就可以在转换的瞬间寻找机会杀了他。这样和他有没有吸光珠都没有关系了。而且他只面对我们两个的时候,不会擅用破坏力更大的吸光珠,因为每使一次他的身体都会被再摧毁一次,他会觉得用在我们两个人身上不值当。” 孟雨道:“表哥!你胆子太大了!当然我是不怕的,我只是不想让你一起去。但没有你,我自己就更没有把握。” 应少言道:“我不去我来干什么的?陪你逛景吗?就算你武功比我好也用不着这么托大。” 夜很深了,只隐约有一点星光。韦寒对孟雨道:“我来这里这些年,实在闲得无聊,古镇上差不多让我翻了个遍。其实我当年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但家里有钱却也有条件琢磨点古董金石书画什么的。这个镇子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所有人就都没了。直到我发现这个……” 他拿出一个黑黝黝的乌石匣子,打了开来。 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到这是一块暗绿色石头,有半本书那么大,四四方方。对着月光看,才看到从石头中间发出莹碧色的光芒,通体是黄绿色透明的,只是里面有很多细小的黑色斑点,那些斑点似乎还在莹碧的微光中不断地浮动着。 孟雨和应少言都倒吸了一口气。孟雨已经决定半夜就和应少言出古镇。但他记得舅舅问过自己需要帮忙不要。虽然舅舅没有太高的武功,孟雨也想不出他能帮什么,但他毕竟对这古镇研究了二十年,而古镇的神秘也让孟雨无端觉得它不止是他们在与汪一恺对决之前的暂时栖身之所。他非常想知道古镇的秘密,而且隐隐觉得从中应该能有对自己未来行动有利的东西。 韦寒又将石头翻了过来:“你们看,这一面是石头的底部,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而我考证过,古镇的居民是一个和海西类似的小族,但远不如海西发达,他们应该也不知道那条秘径,所以和中原更没有太多联系。这个小族是没有自己文字的,但他们和大夏毗邻,所以使用大夏的文字。这块石头上的字却不是大夏文字,我也仔细研究了,石头其实和独山玉很类似,但却不是独山玉,从材质上来说是玉无疑,但它的原产地却既不在豫地,也不在本地。因此,这是一块外来的玉,上边有外来的文字,绝对不是古镇人自己制做的。” 应少言拿过这块玉,他也很喜欢研究些古文字,看了半天,对韦寒道:“舅舅,这个文字不像国朝周边的文字,而且笔划很少,又不是托物象形,倒更像随手记录什么东西。包括数字,物品,和名字。” 韦寒笑道:“少言公子,你果然很聪明博学啊。我倾力研究了这些年,终于破译出来,上面写的大概是:上天仅以此为信物,移力与你。天空、水、树木、顽石、人、动物皆可转化借力。灵石有灵,通灵则开。以天神??、??、??、??、??为证。师:??、??、??后边是他们所供奉的神的名字,就译不出来了,再后边应该是巫师的名字,也译不出了。” 第482章 瞬间 孟雨道:“表哥说的都对,但不要忘记了,你能活着回去,才有可能去回报小雪。汪一恺是个无比强大,无比残忍的敌人。表哥你一定不要只顾善良,要珍惜自己的性命。” 他抓住应少言的肩膀:“表哥,你的命比我的命重要,因为你不在了,会欠小雪一个解释,她会郁闷一生的。但是,我们两个人,都不能未求生,先求死。我们必定要战胜汪一恺,我们两个人,都要活着。” 应少言看着孟雨,眼里晶莹闪动,半天才嗯了一声。 孟雨松开手,却出奇不意地打了他一拳:“肉死了你!” 应少言噗地笑了:“可你是独苗,还没成亲,我还是会冲到你前面的。” 孟雨想了想,又打了他一拳:“讨厌,两个都得活着!” 仍然暗的夜。 “你们两个人果然胆大。”汪一恺盯着孟雨。 他花白的头发,仍然别着刀。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也没有变成邪恶大奸人披头散发的样子,仍然是从前和义庄那个和蔼而又武功高强的老人。 孟雨也盯着汪一恺:“汪老伯,十几天前,我们仍然是惺惺相惜的一对忘年交,您把逆息牌也留给了我。可是今天呢?我们是不是互相迫不及待地想将对方千刀万剐?” 汪一恺鹰一样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又倏然暗灭了:“真真死了,她有什么必死的罪吗?孟雨,我从前小看了你,今天,就更不会对你有半分容情。”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像刀一样,就像他腰间挎的那把刀。表面上看,他仍然是一副和义庄领袖的风范,然而他的人早已变得让他最亲近的人都不认识,更不齿了。 孟雨的眼睛也如冰一般冷:“我对真真姐很内疚,我不尽人情,才让她觉得走投无路,”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也哽噎了,一直以来,他因为倔强,却没有对汪真真的死说过太多认错的话,虽然他心里已经后悔了一千一万遍。此刻,他面对他最痛恨的敌人,也是真真姐的父亲,他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万万不该做的事情。 孟雨接着说:“但真真姐是因为我孟雨而死的吗?我却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她难道不是因为汪老伯你的所作所为才死的!她临死前说的是‘生无可恋’!” 汪一恺浑身抖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女儿竟然真的就下了决心离开这个世界。是的,他是女儿最后的依靠,他为了自己的欲望,终于将女儿逼到了死路。然而,不正是因为女儿都死了,他才更加必须将这个国王的位子抢到手,才能让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少一点遗憾么! 孟雨冷冷地看着汪一恺:“你在刀盟如何作恶,如何助纣为虐,真真姐也都对我坦白了。但是,张大谦是你的同伙,可他死在刀下都没有供出你!你若真当上了海西国王,那个国王位子是否能让你觉得生有可恋?” 汪一恺死死地盯着孟雨,孟雨继续冷冷地说:“你在我眼前暗杀了花儿,现在却强迫沙不该替你管理海西百姓,你这样的人,真的有德当一个国王吗?那只是一个位置而已,不是你青史留名的保证!” 汪一恺却不回答。事实上他也无须回答,没有人能阻止他,甚至女儿的生命都不足以阻止他。他从腰间拔出刀:“孟雨,你在双凤山庄领教过我的刀法,听说你武功很有进境,我今天就再领教一下。” 他又看看应少言:“少言,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成长的那一段时间,遇到的每一个不幸都牵着我的心。当然,你在西玉州城外护着孟雨的时候,我一刀伤了你,但如果当时我手下没有分寸,你也不能今天站到我面前。” 应少言看着汪一恺花白的头发和胡须在风中飘荡,想着真真姐临死前的情形,他的心有如被什么人攥住一般的痛:“汪伯父,真真姐天天去路口等着您回来,直到她知道了您做的事情,才……” 汪一恺的脸抽动了一下,这个世界,也只有这个女儿是他最牵挂的。 应少言也说不下去了,不仅是汪真真死的那么惨,而汪一恺确实是他年幼无依无靠时,给过他最大温暖的长者。仅仅几年前,他们还在并肩作战,可今天…… “汪老伯父,到了此刻,少言真的没有其他话可以说。真真姐知道我会来,也对我有过嘱托,我们阵营已分,就都为自己的信念和目标而战。然而少言是不会去伤害无辜的人。还有,虽然希望很小,我真的劝您能幡然醒悟。” 汪一恺冷笑一声:“我杀了那么多人,谁能原谅我?真真让你们逼死了,我又能原谅谁?这么多年我与朝廷和官府打交道,什么黑暗龌龊的事没见过!我早就不求公平,只求我的目的能达到,一辈子为自己做件事情,做到极致罢了。” 他冷笑着看着应少言:“少言,我与你是没有仇怨的,你为何也跟了孟雨过来?” 应少言对汪一恺从来都是敬重,甚至是敬畏的。没有他,他和他的母亲这二十多年就少了多少庇护。然而他不能说他正是为了这一点,也是为了真真的嘱托而来的。 他慢慢地说:“汪老伯,你杀了国朝那么多正派的人,而少言是国朝军队的一员,又怎么能说我们没有仇怨?” 汪一恺冷冷一笑:“果然很像你父亲,大道理讲得比谁都好。” 他话音未落,刀已在手:“既如此,我便不会对你容情。更饶不了那个逼死了真真的小兔崽子孟雨。” 孟雨和应少言都很紧张,孟雨对应少言道:“要你不要来,就是不听!看,人家不会对你容情吧?” 应少言也不理他,只是拔出剑,默默站在他旁边。 孟雨没有拔剑,只是看着汪一恺:“汪老伯父,您没有把刀盟的人都带来吗?” 汪一恺冷笑一声:“你不也没把所有人都带来?你以为武林高手的决战,就是群殴吗?你应该为带了你表哥来而羞愧,我根本没有想杀他的,现在不得不连他一起杀。” 孟雨冷笑一声:“您能饶得了谁?萧梦时死了之后,哪个挡了你的道,你都不会放过。” 汪一恺鹰一样的眼睛盯着孟雨:“你说的不对。如果我不饶你,会把逆息牌给你吗?饶是我汪一恺无情,你却是没受伤害反被保护然后还狼心狗肺的那一个。” 虽然口气很硬,孟雨心里一直在防着汪一恺动作。岂料汪一恺说到逆息牌,孟雨陡然惊了般地想起,北燕那个破败的小客栈,喝着劣质烈酒的须发斑白的孱弱老人,将逆息牌放在自己手心里,然后摇摇晃晃消失在漫天黄沙之中。 孟雨一时心思真的被分散了。应少言突然叫了一声“小心!”已经一剑架出,只听“镗!”的一声,汪一恺说的时候已经出刀,他的刀形同鬼魅,快得不可思议。而嘲笑了半天表哥的孟雨竟然在发愣,真的陷入了回忆和冥想当中,应少言来不及提醒他,只能一边出剑架汪一恺的刀,一边冲孟雨大喊一声。 孟雨这才突然醒悟。而汪一恺的那一刀,早用满了力量,他是不会给敌人留机会的。应少言的剑被汪一恺一刀就格飞了。孟雨醒悟过来,急忙拔剑向汪一恺刺去。 汪一恺用刀架住孟雨的镔铁剑,深遂的眸子盯着孟雨:“哈哈,小东西,你修行差得远呢!”孟雨一剑将汪一恺的刀推了出去:“你今天有多大本事,孟雨真的想领教领教。” 汪一恺竟然被孟雨一剑推出,向后跌了几步。而应少言被汪一恺那一刀震得剑脱了手,而且从肩膀到手指尖都是麻的,一时手臂好像废掉一样不能动弹。他却顾不得胳膊不能动,纵身扑过去捡自己的剑。他知道汪一恺的功力现在和孟雨不相上下,又有自己在,心中是十分忌惮的。刚才他故意和孟雨说话还提起逆息牌,就是要让孟雨内疚分散他的注意力,那一刀又快又没有声息,显然就是想将孟雨一下解决掉。 应少言不得不惊于汪一恺的经验老道,孟雨确实太嫩了。他捡起自己的剑,急忙返身来帮孟雨。孟雨却感觉到了汪一恺速度、力量和莫测的招式之后的虚弱,他又一剑逼过去。 汪一恺的刀反手转回来,孟雨突然发现个奇怪的现象,汪一恺的刀招与招之间竟然没有明显的换招,似乎每一招都是上一招的延续。而应少言也已经提剑又加入对阵,只不过他现在完全避免和汪一恺的刀相碰,以免剑再脱手。 三个人围战在一起,这时已经是后半夜,启明星缓缓升起。除了天上的微弱星光和刀剑的毫光,仍然是漆黑一片。 应少言一反平时的快速而凶猛的剑式,而是始终在不断补孟雨的空档,同时再也不让自己的剑挂上汪一恺的刀。表兄弟两个人很少有机会一起练功,也很少合作对敌,但此刻竟然很默契。尤其是,汪真真对应少言叮嘱,而应正云又和孟雨在兀鹫峰上对决之后,两个人都注意压住汪一恺的刀,而且剑速要快,要带上力量,而且招式不断在变,从不同角度近距离的向汪一恺攻击,一剑紧似一剑,不让他有半点喘息的机会,更不要让他有使出内力的机会。孟雨记得当初在双凤山庄的时候,和汪一恺打了很久,才感觉到他气息沉重,脚下变得迟缓而笨重。眼下,他的身体应该比那时又衰弱很多,可他既已修成邪功,他的武功就会变得莫测,所以孟雨和应少言尽力压住他,不让他使出内力而不断消耗他的体力,等待着他不得已使出邪功前那一瞬。 不知打了多久,天空竟然有一些微亮了,曙光在天边露出了一线光亮,并且那一线明亮在渐渐变宽,渐渐变得更加明亮。朝阳正从那黑暗的缝隙中渐渐挣脱出来。 孟雨和应少言渐渐感到汪一恺似乎开始体力在下降了,但他俩不敢肯定,仍然相互配合着不断消耗他的体力。汪一恺的步伐变得沉重,刀虽然仍然挥得大开大合,带着风声,却似乎慢了下来。而孟雨和应少言仍然一招紧似一招。 眼看不知道又多少招过去,孟雨感觉和汪一恺简直过了有大几百招。而汪一恺体力不支之后,却也打了一百多招。眼看天要大亮,孟雨想到古镇当中的同伴,如果不赶紧让这一场对战见分晓,那他必要赶紧回去商量其他的对策,尤其晴明散人对付子母吸光珠的办法。 突然汪一恺脚下绊了一下,孟雨突然手中剑缓了一下。 应少言明白,孟雨是在给快要坚持不住的汪一恺爆发邪功内力的机会,以捕捉那一瞬间功力最弱的时刻。 汪一恺脚下一绊,他硬生生收住脚,稳住身形式的同时,突然感到孟雨奇怪的没有跟上来。他没有半点迟疑和缓冲,就是收住身形的同时,气往下一沉,聚起了浑身内力。 孟雨叫了一声“上!” 他和应少言双双跃起,剑出如虹向汪一恺击去!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汪一恺聚起全部内力,竟然只用了孟雨在兀鹫峰上聚起内力的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 孟雨和应少言的剑虽然快,却仍然迟了一瞬。 汪一恺的内力已经聚了起来,他聚起内力的同时,猛吼一声,将手中的刀扔了! 孟雨的剑速比应少言快,他还冲在应少言的前边。但应少言却先感到了汪一恺的变化,吃惊地张大了嘴,此时孟雨的剑已经击到汪一恺胸前。 然而,确确实实的,他们两个人已经错过了击败汪一恺的机会。 汪一恺双手一分,孟雨的镔铁剑被他的掌风已经崩飞了。应少言也再握不住自己的剑。孟雨只得临时变招,硬生生接住了汪一恺的掌。 好在汪一恺是刚刚聚起内力,强大的内力还没有灌注到掌上。而孟雨已经感觉到了压力,他的眼睛和汪一恺面对面很近地凝视着,渐渐感觉到自己吃不住劲了。 第484章 一击绝杀 原来孟雨的速度太快,而汪一恺刚才用过邪功之后,内息已散。原来他不仅在耗光体力之后向邪功转换的时候是最薄弱的时候,而且使用了邪功之后如果说话也会伤到元气。他始终认为自己已经将孟雨击到半死,竟然松懈了警惕,还跟萧点秀说了很多话,彻底伤了元气。 但即使如此,孟雨本来已经被他伤到内息,应该是没有办法再攻击的,但孟雨没想到的是,应少言本来就不是内息高手,他匆匆将自己的内力输给孟雨之后,那股内息不仅不够强,而且在孟雨体内乱窜。但是孟雨和汪一恺继续对掌之后,不想汪一恺已经用上邪功,而邪功的功力却将他体内的内力加上应少言乱七八糟输给他的内力重新调整了一遍。他趴在地上,开始时浑身发软,眼睛都看不清楚东西,只是依稀听着萧点秀和汪一恺在说话,说的话他也是时而明白,时而糊涂。但是渐渐的,他觉得体内似乎开始发热,而且热力越来越往外散发,烧得他很想跳起来打人。 他又蛰伏了一会儿,当萧点秀要跟汪一恺走的时候,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了,既然这股力量已经烧得他趴不住了,为什么不去打那个凶残得令人发指的糟老头子。他纵身飞起,一掌击向汪一恺。 汪一恺大吃一惊,起身飞扑过来再次将双掌迎上来。这时汪一恺才感觉到孟雨强烈的掌气,和刚才完全不可以同日而语,他只能奋力迎上,来不及考虑后果会怎么样。 而萧点秀和汪一恺离得很近,汪一恺的掌风已经如刀割般滑过她的脸,她的身体站立不住,向一旁跌去,朱妙吓得尖叫一声,急忙抓住萧点秀,又用身子挡在她前面。应少言也大喊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扑过去,将萧点秀和朱妙都挡在身后。汪一恺的掌气无情地击在应少言身上,他身体摇晃着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而同时,孟雨的掌已经和汪一恺对上,孟雨只觉得身体里的热力全部集中在手掌上,又注入到汪一恺的掌上,他心里顿时有几分不相信的惊喜。汪一恺有点站立不住了,孟雨半刻不停,马上加快运气在掌上,他的掌倏然变得像烧红色的铁,他毫不犹豫地再次出掌,结结实实地击在汪一恺的胸前。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七八个执着明晃晃钢刀的蒙面人扑了出来,汪一恺扑通倒在了地上,孟雨也收回了掌。汪一恺脸像死人一样白,他勉强从地上抬起身,用尽最后力气不相信似地看着孟雨:“孟雨,谁告诉你那个时候袭击我的?” 孟雨愣了一下,竟然没过脑子便答道:“你大概知道晴明散人是什么人。” 汪一恺点点头,喘着气道:“任智理,我是他的克星,他也是我的克星。”说罢,这个诡异无比的易容人,倒了下去,彻底死掉了。想不到他的身体,竟然突然间收缩皱了起来,抽到比原来竟然小了一半。原本高大的他,成了一个干枯的瘦小干尸。 那些刀盟的杀手,一看汪一恺死了,倒一时愣住了。虽然他们个个刀法高强,却本是因为钱而听命于皇后或汪一恺的,此时突然变得群龙无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一个蒙面刀手,将蒙面的黑布一撕,竟然是那个残忍又可笑的刀盟高手李忠义。他将手中弯刀一挥:“汪老前辈被孟雨杀死了,都抄刀出来,给他报仇!” 此时应少言已经完全聚不起力量,而朱妙还要保护萧点秀。孟雨新增的可怕内力,他自己感觉到还没有能够完全驾驭,更不能得心应手。但他毫不犹豫地纵身飞扑过去,从地上抓起镔铁剑,翻身回扑过来,面对面地和这些刀盟的狠毒杀手对峙。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顶住,那么萧点秀和表哥、朱妙,都是非常危险的。 就在这最凶险无比的时刻,突然传来一声大吼,一个大和尚从天而降,穿着粗布衣,手里举着刀,砰地落在地上,真真扎实,差点扎到地里去。孟雨一看,惊喜交集,竟然是慧海,看起来平日那十几张饼不是白吃的,赶来救场也最快。 果然,了空和晴明散人等众人都赶来了。江绿萍只略微一看形势,聪明的她急忙先去护住了萧点秀和应少言。萧点秀急忙问倒在地上的应少言:“少言,你怎么样了?”应少言一股气顶到胸口,脸色惨白,已经说不出话来。 江绿萍急忙要给他过气,应少言这才挣扎着说了一句:“姐姐,不用了,我已经没有武功了。” 江绿萍吓了一跳,萧点秀的眼泪已经掉出来了:“你这个糊涂虫,谁让你来的!” 应少言说不出话,只是看着她摇摇头. 萧点秀的眼泪不断地滴下来。 江绿萍急忙将应少言搀起来,和朱妙一起扶着他,也保护着萧点秀躲到安全的地方。这时刀盟的人已经和了空、晴明散人为首的几大派高手对战,一时间场面激烈,刀光剑影。候灵闪和阿怡也及时赶来了,挥着刀剑投入厮杀。 几个回合之下,刀盟立处下风。孟雨仍然不能控制自己的内息,他将自己那不可知的内力收住,挥起镔铁剑厮杀起来,他觉得还是这样打比较痛快。谁知那个李忠义,喊了半天替汪老前辈报仇,却虚晃几下,拉了一个蒙面人就施起轻功跑掉了。 孟雨正在对付其他刀盟高手,分不开身,只能对孙锋道:“李忠义带走的,一定是静仪,我不会放过他们两个。” 孙锋点点头:“她一样是孙家的败类。就让刀盟尝尝真正的无极刀吧!” 战斗进行得很快,这次武林豪杰们再也不发不必要的善心,将所有刀盟杀手全部消灭,除了李忠义和静仪,全都没有逃出去。 晴明散人道:“无量天尊,贫道也是多年没有杀人了。” 孟雨对晴明散人道:“本以为一定要等到道长拿灵石来,才能真正消灭汪一恺,想不到……” 晴明散人看着孟雨:“你不想告诉汪一恺是谁透露给你他的弱点在哪,也不要给我栽赃好吗?你这个小子还真是太鬼,不留神就着了你的道。” 孟雨道:“哎,这里只有道长能撑得起这个罪名,是的啊?” 晴明散人忍不住笑了,从身后拿出那块灵石,他将灵石放在一块半人高的巨石上,然后手按在灵石上,将内力注进灵石,只见火烟吃吃冒起,灵石发出强烈的莹碧色光芒,耀人双目,不一时又熄灭了。 第488章 两年过去 孟公府已经是别人的了,应秀灵和孟雪也没有打算搬到应少言的宅子去。事实上三个女人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回西玉州。应秀灵尤其伤心,孟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孟定国也远不是大家所看到的那个对自己儿女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一时痛澈心肝,将所有职都辞了,解甲归田,只一心要在和义庄附近离北燕最近的地方替孟雨捐建一座最大的寺庙。 他也只有忙活这件事情的时候,才能让自己暂时忘了失子之痛。 皇上特许孟公府,也就是从前的成王府可以出卖。但京城富户纵然垂涎这座当年的成王府,皇上住过的地方,哪里又有人敢买呢。 最后,皇上暗暗和江南首富佟家商议,让他家出资将宅子连府里的东西一并买下。孟定国除了这座皇上特颁的府第,一向清廉,手脚也大,帮了这个帮那个,府里的家具摆设,一共也不值几个钱。佟家倒是痛快,现钱一次给清,孟定国就揣着建寺院去了,那是浩大的土木工程,十分费钱的。 听说应少言接了皇上颁的官位,不可能再去大漠找孟雨,孟雪终于绝望了。而苏绮云本来生儿子的气,但也心疼儿子伤成这样,此刻也忍不住了,打了应少言一个耳光。 孟雪原本还想,若是表哥去找哥哥,自己便看婆婆去哪里,自己便跟去哪里,此时却是彻底失望了。苏绮云也不愿继续在京城陪着当京官的儿子,决定回西玉州,孟雪更是一刻也不愿在京城多呆。于是三个让应少言肝肠寸断的女人,便相携着上了马车,带着大包小裹,离了京城去往西玉州。 这真是应少言的人生最低谷,他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像孟雨一样消失在茫茫的大漠戈壁之中,还有几分豪气。 回到西玉州,孟雪更心疼可怜的父亲,孟定国似乎变得执拗而颓废。他一定要建一座令他满意的寺院,里面还要有一座十三层密檐的祈福砖塔。雄伟的寺院建好了之后,西玉州的百姓也敬仰这位传奇的孟大人,纷纷将这里作为一个精神乐园,香火很盛,而寺里施医施药施粥,也是福泽厚重,造福了一方百姓。他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这寺院和塔与孟雨有什么关系,他一向不像夫人那样信佛,但这座昭雨寺却是他心中对于儿子实实在在的寄托。虽然夫人偷偷和他说,搞这么大的寺院,孟雨若活着,年轻资历浅,怎么承受得起,可不要反而折了寿。孟定过却很固执,他对应秀灵说:“我就是要让阎王都不敢收他!” 而孟定国此时已经两手空空,跟了空当初施不出药来一个情景,甚至更困窘。但他仍然充当最大的施主,用以往的面子四处募钱,国朝百姓倒是都尊重这位大人,有钱人也都布施慷慨。然而有一个地方他是从不去的,那就是应正云府上。应正云来看他,他正好和夫人,小雪三个人坐在桌前喝粥,吃着咸菜。他什么也没有说,孟雪站起来给舅舅行礼。 应正云看着这一家三口,一时无言,只叹了口气对孟定国道:“给少言一个机会吧,我们活着的人总要过得好。” 应秀灵气的对应正云道:“如今孟雨不在了,我们一家三口如此景象。大哥还有什么说的,少言自己都没有觉得愧疚,大哥愧疚有什么用!” 孟定国这才放下粥碗,拉夫人坐下,他站起来对应正云道:“我知道,我的女婿也不容易,但感情的事,无法相强。大哥是过来人,自然明白。” 应正云呆了一下,只能摇头而去。想着当年他负了应秀灵,如今自己的儿子负了小雪,他真的无颜再说什么了。 两年过去了。 这期间,三大派和应少言都不停派人去大漠寻找,而孟雨就像地遁了一样,再无半点踪影,所有的人都认为他确乎已经死了。笑笑还不死心,晴明散人抽不开身,阿怡便自告奋勇陪着笑笑去找。然而走遍了戈壁都没有音信,几个月之后却在大夏听说孟定国辞去官职之后,一家人生活已经十分困窘,每日只能喝粥吃咸菜度日,阿怡第一个担心起来。笑笑一看找孟雨也没有希望,对阿怡道:“阿怡姑姑,我身上还有两张表哥留下的银票,一共一千两。我们给孟叔叔寄去一些,再回京城开个医馆挣钱帮助孟叔叔吧。阿怡姑姑您也是医中高手,我们一起。”阿怡叹了口气:“笑笑,姑姑听你的。” 笑笑心里叹气:“表哥,你的银票笑笑本来是舍不得花的,如今帮助活人要紧。笑笑回到京城,也可以经常去给表哥上坟。” 花落花开,春去又春来,柳枝也绿了两度。 又到了个晴朗的春天,京城无事。 这天,应少言下了朝,没有让轿子回府,而是直接到了卧虎帮。 他的武功始终没有能恢复,身体也坏掉了,只是靠着天天服汤药才坚持下来。他对皇上交办的重任倒是很快适应,而且周旋于国朝各种势力当中游刃有余。他已经由安国候又加封为安国公,皇上对他是须臾离不开了,一时也是权倾朝野。 然而他的个人生活始终没有起色,父母给他写的信寥寥无几,孟雪只给他留了一句“等着你的休书”。 他每天独自来独自往,除了处理朝事,就是自己形影相吊。 轿子到了卧虎帮,应少言从轿中出来,彭泽天的大堂主姜威出来迎接:“小应大人,帮主在正厅等着您呢。” 正说间,彭泽天已经出来了,还在一边走一边穿衣,往身上拉着一只袖子。 “小应大人,早朝上得早啊,我这里才刚刚起床。江湖之人,随便惯了,不要见怪。” 应少言笑笑:“怎么会。” 彭泽天将应少言请到正厅,让弟子送上茶:“今天大人怎么有空过来?有事只管吩咐。” 应少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若有所思道:“孟大人在的时候,对江湖门派和武林豪杰一向都很尊重,我与江湖门派相识不多,也并没有深入了解过。” 彭泽天呵呵了几声:“大人是和风细雨式的,孟大人是雷厉风行式的,只是大人你大概一直就非江湖中人,不像孟大人早年在黄山学艺,本来就是武林中人。不过江湖各派帮了孟大人不少,也给他惹了不少麻烦。好在国朝那场大战结束,又可以安宁和平一个时期了。” 第489章 微风动,人重逢 应少言嗯了一声,盯着茶杯中荡漾的茶水发愣。 彭泽天一时奇怪起来,应少言自从成为皇上股肱之臣,和人交往总是小心谨慎,也不让人看透心里所想。 大概彭泽天当初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倒是不用刻意掩饰自己了,所以只管呆呆的发愣。 彭泽天为人憨厚,却有武林人的豪爽,呵呵笑着说:“小应大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怎么到了我们卧虎帮便只管发呆了?” 应少言又笑了一下,他是个内向的人,尤其和彭泽天虽然能彼此信任,却并不怎么熟悉,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半晌,他才道:“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国朝的事情,这两年或许很熟悉了,但是对于江湖各派,我好像还很生疏,突然想起孟雨当年为了刀盟和布防图的案子,几乎将几大门派走了一遍,不仅三派合盟,双凤山庄和江南江家,还有卧虎帮,他都放进去很多心血,觉得表弟很不简单,突然之间很想他。” 彭泽天一时收了笑容:“小应大人,孟雨打下的这些基础,并不是他自己的,也不是为了他自己。江湖门派大多数都是有正义感的,也不是仅感于孟雨私情。小应大人只要是为了国朝,江湖各派同样会鼎力相助,尤其像和义庄,恐怕还要小应大人更多操心,他们很尊重您的。” 应少言突然站起来抱拳:“多谢彭大哥,少言明白了,先告辞了!” 应少言走出卧虎帮,彭泽天也送了出来。 这是一个晴朗的春天,走动间迎面吹来阵阵软软的和煦微风,透出一些温暖的气息。应少言对彭泽天道:“大哥回去吧,不用送了。” 彭泽天笑道:“小应大人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能不送到门口?在下热情一点,大人下次就多来几趟,我们也蓬荜生辉。” 应少言道:“大哥说笑了……” 他说完这句,那刚吐出嫩芽的树枝在微风中摆动轻响中,突然有些奇怪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应少言虽然武功没有了,但敏锐的感觉还在,他刚想观察一下周围,身旁那棵树上柔韧的枝条突然摇摆起来,一个黑色的影子赫然从空而降,飘飘落在他面前。 应少言怔怔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人,喃喃地道:“是你……” 站在应少言面前的孟雨,清瘦了很多,一身黑色的长衫,像是在无声透露着他过去两年的经历,或许他受了很多苦,经历了很多凶险。 孟雨看着应少言:“我本来也没有要瞒你。你突然造访卧虎帮,我就知道你感觉到了什么,刚才彭大哥一说和义庄,你必然会猜到是我。” 应少言看着他:“你刚到京城吗?” 孟雨也看着他:“自然是。我有什么理由活过来了,不先去看望父母?我不是一个没有根的人。” 应少言拉住他:“跟我走。” 孟雨感觉到他紧抓着他手腕的手,湿热,绵软,虽然想用力抓紧他却没有一丝力气,连练剑的老茧都没有了。他心里叹息一声,表哥果然已经彻底告别了他最痴迷的武功。 彭泽天看着两个人撕扯着走远了,微笑了一下,转身回到前厅里,坐在桌边,慢悠悠地喝起茶来。 姜威对彭泽天道:“帮主,孟雨会对小应大人说出实情么?” 彭泽天笑道:“还用说?他们本来就心意相通。否则小应大人突然造访是因为什么?” 姜威似乎明白了什么。 回到应少言的府里,他对孟雨道:“你来京城的一路,也并没有闲着。” 孟雨看着他:“这两年,表哥也没有闲着。” 应少言点头:“如果早知道你活着,就不用我撑得这么苦。” 孟雨笑了一下:“官家的事,我才不会管。” 应少言道:“只要知道你活着,我就不会觉得苦,不会觉得心虚,不如事事如履薄冰。” 孟雨呵呵笑了起来:“表哥你太会开玩笑了!你可从来都不听我的话。” 应少言尴尬地说:“你心里也记恨我吗?” 孟雨道:“我身体里有你的内力啊,你的武功活在我的身体里,我想记恨你也不能够。” 他又看着应少言:“两年过去了,你都没有哄好小雪,真的让我失望。” 应少言低下头:“我写了好多封信,但是京城,我不敢离开,确实动荡得很。没有趁沈赫昌叛乱抓到王言载的证据,他在京城时间长,后边势力也多。” 孟雨道:“我这个告老神探不是回来了吗?这件事情我来搞定。” 应少言瞪大眼睛:“你为什么不直接回西玉州,要拐来京城呢?你来京城的一路上,也在联系江湖各派吧,我感觉各派最近有动向,所以才去卧虎帮打探。” 孟雨搂住表哥,很亲热地说:“不为什么。你不是也没回西玉州,留在京城吗?大家各有各的原因。” 应少言犹疑地看着孟雨:“你放心,你回来了,江湖各派的事情我就放心了,朝中能有你支持,想必我的压力会轻好多。” 孟雨笑了一下:“我说了我才不管官家的事。另外我也不像你说的那么有能耐,和义庄还要请你和舅舅帮忙了,焦鹏和其他弟子们,想必不会那么容易原谅我。我自己也是太冲动了,心里知道真真姐是好人,可情绪就是一时转不过来。” 应少言嗯了一声,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应少言才道:“你为什么先来京城?” 孟雨看着他,噗地一声笑了:“你问好几遍了,怎么回事?” 应少言盯着他:“笑笑在京城开医馆,生意很好。” 孟雨将眼睛移开了:“那又怎么样,她和我有关系吗?” 应少言继续说:“你在大漠失踪的时候,笑笑去找你,她一个小女孩走了好几个月。她捡到了你的镔铁剑,就更不死心,在大漠一直不肯回来,吃了多少苦。直到姑夫将家财散尽,笑笑要挣钱赡养他们,才回到京城开了医馆。” 他又低下头:“他们不肯要我的钱。” 孟雨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是的,我要去找她,要回我的镔铁剑。” 应少言吓了一跳:“孟雨,你别固执了。笑笑说什么都要等你,姑夫已经认了她是儿媳,所以才接受她的钱,你一定要伤她的心吗?” 孟雨定定地看着对面的白墙,眼神似乎空洞起来:“当初她执意要退亲,我就没有再认为她和我有复合的可能。” 第203章 北燕归来 应正云特意在总管府和西玉州众将一起迎接了孤鸣鹤,然后两人到后堂密谈。孤鸣鹤却只简单地告诉应正云,自己也是国朝人,当初因为贪恋权势,曾在北燕做国师,节操有损,如今却只想为国朝尽自己的力量而已。至于皇上,孤鸣鹤没有明说,但当时他既协助孟定国一起,使皇上登上宝座,而自己的徒弟却被毒杀,他明显对皇上已有成见。只是在眼前这种危急的形势下,为西玉州抵御北燕助力而已。谈到最后,他专门对应正云道:“无须管我的过去,如今大人只把我当成西玉州的一员战将使用即可。但老夫的平生所学,都可以献给大人。” 应正云急忙向他弯腰行了大礼,孤鸣鹤急忙道:“应总管千万不要如此!”但应正云知道对于孤鸣鹤这样的人,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多么不容易。他也知道,孤鸣鹤是出于对自己的为人钦佩与信任,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然而对于北燕杀手的袭击**细之事,两人都没有提起。应正云想,或者等妹妹应秀灵回来,或者对妹妹说,或者自己和孤鸣鹤慢慢熟悉交心,现在只要孤鸣鹤自己不想说,应正云便不会去问。 和孤鸣鹤谈完,应正云和孟雨一起亲自审理了那个北燕奸细。果然,他说自己是多罗速宗亲自派来刺杀孤鸣鹤的,原因他只知道多罗速宗对于孤鸣鹤帮助西玉州非常恼恨,因为孤鸣鹤曾先后是北燕和国朝的双料国师,不仅武功绝顶,胸中韬略也非常人能比,一旦帮了西州州,对北燕的打击是致命的。至于有没有其他原因,这个杀就不知道了。但这个杀手武功高强,在北燕习武之人当中也认识很多人,也听说过也固纯和韩奇在孤鸣鹤那里学艺的事情,并且他与也固纯也有交情。虽然也固纯并不告诉他实情,但往来之间也知道这两人是北燕派到国朝的。他为了能将功折罪,便将在他的秘密杀手圈子中得来的信息交待出来。原来孤鸣鹤做国师时,也固纯与多罗速宗就有交往,后来孤鸣鹤反戈到了国朝,也固纯却留在了北燕,给多罗速宗当谋士。国朝内部一直有人与多罗速宗有秘密往来,并且有机密文书传递,并且是来源于皇上身边的人。 应正云让人北燕杀手带了下去,对孟雨道:“国朝的真正主使,确实隐藏太深了。即使如孤鸣鹤,可能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但也不能知道全部真相。因为背后的人,都是通过别人来实施所有的组织和安排,我们仅从刀盟和北燕奸细这种外围来查,不会有太重要的结果。当然,还是有另一种办法。” 孟雨道:“什么办法?” 应正云笑笑:“奸细也好,杀手也罢,都是为朝内势力在服务。只要看朝中掌军权的实力人物的动向,自会有迎刃而解的那一天。只是那样就太晚了,所以你的查探始终不能停止,当然也格外凶险。” 说罢,应正云慈爱地看着他:“你快好好去休息,明天一早探马应该有你娘的消息了!” 孟雨累得浑身都像散了架,他想应少言一定会带母亲先来应宅,于是没有回督师府,在客房里一觉就睡到了天亮。早上太阳都从窗户照进屋里,在他的被子上洒下片片光圈,他还是睡得昏天黑地。苏绮云很心疼孟雨,昨天亲自和丫环一起给他铺好最松软厚实的褥子,又抱来松软暖和的缎被。天气已经快要入冬,位于北方的西玉州也已经很冷,苏绮云怕孟雨整天在外奔波,睡觉时受凉再寒气入骨,亲自整理好被褥后,又嘱咐丫环生上铜炉炭火,屋里暖融融的,倒像个娇小姐的闺房。孟雪要给哥哥收拾房间,却被苏绮云轰走了,让她好好休息。 大概是屋里实在太暖洋洋,太舒服了。孟雨真的呼呼不起,直到孟雪跑到他的房间,在门外喊着:“哥哥快起来,娘回来了!” 孟雨正在做梦,梦见自己坐船去北燕。突然一个大浪打来,自己掉到河里。卷起的巨浪变成一个恶鬼的样子。这时响起孟雪清越的喊声,他一下就惊醒了! 想不到兄妹俩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母亲,孟雨和孟雪都开心极了。两个人陪着应秀灵吃早饭。孟雨怪积极地给母亲盛粥拿菜,只是有些奇怪地问应秀灵:“娘,表哥去哪里了,怎么不来吃饭?” 应秀灵笑一笑:“夜里回来时浪太大了,少言让我坐在船上,他来划船。风浪实在太大的时候,他就跳到河里推着船往回游,浪小的时候才上船。等上岸时都快冻坏了,医生正在给他诊治。” 孟雨啊了一声,不由回头看着孟雪。 孟雪低下头:“医生已经给他服过汤药了,哥哥不必担心。” 孟雨看着孟雪:“小雪,你为什么不去陪表哥?” 孟雪皱着眉:“哥哥你不要管好不好。” 应秀灵笑笑说:“先吃饭吧,咱们娘仨个好不容易在一起,好好说说话。” 孟雨知道娘一向不知道什么原因,对表哥总是冷冷的,选女婿更是从来没考虑过表哥,最后答应孟雪嫁给表哥也是不得已。可今天的事情,他觉得似乎怎么也应该是关心一下表哥的,可不知为什么,娘还是这样淡淡的态度。 应少言在夜间的河水里泡了很久,才推着船触到岸边,他确实冻透了,一下子就筋疲力尽。上了岸只能穿着湿衣服,找到自己的马,又从接应的探马手里找了一匹马给姑姑骑,两个人飞驰回到家,他已经冷到牙齿都在打战。军医给他服了驱寒的汤药,他昏昏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却看到娘坐在床边。应少言急忙坐起来:“娘。” 苏绮云这些天都被他气着了,一直不肯理他,此刻看儿子这么受苦,也心软了。她摸摸应少言的额头,看看并未发烧,这才说了一句:“也就是你年轻能扛,以后可不要这样了。”应少言点点头。苏绮云又端过一碗滚热的鸡汤:“这是小雪给你熬的,但她还是不肯来看你。你这次算是把她的心伤透了。当初她有多爱你,今天就有多恨你。”苏绮云说着,心里的烦恼又涌上来。 应少言不敢吭声,心里也是很痛,他不知道孟雪怎么样才能原谅他。他接过鸡汤,喝了一口,整个五脏六腑都暖起来。然而孟雪的心显然已经凉了,他该怎么办? 第493章 倒霉的表哥,幸福的表哥 应少言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他比孟雨又晚了十天才到西玉州,孟家已经开始筹办孟雨和笑笑的婚事了。应正云和苏绮云也上了几次门,一定要送一份厚礼。孟定国推让几次也就收下了,但应秀灵对于应少言仍然十分愤怒,对大哥也冷言冷语,这在她从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从前即使应正云一声不响地置他们之间的感情于不顾,娶了另一个女人,她都没说过半句怨言,大哥在她心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但这回可是她最心爱的小女儿,无端的一个孩子没了,而且孟雪本来身体那么弱,看女儿受苦,她真是心疼到了极点。应正云不能替儿子辩解,也只能将礼物放下,那里面有娶笑笑要用到的一堂金翠的首饰,是西玉州最有名的首饰铺打造的。应正云又说服孟定国,让应家承担了一部分婚事费用。然后听了应秀灵几句不中听的话之后,黯然离开孟家寒酸的小院儿。 苏绮云担心地对丈夫说:“虽然儿子在京城也是为了替定国挡灾,但他两年也没个有担当的话,难怪灵儿生气。毕竟小雪身体这么差,这两年又和少言分隔两地,一点安慰都没有。咱们这个儿子,做事不着调,人也真是太肉了。” 应正云苦笑了一下:“你一向对儿子引以为傲的,只是因为他去了海西,你就也觉得他不可原谅吗?” 苏绮云掉了眼泪:“少言做的事确实是不着调,但终究是咱们自己的儿子,怎么能不心疼?你看孟雨,什么时候做事都是大气果断。干什么我们的儿子,累心累力,身体都赔上了,最后哪边都不得好。” 她对于应少言去海西也是十分不理解,对应少言还在惦念萧点秀更不能释怀,为什么一定要对这个脾气暴烈,还剑伤过自己的女子这么好!小雪明明要生产了,应少言在西玉州也可以很快结束战事,肯定又是军功在握,直接回京城陪孟雪待产,这么美好的事情。可是,他竟然脑子灌水去了海西,害得自己失了武功,身体成了半个残疾,还赔上了自己的孙子。若不是可怜自己的儿子,苏绮云真是气得想踢死他。 应正云沉吟了半晌:“你不要怪少言了,他是个善良的人。有些事情,很难用值不值得来解释。如果说少言武功失了,身体也毁了,可江战连命都搭上了,他其实更可以不去海西的。想你当初,一定要在战时和我成亲,然后一个人带着没见过父亲的儿子生活二十多年,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也算计不明白?” 苏绮云想到那不堪回首的困苦生活,还有被应家的敌人在背后算计的孤儿寡母的凄凉,不由脊背发凉:“大人,绮云那个时候并不懂得什么男女之情,也没有像孩子们现在这样情缠情痴的。但是大人当年一袭白袍,骑着白马英姿勃发带队得胜归来,在西玉州大街上奔驰而过,绮云总是在想,这是西玉州的英雄啊。绮云能为大人做点事情就觉得幸福,什么困啊难啊,并不觉得有什么。” 应正云想不到妻子是这样一个坚强而乐观的女子。当初那个西玉州第一才女,又美貌端庄,让自己觉得很疏远,很陌生,甚至不适应。可今天才觉得,这不就应该是自己梦中的伴侣么? 他很动情地搂住她:“你就是没有搞明白,儿子像你,他聪明大气,又善良,缺点就是不会算计。从来只惦记别人,不顾自己,可又算计不周全。我们不要责怪他,替他把事情做好是了。” 苏绮云一时又要眼泪汪汪,她在想,孟雨说少言已经在路上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又能不能让小雪回心转意。 应少言已经看到自己最熟悉的西玉州了。以前他总是因为罪籍的原因,出生二十二年没出过西玉州,没有一天不想走出家乡看看。这次离开,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他恨不得一步就赶回家乡看到父母,还有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却又羞愧难言的人。 虽然按例他必须先去谒见父母,给父母请安。可鬼使神差般的,他却向北拐了一点,又向东跑远了一点。前边隐隐看到孟定国新修的那座昭雨寺了,他的心跳起来。他知道前边那个小山坳里,就是她的家。她现在怎么样了?一定还在生自己的气。可突然他的眼睛定住了,他看到一个娇小的女子,背着很多东西在前边很缓慢地走着。 她穿得很朴素,但仍然掩不住袅娜的身姿和优美的姿态,这个背影她太熟悉了。可是她为什么要背那么多东西? 他往前急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现在如此衰弱,走这几步就要喘起来,连那个一向娇弱的人他都眼睁睁看着却追不上她。他想喊她的名字,帮她背那些沉的将她纤弱的腰都压弯了的东西。 可他还没有喊出来,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已经飞鹿般地跑过来:“小雪姐姐!你怎么又自己背这么多东西!” 他从孟雪手里接过东西,孟雪直起身,喘了两口气,才甜甜地笑着问:“梦晴,谁让你跑来的?干吗不跟着爹爹好好练功?” 应少言这才醒悟,这是萧梦时的弟弟萧梦晴。苦松居士死后,在黄山学艺不到一年的萧梦时,被爹爹萧正毅接了回来。本来是想一家人也能团聚一下,却不想孟定国辞职,散尽家财,和夫人在西玉州山里过着困窘的生活。萧正毅就让萧梦晴也回西玉州,拜了孟定国作师父,跟他学武功。萧正毅知道,孟雨一走,孟定国心已经大乱。他自己是失去过儿子的人,知道那种痛苦是什么。况且孟定国生活困窘,之前身边的人又愿意跟他的,他却坚决一个也不留。他自己不会料理生活,妻子和孟雪身体又都不好,于是萧正毅让儿子去给孟定国当徒弟。既学了本事,也能给家里的杂事承包了,也算是照顾这一家三口。 萧梦晴还不到十七岁,个子却比当年的萧梦时还要高,长得也很像,只是看上去单薄一些,更秀气稚嫩一些,性格也比萧梦时温和。家里遇到大变,他也变得很懂事。萧梦晴一直很佩服孟定国的武功,孟定国当辅政大臣的时候,他哪有跟他学武功的可能,因此有了这个机会也很珍惜。此外,就是小雪姐姐太美了,萧梦晴从心里喜欢孟雪,然而这是一个懵懂少年对美丽的姐姐发自内心的喜欢。他比孟雪只小几个月,但孟雪于他却像是个温柔的大姐姐一样。 此刻,他把东西背在自己身上:“我今天的功课都已经达到孟叔叔要求啦!再说,孟叔叔现在满脑子都是孟雨大哥的婚事,所以也小放了我几天假。可是,小雪姐姐,你干嘛一个人跑出来买这么多东西,还自己背,你哪里背得动?” 孟雪一笑,那笑容动人极了:“哥哥回来了嘛,还带了嫂嫂回来,好多事情不能凑和,我不去替他和嫂嫂都置办来,谁去呢?” 萧梦晴道:“我呀!给姐姐做什么我都愿意。” 孟雪噗地一声笑了:“你呀,嘴巴像抹了蜜。” 孟雪笑得像花儿一样,更美了,萧梦晴痴痴地看呆了:“姐姐,你好美啊。” 孟雪打了他脑门一下:“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我们赶紧回去吧。” 萧梦晴忙点头:“姐姐你走慢一点,不要太赶了,会累到的。” 孟雪忍不住又笑了:“你还真很会体贴人,将来你媳妇有福气了。” 萧梦晴不乐意地叹了口气:“可惜再没有比姐姐好的了。” 孟雪又打了他一下:“不许胡说。” 他们说笑着往回走,却不想正看到应少言。应少言正呆呆地看着孟雪。 他两年没有见过她了,此刻看到,只是满心的痛。 又看到萧梦晴小小年纪,却长身玉立,灵气毕现,多像从前的自己。而且,这么小的孩子,却这么会说话,会体贴人,更衬得自己像个呆鸟。 他自然不会嫉妒萧梦晴和小雪的亲密,他看得出来那只是纯真无邪的姐弟情而已。他只是羡慕他小小年纪就很懂得温柔体贴,天生就招女孩喜欢。而自己,也许根本不配小雪这样的人喜欢。 那天仙一样的女子,当初死心塌地跟了自己,自己却这样对待她,终于让她受不了离开了,又能怪谁呢。也许这一身病,满心的伤,就是老天爷在惩罚自己吧。 孟雪看到是应少言,浑身震了一下,随即道:“表哥,好久没见,你回西玉州了?可表哥是不是走错路了,应宅在那面。” 应少言呆呆地看着孟雪,那如画的五官,他永远也看不够,却两年都没有见过了。他仍然呆呆地说:“小雪,孟雨回来了,他还活着。” 孟雪秀气绝美的小脸像结满了冰霜,却没有什么表情:“是啊,哥哥久死一生,孟雪庆幸他能自己回到国朝,让爹和娘不用再伤心。” 应少言一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愣了半天才又说:“小雪,孟雨回来了,你也回京城吧,我好想有咱们自己的家。” 孟雪眼泪滴下来:“国朝少不了小应大人,您如今志得意满,要小雪干什么?况且小应大人也从不以小雪为意的,何必现在如此苦情。” 应少言更呆了,他整个人都恍恍忽忽,似乎再也回不到正常的情绪当中:“小雪,我是应该先去看父母,可是我糊里糊涂就走到了这个地方,我心里就是想见你。” 萧梦晴一看这情景,一时觉得应少言十分可怜,他也知道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姐姐,少言大哥才和小雪姐姐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体谅应少言的左右为难,甚至想起大哥萧梦时当初苦苦追求孟雪的情景,心里不忍,忙乖巧地说:“小雪姐姐,我把东西先送回家去。” 他又对应少言道:“少言大哥,那您把小雪姐姐送回家啊!” 他心里想给应少言个机会,应少言也下意识地点头。孟雪却拦住萧梦晴:“梦晴,我们走吧。小应大人要赶紧去看父母的。” 萧梦晴也知道先看父母是不可变更的大事,不然就不合礼数,那是很严重的事,忙对应少言说:“这里离孟叔叔的家也很近了,少言大哥不要忘了过来,见见孟叔叔和孟婶婶。” 应少言说了声“好”,便一切话都噎在喉咙里了。 见了父母,母亲埋怨了几句,父亲并没有怎么样说应少言,反倒对他很和气体贴,问了他几句在京城如何便让他先休息。只是应少言住了两天,便对父母道:“京城事务很多,孩儿回来,一是想看看父母,二是孟雨回来了,国朝局势也相对稳定了,儿子也能暂时脱离,也想解决和小雪的事情。只是,儿子先见到了小雪,或许她已经对儿子完全失望了吧,儿子心里也惭愧,这就去拜见一下姑姑和姑夫,然后打算回京城了。” 苏绮云心里抖抖的:“少言,你就彻底放弃了和小雪复合吗?你看孟雨和笑笑,历尽苦难,不是终于在一起了吗?娘知道你努力过了,可你性子太软弱,并没有真正的去努力啊。” 应少言摇摇头:“娘,不是少言不努力,是少言真的在小雪面前无法解释。我要怎样才能补偿她的丧子之痛,或许会有人对她更好。况且,我现在是残疾人一样了,又何必去误人青春呢。” 苏绮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少言,孟雨和笑笑也很快就有孩子了。你何苦惩罚自己呢,爹和娘也只有你这一个独苗啊。” 应少言摇摇头:“娘,儿子已经满心疲惫,容我先和小雪彼此相忘吧。但我心里只有小雪一个,她不愿做我妻子,我就永远不要有妻子好了。” 应正云叹了一口气:“少言,孩子没有了,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但又不是不可挽回。你们那么年轻,又彼此相爱,为什么不可以将心结解开,重新开始呢?爹和娘一直都很宠小雪的,我们本来是这么幸福的一家,你再努力一下,让幸福重新回到家里,不好吗?” 应少言低下头,半晌才道:“我明日去看姑姑和姑夫。只是儿子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没有用,心里明明很诚恳,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也没有办法给小雪和姑姑姑夫解释清楚。”他没有办法说,他即使在萧梦晴面前都感到自卑,自己不会说话做事又不漂亮,他不知道用什么去说服姑夫,去证明自己还值得小雪回头。 孟家简陋的小院却是笑语盈声,婚期眼看临近了,应秀灵还不怎样,孟定国简直沐浴在幸福和阳光当中。他孟定国的儿子,终于要娶亲了!他终于要抱上孙子了! 就在他们无比开心与幸福的时候,他的那个倒霉女婿上门来拜见岳父岳母了。他无言而羞愧,他伤心而失望,他郁闷而不能自解。只能依例向岳父岳母行礼。看到他枯瘦萎靡的样子,应秀灵也无法再生这个侄子的气了,倒是宽慰了他几句。时间流逝,她也知道应少言坚持留在京城,是为了孟定国的安全。面对那些老奸巨滑的国朝重臣,他不知道用了多少心血,经历了多少艰难和凶险才维持了现在这个局面。 孟雪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而萧梦晴倒很乖巧,他又陪孟雪说话,又忙着给应少言搬椅子,倒茶,放衣的。他知道要想姐姐幸福,就得哄好了姐夫。但是他心里也没有把握,这个漂亮的姐姐,实在是性子太强,而且对姐夫失望透了的样子。 孟雨和笑笑也说了无数好话,而孟雪就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应少言实在呆不下去了,他站起来向岳父岳母告辞。孟定国问他打算在西玉州呆多久。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说:“已经陪了爹和娘两天,京城的事情也繁忙,见过姑姑和姑夫,少言就回京城去了。” 孟定国惊道:“孟雨的婚礼你也不参加了么?” 应少言的泪水只能在心里流:“姑父,参加别人的婚礼,看到别人的幸福,少言只能更痛苦,侄儿还是尽早回京城去吧。” 他说罢,给孟定国和应秀灵行了礼。又和孟雨、笑笑告别。这才对孟雪道:“小雪,你不要太辛苦了,如果有需要我做的事,不论什么事,只要差个人告诉我知道就好。你要需要我回西玉州,我随时马上回来。如果你不需要我出现在你面前,我也就不招你讨厌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脚步竟然有些踉跄。大家知道他心里必定是极度痛苦,而孟雪也不可能不痛苦,只是在那里犟着罢了。 笑笑突然像想起什么,叫住他:“少言大哥,我看你脸色不对,你是不是最近都没有吃药了?” 大家听了笑笑的话,都是一惊。 应少言惨笑道:“还有什么心思吃药,当初就不应该吃。” 笑笑急道:“那怎么行,那药是又苦又难喝,可这两年大哥都是靠着坚持吃药才撑下来的。你说吃药能让自己身体好起来,就可以回西玉州看亲人。可现在又为什么又不吃了?” 应少言勉强笑了一下:“不是已经回来看过了吗。这一走,如果没有人需要我,也就不需要回西玉州了,又吃那药有什么用。” 笑笑道:“大哥等等。”便跑到里屋,应秀灵吓了一跳:“笑笑你可慢点!”可笑笑已经进了里屋,一会拎出像山一样的药包,至少有几十包药,用绳子拴在一起。 她对应少言道:“少言大哥,我知道你的药快要服完了,特意替你配的,你要走,也把这药带上。” 应少言看着孟雪,而孟雪却坐在那里,一声不吱。 应少言顿时觉得万念俱灰,下死力气地说:“不吃!早早死了的好!” 说罢谁也不理,转身就走了。 笑笑急忙看着孟雨,孟雨从笑笑手里拿过山一样的药包,往孟雪手里一塞:“快送上去,不然表哥真要死了!” 孟雪刚才已经心里翻江蹈海。此时看到应少言不拿药就径自走了,早就慌了。急忙从哥哥手里拿过药包,往门外就跑。 她身体弱,动作也慢,应少言赌气好几天没有吃药,也走得踉跟呛呛。孟雪好不容易追上他,气都快喘不过来。她用尽力气抓住他的手臂,硕大的药包在她另一只手上左右摇晃着,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应少言被她柔软的小手突然抓着,心里一颤,急忙转过身,看到孟雪追自己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眼泪终于奔流而出:“小雪,你不要那么恨我。”他一下就抱住孟雪,两个人都站立不住,摔倒在地上。他抓住孟雪的肩膀:“小雪,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但如果你都不要我了,我又能去哪里?只有死路一条了。” 孟雪看着应少言,眼泪像水一样涌出来:“表哥……” 应少言将孟雪扶起来,不顾自己也摇摇晃晃的,却紧紧抱住她:“小雪,不论我还能活一天,还是活一年,十年,一百年,我们都不要再分开了好吗?你生气可以打我骂我,再也不要走了好吗?” 第203章 北燕归来 应正云特意在总管府和西玉州众将一起迎接了孤鸣鹤,然后两人到后堂密谈。孤鸣鹤却只简单地告诉应正云,自己也是国朝人,当初因为贪恋权势,曾在北燕做国师,节操有损,如今却只想为国朝尽自己的力量而已。至于皇上,孤鸣鹤没有明说,但当时他既协助孟定国一起,使皇上登上宝座,而自己的徒弟却被毒杀,他明显对皇上已有成见。只是在眼前这种危急的形势下,为西玉州抵御北燕助力而已。谈到最后,他专门对应正云道:“无须管我的过去,如今大人只把我当成西玉州的一员战将使用即可。但老夫的平生所学,都可以献给大人。” 应正云急忙向他弯腰行了大礼,孤鸣鹤急忙道:“应总管千万不要如此!”但应正云知道对于孤鸣鹤这样的人,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多么不容易。他也知道,孤鸣鹤是出于对自己的为人钦佩与信任,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然而对于北燕杀手的袭击**细之事,两人都没有提起。应正云想,或者等妹妹应秀灵回来,或者对妹妹说,或者自己和孤鸣鹤慢慢熟悉交心,现在只要孤鸣鹤自己不想说,应正云便不会去问。 和孤鸣鹤谈完,应正云和孟雨一起亲自审理了那个北燕奸细。果然,他说自己是多罗速宗亲自派来刺杀孤鸣鹤的,原因他只知道多罗速宗对于孤鸣鹤帮助西玉州非常恼恨,因为孤鸣鹤曾先后是北燕和国朝的双料国师,不仅武功绝顶,胸中韬略也非常人能比,一旦帮了西州州,对北燕的打击是致命的。至于有没有其他原因,这个杀就不知道了。但这个杀手武功高强,在北燕习武之人当中也认识很多人,也听说过也固纯和韩奇在孤鸣鹤那里学艺的事情,并且他与也固纯也有交情。虽然也固纯并不告诉他实情,但往来之间也知道这两人是北燕派到国朝的。他为了能将功折罪,便将在他的秘密杀手圈子中得来的信息交待出来。原来孤鸣鹤做国师时,也固纯与多罗速宗就有交往,后来孤鸣鹤反戈到了国朝,也固纯却留在了北燕,给多罗速宗当谋士。国朝内部一直有人与多罗速宗有秘密往来,并且有机密文书传递,并且是来源于皇上身边的人。 应正云让人北燕杀手带了下去,对孟雨道:“国朝的真正主使,确实隐藏太深了。即使如孤鸣鹤,可能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但也不能知道全部真相。因为背后的人,都是通过别人来实施所有的组织和安排,我们仅从刀盟和北燕奸细这种外围来查,不会有太重要的结果。当然,还是有另一种办法。” 孟雨道:“什么办法?” 应正云笑笑:“奸细也好,杀手也罢,都是为朝内势力在服务。只要看朝中掌军权的实力人物的动向,自会有迎刃而解的那一天。只是那样就太晚了,所以你的查探始终不能停止,当然也格外凶险。” 说罢,应正云慈爱地看着他:“你快好好去休息,明天一早探马应该有你娘的消息了!” 孟雨累得浑身都像散了架,他想应少言一定会带母亲先来应宅,于是没有回督师府,在客房里一觉就睡到了天亮。早上太阳都从窗户照进屋里,在他的被子上洒下片片光圈,他还是睡得昏天黑地。苏绮云很心疼孟雨,昨天亲自和丫环一起给他铺好最松软厚实的褥子,又抱来松软暖和的缎被。天气已经快要入冬,位于北方的西玉州也已经很冷,苏绮云怕孟雨整天在外奔波,睡觉时受凉再寒气入骨,亲自整理好被褥后,又嘱咐丫环生上铜炉炭火,屋里暖融融的,倒像个娇小姐的闺房。孟雪要给哥哥收拾房间,却被苏绮云轰走了,让她好好休息。 大概是屋里实在太暖洋洋,太舒服了。孟雨真的呼呼不起,直到孟雪跑到他的房间,在门外喊着:“哥哥快起来,娘回来了!” 孟雨正在做梦,梦见自己坐船去北燕。突然一个大浪打来,自己掉到河里。卷起的巨浪变成一个恶鬼的样子。这时响起孟雪清越的喊声,他一下就惊醒了! 想不到兄妹俩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母亲,孟雨和孟雪都开心极了。两个人陪着应秀灵吃早饭。孟雨怪积极地给母亲盛粥拿菜,只是有些奇怪地问应秀灵:“娘,表哥去哪里了,怎么不来吃饭?” 应秀灵笑一笑:“夜里回来时浪太大了,少言让我坐在船上,他来划船。风浪实在太大的时候,他就跳到河里推着船往回游,浪小的时候才上船。等上岸时都快冻坏了,医生正在给他诊治。” 孟雨啊了一声,不由回头看着孟雪。 孟雪低下头:“医生已经给他服过汤药了,哥哥不必担心。” 孟雨看着孟雪:“小雪,你为什么不去陪表哥?” 孟雪皱着眉:“哥哥你不要管好不好。” 应秀灵笑笑说:“先吃饭吧,咱们娘仨个好不容易在一起,好好说说话。” 孟雨知道娘一向不知道什么原因,对表哥总是冷冷的,选女婿更是从来没考虑过表哥,最后答应孟雪嫁给表哥也是不得已。可今天的事情,他觉得似乎怎么也应该是关心一下表哥的,可不知为什么,娘还是这样淡淡的态度。 应少言在夜间的河水里泡了很久,才推着船触到岸边,他确实冻透了,一下子就筋疲力尽。上了岸只能穿着湿衣服,找到自己的马,又从接应的探马手里找了一匹马给姑姑骑,两个人飞驰回到家,他已经冷到牙齿都在打战。军医给他服了驱寒的汤药,他昏昏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却看到娘坐在床边。应少言急忙坐起来:“娘。” 苏绮云这些天都被他气着了,一直不肯理他,此刻看儿子这么受苦,也心软了。她摸摸应少言的额头,看看并未发烧,这才说了一句:“也就是你年轻能扛,以后可不要这样了。”应少言点点头。苏绮云又端过一碗滚热的鸡汤:“这是小雪给你熬的,但她还是不肯来看你。你这次算是把她的心伤透了。当初她有多爱你,今天就有多恨你。”苏绮云说着,心里的烦恼又涌上来。 应少言不敢吭声,心里也是很痛,他不知道孟雪怎么样才能原谅他。他接过鸡汤,喝了一口,整个五脏六腑都暖起来。然而孟雪的心显然已经凉了,他该怎么办? 第204章 敌人的渗透 吃过早饭,孟雨陪母亲去见了孤鸣鹤。二十年不见,孤鸣鹤已经年过七旬,苍老了很多。想起当年的血雨腥风,应秀灵也是感慨万千,她含泪给师父行了礼,问道:“师父,秀灵去北燕,也是受夫君所托,要问师父关于国朝的大事。” 孤鸣鹤笑笑:“我能告诉你的,也都能告诉应正云。但师父不就是心高气傲要他请一下么?为师可以对你们兄妹俩一起说。” 应秀灵噗地一声笑了。 果然,随后孤鸣鹤与应正云兄妹一起密谈之后,应正云找到孟雨:“孤鸣鹤果然知道一些事情,但是他并没有与国朝核心人物有任何关系,因此只是知道他的两个徒弟与皇后的太监有勾连,而且正是胡尽忠,孤鸣鹤一气之下将他们逐出师门。但胡尽忠已经死了,这个线索就断了。此外,他倒说了一个重要的内幕消息,”孟雨先是失望,听到这里,耳朵又竖起来了。应正云道:“宁王造反,确是有人有意蛊惑,而且下一个目标应该是康明王。他们挑拨皇上与这些诸候王的关系,最终逼诸候王造反,削弱国朝力量。而做这些事的核心人物,是国朝正当权的人物,北燕只不过是他们勾结的对象,互相利用而已。” 孟雨道:“宁王反叛确实是有不合理的地方,似乎他与皇上之间有了什么误会,总以为皇上要办他。” 应正云道:“有人将韩奇和也固纯推荐给他,就是想让他因为用了这两个人而被皇上猜忌。这两人是替死鬼而已,并没有实际的用处,孤鸣鹤也向我证实了这一点。” 孟雨道:“按道理这个并不难办,韩奇和也固纯都活着,而且被狄英将军抓住了,只要提审就可知道。” 应正云皱了一下眉:“狄英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他虽然年纪轻,却在富庶的江南拥兵一方,而且深受皇上器重。这次扣住两个北燕奸细之后,他并未向朝廷上折子奏报审理结果。但是,我觉得他很可能已经越过你父亲,向皇上直接奏报了。” 孟雨吸了一口气:“狄英竟然这么厉害么?以前只听说他镇守苏北,执掌苏北军政大事,辖制宁王。却不知道他敢私留北燕奸细,而且不循例向爹爹奏报审理实情?” 应正云笑笑:“那是个年轻气盛,目中无人的家伙。他自己统兵有方,又武功超高,有万夫不挡之勇,很受皇上宠爱,自然就眼高于顶。他可能认为,什么事他都有权力向皇上直接报吧。而皇上这个家伙,心怀鬼胎,正巴不得朝中几方军事力量互相牵制,所以也故意怂恿他。” 孟雨哎了一声:“如此,爹爹真是难做了。” 应正云却接着说道:“西玉州这边的事情暂时稳定住了,你要想好妙常师太那边的事。很可能不久就会和双凤山庄、和义庄同样矛盾表面化,进一步产生激变。青虹派更属江湖武功宗派,官府不宜介入,你的身份是可以去帮助妙常师太的,只是你太累了,像救火一样从南跑到北,从北又走到西。” 孟雨拍拍胸脯:“舅舅放心,孟雨跑不城的!只是不揪出朝中真正幕后之人,即使暂时解决了这些江湖帮派或者民间武装的问题,总会有新的火星冒出来。再有宁王这样的出几起,国朝的内耗才是巨大的。” 应正云思忖着:“朝中有奸人,国家自然受损。只是幕后之人潜伏太深,只能慢慢剥丝除茧。” 孟雨点头道:“孟雨明白了!” 应正云和孟雨谈完,开始整理自己的家事了,首先就是应少言这个一向听话懂事,现在惹得家里鸡犬不宁的儿子。他让采月将应少言叫到他的书房,应少言一进屋,就看到姑姑应秀灵竟然也在。他心里格登一害怕,却不敢迟慢,急忙向爹爹和姑姑行礼。一夜奔波又受冻,虽然睡了一个上午,他的脸色仍然是灰白的。应秀灵坐在应正云旁边,她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和平常一样总是淡淡的,甚至是冷淡。应少言从小看惯了这个表情,一直就很怕这个姑姑,虽然昨夜他推着船在冷水中游过河,才将姑姑送回西玉州,姑姑也没有什么特别关怀的表示。 应正云看着儿子,十分心疼。最近发生了多少事情,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做事卖力得就像一头牛,然而性格上却不能左右逢源,把自己感情上的事情搞得一塌糊涂。 应正云让儿子起来,坐在他和应秀灵对面的一把椅子上,这才徐徐说道:“少言,经过这场战斗,西玉州形势很吃紧,也很需要人。但是呢,你自己的事情还没有料理明白。” 应少言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又给父亲添麻烦了,他想说他已经和萧点秀说好不再见面,然而姑姑又在眼前,他只好道:“爹爹,都是孩儿不好,让爹爹担心了。” 应正云看到应少言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仍然在为难中不能自拔,便说:“小雪心里一定很难过,她和爹爹说了,她觉得家里太压抑,想去妙常师太那里,把从前断掉的武功续学下去。” 应少言眼睛瞪大了,他万没有想到孟雪竟然有这样奇葩的想法!他刚想说话,却被应正云制止了:“少言,你不必说,听爹说就可以了。小雪怎么想和她怎么说,你都不要去较真儿了。你自己的行为导致了今天的结果,而且你和萧点秀还在继续发生事情。任你怎么解释,连爹都不会相信你能处理好。” 应秀灵仍然没有表情地坐在那里,应少言一时觉得,自己无论怎么替姑姑做事,都挽回不了。因为他伤害了她最心爱的小女儿,而且,她本来也对自己这个侄子也没什么好感。 应正云道:“小雪想离开一阵,爹做主就同意了。她在家里太憋闷,没有人关怀她,种花种草其实是不得已。去了妙常师太那里,也许她的人生能宽阔一些。” 应少言终于忍不住了:“爹!那我呢?是不是她就不想再要我了?” 应正云看着儿子:“爹答应的只是小雪,你怎么做,都是你自己来决定吧。” 应少言心里终于明白了,他和孟雪的事情,终究他是完全理亏的。不论之前他和萧点秀如何有过往情缘,他既然娶了孟雪,却没有给她幸福,如今他就必须要吞掉这个苦果。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父亲面前跪下:“爹答应小雪的事情,儿子怎么敢更改。只是小雪一个人出门,如何能让人放心,儿子陪她同去。” 应正云没有回答应少言的话,只是重复道:“爹刚才说了,你怎么做,自己来决定。小雪能原谅你,她就还是你妻子。如果不原谅你,爹也是没有办法的。” 应少言低头说:“儿子明白,明天我跟她一起去。” 第496章 深宫对话无人知 皇上在龙榻上辗转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的要睡过去。不想,寝宫内外的太监和宫女,似乎都软绵绵地一下睡倒了。而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人,悠然走进了寝宫。 皇上并没有被迷倒,他在半睡半醒之间突然感觉到什么,猛地从龙榻上坐起来。果然,他分明看到榻前站着一个穿黑衫的人。 皇上啊地就要大叫,那个人冷冷地道:“寝宫内外没有听得到的人,表哥不必激动。” 皇上已经同时看清,站在面前的,竟然是孟雨! 他哆哆嗦嗦地道:“孟雨,你不是飘在外面探案么?听说要价还很高。” 孟雨忍不住微微一笑:“对皇上恩泽被及的那些人,孟雨收费自然高一些。” 皇上向后蹭了蹭:“孟雨,你大半夜来朕的寝宫做什么?朕不相信你是来刺杀朕。” 孟雨拉过一张圆墩坐下:“皇上表哥,我来谢谢你。谢你十一年前,下毒的时候没有给爹爹下够剂量。” 皇上哆嗦了一下,苦着脸:“表弟,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舅舅是自己不要官职的,他退隐这些年,朕也对他不错。” 孟雨淡淡地笑着:“是啊,而且还知道任用表哥,皇上也是明智之举。” 皇上抖抖地道:“朕早看出应少言的才能在他父亲之上,应正云是护国良将,他却是治国之才。” 孟雨嗯了一声:“今天王大人很嚣张,我知道皇上表哥一向留后手。但是皇后和狄英的事,皇上是不是应该汲取教训。” 皇上猛地坐直身体:“孟雨!是你杀了王大人!你胆子太大了,他是国相!” 孟雨冷冷看着皇上:“当初,奏请皇上在布防图丢失那天宴请荣归之臣的人是谁?” 皇上道:“那也没有证据就是他……” 孟雨突然打断皇上的话:“孟雨也没有证据皇上明知是皇后想害爹爹,却一直为皇后隐瞒!”皇上呆住了,孟雨才又冷冷地道:“是皇后亲口向我承认的,也就是说,爹爹复出之后,你一直不告诉爹爹当初是皇后出的主意要毒杀爹,却自己认下了这桩事,一直在纵容皇后和沈赫昌的,就是皇上表哥你。但是我并没有让皇后留下口供,现在死无对证。孟雨对皇上也是很宽容了。” 皇上看着孟雨:“你的意思,是朕又在纵容王言载?” 孟雨淡淡道:“皇上自己说呢?” 皇上怒了,他跳下龙榻,在寝殿里乱走,孟雨嘲笑地看着他。 皇上突然走到孟雨面前:“谁好谁坏,谁是忠臣良将,谁奸臣邪佞,是朕说了算,还是你孟雨说了算?” 孟雨冷笑:“表哥,孟雨不管你的国家大事,我一要保我爹安全,二要保国朝的忠臣良将安全。” 皇上也冷笑:“好啊,这就是我的好表弟!你以为,你是神探,你在国朝战事中有功,你就可以藐视君王,想保谁保谁?这是朕的江山,不是表弟你的!” 孟雨不屑地看着皇上:“皇上是觉得孟雨没有这个能力吗?孟雨就告诉表哥,孟雨现在要决定太子人选。” 皇上狂怒了:“你以为杀了一个王言载,就可以威胁朕吗?” 孟雨淡淡地说:“表哥果然永远都不肯接受教训,永远要让奸佞来把持国朝。好吧,孟雨就是要威胁表哥,孟雨不仅想保谁就保谁,孟雨现在就要保庆余当太子。” 皇上的脸都气歪了,脸上的表情狰狞起来:“孟雨,你爹爹现在下野了,你不要以为朝中还有多少人支持你,你表哥都未必支持你!” 孟雨微微一笑:“是吗?”他从怀中抽出一个铜制镶金的牌子:“表哥,令牌孟雨早就还给您了,这个牌子或许您曾经听说过吧。” 皇上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江湖一字令?!你就是……” 孟雨道:“表哥或许不会和我一样杀人,但他却从来没有支持过王大人这种国相,对吗?” 皇上浑身发抖,他终于知道,孟雨从领了布防图一案开始,就一直在谋划另一件事情。他也知道,所有的事情就坏在十一年前那场毒杀,孟雨不再信任他这个皇帝,所以给自己父亲留了后手。 之前,皇上亲自掌管的密探也探到江湖各派似乎形成了一种联盟,而江湖一字令却只是一个传说。除了各大派掌门,谁也不知道这个联盟背后的操纵者是谁。几个曾经支持沈赫昌而没有公开暴露的人,突然都遇到暗杀,皇上也隐隐觉得奇怪,却没有想到,原来竟是自己这个表弟所为,他显然早就将事情想到前头。 而江湖联盟若和朝中的应少言携手,自己目前连培植势力的能力都被孟雨所掐断,而显然孟雨已经做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这个时候来逼宫。 他恨恨地看着孟雨。他突然又想起,孟雨根本就是韦度的外孙,难怪他并不完全像孟定国,他内心里狠的那一面,远远超过了他的父亲。自己对孟定国下毒,还袒护幕后指使的皇后,孟定国念及亲情,原谅了自己而且不肯对外人说。而孟雨,根本不可能原谅自己这个皇上表哥,他查出了真相,而他的一切也都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孟雨看到皇上已无力再反驳,于是凑近皇上,一字一句地道:“明日早朝,请皇上立庆余为太子。” 皇上吓得又跳起来:“国相刚死,这个时候……” 孟雨看着他:“庆余是我师姐所生,你知道她的死谁是罪人。” “况且,你不肯立庆余为太子,无非就是不想爹爹的势力增长,皇上表哥你真的不仅忘恩负义,而且始终一惯的坚持限制父亲的权力。即使父亲告老还乡你都不肯放过。这也罢了,可皇上总是任用奸臣来对付爹爹,孟雨就无法坐视。” 皇上终于萎软了。 第二天早朝,皇上先提出了立太子之事,并且明确表示自己的意思是立庆余为太子。待群臣没有反对意见之后,他才道:“此事就议定了。另外,王大人遇刺,朕会抚恤他,希望众爱卿为朕,为国朝分忧。” 应少言仍然面无表情,心里却跳得很厉害。而萧正毅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赵义明。赵义明心里明白,这老弟,一会儿一定要向自己讨酒喝了。 而远隔千里的西玉州,孟定国坐在院子里。他现在早年的江湖气又全都暴露出来,桌上杯盘狼藉,桌边喝光的酒坛东倒西歪。几个江湖好友和孟定国一边喝一边猜拳行令,不亦乐乎。应秀灵抱着小孙子孟骏,看到孟定国袒胸露腹,脚都快翘到桌子上了,无语地对小孙孙说:“看你这个爷爷,哪有个爷爷的样子。”孟骏瞪着黑亮的眼睛看着奶奶。应秀灵又对旁边练功的萧梦晴道:“梦晴,累了就歇歇。看你叔叔,自己吃喝玩乐,让徒弟太阳底下练功,哪像个当师父的啊。” 萧梦晴对这个既不像爷爷又不像师父的师父不敢批评,笑咪咪地说:“婶婶,梦晴不累,今天师父交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孟定国又一口将杯中酒喝光,突然对萧梦晴喝道:“肩膀打开!僵的像块板,怎么抡刀啊。到了战场上都是大开大合,缩缩估估的等着挨揍吧你!” 话音未落,一只破了洞的鞋已经闪电般朝萧梦晴砸过来,萧梦晴很机灵,猛一闪身,那鞋砸到院里高大的白杨树干上。 萧梦晴吓得赶紧将肩膀拉开,果然刀式的范围一下就大了。孟定国又喝道:“光开就行了?合啊!!挺着个肚子等着敌人削你吗?!”应秀灵忍不住笑了:“不会好好说啊,汪汪汪的。” 又替他拾起鞋,对小孟骏说:“看你爷爷的鞋,有多臭!” 正喝得高兴的几个江湖朋友忍不住大笑起来,萧梦晴也偷偷直乐。孟定国气得放下酒杯,光着一只脚一个飞身到旁边的兵器架上,抄起一把刀朝萧梦晴攻过来。萧梦晴吓了一跳,急忙接招,两个人打在了一起。 应秀灵赶紧抱着小孙子站远了一点,然后将鞋一扔,孟定国竟然飞身而起的功夫脚就伸到鞋里,不过还是趿拉着。应秀灵怕他伤了小孙孙,又舍不得离开,就站得远远地看。那几个江湖朋友早已经半醉,看到孟定国凶猛如秋风扫落叶的刀法,不由高声叫好! 萧梦晴知道师父的厉害,喝了酒,再狂三分,心里有点害怕。但是孟定国根本没给他犹豫的时间,他只能挺刀迎战。萧梦晴体力好,步伐灵活,竟然堪堪招架住了师父凌厉的攻击。而孟定国的刀看似凶狠凌利,却实际上给萧梦晴留了余地。两个人眨眼之间二三十招过去,孟定国回手一刀劈下来,萧梦晴没有顺势泄下师父的劲道,而是实打实地将孟定国的刀向上一架。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萧梦晴的半个手臂都麻了。孟定国徐徐收了刀:“好小子!”随即对在旁边喝彩的江湖朋友得意地道:“我徒弟怎么样?” 那几个人惊的半张着嘴,这时才回过神来:“好刀法!恭喜老哥收到佳徒啊!” 孟定国哈哈一乐,拍拍萧梦晴的肩膀:“怎么样,老子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教过,对你就是看对眼啦!” 萧梦晴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是个聪明温和的青年,之前大哥身死,父亲被定罪,让他知道只有艺是不压身的,所以在黄山拼命苦练,跟了孟定国更是学得十分上心,练功也很拼命。加上人听话乖巧,孟定国和应秀灵对他比对孟雨和孟雪还要疼。 小孟骏在奶奶怀里看着爷爷和小叔叔打得热闹,十分兴奋,挣扎着要从奶奶怀中扑出去。孟定国指指他:“我的乖孙,你比你爹听话,将来爷爷的这身功夫,全是你的。” 应秀灵啐道:“孟雨怎么不听话啦?小时候你根本没带过!” 又对萧梦晴道:“今天你累到了,晚上婶婶给你炖只鸡!” 萧梦晴感激地说:“谢谢婶婶!” 孟定国手一挥:“对,为师也要奖励你,说,想要什么?” 萧梦晴看着师父,眨眨眼,半天才脸红红地问:“梦晴就想知道,小雪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呀?” 孟定国张大嘴愣住了,应秀灵噗地一声笑了:“那得你姐夫有闲才行啊。梦晴啊,你该有个喜欢的女孩子了。” 萧梦晴脸红了:“我先跟师父好好学功夫,不急!” 孟定国和应秀灵怔了一下都笑得不行,几个江湖朋友也大笑起来。 第206章 孟雪和点秀 孟雪笑了一下:“表哥好好休息,小雪不打扰你了。天气冷了,记得加衣服,不要太辛苦。军营的事情忙,你是舅舅的儿子,他让你办起事来就会忘了你也要休息,肯定比对其他人更严格,你自己照顾自己。” 说罢,她又对孟雨道:“哥哥,小雪先走了,哥哥也别打扰表哥休息了。” 说毕,她转身无声地走了,步伐轻盈得像一片随风飘的羽毛。 孟雨哀叹了一声:“在和你告别啊表哥!”他拍了拍应少言,站起身也走了。 应少言低下头,心里的倔劲儿也上来了:“你走,能走到哪里去?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就是了!” 西玉州城外,顺鑫客栈。这里人来人往,原本嘈杂得很,大多是在边境做生意的行商。这两天北燕和国朝的战斗一爆发,很多人避乱逃跑了。也有很多人舍不得生意的成本,仍然留下观望。 这一天,客栈外竟然来了个美得像天仙一样的少年贵家夫人,她年龄很小,白净的脸蛋上五官如画。因为已经刚入冬,她穿着翻毛边的银白色斗蓬,斗蓬下摆上是隐隐的银灰色竹叶。端庄、华贵而又秀丽无匹,真是个绝代佳人。 她身后跟着个也很灵气的小丫环,来到客栈门口,她并不停留,直接走进客栈,对柜上伙计用轻柔好听的声音道:“请问萧姑娘住在哪个房间?” 伙计看着这个美女,吓了一跳,急忙她:“萧姑娘,在二楼右手拐角那一间。” 这个天仙一样的美人当然就是孟雪,她微笑一下:“多谢小二哥。” 说罢她转身就要上楼,却不想一个挎着剑的青年从楼上下来,两个人差点撞在一起。那个青年一看是个穿戴华贵的女子,急忙让到一边,刚想道歉,却惊住了:“小雪!” 孟雪一抬头,也吃惊地喊了一声:“江战哥哥!” 江战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自从来西玉州接孟雪去江南成亲,却突生变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虽然当时他终于接受了现实,然而心里却一直不能平复。 他和孟雪站得很近,心跳得咚咚的。 孟雪道下意识地问:“哥哥什么时候来西玉州的,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江战稍微平静了一下,苦笑道:“我和孟雨一起来的,主要是大哥怕他带着两个孩子路上不安全,让我送他,顺便也到西玉州进货做些买卖上的事情。” 孟雪多么聪明,她自然知道江战不肯进城,却住在这个杂乱的地方,必然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以前无论什么时候,母亲都会让江战住到家里的。 孟雪有些呆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有多对不起这个从小就照顾自己,为了救自己而残疾的哥哥。 孟雪急忙说:“江战哥哥,我来是找萧姑娘的,既然你已经被我看到了,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家里。” 她说罢就要上楼,却突然又回头:“你不许走,在这里等我。不然我永远都不理你。” 江战还呆在那里,听到孟雪用命令的口气和自己说话,下意识地点头。孟雪转身上楼去,江战突然像明白过来:“小雪,你先别去找萧姑娘,我有话和你说。” 客栈外面走不远,就是一个路边的浅坡。天气冷了,草都枯黄了。江战道:“小雪,你冷吧,我只有几句话和你说。” 孟雪看着还穿着夹衣的江战:“我冷什么呀,哥哥你冷才对。” 江战看看自己周身,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想着自己不能跟孟雪在这里时间太长,一是太冷怕把她冻出病来,二是也不能和她单独在一起太久。 “小雪,哥哥不知道你来找萧点秀是什么事情。事实上,她现在伤还不轻,但是已经决定明天一早就出发去京城了。她不愿意麻烦应大人,本来孟雨也要上京城,可以陪她一起。但是现在计划突然改变了,孟雨要去妙常师太那里,你知道的……” 他说着,看了一眼孟雪。孟雪咬咬嘴唇,心里想,原来任何一点事情,这些人都是知道的。这些大男人,最终自己还是在他们计算之内的。但是反正自己一定要走,知道了又如何。 江战看孟雪没说什么,这才小心地说下去:“应大人和我商量,让我送萧点秀上京城,我们明天就要走了。她不会再影响你和你表哥的,你不要再生气了,给他个机会。他现在要跟着你一起去妙常师太那里,把军职都辞了。” 孟雪啊了一声,突然眼泪就盈满了眼眶。 江战接着说道:“我虽然和你表哥不熟悉,也知道他在西玉州戴罪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能在军中效力,一切刚刚开始顺利。现在你一时负气走了,他会为你赔上后半生的。” 孟雪的眼泪流得哗哗的,江战有些手足无措了。孟雪哭了半天才勉强止住:“江战哥哥,不是我不体谅他,他和点秀姐姐,确实是心里没有断的。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我和他成亲这么长时间,他只是体恤我可怜罢了。如今我既然决定走了,就再也不会理他,成全了他们两个,不然我一样是没有幸福的。” 江战一时无从劝起,也只能说:“你怎么知道他是不爱你的呢,况且萧姑娘明天一早就走了,也再不会影响你们。” 孟雪看跟江战说不清楚,急得直跺脚:“她走了,就说明他们两个人没有事么?若是没事,点秀姐姐为什么要去救他,还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伤不好就要走,我就更是罪人了。” 江战一时无语,看着外面天气阴冷,怕孟雪在外面冻坏了,便说:“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吧,你要冻坏了。” 两个人转身要往回走,竟然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江战失声道:“萧姑娘,你……” 萧点秀没有看江战,只是盯着孟雪:“小雪,” 孟雪本来就是来找萧点秀的,然而一看到她,看到她因为失血过多仍然腊黄的脸色,看到她因为奔波劳累瘦削的样子,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点秀叹了一口气:“小雪,我知道是我做错了。这一次若是不来,也不会有这些事情。若是我没有忍不住去救他,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其实,” 她看着孟雪,慢慢地说:“小雪,我确实心里没有忘记他。但是他也确实一直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的。他和我说过,不会再来和我见面。你不要再钻牛角尖了,我明日就离开这里,你的好意,我也绝不领的。” 第498章 大登峰顶 孟雨道:“是啊,一切都了了。然而国朝又时时处于新的暗波涌动之中,所以,你也不要瞎猜我什么,也不要管我。只要你需要,你不召唤,我也会出现在你身边帮你的。” 应少言听他学自己说话,不由也笑出声。 这时两个人才回到当年好兄弟的情景,孟雨这才看着表哥:“表哥,你的雪卢剑呢?” 应少言愣了一下,才慢慢道:“我这个样子,要剑有什么用,那是羞辱剑呢。” 孟雨突然手一扬,手中多了一把狭长雪亮的长剑:“看看这是什么?” 应少言突然一愣,然后徐徐地向后退了一下。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这把剑,这把剑陪着他从少年长成青年,陪着他在战场上厮杀。又随着他武功全失而束之高阁。自那以后,他再不敢再看它一眼。 应少言喃喃道:“你去过我家了?” 孟雨神气活现地:“神探当神偷也不比候爷差!” 应少言一时觉得从前的孟雨又回来了,但他却只是淡淡一笑:“拿来又有什么用,反正你从小就嫉妒我有这把剑。本来也是爹留给姑姑的,正好拿去。” 孟雨不答话,扬手向应少言一抛,应少言猝不及防,却仍然下意识接住了。 “表哥,内力没有了,招式还会吧。” 应少言看着手中的剑,这剑就像多年前的恋人。只是小雪会和他闹别扭,他的雪卢剑不会。 他抖了一下手腕,剑尖倏地冲向孟雨。他的速度竟然仍然不慢,但和从前的他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孟雨用镔铁架微微一架。应少言愣了一下,这是当年孟雨在去北燕之前,表兄弟走到河边,孟雨教他的爹爹剑法中的招式。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父亲尚在人间,几乎是流着泪将所有招式学完的。他不自觉地也用父亲的剑招回应,孟雨陪着他将招式一一走过。 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他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那时他的武功仍在。那种热血沸腾,激扬青春的日子。 所有的招式走完一遍,孟雨突然开始发内力,应少言根本招架不了,但他勉强抓着手中的剑,不让剑脱手。孟雨突闪电般的上步又错步,闪到了他身后,一只手搭在他的后肩上。应少言内心的某个角落闪亮了一下,那是在海西。他将手搭在孟雨肩上,将内力输给了他。 他知道孟雨想干什么,刚一挣扎,孟雨低声喝道:“别动!”只手指用力,就按住了他。 应少言随即觉得一股热力进入他的身体,他喘不过气来,又吸不上来气,一时脸都憋得通红。但随即,那股热力走遍全身,他身体的所有穴道似乎都被冲开了,全身每一个缝隙中都有一股强烈的气息注入进去。 他好像进入到一个迷幻的世界,似乎人又飞回到少年时代。他在回忆中漫游。他的人生并不复杂,到了二十二岁之后才有了大喜大悲,之前都是郁郁难舒的状态。他在思绪的漫游中回想着自己的人生,既有很多悲、苦、愤、郁,也是有幸福和快乐的。他的母亲,小雪,还有表弟孟雨--也是他的好朋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父亲。他没有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但也不失为一个幸福的人。或许,他最痴迷,难以割舍的武功,又回来了吗? 毕竟,他渴望着再上战场杀敌,让自己的剑溅上敌人的血。 突然,那股绵绵气息停住了,他猛的一顿,清醒了过来。 他额头上都是汗滴,右手仍然抓着剑。 他睁开眼,眼前是那个他熟悉又陌生的表弟。 他为什么穿着黑色的长衫?他为什么瘦了这么多,严肃了这么多,眼神也比从前深邃了许多。他穿着黑衣,却很像一个光明使者,至少对自己而言是如此。 应少言突然积聚起力量,右手剑灵蛇一般地刺出。 孟雨一闪身躲过,拔出镔铁剑迎了上去。两个人这次是实打实地在对战,应少言已经感觉到内力完全回到自己体内,而且更强了。但他的剑招却像不往常那样得心应手,他不断地适应着,找着从前的感觉,孟雨明显也在用自己的剑带着他去寻找和恢复感觉。 终于,应少言拔地而起,从空中向下击出一剑。孟雨的镔铁剑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两把剑石破天惊地撞击在一起。 应少言在空中飘然落地。 他徐徐收回了自己的剑,看着孟雨一言不发,心里却是惊喜与感激交织在一起。 孟雨看着表哥,突然嘿嘿一笑:“表哥,你能架住我的镔铁剑,实在是功力飞升啦。话说为了练到能将内力安全输回给你这个娇弱的人,我可是闭关苦练了很久呢。你现在内力比从前更强啦,欠你的我双倍奉还,我都是买一赠一的!” 应少言笑了,他心里一时不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才对,自己终于又可以正视自己的剑了! 但他嘴上却故意不服地说:“不是你说的吗,不会武功也可以当英雄,没准儿人家会以为我很有学问。” 孟雨走到他面前,仔细地盯着他看。 应少言被看毛了:“你干嘛?想吃我?” 孟雨噗地一笑:“哼,别自作多情了,我才不是为了你。我可不想让我最可爱的妹妹有个走一步喘三喘的丈夫。” 说话间,孟雨的镔铁剑已经回到鞘里,他对应少言道:“官民并非一道,本来我也不需要来见你。不过我说过,只要表哥需要帮助,不用招呼孟雨也会出现在你面前。” 应少言想说什么,却没来得及说,只见孟雨似乎身子一晃,就不见了。 应少言吃了一惊,他在峰顶四处张望,又去各处寻找,甚至站在崖边向下张望,下面丛林叠翠,接天铺地,别说孟雨,连个其他动物的影子也不见,只有天空飞过的老鸹,一边飞一边难听地叫几声。 他都怀疑他刚才是否真的和表弟在一起了。 然而他低头就看到手中的雪卢剑,那分明是表弟带给自己的。他的眼中不知觉间渗出泪水。他知道孟雨以后不会轻易来找他了。然而,他却一定会在他需要的时候,不用招呼就出现在他的身边。 应少言佩好剑,向山下走去。有了内力,他走得很轻快。然而,他总觉得周围有人在和他形影相随。他停住,却只有微风和树叶的沙沙声。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了。应少言在京城助皇上掌管与治理着国朝,有很多人在帮助他,但也有很多势力和他作对。他在其中周旋,也渐渐心领神悟有了左右国朝局势的一套很实用的手段和策略。然而他始终不是一个铁腕人物,他用自己的韧性与智慧带着国朝这艘大船在慢慢向前走。局势时而平静时而动荡,但他总是能让这艘船不偏离航向,一直向前驶去。 他也始终能感觉到那个影子。他知道,如果哪天他需要了,那个影子会随时变成活生生的人,出现在他的身边。 第208章 安排 应秀灵实在对这个女儿没办法,她的世界里,只有表哥一个人。表哥出了问题,她的脑子就乱了。应秀灵摸摸孟雪的小脑袋:“客栈太冷了,点秀的伤不轻,受不住的。我已经派人让江战过来,找个理由把点秀也接到督师府,今天晚上你舅舅要请他们呢。” 孟雪从娘身上滚下来:“那我就不去了,见到江战哥哥怪尴尬的。”应秀灵戳了她脑门一下:“你表哥也没资格去,你们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生气吧!” 晚上,应秀灵在家里设家宴招待师父孤鸣鹤和江战。用这个理由让萧点秀搬到了督师府。西玉州刚入冬,因为临时的战乱,木炭奇缺,炭价陡涨。顺鑫客栈为了省钱,房间都没有生火,像冰窖一样。按照萧点秀的心思,她恨不得越早离开这个地方越好,虽然这里有她搥心牵挂的人。况且家里的景况和她的尴尬处境,都令她必须早早离开这里,赶紧去京城替父亲奔走。她的伤势实在不轻,肩膀一牵动就疼痛难忍。但她坚持请江战帮她雇了马车,哪怕走得慢一点,也一定要尽快离开这个她的伤心之地。 孤鸣鹤已经将朝中与北燕勾连的一些情况和应秀灵、应正云交待过了。他正在和应正云、孟雨说起妙常师太的情况,其中牵涉到大夏和从大夏逃回来的康明王。 应秀灵想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将江战也从席间叫了出来。江战这次来西玉州,一直躲着所有人,直到前天的战斗,他出现在战场上,应正云才知道他来了西玉州,并将萧点秀的事情托付给他。应正云和这个年轻人谈了很久,觉得是个靠得住的人,才将萧点秀交给他照顾。应秀灵看着江战,觉得这个自己自小看大的孩子自从被孟雪几次三番的拒绝后,就是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她看着江战,心疼地说:“你这次提前去京城,生意要损失不少吧。听说你拒绝了云叔叔给你的补偿,那就婶婶补给你。”江战不好意思地连连摇手:“不用的,其实没有什么损失。反正也是家人去进货,况且也赶上边关战事,不现在走,生意也一定影响的。”应秀灵道:“你这个孩子,从小就是太仁义,不懂得什么叫吃亏。”她停了一下又说:“你小雪妹妹刚才还说起在客栈见到你,让我一定要把你叫过来。小雪是个很简单的孩子,你不要有什么心结,就拿她当妹妹一样。”江战低了头:“婶婶,我没有对小雪有成见。只是我心里还是有痛苦的,等以后时间长了,忘了就好了,您不用担心我。”应秀灵叹了一口气:“你也是个年轻人,不要因为一件事就把自己弄得老气横秋的。”江战呆了一下:“婶婶,我有吗?”应秀灵笑了:“怎么没有?生意做得都如此马虎。”江战不好意思地笑了。因为居在江南时得到江家多方照顾,江战又特别懂事,应秀灵一直拿他当儿子一样看待,现在看他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是格外的不好受。她对江战叮嘱道:“点秀的伤不轻,心里又有事,家里又横遭变故。这一路你要好好照顾她。她也是个直脾气的女孩子,家里又遇到这么惨痛的事情,你要多体谅她。到了京城,你直接到成王府来找我,我们一起商量萧大人的事情。不要让点秀自己去联络朝中的人,以免别人有机可乘,再中伤萧大人和你孟叔叔。” 江战点点头:“婶婶,我明白。”应秀灵笑了:“知道你就是个稳重的孩子,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出发。” 应秀灵知道应正云将萧点秀托付给江战,一是不得已,二是也有替他们撮和的意思。只是这种事情谁都不敢做得太明显,都是感情受过伤害的人,最好还是顺其自然。应秀灵又去了萧点秀的房间,看到笑笑已经帮萧点秀清理伤口换药,不由微笑了一下,笑笑真是个机灵能干的孩子。笑笑看应秀灵进来,急忙行个礼就要出去。应秀灵摸摸笑笑的脑袋:“婶婶有急事,得赶紧回京城,没有办法带上你了。你还要在这里多住一阵。听说你表哥已经做了皇上的禁军副统领,他也托江战哥哥告诉我们,会派人来接你和玉宝,我们很快就能在京城见面了。你要听苏伯母的话,好好带玉宝。” 笑笑眨着黑亮的眼睛,小心地点点头。她很想问婶婶,孟雨会去哪里。然而这边房大人多,都是不熟悉的人,她还是忍住了没有问。 应秀灵看着笑笑小心的样子,很心疼她。听孟雨说笑笑在苏北的时候十分活泼,口齿也伶俐,可自从母亲横死,父亲又是北燕奸细而且还在狱中被关着,就变得说话做事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人,小脸上还经常一脸愁苦。应秀灵很慈爱地看着笑笑:“孟雨哥哥还有探案的任务,要去河东一段时间,他一有时间就会去看你和玉宝的。笑笑放心,孟雨哥哥始终都惦记着你们的。” 笑笑嗯了一声,知道应秀灵有话跟点秀姐姐说,便抱着玉宝走了。 萧点秀原本靠在床头,看到应秀灵进来,急忙坐起来。 应秀灵将她扶着又靠在被子上:“点秀,你不用客气,这里就跟在家一样。你这些天都受苦了,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上路,这一路不知道有多苦,你爹有你这么孝顺的女儿,也该知足了。” 萧点秀嗯了一声,很感激地说:“婶婶,多亏了大家帮忙,不然点秀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应秀灵急忙安慰她:“这些都是应该的,萧大人在朝中就很正派,你大哥虽然有些事糊涂,却是很仗义的,在京城也帮了江绿萍不少生意上的忙,都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江战帮你也是真心的,你不用过意不去。”萧点秀有点不好意思,想着下午还认为江战是为了让自己赶紧离开西玉州,不要影响孟雪和应少言才愿意送自己上京,倒是自己心眼小了。 应秀灵帮她将外衣脱掉,然后扶着她躺下:“赶紧睡吧,今天睡好了,明天才好有精神。”萧点秀听话地嗯了一声。自从大哥去世,父亲被免官入罪,家产也被抄了,母亲的精神就有些异常,平时还需要自己照顾。出来这些日子,此刻第一次感到母亲一般的温暖。 应秀灵想着,但愿这两个年纪轻轻,却都吃透了苦的人能够彼此温暖吧。 第209章 雕鹗峰的秘密 孤鸣鹤道:“那个康明王,他妻子儿子陷落在大夏,现在被人盯上了,已经控制起来。而且有国朝人的潜入大夏,想说服大夏的国君跟北燕联合对付国朝。” 应正云道:“大师,北燕之前内部争权,导致国力衰弱,不再有能力全面进攻国朝。而现在国朝内部乱起来,也给大夏也北燕联合的机会。只是,这两个外族距离遥远,又隔着雕鹗峰……” 孤鸣鹤看着应正云:“少将军,您是不是对老夫仍然不相信?” 应正云笑了:“怎么会,当年如果大师没有站在应家军这一方,就是应某刺杀了太后,局势也是控制不了的,国朝一定会陷入混乱之中。” 孤鸣鹤喝光了杯里的酒:“老夫是感于我徒弟两口子,竟然能够真心对我。当然也是感于少将军的义薄云天。此次我来西玉州,若是少将军愿意收留,老夫就留下效力了!” 应正云一时也很感动。当年,他因为孤鸣鹤将幼小的应秀灵抓到北燕,强迫她学武功,还经常打骂,应正云心里跟他是的仇恨根本无法消解。谁知世事难料,眼下自己满面风霜,孤鸣鹤白发苍苍,倒是坐在了一个桌上喝酒吃饭。而应秀灵,却一直将孤鸣鹤当成长辈一样。 孤鸣鹤看了看周围,一看桌上只有孟雨了,瞪着他道:“你是皇上钦赐令牌的那个?” 孟雨点头:“回师爷,是啊!” 孤鸣鹤又道:“你是孟定国那臭小子的儿子?” 孟雨哭笑不得:“师爷,孟雨是的呀。” 孤鸣鹤凑近他:“春天的时候,你到北燕去,看到什么了?” 孟雨猛一激灵:“师爷!” 孤鸣鹤笑笑:“你在北燕没有危险的,有我在,他们伤不了你。” 孟雨惊道了,难道他和候灵闪一起去雕鹗峰,孤鸣鹤也知道? 应正云看到孟雨为难,便道:“大师,雕鹗峰的事情,事关绝密。已经为此有多少人被杀掉灭口,包括萧梦时。孟雨和我都是不敢向任何人说起的。只是大师既然提起雕鹗峰,必是知道秘密所在了!” 孤鸣鹤点头:“少将军,哦不,现在应该称为应总管了。雕鹗峰,是兀伦族人,去往海西国贸易交通的秘道。本来只是一个小国和一个小族世外桃源般生活的彼此交往。但是如今被不轨之人知道,就掀起了无数血雨腥风。只是国朝、大夏和北燕的国君并不知道,朝中重臣里有知道有秘径的存在,却不知道秘径在哪里,所以才为了掌握秘径的秘密,派出各路杀手,在江湖上生出无数风波。” 他放下酒杯:“萧梦时其实并不知道秘径在哪里,他心里清楚,如果知道了,他就会被各大势力盯上。但是康明王想替他谋取海西国王的位置,同样使他成了众矢之地。有些人替国朝重臣卖命去取得秘径的秘密,其实是想事成之后,自己成为海西国王,必然将萧梦时,还有这个臭小子的臭小子,”他一指孟雨,“视为眼中钉。” 孟雨霎时明白了,这就是他和萧梦时屡被易容人盯上追杀的原因。 应正云点点头:“您的意思,易容人其实是想取得海西国王的位置才为朝中人卖命,中间通过太监女官传递秘密。” 孤鸣鹤点头:“至于国朝内部的事情,想必孟定国那个臭小子比你这个隐居二十年的人更清楚,所以这个臭小子现在是如坐针毡,四处坐腊,还派自己的亲老婆深入北燕冒险。我就说他没出息,当年就靠老婆决战时偷袭我,还最后关头手软,让我一脚踢得他飞到天外,还趁机锁了他穴道。现在可好,更有出息了,不光使老婆,还让儿子出来替自己冒险出力。” 看到孟雨在场,应正云急忙将话岔过去:“大师,您已经年过七旬了,身体还硬朗吗?” 孤鸣鹤豪爽地大笑起来:“当年我是一个权势熏心的人,整天就想被皇上重视,能成为股肱之臣,好施展自己的才能。谁知却是头脑简单,应付不来那些复杂的权斗,四处被人排挤。如今我早就彻底将这些抛得远远的,唯一好的就是我这身子骨啊,这些年牛羊肉没少吃,每天锻炼筋骨。我也不动那些歪脑子了,到你西玉州这里,就是要上阵杀敌,跃马扬鞭,老当益壮。” 他放下酒杯:“我孤鸣鹤,从现在起,只为应总管所驱使,要我老头子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应正云被他感动了:“大师当年就是挽救了国朝的人,如今我们一起继续并肩战斗吧!” 孟雨想这个孤鸣鹤倒真是有意思的老头,说自己的父亲那几句也是针针见血。等回到京城,看爹怎么对自己交待让娘去北燕的事!他不由说:“师爷,你功夫那么厉害,教教孟雨吧!” 孤鸣鹤已经喝得有点多了,他噗地差点将酒喷出来:“你小子一看就是个鬼灵精,跟我学不出来的。老夫的功夫是笨功夫,要一点一点磨。我可长记性了,你爹和你娘,一个比一个机灵,全没学出来。我看你啊,跟他们是一路货,刚才那个那个,那个蔫蔫的,他倒是不错,他叫什么?找过来我可以收徒……”他说着舌头也大了,眼睛也散了。 孟雨道:“哎呀,师爷醉啦!” 应正云道:“咱俩把他扶我书房里吧,今天我陪他睡。”孟雨吐吐舌头:“他刚才说的是谁啊?江战吧?” 应正云也噗地笑了:“他被你爹和你娘吓到了,孤鸣鹤是个实诚人,弄不过你爹和你娘那两个心有七窍的。当时你娘从他那里逃出来,拐走了他最心爱的武功秘籍,又在你爹和他决战时,跑过来假装和你爹亲热,用蜜蜂偷袭你师爷,让你爹抢了先机。你爹就更别提了,跑到你师父那里做卧底,骗得你师爷一愣一愣的,还自以为收了个武学奇才,结果被你爹把他的秘密全偷走,还把他最得力的弟子也拐跑啦。你说他能不看你害怕,退避三舍吗?” 孟雨也噗地笑了。 “不过,”应正云若有所思,“你爹制住孤鸣鹤,最后关头却心软了,不忍心杀他,被孤鸣鹤反击得手。但也因为这样,孤鸣鹤才在国朝生死关头,站到你爹这一边。所以,人生总是有得有失,不能计较一时之得失呢。” 孟雨点头:“舅舅说得对,只是觉得爹在朝廷呆久了,染上那些权臣的气息,舅舅你身上就没有。” 第210章 赴河东 应正云道:“他也是不得不如此,身处权力斗争的旋涡。其实他心里最想的就是和你娘在一起,过着逍遥快活的生活。但是这个愿望始终没有达到很圆满,他心里是有心结的。” 孟雨点点头。他知道其实每个人都有心结,只是像舅舅这样的人,才能很容易放弃掉心里的感情羁绊,而爹爹却不行,所以他总是不幸福。 孟雨帮应正云将孤鸣鹤扶到客房,便想回到自己房间,明天一早还要赶路。青虹派的情势同样凶险,自己还要对付表哥和妹妹的问题。好在这次去有应少言做帮手,简直是让他心里太踏实了。况且,还能见到心里的那个人。想到这里,他甜蜜地笑了。 可是,应正云却马上说了句让他心又提起来的话。孟雨临离开书房的时候,应正云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一点也不像平时严肃的样子:“哎呀我倒是忘了,这次妙常师太给我的信里,说到江绿萍很有佛性,也与佛有缘,很想将青虹派传给她。据说这一阵,妙常师太都在悉心教她武功,她的武学境界提高了不少。或许有一日,江姑娘就会是青虹派的掌门人了,你们这一代,也算有个十分有出息的后辈了。” 孟雨大吃一惊,随即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怎么会有这种表面上很好,其实很糟的消息呢!他无语地看着舅舅,应正云拉着书房门笑咪咪地:“天不早了,舅舅不打扰你了,赶紧休息吧。”说罢将门一关,随即灯也灭了。 孟雨明知道舅舅是在开玩笑,仍然十分气愤。他愤愤地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却不想差点碰到一个人。孟雨吓了一跳:“谁啊?大半夜的不睡?” “是我。”那个怯生生的细细的声音。 孟雨的心跳了一下,这是个她不能忽略的女孩。 池边树影下果然是笑笑修长的身影。 孟雨走到她面前,月光下笑笑睁大了眼睛看着孟雨。在西玉州的这短短几天,孟雨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顾到笑笑,简直是把她推给舅母就几乎再也没有想到过她。此时,他看着笑笑,突然觉得自己太忽略她了:“笑笑,玉宝睡了吗?” 笑笑点点头,还是看着孟雨,不说话。但她黑黑的眼睛里,都是不舍和伤心。 孟雨半点办法也没有。他知道郭世超很快会接笑笑上京城,而自己处理了青虹派的事情,也会有大量时间在京城解决案子的事情。然而,即使再到京城,他们很容易见面,也不可能再像来西玉州的一路上那样朝夕相处了。他不是不关心笑笑,但是笑笑已经明显对他有了很不一样的感情,他更不能去主动再找她。或许,以后他们也仅仅只是在一些必须的场合,有一些表面的交流了。 他自己知道心里会惦记她,但他绝不能给她留下期望,那样就会害了她了。 孟雨微笑着对笑笑说:“明天一早哥哥就走了,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日后到了京城,哥哥会再去看你。” 笑笑看着孟雨,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孟雨哥哥,你真的会记得笑笑吗?” 孟雨点点头:“怎么会不记得呢?你这么可爱听话的小妹妹,哥哥不会忘记你的。” 笑笑突然流下眼泪,她不由就抱住孟雨,哭了起来。 孟雨心里猛地一跳,他想推开她,却鬼使神差般的,反而抱紧了她。 他记得在来的路上,他很严厉地告诉她不许和他再接近。可眼下他却不忍心。或许这一别,他们以后就只能是路人了。 他抱紧笑笑,声音也哽噎了:“笑笑,你要听话。哥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玉宝还小,你要好好照顾他。” 笑笑嗯了一下,把头埋在他怀里不说话。孟雨抚着笑笑的头发,心里难过得不行。想着笑笑现在,比孤儿还不如。孤儿是双亲没有了,她却是亲生父亲杀死了母亲被关在大狱中,并且还是个万人唾弃的北燕奸细。半晌孟雨才轻轻松开她:“笑笑,去睡吧。哥哥也要做好明早出发的准备。我们京城再见,好不好?” 笑笑很不舍得地看着孟雨,最后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孟雨叹了一口气。在他心里,笑笑和别的女孩是不同的,他们相处那么长的时候,互相照顾,好像彼此血液里已经有了对方。他知道他给不了她想要的,或许她大一点了,认识了真正喜欢的男孩子,就会把他忘掉吧。 第二天一早,两路人都要出发。不想孟雨带着孟雪刚出督师府,应少言就赶来了。孟雪知道这是去妙常师太那里,不能像平时那样大小姐,贵家夫人的派头,连可儿都不带,自己骑了一匹枣红马。这是应秀灵的马,稳当脚程又有力,完全不输于塞外宝马,应秀灵就自己选了另一匹马,将这一匹最喜欢的坐骑给了孟雪。 应少言追上他们的时候,孟雪一言不发。她觉得自己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也跟萧点秀说清楚了,他再要做什么都与她无关了。其实想到他这次是辞掉了军职出来的,她的心早已软了。她不是不想原谅他,只是她怕一原谅他,他们又回到从前那个令人窒息而压抑的状态。 不巧昨天江战和萧点秀也是住在督师府的,也到了门口准备出发。孟雨看了应少言和孟雪一眼:“小雪,你在这里等哥哥。”说罢,他朝江战和萧点秀走了过去。 “江战,东西都带齐了吗,药包带上,止痛药多带一点吧。” 江战点了点头:“放心,孟婶婶和苏伯母让军医准备了好几份,我随身带的也有。” 孟雨看到萧点秀仍然是脸色腊黄,一看就是失血过多还没有恢复过来,人也瘦得像风一吹就要倒似的。孟雨知道,将萧点秀交给江战,是完全可以放心的,但是她自身难以解决的问题,旁人却是没有办法替她的。虽然以他和萧梦时纠缠不清的友谊,他应该为萧正毅和家人做更多的事情,然而他也实在是力不从心。 第216章 劫持的真相 静顺道:“我替师太打理门派,是全心全意的,我做事光明磊落,哪日不爽,就离开青虹派。但我断不会做与外人勾结,颠覆青虹派的事情。现在妙常师太对我派事务不是完全能控制得住,我是帮师父在勉强支持。你要弄明白青虹派的事情,恐怕还要花费一番力气。”说罢,她掏出一张字条,交给孟雨:“我一直关注康明王的妻子和儿子的踪迹,没有找到他们,却发现有人将他们劫持进了河东境内。然而我和师妹去跟踪,却把人跟丢了,应该是去了京城。因为我不能远离河东,而且当时交手之际,我们实力上不占便宜,只得回来。但那些人是拿了国朝的通关文书以商人的身份进的大夏,而且那两个人都是使刀高手。” 孟雨一惊:“刀!” 静顺道:“是的,因为康明王并未托付我,我不敢确定他们是不是康明王派来的人。如果是,我再行动就反而坏事。所以我只是跟踪他们,发现他们应是无级刀门下,但从他们的言谈中却听不出派他们出来的真正幕后之人,这两个刀手也应是受人所托。但我听出他们和康明王是敌对的。我看那两人武功不低,就又叫了几个相好的师妹,然后动手,却不想在跟他们交手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蒙面人出现,武功极高,对决之中我们实力不敌,还有两个师妹还受了伤,只好撤了回来。” 孟雨道:“按您说的那个时间,是不是康明王出事的时候?” 静顺点头:“你说得对,事后我把我知道的情况托一个相熟的出家人进京给康明王送信,却不想他却被皇上关押了。这个信息就没有送出去。我知道康明王是孟大人力主才得以恢复王位,所以将这件事情告诉你,或许你可以先将消息通知孟大人。” 孟雨心说,看来前方斗争激烈,而背后搞鬼的,却始终都与刀盟有关。而最终还是与国朝内勾结刀盟的权臣有关。 他对静顺道:“谢谢大师姐。此次孟雨来,完全是为了保青虹派平安过渡,日后还需要大师姐鼎力相助。” 静顺道:“我虽有心,但能力有限。又不愿意陷入这些错综复杂的纷争当中,只能尽力而为。我虽是出家人,既然和师父学了武功,又是大师姐,自然认得自己的一份责任。其他的,我也不能了。” 孟雨倒是对这位直爽的大师姐心生敬意:“相信大师姐在关键时候,定会为国朝正义而出手的,孟雨谢过了。” 静顺道:“师父早课结束了,我赶紧回去了。” 说罢也向孟雨打个稽首,急施轻功向慈念庵方向而去。 孟雨一边走一边思忖着,一边无意中看到静顺轻飘飘向慈念庵而去,竟发现静顺的轻功真是江湖少见的高超。想起听父亲说过,姑姑就是和妙常师太学的武功,不仅内力惊人,当年舅舅在她面前也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只能利用新皇上登基接封时,在姑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才刺杀了她。而且姑姑当年也是轻功高绝,深不可测,看来妙常师太果然是有绝学的大师。青虹派的内幕也简单不了,看来也得剥丝析茧,让真相浮出水面。 他胡思乱想着,眼看已经到了一座格外陡峭的山下,一条羊肠小道延山势向上蜿蜒,一边依山而上,另一边却是悬崖峭壁,马是绝对上不去的。孟雨将马拴在树下,看了看那条路。如果正常走的话,恐怕日头高起才能到山顶的飞云寺了。 然而他并不要去飞云寺,虽然飞云寺的住持是孤鸣鹤的师弟了空大师。虽然飞云寺目前和青虹派成了对峙之势,矛盾一触即发。虽然江湖帮派的争斗往往会令整个武林为之瞩目,尤其了空和妙常这样顶级的武林前辈。 是的,这些和孟雨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一个年轻的神探,他要解决的是难解的案子问题,而不是去关心这些江湖帮派的胜负。所以,他只要知道他需要知道的就好了。 天气这样冷,他竟然在路边的小摊上流连起来了。他蹲在一个苹果摊边上,看着装在一个一个漂亮的小草编篮子里的红红的麻皮苹果,问卖苹果的大嫂:“大嫂,苹果怎么卖?”大嫂冻得手放在袖子里,听到他问,便道:“这苹果甜呐,一文钱一个,一篮六个,六文钱。”孟雨不甘心地:“五文钱怎么样?”大嫂不高兴地说:“那俺不是亏了吗?”孟道忙说:“五文钱,我就多买一些。”大嫂更不高兴了:“你买得越多,俺不是亏得越多?”孟雨简直无语了,都说河东人会算计,钱都能生钱,这算计的,什么逻辑呀,简直没谁了。 孟雨拿了六文钱,买了一篮苹果,又转到旁边一个老大爷的摊上。老大爷倒是很痛快,用自己粘的长长的草编筒装的一个个紧挨着的上好核桃,也很给孟雨面子,一筒便宜了两文钱。孟雨开心地对大嫂说:“大嫂,看大爷多爽快,这样做生意才能赚钱。”大嫂倒没有生气,笑得要弯了腰:“对对,你这娃儿说得对,他可比俺会赚钱。” 孟雨将苹果和核桃放到马背上的挎斗里,觉得身上很是冷。他蹦跳了两下,就进了旁边的面馆:“伙计,来一碗面,要最大碗,多放汤。”伙计现朝冒着热气的汤锅里抛着筋道的面条,孟雨坐到桌边,想着今天出来时看到小雪练功,练得量可真不小,没想到小丫头还挺能吃苦,今天回去一定要给她拿苹果和核桃补补。哎,平时总不在一起,从来没有宠过这个妹妹,这次出来,才觉得这个妹妹真的好亲。然后又想到江绿萍,他忍不住笑起来,他就想晚上回去怎么躲着别人,两个人好单独呆一会儿。然后呢?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坏。 一会儿伙计从锅里开始捞面到一个硕大的碗里,然后往面里浇卤子。孟雨突然想起,大叫一声:“不要放醋!” 伙计已经倒了半勺卤在面里,听到他的喊声,吓得停住了,然后突然很硬地说了一句:“不要醋,吃得什么面?!”说着,把余下的半勺卤浇了进去。孟雨啊地大叫了一声,伙计把面墩在他面前:“叫什么?醋在桌上,想要自己加,不要就别加!” 孟雨这才看到桌上有一个小醋坛,心说我说怎么这屋里都飘着一股酸味儿呢。 第221章 如此剑阵(一) 孟雨忍不住笑了:“太细的事情我可明白不了,最好你俩也别让我明白。上了山可要好好练功,不要弄得像个大小姐一样。” 孟雪将孟雨推了一下:“小雪要是那样的人,还配做爹爹和娘的女儿吗?” 此刻,孟雪一眨眼又从屋里跑出来。她穿着雪白缎面绣花的翻毛斗篷,绣红色镶金边小牛皮靴,白净的小脸上眉目如画,莞尔一笑,如仙女下凡一般。孟雨都乐了:“啧啧,能不能不要这么臭美啊,是去和慈念庵的师姐师姑们们见面,都是女尼,干嘛打扮得跟过节逛会似的,好了快走吧。” 孟雪急忙道:“等等!” 她跑进屋,孟雨直摇头:“出个门儿真是麻烦!” 不过孟雪马上又出来了,她竟然很利索地换了件棕色的鹤氅,脚上登着一双厚厚的黑棉靴,看上去像个朴实的小媳妇。孟雨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应少言也忍俊不禁地看着她。孟雪临出门又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表哥一眼,他微笑地看着她,目送她出了门。 三个人骑在马上,江绿萍笑着说:“小雪你还真是变了很多。不过庵里也是个小世界,你以前没有跟这么多人相处过,可要心里有准备。” 孟雪眨眨眼睛:“姐姐在庵里住这么长时间,肯定知道很多事情,告诉小雪吧!” 江绿萍笑了:“你可真是个机灵的小姑娘。其实很多人在一起,大家经历不同,个性不同,禀性也不同,自然不可能事事顺心。但是人的内心,都有相通的一面,多体谅别人,但也坚持自己。” 孟雪道:“是呢,其实小雪这次一定要从家里出来,就是要认识外面是什么样子,如果住在山下,那出来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有事情不怕,小雪正要多见识一点。” 孟雨听了,忍不住说:“拉倒吧,我觉得你就应该呆在家里,没事瞎乱跑……” 他兴致勃勃地说着,还想大力批判孟雪,就想不到已经来到了山脚下。突然听到一个清朗的女声:“施主上山可以,青虹派弟子先来请教!” 孟雨吓了一跳,怎么随时都会遇到这种事呢,而且今天还带着孟雪这个小累赘。 况且之前不是跟妙常师太已经见过面,难道那次不算拜码头吗? 他心里想着,却丝毫不紧张,对江绿萍说了一声:“看好小雪!” 人已纵身从马背飞起,镔铁剑也已出鞘,迎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挥去。听到声音的同时,他已经看到灰色僧衣一角一闪。他对自己的出剑方向和角度是绝对有信心的,可以做到分毫不差,也知道这一定是妙常师太的弟子,而且没有听到剑出鞘或剑气的声音,未必要向他动手。而孟雨却没有半刻犹豫,飞身、拔剑、出剑一气呵成。 那弟子显然没有料到她一句刚出口,孟雨的人和剑已经飞扑向她。只见她临危不乱,因为孟雨的剑来势太快,她根本不可能拔剑,却随即也飞身而起。她的身法却与静顺完全不同,身姿迅忽而飘缈,在空中已经出掌,避开孟雨的剑尖,击向孟雨的剑身。 只听铮的一声,已经将孟雨的剑荡了出去,孟雨顿时觉得手臂一阵发麻。两人同时翻身落地,孟雨喝了一声:“好厉害的功夫。”青虹派既以内力和轻功绝胜武林,此人能将自己手臂震得发麻,自然是妙常师太的嫡传弟子了。 果不其然,那人僧帽僧袍,看上去比静顺看上去年轻一些,五官清朗,长得还挺好看。个子很高,在女子中算是相当高大的。她双足落地之后,冷眼看着孟雨:“贫尼并未出手,公子为何就出剑,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孟雨笑道:“不是静空师姐说要请教的么,孟雨才不敢不出手啊?” 静空一想,立时语塞,却又奇道:“施主怎知贫尼是静空?” 孟雨施了个礼:“孟雨见过师姐。若是连师姐的功夫都认不出来,孟雨还做什么神探?妙常师太弟子里,轻功能到师姐这个程度的,也没有第二个了吧。” 静空一凛,却随即道:“江湖神探的名头,果然名不虚传。试了你这一剑,贫尼也是有幸。” 江绿萍忙说:“绿萍见过师姐。”又转身对孟雨说:“正式上山议事,是必需要经过青虹派剑阵的,就听师姐安排吧。” 静空接着江绿萍的话道:“孟施主,绿萍说得不错。不过,我青虹派只是将此作为与客人切磋之法,并没有搏命的意思。况且,” 她笑了一下:“公子也不是和贫尼切磋,是和师父的再传弟子组成的剑阵比试。不论输赢都可上山,影响的不过是公子的心理而已。” 孟雨心说这师姐还挺会找嘴上便宜,将剑还入鞘内,然后道:“啊呀,那真是让孟雨大开眼界的事情,孟雨缘何能不开心呢?只是不知道青虹派的剑阵是几个人呀,孟雨反正光光一根,十分无所谓的,十个和一百个都一样。” 静空淡淡一笑:“孟公子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自然我派不能托大。青虹派剑阵就是七个人,你可以叫上你表哥就差不多了吧。” 孟雨呃了一声:“表哥的没有,孟雨一个人来领教吧!” 静空点点头:“孟神探驰名江湖,坊间里巷也都知道你的名头,自然是不惧战阵,贫尼从心里佩服。既然如此,就让绿萍陪你吧,反正你们两个配合不会比你表哥差。小雪姑娘,你的剑在哪里?呃,你就还是算了吧,悟智,你陪着孟雪,照顾她的安全,剑气伤了小脸蛋,那可赔惨啦。” 旁边一个修长清秀的女尼忙答是,走到孟雪面前:“孟雪姑娘,请下马,我来陪你观战吧。” 说着,还很解人意地将孟雪扶了下来,带她到一边的树下。孟雪有点不好意,下个马还要人扶,但看这些师姐似乎也并无恶意,自己也想看看哥哥和青虹派弟子比试。便和悟智一起站在一棵大树下,瞪大了眼睛。 孟雨心说,这静空说话还挺风趣,办事也得体,难怪在师太面前比静顺师姐得宠。 他看了一眼江绿萍:“姐姐今天用剑吧。” 江绿萍答道:“好。”然后将刀抽出来放到一边。 只见七个黄衣女尼迅速摆成雁字阵式,中间的女尼身材颀长,长手长脚,一看就是使剑的好手。她们都穿着单薄的僧衣,却似乎并不冷,显然个个内功扎实,用内力驱寒。 静空退到一边,和孟雪站到一起,并不看她却说道:“小姑娘,不要着急,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希望庵里的萝卜干稀饭你能吃得惯。” 孟雪眨眨黑黑的眼睛,甜甜地说:“吃得惯啊,我给师姐盛饭。” 静空噗地一声笑了:“和你那个绿萍姐姐一样,嘴巴像抹了蜜,都是玲珑透剔的人儿。” 第228章 萧点秀的命运 他看看周围,应少言慢慢腾腾地把凳子拉过来凑近他坐着。孟雨心说,这个表哥,除了拔剑的时候,或者响应孟雪指示的时候,干什么都慢慢腾腾的。 孟雨看他凑过来,才小声说:“今天妙常师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当着众弟子说除了几大山庄,江南江家也出了事,然而我却完全不知道。我当时看了一眼**姐,她也一脸茫然。可是我出来匆忙,忘了去追问妙常师太,” 他从身上掏出那个鸽子传来的纸卷,展开:“这个是江战从京城传来的信,但是也半字未提江家出了什么事情。可我爹爹呢,又几乎很少给我传信,当时萧梦时藏匿兵器的事情,基本都是你给我写信。到不得已的时候,爹爹才传过一两封信。难道说,江家出的事情,并不严重么?” 应少言也觉得奇怪,想了一下却又说:“你这会儿瞎想,在山上为什么又忘了问?现在想也是白想。” 孟雨无语了,将信给了应少言:“江战主要说的是萧点秀的事,相信你比我更关心。” 应少言的心往下坠了一下,他接过信读着。信写得很像江战这个人,事情写得清楚明白却不罗嗦。大意是萧大人的事情已经接洽到孟大人,相关的文书也递到吏部,孟大人会择时递到皇上那里。该去申诉的几个衙门,点秀姑娘都一一去了。她现在住在京城客栈,路上条件有限伤势有些沉重,但京城事情进展比较顺利,她的伤也渐渐好起来,情绪也比从前好多了。 看到最后,应少言的眼睛湿润了。他又将信重新仔细看了一遍,这才仔细折好又有点舍不得地还给孟雨。孟雨看他难过,便说:“萧大人能有任用固然更好,但其实更重要的是能够脱掉罪籍,另外点秀姑娘有个好的归宿。” 他也是想提醒应少言,该和萧点秀有个了断了。 应少言看到江战的信里,几乎都是在说萧点秀,虽然没有什么感情色彩,都是汇报进展,但他也是个青年男子,什么不明白。一个男人信里写的全是一个女人,那就离什么都不远了。 一时中,他心里好欣慰,又有点难受。他本来就是一个很不自信的人,他觉得江战比自己强多了,虽然说话总是和和气气,为人也很低调,但做任何事情都很干脆。只是应正云的一句托付,就扔掉家里的重要生意送一个不认识的女子上京城,想必在京城也为萧点秀和萧大人奔走了不少。应少言觉得如果萧点秀有这么好的男子可以托付,真是再好没有了。可自己为什么跟谁比,都是那么差。就连萧梦时,活就活得那么潇洒,死就死得那么痛快,自己好像跟谁都比不起。 应少言半晌才叹口气说:“我这个人,活得是多么的失败,连自己的父亲都对自己失望。” 孟雨对他的话有些吃惊:“有没有搞错?从舅舅出现的那一天起,他有多疼爱你谁都看得出来。不管出了多大的事,他连说都舍不得说你。” 应少言拿起酒杯,将一杯酒热辣辣地从喉咙灌下去,闷闷地说:“从前是这样,可自从萧梦时死在我剑下,父亲就完全变了。” 孟雨悚然了一下,舅舅是专门和自己说过应少言那一剑刺下去,是他的判断失误。然而孟雨却以为应少言并不知道,却没想到应少言竟然自己也感觉到了。 应少言接着说道:“我不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但是那之后,父亲再也没有教过我剑法。开始我还不明白,看到父亲教你还很羡慕地看,可是他真的不再教我了。而且这次,他除了我的军职,大概也是对我太失望了。我知道现在的一切来得不容易,什么时候都谨小慎微,可最后大家都不做错事,就只有我一个人做错。” 孟雨看到表哥是真的难过,自己也替他难过。舅舅是个眼睛里不容砂子的人,在萧梦时那件事中,江战和应少言配合,两人的剑已经控制住了萧梦时,江战那一剑没有刺下去,而应少言却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这在当年一把剑叱咤风云,将北燕虎狼之帅拒于西玉州之外的应正云心里,对自己的儿子有多失望,孟雨是能够想象的。 孟雨凑近看了一眼应少言:“表哥,你要陪我去执行任务了,不能情绪低落到地上啊。” 应少言又将一杯酒灌下去:“需要杀人快叫我,动脑子的事就不要提了。” 孟雨看应少言似乎陷入酒乡愁绪中出不来了,忙说:“少喝点,今天咱们要远途跋涉,酒留到黄河边上喝,北风朔朔,浊浪排空,天昏地暗,电闪雷鸣,何等豪迈壮观?还怕我不陪你,还怕没有气氛?” 应少言皱着眉毛,舌头已经打结了:“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我……我这是浇愁的酒,换了……换了时候就……就不是那个味道了。话说,” 他突然转头看着孟雨,头还一点一点的:“你带个小……尼姑,干什么?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多……不方便。你挑个……嫡传弟子,打架还能帮……帮得上忙,还……还能偷学点……点青虹派的武功。” 孟雨心说看着你醉了吧,说话还挺明白。他怕人听见,赶紧支着耳朵听了听外面,然后凑近应少言小声说:“一会儿路上就不好说了,我先给你交个底。” 应少言跟没听见似的,又倒了一杯酒要喝。 孟雨一把夺过来,气愤地说:“你听不听呀?” 应少言似乎完全没有要听的意思,只打个酒嗝作为回答。一股浓烈的酒气扑来,孟雨急忙躲开他,摇手拼命扇着鼻子:“你们怎么心情不好了全来这套哇?个个任性使气,敢情就我一个人得忍辱负重?” 应少言眼睛也有点喝红了:“你忍辱负重……你还需要忍辱负重?天下好事都让你得了……” 孟雨不服地:“我得什么好事了?得得得得,”他干脆用力夺下应少言手里的酒杯,将他拖起来。好在饭菜就是送到了应少言的房间里,孟雨直接把他推倒在床上,没半刻功夫,应少言已经睡得跟死了似的,屋里酒气冲天,桌上杯盘狼藉。而孟雨要说的话没说出来,全窝在肚子里,气得指指睡得跟死什么似的应少言:“没出息,小雪不过刚上山半天而已。之前不是挺开心吗,肉麻得跟什么似的。” 第227章 准备出发 连悟心也看出来了,心里千佛万佛地念着:“妈呀,观音菩萨,千万不要让孟公子输掉啊,否则中午饭没得吃不说,非要被师姑拧下耳朵不可。” 静仪突然身形一动。 又像第一次攻击一样,孟雨几乎看到她动的同时,静仪已经又欺近到他身边同时出手!而这次,她一掌贯上所有真力,孟雨感觉到刀割般的气息扑到自己脸上。然而在静仪动的一瞬间,孟雨的剑也击了出去! 然而他的镔铁剑又长又沉,再使用灵活也比不上静仪直接用掌得心应手。孟雨知道自己内力和轻功都比不上静仪,唯一的优势就是镔铁剑在跨马征杀、两军对垒中是短兵器,而相对于静仪的空掌便是长兵器了。 孟雨大吼一声,剑向前攻,人向后撤,只在静仪身体移动的一刹那就完成了这个动作。静仪的掌到了,然而孟雨的人没有了,明晃晃百炼成钢的镔铁剑却刺向静仪胸前。静仪一看孟雨已向后避过,而自己掌够不到他,于是一个空中翻身让过了刺到胸前的剑尖,从空中向孟雨同时击出双掌。孟雨急忙收剑横带,横剑向空中挡住静仪的双掌。两个人就在寒冷的中午在半山腰打在了一处。 基本上静仪的轻功了得,所以身体移动飘忽,变幻莫测,围着孟雨不断瞬息间改变位置和角度出掌,而掌法也是瞬息万变,变换多端。再加上本来静仪的内力就要远强于孟雨。所以孟雨的压力十分之大。好在他手中有兵器,又是年轻男子,力猛剑沉,用镔铁剑带起的剑风护住自己,人剑合一,共同带起力量抵御静仪贯注内力的双掌,所以一时间也没有很落下风。而且他的剑带起的剑气,在防御中也经常能逼得静仪后退。天气虽然冷,两个人打起来竟然觉得热起来了。孟雨虽然处于劣势,但以他的体力和能够领略到青虹派最顶级的武功,看起来再打两三个时辰他也顶得住。 这时悟心的肚子真的饿坏了。她心说这要打到什么时候啊,可是看两个人打得昏天黑地,飞沙走石。地上的石头子儿被掌风剑气带得哪都是,竟然还有的被带起来打到她脸上,掉到她衣领里,她可真是害了怕了:武林高手全都这样啊?自己还是在庵里混个饭吃好了。 眼看打的功夫不少了,孟雨突然发力,将镔铁剑带出一股强劲的剑气向静仪横扫过去,静仪用右手将剑尖荡开,剑是拔出去了,那股强大的剑气令她后退了一步。她正要反身回来再攻,孟雨却借着这个空档跳到一旁:“师姐停一下!” 静仪正要再攻上来,突然听到孟雨叫了这一声,急忙也停住身形:“孟雨,你要做什么?”她虽然经过一场飞沙走石的鏖斗,却声音依然甜美清婉,气也不喘。 孟雨却将剑收回剑鞘,对静仪拱手道:“师姐武功惊人,孟雨认输了,快回慈念庵吧,孟雨也要办事去了。” 静仪脸色已经缓和了,自己面子找回来了,心里也有几分高兴,便道:“贫尼不耽误孟公子的大事了,只是青虹派高人很多。江绿萍至今不肯吐口皈依佛门,所以师父只教她剑法和轻功,不能传授内力心法给她,否则很快孟公子就打不过她了。” 孟雨笑笑:“师姐多向师太学到真功,帮衬派内事务,师太自然不会再想**姐了。” 静仪涨红脸道:“你!” 孟雨一笑:“师太需要的,只是能令她信任,有能力有修行堪做青虹派表率的人。至于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 静仪竟然似乎被孟雨触动了,她脸又恢复原色,淡淡地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贫尼谢过了。” 孟雨又对她再次拱手:“承蒙师姐指教武功,不胜感激,孟雨告辞了!” 孟雨带着悟心下山,和颜悦色地对她说:“肚子饿坏了吧,马上就有吃的了。” 悟心捂着肚子:“本来不下山,少吃一顿也没什么。现在竟然特别期待吃东西。不过,”她看看孟雨,“即使在外面,我也有佛家操守,必须要吃素,荤是不沾的。” 孟雨一笑:“我哪敢不敬佛呀。你以后也不要嘴巴太厉害了,这毕竟不是在自己家。” 悟心一翻眼睛:“家里还不如这儿呢!” 孟雨愣了一下,又想悟心通身的气派,不像是家里贫困不得不出家的,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吧。转眼已经到了住处,一进院子,孟雨急忙唤个仆人:“中午饭开过没有?” 仆人忙道:“宅里就应公子一个人,面食上了笼屉,菜也都择洗切准备好了,他就是不想吃,还堆在厨房。” 孟雨忙道:“快做吧,我也要吃。专门做几个素菜,给这位小师父,有桂花糖包吧,多拿几个,送到饭厅就好。”仆人急忙点头去了。 悟心一听桂花糖包几个字,口水都要流得三尺长。 此时,蓝天中一阵鸽哨声,孟雨忙对悟心说:“快去饭厅暖和暖和,一会儿吃的就送来了。” 悟心走了,那鸽子竟然滑翔几圈,稳稳落在孟雨的手上,他从腹部的羽毛下拿出一个小纸卷,打开就在院里读起来。他迅速地扫过纸卷,眉头皱了起来,随即进了应少言的房间。 应少言竟然已经穿好出门的衣裳,腰带也扎得紧紧的,只是剑和剑鞘一起扔在床上。他看到孟雨进来,才从床上坐起来,急忙忙问:“小雪怎么样,习惯了吗?还有好多东西都忘了拿,你再给她带过去。” 孟雨瞪着他:“你在家里很闲是不是?你关心的太细啦!庵里什么都没有,但是也绝不需要什么。” 应少言翻了他一眼,孟雨拉他到桌边坐下。这时厨子王响柱亲自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来,放在桌上,又烫了一壶酒过来,给他俩倒上,一边笑咪咪地说:“还得说孟公子,比较知道什么时间该干什么,这位爷好像要闭关的样子。可我这饭菜不做好了也不能歇呀,这是我当厨子的份内事是不?” 孟雨笑着说:“谢谢您,太辛苦啦,赶紧休息去吧,我们慢慢吃着。” 王响柱一出去,孟雨就对应少言说:“吃完我们就出发。今天有件事,我从庵里出来的匆忙,忘了问师太。” 第228章 萧点秀的命运 他看看周围,应少言慢慢腾腾地把凳子拉过来凑近他坐着。孟雨心说,这个表哥,除了拔剑的时候,或者响应孟雪指示的时候,干什么都慢慢腾腾的。 孟雨看他凑过来,才小声说:“今天妙常师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当着众弟子说除了几大山庄,江南江家也出了事,然而我却完全不知道。我当时看了一眼**姐,她也一脸茫然。可是我出来匆忙,忘了去追问妙常师太,” 他从身上掏出那个鸽子传来的纸卷,展开:“这个是江战从京城传来的信,但是也半字未提江家出了什么事情。可我爹爹呢,又几乎很少给我传信,当时萧梦时藏匿兵器的事情,基本都是你给我写信。到不得已的时候,爹爹才传过一两封信。难道说,江家出的事情,并不严重么?” 应少言也觉得奇怪,想了一下却又说:“你这会儿瞎想,在山上为什么又忘了问?现在想也是白想。” 孟雨无语了,将信给了应少言:“江战主要说的是萧点秀的事,相信你比我更关心。” 应少言的心往下坠了一下,他接过信读着。信写得很像江战这个人,事情写得清楚明白却不罗嗦。大意是萧大人的事情已经接洽到孟大人,相关的文书也递到吏部,孟大人会择时递到皇上那里。该去申诉的几个衙门,点秀姑娘都一一去了。她现在住在京城客栈,路上条件有限伤势有些沉重,但京城事情进展比较顺利,她的伤也渐渐好起来,情绪也比从前好多了。 看到最后,应少言的眼睛湿润了。他又将信重新仔细看了一遍,这才仔细折好又有点舍不得地还给孟雨。孟雨看他难过,便说:“萧大人能有任用固然更好,但其实更重要的是能够脱掉罪籍,另外点秀姑娘有个好的归宿。” 他也是想提醒应少言,该和萧点秀有个了断了。 应少言看到江战的信里,几乎都是在说萧点秀,虽然没有什么感情色彩,都是汇报进展,但他也是个青年男子,什么不明白。一个男人信里写的全是一个女人,那就离什么都不远了。 一时中,他心里好欣慰,又有点难受。他本来就是一个很不自信的人,他觉得江战比自己强多了,虽然说话总是和和气气,为人也很低调,但做任何事情都很干脆。只是应正云的一句托付,就扔掉家里的重要生意送一个不认识的女子上京城,想必在京城也为萧点秀和萧大人奔走了不少。应少言觉得如果萧点秀有这么好的男子可以托付,真是再好没有了。可自己为什么跟谁比,都是那么差。就连萧梦时,活就活得那么潇洒,死就死得那么痛快,自己好像跟谁都比不起。 应少言半晌才叹口气说:“我这个人,活得是多么的失败,连自己的父亲都对自己失望。” 孟雨对他的话有些吃惊:“有没有搞错?从舅舅出现的那一天起,他有多疼爱你谁都看得出来。不管出了多大的事,他连说都舍不得说你。” 应少言拿起酒杯,将一杯酒热辣辣地从喉咙灌下去,闷闷地说:“从前是这样,可自从萧梦时死在我剑下,父亲就完全变了。” 孟雨悚然了一下,舅舅是专门和自己说过应少言那一剑刺下去,是他的判断失误。然而孟雨却以为应少言并不知道,却没想到应少言竟然自己也感觉到了。 应少言接着说道:“我不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但是那之后,父亲再也没有教过我剑法。开始我还不明白,看到父亲教你还很羡慕地看,可是他真的不再教我了。而且这次,他除了我的军职,大概也是对我太失望了。我知道现在的一切来得不容易,什么时候都谨小慎微,可最后大家都不做错事,就只有我一个人做错。” 孟雨看到表哥是真的难过,自己也替他难过。舅舅是个眼睛里不容砂子的人,在萧梦时那件事中,江战和应少言配合,两人的剑已经控制住了萧梦时,江战那一剑没有刺下去,而应少言却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这在当年一把剑叱咤风云,将北燕虎狼之帅拒于西玉州之外的应正云心里,对自己的儿子有多失望,孟雨是能够想象的。 孟雨凑近看了一眼应少言:“表哥,你要陪我去执行任务了,不能情绪低落到地上啊。” 应少言又将一杯酒灌下去:“需要杀人快叫我,动脑子的事就不要提了。” 孟雨看应少言似乎陷入酒乡愁绪中出不来了,忙说:“少喝点,今天咱们要远途跋涉,酒留到黄河边上喝,北风朔朔,浊浪排空,天昏地暗,电闪雷鸣,何等豪迈壮观?还怕我不陪你,还怕没有气氛?” 应少言皱着眉毛,舌头已经打结了:“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我……我这是浇愁的酒,换了……换了时候就……就不是那个味道了。话说,” 他突然转头看着孟雨,头还一点一点的:“你带个小……尼姑,干什么?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多……不方便。你挑个……嫡传弟子,打架还能帮……帮得上忙,还……还能偷学点……点青虹派的武功。” 孟雨心说看着你醉了吧,说话还挺明白。他怕人听见,赶紧支着耳朵听了听外面,然后凑近应少言小声说:“一会儿路上就不好说了,我先给你交个底。” 应少言跟没听见似的,又倒了一杯酒要喝。 孟雨一把夺过来,气愤地说:“你听不听呀?” 应少言似乎完全没有要听的意思,只打个酒嗝作为回答。一股浓烈的酒气扑来,孟雨急忙躲开他,摇手拼命扇着鼻子:“你们怎么心情不好了全来这套哇?个个任性使气,敢情就我一个人得忍辱负重?” 应少言眼睛也有点喝红了:“你忍辱负重……你还需要忍辱负重?天下好事都让你得了……” 孟雨不服地:“我得什么好事了?得得得得,”他干脆用力夺下应少言手里的酒杯,将他拖起来。好在饭菜就是送到了应少言的房间里,孟雨直接把他推倒在床上,没半刻功夫,应少言已经睡得跟死了似的,屋里酒气冲天,桌上杯盘狼藉。而孟雨要说的话没说出来,全窝在肚子里,气得指指睡得跟死什么似的应少言:“没出息,小雪不过刚上山半天而已。之前不是挺开心吗,肉麻得跟什么似的。” 第238章 再遇劫 寂静中隐藏着杀机。 敌人明显极强,几个人都感到了那种气场,攥刀和剑的手都要出汗了。 一刀如雷鸣闪电般横着扫过,孟雨剑随身动,迎着刀风将剑击了出去! 他没有用尽全力硬碰,而是将剑斜着挂过那把挟着万钧之力,却有气无声的刀! 易容人! 他终于又出现了! 看来这次他们是绝对不想放过孟雨。尤其昨天一战,刀盟损兵折将,其中无极派的还被俘虏,为了让孟雨掌握的内幕顺利完全地消失,他们必须再击得手! 随着易容人来的,还有六个刀手。 看起来这刀盟的成员,还真的是挺充足。要是孙锋看到这一幕,鼻子一定又得气歪。 四个人挥着手中的兵器冲了上去。 对比昨天,他们今天的形势更凶险,除了易容人。那几个刀手的武功也比昨天的无极派和青虹派的刀手都要厉害。 他们的刀挂着挟着气,挥动之间笼罩着阵阵杀气。 孟雨直接将镔铁剑迎上了易容人,应少言也知道易容人的厉害,在帮慧海、静顺和其他五个人缠斗的同时,不停地补着孟雨的空当,减轻他的压力。 但孟雨很快发现,易容人的武功似乎不如从前了,而且体力也大减。斗了有几十回合,竟然有气喘和腿软的意思。 但他手中刀的招数仍然凌厉和多变,经常刀风扫过孟雨的脸颊,刺得他生疼。显见他在武功上并没有退步,面只是体力上有些跟不上了。好在应少言的剑法比孟雨对他的了解还要高得多,出乎意料地好,很好地帮助孟雨克制住了易容人的进攻。这让孟雨有功夫脑子还能乱转着,他受过伤?他生病了?他乱服药追求短暂的武功颠峰? 双凤山庄是两个易容人,他是比较差的那一个?不对啊,当时两个易容人的刀法在伯仲之前。 他这儿胡思乱想,手里的剑却半点不敢慢。好在易容人体力大减,他们四个还能支持得住。而易容人和六个刀手全部用的无极刀! 这要是孙锋看到了,一定再度气死。 真不知他家祖坟上何时冒青烟了,这么多顶级高手一起学习无极刀。 孟雨越想越好笑,却突然发现不好笑的事情来了。 事实上他们这一方的实力还是逊于对方的。好在孟雨和应少言年轻体力好,而慧海和静顺内力深厚,又都走得刚猛的路子,所以支持下来。 孟雨一度以为自己这方至少没占劣势,不想打得时间长了,对方人多,又都是顶级高手,而且配合默契,孟雨渐渐觉得压力大起来。他心说自己怎么脑袋像被门挤了,为什么不发信号给孙锋? 他迅速地左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管,然后搪出易容人的刀,突然纵身飞到半空中,右手带着剑一拉左手竹管上的引线,左手便将竹管贯了出去,然后翻身右手剑又击向易容人。空中一个炸炮声响之后,竹管的后膛开了,带着火光冲上半空,又呈弧线飞向远方。 孙锋带人赶到的时候,孟雨他们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孙锋面沉似水,一声令下,正宗无极刀冲了战阵,转眼之间六个杀手倒下两个,易容人双足一点,施展轻功飞远了。其他四个人也急忙跳上马落荒而逃。 孙锋看着地下的尸体,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真想给这帮孙子碎尸万段!” 他猛地扯下两个杀手的蒙面巾,随即啊了一声,竟然一个是青虹派弟子,一个是浑元派弟子。 孙锋扔下面巾:“好在这次没有无极派的,心里还顺溜点儿。” 孟雨心说,那跑了的四个难道不是? 当然孙锋读不懂他的心语,否则非得剥了孟雨的皮。 几个人正要收拾残局,至少这次慧海和静顺都得雇马车和棺材了,却看到一队人马过来了,竟然后面还有仪仗,赫然是官军的队伍。 孟雨心说坏了,肯定是曹成安听说了昨夜的情况,今天根本就是有备来此。看来今天要是自己被收拾了,这路官军也不会出现,现在将刀盟的人打跑了,官军出来找碴子来了。 孟雨静静地站着不动,不一时,那队人已经走到斗杀现场,两个刀手仍然倒在血泊中。 孟雨面对曹成安,施了一礼:“孟雨奉旨前来河东本案,还请大人行个方便。”他知道曹成安的身份,所以没有掏令牌。 曹成安一身二品官服,白净面皮,五绺长颜,看上去如一个书生模样,据说当年科举也曾高中,且殿试时一鸣惊人。但他武功也很好,所以才会派到边关,此时他的话全却无半点文人气:“孟公子,就算办案,也不用办得尸横当道吧?最近公子走到哪里,哪里就暴雨狂风的,本官不得不小心一二。” 孟雨淡淡地说:“给国朝当差,给皇上当差,虽然难,也退不得后。” 曹成安冷冷一笑:“好,孟雨,你在京城有皇上器重,既然可以便宜行事。但这令牌保得是你孟公子探查案子的权力,却没给您随便杀人的权力。” 孟雨哂笑着看着曹成安:“在下没有杀人的想法,也没有杀人的权力,更更不想杀人。这几个人偷袭我们,在下不过是防卫自身安全而已。” 曹成安冷冷一笑:“孟公子,你是于圣上钦派办案的神探,本官也奈何你不得。不过,应少言在客栈杀人,留下豪言要自己的事情自己担。他触犯国朝法度,难道不该带走吗?” 孟雨听这个曹成安分明是确定要和自己过不去了,便不让分毫地说:“应少言配合在下办案,大人不能阻挡。” 曹成安道:“他不能永远办案吧,”他阴阴地看着应少言,半晌吐出一句:“公子协助孟雨办过案后,请来省府衙门认领您的官司。” 孟雨正要发作,应少言拦住他,直视着曹成安:“大人放心,草民必定不会让大人白白惦记的。” 曹成安猛地站起来:“好!应公子爽快,你要记得你是已经答应了本官的!” 应少言冷冷道:“在下自知一诺千金是什么意思。” 曹成安知道应少言在讽刺他,冷笑一声对手下道:“尸体带走,交仵作查验。” 他拨马要走,突然回身又对应少言说:“本官知道你杀人事出有因,未必要治你的罪。但这件事情,需要让满朝文武和皇上知道,原来应总管的儿子也一样会因私冲动。” 说罢他阴阴地看了应少言一眼。 应少言脸有些发白,他知道自己又给爹爹惹事了。孟雨拍拍他:“不要理他,吓唬人而已。他都知道是事出有因,为什么我们不能理直气壮。” 而慧海和静顺听到曹成安的话都急了,都上前想要争尸体,孟雨使眼色止住他们,也冲曹成安一拱手:“多谢大人成全。” 曹成安拨转马头走了。 第240章 江南发生了什么 他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和妙常沟通:“师太,悟灵被杀,还有除了易容人以外四个杀手逃跑,保不齐也有青虹派的人。昨天在黄河渡口伏击我们的,也有两个青虹派弟子,武功十分高强,不过被她们跑脱了,师太打算如何整治青虹派内部这些叛徒?” 妙常微微一笑:“就知道你会有这么一问。三派结盟后,就会与曹成安正式对决。如果曹成安知难而退,或者索性扳倒他。我们就可以开始清理门派了。这件事,同样是了空那边最吃紧。” 孟雨点头:“所以我和表哥尽快去飞云寺?但我今天底牌都亮给慧海了,如果马上再去,会令飞云寺轻视,所以我打算明天再出发。” 妙常点头赞同:“你就是聪明,想得倒是很周到,智慧达人,这也是你们孟家遗传。”说到这里,妙常师太竟然抿嘴一乐,却大概是想起了孟离珠,又叹息一声:“好啦,你先去休息吧,也跟绿萍见见面。” 孟雨向师太行个佛礼出来,一眼没有看到江绿萍,却看到静仪在院里晃来晃去,显然心里有鬼。 孟雨看到静仪,淡淡一笑,并不搭话,反而拔腿就走。静仪却主动问候:“孟施主。” 她一身灰色僧袍,垂感极佳,穿在身上随风飘飘荡荡,勾出曼妙的身材。在慈念庵,妙常师太穿黑,嫡传弟子穿灰,再传弟子穿黄。而静仪的僧袍,和其他弟子质地就不一样,显然是贵重的料子。 孟雨心里笑了一下,妙常师太管理也太不严格了。其实无极派何尝不是如此?三大派再不团结,当然让奸佞有机可乘。 孟雨停下,故意问道:“静仪师姐呀,幸会幸会,您有何吩咐?或者我们再切磋武功?” 静仪很妩媚地笑了一下:“切磋武功,你打得过我吗?”她说着,眼波一转,果然是个美人,只可惜穿了僧袍。 孟雨笑嘻嘻地:“师姐武功绝佳,所以才要讨教了。要感谢师姐昨天放了孟雨一马,不然孟雨的脑袋,就不在孟雨的脖子上了。”静仪知道孟雨暗指昨天黄河渡口的劫杀,昨天刀盟铩羽而归,今天再次失败,已经恨得她牙痒痒。她收起妩媚迷人的笑容,咬咬牙,恨恨地看着孟雨,咬着银牙低声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孟公子不会不知道这句话吧?你不要以为一时得了意,就能活着离开河东。” 孟雨的笑容也收了,他看着静仪气得到扭曲的脸:“可惜了师姐这一番人才,孟雨替你不值。” 说罢脸上一寒,甩了袖子便走。 却不想被静空拦下,她个子作为女子很高了,几乎和孟雨一样高,眉目却是清秀而俊气,她冷冷地对孟雨道:“若是我们真的该罚,师父早就惩处我们了,这里是河东,不是京城,也不是西玉州。况且,”她向孟雨又走近一步:“即使是在京城,现在也不是你爹一个人说了算的,你最好知难而退,退到你爹翅膀底下躲着。否则能不能完整离开河东,”她看了一眼孟雨:“那可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事情。” 孟雨耐心等她说完:“静空师姐,你好好的一个师太嫡传弟子,好好的一副武功,非常对一个武功和人品都不如你的静仪言听计从,师姐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的将来吧。” 说罢,孟雨不再停留,也不看静仪和静空的脸色,匆匆向庵外弟子们练功的地方而去。他知道江绿萍一定会在这里。 果然,江绿萍正在教孟雪练功,而应少言在一旁看着。看到孟雨过来,应少言很高兴:“师太特许我看青虹派练功呢,不过只许看这一次。” 孟雨看了两眼,笑了起来:“小雪,你真的很聪明,就是体力太弱了。这个可是要慢慢体质增强,力量足了才行的。” 江绿萍笑着说:“你等三年后再来,肯定还你一个一等一的高手妹妹。” 孟雨噗地笑了:“你要在这里教她三年?我还不答应呢。” 江绿萍急忙嘘地一声,看了看周围:“佛门净地,瞎说什么。” 孟雨很想让江绿萍停一下,问问江家的情况,但看到小雪练得正投入,不想打扰妹妹这仅有的乐趣。他看看应少言,也不知道他们俩真好了没有,看妹妹认真练功的样子,好像完全不知道表哥就在身边,这倒是和从前大不相同。从前是眼里只有表哥,现在是眼里只有功夫。但孟雪心里怎么想,别人就不知道了,孟雨突然觉得自己从来就不了解妹妹。 他对江绿萍道:“我和表哥还有其他的事情,等闲一下我们再聊。” 江绿萍笑道:“快走吧,你越快解决这里的事情,我就越快能上京城。江战在京城把生意砸得死死的,我急得都快上房了。” 孟雨愣一下,这一层他倒没有想到。几个月前,倾尽他和萧梦时、郭世超叔侄心血,才帮江家弄到的皇家采买,看起来这几个月真是耽误了。这个事情在孟雨心中还真是意义重大,尤其郭威和萧梦时都已经不在人世,这也算大家曾经共同努力的一份事业。 孟雨急问:“江战到了京城还没有专心经营买卖么?” 江绿萍发愁地:“他专心有什么用,天生就不是这块料。” 孟雨想着江战是不是又光顾得替萧点秀奔走,所以耽误了生意。然而应少言还在旁边,他没有好意思说下去,只得说:“既然我已经来这里帮妙常师太了,不如姐姐早些回京城主持生意,让江战回江南帮江大哥。” 江绿萍眉毛拧起来,她一向是个温柔可亲的姐姐,现在这表情却有点老大不乐意。应少言看他们谈起私事,自己是个外人,便道:“机会难得,我去看看青虹派弟子练功去。” 说罢脚底像抹了油一下,出溜一下就走了。 孟雨看江绿萍好像不很高兴,一时还没有明白,孟雪却将手里的剑停下来,快言快语地说:“好不容易哥哥来了,马上就要姐姐走?再说,你让江战哥哥回江南,点秀姐姐怎么办?” 孟雨脸的表情啊?了一下,瞪着孟雪:“你是说……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孟雪白了她一眼:“让**姐去京城,你态度就不正确,切。” 说罢拿起剑又接着练起来,不理孟雨了。 江绿萍这才解释道:“其实这些日子,江战帮萧家姑娘奔走,萧姑娘也帮我们家打理生意,她很能干,解决了不少难题。不过毕竟这些丝茶生意都是需要经验的,萧姑娘一个大家小姐能帮忙勉强支撑下来已经很不错了,给皇家的贡物要大宗采买,还没有着落呢。” 孟雨打断她:“我是说,点秀姑娘和江战怎么了?” 江绿萍眉毛扬了一扬,一脸的无可如何:“没有怎么呀,我觉得我们都不要管他们的事情吧。” 孟雨觉得江绿萍怎么这个态度,有点上火,便说:“不管也好,这是他们两个的事,你还有理由管,我有什么理由管呢?只是江大哥在江南,沈赫昌又换防到那里,难道你们两个都不回江南帮他吗?” 第254章 三派合盟 孟雨吃了一惊:“什么?李忠义竟然将人丢了?韩奇竟然也死了?”当年在西玉州李忠义刁难萧梦时,言行所为确实是个草包。但不知皇上为何如此信任和宠爱他,时时都在提携,并且毫不掩饰地替李忠义谋各种好处,就连父亲也不得不迁就皇上。 孟雨真是郁闷至极,但又一想,自己也从来没有抓到过易容人。而皇宫内院到底谁和易容人有勾连,基本是查到哪里,哪里线索就断了。这次好不容易查到曹成安,以河东巡抚之位高权重,竟然马上被灭口,可见有国朝多么高层的人物参与进来。 看到孟雨低头不语,肯定是在琢磨着什么。狄英道:“孟雨,你不用这么情绪低落,这次三派合盟,河东也能有一些安宁了。皇上早就怀疑曹成安与外族有沟连。” 孟雨看着狄英:“将军,您不会暗示我什么吧?” 狄英半晌才缓缓道:“我作为河东新任郡守,守土一方是我的责任。你是皇上钦差,我必须配合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孟雨点点头,又问:“韩奇禽兽不如,杀了自己妻子,可那些同伙连他的儿子也不放过,死对他也是一种解脱。郭世超将他的女儿和儿子托付给我,不知他有什么遗物留下没有。” 狄英也有点变色:“韩奇做的事真让人发指,不过他自己也算受到惩罚了。他随身的东西除了身上的衣服,还有一张平安符,写了北燕和国朝两种文字,再就是那把刀。衣服随他下葬,刀是宝刀,我在郭世超上京城的时候连平安符一起已经交给他了。” 想起笑笑和玉宝,还有死去的金宝和银宝,孟雨一时心里很不好受。他对狄英拱手道:“多谢将军成全了。” 狄英似乎心思也很重:“当时我得到消息,但忌惮宁王,只是派手下向宁王询问围攻双凤山庄的原因,又给皇上发军情奏报。但是怎么可能来得及,宁王根本不理睬我,我才赶紧带队到双凤山庄,可是为时已晚。但这件事,也是和郭威与外勾结有关,他失了节操,但伤及的是太多无辜的人,尤其是他的亲人。” 双凤山庄的经历,孟雨一提到就觉得不堪回首,那是他经历的最惨痛的一场战斗,虽然他拼死力战,双凤山庄却几乎被屠庄。 而这场屠杀,就发生在眼前这位美貌将军主政的苏北,好在他最终赶到,制止了宁王手下完全控制山庄。此时,孟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狄英一对星夜寒星般的眸子盯在孟雨脸上:“你将三派之间的矛盾解决了,也防止了双凤山庄事件重演,真是造福河东一方。本官真不知怎样谢你,这次能在合盟会上开开眼界看到三大派的顶级武功,也是一生难得。” 说罢,他看着校军场内训练的他的铁骑卫队,对孟雨说:“本官得继续骑射训练,就不留你了。” 孟雨对他拱手道:“多谢大人,孟雨这便告辞” 狄英微一点头,随即一抖马缰绳,白色战马飞驰到场中。他在高速飞驰中摘弓搭箭,拉弓将箭射了出去,利箭正中靶子的红心。看他的弓,真的是张劲弓,没有相当臂力的人使不出来,也不可能在百步之外运动中射中靶心。果然是一代名将。 孟雨看着场内热火朝天的训练阵势,心说:“遇到易容人你就更开心了。也好,到时你帮着抓到,省了我的事了。” 三派合盟真是河东武林的一件盛事。因为天气寒冷,特意在黄河边选了一个当地士绅规模宏大的宅院。冬天的黄河特别有一种气势磅礴之势,合盟仪式之后,弟子们可以继续切磋,也可以到黄河边上感受那万马奔腾的气象。士绅得到这么荣耀的差事,十分上心,将家里的最大的半封闭式厅堂,又向外搭了彩棚和高台。三派从掌门到弟子,无不十分激动和兴奋。但那些暗地里参与刀盟的,却是心怀鬼胎惴惴不安。 了空和妙常师太见面倒是十分高兴,妙常沉静如常,而了空觉得少了曹成安这个贪官,实在是他平生一大快事。虽然新来的狄大人不知道底细,这曹成安实在是让他烦死了。了空是个性情中人,平时也是情感外露的,今天见到妙常和孙锋,还有便衣打扮的狄英,他真是十分的开心,不住爽声大笑。 而孙锋自从斋心堂里遇到那把刻着“锋”字的刀,牵动往事,又惦念母亲,心里有事,倒一改往日爽快豪放的性子,不像了空那么轻松而张扬。他见到妙常师太还有些不好意思,知道能有今天的结局,全是妙常师太算计好的,心里又佩服又惭愧。他虽是一派掌门,年纪不大,而且是个直性子,做事考虑自然欠周全。妙常的一掌,也给了他一个教训。眼下他还没有完全恢复,脸色也不太好。鉴于恬儿的敏感身份,他今天没有带她来,虽然这一段时间和她相处,他有了久违的那种亲情的感觉,但他还是自己来了,并且很低调,对妙常和了空也非常尊重。 高台之上,有一张长桌,桌上中间用毛笔蘸着彩色颜料画着青虹派的标志,左右各是浑元派和太极派的标志。 旁边有人高声赞喝:“青虹派、浑元派、太极派共享合盟之酒,鼎力互助,三派和宁!”台下弟子们的嘈杂声立刻停止了,高声喝彩,也有的人拼命鼓掌。 三个掌门用绿釉大碗连饮了三碗,下面弟子们更是欢声雷动。江湖门派一向沉闷,各自守着各派的规矩,与其他门派关系微妙,这种枯燥的情形,让这些弟子也期待有些新鲜的事情发生,尤其是互相切磋武功,否则学了武功闷在家里自己练着玩吗。今天确实是所有弟子最开心的一件事情。 三个掌门又与狄英互相敬了酒。 孟雨在旁边看着,叹道:“这场景真的不容易见到啊。” 江绿萍微笑着说:“你也费了好多心力。但少言最辛苦,本来不关他的事情,他舍了多少来帮你。” 孟雨圆圆的脸马上挂搭下来,下巴一翘眼还一翻,他决心这次坚决不搭理表哥。 江绿萍看孟雨的脸色,扑哧一声笑了:“你还真是爱生气,小心眼儿。” 应少言听到他们说话,只是低着头,也不搭话,他倔起来也很九牛拉不回的。尤其是孟雨说他回京城是为了和萧点秀团聚,实实在在是伤害他。他一直对萧点秀只是担心和挂念,从他决定娶孟雪那一天起,就再没有与她复合的意思,为什么人人都要误解他。他就这么低着头,似乎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只是有时忍不住又抬头去寻找孟雪。 第257章 小雪变了主意 孟雪尖叫了一声,从马上摔下来,却马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应少言跑过去。 这时,狄英已经跟易容人过了三招,狄英的剑法果然也很猛,竟然一连抵住易容人三刀。两个人回转过来,又战在一处。 此时静顺和孟雨、江绿萍都赶过来,易容人一看不好,拔起身子飞身而去。静顺拔腿就要追,孟雨一把拉住她:“大师姐,这里只有你的轻功可以追上他,你单独去会有危险,饶了他这次。” 几个人飞跑到应少言面前,他身上的白袍已经被鲜血染透了,孟雪跪在他旁边,紧紧按着伤口,但那伤口划过整个前胸,孟雪根本按不过来,鲜血呼呼地向外涌。看到哥哥来了,孟雪叫了一声:“快救表哥!”就晕了过去。 众人将应少言又救回会盟之处,给他上好药,包扎好伤口。好在虽然伤口吓人,却还没有伤到锁骨和内脏,千万不幸中之大幸。孟雪醒过来后,紧紧搂着应少言,一言不发,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流着。 孙峰道:“我来了之后,就发现台子那边有些奇怪,似乎地上不仅被扫过,土都重新平整过。我就已经怀疑了,但为了不影响会盟之事,找了懂火器和炸药的弟兄,让他们仔细勘察,结果果然发现被人埋了炸药。本来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谁知树后有一处太隐蔽,一时漏掉。好在这一点炸药威力有限,对高台已经没有威胁,只是吓了大家一跳。” 几个掌门,孟雨和狄英已经坐在厅堂里。各派弟子也暂时安排到别的屋中休息。 了空道:“那几个袭击的人里,有我派弟子,所以妙常大师没有戳穿他们,以免影响各派士气,也就我们几个人知道就可以了。” 妙常接口道:“也有我派弟子,谁也别说谁了。”她又指指孙锋:“也有你的!” 孙锋懊恼地说:“要不是我没把爆炸处理干净,掌门必须留在这边安抚弟子们,那个易容人就能被抓住了。”他尤其想到,只有抓住易容人,才有可能找到自己的母亲,更是懊恼。只是不能在众人面前显露。 妙常继续说道:“害人的人,跑也跑不了永远的。贫尼倒有个建议,今天没有揭穿这几个把反叛弟子,不等于就此放过他们了。这次会盟之后,我派会清理门户,必将刀盟在我派的势力铲除。” 了空和孙锋都道:“愿遵师太建议。” 狄英笑笑:“今天是有惊无险,好在除了应公子,大家都没有事。这才中午时分,大家换到我的军营中,不算正式来防,就是吃饭热闹一下,然后继续切磋,将三派会盟做到更精彩吧。” 孟雨对狄英拱手谢道:“多身狄将军奋不顾身,救了表哥。您是朝廷命官,这样不顾危险,直接和易容人对阵,不然表哥可能就完了。” 狄英笑笑:“当时我真的有点儿不敢轻易出手,那情势太惊险了,我也可能一出手反而将应公子伤了。还是令妹护夫心切,我真是被她的眼神触动到了,才下了决心,现在浑身还在发冷。” 孟雨自然知道那种情势,武功修为不到是不能轻易出手的。当初江绿萍和萧梦时对刀,惊险程度远低于今天,也只有孟定国敢于出手,这样还将江绿萍镇到内伤。狄英的内力和武功修为都比父亲差一层,而易容人可是比萧梦时可怕多了,表哥今天真是捡了一条命。同时,孟雨又暗自怪表哥,胆子也太大了,一个人就敢追易容人。 大家到了狄英的银甲铁骑军军营,先一起热闹地吃了饭,觥筹交错,大碗喝酒大碗吃肉,个个兴奋无比。吃过饭,又观看了狄英的士兵训练,果然不亏是国朝的精锐铁军,兵随令动,人数虽然众多,却进退有序。而士兵的对抗与将领的骑射也非常精彩,三派弟子大大饱了一次眼福。 之后三大门派就在军营场地中,又开始互相切磋武功。孟雨本来要送应少言回去休息,他却不肯,一定也要来看。孟雨知道表哥是个武迷,又是个军迷。在军营里看比武,他是万不可错过的。尤其是三大派的武功对决和名震天下的银甲铁骑军的骑射训练。 应少言其实伤口也痛得厉害,但却一声不吭。狄英让手下拿了新的衣服让他换上,又专门给他搭上很厚的军毯,怕他受了伤再冻到,又让士兵给他服下热的止痛汤药,这才笑着问他:“离开西玉州之后,再没进过军营吧。” 应少言低下头,他想自己的糗事全天下都知道了。孟雪坐在他旁边,紧紧偎着他。看到狄英过来,急忙站起来给他行礼:“狄大人,小雪谢谢您救了表哥。” 狄英看着孟雪,微微笑着:“听师太说,你立志要在慈念庵学青虹派的功夫?” 孟雪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突然觉得表哥伤成这样自己还在说学功夫,实在不太好意思。狄英看她不好意思,和蔼地说:“我知道你是孟大人的千金,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所以这么任性。你是不懂得分离的苦,不知道见不到面的人,有多羡慕你们能在一起。” 孟雪睁大了眼睛看着狄英,还很少有人这么批评她。连舅舅那样严厉决绝的人,都是哄着自己,纵容自己的。就连那个倒霉的皇上表哥,说了一句要娶自己,就被爹爹打得抱头求饶。自己确实从小是被万千宠爱包围着。可这个英气逼人的年轻将军,竟然这么直言不讳,倒让孟雪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些不像话。 她看看应少言,脸一红:“狄大人,孟雪知道错了,孟雪陪表哥一起回京城。” 狄英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他心里在想,自己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心却很苍老了。那个曾经和孟雪一样清纯的女孩子,难道他永远都再也见不到了吗? 狄英看着脸色苍白的应少言:“那就祝你们日后幸福和美了。只是你,剑虽然使得有你父亲的影子,却实在太冲动鲁莽了。皇上要你去禁军磨磨性子,不是没有道理的,日后应家军的首领,不可以随意冲动的。” 第259章 峰顶情忆 孟定国始终拉着她的手,两个人最终登上了山顶。 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和飘浮的白云,孟定国喃喃地说:“峰峦如聚,波涛如怒。这样的江山,我们天天在为他操心,却很少有心情去认真看她一下。” 应秀灵也看着远处:“大人哪有片刻自己的时间呢?这一生匆匆就走了四十多年。” 孟定国看着她秀丽的侧影,突然不可遏制地将她搂住:“时光不在,我们都没有了自己。你这次遇到危险没有?” 他搂紧她,抚着她的头发。应秀灵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他让她去的时候,她虽然体贴他的艰难与不易,也在想,终究位高权重,将他变得无情了。然而她已经不再是二十二年前那个口尖舌利的小姑娘了,他就是她的天,任凭他怎么样,她都只能理解他。 “没有什么,都很顺利的。” 孟定国松开她:“胡说,西玉州和北燕那么大的战事,你在北燕怎么会很顺利?大哥的军情奏报我一早刚刚看到。” 应秀灵笑笑:“你叫我爬到山上和我谈军情?” 孟定国语塞:“我现在真的是个很无聊的人。对了,你的马呢?” 应秀灵又一笑:“给小雪了。” 她随即转过身,抓住孟定国的双臂:“大人现在感觉到压力了吧。确实北燕与朝中的勾连,通到了最高层。只是不能确定,是皇上,还是皇后。” 孟定国浑身一凛,他走到峰顶边缘,看着山下的幽幽深谷,应秀灵慢慢走近他。 孟定国猛地回身,注视着应秀灵:“如果是皇上,这次我就废了他。” 应秀灵看着孟定国:“我的消息不是从师父那里得来的,记得当年从相府里偷走我的那个玉怜珠吧。我从她那里得到的消息。” 玉怜珠是孟定国姐姐孟离珠的师妹,因为勾引成王,被孟离珠追杀,不得不易容乔装,偷了当时皇上与北燕的盟约,还顺手偷走了刚刚两岁的应秀灵,辗转多年,最终流落北燕。 应秀灵道:“这件事,我连大哥也没有告诉。师父去帮大哥对抗北燕了,他隐居多年,知道的也有限。关于也固纯和韩奇的事情,他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了大哥。我将玉怜珠的事情瞒下来了,没有告诉任何人。” 孟定国点点头,突然又叹口气:“你去北燕的事情,大哥知道了,一定对我更生气了。” 应秀灵没有接他的话,却向远处的山峦与白云望去。沉默很久,她才说道:“大人,你我夫妻,本就应该同生共死,我不想想得太多。” 孟定国低下头:“当年,若是没有你的坚持,恐怕也没有我们的今天。” 应秀灵突然噗地笑了一下:“谁不知道你一直在后悔,后悔没娶个听话温顺漂亮的老婆。” 孟定国也笑了:“我娶了那个我做梦都想要的,还需要后悔吗?” 应秀灵白了他一眼:“赶紧下山吧,一回来让我热热乎乎吃口饭不好吗,非拉到这个鸟都不肯落脚的地方。” 应秀灵当然知道,这是他们当初定情的地方,孟定国是个重情的人,然而国朝的乱象,让他已经很多年把她这个妻子,只当个符号了。但他内心里还是忘不了这个地方。 孟雨当然不知道父母之间的这段对话。对于父亲,他仍然是很陌生的。不仅因为从小与父亲不在一起,彼此并不亲近,而且毕竟父亲位高权重,很多事情都不会告诉他。 虽然是冬天,京城的繁华与热闹半点不减。而且快到新年,元旦皇上的朝会是全年最隆重的仪式。文武朝臣,诸候王和各地要员,外国使节,皇亲国戚,都要在这一天向皇上朝贺。 而孟雨一到了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将江绿萍送到她在京城的住处。 不能说江战完全不能干,他竟然已经在京城寻了个地方,开了个铺子,前边对外出售货物,也为在京城打开局面。后面一溜三间房子,用于住人。此外还有个不小的院子,堆放货物甚至骡马进来也不嫌挤。江战和一个伙计住在这里,另一间,当然是留给姐姐的。所以江绿萍此次不用再去住客栈了。连江绿萍也夸江战说:“到底是男孩子,魄力总是不同。”江战只是笑一下,用一只手去捆货物,却怎么也捆不紧。 江绿萍看着院子一角码得整整齐齐的货物:“你手不得力,而且就一个伙计帮忙,怎么把这些捆得这样整齐的?” 江战很平静地道:“世超和萧姑娘都来帮忙,这些大多是他们捆的。” 对于郭世超,江绿萍倒不奇怪。上次在京城竞争皇家采买权时,几乎所有的货品,都是郭世超帮她打理,那是个做事非常踏实妥帖,待人也实心实意的少年。而萧点秀,江绿萍也吃惊了。她知道弟弟最近跟她走得近,也知道在发生着什么,却不知道这个曾经的大家小姐,这么能干。 江战看到姐姐的眼神,急忙道:“姐姐这么看我干嘛?最近萧姑娘有自己的事,已经不再来了。” 江绿萍知道弟弟是个很闷的人,没有敢继续萧点秀的话题,便随便找话道:“世超不是在禁军当副统领了吗?他还是个孩子,适应这么吃紧的差事就够呛了,干吗还让他给咱家劳心费力的。” 江战站起来,将自己捆好的货物想拎到墙边,刚一拎,就全散了,气得道:“哎,真没用。” 江绿萍急忙过去,将他推坐到旁边的台阶上:“姐姐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多做点儿迎来送往算帐的事情就行了。” 江绿萍整理那些货物,江站道:“世超大概是觉得当初我到双凤山庄给他帮忙吧。他应该更感激孟雨才对。那个李忠义不是什么好东西,世超每天清早都要在全城巡视,再去所有城门检查守军,然后训练禁军的事八成也归了他。李忠义什么都不干,就会挑毛病。” 江绿萍停下手里的活儿:“皇上是体恤他家被灭门,可皇上的差事哪个好干呢?他还是个孩子,又在朝里没有背景,被排挤被欺负也是很正常的。” 江战道:“他每天清早巡视前就来这里帮忙,说也不听。而且他还把笑笑和玉宝从西玉州接来了,说不让两个孩子再离开他。好在笑笑能帮他一些。” 江绿萍道:“双凤山庄比七年前咱家还要惨,世超真是太可怜了。”她突然想起,郭世超很 第261章 暗杀刀盟 江绿萍的眼睛倏然睁得大大的,以她的阅历,还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而且,程老爷是个多老实的人,竟然无端遭到这种横祸!彩姐竟然也被抓进去,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孟定国接着说道:“沈赫昌就是要程财发招出是你大哥悔婚。如果你和孟雨没有任何干系,叔叔可以对沈赫昌强硬,让他不得再骚扰普通百姓。但如果你和孟雨成亲,我不仅没有办法去保护程财发和江家,沈赫昌还会拿孟家强娶别人妻子来攻击我,程财发也没有办法再安生过日子的。” 江绿萍低了头,她虽然是个聪明慧性,很有决断的女子,但这件事情却让她无法一时决断。她也知道自己跟孟雨恐怕是没有可能了,可她又不能这么快就接受。她低着头,噙着泪,孟定国也并不催她。江绿萍半晌才抬头道:“孟叔叔,绿萍知道这件事情多严重。程老爷是好人,彩姐更是从小就关照绿萍的大姐姐,绿萍都明白了,和孟雨的事情,就当是没有吧。” 应秀灵终于忍不住哭起来了,她突然觉得似乎当年自己心爱的人,一夜之间和别人订了婚,都没有这么让她难受过。 孟定国也很不好受,但他总是男人,又是长辈,不能表露出来,他站起来:“绿萍,我知道你比孟雨懂事,所以先告诉的你。我也会告诉他的,江家的人就是我的亲人一样,如果有一分可能,我也不愿伤害任何一个人。” 江绿萍也站起来:“孟叔叔,绿萍什么都明白,这就告辞了。” 应秀灵突然站起来,走到江绿萍面前,哽噎着说:“不要怪你叔叔,他也是没有办法。” 江绿萍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是蒙的,她的两条腿似乎也不听使唤了,但她仍然木木地答道:“婶婶不要难过了,绿萍能理解的。” 一时间,她突然想起妙常师太说过自己与佛有缘,难道这都是天命注定吗? 她木木地给孟定国和应秀灵行了礼,木木地往外走,应秀灵急忙追上去,扶着她。走到府门口,江绿萍像是突然猛醒过来,她转头坚决地对应秀灵道:“婶婶,您回去吧,不用送了,绿萍自己走就是了。” 应秀灵不放心地:“绿萍,这一路上这么嘈杂混乱,又是车又是马的,婶婶送你回家吧。” 江绿萍笑了一下:“婶婶,绿萍好歹也是习武出身,哪里连回家都要人送了?您不用担心,绿萍心里明白,不会瞎想的。” 说罢,她向应秀灵行了礼,转身走了。 应秀灵一回到府里,又伤心地哭了。 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往来不断的车马,路边不断吆喝着的摊贩,江绿萍真觉得头都要爆炸,她不知道该想什么,不该想什么,却觉得心情烦乱。便躲开大路,只捡僻静的小巷走。 然而,她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江战选的新家,她本来也并不熟悉,现在心绪一乱,乱走了一通,竟然彻底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她一时悲从中来,真很想大哭,可又哭不出来。就在她进退不定的时候,突然看到巷子尽头,有人在格杀,而且发出刀剑相撞的声音。她吃了一惊,急忙拔出刀,快步跑了过去。 原来是一个使刀的人在与另两个刀手在交手,就在她跑到跟前的一瞬间,那两个刀手中的一个脖颈中刀,喷着血倒了下去。 江绿萍喊了一声:“世超,你在干什么?!停手!” 郭世超不理她,手里的刀仍然在向另一个刀手劈去。江绿萍急忙挥刀上去,架住郭世超的刀,那个刀手借势逃跑了。郭世超急了,一翻腕就格飞了江绿萍的刀。江绿萍因为看到是郭世超,所以没有在刀上加力量,没想到郭世超的动作又快又狠,自己的刀一下就飞了。江绿萍还要跑上去阻止他,郭世超看到那个刀手已经快跑出巷子,急了,回手使劲一推江绿萍,江绿萍的头重重撞在墙上,人顺着墙软软地倒了下去。 郭世超将手中的刀用力向逃跑的刀手掷过去,正穿过那人心脏。那人连声都没来得及发就倒下死了。郭世超迅速跑过去,从那人身上抽出自己的刀,在那人衣服上蹭蹭血迹。这才赶紧跑回来看江绿萍。 江绿倒在墙头,头上没有出血,人却昏迷过去了。郭世超摸摸她的头,果然撞起一个大包,他急得叫了两声姐姐,江绿萍没有回答,他急忙将江绿萍抱了起来,往巷外就跑。 郭世超把江绿萍带回自己住处。因为有笑笑和玉宝,他也没有住在禁军军营,所以也没有人看到他将受伤的江绿萍带回住处。等笑笑上街买东西回来,郭世超请的大夫已经给江绿萍诊治完,开了药方。 郭世超付了诊金,大夫就走了。笑笑一看,生气地对郭世超道:“表哥,你是不是又在杀人!” 郭世超急忙让笑笑小声:“笑笑,哥哥杀的都是坏人。难道你不知道亲人是怎么死的,双凤山庄是怎么覆灭的吗?” 笑笑眼泪都快出来了:“表哥,笑笑不管,要是你也死了,那笑笑就什么都没有了!” 郭世超一时也难过,但他顾不得安慰笑笑,急忙将药方给她:“你快去给绿萍姐姐把药抓了,她头撞伤了。” 笑笑也顾不得再难过,她拿起药方就往外跑。 这时,江绿萍已经渐渐清醒过来,她头痛欲裂,想要坐起来,却哎呀一声又倒在床上。郭世超急忙过去扶住她:“姐姐你不要动,大夫说只是头部受了震荡,没有大事,笑笑给你抓药去了。” 江绿萍喘着气说:“世超你疯了,你一个人对抗整个刀盟!” 郭世超急忙蹲下身子:“姐姐,你不要怪世超了。我想我也活不了很久,杀一个就是一个。只要我死了,姐姐帮我照顾笑笑和玉宝就可以。” 江绿萍快要气疯了:“胡说……”她只说了两个字,头就痛得说不出话来。 郭世超急忙道:“姐姐你不要激动,等笑笑回来给你煎了药,我送你回家去。” 江绿萍气得转过头不再看他,却头一动就又疼痛欲裂。 第262章 贪财师姐 一会儿,笑笑已经买了药回来。 只是,她身后竟然跟的是…… 孟雨! 郭世超一看,吓坏了,直往后躲:“孟大哥,我我……”他吓得话都快连不成句了。 笑笑急急地对江绿萍说:“姐姐我去煎药,这个药快,很快就好。” 孟雨已经走到床前,低声问:“姐姐,你怎么样了?” 江绿萍闭上眼:“孟雨,我没事,只是不小心磕了一下。” 孟雪急忙轻轻摸她的头,江绿萍想推开他,却一动就痛得要命,只好一动不敢动。 孟雨摸到了那个大包,心痛得不行。他转过身,逼视着郭世超:“世超,我们不在这段日子,你都干了什么?怎么就成了皇上的禁军副统领?为什么要杀人?是你自己要杀,还是谁要你杀?” 郭世超害怕地向后退着:“孟雨大哥,我没有做过坏事,你相信我。我心里好恨,就只是恨……” 孟雨看看江绿萍。郭世超急忙解释:“**姐一拦,那个刀手逃跑,他已经看到我是谁了,我不能放他走,就推了**姐一把。” 孟雨简直气疯了:“你一个人惹刀盟,你不想活了吗?” 郭世超瑟缩了一下,突然道:“孟大哥,这世上坏人太多,太强。我管不了那么多,这些坏人,我能杀一个杀一个,一直杀到我自己被杀死就算万事都了了。” 孟雨气坏了,抬手就打了他一耳光。江绿萍下意识地惊叫一声:“孟雨,不要!” 郭世超捂住脸,眼泪滴下来,他用含泪的眼睛看着孟雨:“孟大哥,我没有杀过好人,我杀一个刀盟的人,也是帮你一次,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但是活多久我就帮你多久。” 孟雨的眼睛都要喷火了:“世超,你不要再杀人,你太糊涂了!我先把姐姐送回去,回来再跟你说。” 郭世超吓得贴在墙边站着,一句话也不敢再说。江绿萍很费劲地说:“孟雨,你不要吓他,世超太可怜了。” 孟雨一时无语:“姐姐,我先送你回家吧。” 他话音未落,笑笑却跑进来打断他:“等等,药煎好了,先给姐姐喝了吧。” 她把药递给孟雨,孟雨要扶江绿萍起来,江绿萍很困难却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让笑笑帮我。” 孟雨轻轻放了手,他当然知道江绿萍是为了什么。 笑笑急忙过去,将江绿萍扶起来,将药慢慢给她喝下去。孟雨这才道:“姐姐,我送你回家。” 江绿萍无力地又摇摇头:“孟雨,你不要再管我了。让世超送我回去吧。” 孟雨忍住眼泪:“姐姐,不论你听到什么,孟雨是不会变的。” 江绿萍勉强笑了笑:“孟雨,你自己好好的。” 郭世超和笑笑都傻了,他们已经发现他俩之间是出了什么事了。孟雨站起来,对郭世超道:“我去叫一辆马车,你把姐姐送回家吧。” 郭世超胡乱地点了下头。 马车来了,郭世超将江绿萍扶出来,扶到马车上,然后傻子似的看着孟雨。孟雨对他说道:“你送姐姐回家吧。” 孟雨站在路边,看着马车越走越远。笑笑刚才买了药又飞跑去找孟雨,累得不行,现在还微微喘着。她也看着马车远去,才小心地问孟雨:“孟雨哥哥,你和**姐怎么了?” 孟雨笑笑说:“没有什么。笑笑,你表哥回来不要和他冲突,我会好好跟他谈。”笑笑含着眼泪:“孟雨哥哥,我好害怕,表哥现在太可怕。我每天都担心他回不来了,你一定要劝他。” 孟雨点点头:“笑笑,你要是觉得在表哥这里害怕,就和玉宝一起到哥哥家住吧,还有婶婶可以照顾你们。” 笑笑摇摇头:“孟雨哥哥,笑笑只有表哥一个亲人了,笑笑要陪着他。笑笑不想让他太孤单。” 孟雨看着笑笑纯真无邪的大眼睛,一时百感交集:“笑笑,你表哥将全家都留在老家,只带你和玉宝来京城,也是因为老家再没有你们更亲的亲人了,也怕坏人不利于你们。表哥为你们也是用尽了心,你也要好好对他。” 笑笑懂事地点点头。 皇宫后门。今天,不用孟雨一个筋头翻进去冒险了。只见一个轻盈的身影一翻一闪,飘飘落在红色宫墙外面。 这是个身材苗条修长,翻转的时候身姿柔软,摇曳如柳的女子,她看上去二十六七岁,修眉长鬓,眸子漆黑晶亮,端正的鼻子和线条柔美的红唇,秀气的小巴。怎么看都是一个明艳动人的美女。她里面穿的是粉色宫装,隆冬季节只披了一件夹的淡蓝色印花斗篷,显然是为了行动方便。 她看着孟雨,巧笑嫣然:“我只为你传风递信,要刺探秘密,太危险了,本宫可是不做的哦。” 孟雨无奈地笑了笑:“师姐,每次您都先威胁我一下,很刺激吗?” 被称为师姐的女子两条长长的手臂抱在一起,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指甲涂得红彤彤的:“好了快说吧,又遇到什么为难事了。师姐反正坐地起价,不会给你便宜半钱银子。” 孟雨喃喃地:“第二句话准是提钱。” 师姐噗地笑了一下,笑颜含春,美不胜收:“小师弟,有为难的事情赶紧说吧,师姐的时间很宝贵,出宫一次也冒着危险呢。” 孟雨赶紧说:“皇上最近收了什么神秘杀手没有,尤其是刀手。师姐请帮忙查一下来历。” 师姐翻了孟雨一眼:“你都查到这个地步了?就算皇上有收,也是极度秘密的,皇后和孟大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你要师姐我去查?你可真心疼师姐啊。” 孟雨垂头丧气地:“本来再难也不会找师姐的,这人与目前国朝大局有关,我还尚可以等等。但朋友的母亲可能被这人挟持,而且已经快十年了。朋友以为母亲已经死了,可我分析,很可能还活着。” 师姐收了嘻笑的面孔,严肃起来:“皇上就算收了这样的人,也未必常常召见他。即使召见,也会十分机密。这个事情,我尽量吧。” 孟雨嗯了一声:“还有一事,皇上和皇后,到底各存什么心思?” 第264章 姐姐不答应 孟雨回到家,给孟定国行了礼:“爹爹,已经让师姐帮忙查了。” 孟定国心疼地看着儿子:“你太累了,从河东回来,一天都没有歇。也不要让你师姐太为难,为父也在同时查着。只是孙锋母亲的事情,我们多尽点心吧。” 孟雨嗯了一声。 孟定国道:“爹爹对不起你。你娘本来身体就不好,但一直撑着。这件事一出,她就病倒了,爹也是无法可想。” 孟雨道:“我这就去看娘。只是对绿萍姐姐,我是不会变的。” 孟定国点点头:“爹也知道你的性格,只是这次你没有生气离家一走了之,爹爹心里反而更难过。” 孟雨的眼泪也已经到了眼眶,却仍然忍回去了:“爹爹有好多事要忙,孟雨去看看娘。” 几乎送走了江绿萍,应秀灵就一下躺倒了,孟雪也赶回来陪着娘。应秀灵年轻时几次受伤,身体一直不好,但她性格倔强,这些年一直挺着不想让别人看出来。这次眼看就要嫁到孟家的,那么美丽能干善良的儿媳妇,说没有就没有了。她心里又急又痛,再也坚持不住了。 孟雪看到哥哥进来,站起来悄声说:“哥哥你陪娘说话吧,我先出去了,一会儿再进来。” 孟雨轻轻在母亲的床边跪下来,应秀灵看到是孟雨,眼泪又流出来。孟雨心里更痛了,他替母亲将眼泪擦掉:“娘,您不要伤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放弃的。只要她不变,我就不变。只是母亲要多等一等了。” 应秀灵伸出手握住孟雨的手:“娘知道你是个有坚持的孩子,对得起任何人的,娘相信你。” 孟雨点点头。 应秀灵又道:“不要恨你爹。” 孟雨仍然点点头。 孟雨出了母亲的房间,孟雪急忙问:“娘还好吗?” 孟雨笑笑:“没事了,今天你能陪娘吗?” 孟雪点点头,又悄悄问哥哥:“哥哥去找找绿萍姐姐吧,不然你们一起远走高飞。我来侍候爹娘。” 孟雨摸摸孟雪的脑袋:“放心,哥哥这就去找她。” 孟雪看着哥哥走了,心里叹起气来,自己和表哥不顺利。却想不到哥哥和绿萍姐姐也能这么不顺利。 江战看到孟雨进来,急忙从柜后出来。孟雨问他:“姐姐好点没?” 江战道:“头还有些痛,没有什么大事了,也不肯歇着,正在后边结今天的账。姐姐一回来,每天的生意好了很多。” 孟雨点点头,他知道江绿萍有多要强。然而这种要强,放到他和她的感情之中,就让他格外无所是从。 江战带他去了旁边的帐房,江绿萍正核对账目,看到孟雨进来,她放下手里帐簿,站了起来。江战赶紧出去了。 “孟雨,”江绿萍这两天也一下瘦了很多,“你怎么来了?” 孟雨看着她:“姐姐,我不会放弃的。不论发生什么,不论多少人反对。我说过对你不变,就是永远不会变。” 孟雨漆黑的眼睛看着她。他曾经对于人生和婚姻都很悲观,可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他活到二十二岁,倾心爱过的唯一的一个人。他不可能放弃,不论遇到什么,他都不能放弃。 江绿萍也看着他,想起不过短短几个月,他们之间多少波折多少阻碍。 她用她一惯柔和糯糯的声音道:“孟雨,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我是个很普通的女子,我只要一个很世俗的幸福。有些事对我的打击,会超乎你的想象。” 孟雨的喉咙噎住了:“姐姐,你是说,我的坚持在你看来,并没有什么价值是不是?” 江绿萍也要涌出泪水:“孟雨,不是的。你对我的每一点珍惜,都让我觉得是世界上最大的幸福。只是,我没有勇气去接受没有被承认的感情。” 孟雨黯然了:“姐姐,你一定要孟雨给不了你的。” 江绿萍不说话。 孟雨突然觉得万念俱灰,周围的世界似乎都昏暗了。他转身走出江绿萍的房间,江战看他出来了,急忙跑过来,看到孟雨的脸色,他似乎猜到什么。 孟雨一口气走到街上,江战也追到街上:“孟雨,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孟雨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不想放弃,永远都不想。”说罢,他快步走开了,江战只能看着他落寞而萧瑟的背影远去。 江战跺了一下脚,转身飞一样跑回姐姐的房间:“姐姐,真的什么都不可以了吗?” 江绿萍已经又在核对着帐目了,听到江战问她,她抬起头:“好弟弟,不是什么看着好的东西,都可以是你的。姐姐真的不抱什么希望了。” 江战一下全泄了气,他弄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貌似今天还比较开心,他特意宣了隆琪和他在大夏生的儿子早朝面君。 在家里。隆琪教了儿子半天礼仪。可这个七岁的儿子,连中原话都不会说,勉强将需要行的各种礼学会了。但估计皇上问个什么,还得他这个当爹的来现场教。 他穿上朝服,张嫂不肯假别人之手,和秋菊一起,亲自给阿回穿上符合礼仪的小衣服。康明王的妻子望珠却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了,她不知道这个中原的复杂衣服该怎么穿,更不知道小孩的头发该怎么梳,便只是呆呆的望着张嫂和秋菊忙活。 她现在无所适从,觉得丈夫不像丈夫,儿子也不像儿子,住的地方也不像该住的地方,周围的人更是陌生的可怕。而且这里自己的话只有丈夫能懂,可他每天又有那么多事情要忙。丈夫告诉自己,他是中原国朝的一个贵族,流落到大夏的。然而国朝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她十分茫然。 一会儿阿回衣服已经穿好,是个干干净净贵贵气气的小孩。这些日子不再风餐露宿了,阿回的脸也变白净了,穿上新衣服格外好看。隆琪看着阿回,心里十分开心。他带着儿子走到院子里,坐上轿子,然后对望珠说:“我们午饭前就会回来,让张嫂教你几句中原话,认认家里的器具,时间很快就会过去。”望珠惶惑地望着丈夫,点了点头。 第267章 易容人的住处 雅妃的脸红了,她没想到竟然被孟定国都看出来了。 “还有,”孟定国喘了口气,“好好做你的皇上妃子,带好小皇子。你年纪不小了,这是你的命,你得认了它,不许再做任何危险的事情。缺钱我让人给你送去,听明白了没有?” 雅妃呆呆地看着孟定国:“孟叔叔,兰姿知道您是为兰姿着想,可我不甘心,宫里是个闷死人的鬼地方……”她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孟雨赶紧也说:“师姐,爹爹说得是对的,您做的事情吓死人。” 孟定国道:“你要不听话,我现在就把你送走,也省得你看着皇上闹心!” 雅妃不敢哭了。孟定国对孟雨道:“送你师姐回去吧,回头你去康明王那里,也警告他一声。都在刀尖下生活,脑子都让油糊住了吗?” 孟雨将雅妃一直送到皇宫后门,还是不放心,索性和她一起跃墙进宫,将她送回她住的德祺殿,这才招了一下手走了。他知道师姐今天心里一定会很难过,然而有什么办法呢,他同样为她难过,这么可爱的师姐。然而命运已经如此,甚至爹爹都无力帮她改变。 第二天,为了给易容人一个警告,孟定国带了孟雨和手下两个猛将,直接奔了易容人住处,冲到后院。竟然那老妇人还在那里,易容人却并不在,孟定国将老妇人直接接到他的府衙,然后让人封了易容人的住处。心说:皇上,让你给我玩鬼花活儿,直接给你封了! 孟定国亲自询问了老妇人,果然是孙锋的母亲。她的视力很差,但还没有完全失明。原来这将近十年时间,易容人,也确实是孙锋的伯父,并没有虐待她,却只是将她关押,还时不时将孙锋的情况告诉她。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杀死孙锋妻子和儿子事情却没有说。 孙老夫人告诉孟定国,孙锋的祖父去世之时,告诉孙锋父亲要让孙锋伯父认祖归宗。之后无极派遇到与其他帮派的火并,孙锋伯父协助无极派将另一派打败。孙锋父亲非常感激,不仅准备让这个大哥认祖归宗,还答应将无极派掌门之位让给他。谁知不久,孙锋父亲竟然发现孙锋伯父在为大夏做事,并且因为他的奸细行为,直接导致了康明王那次战败并流落大夏。孙锋父亲十分愤怒,将孙锋伯父赶走,不许他再踏入无极派半步。孙锋伯父之后就成了那个易容人,并且在一次暗袭了孙锋父亲,孙锋父亲重伤之后坚持赶回无极山庄,将掌门之位传给孙锋之后就去世了。孙锋母亲也只知道这么多,她即曾是掌门夫人,便也并非寻常女子,知道孙锋伯父囚禁她的原因,心里却很从容。但孙锋伯父因为与孙锋父亲交往的仅有的一段时间里,孙锋母亲对他也非常好,所以始终没有忍心杀她。并且她也是见证他是无极派后人的唯一一个人证了,出于这种奇怪的心理,孙锋母亲才得以活下来。 孟定国对孟雨道:“刀盟的组织,和无极派刀法的外泄,看起来都是孙锋伯父所为。只是他到底是谁,我们还不知道。封了他的住处,是警告了皇上,却也惊动了他。恐怕揭开他的面目还要有一段时间。” 孟雨点点头:“并且,易容人有两个,武功不相上下。其中一个被舅舅和爹爹在西玉州外重伤过。所以这次在河东,孩儿和他交过手,感觉他气力大不如从前。” 孟定国点头:“这些都是辨别他们的证据,看来离揭开面纱越来越近了。只是皇上竟然想控制易容人,然而皇上让他做的事和他已经做的事完全不搭,看起来皇上也被骗了。而且皇上的真实目的我们也要探查。” 孟雨点点头,突然道:“跟爹爹一起,和自己探案大有不同。” 孟定国看着他笑了:“有什么不同?” 孟雨道:“自己做很累心,跟爹爹一起,有了主心骨一样。” 孟定国笑道:“拉倒吧,跟爹一起你变懒了自己还不知道。” 孟雨又道:“郭世超现在私底下在向刀盟报仇,我已经警告他一次了,不知道管用不管用,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孟定国道:“这孩子心里的仇恨太深了,可他太年轻,太不懂事,你再慢慢和他讲。不行的话,爹爹亲自和他谈。” 早上天还没有亮,江家的院子里已经开始忙碌上货,捆货了。 郭世超一早就来了,他还穿着禁军副统领的服装,带着刀。却一进院子就开始捆货物。他手脚很麻利,干活儿也很踏实。 江绿萍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她走过来道:“世超,你本来一早就要去巡城,回来还要训练士兵,不像我们做完这些可以再睡一会儿的。你这样会累坏的。” 郭世超笑笑说:“没事,我不累。”他笑起来还是个孩子的样子。江绿萍心疼地说:“胡说,明天不许来了。还有,”她看江战在柜后和伙计往外搬货,小声对郭世超道:“那种事不许再干了,不然姐姐和这些朋友,就都不理你了!” 郭世超咬了咬嘴唇,看着江绿萍:“姐姐,我爹爹、叔叔都没有了。弟弟妹妹也被杀死好几个。庄丁更是死了无数,我都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才能对得起他们。” 江绿萍将他拉到墙边:“你好好的做好自己,就是对得起他们。” 郭世超眼睛里有一些晶亮的东西,他看着江绿萍:“姐姐,我记住了。”然后又跑回来捆货:“得快点了,不然我走的时候要弄不完了。” 江绿萍噗地笑了:“谁说一定要弄完了才能走?干好正事重要。”郭世超答应着,手里的动作却加快了。 江绿萍一边和郭世超一起捆,一边对他道:“你一走啊,吃过早饭,萧姑娘又会来,我们家真是遇到好人了。” 郭世超笑了:“萧姑娘喜欢江战哥哥好久了。江战哥哥也喜欢萧姑娘好久了。” 江战打断他:“别乱说,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郭世超道:“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萧大哥不在了,就当是帮他照顾萧姑娘。” 第271章 候爷的挽留 在杜圭兴奋的嗷嗷声中,孟雨脑子却在转:沙不该这么长时间不离开中原,仅仅是海西国王人选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他对康明王拱了一下手,便准备告辞。康明王送他到驿馆门口,问孟雨:“孟雨,我隆琪有今天,是孟大人努力的结果。本王不想说其他的,只想问问,你现在原谅本王了吗?” 孟雨沉默半晌:“如果萧梦时能活过来……” 康明王垂头叹了口气:“本王懂了。孟雨,我心里的难受,一点不比你少。而且,我更内疚万分。但是,我隆琪没有将这件事忘记。告密的那个人,我会将他碎尸万端。” 孟雨转向他,慢吞吞地道:“就是劫持你儿子的那个易容人。” 康明王震惊地看着孟雨,随后他面色渐渐恢复到正常:“你说的不错,但他背后还有人。” 孟雨又点点头:“王爷,你心里什么都清楚,但你总是错误地估计自己的能力。好好做国朝的王爷,小王爷多可爱,王爷不再是一个人,要对自己的亲人负责了。” 隆琪怔住了,却随即哈哈大笑,他凑近孟雨:“孟雨,我带兵出征的时候,你还在黄山练童子功呢,不要教训我。” 孟雨淡淡道:“这话王爷说过一遍了,希望您可以一直说下去。” 康明王却并不生气,他甚至有点兴致勃勃地说:“换个话题好了,听说你和那个闪电刀分啦?考虑考虑婉华姑娘吧,那是个多好的女孩儿,人有偏见可不好。” 孟雨冷笑了一声,抬腿便走。康明王没有拦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唇边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倒是杜圭看到孟雨走了,放下手里咬了一半的大白馒头,兴高采烈地挥手道:“孟雨,再见!” 孟雨听到杜圭的声音,也回过头,杜圭已经将那半个馒头塞到嘴里,又抓起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孟雨对杜圭笑了一下:“再见。” 京城最豪华昂贵的酒楼,听雨轩二楼的雅间。 候灵闪对伙计说:“拿你们最好的刘伶笑。” 伙计道:“爷您要多少?” 候灵闪道:“两坛。” 伙计躬身恭敬地:“是了,爷。还要些什么菜?” 候灵闪道:“你随便配,味道要好。” 伙计忙说:“爷您放心,包您满意。” 一会儿酒菜上桌,酒是好酒,喷香扑鼻,菜也做得精致。候灵闪道:“你下去吧,叫你再来。” 候灵闪拿起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倒了一杯酒,那酒清亮透彻,在杯中微微晃动,漾起一层层波纹。他递给孟雨:“这是不会醉的酒,专门给你点的。”然后拍拍胸口又加了一句:“今天候爷请客!” 孟雨苦笑一下:“难道不该醉了才好吗?” 候灵闪道:“你要是能永远醉下去,再不醒来,那倒也不妨。但是既然躲不过,还是清醒点好。” 孟雨喝了一口酒:“猴子,沙不该又找你了?” 猴灵闪睁大眼睛:“嘿,真你个神探,我自己还没个眉目呢,你都知道了?” 孟雨呸了他一下:“我不过是偶然在街上看到你们了,除非我是瞎子。” 候灵闪嘎嘎笑了两声,像踩了鸡脖子:“这个嘛,沙老头对我挺信任。” 孟雨道:“沙不该的动向,必然会引起那一派的注意,如果有事,我还是会找你。”孟雨说着,从窗户向外看去。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好一派京城繁华景象。孟雨觉得自己身处在这种地方,却更是落寞到了极点。 看到自己的好酒好菜完全提不起孟雨的兴致,候灵闪盯着孟雨。他突然觉得孟雨现在的心绪散乱到了极致。如果是从前,孟雨一定不会放过他,一定马上就要撬到想知道的东西。孟雨这个人,就像一个海潮涌起时的巨大旋涡,一定要将周围他想知道的东西都吸到他的旋涡里。现在,他散了。整个人都散了。好像鼓起的海上的巨浪,退下之后便散成无数的泡沫。 “孟雨,行了,男人嘛。” 孟雨看着候灵闪,眼睛突然就湿了:“她要的,我想给,可是给不起。我一直以来全都给了她的,到了今天,才知道她不要。”孟雨停下,喘了一口气,竟然又哽噎着说了一遍:“她不要。” 候灵闪急忙放下酒杯,抱住孟雨的肩膀:“兄弟,我陪你喝几杯好了。睡一觉,明天把这些全忘了,咱又是一条好汉对不对?” 孟雨突然抱住候灵闪,将脸埋在他胸口,热泪滚滚而下:“猴子,帮帮我,帮帮我。” 候灵闪抱紧他,眼睛也湿了:“孟雨,不是我不帮你。值得吗?我都替你不值。” 孟雨只是紧紧抱住他,仍然不停地说着“帮帮我”。候灵闪感到自己的胸口都热了,他知道孟雨的眼泪一直在流,他自己的眼泪也都快流出来了。他想,这眼泪也忍了多少时候了,就让他流吧。 江绿萍将城里一家要的货点好,帮着江战放到骡车上,让他送去。江战走了,江绿萍舒了一口气,准备回到院子里。她正要转身,却发现江战刚拐过弯,本来空无一人的门口小路上,却赫然出现一个人。 那人一身劲装,背上背着一把刀,在微微的冷风中直直地站着,一串金环从刀把垂下。江绿萍愣了。候灵闪走过来:“闪电刀,我来找你。” 江绿萍笑了一下:“候爷,真是许久没有见了。” 候灵闪道:“猴子佩服姑娘的刀,可却不怎么佩服姑娘的人。” 江绿萍的笑容凝住了:“候爷,那是您从前高估绿萍了。我除了做个普通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志向。” 候灵闪不客气地道:“姑娘是个普通女子吗?您做的普通事情,在我候爷看来,真是惊世骇俗呢。” 江绿萍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候爷今天怎么说话还会拐弯了?您一向是多直爽的人。” 候灵闪嘎嘎笑了起来:“候爷今天才知道,论直爽远比不了闪电刀你。” 江绿萍淡淡道:“世超对我来说,不是可有可无的。” 候灵闪惊了一下,才说道:“好吧,闪电刀果然爽快。不过,” 候灵闪盯着她:“候爷就偏还要问一句,你真的不在乎孟雨了?他昨天抱着我哭了,哭得伤心极了。他让我帮帮他,‘帮帮我’这三个字他说了很多遍,很多很多遍,他一边哭一边说。所以我就来了,闪电刀你要够冷够狠,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候爷我也就当什么都没说过。” 江绿萍眼圈红了,她胸脯起伏着,嘴唇也在颤抖。半晌,她才勉强开口说话,声音也在风中颤抖,象是要被寒风撕碎:“候爷,烦请你告诉孟雨,忘了我吧。绿萍不配他喜欢,是真的。” 她勉强说完这句,似乎人都要倒了。 候灵闪向她迈了一步:“闪电刀,你说的是真心话吗?你一句话,定的是三个人的命。” 江绿萍的眼泪从眼角淌下来:“候爷,绿萍跟你说一句真心话。如今,真的是回不了头了!孟雨,我心里会记得他,我忘不了的。但是,候爷,真的回不了头了!” 说罢,她的眼泪终于滚滚而下,她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转身跑进了院子,将门关上。 候灵闪傻了。他知道,如果江绿萍口气能硬一下,或许还有转机。现在这么说,可能真的如她所说,回不了头了。 第277章 皇上压王爷 皇上冷笑:“兵器库的事情,本来就不关萧正毅的事情,他的儿子也已经用性命来交待了。至于康明王,国丈,对亲王检举您得慎重啊,还需要有实据才可以。” 沈赫昌冷笑一声,突然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皇上,这是康明王给萧正毅的亲笔信,却不想被臣得到,请皇上一阅。” 孟定国吃了一惊,心说真的不想让我睡个好觉么?而萧正毅更是大吃一惊,他差点往身上摸过去,却突然醒悟。皇上让刘成将信递上去,将信打开,他认得康明王的笔迹,果然是亲笔书写,皇上匆匆看了一遍,上边写着:“几次欲与老大人相见,都未曾得允,本欲帮助令郎,却不想一恨至此。京城所置之业,知老大人家产被抄困窘,愿交付老大人。之前收益,亦替老大人暂存,愿得允一晤。”信的最下面落了个琪字。 皇上向萧正毅看去,萧正毅一身冷汗,急忙出班跪倒:“皇上,康明王也是近期才得开释,他确曾托人联络,想与臣相见,主要是想将当初臣子梦时与王爷在京一起置的产业,转交于臣。臣当即表示孽子的财产一个也不要。康明王托人说了几次,看臣一直不回复,才有这封信。臣看了,并没有回,记得将信收起了,却不知为何在镇国公手里。” 孟定国心想,这个康明王,做事就是半点不牢靠,这不是害了儿子,又来害老子!皇上看着萧正毅,既不再追问,也不再责问,更不让他起来。萧正毅脑门也是黄豆大的汗珠滚滚,心想如果二次出事,自己一家就彻底完了,可惜女儿都马上要成婚了,本来可以有个安稳的晚年,现在竟然又遇到这种事情!他现在已经胸无大志,满脑子只是乱想。 沈赫昌冷笑一声:“萧大人,你编得倒圆,将自己推得一干二净,本爵且问你,那之前收益,指的是什么?是不是除了起掉的那座兵器库,还有其他的,并且已经交易获利?” 孟定国一声不吭,心想这个事情,最好让康明王来解释最好了,那也是个能讲歪理的,正好跟沈赫昌互掐一下,可惜他今天不在。 皇上心说老丈人啊,我对你加官晋爵,调防肥得流油的好地方,你竟然不知死处处与我做对!看到萧正毅还跪在那里,便道:“萧卿起来吧,朕马上召康明王过来,有诏要下。”萧正毅站起来,退回班内,心里紧张,脚步竟有些趔趄。 皇上对沈赫昌道:“国丈,查无实据的事情,就不要在朝堂上做证供了。朕倒是有一事不明白,这封信国丈从何而来?” 沈赫昌也愣了,他自然不能说自己对朝中敌对大臣都在监视,然后用其他手段再得到证据。但他脑子转得快,马上就说:“此信是萧正毅退回给康明王的路上,被我在京的手下所得。” 萧正毅一听,恐惧之中又十分气愤,分明这封信是在自己家中丢失,他又欲站出来申辩,皇上却制止住了他:“萧卿回班吧,什么都不用说了,朕自有裁决。” 皇上对沈赫昌道:“国丈这次私自进京,朕就先不追究你的责任,但查无实据,也就不要拿一封语焉不详的信来说事了。康明王已到殿外,朕让他进殿,自会给你个交待。” 此时沈赫昌自己也在琢磨,这次无诏上京,又在朝堂质问皇上,若皇上不追究,此行目的也就达到了,皇上以后也必不敢重用萧正毅和康明王,孟定国便算折了一只翅膀。 果然皇上将康明王叫进来,将那封信的来龙去脉告诉他。 康明王果然脾气也不比沈赫昌小,一听沈赫昌竟然敢劫夺自己的亲笔信,还来皇上这里恶人先告状,不禁驳然大怒:“国丈果然不仅急着来京,还急着歪曲事实,之所以出兵器库这件事,正是臣弟之前就与萧梦时有生意往来。他既身死,我们的事情皇上清楚查过的。之前萧梦时的一些在京产业,萧大人从未提过,自臣弟又复王号之后,将这些产业清理了一下,一直想交还萧大人,无奈他就是不要,也不肯见臣弟。臣弟才写了那封信,但并未收到回复。” 皇上对康明王斥道:“隆琪,你做事一向莽撞,今天国丈对你犯下这么大错还能复王号很不满意,朕也有意惩罚你。” 皇上有意挑拨,康明王脾气也暴烈,闻听怒道:“既然被狗咬,还有什么可说的,皇兄随便处置好了!” 沈赫昌一听也大怒,正要跳起来,皇上制止了他,道:“国丈不要激动,朕现在就给国丈一个公道。隆琪,你天天养在京城不做事,也不是皇子亲王应该做的,朕就将西陲作为你的封地,你即日去上任。” 众大臣都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平时荒唐的皇上真不能小看,竟有这样的大手笔。 “但是,”皇上转个口气:“望珠和庆回,就留在朕的身边,等你在西陲王爷做得像个样子,再接他们过去。庆回就在宫中学习中原话和礼仪。朕真的对你教子完全没有信心!” 这大起大落,不仅大臣们大跌眼睛,康明王也完全傻了。去西隆做诸候王,如果皇上不刻意压制,权力是很大的。然而刚刚团聚的妻子和儿子,就要分开么?皇上是要拿她们母子当人质,若是康明王听话,或许夫妻父子有一天还能见面,若是不听话,那后果真是不能想象。天下果然君王最狠。 康明王一改平时动不动跳起来与皇上争论的样子,他知道关系到妻子和儿子,不能硬顶,错愕道:“皇兄,望珠完全不懂中原话,又不识字,只是个普通做粗活的女人,在宫中会很难受的。” 皇上冷冷道:“你的妻子和儿子,朕会让人好好照顾。难道受苦受得,在宫里享福反而觉得受罪了吗?那朕的皇宫成什么了?” 康明王呆呆地看着皇上,孟定国这下觉也睡不成了,急忙道:“西陲是边关重地,那里各种小国和小族聚焦,也关系国朝边境之安全,这是皇上对王爷信任,王爷赶紧谢恩吧。”康明王听了孟定国的暗示,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得叩头谢恩。 第283章 冷酷的父亲 孟定国冷冷一笑:“我的儿子真出息,查案查到自己爹头上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孟雨又如放水般地说下去:“有又怎样?您今天为什么对狄大人那种态度?因为国朝都是您的,因为狄英有些事情没有告诉您,却直接奏报了皇上,所以您忌恨他,排挤他,对不对?” 孟定国嘲笑地看着自己儿子:“因为他救了少言,你就否定掉你的亲爹,马上倒向他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知道他做过些什么事?你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孟雨气的声音都哆嗦了:“我知道什么,我只看到他在救人,我只看到您在他面前居高临下!” 孟定国冷笑一声:“那又怎么样?你要不是我儿子,你有半点机会在我面前吼吗?” 孟雨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是,我是您儿子。才看到您这些年是怎么对我娘,怎么对我和小雪的。您和绮红院那个灵犀是怎么回事?不说您让娘去北燕冒死寻找孤鸣鹤,现在娘好不容易安全回来了,她正病着,您去找那个灵犀,您对娘还有没有半点情意?” 孟定国终于不淡定了,这件他最不想让人知道,说出来有如撕掉他伤口的事情,竟然被自己儿子知道了。他一时羞恼交加,蹭地站起来:“孟雨,你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在这里指手划脚,现在谁是谁爹?你要管你老爹找什么女人吗?” 孟雨直盯着孟定国:“您现在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那么奇怪,易容人您为什么不抓了?他被您光天白日将孙锋母亲抢走,必然狗急跳墙,如果他再杀人怎么办?况且,只有从他那里,才能知道幕后的丝丝缕缕,为什么你完全不去查获易容人?” 孟定国从桌子后面走出来,几步走到孟雨面前:“你脑子昏掉了你知道吗?你现在根本没有正常思考的能力,却在这里教训老子?再告诉你一遍,若不是因为你是我儿子,现在早被宰了丢到河里去喂鱼了!” 孟雨对站在自己面前的父亲半点不惧怕,却只是气得在发抖。他盯着父亲:“我知道爹爹从现在开始不会支持我,我只想告诉您两件事,第一我明天就去找易容人,第二如果爹爹再去绮红院找那个女人,我就把娘带走再也不回来!” 孟定国也盯着孟雨:“少吹牛吧,你去抓易容人?你打得过他?” 孟雨冷冷地说:“我会让少言和江战帮我的。” 孟定国冷笑:“应少言是禁军卫士,你无权调动。江战既然是我看中的海西国国王人选,我不让他动,他就不能动。” 孟雨拿出皇上令牌:“皇上许我探案可以调动任何人,凭什么不可以?” 孟定国突然出手,简直快如闪电一般,孟雨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令牌就已经到了孟定国手里:“令牌?老子让皇上给你的,老子想收回就收回!” 孟雨看着爹爹,淡淡一笑:“果然,在爹爹眼里,一切都是交易罢了。爹爹向皇上举荐我,却不告诉我,而让皇上主动来找我。因为爹爹知道,皇上主动找我,给了我面子,我就会去拼命,去卖命。您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竟然时时刻刻都在搞阴谋,对自己亲儿子竟然也如此。” 孟定国已经气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很想大骂混蛋,却还是忍住了,毕竟是自己儿子,骂他不就是骂了自己? 孟雨冷冷地看着父亲:“令牌您收回最好,不让我找表哥和江战帮忙也罢,如今我就自己去找易容人,您又能怎么样?” 他转身就要走,孟定国突然一闪身就转到他前面挡住了他的路,沉声道:“爹平时是惯坏你了,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要去哪里?” 孟雨也盯着父亲:“我自己去找易容人。” 孟定国仍然紧盯着他,眼睛眨都不眨:“你确定?” 孟雨恨恨地说:“我确定又如何?不找到他,杀掉他,我绝不回来。” 孟定国咬着牙说了个“好”字,话刚出口,他突然出手,捏住孟雨的肩胛骨,前后一错。孟雨痛澈心肺,惨叫了一声。 孟定国又顺势在他后心上点了一下,孟雨像一截木桩一样倒在地上,痛得浑身都在抖,却半点也动不了。 孟定国气的:“小子,你老老实实给我在家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给你解开!” 他正说着,却不料想,突然书房门口有人凄厉地尖叫了一声,孟定国抬头一看,却是应秀灵站在书房门口。她脸色惨白地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儿子,突然疯了一样冲到孟定国身边,疯了般地打他,一边打一边哭叫:“你这个疯子,你在干什么,你快放过我儿子!” 她一边哭一边打,孟定国猝不及防,被她在肩上背上狠狠打了好几下,十分狼狈。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急忙出手抓住应秀灵的手腕。应手灵拼命挣扎,却挣扎不动。 孟雨满头是汗,只是叫道:“娘,不要和他争……” 孟定国攥着应秀灵的手腕死不撒手,怒道:“要是让他跑出去,易容人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应秀灵看着孟雨痛苦的样子,大哭着:“你快给他解了,你要杀了我儿子了,我跟你拼了!”她拼命喊叫,孟定国就是抓住她的手腕不松开。应秀灵却很快耗尽了力气,眼前一黑就晕死过去。 孟雨叫了一声娘!想要起来,却完全动不了,又急又痛,满脸是汗。孟定国吓坏了,急忙将应秀灵抱起来,放到书房的床上,摸摸她的脉,跳得很急却很弱,他赶紧按住她的人中和虎口,许久应秀灵才慢慢醒过来。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只是流着眼泪,却说不出话来,浑身抖得像筛糠一般。 孟定国跺脚道:“我能害自己的儿子吗?你不要坏了我的大事!” 他走到孟雨面前,看着孟雨额头上仍然往下滴着黄豆大的汗珠。孟定国沉声道:“你这个混帐东西,你不体谅爹爹可以,但爹爹绝不能让你出门去冒险。你要是去找易容人,他可不像你爹这样怜惜你的小命。看在你娘面上,我给你解开,你最好自己想清楚,老老实实给我呆在家里!” 第291章 尴尬的面对 江战噗地一声笑了:“少瞎说。人家沙不该也是要考察的,我的条件比你好,人家看上我了好不好。” 孟雨推了他一把:“去你的吧,吹牛。”他拿起酒杯又一口喝了个精光。 他的眼睛喝红了,他好像真的巴不得自己醉了。突然,他想起还有一件事情要说:“江战,郭世超这次被沈赫昌所伤,他就更恨沈赫昌和刀盟,你告诉**姐,让她一定劝郭世超不要去涉险。形势险恶到这种程度,再不可以任性妄为的。” 他说完这句,突然觉得舌头大了,也不听使唤了。他看着江战,感觉似乎也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了,人也往凳子下出溜,江战急忙绕过桌子,扶住他,觉得他整个人变得好沉。孟雨最后看了江战一眼,说了一句:“好想睡。”就真的睡过去了。 江战托着他的肩膀,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肩上:“好哥哥,你真的太心累了。”其实孟雨不过比他大两三个月而已,可在江战心里。孟雨比自己的亲哥哥亲姐姐都要亲。 江战将孟雨拖回家,放自己屋里的床上,给他脱下靴子,屋子里很暖和,他只拿了条薄被给他盖上。江绿萍正在家里,她当然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江战对姐姐说:“他心里难受,喝得多了。刚才他还说让你劝郭世超现在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 江绿萍笑了一下:“姐姐知道了,你好好照顾孟雨,让他好好睡吧。等醒了再送他回去,要是他一直不醒你记得去告诉孟婶婶一声,不要让她着急。” 江战点点头。江绿萍又道:“把我屋里的炭火盆也拿过去吧,喝醉了不能再着凉。” 孟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冬天黑得早,天色已经暗下来。他头痛欲裂,却发现自己在江战家里,而江战并不在屋里。他坐在床边想找鞋,却差一点一头栽到床下。江战其实是去孟府了,江绿萍在外面听到响动,急忙进来,赶紧扶住孟雨,柔声说:“你刚醒,慢一点起来。” 孟雨的心突然又痛了,他将她推开了:“我没事,自己可以的。姐姐只要记得我对江战说的话就好。” 江绿萍看着孟雨:“孟雨,新年之前,江战和点秀就要成亲了,你一定要来,不然江战会难过的。” 孟雨已经穿上靴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婚礼,多么喜庆的事情。不适合我这样的倒霉鬼。” 他拿起自己的剑就往外走。 江绿萍急忙拿起他的外衣:“外面很冷的,不要吹病了。” 她要给他披上,他却躲开了。孟雨退后一步,看着江绿萍,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她了? 她仍然是那种秀丽而沉静的样子,他一时觉得,她是不是从来就没在乎过他,她为什么任何时候都可以这么平静而镇定。孟雨看着她:“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要那样提醒我?我会糊涂到说出他的名字,让他涉险么?” 江绿萍一时答不上来,半晌才说:“我知道你的,孟雨。当时只是确保万一,万一说出来,我们对沈婉华也不能说是完全可以控制的。” 孟雨笑了一下:“果然是个合适的女掌门人选。”他从她手里拿过外衣,转身踉踉跄跄走出屋,江绿萍心里颤了一下,还是过去要扶他,又被孟雨一把推开了。 江绿萍看着他摇摇晃晃走远了,泪水涌了出来。她低下头,眼泪成串地落了下来。 孟雨在冷风中踉踉呛呛地走着,他突然感觉到周身像是冷透了,冷到了心里。这条巷子又窄又长,此刻空无一人,他远远望去,却看不清巷子尽头能不能走出去。 难道自己的眼也花了吗?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竟然觉得天倒转一样,昏然间就又摔倒在地上。 他的眼睛闭上了,却仍然听得到有人在说话:“姑娘,这不是上次……” 似乎那个被称作姑娘的人,轻轻的“嘘”了一声,却随即说:“快帮我扶他进去,在这里会冻坏的。” 孟雨再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松软温暖的大床上,头上的粉色幔帐垂下来,一片温馨的女人气息。 孟雨吓了一跳,急忙坐了起来,拉开幔帐就要下地。 旁边一个女子急忙过来:“孟公子,你不要起太猛了,当心头晕。” 孟雨抬头一看,更吓了一跳:“朱妙?” 他急忙向两边看看:“这是哪里?绮红院么?我可不要在这里……” 朱妙伸出染着红红指甲的修长的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启开红唇微笑着说:“绮红院怎么了?客官没给银子,倒嫌吃亏了?” 孟雨头还在晕,被他一推,又倒在枕头上,朱妙附身看着他,娇媚地一笑。 孟雨大叫起来:“你想干什么?不要啊!!!” 这时候一个丫环走过来:“大人,这是您要的青梅汤。” 朱妙伸出纤纤玉手,将那盛着青梅汤的薄胎青瓷碗接过来。 “大人?”孟雨一脸懵懂。 朱妙坐在床边,孟雨急忙往后缩。 朱妙轻轻:“我不坐在这里,怎么给你喂汤啊?这里是驿馆,不是绮红院。” 孟雨坐起来,他一时还有些头晕,但觉得体力似乎恢复了一些,酒也醒得差不多了:“谢谢姑娘,我自己来吧。” 朱妙笑笑,,将碗递给他,站起身。 孟雨喝了一口才问道:“沙不该先生也在这里吧,姑娘的真实身份是海西国的官员吗?” 朱妙淡淡一笑:“怎么,刚好一点就开始审案子?” 孟雨将碗放在旁边的案几上:“上次我叮嘱过姑娘,有人已经知道姑娘的秘密,让你赶紧离开,为何不听?” 朱妙笑笑:“本来我是想尽快回到海西,但是这边主顾新出了一些情况。当然,也是有了新的要求,我要再停留一段。” 孟雨冷笑一声:“好吧,您的主顾都是大人物,算我没说。” 孟雨穿上靴子下地,站起身:“我的剑哪去了?麻烦姑娘给我。” 朱妙笑了笑,将剑拿起来,双手递给孟雨,孟雨正和她一双妩媚而明亮的眼睛对视上,不由有几分尴尬。 第302章 神奇的武功 因为吃过饭可儿就不见了,也不来管自己,孟雪还在奇怪,可儿不是一向视小姐为天下第一的吗?孟雨过来时忍不住笑地告诉她实情。孟雪也忍不住笑了:“所以,到了关键的时候,都是情难自已,我也要排在后头了。” 说完孟雪又后悔了,想着哥哥最近心情不好,自己还要胡说。孟雨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应少言也笑着说:“杜圭其实是个很不错很突出的人啊,要不然为什么康明王随时把他带在身边呢?他对康明王忠心,做的都是王爷不敢交给别人的事情,胆子大也不怕危险。康明王对他的一份信任肯定要远远超出对别人的信任,可儿想必也是如此。” 此时,看可儿惊慌地跑过来,孟雨吓了一跳:“可儿,你怎么啦?” 可儿急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公子,快!快去看杜圭,他发疯啦!” 孟雨急忙站起来,飞跑出去,可儿跑得慢,但也跟着跑过去。孟雪着急也想站起来,被应少言拦住了:“放心,有孟雨没事的,就是你要少一个好丫环了。”应少言不紧不慢地说,轻轻抚着孟雪乌黑的头发。 孟雨跑到自己的屋子,迈步就进了屋,只见杜圭在坐在桌边,瞪着那本秘笈,眼睛瞪得跟牛眼一般大,还不停地手脚比划。一会儿却又一只手举着那本秘笈,把书倒过来看,另一手比划。比划到高兴处,就把书放下,全身如手舞足蹈一般。过一会儿似是想不起来比划不下去了,就又把书拿起来研读,时而举着书划拉,时而又放下,好能尽兴地手舞足蹈。 孟雨嘴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可儿也跑过来了,喘气不止:“公子呀,杜圭怎么啦?” 这时,杜圭手一拍,一把椅子吧嚓一声,骨断筋折趴了架。看着杜圭像中了魔,可儿啊地尖叫起来,吓得直哆嗦。 这个时候杜圭又一掌,桌子也被打掉一个角,碎木屑乱溅。孟雨一把将可儿拉开,两个人躲到门后边。 可儿吓得浑身发抖,孟雨小声对她说:“你赶紧站远一点,注意安全,我进屋去唤醒他。” 可儿脸上变颜变色,都快哭了:“公子,杜圭他没事吧。” 孟雨赶紧安慰她:“没事!可儿你真会选人,我都佩服你了。” 说罢,孟雨将可儿推开,自己没有声音地进到屋里,看到杜圭岳已经将秘笈翻到最后一页了。其实这书一共只有10页20面,非常薄,又是图文交杂。孟雨研读秘笈的时候,每次都是索着文字再对照图,反反复复也看了好多遍,连那些北燕文都记下来了,就快倒背如流了。 而杜圭却是直接看图,当他翻过最后一页,也比划完了最后一式,顺手又将衣架拍了个粉身碎骨。杜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在这一瞬间,孟雨突然向他出手。杜圭感觉到后背掌风,完全下意识地回手一格,孟雨和他双掌相击,瞬间觉得自己手腕痛得要命。孟雨往旁边一跳,杜圭被攻击,似乎怒火迅速就燃起来了,硕大的身躯像山一样砸下来,就和孟雨打在一处。 孟雨被杜圭挡过两三招之后,屋子里的所有木椅已经粉身碎骨,床也塌架了。孟雨一看屋里空间窄小,已经施展不开,急忙跳到屋外,杜圭也紧跟着到了屋外。杜圭像撞了邪一般,完全不像平时那样只会用蛮力,而是雷霆旋风般招式一招紧似一招,根本就是一副熟谙武功,力量迸发的样子。孟雨暗暗心惊,于是不敢跟他硬碰,却不断诱他使用秘笈上的招式。 两个人在院子里对掌,不知不觉杜圭已经在浑浑噩噩中将秘笈上的招式使了两遍,这时杜圭又一掌挂着万钧之力朝孟雨打过来,孟雨一闪身躲过杜圭的攻击,直接出手点了杜圭的睡穴。 杜圭软绵绵地倒下了,孟雨急忙架住他,可是杜圭身体太硕大了,孟雨架着他也一同往下倒,眼看就支持不住了,他急忙喊:“可儿,过来帮忙!” 可儿平时一个机灵泼辣的小姑娘,此时却像傻在那里一样,人全呆了。听到孟雨喊,才幡然醒悟一样,赶紧跑过来。两个人死拉硬扛的,好不容易才将杜圭拖进房门,却发现床已经塌架了。 孟雨大叫了一声:“苍天啊!我今天是不是没看黄历啊。” 可儿赶紧朝四周看,发现一个还算完好的椅子,赶紧将杜圭拖到椅子上坐下。 孟雨喘着气,话都说不出来。 可儿也半天才缓过气来,害怕地问:“公子,杜圭他怎么啦?” 孟雨没有马上回答,却拿起那本秘笈,迅速地从头翻到尾,又看了几遍,然后才对可儿道:“放心吧,他没事。你真的找到一个值得找的人!” 可儿眨眨睫毛长长的眼睛,开心地笑了:“公子你也这么认为?” 孟雨想起爹爹这些日子天天催自己和杜圭在一起,果然是有深意的,不由一时摒弃成见,对爹爹顿时有些佩服,他一拍自己的脑门:“我真是大笨蛋大混蛋一个!” 孟雨让可儿在房间里看着杜圭,自己飞跑去找应少言:“表哥,你看这书上的招式,我们总是习惯对照内功心法一起练,只能够看明白招式,没有领悟到招式如何融会贯通。要不是杜圭,我还在那瞎琢磨呢。” 他拿起书,将汉字和北燕文的注解部分用手挡上,给应少言看。 应少言一看,也倒吸一口冷气。才发现这本密笈真是太神奇了。一旦文图对照,书便是死的。一旦将文字挡上,那上边的小人就像活了一般。而且前后连贯,串起了一连串招式。如果翻得快,更是像人动起来一样,和真人动作是完全一模一样的。 孟雨道:“可是,奇怪的是,杜圭学得真快,他跟我对战的时候,招式已经使用得非常纯熟了。但是我现在就是照着他的方法来练,也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练成他那样。” 应少言笑道:“你学得比杜圭可以慢一点,但也不能慢太多吧,否则你这样的笨学生,姑父为什么看上你要你练?另外,我看这个掌法,杜圭是无法将内力灌进去的,而且也不一定是内力最好的人才可以练,而是重在悟性,能够将内力和招式融为一体的人,才可以练真正领悟这个秘笈上的武功。” 第303章 峰顶对决 孟雨佩服地说:“表哥你真厉害!” 应少言笑道:“我有什么厉害的,这个掌法,我可练不成的。姑父不是让你今晚给杜圭陪睡么,你和他将招式走熟了,过两天我们去大登峰顶。我和杜圭一起攻击你,看你的功力有没有飞跃式提升。” 孟雪在旁边听着,突然第一次对表哥提抗议了:“表哥你不要老是提打打杀杀的,娃娃会被吓到!” 应少言搂住孟雪的肩膀:“我的儿子,也注定要习武的。他在你肚子里,一定听得开心呢。” 孟雨看他俩恩爱的样子,不由心中一酸,勉强笑了笑说:“那我回去陪杜圭了,我就等着在大登峰顶成就这本秘笈了!”说罢,他将秘笈揣好,也不等应少言回答,就走了出去。 晚上,孟雨和杜圭两个人走招贯式,练到很晚,当然孟雨许了他很多好吃的,并且又跑到厨房端了很多点心过来,杜圭高兴得哇哇叫。孟公府的管家却得急忙上街,给孟雨更换了全套家具。孟雨告诉他,不一定是最好最精美的,但一定得是最结实的家具。晚饭时,孟雨又舍出一头烤全羊,而且真的让杜圭和自己睡一张床了。不过他严正警告杜圭道:“不许乱翻身,不然明天早上我成了肉饼你要负责的!” 杜圭这一天跟孟雨简直感情大进,他笑嘻嘻地说:“一定不会。压死你可儿姐姐一生气,我没有地方吃羊肉啦。” 孟雨拍他脑袋一下:“就知道吃!快睡!” 大登峰顶,这个京城郊外最高的山顶,此刻远观,山峦起伏,白云缭绕。偶有几只寒鸦不时在空中盘旋,穿梭在冬天光秃秃的枝条中,发出几声难听的叫气。 可儿穿得多多的,站在一棵树下紧张地看着,她不放心杜圭,更不舍得和他分开。好不容易才爬到半山,她就累得气喘吁吁,然后杜圭毫不犹豫地背上她,脚底生风地上了大登峰顶。现在,她口中哈出的气又凝结在长长的睫毛上,她没有想到,外面的世界这么空旷美丽。如果没有和杜圭在一起,她只能在孟公府里陪小姐绣花端茶,最多也是出去到街上买买小姐要用的东西。现在,她的世界好像一下大了一样。 杜圭将她放下来,还憨憨地说了一句:“冷不冷?” 惹得孟雨和应少言都乐了。 应少言对杜圭道:“今天好好比试,看看你和孟雨谁力气大,谁出的掌快。你表现的好,下了山就吃馒头吃羊肉,表现不好不卖力,就在山顶上吃石头。” 杜圭不相信,看看可儿:“他说的是真的么?” 可儿点点头:“你要和应公子卖力气地和我家公子对打,不许不卖劲儿。” 杜圭现在第一听可儿的,立刻咧嘴一乐,一掌夹风霹雳向孟雨打去。孟雨抬手架在杜圭那能断钢铁的手腕上,一使力将杜圭的掌顶了出去,而应少言已经从另一个方向将雪卢剑向他刺来。 孟雨知道雪卢剑削铁如泥,右手将杜圭手掌架出去后,左手一拨,点在应少言的剑尖上。应少言知道孟雨现在内力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急忙一翻手腕,躲过孟雨的这一招,剑横着又扫过来。这时杜圭的第二掌挂着风声也到了。孟雨不再用掌接,而是将内力催到掌上,大吼一声,用掌风击到杜圭胸前,杜圭竟然无法再向前击出自己的一掌,而是站立不住,往后蹬蹬蹬退了三步。这时应少言的剑也到了,孟雨左手一卷,已经迅疾地拿住应少言的手腕,应少言一向以出剑速度为荣,这也是应家军剑法的传统。虽然应少言并非跟父亲学的剑法,但关正枫找的高人进行教习,也是以速度为首,其次才是招式的变化,再次才是力量。却想不到两招之后自己的手腕却被孟雨拿住了。应少言想翻腕抽手,再反手抓孟雨的手腕,他的速度一向就比孟雨快,却不料他手腕刚一动,突然感觉到一阵强劲的气息击到他的手腕上,手腕立刻麻了。应少言没有犹豫,手腕突然发力,仍然要强行翻腕,却不想孟雨先他一步,翻手一格,再次将他手腕架住。而应少言觉得半个小臂都麻了。孟雨翻掌向前一送,应少言倒退了好几步,而孟雨带起的掌气,甚至树上的枝条都晃动起来。 他叫了一声停。 应少言还没说什么,杜圭突然叫起来:“孟公子你好吓人啊,你打起人来像那个老头大人!我不跟你打了!”他说着抱着脑袋就往可儿身后躲。 应少言噗地笑出来,他说道:“孟雨,你现在的气息和掌力已经能融通了,所以我即使用剑也不可能克制得住你,能感觉到你的气被你的掌力催出来,可以将我的剑绷回来的。我想,姑父应该能认可你的武功已经练成了,令牌也是会给你的,只是,” 说到这里,应少言忍不住满脸是笑。 孟雨道:“干什么这样笑?” 应少言道:“你能不能不要大吼一声?让我觉得好像是孤鸣鹤老师爷突然冒出来了,你好歹是个帅气英俊的神探啊。” 可儿在旁边也笑得要倒了,刚才孟雨的一声吼,也把她吓了一跳。 孟雨回想了一下,也很想笑:“可是,将真气灌注掌力的时候,真的忍不住要吼怎么办?确实有损我的形象。” 应少言笑得快要直不起腰:“当时,我的感觉就是,你要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了!” 孟雨被应少言笑得很是尴尬,杜圭和应少言听到自己那一声吼没有什么,可儿也听到了真是太没面子了。回去一定要再演练消灭这声吼,又不影响以气灌掌才能可以。 他想想道:“我们再练几遍,回家找爹爹要令牌去!” 回到孟公府,已经是晚饭时分。今天孟定国倒是准时回来了。而应正云出去办事,晚饭后还没回来。自从住到孟公府,为了不至于总是和应秀灵见面,应正云经常很晚才会回来,有时在外面吃过了饭,有时回来自己匆匆吃一点,就在书房读书。自从应正云来了之后,孟定国心里又开始摇曳不定,他知道这也是自己的一种强迫症,然而又无法排遣。但是,如果应正云和苏绮云不住在孟公府,应少言是肯定不会回来的,那么吃苦头的还是孟雪。所以大家都很容让地和谐地住在一起了。 第304章 真真到京 孟定国一得到汪真真到了京城的消息,就第一时间将汪真真软禁在驿馆中,并派禁军看守。虽然这件事情是他亲自办的,并且安慰了汪真真几句。但他知道,如果不赶紧和汪真真将事情挑明,迟迟不解除对她的软禁,那么之后的事态就难控制了。他打算明天应正云还不肯和汪真真深入地谈,他要和汪真真单刀直入了。他始终不明白,虽然汪真真很小的时候,应正云就很喜欢她,将自己最精髓的剑招都教给了她,又和汪一恺有很深的交情。但毕竟,应正云做事是有名的黑白分明,眼里不容砂子。但是在和义庄的事情上,虽然应正云当即立断杀了张大谦,收了汪真真的权力,但孟定国总觉得他和从前不一样了。对明显有所隐瞒的汪真真,总是不肯逼之太甚。 他也知道孟雨今天去了大登峰顶,他对儿子是有信心的。但孟雨不回来,他心里又在不停地打鼓。总怕孟雨一旦使出秘笈上的掌法,不伦不类怎么办。他就是这样忍不住的要摇摆。 果然晚饭还没有上齐,孟雨和应少言已经回来了。杜圭尤其蹦蹦跳跳的,他知道自己今天表现得很好,一定又有好吃的了。 孟雨进了府,让表哥和杜圭先去休息一下,自己直奔后宅找爹爹,他一是要告诉孟定国自己的武功终于已经练成了。他在想爹爹一定要试试自己的,但是自从爹爹一招就制住了自己,孟雨觉得今天还是不可能战胜父亲的。 果然,在幕色中的内宅院中,孟雨看到父亲在滴翠亭旁边独自徘徊。他并不了解父亲现在的心绪有多复杂,但他知道一定是为国朝的这些事在焦虑。这些天他第一次在父亲面前有些底气了,跑过去叫了一声爹爹。孟定国一抬头,孟雨给父亲行了礼。 孟定国在暮色中看着孟雨。这些日子,孟雨经受的挫折太多,也瘦了很多,人也不像从前那么精神与乐观,变得消沉了,话也很少。但今天的孟雨,却是脸上有了久违的惊喜:“爹,您的那本武功密笈我已经练好了,多亏了杜圭!” 孟定国看着儿子:“练出来就好,你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 孟雨有点不好意思了:“还好吧。爹爹,您要不要试试?” 孟定国似乎并没有从他自己的思虑中将情绪拔出来,他愣怔地看着孟雨,半晌突然笑了:“我不要试,咱们两个同一门的武功,试什么?你练的怎么样,以后用你的敌人试吧!” 他说罢,在身上乱摸了两下,竟然掏出了那个令牌:“拿去吧,” 孟雨接过令牌:“爹……” 他和父亲之间,有太顽固的没有打开的结,这让两个人都非常痛苦。一方面,他要弄清七年前是谁在背后害了父亲,另一方面,他又对爹爹对于家人的亏欠而无法释怀。 孟定国笑了笑:“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自己注意安全。” 孟雨给父亲行了礼,慢慢地退了出来。 应正云到了二更天之后才回来,家人给他开了门,孟定国和应秀灵也等急了,一起迎出来。“大哥,这几天你怎么总是这么晚回来?天气冷,不要总在外面。” 应正云笑了一下:“久不来京城,和朋友们聚一下。” 应秀灵心想,大哥二十三岁自杀避世,二十多年隐居山林,哪有那么多朋友?不知是一个人窝到哪去了。 她知道是大哥心中有心结,不愿意让孟定国多想,但京城这么寒冷的天气,大哥有家不能回,总在外面晃,心里又急又心疼。 孟定国却惦记着其他的事情:“大哥,汪真真今天已经到京城了。” 应正云仍然笑笑:“我知道。” 孟定国不知道应正云心里在想些什么,涉及和义庄,是所有人的一个雷区,而和义庄和卧虎帮之间的联系,并没有因为张大谦的伏诛就结束,反而更变本加厉。但这些原本对于应正云来说,不过是小事,他应该雷厉风行地搞定。但孟定国不明白为什么应正云似乎对和义庄十分放任。 孟定国忍不住道:“大哥,和义庄的内情,你不打算再问问汪真真吗?” 应正云看了一眼孟定国:“在西玉州该问的都已经问了,为什么跑到京城要再问一遍?” 应秀灵已经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火药味道,孟定国自从独掌国朝军政大事以来,做事逐渐专断,脾气也越发大起来;而大哥却是雷厉风行,我行我素,极度藐视权贵的人。何况,孟定国是他当弟弟一样带出来的呢? “大哥,您对和义庄太纵容了,我已经将汪真真控制住了,如果大哥自己不问,明天我就自行问她。” 应秀灵分明看到月光下应正云眉头一扬,她吓坏了,推了孟定国一把。 应正云随即控制住自己,不动声色地说:“和义庄的事情,既然允许西玉州自治,你就不要问了,我自会解决。” 他说罢,转身便走。孟定国忍不住叫了一声:“大哥!” 应正云回头看着他:“把汪真真放出来。她必须是自由的。她是和义庄的人,和北燕作战流过血的,到京城是接受皇上嘉奖,不是你的犯人。” 说罢就径自走了。 孟定国什么都没解决,还被应正云呛了一顿,真是气坏了。应秀灵又推他一下:“你怎么能拿真真的事情和大哥叫劲儿?赶紧把她放了,好好安抚。不然和大哥,和汪一恺,都会搞僵。” 孟定国一甩手:“大哥太纵容和义庄了!”他怒冲冲地对应秀灵道:“我哪里当她是犯人了?不过是不让她出门,不让她跟别人接触而已。” 应秀灵也生气了:“那还不是犯人?” 孟定国看夫人也生气了,不敢再说,沉吟一下,喊了一声:“去把孟雨叫来,我要出门。” 一个仆人吓得赶紧应了声是,就跑去叫孟雨了。 孟雨也和父亲有一样的怀疑,但不同的是,孟定国认为是汪真真袒护了和义庄里的反叛势力,而孟雨却是对汪真真本人有怀疑。本来孟雨对自己父亲是会什么都和盘托出的,但知道了在应正云避世那段时间,和汪真真单独相处的秘密之后,他把这些都瞒下来没有对父亲说。他不知道孟定国和应正云刚才险些冲突,但母亲临走又当着孟定国叮嘱:“一定要你爹不要独断坏了大事!” 到了路上,孟定国才告诉孟雨是要去和汪真真谈一谈,孟雨吃了一惊,爹爹没有叫上舅舅,分明是用强硬的手段解决和义庄的问题。 第310章 接走笑笑 孟雪这才说出让孟雨大吃一惊的事情:“哥哥,笑笑摔伤了。” “什么?”孟雨眼睛立刻就瞪大了,想起自从上次舅舅一家到京,笑笑和玉宝来拜访之后又是完全没有音讯,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孟雪把事情讲了一遍,最后才说:“这几天我和表哥隔天就去看她,笑笑的精神真是越来越不好,这两天完全不和我们讲话。而且听表哥说,狄英大人发现她的时候,笑笑都已经冻硬了,她的冻伤比摔伤还要严重。” 孟雨听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讲!” 应少言也吓坏了,赶紧拦住孟雨:“你先不要激动,不要把小雪惊到。” 孟雨这才意识到自己莽撞了,他急道:“她身上有功夫的,为什么平白无故会摔伤?在哪里摔伤的?” 看到孟雨急扯白脸的样子,应少言急忙替孟雪回答:“笑笑去外族聚集的驿馆区那条街买年货,那条街我经常巡岗,街的尽头是一个下斜坡。她可能买完东西没有注意,从那里翻下去了。” 孟雨猛的惊住了:“是哪一天的事?” 应少言想了想:“有六七天了吧?就是花儿被害那天,记得那天我和郭世超一起赶到现场,但他很快被人叫走了,说笑笑出事了。我留下处理的花儿的事情。” 孟雨的脸白了。他明白了,那个斜坡并不是很陡,可以岔到另两条路,也可以顺着斜坡下去。笑笑有武功在身,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摔下去,她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和朱妙。 孟雨猛地站起来:“我去看她。” 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住,问应少言:“郭世超在不在?” 应少言道:“我刚下岗回来,所以他换我,肯定正在巡岗,不会在家。” 孟雨哦了一下就往外走。孟雪急忙喊他:“哥哥我陪你一起去!” 孟雨这才想到,虽然自己和笑笑很熟悉,现在已经在京城正常居住了,一个人不好单独去看笑笑。 他刚说了声好吧,又马上催妹妹:“你快一点好吧!不要又像平常磨磨蹭蹭的!” 孟雪吓了一跳,应少言不满地:“孟雨!” 孟雨这才明白过来:“好好,我到外面去等。” 他知道小雪平时就动作慢,现在有了喜更是迟缓得不行。他跑出门叫了一声可儿!听到他声音那么大,可儿吓得赶紧从旁边的屋里跑出来。孟雨道:“快去帮小姐收拾一下,陪她跟我出门!” 一行四人赶到郭世超家的时候,笑笑正在整理屋子,她将所有家具和门窗都擦拭一遍,还准备贴上窗花。孟雨听到孟雪讲,笑笑自从摔晕过去之后,就再也不肯讲话。孟雨心里也在打鼓,他又急又有些不敢见她,笑笑虽然小小年纪就遇到这么多不幸,但若是自己能对她好一些,或许她会好很多。 笑笑看到孟雨来了,放下手里的窗花,过来给他和小雪姐姐夫妻俩行礼。孟雨刚才一路上,心里堵得不行,想着自己和朱妙是那种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却被笑笑看到,他觉得自己都快疯掉了。但他知道绝不能提那件事,于是对笑笑说:“笑笑,你现在病着,你表哥一个人哪能照顾得过来?绿萍姐姐生意负担重,还要准备江战哥哥的婚礼。你和玉宝到我家来住吧。” 笑笑两眼直直地盯着地面,面对孟雨的问询,她倒是肯说话了:“孟雨哥哥,笑笑不想再麻烦你们了。以前麻烦哥哥太多,笑笑心里过不去。” 孟雨蹲下身子,看着笑笑的脸,笑笑却将脸扭到一边。孟雨抓住她的两只胳膊,笑笑挣扎了一下,却挣扎不动,泪水就流出眼角。 孟雨道:“你看你现在都瘦得皮包骨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玉宝谁来照顾?” 孟雨站起来,看到笑笑哭,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笑笑虽然小,有些事情却更无法说出口。孟雪拿帕子替笑笑擦掉眼泪:“笑笑,你这样硬撑着,你表哥也会很难做的。他在禁军的负担很重,如果天天惦记你,肯定事情没法做好。你就当是帮他好了。” 笑笑的眼泪成串地落下来,孟雪给她擦也擦不及:“小雪姐姐,笑笑知道你们对我好,可是笑笑不能去。” 孟雪盯着笑笑看:“为什么啊?” 应少言拉了一下孟雪:“咱们去看看玉宝吧,你不是给玉宝带了吃的和玩的吗?” 孟雪冰雪聪明,听表哥一说,赶紧哦了一声,对笑笑细声细气地说:“那我们走了啊。” 只有孟雨和笑笑两个人了。孟雨看着笑笑,她个子本来在同龄女孩子里就挺高,竟然瘦得像两根手指头就能拎起来。尖尖的下巴,苍白的脸色,让正常的人都会觉得看不下去,而那猫一样的眼睛,眼神里都是黯淡和无力。 孟雨心痛地说:“笑笑,你怎么了?你只是摔了一下,为什么整个人会瘦成这样?” 笑笑慢慢地开口了,也许老不说话,她的表达也很迟缓:“哥哥不用惦记笑笑,我现在不是还能做事情吗,或许过几日就好了。” 孟雨怔怔地看着她,突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笑笑,你必须离开这里,我不管你什么原因,又遇到了什么事情。你不能这么糟蹋自己,更不能让你表哥不放心,他要扛多大一个家你心里很清楚。既然当初你表哥将你托付给你,你也叫我一声哥哥,现在必须听我的话!” 笑笑被他吓住了,但她摔伤前看到的情景,让她的心已经卡在一个地方下不来,她摇头,嘴里说着:“不……” 然而孟雨都没有等她再说第二个字,已经把她拉过来,不由分说搂到怀里,眼睛也湿了:“笑笑,你有这么讨厌哥哥吗?我没有忘记你,没有的。我不能来,你也知道……” 笑笑想要挣扎,却被他的双臂箍得喘不过气来,靠在他怀里,贴得他那么近,竟然让她的心狂跳起来。但她虚弱的身体已经支持不住,软软地倒在他胸前:“孟雨哥哥,我怕……”。孟雨将她的小脑袋搂到胸前,喃喃地说:“别傻了,让哥哥来照顾你,还有玉宝。哥哥不会让你受苦,更不会让你难过。” 第311章 找到汪一恺 最后,孟雨终于将笑笑和玉宝接到了家里。然而,他和笑笑是一种什么关系,他自己不敢再问自己。他想,或许应该是笑笑要他怎样他就怎样,只要她的病情能好起来。 苏绮云和应秀灵看到瘦得皮包骨头的笑笑,都吓了一跳。然而笑笑放下玉宝,就默默地自己找活儿干去了。她也知道,自己继续和表哥一起,会给表哥添很多麻烦,光是每天的药表哥就弄不及。但是到了孟公府,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是个病人,是个给别人惹麻烦的。所以总是一刻不停地干活儿,这样也可以忘掉很多事情。 只是安顿下来之后,她自己找到孟雨,怯怯地说:“孟雨哥哥,笑笑暂时住在这里,你不要太挂记笑笑了,我知道你有好多事情要做。也许有一天我还是要回家乡的,或者也有自己的未来,你不用总记着照顾我我。” 孟雨看着她苍白的脸,漆黑的大眼睛,摸着她的小脑袋:“我不管你未来想要什么,只要你不快活,哥哥就不答应。”笑笑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她虽然喜欢孟雨,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未来。她只是想不要给任何人惹麻烦,她和玉宝姐弟俩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然而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无论是表哥,还是孟雨或者小雪姐姐。可是她实在是力不从心,又看到心爱的孟雨哥哥和其他女人亲热,她小小的心已经不能再承受了。 孟雨比她更了解她的心思和各种为难。他自己在想,若是笑笑始终走不出来,或许自己是不是应该娶了她,这样父母都会很高兴,笑笑的精神状态也才会变好。然而自己呢?他现在有些说不清楚,看到笑笑这么可怜,他只觉得,只有笑笑开心了,能笑了,自己也才能将心情放松下来。他才意识到他对笑笑的了解太不够了,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笑笑喜欢他。可喜欢和喜欢是完全不同的,笑笑竟然到了看到他和朱妙亲密就病到这种程度。他完全没有想到笑笑对他用情会这么深。他十分不理解,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对一个男人可以痴到这个样子吗?但孟雨知道了这一点之后,他的心好像迅速就软化了,他舍不得她再受苦,哪怕是精神上受煎熬。 苏绮云和应秀灵看到笑笑来了,高兴的心情溢于言表,倒让笑笑感觉到了温暖。但两个很有才情的女人,却忍不住在一起就总会谈起笑笑和孟雨的未来。女人就是如此,而孟定国却对待笑笑有些不一样,他让笑笑每天跟他练刀法。 他对笑笑说:“你表哥在京城生存这么不容易,也不放松让你练功,是为了对你母亲有个交待。你年纪还小呢,不能因为遇到不幸的事情就把自己放弃了。” 笑笑是很聪明很懂事的,她知道孟定国有多忙,能天天坚持亲自教她武功,又意味着什么。她暂时将和孟雨的事情抛开了,每天也尽量避免和孟雨见面。 早晨很早,天气也很冷,孟定国带笑笑做了早功,嘱咐她自己再练几遍,便匆匆穿上官服要出门,临走他对孟雨嘱咐道:“汪一恺已到京城,他拒绝住在驿馆,将汪真真也接走了,我也没有办法。今天你舅舅要去找他谈,估计会谈崩。你替我查他。” 孟雨十分吃惊:“爹爹,汪伯父和舅舅那么深的交情,舅舅应该是了解他的为人的。况且,北燕进犯西玉州的时候,他已经出走,根本不在和义庄。若是他有问题,肯定要坐镇和义庄,掌控局势,也不会那么轻易让舅舅杀了张大谦,拿走了和义庄的控制权。” 孟定国拍拍孟雨:“爹也只是怀疑,你放开手段去查,不要被爹的想法左右了。另外,孙锋的那个伯父,现在为皇上所用,你是否一定要去解决他?他是七年前配合皇上陷害我,重伤江承天和江绿萍的人。他也托人向我求和,但皇上也在用他这个秘密是我私查出来的,皇上和易容人都不知道我知晓。” 孟雨惊道:“可七年前,受害最严重的是爹爹啊,爹爹被陷害,昏迷了两年,其中的痛苦只有您知道。而且我们全家离散,我和娘在外面流浪,苦苦寻找了您两年。您就打算这么放下吗?” 孟定国道:“如果没有皇上这层关系,我怎么可能饶了他?他和北燕,大夏都有勾结,只为金钱利益。而且做下那么多恶行,而且被皇上收编后还参加了双凤山庄的灭门行动。如果公开放了他,也无法向朝臣和天下人交待。但皇上这层却让人犯难,我知道皇上用他也是在对抗背后那股势力。而易容人也同时为背后其他势力服务,他最近已经完全脱离了那股势力,所以那些人也在寻机灭口。但他武功高不可测,刀盟又被我们重创,暂时没有那么容易得手。” 孟雨思忖道:“孙锋的伯父向父亲投诚,那杀死花儿的就是另一个易容人了!” 孟定国看着儿子:“想什么呢?” 孟雨忙道:“等舅舅找过汪老伯父,我也会去拜访汪老伯父和真真姐。” 孟定国难以捉摸地笑着:“当初你武功那么低微的时候他们保护过你,现在去回报一下也是应该的。” 孟雨简直无语了:“爹爹不要取笑人家好不好?” 孟定国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你的最新武功也还没有展示过,不过很快就有机会了。大朝会后有一场专门的大比武。各地驻军,江湖人士和民间武装都会有顶级高手参加,爹等着看你的惊世武功。” 孟雨呐呐地:“爹您又说笑。”自从父亲神奇地让杜圭帮他成就了那本秘笈上的武功,也简短而诚恳地跟他交流过感情的问题,他对爹爹的成见似乎少了很多。孟雨也并不是那种成见很深的人,何况对于父亲那两年被毒害昏迷的遭遇,作为儿子他是很心痛的。 他发现父亲身上有一种很神奇的魔力,难怪舅舅当年一定要帮助爹爹练出惊世武功。而舅舅对自己的影响,却更多是人格和意志上的。爹爹和舅舅比,是个缺点不少的人,但谁都不能否认他身上确实有一种气场,一种格外的魅力。 第314章 秘赴海西 江承天对妹妹抱有深深的内疚,然而江绿萍并不知道是大哥阻止她与孟雨的婚事。郭世超虽然比江绿萍小很多,却对她十分温柔体贴,甚至他不像孟雨那样有的时候还会耍小孩心性。江承天觉得若不是年龄的原因,他会觉得郭世超更像他的妹夫。 对于好朋友的婚礼,孟雨原来是不想缺席的,但是他实在无法再见江绿萍。弟弟的婚礼,她一定会操持很多事,郭世超肯定也要去帮忙,不论从前如何的兄弟情意,现在自己却像一个外人,而且是一个无法融入的外人。 江承天到孟公府拜会了孟定国,孟定国知道他在江南对抗沈赫昌扛得非常不容易,很是安慰他。但江承天对于让孟大人给自己承担拆散孟雨和江绿萍婚事的责任,非常的愧疚,尤其这件事惹得孟婶婶旧病复发而且一度病势沉重,他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孟定国安慰他说:“一切都不用在意,幸好现在绿萍也有很好的结局。至于孟雨,你更无需内疚,他是个特别明白的孩子。” 孟定国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出来:“可是,难得孟雨对绿萍付出了所有的真情,他本来很抵触男女情感,更抵触成家。可他跟我说过,结束这个案子,他就要娶绿萍,还说以后绿萍想去哪里,他就陪她去哪儿。我也心疼我的儿子啊。” 江承天单腿跪下,他一时羞愧得觉得已经无言以对:“孟叔叔,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实在没有勇气去扛那些事情。” 孟定国抓住他的肩膀:“怎么是你呢?那些人纠缠这件事,无非针对的是我。世超年纪小,但人真是很好,他们会幸福的。” 江承天租的宅子,今天装饰得很喜气。但他特意选在一个远离皇宫和朝廷官员住的僻静的街上。江战离开京城会是十分秘密的,所以他走的前后都不希望惹起别人注意。 “你会来参加我和点秀的婚礼吗?”江战心情忐忑地问孟雨。 孟雨苦笑了一下:“我倒是真的想去。可是我怎么能去?” 江战掩饰不住失望的表情:“孟雨,我知道我注定参加不了你和姐姐的婚礼了。你一直认为我不支持你和姐姐好,其实真的没有的。我一直怕的是你不能给姐姐一份稳定的感情,却没有想到先变的是姐姐。” 孟雨看着京城上空。天气寒冷,然而雅妃又放鸽子了。一群白鸽在天空绕着皇宫的高墙在盘旋飞翔。现在爹爹已经不让师姐传信了,但她还是在放鸽子,一定是因为不能与爱人在一起的寂寞。 孟雨将眼光收回来:“我能理解,姐姐改变,也恰恰是觉得我没有给她应该给的稳定的感情吧。” 孟雨笑笑,问江战:“点秀姑娘脾气好吗?有没有欺负你?” 江战愣了一下:“没有啊,她都是听我的,从来都很和顺。” 孟雨噗地笑了:“真是,她为你完全改变了。从前是一个多厉害的姑娘。所以说,感情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江战也不好意思了:“有时候我都觉得她对我太好了,让我有些惶惑呢。” 孟雨打了他一下:“傻子,那是她对你从前为她的付出作的回报。当然了,你不过是少赚了笔生意,陪她奔走了一下,她就把整个人回报你。为什么呢?因为她最困难的时候,并没有另一个人肯扔掉生意陪她,肯为她奔走,对不对?” 江战看着孟雨,半天才“嗯”了一声。 孟雨笑了:“肉死了你。” 江战和萧点秀的婚礼热闹而不张扬,孟定国和应正云夫妻都来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一对新人很漂亮,萧正毅和江承天受完礼后,这些长辈们也开心受礼。然后大家一起很喝了几杯。 江战对自己的大红新郎袍子有点不习惯,但他还是非常高兴。萧点秀穿上红衣裙,格外漂亮,白净的脸庞配上大而漆黑的眼睛,明艳动人。和几个月前为父亲奔走时的憔悴样子相比,已经完全是两个人了。萧正毅和夫人看着女儿嫁到这么好的女婿,都笑得很幸福。萧正毅短暂地想起儿子萧梦时,想他要是能亲眼看到妹妹成亲该多开心。当初他去江南替妹妹采购嫁妆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他又看了一眼江战,心里幸福和伤心交织着,但看着美丽的女儿微笑着,掩饰不住心里的幸福,他心里也还是替她欣慰的。 江战恭敬地长辈敬酒,又被朋友们灌着酒。不知什么时候,孟雨默默地走了进来。他从家人手里拿过一杯斟满的酒,走到江战面前。 别人都没有注意,然而在一旁忙着张罗的江绿萍却看到了,她嘴唇微微颤抖,站到了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郭世超也看到了,他走到江绿萍身边,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是冰凉的。 孟雨微笑着看着江战和萧点秀:“今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一定比我自己成亲都开心。” 江战眼睛湿润了:“孟雨,谢谢你。” 萧点秀也由衷感动地对孟雨道:“孟雨,我也谢谢你,真的。”想当初孟雨在萧府被抄家前救走了弟弟萧梦晴,自己还在忍受情伤却带着她去找江战。她想她一家欠孟大人和孟雨的情,或许永远都无法还清。 孟雨将酒一口气饮尽:“祝你们幸福长久,百年好合。”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这充满喜气的宅子,他能感觉到她的存在,所以他很快地离开了。 京城外,大登峰下一个偏僻的山坳里。月明星稀,一队人牵着马在准备出发。 孟雨抱了抱江战:“兄弟,需要的时候,招呼一声,我会赶过去。” 月光下,江战的眼睛很亮。他生长在江南,虽然走南闯北,但是到完全不可知的外域,对性格温和的他来说,仍然是个挑战。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他知道自己的责任。他毕竟是苦松居士最出色的弟子,是江南江家的二公子。他看着孟雨:“我会记得的,我知道你什么时候都不会丢弃我。” 江承天看着弟弟,心里也是很难过。虽然男人要有自己的大业,但是对弟弟来说,这份责任太重了,而之前他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萧点秀已经在家里和爹娘告别过,只是见不到在黄山学艺的弟弟了。对于未来,她并不害怕,也不畏惧那个偏远,和国朝的繁华热闹完全不同的地方。经过之前的挫折,她的生命里只要有江战就够了。 沙不该也向孟雨拱手道:“孟公子,一直是你不计代价地帮助我和花儿,沙不该谢过你了。” 孟雨笑了一下:“沙不该先生,欢迎你再到国朝来。” 第316章 召见狄英 她站在那里,一脸的不服。 皇后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妹妹,实在是拿她没办法,于是便道:“出去放松一下转转可以,千万注意安全。尤其,不要管闲事!” 沈婉华哼了一声就走了。 不一时皇上来了,皇后急忙上前跪迎:“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道:“端华起来吧。” 皇上伸手将皇后搀起来,皇后冲皇上莞尔一笑。皇上打量一下皇后,也微笑着:“端华今天真是美得容光焕发,果然是一个正宫娘娘的样子,请朕过来有何事呀?” 皇后拉着皇上的胳膊,将他拉到桌边的一个高背雕花紫檀木椅上:“皇上坐嘛。” 小宫女献了茶,皇后一挥手,安玉蓉带着宫女和太监退了出去。 皇上一脸问询的看着皇后。皇后柔声说道:“皇上,臣妾的娘亲过世已经快三载了,爹爹一直一个人,也需要有个人关心打理。臣妾想助爹爹续娶一房。” 皇后问的这件事,倒大出皇上意外:“端华要替自己的爹爹续娶一房?这倒是太奇特的事情。只是你爹爹的年龄,要寻个什么样的呢?正好大朝会了,京城官员或京外来京官员家的女子,你若看上哪个,朕可以赐婚。” 皇后哎了一声:“爹爹就是看中西玉州和义庄庄主汪一恺的女儿汪真真的。只是那女子武功出众,容貌秀美又有才华,爹爹怕人家不愿意,想请皇上给促成一下。” 皇上沉吟了:“和义庄不大,对朕来说不算什么。但毕竟西玉州是自治的,和义庄在西玉州又是自治的。况且你爹爹与孟定国和应正云都不和,可汪一恺却是他俩的人。” 皇后道:“臣妾也知道不好办,爹爹也是竟得罪人。那汪真真与爹爹年龄也差了二十余岁。臣妾想,朝会之后不是有比武么,不如皇上安排一下汪真真出场,让薜大人和她比试,让她一让。整个比武就让爹爹来负责,中间多有照顾,看看情况,之后或派人提亲,或皇上赐婚都可。” 皇上点了头,但对这事还真是不看好。他知道沈赫昌这种人,除非趋炎附势之辈,否则哪个女子真心愿意跟他呢?汪一恺的女儿,想必也是心高气傲的,哪里会愿意嫁你一个暴虐的老头做填房? 帝后正在商议做月老,小太监在外面奏道:“皇上,狄大人来了,在宣政殿等着呢。” 皇上兴致又来了:“皇后跟我去瞧瞧新鲜,这狄英是有名的美男子,为人孤傲,家传枪法勇冠三军。就是年近三十了也不娶妻,朕倒觉得他和那个汪一恺的女儿是不是更合适一些……” 皇后生气了,推了皇上一把:“皇上怎能偏向外人,镇国公怎样也是臣妾的父亲呀!” 皇上笑着拍拍她的手:“好了,朕说笑的。狄英年轻又德才兼备,替朕出了不少力。今日是朕特招他前来,带你过去看看。听说不论是主政苏北,还是驻军河东,都有无数待嫁女子青睐,可他却毫不心动,朕都觉得他是不是有毛病。” 皇后掩嘴而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过臣妾也很好奇,看看是不是像皇上说的那么悬乎。” 虽然狄英的提拔,除开始考武举有孟定国之力,之后就全是皇上一路亲自提携。但他久居京外,很少有机会面见皇上。所以不论是觐见皇上,还是面对孟定国,心里多少都还有一些紧张。 他在宣政殿外等着,虽然天气很冷,他却紧张得要出汗了。 不一时,帝后已从配殿进到殿中坐好,太监宣了一声:“狄英进殿面君!” 狄英急忙整肃一下衣冠,进了宣政殿。 “臣狄英叩见皇上。” 而皇上今天并没有说皇后也来,狄英便不敢说话。 皇上笑道:“也叩见一下皇后吧。” 狄英急忙再次跪倒:“臣狄英叩见娘娘。” 皇后刚才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也很想知道这个传说中的美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便轻启朱唇:“狄将军不必拘礼,平身吧。” 狄英急忙谢过,站起身退到一侧。 皇上让太监赐了座。皇后见狄英果然俊雅出众,五官秀美却透着一股英气,果然是人中才俊。 皇上道:“河东的局势现在平稳下来没有?” 狄英在座位上躬身道:“军政界曹成安的人已经都服从在下。少部分有违国法的都已经依法惩处了。江湖各派中,妙常师太不愿意用太明显的动作清理门户,所以只将有实据的刀盟的静仪逐出青虹派,另一个弟子静空表示洗心革面,妙常师太便原谅她了。但悬空寺了空大师没有那么好脾气,大弟子慧闲涉事很深,已被正法。” 皇上一笑:“这些江湖门派,一向就是良莠不齐。自身律规不严,掌门不以身作则,弄出这些事来。孙锋怎么样?” 狄英道:“他原本就是后辈,对派内控制力也弱,但这次算是孟雨帮了他的忙,他也清洗了无极派。应该除了个别刀盟的残留分子,都已经解决了。” 皇上道:“这些江湖门派,愿意为朝廷做事,听话的话,朕会给他们面子,要钦赐,要钱粮,要天下第一,都可以。否则,即使不除根,也不能让他们在武力上嚣张了。史延峰又如何?” 狄英道:“表面公事上还算合作。但遇有意见不和的时候,也不是肯服从的。” 皇上嗯了一声:“他有舅舅撑腰,也难为你了。” 皇后突然温言道:“皇上谈论这样的机密大事,臣妾还是回避吧。” 皇上却不在意,竟然当着狄英的面揽住皇后,吓得狄英只好低头。 皇上笑眯眯地说:“端华,朕并没有什么可以瞒卿的,卿不是还经常替朕批阅奏折么。不过,” 皇上又正色道:“也好,这政事谈得也乏味,卿恐怕也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朕要继续和狄英谈些事情。皇后倒是可以关注一下朝中官员哪家有出色的女儿,给狄将军物色一个,也好早些开枝散叶。男人嘛,立业也还是要成家的。” 皇后已经站起身,笑道:“皇上托付的事情,臣妾自当尽力。” 狄英急忙叩送皇后,听到皇上要给自己物色女子成亲,不由在心中暗念:“菲儿,菲儿,我不要,我不会要。我等着你,永远等着你。” 第320章 表兄妹冲突 今天可把郭世超累坏了,虽然他一向就很能干,但毕竟年轻阅历少,这又是第一次经历那些隆重的国朝大礼,一上午都紧张得很。好在官员使节皇亲贵戚全都依品次到各个殿里吃宴席了,他才松了一口气。突然看到手下兄弟过来说笑笑找他,有点奇怪,他看反正也没有太多的事情,也都有其他兄弟支应,正好看看笑笑情况怎么样。他急忙赶过来,因为不能进后宫,于是将笑笑叫到前朝靠东边的一个巷子里,这里平时少有人来,又可以观察前面天极殿的情况,有事也可以随时赶过去。 他问笑笑:“笑笑,今天见皇后娘娘顺利吗?有没有失仪的地方?开心不开心?” 笑笑皱起黑黑的眉毛,一副着急的口气道:“我好的很!可是皇后娘娘找不到她妹妹了,都丢了快多半天了!表哥是不是又是你干的?” 郭世超一惊:“笑笑,你不要乱说,也不要乱管我的事情!” 笑笑道:“皇宫虽然大,也不过是有限的地方,都圈在墙里,怎么会一清早到现在所有太监宫女都找不到她?表哥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是不是关起来了,她知不知道是你干的?” 郭世超看笑笑不依不饶,急起来:“是不是我有什么关系?你很关心她吗?她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笑笑气得不行,在宫里又不能大声:“表哥,我们好不容易才安定几天,你不能再出事了,再说她也是无辜的,你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 郭世超心里一百个跟笑笑缠不清楚,在这里又不能吵,生气地小声说:“要你管我?你赶紧回去,你乱跑娘娘会怪罪的!” 说罢转身就要走,笑笑哪肯干休,上去就抓着郭世超的胳膊不让他走。郭世超急了:“放手,你快回去!” 笑笑死死抓着他:“就不放!” 郭世超心想,不能跟她在这里纠缠,更不能承认劫持沈婉华的事情,于是他用力一推笑笑:“不许拉我,谁说是我干的?!”笑笑哪有他力气大,一下抓着他胳膊的手就滑脱了,向后退了好几步,站不稳摔倒在地上,郭世超早已扬长而去。 笑笑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这一下实在摔得她不轻,膝盖和胳膊都痛得火辣辣的。她爬起来呆呆地望着表哥离开的方向,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知道自己不能在前朝呆得时间太长,也只能赶紧回去找到孟婶婶。可环顾四周,笑笑却傻掉了,她刚才是被郭世超带着过来的,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并且这里是前朝,也不敢随便去找人问。她站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听到从大殿里传来的雅乐之声和偶尔的说话声,一时心里有些害怕,眼泪叭哒叭哒掉下来。 却不想正好有人走到这巷子里,看到站着一个穿着并非宫中女子服装的女孩,吓了一跳。开始他以为自己冲撞了什么女眷,后来一想这是前朝,怎么会有女眷在这里呢? 他看这个女孩子年纪很小,好像还在哭,便猜到是不是后宫赐宴误闯到前朝来,迷了路。于是走过去刚要询问,却突然吃了一惊:“笑笑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有人问,笑笑也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狄大人!” 原来是狄英在宴席上也觉得气闷,他又最不擅于和别人聊天吃酒打交道的,那些官员说些官经他也不爱听,便出来转转,却没想到看到了笑笑。前些日子是他在街上救了受伤的笑笑,自然一下就认出来了。 他看笑笑脸上还带着眼泪:“你是不是错走到前朝来了?我送你回去吧。” 看到曾救过她的狄大人,笑笑一下就放心了,她天然地很信任他,便跟着狄英一起走。他们刚走出巷子,却是合该有事,正撞上一队华丽的仪仗过来,前边两排太监开道,中间竟是皇上和皇后的双人銮驾,两边有禁军卫士护驾,后面是两排宫娥衣带飘飘,香风缭绕,果然皇家威仪,气势宏大。 狄英吃了一惊,一看已经躲避不开,自己只能领这个冲撞圣驾的罪名。这倒好说,只是还带着笑笑,这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没有办法,拉了笑笑衣袖一下,这时皇上旁边的卫士已经喝道:“什么人惊扰圣驾!” 狄英急忙拉笑笑一起跪下:“微臣河东郡守狄英,刚才宴席之上想出来走一走,不想惊到圣驾,罪该万死。” 笑笑也吓坏了,她知道在这个地方被发现便不应该,和狄大人在一起,搞不好还要连累他,赶紧跪下伏下身子,也不开口说话。 皇上笑了一下:“狄英,你逃得倒真快,殿中宴席还未散呢,只是朕要去抚慰一下今天行使守卫之责的禁军,先行出来了。狄大人出来走走也罢了,只是怎么旁边还有个女孩子?” 皇后娘娘也是与皇上一起去慰问禁军的,此时微张红唇,吃惊地说:“这不是郭统领的表妹韩笑笑吗?你刚才不是还在景华宫殿里,怎么走到前朝来了?” 笑笑不敢抬头,伏在地上答道:“民女本来在景华宫宴席上,只是想出来看看后宫景色,没想到迷了路。刚才遇到狄大人,正在向他问路。” 皇后好像有些不高兴,不知是不是还没有找到沈婉华的原因:“你走到前朝,定会经过禁军守卫的宫门,这可是他们疏忽之过了!” “哎!皇后,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看这小姑娘吓得也不轻,让个宫女送她回去算了,舅母估计也着急了。今天宫中人多,婉华不是也不见踪影。” 皇后身子靠在銮驾上蒙了黄缎的座椅靠背上,端庄秀丽的眉眼猛然一聚,神情有些烦燥。这对平时总是不动声色的她来说,也是很少见了:“婉华也是个不靠谱的。” 皇上却看着狄英:“狄英,明日大比武可是有你的任务,你是朕的人,可不能给朕丢面子,早些回去歇息。” 狄英赶紧俯身道:“臣尊旨。” 皇上又笑一笑:“狄大人今天怎么这么紧张呢?” 虽然是冬天,狄英觉得自己都要出汗了,急忙道:“大比武高手云集,臣怕有负皇上期望。” 第332章 找到笑笑 孟定国又说:“其他的事情我让孟雨去做,你现在也出城去追狄英的随从,看看是什么情况。如果遇到狄英,让他回来见我。”说罢将身上的总管天下兵马的令符取下,递给郭世超:“我觉得他已经和随从会合的可能性很大,河东的事情紧急,急等着他回去主政,他不是飞贼侠盗,在半路耽搁的可能性不大。” 郭世超接过令符,还没有转身,家人又跑过来了,这次直接带着一个禁军卫士过来:“大人,郭统领,笑笑姑娘找到了。她中了毒,被狄大人救了,带着她出城去找药。现在狄大人在给她诊治,还给我们个单子让回城配了药再送去,然后再接笑笑姑娘回来。齐将军怕有变故,在那边守着,派我回来找郭统领。” 孟定国对郭世超道:“你拿着我的令符和孟雨一起去,让狄英务必回来见我。” 这时孟雨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听到父亲的话,他一时心急如焚,没想到离开笑笑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郭世超拿了令符,正要和孟雨离开。孟定国又道:“你们两个陪着笑笑,药我让人配好送去,笑笑情况稳定了再带回来。令符交给狄英让他自己一个人回来。” 郭世超心放了下来,和孟雨一起出来,还看了一眼令符,原来这个虎形的令符和皇上手里的符配上就能调动天下所有兵马,只是这半个上边有个孟字,而皇上的有个皇字。 郭世超不禁咋舌,孟大人太厉害了。同时心里又是一团迷雾,笑笑能惹到谁呢?为什么有人要害她?狄英又是怎么回事? 而孟雨眼前却顾不到这些,他放心不下的是笑笑眼下怎么样了? 两个人飞马到了京北镇,狄英和随从正在客栈里。狄英看他们来了,忙问:“药带来了没有?”孟雨急忙抱拳道:“狄大人,父亲已经命人去配药,马上就送来。笑笑怎么样了?” 狄英道:“百花叮的毒不难解,但是这种毒药很烈,所以我赶紧带她出来找到药,现在服下了,毒性已经控制住。但还需要再配上其他药将体内的毒逐渐疏解。” 孟雨看着笑笑躺在床上,已经醒过来,只是仍然浑身无力的样子,也不能说话。狄英道:“等药送来,你们让她服下,半个时辰之后就可以带她走了。” 孟雨忙道:“谢谢狄大人。”他看了一眼郭世超,郭世超急忙拿出令符:“狄大人,孟大人让您回京城孟公府见他。”说罢将令符给了狄英。 狄英接过令符,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也是得回去说明一下。” 他对身边的副将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吧。” 说完向孟雨和郭世超告别,就匆匆匆走了。 孟雨摸摸笑笑的额头,替她将腮边散乱的头发捋整齐:“笑笑,一会儿服了药,很快就好了。” 笑笑看着孟雨,微微点了点头。孟雨握住她的手。笑笑仍然不能说话,只是用眼睛望着孟雨。郭世超算是松了一口气。可孟雨却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他掀起笑笑的衣袖,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笑笑细细的胳膊上满是划伤。 冬天这么冷的天气,穿的衣服很厚,怎么会有这么多像是划出的伤痕?他对郭世超道:“替我把笑笑扶起来。”郭世超也看到笑笑胳膊上的划痕,有点明白,急忙小心地将笑笑扶起来,孟雨看到她外面的衣服已经脱掉,只穿着里面的小袄,却也有多处刮破了,他小心地掀起笑笑上身的衣服,果然后背上也有划痕。他看了郭世超一眼,郭世超也瞪大了眼睛。孟雨放下衣服,却发现笑笑的衣服和裙子上都沾了一些小的枯枝,甚至还有干了的苍耳。他轻轻取下来,从身上找了片纸包起来收好,然后又让笑笑躺下。 郭世超睁大眼睛道:“这是怎么弄的?难道狄大人不是直接将笑笑带到这里……” 孟雨急忙用眼神制止他,郭世超便不说了。 不一时,孟定国派人送来了药,孟雨让客栈帮忙煎好,让笑笑服下。笑笑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了,但精神还是很委顿。郭世超在镇上找了一匹马车,孟雨带着笑笑坐在马车里。笑笑一声不吭,孟雨将她抱在怀里,心疼地问她:“笑笑,你遇到了什么?身上疼吗?” 笑笑动了一下,孟雨摸摸她的脸颊,却发现手被弄湿了。“笑笑,你哭了?” 笑笑无声地哭着。最近遇到的事情,很多很多,让年纪还小的她根本不能承受。好在又和孟雨哥哥在一起了,她心里只希望以后再不要分开。 孟雨看着笑笑的泪眼,将自己的脸贴到她湿湿的脸颊上。笑笑抖了一下,抱住孟雨,紧紧贴在他身上,她的身子像秋风中的树叶,簌簌地抖着。 孟定国看到孟雨和郭世超接回笑笑,心也放下了。太医早已经等在孟公府,又替笑笑检查了一下,替她将身上的伤口也敷上药。孟定国看笑笑的毒已经基本解了,对孟雨道:“每天给她喝解毒的汤药,再喝几天就会好,不要在身体里存下余毒。她年纪小,生长快,余毒不清容易散到血液里。” 孟雨点点头。 孟定国对孟雨和郭世超说:“河东公务繁重,我已经让狄英走了。据他说,他跟笑笑刚分手,突然听到有刀剑对打的声音,他赶紧回来,发现笑笑已经中了百花叮倒在地上。手里的刀掉在一边,应该是和人打斗过。” 孟雨道:“笑笑刚才能开口说话了,她说是一个使剑的女子,蒙了面,眼睛细长的。笑笑还记得她的剑招,我想会不会是静仪。她被妙常师太逐出青虹派,就彻底投了刀盟,而且我有消息她已经来京。” 孟定国道:“可静仪为什么要去攻击笑笑,不怕自己暴露吗?” 孟雨道:“是呢,这确实是一个谜团。” 孟定国道:“狄英说他是因为急着去取药,带着笑笑出不了城门,所以找了个低矮的地方飞马过去的。” 第348章 笑笑的秘密 离开了二十多天,回来就赶紧见父亲,即使和父亲谈起了笑笑,他竟然并没有想到去见她。 此刻,看到笑笑在等他,他突然有点明白。或许如果笑笑不在这儿等他,他见过母亲,可能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走到笑笑面前:“天气还冷呢,怎么在这儿傻站着?” 笑笑看到孟雨,心里很高兴,可又不好意思露出开心的样子:“听春秀说哥哥回来了,就在这里等着,我们一起去看孟婶婶吧。” 孟雨突然觉得,笑笑真的是个懂礼的孩子。他在想笑笑和绿萍姐姐最大的不同,就是笑笑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而绿萍姐姐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并且她心里爱的多深,都并不怎么表现出来,可自己却像被绿萍姐姐占满了,对别的女孩总是无法容纳。 他想以后自己再回来,也要记得去看看笑笑,不能拿她当以前那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小女孩。他微笑着说:“好啊,我们一起去看娘,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天气已经暖了很多,但是夜晚的早春,仍然是凉气袭人。他不好和笑笑单独在屋里呆太久,就把笑笑拉到花园迎晖亭里。他让笑笑穿了件很厚的斗篷,问她:“冷吧?穿暖和一点。” 笑笑摇摇头,和孟雨哥哥在一起,怎么会冷呢? 孟雨用手臂揽住她肩膀:“笑笑,你上次的伤,好了没有?” 笑笑点点头。 孟雨觉得,自从笑笑受到劫难之后,尤其是那次摔伤之后,就变得不爱说话,能用点头摇头表示的,就不肯开口。 孟雨又问道:“你去给表哥送饭那天,袭击你的是个女子,然后你就晕过去了,再醒的时候,已经是在京外的客栈里,是被狄大人救的,是吗?” 笑笑瞪大眼睛看着孟雨,眼睛里现出恐惧。 孟雨爱抚地将她搂紧:“笑笑,哥哥知道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很害怕。但你一定告诉哥哥,你在家门口被袭击之后,到被狄大人救到客栈之前,有没有醒来过?看到什么没有?” 笑笑哆嗦了一下,她低下头,不敢看孟雨。 孟雨轻轻抚着她肩膀:“笑笑,你要知道,你自己经历过最残酷的命运,哥哥是因为去双凤山庄才和你认识的。现在,你父母和伯父他们都不在人世了,但双凤山庄只是那些人的一个目标,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在后边,会死更多的人。你表哥的压力也很大。你自己遇到的事情,也不是偶然的。你如果知道什么事情,不告诉哥哥,以后还会有好人被害的,或许被害的,就是你的亲人,也许就是哥哥我呢。” 听到这里,笑笑突然浑身哆嗦,颤抖着摇头:“不……” 她抱住头蹲下:“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孟雨要将她扶起来,她却怎么也不肯起来,只是蹲在地上,浑身发抖。孟雨猜她必是有隐情的,而且一定与狄英有关。 他知道笑笑太善良了,别人对她有一点好,就会不要命的去维护。孟雨也蹲下,他捧起笑笑的脸:“笑笑,我们终有一天会成亲的。我不想你带着阴影生活。” 笑笑看着孟雨,小小的声音说:“孟雨哥哥,笑笑遇到过世上最惨的事情,所以对笑笑好的人,笑笑都要对他们好。” 孟雨明白,笑笑本来也是衔金佩玉在富庶家庭生下来的女孩子,而且聪明倔强,嘴巴也厉害不饶人的一个贵家小姐。只是家里突逢大难,才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很顺从听话惟惟诺诺,和她去交谈她认为对她好的人可能有害的事情,是多么困难。 孟雨将笑笑扶起来,让她坐在亭里的木凳上,替她裹好斗篷:“笑笑,你身上的刮痕是哪来的?应该是掉到树丛中弄伤的,受伤的时候你仍然是在昏迷的吗?狄英一定带你去过其他地方。” 他话音刚落,笑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浑身颤抖地说:“我不知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站起来就要跑,孟雨一把抓住她,将她搂进怀中,他将她冰凉的带着泪水的脸贴在自己脸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了,笑笑,哥哥不问你了。你不要怕,以后哥哥也不离开你了,没有人敢伤害你的。”笑笑紧紧贴着他,呜呜地哭着。 不论狄英是怎么样救了她两次,而且第二次为了救她,冒着掉下悬崖的危险攀援下去,但他将笑笑抛下去的情景,实在是太恐怖了。笑笑要忍受那种恐怖的回忆,又要为了保护狄英而守着这个秘密,不敢跟任何人说,她的心理负担实在是太重了。但一旦说出实情,她知道孟叔叔有多可怕,他一定会杀掉狄英。虽然狄英也许不是一个好人,但他确实两次救了笑笑,她不忍心看到他死。 可是,她又觉得如果孟雨问她,她总是不说实情,孟雨哥哥会不喜欢她的。从前她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伶牙俐齿,谁都不肯相让。现在她经历了一个人在世上能经历的最悲惨的遭遇之后,她突然把自己瑟缩在一个壳里,只能偶尔从壳里伸出头胆怯地看看外面的世界。 孟雨知道笑笑的心理早就有些异常了,然而娶她,这是他为她做的最大的努力了。但他仍然无法让她完全相信她,他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对笑笑说:“太冷了,咱们回去吧。” 孟定国进宫,匆匆冲进了宣政殿,皇上一看到是舅舅,吓得一激灵。 孟定国上前施礼,皇上哆哆嗦嗦地道:“舅舅快平身。” 孟定国直起腰,冷冷地看着皇上:“康明王和湖广王反了!” 皇上啊了一声,在龙椅上差点出溜下来。 孟定国仍然冷冷地:“别光哆嗦了,京城沿线我已布防。让你婆娘给他亲爸亲哥写信,率军到湖广和西陲狙击叛军,否则别怪我率兵打他父子。” 皇上盯着孟定国,兀自在抖。 孟定国喝道:“抖什么抖?亏你也是个学武出身。” 第373章 巧遇道长 应秀灵自从孟雪有喜精神就好些了,之后孟定国欺负孟雨,应秀灵要替儿子做主,一下子精神还亢奋起来。她突然发现一直很独立的孟雨,必须要让她这个娘来操心,于是暂时把病搁到一边去了。孟定国虽然被夫人凶,但开始很高兴,以为夫人的病真的有缓了,但找了太医来,却得知只是精神上一时亢奋的原因,病势早已积累,只是爆发时间早晚而已,一时心又凉了。他现在不让应秀灵随便出门,出去也不能骑马或走路,只能坐马车。 所以管家一听夫人和笑笑姑娘要出门,早已将布置得十分舒适的马车准备好。笑笑很有礼貌地扶应秀灵先上了马车,自己才上马车,将帘子放了下来。 应秀灵看到换了新衣服的笑笑秀丽灵气的样子,又开心地笑了。什么也没有比孟雨未来能娶到一个聪明能干却善良孝顺,而且还很秀气乖巧的女孩子更让她高兴了。 到了有名的繁华的西市,秀秀仍然是先下马车,然后将应秀灵扶下来。两个人且不急去采购卖布料的那家有名店铺,而是在街上随意看起来。天气暖和了,街边摊出的也多了,各种货物琳琅满目。应秀灵让秀秀随便挑些喜欢的,秀秀害羞了一下,却只给庆回和玉宝买了糖人儿,给庆回买了字帖,想了想又给玉宝买了个色彩鲜艳的泥人儿。 婆媳俩逛了一会儿,笑笑怕应秀灵累了,便说:“婶婶,时间不早了,咱们去锦瑞祥挑布料吧。” 应秀灵也觉得有点气喘,两个人让福祥拿着东西,又一路逛着朝锦瑞祥走去。却不想路边一个游方道人模样的老者,道骨仙风,似乎一直在注意打量她们,看她们又逛了回来,便走上前去:“无量天尊,这两位施主,贫道有点话要问可否。” 庆秀灵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却吃了一惊。 这老道的眼神和刚才走路的姿态,分明身上是有很深功夫的。她客气地施了一礼:“道长有何见教?” 老道笑笑说:“夫人是不是贵体有恙?而且情况严重有一些时候了?” 应秀灵又愣了一下:“道长怎知呢?” 老道道:“贫道自幼从师便一直在习医理,而且知道夫人的病应是年少时因伤积累,身体一直不好吧。” 应秀灵诧异了,这老道果然灵验啊! 于是赶忙问:“道长,您的医术想必也很惊人啊,说得十分对症呢。” 老道又笑道:“说到贫道的一个故交,夫人就知道了。贫道和妙常师太是很熟识的。” 应秀灵吃了一惊,心想那这老道绝不是俗人了。 老道又接着说:“夫人不必吃惊,贫道天生喜欢云游四方,因为自幼对医术十分痴迷,所以一直钻研至今。京城嘛,贫道还是二十年前来过,如今再回京城,真是非同昔比。” 应秀灵脑子一转,二十年前,岂不就是成王和应家军攻入京城的时候。或许这老道与大哥和孟定国有所渊源呢。 应秀灵想到这里,便微笑着说:“原来道长是故人,可否到府下一坐,叙谈一下?” 那老道笑着说:“贫道任智理,虽然未和夫人见过面,但夫人想必听说过贫道的名字。” 应秀灵顿时恍然:“原来是太平宫的晴明散人,秀灵真是太失敬了。” 晴明散人道:“夫人,贫道在这街上开摊行医,却是免费的,只是想惠及百姓,也在京城游览些日子。贫道给夫人开些药方,夫人回去每日服用。此外,” 他看了一眼笑笑:“夫人,您的病势已经很多年了,积累下来,可不是容易根治的。您身边这个女孩子,是笑笑姑娘吧。” 笑笑急忙向晴明散人行礼:“道长,笑笑有礼了。” 晴明散人看着她笑了一下:“果然灵气,你未来婆婆的病,真的是很不轻,一般的医生恐怕也难根治。就算太医院那些庸医,也是束手无策的。贫道看你倒是聪明有慧根,你若对婆婆有孝心,可以每天在我医摊上跟我学医术,我行医也需要个帮手,等贫道走了之后,将方子和医术留给你,或许你婆母的病还有几分痊愈之望。” 笑笑瞪大了眼睛,呆了一下,突然上前给晴明散人跪下:“道长,笑笑愿意跟您学医术,一定要医好婶婶。” 晴明散人急忙将笑笑扶起来:“姑娘不要这样客气,只是跟着我行医,得每天一早就来,傍晚才回,贫道行医是不收钱的。来的都是穷苦人,每天要看病的人也很多,会很辛苦。” 笑笑急忙说:“笑笑不怕,只要能治好婶婶!而且行医也是在做善事,笑笑也是给婶婶积福。” 应秀灵忙说:“笑笑,你自己身体还没有好呢,这一整天在街上行医,要是复发落下病根怎么办?” 又对晴明散人道:“道长是妙常师太故人,也是前辈,秀灵稍后和夫君一起去拜访道长。笑笑最近受过伤,女孩子还是不要做这样辛苦的事情了。” 晴明散人微笑了一下:“夫人,贫道只是个游方的道人,早就知道您的名字,更敬佩您的为人,所以必定要帮夫人去了病根。至于孟大人,虽然是国朝栋梁,但贫道从不与朝廷官员打交道的。” 应秀灵知道这是真的高人,急忙道:“道长的节操,秀灵真是佩服,既如此,便诚心烦劳道长给开出药方。不胜感激。” 不想笑笑却突然道:“婶婶,笑笑愿意跟道长学医,也为京城百姓做些好事,婶婶您答应笑笑吧!” 应秀灵吃了一惊,看到笑笑大大的眼睛里全是焦急和渴望,一时心里犹豫。毕竟是孟家未来的儿媳,这样抛头露面她心里并不太愿意。更重要的,是笑笑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养好,应秀灵也是舍不得。想了半天才说:“笑笑,这件事婶婶不拦你,要你孟雨哥哥同意才行。” 这时晴明散人已经提笔在他那张破方桌上刷刷写下药方,又从身边的背囊里取出一小包药,交给笑笑:“替你婆婆拿着,照着这个药方抓药,这个纸包里,是我在藏地游历之间,遍采当地百草,几经试验,才炼出的丸药。你可每日与你婆婆服一丸。”随即又笑着说:“这药可是万分珍贵,而且只有这一点了,看你孝心可嘉,贫道可是倾囊而赠,” 第384章 城上密谈 应少言也驻扎到京外二百里的地方去了,孟雨只好自己来了。 他和江绿萍谁也不知道,他们站的这个平台,就是当初狄英将笑笑抛下去的那个地方。 孟雨对江绿萍道:“我知道世超肯定有些事情没有说,但事实上国朝的军事布局已经基本完成,他不说也不会影响大局。但有些事情不说,可能会让他自己陷入危险。” 江绿萍很直接地说:“孟雨,谢谢你的好意,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以郭世超的年龄和身份,他其实都不可能知道的太多。他唯一知道没有告诉你的,恐怕就是那天袭击双凤山庄的人里,并非只有刀盟和宁王的军队,还有国朝的其他势力。正是这些人杀了之后进内宅帮忙的郭威和双凤山庄几个重要的弟子,世超也和郭威一起到了内宅,所以看到了,并且还跟他们交了手,郭威被杀,就只有世超知道这件事了。” 孟雨看着江绿萍:“是国朝的正规军队吧。” 江绿萍点点头。 孟雨道:“如果真是如此,郭世超和皇上走得如此之近,大概也是借皇上的力量在抵御这些人。但他估计对皇上也没有讲实话,他能看出是谁的人马吗?” 江绿萍摇头:“他只是从对阵的情形看出来的,那些人都换了装束。” 孟雨点头:“这是必须的。他们是怕刀盟和宁王将双凤山庄解决得不彻底,所以到战斗后期才突然出现。” 江绿萍踌躇了一下才说:“孟雨,你不要怪世超,经历这么惨痛的变故,他其实真的不再有雄心大志,只想能保护家人。他还不到十八岁,却是郭家一门上下最年长的男丁,他必须独力支撑,难免有所顾忌。孟雨,” 江绿萍有些犹豫地问道:“你找我,是因为他可能有什么危险吗?” 孟雨道:“姐姐,你可以转告世超,只要保护好皇上和他自己的安全就好了,国朝还会有大的战争动向,但爹爹朝中正义之士会做好应对。此外就是,” 他想了一想,心里终究觉得放心不下:“皇宫之中,倒是有些奇怪未解的事情,我在宫中毕竟时间短,了解不透,相信他自己会有感觉,让他小心。” 江绿萍点点头。 孟雨向四处看看,已是初春,刚长出的小草嫩绿嫩绿的,像给青山铺上一块茸茸的绿毯。这么有意境的地方,而自己和江绿萍再次单独会面,一切却像恍若隔世,再不像在河东,虽然天气寒冷凛冽,心却是炽热的。而如今,孟雨都觉得自己的心冰凉冰凉的:“姐姐,你约我到这里来,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 江绿萍点点头:“孟雨,谢谢你这么关心世超,其实他虽然曾经陷入刀盟,现在却恨不得杀光刀盟的人,但又知道那幕后的势力是他惹不起的,所以才屡次伤害沈姑娘。孟叔叔对他这么好,少言和他也是难得的好朋友,只请你们原谅他才好。” 孟雨道:“双凤山庄的事情,是我活到这么大最受刺激的一事。我内心最讨厌战争与流血,但这次我却最希望那场更大,更惨烈的战斗早点来,让所有人赶紧解脱吧。” 听了孟雨的话,江绿萍心想,孟雨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没有变,不论多聪明机智,说起话来总像孩子一样。 看江绿萍像是在想着什么的样子,孟雨突然想起来:“姐姐,你还没说你要问的事呢,赶紧说吧,这里太冷了。” 江绿萍道:“孟雨,江战到底去哪里了?我写信问大哥,他也是语焉不详,只说去海外做生意。江战那个人,在家门口做生意都能赔,大哥会昏了头让他去话都不通的海外?孟大人也和大哥是一个说法,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江战他到底在哪里,有没有危险?” 江绿萍一向说话总是平平稳稳的,和她的闪电刀称号完全不像,但是今天却像有些失态,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孟雨勉强笑了一下:“**姐,父亲和江大哥,真的都没有告诉过我。” 汪绿萍看着孟雨:“孟雨,他们若是连你都不告诉,那只能更危险。可是,我相信你一定知道,你和江战这么好,怎么可能不关心他。以你的聪明,一定已经知道了。” 孟雨完全没有办法抵御汪绿萍的追问,他才知道,在她面前,他仍然是一击即溃的。不要说她的眼泪了,她说话口气焦急一点,就会令他无措。 半晌,孟雨才慢慢道:“姐姐,江战和我一样大,但他比我小两个月,就像我亲弟弟一样。他确实是做爹爹交给他的任务去了,也确实爹爹和江战本人都没有向我泄露半个字。但是任务完成了,他也会兼顾生意的,他还和点秀姑娘在一起呢。只是爹爹和江大哥随时会有新的任务给他就是了。我不知道别的,但是等京城的事情告一段落,也许我会去帮他。” 江绿萍轻轻舒了口气,似乎孟雨能去,让她已经对弟弟提起来的心,一下就放下了大半。她突然道:“孟雨,我也去,我要看到他心里才踏实。” 孟雨沉默了,江绿萍并不知道,如果需要孟雨去,那么江战面临的会是什么样危险的局面。 孟雨淡淡笑了笑:“姐姐,你以后就不是一个人了,不能像从前那样天马行空。过好你的生活,我和江战才都会放心你。” 江绿萍愣了一下,突然泪水就涌出她的眼眶:“孟雨……” 她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只好扭过头,擦掉眼泪。 孟雨也有些呆了,突然之间他们两个已无话说。 孟雨勉强笑笑:“姐姐,我们下山吧。” 他知道,这是他们这次对话的结束,也是很多事情的结束。 等他说的那场战争结束,如果大家都能活着,便是各自有了各自的归宿,再也没有交集。 他虽然心情烦乱,但连江绿萍都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在江绿萍没注意的时候,看似无意地折了些枯枝,摘了些草籽和干了的隔年苍耳收了起来。 第385章 宫内密会 进了城门,孟雨道:“姐姐,我送你回家吧。” 江绿萍摇摇头:“不用了,或许他还在等我。” 孟雨笑了一下:“那我先走了,姐姐路上小心。” 孟雨说完便走了,江绿萍看着他走远。把守城门的卫士身后,却突然转出一个人,竟然是郭世超。他对江绿萍道:“姐姐,问了吗?” 江绿萍点点头:“他没有告诉我江战到底在哪里,只是说可能也要去帮他。” 她说完眼泪哗地流下来,伤心地说:“一定很危险,很危险。” 郭世超抱住她的肩膀:“姐姐,别难过了,如果到时候能和皇上请下来假,我就也一起去。或者,我就辞了这个禁军统领,一定将江战接回来。” 江绿萍打了他一下,眼泪哗哗地流:“不要了,他们不会让你去的。一切都是孟大人掌控的,他们连孟雨都没有告诉,他也是私下查出的,而且到底也不肯告诉我去哪里了。” 她却没有告诉郭世超,她和孟雨谈话中关于他的那一部分。 虽然孟雨并没有明确告诉她江战的下落和离开的原因,但心如透明玻璃一般透亮的江绿萍,却从孟雨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了真相。她其实心里更担心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春天真是个恋爱的季节。 看起来沈婉华和隆玮也进入了爱情季节。但以这两个人的行事莽撞,无法无天加粗枝大叶,他们的事情竟然被一个最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 然后这个人还是个草包。 当然这个人就是李忠义。 李忠义本来就好色,沈婉华这个漂亮得天仙一向是看在眼里馋在心上,但是却不敢碰。虽然有皇上撑腰,自己不过就是给皇上看家护院的,怎么敢去惹皇后的妹妹。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比别人更注意沈婉华。突然看到她最近白天黑夜的总爱往皇宫西北角跑,心说这小妖精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偷偷跟了去,随即冷笑着回来了。路上遇到他以前的禁军手下,看到他就想躲,但已经躲不开了,只好行礼:“李将军,这个时间还巡视,辛苦啊!” 李忠义斜着眼睛看着两个禁军,说话也邪声邪气的:“我本来不在禁军了,还要干着禁军的活儿,又不关两份饷,哪有你们滋润。” 两个禁军一听不是话头,不用面面相觑,心说这个家伙又是想扒皮啊,于是打着哈哈就想走:“将军辛苦,注意休息,我们要去值岗了,告退。” 李忠义一听,好像来了精神似的:“本来想请你们去喝酒,既然你们在岗,我自己去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人,更加邪里邪气地说:“啊呀,我早上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赶过来护卫皇上,忘了带钱。现在得赶紧喝两杯放松下,你俩谁带钱了借我。” 两个人苦着脸,这家伙简直成习惯了,几百上千两也贪,三五两甚至几十个铜钱也不嫌寒碜。平时禁军都知道,你不带钱好是不行的,否则必寻个错打你至少五十棍子。所以口袋里总要装些钱,防备他来勒索。李忠义刚到兵部的时候大家开心坏了,至少不用天天担惊受怕,谁知皇上喜欢,离不开他,人家又杀回来了。 两个禁军互相望望,一个从怀里掏出块碎银,也就一两钱。另一个只掏出些铜钱。他俩也是事先商量好了,一个多出,另一个就少出。在禁军当中,这算是对付李忠义的一套熟练程序了。李忠义劈手拿下,嘴里不满道:“就带这么点儿钱,不够本将军我填填缝儿的。” 他嘴里说着,却把银子和铜钱塞到怀里,看到沈婉华在远远的地方朝皇宫西北角走去,他立码魂也被勾走了:小妖精,今天爷抓到你的杀头把柄,看你是舍出大银子,还是舍点儿别的什么。 两个禁军看他盯着沈婉华背影,知道他是个色中饿鬼。但皇后的妹妹,谅他也不敢怎么样。两个人得到这个好机会,赶紧撒腿跑了。不过这俩人也是瞎担心,钱已经被拿走,李忠义不会再对他们感兴趣了。 李忠义悄没声地远远跟着沈婉华。之前他发现她常去的地方,就是关押隆玮的院子。开始他并没有怀疑,根本没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后来发现其中大有纠葛啊,哈哈今天要是运气好,可要开斋啦。 门缝一开,小黄跑了出来。沈婉华抱起它,小黄细细声音喵喵的,娇得不得了。沈婉华抱着它,把脸贴上去。小黄很依恋地粘在沈婉华身上。 现在的卫士不敢将隆玮放出来了,隆玮看得着急,将门一推,露出一拃宽的门缝,“过来,光和小黄亲热,我呢?” 沈婉华噗地笑了,抱着小黄跑过去:“别瞎说,你这两天怎么样?今天被姐姐叫去训话,一脱身赶紧跑来了,明天有时间我给你炖鱼汤。” 隆玮道:“皇后为什么训你?” 沈婉华道:“嫌我碍事呗,总想让我回爹那里。我才不去,现在我要陪你和小黄,更不去了。回头我去找孟雨打听,想办法让你早点出来。” 隆玮正要说话,突然李忠义就蹦出来了。他竟然走路很轻没有声音,连隆玮这样练过功夫的都没有听到他走近,当然这个荒唐退役王爷眼睛里当时只有沈婉华了,竟然不辨周遭情况。 李忠义哈哈一声,跳到两人面前,差点撞到门上:“沈姑娘,你一个没嫁人的女孩,跑到这里私会男人,还是一个朝廷重犯,看来皇后娘娘刚才白训诫你了!” 隆玮和沈婉华都猛吃一惊。隆玮大怒:“李忠义!你这个烂人,你不要血口喷人!” 李忠义冷冷地笑着:“我还用血口喷啊?看你们两个人这个样子,威名赫赫的湖广王能不能有个像样点的解释啊?” 隆玮气得猛撞大门,锁住院门的铁锁链被撞得哗啦哗啦直响。 李忠义哈哈大笑:“王爷,再弄得动静大一点儿,把皇上招来就更好了,你们俩这样子有多好看哪?” 第401章 皇上怕死 孟雨忙站在郭世超前面:“皇上,郭统领有伤还坚持为皇上护驾,真是忠心可嘉。孟雨也会时刻不离皇上左右的。” 皇上这才猛醒,没有去抱郭世超,郭世超又躬身道:“臣愿粉身碎骨,报答皇上。” 孟雨皱了下眉,心说这话真不吉利。皇上看了一眼郭世超,嘉许地点点头:“世超,朕知道你也是最忠心的,可恨那个狄英,朕抓住他要将他千刀万剐!” 孟雨心说又是粉身碎骨,又是千刀万剐的,狄英还没有攻到京城呢。他无意中看到皇后担心地看着皇上,心说皇后娘娘是不是知道他父兄很快会反呢?又知不知道他父兄与狄英有勾结呢? 而且,沈赫昌和沈炯烈一反,难道不怕皇上杀了皇后……他的思维刚到这里,突然皇上一把抱住他,将头放在他肩上:“表弟啊……” 孟雨这一惊吓,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不能推开皇上,急忙道:“皇上不必担心,皇宫的护卫力量很强,尤其李忠义将军对皇上不离不弃,主动加盟皇宫守卫……” 皇上抬起头,看着孟雨,愣怔半晌,突然又趴到孟雨肩上:“表弟啊!你绝不能离开朕啊!你是朕的亲表弟啊!” 孟雨心说这会儿想起我是他亲表弟了,认贼为友的事情他这些年可是真没少干。 只好道:“皇上,郭统领还有伤,今天已经站了快一天了,有孟雨相陪,让他先回去休息吧,可以把齐将军换过来。” 皇上恋恋不舍可怜巴巴地看着郭世超,郭世超忙道:“啊,末将不累,可以一直为皇上护驾。” 皇后忙说:“人又不是铁打的,哪能不累不休息呢,皇上还是让郭统领去休息一下吧。京城守卫有孟大人,皇宫除了禁军,还有孟雨呢,皇上且放心。” 孟雨心想,合着干活儿的时候,都不提李忠义了。 皇上正犹豫,却不想孟定国带着应少言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色劲装,挎着钢刀的人。因为是战时,孟定国和应少言随身也带着剑上殿面君。皇上像是精神立刻振奋了,蹭地站起来:“舅舅,战局怎么样了?” 孟雨心说,看上去很是一个明君啊。 孟定国几步走到皇上面前,给皇上行礼,然后怒视着李忠义:“大战在即,为何不去兵部报到!只缺你一个人,天天粘着皇上,成何体统!” 李忠义吓得往皇上后面缩。 皇上急忙道:“舅舅,忠义以前一直是禁军统领,对朕也熟悉,留下他吧。” 孟定国冷笑一声:“大战爆发,前边缺人。当然皇上的安危也要紧,这样,将李忠义留下,郭世超臣就带走了。” 皇上吓得赶紧站起来:“不要啊!舅舅!” 孟雨肚子快要笑破了,心说大敌当前,皇上竟然这副面孔。当初他微服遇刺,不是挺英雄的吗。再一想,那是因为没得依靠了,只能靠自己,所以心底的勇敢本性便露了出来。如今根本是在和爹爹讨价还价。 孟定国冷笑道:“皇上还没有听军情奏报呢。狄英被三大派和史延峰联手追击,受创不小。但他的银甲铁骑军是朝廷正规军队,兵力很强;而且,他竟然和大夏的金平王勾结,联手劫杀三大派和国朝军队,现在三大派和史延峰损失惨重,妙常师太都受了伤。” 不仅皇上,孟雨和郭世超都大吃一惊,两人对望一眼。 孟定国道:“我已经让史延峰派人执我的符节进入大夏,和大夏王联系,让他约束金平王。” 孟定国站了起来:“皇上先要辨忠奸,臣余不多说了。” 皇上又向孟定国扑过去:“舅舅,外甥一向最听舅舅的话,舅舅一定要救国朝,救外甥啊!” 孟定国冷笑一声,随即道:“军情奏报已毕,世超我先带他一起出宫,他休息一下明天再来。臣已经调了双凤山庄郭冲嫡传弟子卫长天过来,今天让孟雨和他一起守卫皇上寝殿。周天和周地兄弟也轮岗吧。” 说罢,他才让卫长天见驾。卫长天急忙上前给皇上行叩拜礼,皇上也是练家子,一看卫长天就知道不仅武功出众,内力也是惊人,心里十分高兴。忙道:“舅舅真是朕的股肱之臣啊,世超作了禁军统领,副统领一直空缺,朕便任用了卫长天吧!” 卫长天一愣,他是武林中人,又只专注于武功,不是八面玲珑的人,对朝中一套规矩完全不懂,孟定国急忙道:“长天,赶紧给皇上谢恩。” 卫长天这才醒悟,急忙上前跪下道:“谢皇上隆恩!” 皇上吁了一口气,孟定国看了一眼皇上:“李忠义是不是臣就带走了,狄英的大部队甩掉了三大派和史延峰,已经突破到河东和京城交界处,前方战事也需要用人。” 李忠义吓得腿都软了,皇上又尖叫起来:“不要啊!” 他再次扑到孟定国面前:“舅舅,将忠义留下吧!” 孟定国想了一下,丢下一句“好吧”,他又说了句:“世超,我带你去休息。”便甩手离开宣政殿。 皇上一下跌坐在龙椅上:“狄英要到京城附近了,这可如何是好?” 孟雨对皇上道:“皇上,为了集中守卫,皇上不要回后宫了,就在宣政殿不要离开。” 皇上面上竟现出不乐之色,孟雨知道他嫌宣政殿冷清寂寞,惦记后宫的荒淫享乐,刚还担心战事凶险,这马上又要荒淫去了! 笑笑帮晴明散人收拾摊子,可儿和杜圭一起来找她。可儿忙忙道:“笑笑姑娘,战事紧急,听说狄英离京城越来越近了!夫人将小姐和应夫人都接到孟公府了,让我和杜圭来接姑娘,明天不要再出摊了。” 她又对晴明散人道:“道长,夫人问您有何打算,需要孟公府帮助您做什么?” 晴明散人笑着:“贫道就不劳夫人操心了,只是贫道原本打算将笑笑姑娘带走,到我观里传授她医道,战事结束再回来。” 第404章 救驾? 孟雨和郭世超这才看到周天也横尸地下,孟雨惊住了:“李忠义,我怀疑过你,却竟然又从我的怀疑名单里又去掉了,你可真会装啊。” 孟雨随即将剑提起指着李忠义:“李忠义,皇上在何处?皇后娘娘跑了没有?” 李忠义的狂笑终于停止了:“孟雨,你果然聪明。你给康明王传话的路上,我没能把你打死,郭世超的女人伤了我的女人,我李忠义必定要报复。” 他说着一撇嘴。这时,一个穿着鹅黄绸衫,身姿婀娜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她将一支白皙的手臂搭在李忠义肩上,手腕上的嵌宝金镯在阳光下格外触目:“小师弟,你从前的女人伤了我,你现在的女人那么一点微末武功,竟然胆子比豹子胆还大想劫杀我,你说咱们俩有多大的仇呢?不过,你问皇上,我可以告诉你,皇上就在殿内,但是皇后娘娘已经走了。” 说罢,靠在李忠义身上,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孟雨啊了一声,皇后果然已经逃脱了,看来沈赫昌必定已经举起反旗,马上就要奔袭京城了。孟雨心惊,脸上却一点不露,不屑地一笑:“静仪师姐,果然是我火候还不够,小柳枝巷里那个女子不是你,我竟然就认为李忠义与刀盟无关。没想到他真的是易容人,也是当初皇宫宴席上乔装大臣盗取布防图的人!而小柳枝巷里那个女子叫柳无眉,静仪师姐却叫叶轻眉。李忠义都叫你们阿眉,什么时候都不会搞混,可静仪师姐和那个阿眉互相认得吗?” 李忠义狂怒了,尖声叫道:“孟雨,你少挑拨我和阿眉!” 他声音尖细,万分紧张惊险之中,想起他平时的为人,有的禁军竟然噗地笑出了声,反正皇上去哪了和他们没关系,但这毕竟不是该笑的场合,随即便严肃了脸。 孟雨也冷笑:“是啊,我也少和你废话,皇上在哪?” 李忠义更冷笑:“皇上在殿内,你要不要见见?” 郭世超心里很紧张,皇上对他是有特别的恩情的,他看孟雨一个劲儿跟李忠义说话,却不提救皇上的事情,心里急得不行。但也知道皇上被挟持,若是轻举妄动,皇上会更加危险。 卫长天小声问了句:“要不要去追那个皇后?” 他对于皇上没什么概念,感觉既然已经看到了藏着的马车,让那个皇后跑了,自己很失职一样。这个皇上可以让孟雨和郭世超负责,马车可是自己看到的。孟雨低声道:“跑就跑了吧,先把皇上救出来。” 卫长天不甘心:“那要是皇上不在殿里,已经被皇后带跑了呢?” 孟雨道:“不会,他有他的目的,这应该是他和皇后的交易。” 李忠义狂笑起来,笑声仍然尖利的跟女人一样:“姓卫的,你刀法还算不错,可是脑子真不怎么灵光,简直是头猪。” 卫长天气坏了,拔刀就要冲上去。跟李忠义合作护卫皇上这两天,他可是看够了这家伙的猥琐和没出息,竟然还想勒索他,被卫长天一个大白眼儿,从此结下仇。 郭世超急忙拦住卫长天:“皇上在他手里呢!” 孟雨笑了一下:“李忠义,我们在这宫中相识,也算有缘,你瞒了这么久的武功,你真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吗?我爹爹马上就会到,千军万马之中你认为自己能脱身?” 李忠义冷笑了:“孟雨,我知道你胆子大,我胆子不大,但是至少我对我的武功有绝对自信。我李忠义这辈子不追求别的,不在乎你们瞧不起我,少废话,钱给够了,狗皇上还给你,我带着阿眉离开。你孟雨不是清高吗,不是瞧不起我李忠义吗,我就在这里坐等孟定国,我就是要在千军万马围困的皇宫里,带着我心爱的女人安全离开这里,看看到底谁有种!” 孟雨有点震惊了,这个李忠义还真是有胆识,他猥琐是真猥琐,但对静仪却是有情有意,当初他和表哥,江绿萍一起和李忠义对阵的时候,在落败且静仪受伤的情况下,李忠义硬是带了静仪一起逃走。看来人都是不那么简单的。 孟雨点头:“好,孟雨佩服你。你想要钱,可至少得把皇上给我们看看。” 李忠义招了一下手,两个蒙面持刀的人,一左一右挟着皇上从殿里出来。 皇上吓得腿都软了,被两个分明是刀盟的高手拖着在走。孟雨简直不忍猝看,这也算一国之君? 卫长天也很惊奇,虽然他对皇上没什么概念,但怎么也是九五之尊,九重天威,现在竟然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想起今天早上,皇上一直惦着回后宫,还非不许他跟着,和李忠义粘粘乎乎地进了后宫,当时卫长天这个一向正派的人就几百个不顺眼。哪知形势如此逆转,快成笑剧了。 但郭世超却不同,皇上是他的恩人,他心里十分紧张。可又不敢擅自妄动,他还是相信孟雨的,皇上命悬倾刻,稍一不慎,就会酿成不可挽回的结局了。他死命攥着佩刀,手心都出汗了。 皇上拼命叫:“表弟,快救我!表弟!舅舅在哪里?” 孟雨心说你这会儿想起舅舅来了? 孟雨简直无语了,只好道:“皇上,李将军要用钱来赎您,刘成公公呢?您是不是把国库钥匙给孟雨。否则孟雨救不出陛下啊。” 卫长天和禁军又要笑喷了。 听到孟雨说李将军,皇上突然精神一振,用力向两边推两个刀手,却没有推动。他却拔直胸脯,似乎凛然的帝王之气又回到身上:“李忠义!你太歹毒!缘何对朕这样?朕对你姐姐比对自己的眼珠都看得宝贵。她不在了,朕对你比亲弟弟还亲,你这样对朕,不怕你姐姐在地下不得安眠!” 皇上又悲愤又生气,一时竟将害怕忘了,李忠义的背叛,看上去比皇后的背叛还令他崩溃。 李忠义刀交左手,看着皇上冷笑:“皇上,我李忠义人很卑微,但我需要钱,不论多少都不嫌多。我最大的幸福就是让我喜欢的女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静仪,静仪对着他莞尔一笑,媚态可掬。 李忠义转头看着皇上:“皇上不必对忠义一副居高临下的施恩态度,皇上说对姐姐像对自己的眼珠一样珍视,可姐姐病重的时候,皇上不是照旧和其他嫔妃荒淫享乐。谁多给我李忠义钱,我就给谁办事。皇后已经带着太子走了,将皇上留给我和孟定国换钱,这也是我和皇后的交易。” 第412章 皇上督阵 前面就是京西镇了,微亮的晨曦之中,孟定国骑在马上,凝视着那雄伟坚固的城池,宛如一尊雕像。 他心里暗暗想,以自己半辈子的经验,打下这座城池来并不十分困难,只是死伤绝对不会是小数目。 半晌,他退后几步,对应少言道:“开始攻击吧,一切听你指挥,包括我。” 应少言在马上躬身施礼道:“末将听令。” 孟定国将如此重要的决定国朝命运的战斗交给他指挥,他并不害怕,也不紧张,只是觉得周身洋溢着沸腾的热血。他随即抽出剑,下令火器营先向城门两侧发炮攻击,压制住城头上的弓箭手和炮火,再派人突到城下,埋放火雷。 应少言事先早就派探马探察过,沈炯烈和狄英都有火炮,但虽然在城上可以居高临下,但整体的火炮规模和威力远远及不上自己这一方。因此先用火器将城头的守军扼住,然后用火雷将城墙打出缺口,自己这边的人才可以攻上去。 此时孟雨看到第一拨火炮轰完,应少言已经命人掩护带着火雷的士兵向城下突进,孟雨突然听到郭世超低声对身边的士兵道:“多拿几副盾牌来。”那士军惊了一下,也低声问道:“郭统领我们是马上要冲过去吗?应将军没有下令,而且我们是要在火雷将城炸缺之后,再冲过去。因为后面还要对付城里的更凶猛的敌人。” 这时城上开始向下射箭,顿时箭矢如雨,已经向前突到一半的士兵急忙趴在地上。 箭雨中城头上站起一个人,仍然是那副猥琐的笑容:“孟大人,不认识在下了吗?您小气,可有人大方,今天忠义又来城上守株待兔啦。听说卧虎帮和郭世超、卫长天众多高手都给您帮忙来了,我们刀盟正好守候在此决一死战,这场群刀会也是千载难逢啊!可惜的是,你们靠近不了城门,这想对上刀也不容易啊!” 孟雨看他表演到一个段落,才从旁边士兵手里拿过一支劲弓,搭上箭,一箭向城头的李忠义射了过去。 因为离城头很远,李忠义没想到孟雨的臂力能让射程这么远,看到孟雨手臂一动,他蹭地缩下去。原来终究还是个怕死鬼,之前在皇上和众人面前,很多确实是本色表演,不都是装的。 哪知那箭假装瞄他,却根本没射他,嗖地一声,正射中城头一杆黄底黑字写着“天降龙威,彰德讨逆”的旗子的旗杆上,那旗“啪”地一声就折了,旗子倒下来,掉到城下,只有半截光秃秃的旗杆立在城头。 孟雨冷笑一声,拿着弓退到郭世超旁边,也不看他,像自言自语般的,口气却很严厉地对郭世超道:“李忠义是袭击过我的易容人之一,武功和丁风不相上下,城里刀盟的人数量不会少,你不要冒险。” 孟雨刚才听到了郭世超和士兵的谈话,早就猜透了他的心事。郭世超看孟雨什么都猜到了,他对孟雨心里还是有点怕,却仍然不甘心:“孟雨大哥,现在这拨掩护放手雷的士兵突进能力有限,会大大耽误攻城进程的。”。 孟雨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是不让你去冒险,你要留着进城的时候对付刀盟和狄英,如果现在就折掉了,你就不管后面的战局了吗?况且,攻城本来就是相持战,着急不得,狄英粮草缺乏,他比我们怕拖。” 郭世超道:“孟雨大哥,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冒险。可孟大人急着去救西玉州啊,我们其实也一样怕拖。如果从一开始就拖下去,后边就不好办了。” 孟雨快被他气死了:“你心里这样想也不要讲得这么大声好不好?这不是要乱了军心吗?令行禁止你一个禁军统领不懂得?我这个无业闲散野人都知道。我都奇怪了,这仗是表哥在指挥还是你在指挥?打仗也是有节奏的好哇?!” 旁边彭泽天笑喷了:“现在向城墙突击的速度确实有点慢,我们这些武林中人平时散漫惯了,对严明军纪缺乏体会,看着真着急。世超几个月前不还是我和一样的人吗?这样吧,”彭泽天道:“下一轮攻击,我和世超带着卧虎帮的弟兄一起上,早点把城墙轰开。你和卫长天留着对付城里的刀盟。” 郭世超感激地看着彭泽天:“彭帮主,世超这里谢谢您了!” 彭泽天不在意地:“谢什么,你和我们卧虎帮的关系可不一般。再说,咱们都是为了那个狗皇上的江山不是吗?” 郭世超简直无语了,孟雨心说,这狗皇上的名头算是牢牢戴在皇上的脑袋上了。 孟雨当然知道郭世超和彭泽天说的有道理,这些武林中人都是拼起来命都不要,笑看生死的人。但这样的强攻纵然能加快攻击进程,速战速决,伤亡却无疑非常惨重。然而郭世超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这边速胜,才可以迅速增援西玉州。但作为指挥者,应少言甚至父亲,都不会做出这种牺牲惨重的决定。 郭世超对彭泽天道:“彭帮主,我这就跟应将军说去! 孟雨一把没拉住,他还要随时观察城头动向,也没去追。心说郭世超这个冒失鬼,这不是应少言在他手下当普通禁军卫士的时候了,等着挨骂吧。 郭世超纵马到了应少言身边,应少言正要用火炮发起第二次攻击,并让弓箭手做好准备。 郭世超急急将自己的想法一说,应少言没有像孟雨那样没好气地训他,但也一改昨夜很温和安抚的态度,很严厉地道:“你的任务不是已经安排给你了吗?守好职责!” 郭世超急道:“上一批士兵突破太慢,得多费几次火炮和弓箭,况且这拨士兵攻击力量也有限,攻到城墙也剩不了几个人。” 应少言心里说,真是个孩子,说话也不嫌忌讳,还什么剩不了几个人,出征都讲个吉时呢。这么口无遮拦地说大实话。 他不再多说,喝道:“退后!” 然后不再理郭世超,对身边的将领道:“火炮,弓箭手准备!” 第414章 城门 沈菲儿转身面向城外:“我知道人家都说狄英胆略过人。但我却从来没有见过在这样险恶的大战之时,任用一个全无大战经验的人做指挥者的情形。”她眯了一下眼睛:“可是孟定国敢。” 狄英也走到城墙边:“孟定国未必了解我和我的银甲铁骑军。当年考武举,他就看不起我,只因为他喜欢的那个郑领卫,败在了我的手下。” 他转过身,漂亮的如女人一般的眸子里仍然流露出恨意:“郑领卫武功本来就不如我,只是我出身平民,很怕被别人挤下去。当时为了你,我又不能输,必须进到三甲。可是没想到我和郑领卫很早就遇到了,若是输了就没有机会,所以我必须用很大的优势赢他。好在俗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个做不得假。但我当时求胜心切,一招没有收住,伤了郑领卫,惹恼了孟定国。他当场就说我心存不仁。真不知道什么是仁,武将战场拼杀,战胜对手和杀死敌人岂不就是最大的仁。况且,国朝的哪次文武科举,不是舞弊横行,我若不彻底胜了他,让他没有还手之力,他孟定国能给我主持公道么?果然他虽然点了我武探花,却自此不愿重用我。” 沈菲儿听得噗地笑出声,又想狄英一向不是赶尽杀绝之人,那次考武举也是为了自己才下了狠手。心里不由很感动,便娇笑着说:“那皇上呢?皇上一直很当你是他的心腹,还一直提拔你。我可没有为你说过半句好话。” 狄英的眼睛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东西:“菲儿,你给这个无用的皇上当了十多年皇后。其实,我不是因为他霸占你这么多年而恨他,我是真的瞧不起这个皇上。有他这样的君王,真是国朝之不幸。” 突然几阵火炮过后,喊杀声近了,沈菲儿吃了一惊,望向城外。她和狄英站在高处,下面视野尽收眼底。 狄英一步就迈过去,站到沈菲儿身边:“可以呀,这么快攻到城下,我看这些江湖门派也是活腻味了,竟然抢在军队前面先攻城。” 狄英冷笑一声:“想早死,我送他们一程。” 他叫道:“让李忠义带刀盟的人守在城头,有人攻上来就给我剁了踢到城下!” 他又对身边副将下令:“将城边队伍拉过来,城内守军准备出城决战!” 这时一个士兵急步跑过来:“大人,城门被炸开,被孟雨带人夺去了!城上在向下射箭,防止敌军大举攻入。请大人示下,如何阻住敌军?” 狄英愣了一下,怒道:“城门没有人守卫吗?传令城门两边的守城卫队,进来劫杀不就是,大惊小怪什么!” 他说着,将刀拿在手里:“将城门闸门放下,能将敌军阻住就先阻住,如果城门有恙,我狄英出城决战,照样再把城夺回来。” 沈菲儿拉了他一下,柔声道:“狄英,你可不能轻敌。孟定国可不是一般人,那就是一个魔鬼。你就是把守南天门的二郎神,也不敢在他面前托大的。” 狄英看着沈菲儿娇媚的面容,微笑了一下,捏捏她娇美的脸蛋:“放心好了,我忍了这么多年。既忍不能和你见面之苦,也要忍被孟定国压制的憋屈和郁闷,今天我就要让孟定国见识见识我的银甲铁骑军!” 刚才孟雨带着杜圭冲到了城门下,城门已经被火炮轰开。果然火器威力强大,孟定国也是知道狄英联军火器规模远比不上自己,所以才决定今天强攻京北镇。孟雨知道彭泽天和郭世超也从另一侧攻到城下。为了不伤到夺城门的自己人,他们是在城墙另一侧安放火雷。 城门虽然被炸开,但城中军士已经将城门顶住,杜圭却不管那一套,用力按住城门,大吼一声,城门被撞开,他借势就要往里冲,孟雨急忙拉住他,将他拉到城门一边,躲在城墙后面,以防埋伏。 这时旁边接连响起火雷的爆炸声,然后沉寂半刻,孟雨又听到呐喊声由远及近,知道彭泽天和郭世超应该已经在攻城了,他心里着急。若是只有他们这些人,登上城头伤亡一定太大,必须打开城门让自己人冲到城里,和攻上城头的人配合才有可能占领整座城池。 他拉着杜圭一躲,城中军士又开始将城门推上,好在一阵火炮之后,城头的弓箭和火力被压得抬不起头,应少言看到孟雨和杜圭势单力孤,趁机让大队人马向城门杀了过来。 孟雨看到自己的人马过来,急忙对杜圭道:“再去开城门!” 杜圭比谁都听话,急忙跟着孟雨跑过去,这时守军又在将城门推上。杜圭对孟雨道:“不要你,看杜圭一个人的!” 他上前又大吼一声,奋力一推,城门再次被推开,推门的敌兵被推得东倒西歪,这时大队人马已经冲到城门前。孟雨道:“拿好兵器!进去赶紧上城头帮韩帮主!” 守城的军士开始和国朝的人马在城门展开了搏杀,孟雨对杜圭道:“躲一边呆着去!小心流矢!” 杜圭傻呵呵地道:“什么叫流矢?” 孟雨气的:“就是弓箭,小心屁股被射中!” 杜圭吓得跳起来赶紧摸了一下屁股,便躲到城墙后面。 孟雨已经挥剑冲了上去,在城门口一剑一个,不一时剑就被鲜血染得血红,眼看国朝的人马通过城门不停地涌进城门,孟雨突然听到头顶吱哑哑的声音。他下意识一抬头,吓出一身冷汗。 足有千斤重的铁闸门正从头顶上缓缓往下降,这要是一旦降到地面,城门就会被彻底锁住,已经进城的所有人都会被困在城里,而外面的人除了强攻城头根本无法进到城里。 孟雨往死里大声喊道:“杜圭!来托闸门!” 杜圭听到孟雨的叫声,比什么都好使。他飞一般地奔过来,正看到那可怕巨大的闸门在往下降,他个子高,大吼一声,双臂一举托住了城门。 孟雨也想和他一起托,却发现够不到那个高度,急忙在他身边用剑将冲过来的敌人一个个杀死。 杜圭坚持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个时候,一枝流矢飞了过来,杜圭下意识的一避,手臂却不敢有分毫松懈。流矢啪的击中他前胸,他不由叫了一声。 孟雨吓坏了:“杜圭,你受伤没有?” 杜圭忙道:“没有,被老道的牌牌弹出去了哈哈!” 第415章 阵亡 孟雨将剑舞得如雪片一般,抽空一看杜圭,吓得快叫出来了。那闸门在逐渐往下走,杜圭的双腿已经陷到地里,土地已经埋到杜圭的膝盖了。孟雨飞速跑过去,将剑插回剑鞘,其实闸门一直在往下走,只是傻乎乎的杜圭不知道而已。孟雨一看,那闸门的高度自己已经能够到了,急忙双手也托住闸门,对杜圭道:“杜圭,咱们两个一起使劲,将这个闸扔到天上去。” 孟雨知道,这闸门如果用力向上一托,到了城门最顶端,就会自动又卡到槽里,但如果力量不够,那么闸门会再落下来。那落下来的力量加上闸门自身的重量,那就是多少个杜圭和孟雨也接不住的。 此时应少言已经将指挥权交还孟定国,带着人马冲了过来。看到这个情景,急忙带着手下士兵砍杀城中冲出来的敌人。 这个时候,孟雨喊了个一二三,和杜圭一起用尽吃奶的力气向上一推,他们两个加起来,也有两千钧的力气,闸门瞬间冲天而气,带着他俩的气力,向天空飞去,到了城门顶端,叭地一声就卡住了。就在同时,又一枝流矢飞了过来,正射中杜圭的肩膀,杜圭大叫了一声:“好疼啊!” 孟雨急忙对旁边士兵道:“拉他离开战场!” 他自己飞快地向城头跑去,一路不停地将冲到身边的敌人杀死。 这时已经冲进去的国朝军队冲上了城头,和狄英的军队短兵相接。 狄英亮银盔甲,白马银枪,突然纵马从城中冲出。他一路刺杀已经冲进城门的国朝将领和士兵,一时勇不可挡,转瞬间已经带着手下的银甲铁骑军冲出了城门,而驻守城外的银甲铁骑军也开始向城门集结。这支军队果然是狄英多年训练出来的劲旅,令行禁止,训练有素,进退有据,而且全是装备精良的骑兵,动作迅猛地向城门合围。 狄英刚冲到城门口,就被应少言带的国朝军队拦住了。狄英一杆枪正杀得如入无人之境,却突然被人将枪啪地架住:“狄大人。” 狄英没有提防,不由猛吃一惊,竟然是应少言。应少言的战袍也早被鲜血染红,但他仍然很年轻稚气的脸上,并没有武将的狠辣,而是非常平静。 狄英看着应少言,他们两个都不可能忘记,在河东的时候,狄英是如何从易容人手中将应少言救下来的。而易容人是刀盟的重要人物,当时如果狄英想杀应少言,是十分容易的,甚至孟雪也会同时被杀。 应少言此刻心情不能不复杂,但他看着狄英的眼神却没有半点犹豫:“狄大人,是银甲铁骑军与国朝军队决战,还是你我先决战?” 狄英淡淡地笑了一下:“既已反了国朝,你我就是敌人,你无须有任何犹豫,怎么战都行。只要你赢得了我手中这杆枪。” 孟雨冲进城门,飞快地奔向城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郭世超。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冲到了城下,还是在攻击的路上已经战死了。他根本不敢回想,只是拼了命的向城头上跑。 等他飞一般奔上城头,他一下就惊呆了。 其实,李忠义在城头,对于城外发生了什么一直看得很清楚。但是火炮和弓箭的威力太猛,他又太怕死,不得不经常躲到城墙后面。 这是为了防卫京城安全,也是国朝为了万世基业永固而修的城池,它的城墙实在太结实了。但有一天沦为国朝叛乱者的掩体,大概是孟定国都没有想到的。火炮和火雷只在墙体上打下若干缺口和坑洼,却不能完全轰塌城墙。卧虎帮的兄弟和郭世超一靠近城墙,就将火雷放到了刚才炸开的缺口里,然后四散隐蔽,这次火雷威力太大。因为彭泽天是个敢干的人,他从应少言的火器营里是真没少偷。城墙这次被炸塌了一块,硝烟一散他和郭世超最先冲到城墙下。彭泽天不由分说将郭世超一推,自己先冲进了城。这时孟定国的卫士长峦石也赶到了,他也想把郭世超拉住,自己先冲上去。却不想郭世超这回有了防备,一下就将他甩脱了,迅速挥刀也从城墙头缺口冲上城头。 彭泽天气冲上去之后才看到,李忠义和静仪已经在宫墙之上,他们两个轻功都比鼓泽天要好,而且静仪的武功就不比彭泽天弱,更不用说李忠义了。彭泽天冲上来之后就遇到李忠义和静仪的夹击,瞬间他各个角度被刀光封住。而且彭泽天是从城下冲上来,根本立足未稳,不过两招,李忠义的刀砍在彭泽天左肩上,他此时还未站稳,就从城墙的缺口处跌了下去,好在下面还有卧虎帮的兄弟接应,将受伤的彭泽天救下。不过彭泽天先冲上来,也给郭世超留下了时间,紧接着他和卫长天也冲了上来,并且趁李忠义和静仪攻击彭泽天的片刻时间站稳,然后挥刀冲向李忠义。这时刀盟的其他刀手也杀了过来。而卧虎帮的弟兄和冲上来的国朝士兵也都登上城头,双方开始了格杀。 孟雨已经飞奔到了城头上,他知道李忠义和静仪要报江绿萍伤静仪的仇,只要有机会一定会先杀了郭世超,所以疯了似的冲上城头。而眼前的情景果然让他呆住了。 李忠义一刀砍在郭世超肩上斜劈下去,而静仪的剑也洞穿了郭世超的喉咙。卫长天正被其他刀盟的刀手围攻,腾不出手来救。孟雨疯了,提剑纵身跃过去,一剑攻向静仪,静仪将剑抽出回手扫向孟雨,孟雨一剑就磕飞了静仪手里的长剑,镔铁剑闪电般回手,静仪一躲,剑砍在静仪肩上,静仪惨叫一声。孟雨随即拉开剑,打歪了李忠义手中的刀。李忠义急忙收刀去救静仪。孟雨奋力去拉郭世超的时候,郭世超残缺的身体已经从城墙上重重跌落到城外坚硬的土地上。 此刻狄英的银甲铁骑军已经与应少言率领的国朝军队在京北镇城外展开厮杀。确实,狄英的银甲铁骑军实在是一支劲旅,而很快,狄英就发现了可怕的一件事。应少言手里这支队伍,和他平时所熟知的国朝任何一支军队都不一样,不仅训练有素,作战勇猛,而且都有极强的单兵作战能力。他知道这绝不是应少言训出来的军队,因为他自己年纪也没有多大。他心里抽了一下,果然是孟定国。孟定国私下训出了这支军队,交给了应少言。 第416章 暂胜 他直接与应少言一对一的交手,如果是平时,他是很喜欢这种切磋的。双方都是阵容整齐的骑兵,两个人在马上就没有用刀剑,都是使枪,他这才发现应少言的枪法不仅很好,而且打起来也是狠辣而拼命的打法,和他平时所认识的那个温文和善的青年完全判若两人。他一边和应少言枪来枪外,一边暗赞,果然应正云的后人是不一般的。 不过狄英本来就是一个遇强更勇的人,如果不是对他的人品怀疑,孟定国应该是非常欣赏他的。他的银甲铁骑军顶住了孟定国训练出的那支神秘禁军的攻击,他和应少言的对阵也杀得狂风吹沙,整个战场遮天蔽日也一时半刻也分不出胜负。孟定国骑着马停在一个高坡上,他淡淡地对身边的吴一功道:“狄英果然厉害,少言一时不容易取胜。”吴一功在马上抱拳道:“大人的意思,我们什么时候出击?”孟定国笑了一下:“城外的决战还好,孟雨那边我已经派人去增援了。这里要留些精锐,沈炯烈在后边虎视眈眈,应少言必须自己把这场仗吃下来。” 吴一功看着前方情景,咋舌道:“大人,狄英很难啃啊,而且应将军的人马数量上就不如狄英。” 孟定国道:“是啊,要不怎么叫硬仗呢。孟雨那边一旦得手可以去支援少言。所以,还是看我孟定国的儿子能不能扛,这也是我对少言能给出的最大支持了。” 孟雨一把没有抓住郭世超,但是他心里也知道,即使抓住也无济于事了。这个可爱又惹他生气的少年,注定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此刻,孟定国派出的增援人马也已经赶到,卫长天形势也缓了一下,他急忙也扑到城头,看到郭世超已经跌下城墙,眼都红了,和孟雨一起杀向李忠义和静仪。静仪再次受伤,李忠义早已无心恋战,他带着静仪且战且退,就要逃走。卫长天疯了似的提刀追杀,孟雨死命拉住他:“卫大哥,咱们快去帮少言,那里更吃紧。” 他们跑下城头,从赶上来的士兵手里接过两匹马,跳上马向城外的决战中心飞驰过去,彭泽天也分出一部分卧虎帮的弟兄跟着他俩一起去增援应少言。 战局终于见了分晓,等孟雨赶赶到,狄英立刻见了劣势,又厮杀半日,不得不带着银甲铁骑军退入京北镇。 沈菲儿一直骑在她的小红马上在战场上观战,直到孟雨、卫长天和卧虎帮赶来支援,她知道狄英够呛了。 回到京北镇,沈菲儿心惊胆战地说:“狄英,让大哥来救援,你们合兵吧。” 狄英摇摇头:“菲儿,银甲铁骑军的兵力还在,我们并没有真正打光,在城中休整一阵,我会再与孟定国决战。如果现在退军到你大哥那里,我们的活动空间就太小了。” 沈菲儿知道狄英跟沈炯烈心里有芥蒂,而且狄英也是不服输的人。一时急得不行。此刻,她越来越感到,自从不是皇后娘娘了,自己真的没有什么用。然而又不是她想和狄英在一起过逍遥的日子就可以的,不把爹爹的愿望弄利索了,自己和狄英也不可能有安稳日子过。可她又不能说破狄英的心事,如今他就是她的天了,她不想有半点违拗他。 这时,一个士兵在门外启禀道:“大人,沈大人派人来了!” 之后,狄英听从了沈炯烈的劝说,放弃了京北镇,向后退五十里与沈炯烈合了兵。沈炯烈对狄英道:“我们现在不能再分兵了,这样会被孟定国各个击破。” 沈菲儿倒是心放下来,大哥果然是厚道的人。狄英道:“我们还可以与孟定国再决战一次,之后无论胜负都只能等令尊尽快进京城会师了。” 沈炯烈道:“狄大人,我知道你本来可以不起这个兵。现在也是为了妹妹和家父,也委屈你了。我想知道,如果战事结束,狄大人有自己的想法没有?” 狄英笑了一下:“沈大人对狄英有看法,狄英心里知道。菲儿的未来是要交待在狄英身上的,沈大人说我有没有想法呢?但狄英肯定会视令尊的愿望为自己的愿望。毕竟我十几年只为了等菲儿,她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沈炯烈无奈地笑了一下:“狄大人真是性情中人,既如此,在下也就放心了。” 等狄英走了,沈炯烈对沈菲儿道:“若是决战得胜,自然不是问题。若是败了,我必须马上带着人马到西玉州和爹爹汇合。到时候,你要说服狄英一起走。总之,既然在一条船上,心只能向一处使。” 沈菲儿点点头:“菲儿听大哥的。” 她自然知道,若是再兵败,以狄英的心高气傲,断不会去投奔沈赫昌,到时候,或许是个悲剧,或许两个人再次分离。但是无论如何,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就是现在死了她也是愿意的。 卧虎帮。 彭泽天斜靠在床上,他的刀伤很深,现在身体转动还不能自如:“孟雨,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轻伤而已。还能赶得上下次和狄英决战。” 孟雨坐在床边一把硬木椅上:“江大哥已经去西玉州帮舅舅了。只是爹爹还在调动国朝的军队,现在形势紧急,是真正需要勤王的时候了。” 彭泽天道:“我也知道这次平叛更应该速战速决,只有将这些内乱收拾了,异族没有了内应,才不会兴兵进犯。如果让他们勾结在一起就麻烦了。孟大人撑这个国朝很不容易啊。” 孟雨淡淡地说:“皇上知道多少内情?有些事情根本是在他纵容下做的,有今天的局面,难道奇怪吗?” 彭泽天微微点头:“我一直在京城,看得也清楚。其实一直以来,一切事情都是对着孟大人的,只有把他搞倒,才能操纵皇上进一步窃取国朝大权,甚至坐上皇位。孟大人多年经营,四大山庄一直是他最有力的支持,但是恰恰四大山庄全都出了事。” 孟雨喃喃地说:“世超走了,双凤山庄一个成年男子也没有了。说来这一仗多亏了彭大哥和世超的,没有你们,也不能速战速决,一下就重创了狄英。” 第423章 探监 皇上已经快气疯了,狄英,曾经是他多么喜欢的国朝青年将领。如今,他喜欢的三个年轻武将,两个背叛自己,一个战死。而皇后的背叛,更让他觉得无法言说的耻辱。他狂怒中将狄英赐了凌迟,但孟定国问他对皇后的处置,他竟然迟疑了。孟定国不等他迟疑完毕便说道:“皇后也曾经是国母,不能动刀枪,就赐三尺白绫吧。” 皇上伸了伸脖子想说什么,孟定国已经拂袖而去。 皇后指使人害望珠想陷害皇上,却连累赵兰姿也死了,如果可能,孟定国倒是很有凌迟这个曾经端庄美貌母仪天下的皇后的意思。 笑笑听到狄英要凌迟处死的事情,异常沉默。她走到街上,街上的老百姓都在议论纷纷,都等着看这国朝开国以来少见的盛景。 从孟定国的角度来讲,他对这种残酷的处置方式一向不赞成,但皇上在盛怒之中。狄英不仅是造反,还勾结外族,并且还与皇后私通,在那个时候处个凌迟也不为过。 但笑笑已经承受不了。之前表哥战死,她送表哥下葬之后,仍然不能上街帮晴明散人摆医摊。她一闭上眼就会看到表哥残缺的尸身。她哭了好几天,哭得浑身颤抖,往往要孟夫人或孟雨紧紧抱着她安慰半天才能平静下来。 郭世超被下葬后几天,笑笑才又出来帮晴明散人。晴明散人叹口气,对笑笑说:“心里难过就不要急着出来了,我一个人也行的,你休养好了再好好跟我学医术。” 笑笑摇摇头,能做些事情还可以分散一下注意力。然而很快,街上的人都有或好奇,或快意,或看热闹的心情聊着狄英即将被凌迟的事情。笑笑承受不了了,晴明散人看她脸色发白,知道她的心事,便对她说:“笑笑,你回家休息吧,过些日子再来。”笑笑点点头,默默地回到孟公府。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辗转反侧,狄大人虽然救了她,但她终于知道了他是坏人。表哥死得这么惨,她心里是绝对不会再原谅狄英。然而那个凌迟让她像做了恶梦一样,她恐惧得无法想象。更无法想象是狄英要受到这种刑罚。 应少言进了刑部大狱。 狄英是重罪,穿着囚衣,戴着重铐,坐在墙角。他仍然很好看的眼睛看着牢房对面的墙壁,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看到应少言进来,他也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睛,淡淡地说:“你来干什么?”应少言道:“皇上已经下诏,明天行刑,我来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 狄英淡淡地笑了一下:“你说呢?至少有一件事你应该猜到。” 应少言看着他:“你想见她?” 狄英对应少言双手抱拳:“我连郭世超都害死,自然在你眼里连人都算不上。念我当初救了你,促成你和小雪,求你让我见她一面。” 应少言无语。 狄英又道:“在战场上我就和你说过,你和孟雪,神仙眷侣。你们是无事生非,闹些闲气。我呢,我哪有这个资格。我等了她十几年。十几年没有见过一面,终于见面了,这是用血换来的。我罪孽深重,别无所求,只要你让我见她一面。” 应少言点点头。将狄英的脚镣去了,他不想说明天皇后也要被行刑了,想着就让狄英临死前全了心愿也就是了。 应少言今天一直心里不安。他恨狄英,狄英在他眼里是必死无疑的。哪怕只为了郭世超和双凤山庄,他也该死。 然而,他心里又无法忍住内心的忐忑,因为他和孟雪,是狄英成全的。如果没有狄英临时转了意念,他当时一个人面对狄英和易容人两个可怕的对手,注定当时就死在狄英和易容人手上,而也在现场的孟雪绝不能幸免。而且狄英应该想到日后他们将在战场上是敌人,却只是被孟雪的请求打动,仍然救了他。 他默默地带着狄英走出牢房,送他去旁边的女牢和沈菲儿见面。狄英冲沈菲儿微笑了一下。沈菲儿竟然毫不害怕,只是痴痴地看着狄英:“狄英,我们在另一个世界,还是会在一起的,是不是?” 狄英微笑着点头:“菲儿,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谁也拆散不了我们。” 带狄英回牢房的路上,应少言不时攥紧拳头又松开,他的手心已经出汗了。 他不想让狄英被凌迟,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心事重重,而狄英却很平静。还没有走到牢房,一个卫士过来了。 因为狄英是重罪,除了衙役,还加派了京城守军来守卫。 “应将军,笑笑姑娘来找您。” 应少言急忙将狄英送进牢房,给他加上脚镣,这才让卫士锁了牢房,匆匆出来。果然看到笑笑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口,应少言问道:“笑笑,你来这里干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笑笑拎着一个篮子,怯怯地说:“少言大哥。我知道狄大人要死了,他是我的仇人,他害死了表哥。但是他救过我两次,我能不能给他送杯酒送送行。” 应少言叹了口气:“笑笑,你别进去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做什么,都要考虑到孟雨。你不能给你们的感情设置障碍啊。” 笑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着眼泪,她知道孟雨有多恨狄英。而且孟雨是个一是一二是二的人,一件事情不慎,或许真的要危及他们原本就不稳固的感情。笑笑年纪小,也是很明白这一点的。 她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想了一下,才又抬起头,对应少言道:“少言大哥,你让我去吧。去了我心里也就踏实了。我不告诉孟雨哥哥。” 应少言自己也是百般为难之中,看笑笑可怜,便说:“好吧,你给他送了就赶紧回去,不要让别人看到你。” 笑笑嗯了一声。 狄英看到笑笑,吃惊地睁大眼睛,随即面带羞愧。只有他自己知道,一直很孤独的他,心里很珍惜和应少言、郭世超,孟雪还有笑笑的友谊。 但是注定,他们之间是仇敌,有一天事情的本来面目会暴露出来,然而他仍然很珍视那段时光。他从来个性孤僻,是这些年轻的朋友让他的心有过片刻阳光。 第427章 退亲 应秀灵忙说:“笑笑,你身体那么差,怎么起来了?赶紧回去到床上歇着。” 笑笑没有回答,却走到应秀灵面前,抱住她:“婶婶,笑笑是个罪人。” 应秀灵搂住笑笑,忙说:“笑笑,你不要理孟雨,他就是这个脾气。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少言也没有事,你不要乱想,赶紧养好身体。” 笑笑抱着应秀灵,慢慢地说:“婶婶,笑笑知道,笑笑是没有脸再和孟雨哥哥一起了,婶婶答应笑笑离开吧。” 应秀灵大吃一惊,她扳住笑笑的肩膀,看着她的脸:“笑笑,你不要瞎说,不论出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能说这种话。我们是亲人,是一家人。是亲人就要互相担待,互相原谅不是吗?” 笑笑低下头,躲到应秀灵的目光:“婶婶,和孟雨哥哥的婚约,就解除了吧。如今表哥也不在了,就笑笑自己做主了。笑笑记得叔叔和婶婶对笑笑的好,以后还会来看您和叔叔,但笑笑再也无颜再和孟雨哥哥在一起了,笑笑现在好恨自己。” 应秀灵对笑笑轻轻责怪道:“笑笑,你胡说什么,你表哥刚刚没有了,你哪里也不能去。这里是你的家,你不在这里,难道将婶婶和叔叔都当外人吗?” 笑笑抱着应秀灵,轻轻地说:“婶婶,笑笑真是对不起表哥在天之灵。叔叔和婶婶就是笑笑的家人,笑笑明白,所以把玉宝留下,笑笑眼下照顾不了他。等我跟道长去学医术,等将来可以自立了,再回来接玉宝。” 应秀灵轻轻一推笑笑:“笑笑,你怎么能这么想?你现在还给婶婶治病呢,婶婶刚好一点,你走了,婶婶病发了怎么办?” 笑笑心一酸,眼泪又掉下来:“笑笑也舍不得婶婶,不过婶婶的病已经基本大好了,道长也这样说的。笑笑把药给婶婶留下来。笑笑也没有颜面去见苏伯母一家了,请婶婶帮忙告别吧。” 应秀灵呆住了:“笑笑,你不会是真的这样想吧?孟雨生你的气,可并没有不拿你当他的亲人啊。” 笑笑低下头:“笑笑没有办法和孟雨哥哥再在一起了,笑笑和他在一起感觉心里好沉重,实在是受不了。我想和道长去学医术,让哥哥也去找真正值得他喜欢的人吧。” 应秀灵这个机灵的女子,也知道笑笑也是很倔强的,她其实既有在这件事上的内疚和惭愧,又有和孟雨一起种种不能说的痛苦,他们之间实在不能说是完美的,应秀灵求救似的看着晴明散人。晴明散人笑了笑:“和贫道一起走,倒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笑笑和孟雨其实一直就是有问题的,只是这件事,夫人先和孟大人商量一下再说吧。” 他又对笑笑道:“今日你先在孟公府住着,为师明天一早再来听信儿。” 晚上很晚,孟雨才回来,他一直和应少言在一起。应少言知道这次孟雨是真的受了刺激,只能好言好语的开导他。 等孟雨回来时,应秀灵已经和孟定国商量过了。孟定国叹了口气:“这件事,让孟雨和笑笑决定吧。笑笑留下来,他们之间的结也很难解开。或许笑笑走出去了,可以不那么压抑,晴明散人说的是不错的。况且笑笑留下,就孟雨那钻牛角尖的脾气,少言被免职这件事他会没完没了的和笑笑掰吃。笑笑接连受了这么多打击,可孟雨本来就不是心思细腻的人,他现在对笑笑的成见一时半会儿消除不了,更不能温柔体贴她,笑笑内心的伤恐怕更愈合不了,不如暂时不在一起。” 孟雨回来,孟定国告诉了他笑笑要走的事情。孟雨一时无语,他的狂风暴雨的脾气过去之后,留下的却是无限的凄凉,他似乎最后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在想,笑笑那么小,也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他们之间本来应该是很亲密的,可为什么他和笑笑都觉得这段感情很压抑呢。 他淡淡地说:“走就走吧,我能怎样。”可说完,却觉得自己的喉咙也噎住了,转身便走了。 他想起在双凤山庄宴席上,那个活泼又灵动的小姑娘,他们回西玉州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他从来没有不牵挂笑笑,但笑笑除了很依顺他,却始终不将心里话告诉他,也不会主动向他倾述什么,只是被动地等着他。 第二天一早,晴明散人如约来到孟公府。 “京城大战结束了,我的药也用得差不多了。我那些药,好多也是西北藏地才有的,我带笑笑这一路,既行医也配药,想来有一年,笑笑也就回来了。” 笑笑抬起头,猫一样的大眼睛,眼睛里却半点光芒都没有,黯淡的像是就要熄灭的灯。 她向孟定国和应秀灵磕头告了别:“笑笑带不了玉宝,烦劳叔叔和婶婶了。以后笑笑会回来看看婶婶的病体康复得如何了。” 应秀灵也很无语,心里还直打鼓。晴明散人说笑笑和孟雨是有缘的,也说一年后会回来,但她怎么就觉得这个媳妇好像又要没有了呢?这可是订了亲的。 笑笑昨天坚持将订亲的金钗和玉坠都还给应秀灵。应秀灵知道笑笑做出这一步多不容易,她曾经是那么痴了一样却怯怯地爱着孟雨,如今却自己放弃了。 “孟雨哥哥,”笑笑向孟雨行了礼:“笑笑走了,笑笑做的错事,没有办法补救,也没办法面对这么多对我好的长辈和朋友。笑笑给哥哥惹了太大的麻烦,也许将来能有机会补救,也许没有机会,但笑笑不会忘了哥哥的。” 孟雨一时无言,他心里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动摇娶笑笑的决心。但笑笑自己要走,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也看出,自己昨天的暴怒,已经让笑笑承受不了。毕竟她之前又是受伤又是精神受刺激,而且郭世超刚去世不久,又让她精神受了一次重创。如果他和笑笑继续在一起,矛盾会随时爆发,或者裂痕会越来越深。 他淡淡地对笑笑说:“你走吧,祝你未来能有个比我强的如意夫君,我就不等你了。” 笑笑不由热泪滚滚而下,她只是年纪很小的女孩。但是她也懂得男女之间的情爱。孟雨就像她梦中的爱人,那么美好,那么让她憧憬。可是他们在一起了,她却格外痛苦。然而因为年纪小,她却始终不能明白,他们之间的问题在哪里。她对孟雨除了爱,还有怕。 孟雨看她哭了,之前的各种情绪,酸甜苦辣,竟然一时都涌上胸口,他生气地说:“哭什么!你才多大年纪,人聪明长得又好看,有的是幸福等着你。东西都还我家了,还好意思哭!” 笑笑一下憋住了,把汪汪的眼泪忍回去:“好吧,孟雨哥哥,笑笑知道自己犯的错,再不对哥哥抱什么念头了。” 第428章 笑笑走了 说罢她耷拉着小脑袋,抽抽嗒嗒地跟着晴明散人走了。离开之前,晴明散人看着孟雨,笑眯眯地说:“青虹派很快就要举行传袭掌门的仪式了,可见老道我说得不错。”他看着孟雨接着说:“你心里没放下笑笑,你们终究是有缘的。可惜这次战事中间,笑笑非不肯离开京城,让你们本来就有的矛盾爆发了,会让你们的姻缘多一些波折。”他看看还在掉眼泪的笑笑:“笑笑,有缘就不会散,你要相信师父。” 、孟雨冷冷地说:“人家不要我了,孟雨不敢再惦记着,道长不必费心。”晴明散人只是微微一笑。 应秀灵忙说孟雨:“孟雨,不要对道长无礼!笑笑明白了还会回来的,你要对不起笑笑娘就不答应。” 孟雨不能顶撞母亲,只是生气地哼了一声。他对晴明散人的话更是心里也哼了一声,想着笑笑这次竟然不来哄自己还说退亲就退亲,想着她对狄英那么好,真是心里不舒服得非同小可。可看着笑笑跟着晴明散人走远,却又顿时一阵钝痛袭上来。他对晴明散人殊无好感,他是很灵验,灵验的让**姐做了尼姑。但这次他说的能应验吗?孟雨心里都不认可。 孟雨不是一个随便就放弃的人,不论笑笑做了多气人的事情,他早认定了她是他的妻子,并没有改变。可是笑笑自己退了亲,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心里非常伤心和生气,竟然只是因为他生了她的气说了她两句,她就拿退亲来报复他!孟雨一向消极的婚姻感和执拗的性格,让他心里转不过弯,和笑笑这样的小姑娘也置上气。他心里气愤地想,走就走,一辈子不理你! 愤怒伤心之余,他也在想,这件事一是气得他非同小可,二是他也觉出笑笑在孟公府总是一种受惊吓的状态。看她和晴明散人一起行医的时候,总是十分开心,小脸红朴朴的。或许自己真的该给她一个宽广一点的空间。毕竟笑笑是个十分聪明又有慧性的女孩,又那么勤快麻利,在自己家里被自己限制住了,给她的广阔的空间让她飞一飞也许更好。 好吧好吧,你喜欢跟那个老道学医,就走得远远的永远别回来!他心里这么恶狠狠地说,又想自己当年决定一辈子不娶亲真是多么英明,女人是个多么令人烦恼的东西。当初看萧梦时和表哥被弄得那么狼狈,觉得他们是自投罗网。如今自己竟然比他们狼狈一万倍。 晴明散人和笑笑快要出城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柔和甜美的声音:“笑笑。” 笑笑一回头,吓了一跳。竟然是孟雪,当然应少言陪在她身边。笑笑立时面红耳赤,她想自己做的事情,是多么伤害少言大哥和小雪姐姐。 小雪本来个子就娇小,又有四五个月身孕了,身体越发笨重,应少言小心地搀着他。 笑笑瑟缩了一下,才叫道:“小雪姐姐。”她感觉到自己此刻竟是十分心虚。 孟雪冲她笑了一下,虽然身怀六甲,她还是那么美,一笑就像仙子一样。 “笑笑,你要走了,我和你少言大哥来送送你。” 笑笑嗯了一声,就低了头。 应少言很疼爱地看了孟雪一眼,对笑笑说:“听说昨天孟雨对你发脾气了。你是不知道,有人看到你去大牢,向皇上报告了,而且皇上也派人调查过,守门卫士也看到你进狄英的牢房。孟雨为了救你去求皇上,皇上本来就和孟雨不很对劲儿,对他态度也很不好。你知道孟雨是多骄傲的人,不是为了你,他怎么可能向皇上低头,还跪下求皇上。” 笑笑啊了一声,眼泪又落下来,她急得说:“怎么办?怎么办?少言大哥,我的罪就再也没有机会赎了吗?” 孟雪急忙拿出帕子给笑笑擦眼泪:“笑笑,你一直就是哥哥最心爱的人。他为了你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委屈都能受。你不要再以为他心里不爱你了。笑笑你出去一阵,记得早些回来,你可不能不要哥哥啊。我还等着你回来和哥哥成亲,我就可以叫你嫂嫂了!” 笑笑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孟雪,半晌才说:“好想有个机会能替小雪姐姐和少言大哥做事,能替孟雨哥哥也做事。我的罪一天赎不了,就一天心里不安。” 孟雪悄悄对笑笑说:“笑笑,娘是怕哥哥脾气暴,你要留在府里,他得天天瞎折腾,让你心里更不好受,才同意你走的。哥哥更是嘴硬而已,他是觉得对不起表哥,才跟你没完没了,你可别真的不回来呀,那我可真的一辈子都没有嫂子了!” 笑笑蔫蔫地嗯了一声:“小雪姐姐,笑笑永远记得姐姐和少言大哥还苏伯母亲,你们就是笑笑的亲人,走到哪里都会记得的。” 说毕,她背着小包袱,跟着晴明散人慢慢走向城门,出了城,去开始新的生活了。笑笑并没有回答孟雪将来会回不回来,她已经对最期待的这段感情,彻底的不敢奢望了。 西玉州虽然得到一些增援,但北燕虎视眈眈,西玉州的军队和沈赫昌正在相峙。沈赫昌已经知道了儿子和女儿的死讯,心痛欲裂,现在他更无法停下来。不仅是为了夺取整个国朝,更是为了亲生儿子和女儿报仇。但沈赫昌是一代名将,他知道京城败得那么快,一是他没能左右大夏内部局势,二是他最钟爱的儿子最终没有和自己走到一条路上,结果不仅儿子死了,把女儿也搭上了。他虽然痛心疾首,但远没有到困兽犹斗的地步,他和孟定国之间的争斗事实上这时才开始。北燕国相多罗速宗已经飞抵西玉州一河之隔的北燕边境,而最重要的是: 大夏内部势力的态度…… 还有关键时刻,秘径能否打通…… 他的副将进来,小声道:“沈大人的棺木已经送抵您老家下葬了。” 沈赫赫昌浑身一凛:“谁送去的?” 副将道:“二小姐被封了义王妃。” 沈赫昌猛地站起来。 第429章 和义庄怎么了? 婉华竟然嫁了隆玮!他站起来,腿又一软,副将急忙将他扶住。 他用手扶住额头,半晌方道:“端华也不在了,刀盟那边谁在联系?” 副将小声说:“末将已经通知到了,眼下情形,宁缺勿滥,已经在大夏和北燕两边都布置了。只是兀伦族首领不听北燕国君调遣,只能从他们内部想办法了。” 沈赫昌点头:“那个孟雨的武功,不是当初的情形了。” 他坐在虎皮交椅上,沉吟一下:“不过孟定国不一定舍得让他去,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到了雕鹗峰就是孤立无援,他一个人对付不了刀盟和北燕的高手,只要从内部搞定兀伦族,能控制秘径机关,北燕和我们是联盟,那么引大夏军队进来不成问题。只是如何派人搞定大夏了。” 副将低声说:“孟定国最近在大夏活动很厉害,他和宁西王关系也很好,宁西王也不想惹事得罪国朝。” 沈赫昌点头:“所以让金平王韬光养晦,暗自集结兵马,到时候突然入到北燕境内,塞外路途遥远,等宁西王知道也来不及阻止,也就束手无策了。” 副将忙道:“大人思虑果然周全!” 汇报完毕,副将正欲离开,突然像想起什么,又转回来:“据末将打探,大人的三个小孙孙,二小姐也派人接走了。没有接回京城,而是暗自安置的,地点末将都查得清楚。想是二小姐觉得接回京城会有危险,现在安置在孙大人当年的故交,已经归乡的王大人家里,应该很安全。末将就没有再接他们出来。” 沈赫昌一惊,自己光顾操心军情,之前安排副将找人安置,但竟然将这件事忘了,没有问起安置结果。又一想,小女儿虽然可气,但她在京城,还是替沈家尽力做了事的,一时心绪复杂起来。但他随时一个念头闪过,虽然儿子死了,但三个男孙都在,自己起事成功,便是沈家万事永昌的基业。他用力一拳打在桌案上,拼了这一回,大不了输自己一条性命,三个孙孙也有婉华照顾。但若是得胜了,那便是人生赚了最大的一回! 京城。应少言接了皇上旨意,没有任何停留,便带着随从飞驰西玉州。他心里虽然因为被免职,难免有些沮丧,毕竟京城这场保卫战,自己打得很漂亮,没有嘉奖反被免职,再加上各种的不顺和受伤,使他出道之后的人生显得无比坎坷。但另一方面,这次能在最凶险的战事中陪着爹爹,他觉得免了职也没有什么要紧了。 隆玮替沈婉华求了皇上,将沈炯烈收了尸。他的卫士被俘后,说出沈炯烈是因为不肯与外族勾结而自杀,而且既然人已死了,皇上也不再追究。但是罪诏已下,仍定为反叛,只是不连及家人。隆玮将沈炯烈的棺木派人送回老家下葬,也没有敢办任何葬仪。当初沈炯烈硬扛了一剑自伤才换得孟雨离开沈赫昌军营,棺木出京孟雨专门拜祭了一场,心里也感叹沈炯烈无法选择自己的身世,竟然死得如此悲惨凄凉。 北燕的动静最近有些频繁,一些小股部队已经在配合沈赫昌骚扰西玉州边境,和义庄的压力也骤然增大。然而汪一恺却拒绝参加西玉州的防务,竟然又游山玩水去了。应正云觉得这是汪一恺对他的成见已经难心消除,虽然他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心里也难免有些自责。 而和义庄并没有拒绝配合应正云,仍然是焦鹏代理庄主组织和义庄上下参与防务和战事。应正云没有将焦鹏的权力还给汪真真,这一点他是毫不含糊的。应正云很明确地告诉焦鹏和汪真真,如果汪一恺回来,和义庄自然由汪一恺指挥,如果汪一恺不回来,汪真真不许介入和义庄的指挥,以免焦鹏受到干扰。 应正云破例和汪真真又谈了一次,告诉她,如果可能,他希望她永远不要再参与任何战斗。不只是因为她是女子,而是他希望她不要参与。 汪真真没有答应,她告诉应正云,她可以全权听焦鹏指挥,要求应正云不要剥夺她与敌人作战的权力。应正云最终叹了一口气:“真真,有些事情,女子真的应该置身事外,尤其是你。” 汪真真低头不语,应正云知道她的倔强,最终只好答应了,并且让焦鹏除了女兵之外,再给汪真真配一组男兵卫队。焦鹏忍不住问汪真真:“师妹,老庄主到底为什么不愿在庄里呆着呢?最近他总是怪怪的,难道真的因为张大谦的事情伤心失望吗?可当时也没有其他选择,不知道他会不会怪我。” 当时是焦鹏的手下按应正云的命令将张大谦正法,因此提到老庄主,焦鹏有些惴惴不安。 汪真真苦笑一下:“师兄,眼下我也无法自处。只是师兄你就全权管理和义庄吧。至于爹爹,他远离战场,岂不是比在这里打仗安全?就当他安度晚年好了,我们只往好处想吧。” 焦鹏有些奇怪地看着汪真真:“师妹,你好像不愿意庄主回来?” 汪真真叹口气:“爹身体都那样了,就当我有些私心吧。他不在,也安全。他为了西玉州和北燕作战了一辈子,就当我求师兄替爹爹担起责任吧。” 焦鹏也知道汪一恺的身体已经很差,他当然不是自己贪生怕死,也觉得应该替老庄主承担起和义庄的责任。但他只是奇怪,汪一恺一向是个恨不得所有事都揽到身上的人,和义庄的事情事无巨细他都亲力亲为,而西玉州官府也是沟通紧密,共同进退,如今的表现让熟悉他的焦鹏难以理解。 焦鹏不是个容易被说服的人,他一直觉得和义庄的事情好像在受一种神秘不为人知的力量所影响。他在想,如果自己不能搞清楚,那应大人也应该是有想法有决断的。 孟定国正在将京城防务移交给义王隆玮,但京城还不太平,所以他一时还不能马上离开京城去西玉州支援应正云,孟雨也要陪他留一阵。 第437章 江战回来了 应正云骑在马上,江承天在他身边,这里是和北燕最近的地方。应秀灵和孟雨也来了。本来来的人越少越好,可应秀灵却等不及,总觉得这段失控的时间里,江战不知遇到了什么,一定要第一时间看到他。她第一次不听大哥应正云的话,而这个妹妹一但倔起来,应正云也是没办法的。她骑在那匹孟定国为她挑的小红马上,心里忐忑不安。虽然现在根本没有到危险的时刻,江战不会有事,但她心里还是跳得砰砰的。 应正云将一些公务杂事和军队操练都交给应少言,而英亲王所部,除了战事配合,其时间自理就可以了。应正云虽然全权指挥西玉州的战事,也不能去过多干涉亲王的,何况应正云一直就是个很低调的人。应少言在孟定国手下经历了两场战事,确实成熟了很多,应正云也对他很满意。虽然他再一次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职,但只要他成熟成长了,应正云并不在意那些,何况这种经历本身对儿子也是一种磨练。而应少言也体会到父亲当初教他兵法,也经常让他给父亲讲兵法的好处,对他日后带兵打这两场仗真是多有裨益。 一队骑马的队伍飞速赶来,为首的一个青年到了应正云面前,便飞身下马,深深施礼道:“应大人,江战有礼了!” 应正云急忙扶住他:“江战,你现在是国王了,我得向你行礼呀。” 江战有些腼腆地说:“我还叫江战,就不是那个国王了。再说应大人是长辈。” 应正云被这个朴实的青年逗笑了,却急忙恭敬地将他扶起来,然后认真向他行了礼。他看他仍然穿着国朝的服装,知道这一路必须这样打扮才能掩人耳目。江战还没来得及向应秀灵和江承天行礼,江承天已经一把抱住他:“终于又见到了!”他心情激动,妹妹出家之后,他的心情跌落到谷地。早知如此,真不如不干涉妹妹和孟雨的事情。他在万般消沉和自责中忍到今天,再见到弟弟,心里顿时激动万分。江战的眼睛也湿了,他不敢提姐姐的事情,叫了一声“大哥”就说不下去了。心想大哥虽然武功未失,却因七年前被刀气所伤,身体早就受到严重伤害,却仍然要为国朝而战。想自己一家兄妹三人,都只能这样的不考虑自己了。 江战早就看到了应秀灵,他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婶婶,又惊又喜,大哥一松开他就急忙上前跪倒给应秀灵行礼:“婶婶,江战终于又见到您了!” 应秀灵的眼泪已经涌出来,她抱住江战就哭了:“江战,婶婶好想你,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跑了,你太可气了!” 江战也哭了,想想这些年江家一直在压抑中挣扎,自己也诸多不顺,只有应婶婶像亲娘一样惦记自己,自己不开心婶婶就不快乐,可自己离开国朝,却不能和婶婶告别。 半晌,江战止住眼泪,问道:“婶婶,孟叔叔还没有到西玉州,为什么您先来了?”他知道应秀灵的习惯,是必须时时陪着孟定国,不肯有半刻分离的,连孟雪当初要嫁到江南,应婶婶都不肯离开孟叔叔去送女儿。难道孟叔叔也来了吗?然而根据他收到的塘报,孟叔叔应该还在京城呆一阵才能来西玉州的。 应秀灵笑笑:“你孟叔叔还在京城,过一阵才来。我是听说你要来西玉州,所以先赶过来。” 江战愣了,原来应婶婶是专程来看自己。但他知道小雪应该马上也要生产了,应少言也不在,应婶婶竟然连小雪都不陪就赶到西玉州来。他心里难过,却不能当着众人表现出来,但心里却得到了抚慰。 孟雨看到江战自然很开心,然而看到那个站在江战后面,微笑的淡定自若的海西美丽女国相,他内心有点兴奋又有点不好意思。他喜欢她的魅力和她的能干与果断,更喜欢她那能吸引所有男人的强烈吸引力。 朱妙一直静静地站在后面,她一袭红色长袍,柔韧纤细的腰肢用黑色镶金边的腰带束着,同样黑色镶金边的牛皮小靴,乌黑披泄而下的长发用镶着红蓝宝石和玛瑙的金头饰箍住,别有一番奔放迷人的美。除了和大家见礼之外,朱妙就只是微笑地看着孟雨,当然这个场合她没有逢人就亲。应秀灵直嘀咕,这个异族女子虽然不像花儿那么放浪不羁,可是老这样毫无遮拦地盯着儿子干嘛?本来和笑笑就弄成这样,可不要再有个什么意外再把事情搞得更不可收拾。 她是过来人,知道从来斩不断理还乱的,就是一个“情”字。尤其孟雨看起来对这个女国相,分明也很有几分意思。 西玉州外的高坡上,一改往日的宁静和旷远,远处矗立着的陡峭的兀鹫峰下,扎着连绵的军营。孟雨和江战坐在半山坡上,周围又是五颜六色野花盛开的时候。江战已经和应正云密谈过几次,他的到来是很秘密的,并不想惊动其他任何人,包括英亲王。此刻他穿着普通的国朝人的服装,坐在山坡上,感慨地说:“虽然这里离江南还很远,但怎样也是自己的故国。” 孟雨也感叹地说:“是啊,所以我和娘都接受不了你这个安排。” 江战笑笑:“我的前二十二年,可以说一无是处,在家里大哥和姐姐忙得累得停脚的功夫都没有,我却天天闲着,偶尔做点生意上的事,总是捅漏子,竟给他们添麻烦,还不够他们收拾的。现在这段时间,竟然是我一生中最充实的,所以思乡思国之情也只好先放一放。” 孟雨笑着说:“再说,反正有美貌的王后娘娘陪着,你美都美死了,早就乐不思蜀了吧。” 江战噗地笑了出来:“谁像你呀。对了,” 他突然认真地说:“警告你,不要和我的女国相有事情。” 孟雨啊了一声:“为什么这么说?” 江战道:“你们两个人的样子,有眼睛的都看明白了。包括我这个一向比较麻木的。” 孟雨沉默了,半晌突然说:“你们海西,女子不是有风俗的吗?” 他有些哂笑地看着江战。 江战怔了一下,啪地打了他一巴掌:“哥哥,不跟你开玩笑。有风俗是有风俗,但你是国朝男人,你也是有风俗的。你心理不可能没有负担,你也不是萧梦时,日后再见笑笑的时候,能放得下吗?” 孟雨又沉默了。终于,他闷闷地说:“她怎样我都可以原谅。她犯的错害了她的亲人我也可以原谅。但她退亲,我不能原谅。” 江战愣了,他知道孟雨一向倔起来谁都说不动:“孟雨,她还小啊,只是个孩子,你跟孩子置气吗?” 说起这件事,孟雨心里也很压抑。笑笑走了这些日子,他不能不担心。笑笑不是**姐,她那么小,之前又是受伤,又是心理受刺激,离开这么长时间也不知怎么样了,他心里一直都在惦记她。他心里这么想,说出来却两样了:“可她是我未婚妻,她这个身份,我们不仅郑重履行过仪式,也是心里都将对方当成可以携手一生的人。我跟她说过,我会让她成为京城最美的新娘。她不懂,说明她其实心里并不是真的在乎我。” 江战一时哭笑不得:“孟雨,这方面,你真的是个不可理喻的人。” 第439章 阿怡 孟雨听应秀灵说过,阿怡是个开小杂店的店主的女儿,父亲嗜酒嗜赌,阿怡天天穿得破破烂烂,家里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时孟定国也是个小孩,有时和她一起玩,在她家买了糖果就大方地拿给她吃。阿怡从小就机灵,追着孟定国叫哥哥,嘴巴很甜。后来有一天,一个道姑看到秀气机灵的阿怡,跟她父母说这是个可造之材,要带走,还给他家了一笔钱。 事实上却是孟定国的姐姐孟离珠,看阿怡机灵,找了个道姑将阿怡买来,训练她当杀手。因为急于求成,阿怡虽然短时间内武功速成,却将气练歪了。直到孟离珠被应正云刺死,阿怡孤独无依,孟定国就将她托付给了孤鸣鹤。阿怡非常聪明,之前孤鸣鹤被孟定国和应秀灵这两个不上进的弟子气得不亦乐乎,没想到阿怡平时杀人下手狠辣,学武却非常听话非常乖,理解也非常快,平时照顾师父起居也很手脚麻利,孤鸣鹤晚年得了个可心的弟子,真是开心极了。 可是阿怡始终倾心孟定国,快四十岁了仍然孑然一身。开始帮师父开武馆,整理武学书籍。后来孤鸣鹤去云游,她就回家打理自家的那间小杂店,每天坐在货台后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周围的邻居只知道她是个老姑娘,却没有人知道她身负绝学。直到孟定国被毒杀,皇上派御林军押送昏迷的孟定国回江南,打算让应秀灵再见一面。却不想半路上,阿怡将孟定国劫走,并且大开杀戒,将押送的御林军杀得一个不剩。 从此,她陪了昏迷的孟定国两年,她四处找来药救他,看着他和体内的毒对抗,也陪他一起经受那种难以忍受的如在滚油上煎熬的痛苦。她终于独自拥有了孟定国两年,等孟定国醒来之后,知道是阿怡救了她,便默默地握着她的手,耐心地听她倾诉这些年她对他的思念,她对他的情感。孟定国始终一句话也没有说,陪了她两天之后,他向她告别,告诉她要去找自己的妻儿。他下了山,到马市上挑了一匹快马,心急如焚地走了。从此他们又是一直再没见过面,而孟定国也不和任何人提阿怡,只将阿怡救他的事情和妻子讲了,嘱咐妻子日后必要的时候要关照阿怡。 孟定国知道自己是无法回报阿怡的,也知道虽然新婚之日妻子被阿怡所伤,但妻子是个大度和善良的人,若有一天自己有事,妻子也一定会关照阿怡的,毕竟她孑然一身,没有依靠,武功再好,一个女子,也是凄凉。 此刻,孤鸣鹤与应正云和江战谈得十分开心,时不时又向孟雨取笑一下,说他的爹娘是自己最不长进,最顽劣的两个徒弟。 然而应秀灵偷走他最重要的一本武功秘笈的事情,他却好像忘了,并没有提起。孟雨觉得这个师爷还真是十分好笑。当然他也注意到阿怡始终很不安的样子。 记得母亲说过,当年阿怡和母亲抢爹爹,是很凶的,说话也是不饶人。但终究年纪小,说不过聪明嘴巴又厉害的母亲,武功虽好但爹爹又护着母亲,把她气得不行。没想到最终得不到恋人,竟然性格都大变了一样,似乎也不很擅长和周围的人交流。但是应秀灵也说阿怡可怜,从来没有恨过她。 孤鸣鹤还是很开心,不停地爽声大笑:“老夫说过江战是个可造之材吧,只可惜你现在地位尊贵,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学武了。否则老夫将平生所学教给你,你是男子,天生力量有优势,肯定还要超过阿怡的。” 江战急忙恭恭敬敬地说:“大师,等战事平静,江战一定邀请大师去长住一阵,好好向大师学本事。” 孤鸣鹤更高兴了:“看你老老实实的,嘴巴可真甜呢。不像这个,”他一指孟雨,“眼他爹娘一样,八个心眼还倔得要命,半点话都不听还捉弄我老头子!” 孟雨心说师爷真是喝多啦,我什么时候捉弄过您了,一向对您恭恭敬敬,不能把爹娘做的事直接算我头上好吧。 临到席终的时候,应正云对阿怡说:“阿怡,你和汪真真都到总管府来住吧,军营里都是男人,你又新来西玉州,有什么事情也不方便。以后有需要就和真真讲,她就像你妹妹一样。只是,到了战场上对敌人要狠,平时可不能想杀人就杀人,军规很严的。” 阿怡没有想到应正云还会关照她,虽然她现在武功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但应正云伤她的那两剑实在是太吓人了,她一辈子也忘不了,也对这位名动天下的少将军从内心有畏惧之感。 她忙说:“少将军,啊,应大人,阿怡不会的。阿怡后来就不杀人了。只是若是开战,阿怡想跟在师父身边。” 应正云心里笑了一下,这个阿怡对他也算故人,只是与世人接触太少。她说她后来就不杀人了,明明七年前还为了孟定国不分好赖将押送他的御林军杀的一个不剩,而且全部是一剑封喉。不过他知道以阿怡的单纯心性,杀掉和孟定国作对的人,在她心里根本不叫杀人。 此刻阿怡心里也很紧张,一是她得罪过除了师父几乎所有的人,应正云,应秀灵还有孟定国。虽然她救了孟定国,但她也两年时间没有通知他的妻儿,让他们四处奔波互相寻找,还使他女儿得了严重的气喘病。更何况当初他在婚礼上一掌打伤应秀灵,让她受了内作,之后一直体弱多病。虽然孟定国从来没有说过她,而且在婚礼上不顾受伤的新娘,先将被应正云用剑刺伤的她送回师父那里。然而,他心里会怎样想?他这五年,从来没有再联系过她这个救命恩人,就知道一二了。 在这样一群人中间,想想自己的身份是有多尴尬。 汪真真和阿怡住到了一起,汪真真十分高兴。阿怡比她大不到十岁,两个人都是习武的女子,在当时也是很少见的。而阿怡的武功高深莫测,却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又对西玉州很不熟悉。汪真真对她很是照顾,两个又都是独身一人,互相切磋武功,也闲聊家常,更是互相怜惜,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第450章 师徒对掐 孟定国也不高兴了,心说国朝的事情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老是这么执拗。打仗是要死人的,就知道显摆自己武功高。还老数落我们两口子不成器,敢情没学你的武功就叫不成器。 孟定国道:“武功强也不行,她没有作战经验,上了战场多危险。再说,女子就不该惦记着上战场,那不是她该呆的地方。” 孤鸣鹤怒了:“我是她师父,我说了不算是吗?我让她参战违反哪条国法了,你是辅政大臣了不起吗!” 孟定国也怒了:“您是她师父怎样,我是她哥!我不许她参战又怎样?” 阿怡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紧张的直拉孤鸣鹤的衣袖。又听到孟定国说是自己的哥,心里还有点感动。原来他也不是完全不在乎我的。 孤鸣鹤看孟定国竟然全盘否定自己对阿怡的师父权,怒上天庭:“什么哥,我就打你这个哥!”说着纵身而起,出掌击向孟定国。 孟定国闪身避开,回掌架住孤鸣鹤的掌,两个就掌对掌打了起来。 旁边的人都哇的一声,渐渐的围观的士兵越来越多,阿怡在旁边也吓坏了,她从来也不会高声叫喊,只说别打了别打了,那两个国朝顶级高手自然是不听她的,打得不亦乐乎。 这时在旁边的操练士兵的将领,包括应少言,还有江战和孟雨都跑了过来。只见这两大高手打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只能看到两团人影和凌厉得如刀割般的掌风,大家全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时应正云得到消息,也匆匆跑过来。 应少言吓坏了:“爹,怎么办啊。” 应正云定睛看了看,笑道:“多难得的机会,你们赶紧跟大师学着点儿。” 阿怡都快哭了,江战也心惊道:“应大人,他们这么打下去很吓人啊。” 应正云笑道:“我也没办法,我可分不开他们。我建议啊,你们趁机赶紧学功夫,这是旷古难遇的高手决战,以后再没这个机会了。” 只见孤鸣鹤一掌紧似一掌,而孟定国却全在闪避,除了防卫时回掌,基本不主动攻击。大家渐渐的也看得入了迷,果真是超级高手决战,确实太好看了。 又打了一阵,感觉一股遮云蔽日的气息压顶,整个校场似乎都被他们的掌风所笼罩,呈现出一股厚密而威压的掌气加杀气,而且那种气息连绵不绝,越来越强,逐渐织成了一个密不透同的网,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压力。 孟雨和应少言、江战几个年轻人都看呆了。功力只是一方面,而长期征战的经验才使得他们将内力和掌风发挥到极致。 应正云只是笑眯眯地在旁边看,似乎一点也不紧张。 不一时,孟定国闪过一掌,然而并没有人看清楚他的出手,他闪过孤鸣鹤一掌之后,另一掌将孤鸣鹤的掌气推回去,然后跳到一边道:“师父且停一下,定国认输了。” 孤鸣鹤也缓下身形,将掌收住,瞪着孟定国:“臭小子又玩什么花样,都不出手认什么输,你这么喜欢认输么?” 孟定国笑嘻嘻地:“师父不要生气,对掌定国不认输。只是阿怡的事情定国认输了,她愿随军征战就随她吧,只是,” 他转头对阿怡道:“照顾好自己的小命!还有,”他又重重加了一句:“不许乱杀人!” 说罢向孤鸣鹤行过礼,又冲应正云抱一下拳,便拂袖而去。 阿怡看到孟定国走了,很舍不得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眶也湿了。孟雨注意到阿怡的表情,虽然从母亲和妹妹的角度,他应该恨她,但他却恨不起来。她虽然伤过母亲,害得妹妹得了气喘病,自己一家两年见不到父亲。但毕竟,她也救了父亲,付出了大好青春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孤鸣鹤对孟雨道:“我说过会和你一起去海西,我这么赤诚你爹那个臭小子还气我。” 孟雨赶紧打哈哈:“爹是担心阿怡姑姑的安全,没有和师爷作对的意思。” 孤鸣鹤乐了:“你这小子倒是嘴巴甜,和你爹当年一个样。可你爹是跑我这里当卧底,骗我。你小子倒是个实诚的人。” 孟雨心想,孤鸣鹤竟然连兀伦族的内幕对自己都没有告诉,却替江战连了线。事实上,与兀伦族交好的是海西国,只是兀伦族对于新国王还不太放心,所以沙不该和孤鸣鹤都做了很多联络。而事情知道的人也是越少越好,所以江战对他也是守口如瓶。事实上,到时候自己最重要的是要组织起能对抗刀盟的力量,那里空间狭窄,并不是人越多越好,参与战斗的人必须要有绝顶的武功。 孤鸣鹤像是明白孟雨的心意:“阿怡会跟我一起去海西,我估计你爹又得跳起来。但是没办法,这次刀盟的一般刀手都不会去的,必是绝顶高手。可能还会有我们完全没有见过,完全不了解武功的高手出现。他们此战是志在必得。” 孟雨心里也明白,他对孤鸣鹤道:“师爷,要不要我回去跟爹说一下阿怡姑姑的事情,不然他又跳起来。” 孤鸣鹤道:“你爹也算仗义,他舍得你却舍不得阿怡,是个厚道人。但这个事情的意义不一样,从你爹角度是不愿意阿怡去的。但是应大人和我,忍痛也得让她去。” 孟雨道:“本来我想请晴明散人帮忙,但他说要留下关注西玉州局势。而且道长观天象,预测敌人动向的能力非常强,西玉州确实很需要他。但道长也已经亲自给我师父苦松居士写信了。其实爹也是苦松居士的弟子,可他也是不愿意师父遇险。” 孤鸣鹤道:“我才是他师父好不好?当然,当初战时的原因,他认了我作师父,苦松也谅解了。” 孟雨又问:“如果师父可以出山,那是不是阿怡姑姑就可以不去了?” 孤鸣鹤沉吟半晌:“还是得她去,海西那边的人里,候灵闪都顶不住的。只有江战一个人可以。江绿萍现在的武功也不够,而且她也赶不过去。可惜的是妙常受了伤。” 第456章 何叶儿萨林 只是他们自己染不出许多颜色,就用珍贵的皮毛和北燕人换彩色的布,其实从价格上来说很吃亏,但他们也不懂得。药就更贵了,打得整头猎物也只换几名汤药而已,虽然北燕人和兀伦人相比很狡猾,但兀伦人也并不傻,只是他们视获取猎物是很轻易的事,所以也不去过多和狡猾的北燕人计较。 伊菁让伊兰在外边守着,将孟雨和候灵闪带进中间的茅屋,里面白桦木的床上铺着熊皮,端坐着一个身材异常高大,披发头戴着铁制兀伦族特有标志的发箍,那个标志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了。两个半月形交织上面是一个箭头。那人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很亮,鼻梁高耸,倒是一个不失英俊雄伟的人。只是皱纹深刻,显见是一直经风历雨,历尽沧桑。 伊菁向那人恭敬地行了礼,然后对孟雨和候灵闪道:“这是我们兀伦族族长何叶儿萨林。” 两个人愣住了,不知道该行伊菁那个礼,还是国朝的礼。 国朝的礼又行什么,是抱拳啊还是跪拜啊?俩人面面相觑。 伊菁笑了一下:“就行我这个礼最好。” 说着又示范一下。于是孟雨和候灵闪极不熟练地将右手放在胸口鞠了个躬,觉得十分不自然,但还是十分认真,行礼不可疏忽。 何叶儿萨林坐在床上,也将右手放在胸前鞠躬行礼,然后表情严肃地叽哩哇啦说了一通。 伊菁笑着翻译道:“族长说了,他非常欢迎远道的贵客,但又非常不欢迎远道的贵客。因为他知道你们来的目的。虽然是族里的败类将秘密透露给了敌人,你们是来帮我们的,但族长仍然对于未来将有的战乱感到烦躁和不安。” 两个人赶紧鸡啄米似的点头。何叶儿萨林突然站起来了,他身材雄伟,一站起来脑袋都快要撞破屋顶了,却很灵活麻利地跳下床继续叽哩哇啦。 伊菁又道:“他希望你们这样的大国,不要互相征战,导致两个自然淳朴的民族永远失掉交流往来的权力。他说他痛恨战争和贪欲。” 候灵闪一听到贪欲两个字,急忙将包袱打开,拿出一个锦缎盒子,再次鞠了个国朝的躬:“我们两个此次来拜访族长,受海西国王委托,给族长带来了海西的特产,望族长笑纳。” 孟雨心里暗笑,几天不见,这猴子弄得像个外交大臣一样。 伊菁接过锦盒,打开呈给族长,却惊喜地叽哩咕噜一通。族长接过,也喜笑颜开。 孟雨小声对候灵闪说:“什么无价之宝,让族长和美女高兴成这样?” 谁知伊菁却听到了,笑眯眯地对孟雨道:“少侠这就不知道了,这是海西特产的香料,却是在国朝加工处理过的。我们生活在林子里,经常有蚊虫叮咬,这个香料只要一点抹在身上,蚊虫就躲得远远的,而且香气扑鼻,十分好闻。我们兀伦族女子都特别喜欢。” 族长用蒲扇般的大手对伊菁一挥,伊菁笑眯眯地将旁边桦木桌上两张摞在一起叠得整整齐齐的兽皮端起来,走到两人面前,微笑道:“这一张熊皮一张虎皮,是族长赠送二位的礼物。” 孟雨很开心地接过来:“真是太谢谢族长的慷慨好意啦!”心说一点香料换这么珍贵的礼物,这族长太败家啦。 谁知伊菁又端起两张摞在一起的貂皮:“这个是给国王和王后的,请两位转交,并且感谢赠送兀伦族的珍贵礼物。” 孟雨心说还有更珍贵的哇哇! 候灵闪也接过来,结果两个人捧着四张皮。伊菁道:“两位肚子也饿了,东西先放在这里,一会我和妹妹送两位到林子外面去找你们的马,再放到马上带走就好,不过现在,族长要请你们喝酒吃饭。” 候灵闪忙道:“等等,还有给两位姑娘的礼物。” 说着又去包袱里翻着白眼掏来掏去。伊菁便把伊兰也叫了进来,伊兰进来也是一通叽哩哇啦。伊菁道:“伊兰说她刚去河里打了很多鱼,一会请两位尊贵的客人喝我们沱沱河出产的新鲜的鱼汤。” 这时候灵闪从包袱城拿出两把短刀,外面是绣着精致金线花边的棕色小牛皮套子,刀柄上镶着绿松石和闪光的红玛瑙。他将刀拔出来,刀刃闪着雪亮的寒光:“这是王后送给两位姑娘的,礼物微薄不要见笑哇!” 伊菁还没有说话,伊兰已经跳起来,拿过一把,开心地咿哩呜噜。看来给好东西的时候是不需要语言的,一看就知道是给自己的。 伊菁也惊喜地说:“这么珍贵的礼物,真是太想不到啦!” 伊兰已经跑出屋,伊菁和何叶儿萨林带着两人走到茅屋外的空场上。 一出去,外面的空气真是清新舒朗还透着湿润。 孟雨小声道:“今天我们的礼物真划算啊!” 候灵闪哼了一声:“看你那双充满物欲的眼睛!告诉你吧,兀伦族是个生活在山里的民族,他们不懂得东西的贵贱,有用就是最好的礼物。而且他们不要丝绸金银珠宝那些东西,也不要美味佳肴,认为那些会摧毁意志,让人变得懒惰而追求享受。他们跟人交往,都是感情淳朴的,从来不会算计。” 孟雨悻悻地点头:“好吧,我是一个庸俗而物欲的人。” 这里吊在火上的锅里飘出鱼汤的香味,孟雨又道:“你给程财发的聘礼,我一定给你的。毕竟我们两个还得尊崇国朝的物欲原则。” 候灵闪踢了他一脚:“这才是个无头帐!不过江老大给我了,我不要。他说程财发那儿因为我给过了他就不用再还,所以将聘礼还给我了。我还推让半天呢。” 孟雨低下头:“我倒真想出,可连出的资格都没有了。” 候灵闪拍拍他,哎了一声:“我真的没法劝你,这件事的发展超出猴子的智力范围了。” 这时,伊菁已经在叫他们吃饭了。伊兰拿了刀很开心,在一旁的烤架上用短刀割着烤鹿肉给他们吃。锅里的鱼汤也煮好了,散发出奇异的香气。 第458章 终遇汪一恺 孟雨道:“当初在京城会刀时,你自己说的,杀人的人,还出得了楼上这八个人吗?” 候灵闪抖了一下:“韩正杰,丁风,萧梦时,郭世超都不在了。只是没想到,同在酒楼上的丁风竟然是孙锋的伯父。” 孟雨感慨道:“经历了这些事情,尤其是双凤山庄被灭门,才知道什么是血雨腥风。” 北燕在西玉州东北边,对于国朝来说,是偏远的外族地区,而和雕鹗峰最近的这个小镇,仍然是粗朴的北方风格。 一个很不起眼的客栈里,一个头发花白,身材高大却形容枯瘦的老人,正在独自饮酒。粗劣的酒力猛而没有淳厚回味的感觉,滚过喉咙时像火烧过一样热辣辣的。 他的刀放在桌上,又一杯下去,他巨烈咳嗽起来。 孟雨走进去,坐在老人对面的粗木凳上:“汪伯父,您跑到这里,是和真真姐生气,还是和舅舅生气,或者,是和国朝在生气?” 汪一恺抬头,眼睛布满红丝,人也像又老了十岁:“孟贤侄,你来北燕查案啊,还是查我。” 说着他又咳起来。 孟雨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了:“汪伯父,真真姐惦记您,到了沈赫昌的军营旁边找您,差点被沈赫昌抓走。” 汪一恺猛地咳声都停住了,他瞪大眼睛:“应正云!他没有照顾好真真!” 刚说了一句又巨咳起来。 孟雨急忙扶住他,急忙用北燕话叫伙计送一碗清粥来。 等汪一恺稍微平静下来,孟雨道:“汪伯父,舅舅将真真姐救回去了,沈赫昌也没有下杀手。” 说到沈赫昌的时候,孟雨在想,到底是因为沈赫昌喜欢汪真真的原因,还是汪一恺本身就与沈赫昌有渊源,沈赫昌才没有对汪真真下杀手呢? 汪一恺哼了一声:“孟雨,你现在看到我这副样子,很高兴吧。” 孟雨坐到汪一恺对面:“汪老伯父,北燕气候太恶劣了,对您的身体不好。这么大的沙尘,好人都受不了,何况您咳嗽那么厉害。为什么一定不肯在西玉州呆着呢,您的身体需要静养。” 孟雨说着,不动声色地把他面前的酒杯,酒坛都拿走了。 他将温得正好的粥端给汪一恺:“您空喝酒,一点东西都不吃怎么行,至少要把这碗粥喝掉。” 汪一恺一把刀驰骋了五十年,和北燕作战了大半辈子。但他现在显然已经陷入某种可怕的烦恼中,但无论如何,他曾经为国朝征战沙场,流过的血,是当今任何一个国朝名将都比不了的。孟雨想象不出,真相揭开的那一天,舅舅会如何对待他,难道像丁风那样?然而毕竟丁风一生作恶,而汪一恺是曾为国朝血洒疆场的一个老人。 汪一恺端起粥,喝了一口:“孟雨,你对伯父确实是细心体贴。可我更忘不了萧梦时那个不听话的小子,对朋友真是一腔热血,结果呢?” 他黯然地叹口气,又冷笑道:“西玉州,还有我能呆的地方吗?我已经将和义庄送给应正云了,还留在那里做什么?我两个徒弟一个战死还被申斥,一个被应正云杀了,我又留在那里做什么?我唯一的女儿,未婚夫身死自己也要守节,我又呆在那里干什么?” 孟雨道:“可那里毕竟是您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回去总是与亲人朋友在一起,就算安享晚年也好啊。” 汪一恺冷冷地说:“我想,可是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和义庄已经给了应正云,我如何能回去?” 孟雨突然猛醒,在京城参加大朝会的时候,汪一恺就暗示自己,让自己传话,和义主庄归了应正云,女儿也托付给他。虽然只要他回去,应正云一定会将和义庄还给他,可以汪一恺的高傲,他是必定不会回去领这份如施舍一样的东西。 孟雨想,不论从张大谦身上引出的,对汪一恺有多少怀疑,但眼下他只是个病弱的老人,他本可以在国朝找个风景秀丽,气候宜人的地方养老呢,现在来到条件恶劣的北燕,必然有他的原因。 孟雨一时无语,他不像萧梦时和应少言,与汪一恺关系亲密,而汪一恺的身份和地位,又注定他是个很骄傲的人,让孟雨无法深谈。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汪老伯,孟雨先送您回去休息吧,这么烈的酒,您以后可不能再喝了。” 汪一恺慢慢地站起来,孟雨急忙扶住他。汪一恺盯着孟雨,他们虽然相识,却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近过。汪一恺的眼睛仍然犀利如鹰一般,他从身上拿出一块黑色的牌子:“孟雨,你对它有疑问对不对?” 孟雨吃了一惊:“汪伯父,您想说什么?” 汪一恺淡淡一笑:“你为何来到这里,我们又为何在这里相遇?” 他将牌子递过来,孟雨下意识地伸出手。汪一恺将牌子放在他的手心里:“孟雨,伯父祝你安全回到西玉州。” 说罢他转身就走,孟雨上去拉住他:“汪老伯父,您知道什么,可不可以告诉孟雨?既然您担心孟雨的安全,为什么不能和孟雨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汪一恺将手臂一抽,孟雨抓住不放,汪一恺本来干瘦的手臂却瞬间突然变硬,而且一股很强的气息从手臂往外渗出来,孟雨立刻感到寒气入骨。他心中一凛,急忙也将内力灌上,他将内力徐徐向汪一恺手臂上输过去。谁知汪一恺的内气突然增强了,将他的气顶了回来。孟雨愣了,收了力,汪一恺缓缓将手臂从孟雨手中脱出:“孟雨,伯父谢谢你,我现在寒气遍体,你不要再损自己的内力了。你我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简单,其中的纠葛你或许一时不能明白,但那个逆息牌,伯父给你是要保你的命。是你的命。你要明白。” 说罢,他往外便走。 孟雨呆了,突然喊了一声:“汪老伯父。” 汪一恺回头,孟雨看着他:“回西玉州吧,别让真真姐再四处找您了。” 汪一恺眼睛暗了一下:“该回去的时候,就回去了。” 汪一恺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出小客栈,伙计将马缰绳递给他,他竟然抬腿一下没有骑到马上,却差点摔倒。孟雨吓了一跳,正要出去帮他,伙计也已经扶住他,他又一用力,终于跳上马,双腿一夹马肚子,孟雨还没有来得及再叫他,汪一恺人也跑远了。 孟雨望着骑在马上的那个背影消失在黄沙微起的远方,心里一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第464章 子母吸光珠 四个人的内力渐渐密织起来,眼看成网的一瞬间,刀盟的配合已经被瓦解,孟雨眼看着李忠义和静仪已经快要无法出招了。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其中一个蒙面人周身发出强烈的气息,孟雨心里叫了一声不好。他急忙将内力加强,好让四个人的内力快些成网。谁知那人的气息在一瞬间突然如雷霆万钧放泄出来,刀盟的其他几个人竟也被他震得东倒西歪,完全不能出招。 孟雨大惊,而阿怡也被震得退后了一步。孤鸣鹤和苦松的内力仍然强劲,再加上孟雨也瞬间又摧强了内力,和那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那人蒙在脸上的黑布竟然片片碎裂,如夜空中被惊起的蝙蝠一般,在洞穴中飞得到处都是,又在空中飘散着。 那从前花白,现在近乎雪白的头发,那鹰一样的眼睛。 “汪老伯!”孟雨失声叫了出来。 汪一恺一个人的内力竟然抵住了他们三个人,阿怡已经完全不能发出内力了。好在阿怡被崩得退后了好几步,江战一把将她也拉到石壁后面。 汪一恺的眼睛盯住孟雨,用阴沉却似乎穿透整个洞壁的声音道:“孟雨,不要摘掉你的逆息牌。” 孟雨愣了一下,突然运起所有的内力向汪一恺压过去。苦松和孤鸣鹤怎么会有稍微的迟延,也同时加注了内力。 而孤鸣鹤见多识广,更有经验。他发现汪一恺的内气在散发的时候,其他刀盟的人都无法再施发内力,更没有办法出刀。孤鸣鹤心想,若是自己三个人能封住他,但自己内力消耗光的时候,只有江战和阿怡,就无法对付那么多的刀盟杀手了。 他低声对苦松说:“准备好吸光珠。” 苦松点头,孤鸣鹤道:“我们争取先将他解决,但决不能损耗自己的内力。” 孟雨心想,果然汪一恺练的是一种邪功,当时他在客栈中喝酒时,明明脚都是飘浮的,显然病侵入体,已经基本没有什么战斗力了,眼下竟然内力如此之强,分明是邪功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孤鸣鹤下了个手势,洞中有之前放置的火把,奇怪的是,在内力散发的时候,这些火把更亮了。苦松和孟雨看到了孤鸣鹤的手势,急忙按事先商量好的,重新站好位,将三个人的内力摧到最强。 谁知汪一凯突然从体内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光,那光似乎将内力裹在中间,卷着发了出来。那内力强到三个人几乎无法站住,孟雨胸前的逆息牌突然亮了。而汪一恺发出的内力并没有被逆息牌推回去,但逆息牌却像形成了一个罩将孟雨罩住。孤鸣鹤和苦松都被那股奇异的内力推得向后倒退,而孟雨却仍然站在原地。 苦松退后的同时叫了一声:“他也有吸光珠!他将吸光珠吞到了体内!” 孤鸣鹤离汪一恺最近,被他的内力逼得向后不停的退,直到碰的一声撞在洞壁上。孤鸣鹤听到苦松的叫声,立刻脚一蹬洞壁,人借势向汪一恺飞扑过去,喝了一声:“苦松快放吸光珠!”随即他向汪一恺发出一掌。 就在同时,苦松的吸光珠喷了出来,在洞中形成一个雪亮的光球,在空中旋转着向汪一恺飞旋而去。同时,汪一恺一掌接住了孤鸣鹤击过来的掌,而苦松发出的吸光珠却也牢牢地粘在汪一恺身上,而汪一恺体内发出光亮的地方贴在了一起。那内力更强了,源源不断地从汪一恺体内发出来,催到孤鸣鹤掌上,又飞旋回去。 孤鸣鹤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在被一股强力吸走。 苦松惊叫一声:“子母珠!” 随即飞身而起,强行逆着汪一恺的内力执剑刺向汪一恺,想解救孤鸣鹤。江战这时大喊一声师父,也从洞壁后面纵身飞跃一剑刺出。 而孟雨似乎被逆息牌锁住,保护他不被汪一恺的内力所伤,但他的内力发出去之后却也被汪一恺吸走了,他看到苦松向汪一恺飞扑出去,急忙持剑也要冲上去。孤鸣鹤突然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吼一声:“孟雨!落机关!” 孟雨突然明白,最后的时刻到了。 他无法多想。 既不能想师父,师爷和最好的兄弟,也完全来不及想朱妙和阿怡。 他一直站在离洞口最近的地方,这也是事先计划好的。 此时汪一恺的内力和苦松、孤鸣鹤仍然不断源源而发的内力将刀盟其他人压制得不能出手,给了孟雨一个空档。孟雨一个飞身,顶住了洞内三个人织出的内力之网,闪出了洞口。 他出来的一瞬间,候灵闪已经叫了声:“萨林!” 这是他们的暗号,只要孟雨出来,候灵闪喊萨林,就必须马上落机关。 何叶儿萨林不放心,最后还是没让自己的手下来,而是自己亲自来掌握机关。 三个人同时在洞口跃起,瞬间到了洞口顶端,萨林用力将一块石头向旁边一搬,孟雨和候灵闪趁石头挪开的一瞬间,将石槽里的机关用尽全身力量往下一拉,只听惊天泣地的一声巨响! 一块巨石从头而降,砰地砸到地上,将洞口完全堵住。 什么刀盟,什么内力,什么兵器,全都关在巨石后面,他们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 而师父,师爷,江战,朱妙和阿怡,孟雨也已经完全不可能知道他们的状况。 孟雨呆呆地看着那块巨石。 他出来的时候,孤鸣鹤应该已经不行了,而江战从洞壁后面跃出来的时候,那强劲的内力之网就足以将他击死。 孟雨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巨石,候灵闪一把抓住他:“孟雨,别发呆!北燕军队很快就会过来,你赶紧回西玉州!” 何叶儿萨林也呆了,他看到那块永远也移不开的巨石,突然跳起来用兀伦话破口大骂起来。 候灵闪迅速将自己的马拉过来,他拍拍痴呆了一样的孟雨:“孟雨,骑我的马快回去。今天的攻击,你不是已经传信给孟大人了吗?海西那边,孟大人会通过大夏来处理。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的。” 孟雨突然像醒过来,他抓住候灵闪:“猴子,我想到了汪一恺会有问题,但我没想到他练成了那么强的邪功,我真的是个罪人!” 候灵闪拖着他往自己的马那儿走:“别说了,别说了,快走!回到西玉州,找到亲人,什么都能解决。” 他将人都麻木了的孟雨连驮带顶的拖上马,用力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掌。马飞驰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第469章 兀鹫峰决斗 孟雨也吓傻了,他终于知道,是他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错。 不知呆了多少时候,应正云才将汪真真软软的身体抱起来:“将她葬在和义庄旁边吧,那里离北燕最近,会时时警醒我。我应正云死也不会丢失半寸国朝的土地,真真也可以永远长眠在国朝的土地上。” 孟定国和应正云走在和义庄外面的小路上。汪真真的灵已经停到和义庄里。这里离北燕最近,一直以来和义庄已经编入西玉州军队。这里应正云布置了更为强大的正规军力量。应正云一定要将汪真真葬在离北燕最近的地方,她出生到现在一直居住在这里,他为了她,也会誓死不丢掉半寸北燕一直觊觎的这片土地,让她能永远平静地沉睡在国朝的土地上。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而且噩耗连连,海西战死的都是孟定国最亲的人,所以对汪真真的事情,他说的话也很少。他不能像孟雨那样不管不顾。 然而事情暂时过去了,时间紧迫,虽然应秀灵听到江战和师父都死了,哭晕过去几次,他也没有办法太久地陪着夫人。海西的问题必须马上商量如何解决,毕竟萧点秀还有身孕,她和朱妙、阿怡都在极度的危险当中,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很长时间,身后的卫士都自觉离他俩很远地跟着,不打扰他们。 孟定国想应正云心里也一样难受,他并不知道汪真真和应正云的那段经历,但是也感觉到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些不自然,刚才孟雨差点说出来,才让他证实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然而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们必须马上商量下一步计划。 “大哥,孟雨必须赶紧再去海西,这回只能从大夏那边走,路又远。我给他服了调息汤,让他今天抓紧休息,晚上商量一下,明天就让他出发。候灵闪也在往大夏赶,只是秘径一堵,都要绕远路了。绿萍已经知道江战的死讯,也会带青虹派最强的弟子一起过去。毕竟不是国朝的地界,大夏已经表示不干预,但不能带太多人。只是,” 他看看应正云,这许多事情过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应正云似乎哪里有了隔阂。 “不论我们去多少人,都不如第一次阵容强大。汪一恺手下还有不少刀盟的人,他的身体虽然在坏下去,但武功实在太不可捉摸。这次去,估计也只能让孟雨和绿萍想办法智取了。至少先保得萧点秀安全,或者将她转移出来,但最好还是能解决掉汪一恺。你看今天晚上,是不是让少言把真真托付过的事情,交待给孟雨。我怕孟雨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现在这种情景,就是我拦他,他也多一刻不肯待的。” 应正云点了一下头:“我会告诉少言。” 孟定国道:“大哥,孟雨在你眼前,还是孩子,你不要记恨他。我知道他今天伤你伤的深,真真本来可以不死,这个孩子太倔强冲动了。” 应正云没有回答,半天才缓缓道:“今天晚上,我要带孟雨上兀鹫峰顶。” 孟定国吃惊地瞪大眼睛:“为了真真吗?” 应正云点头:“他既然有勇气逼死了真真,就应该有勇气接受和我决战。” 孟定国倒吸一口冷气:“大哥,可他明天还要出发去海西,你……” 应正云打断他:“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对付汪一恺?” 孟定国一时无语。 应秀灵听到应正云要带孟雨上兀鹫峰顶,她本来还在师父和江战战死的悲痛中不能自拔,两腿发软,浑身无力,此刻竟然吓得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孟定国:“大人,你竟然答应了吗?大哥是一时在气头上,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你难道不知道大哥是什么人?他和真真不论如何,孟雨终究是他外甥,过些日子自然会原谅孟雨的。你如何就答应他们决战?” 孟定国闷了半晌,才对夫人道:“有些事情,用别的办法也解决不了。而且,” 他定定地看着应秀灵:“大哥要做的事情,什么时候是可以商量的,你不了解他吗?或者你打算为了儿子跟大哥冲突?” 应秀灵拉着孟定国,轻轻走到孟雨房间,推开门。虽然听到噩耗,但极度的疲乏和汤药的镇定效果,让孟雨一下睡过去了。他知道无论今天发生什么,明天一早他一定还要出发。此刻,孟雨睡得很熟很沉,他孩子气的脸上,竟然有了些睡着的满足,腮上两个酒窝时隐时现。应秀灵看着儿子,心里难过得无法形容:“大人,你看看孟雨啊,累成这样。他为了别人可以不顾自己去拼命,可就是太冲动了,现在可怎么办啊?” 孟定国也无语:“夫人,真真怎么也是一条性命,她从小和大哥学剑,大哥那么喜欢她。如今,她的死和孟雨直接有关系,我们怎么能阻止他呢?只是,孟雨终究是他的亲人,而且明天还要再上路,他不会怎么样的。” 应秀灵却更加惊恐:“大人,孟雨上路还不是要对付汪一恺,大哥和汪一恺比亲兄弟还亲,你……” 孟定国这次很坚决地打断她:“汪一恺杀了这么多人,大哥也因此而自责,他不会再护着汪一恺。”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他是你的大哥,你不了解他吗?他连我姐姐都可以杀的,他不会纵容汪一恺!” 应秀灵不能再说什么,可她看着孟雨,一时担心到无以复加。孟定国突然发现,一个母亲的爱,竟然能让她怀疑自己的大哥,竟然能让她不再信任自己曾经崇拜过也曾经深爱过的大哥。 兀鹫峰。夜。 这是最不可捉摸的一场对决。 孟定国和应少言在旁边观看,而应秀灵也不放心,不顾病体一定要来。此刻,她站在那里,浑身仍然控制不住在微微颤抖,孟定国搂住她的肩膀,低声道:“那是大哥,你怕什么?”可应秀灵仍然哆嗦着,应少言也听到了姑父的话,他不敢插话,心里却也兀自紧张得直跳。 已经又是初夏了,距离孟雨去年春天在卧虎帮绸缎铺发现那个被无极刀杀的人和被皇上委托查案,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 这一年多,无数的人死去,几场大的战争爆发。 和孟雨很亲密的年轻人们,在战斗中也不断结下自己的爱情,甚至结成百年之好,白首之盟。然而生在这个动荡而血腥,残酷,充满权力争斗的朝代,虽然人们追求美好,却总是不断续演着悲剧。 应正云看着孟雨:“准备好了吗?” 孟雨呐呐道:“舅舅,孟雨错了,对不起舅舅。” 应正云不答他的话:“你要心静了,就可以攻击了。你要心不静,我就攻击了。敌人不会给你留忏悔的时间。” 说话间,他身随音动,手中剑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刺向孟雨。孟雨急忙提起镔铁剑招架。二十招眨眼间过去。 应秀灵已经抖得止不住,孟定国只好用力抱住她,应少言也看得目瞪口呆。 这二十招,要比普通高手所用的时间少了一半,应少言也用剑,他清楚地看到,完全是父亲出剑太快,逼着孟雨的剑只能更快地招架。 这二十招一过,应正云开始大开大合的攻击,他完全不用内力,只用自身的力量带动手中的剑,而速度丝毫不减。 应少言看呆了,这才是战场上该用的剑法。而且应正云的剑在快速的出击当中,已经带上雷霆万钧的力量,这力量既有速度的力量,也有应正云自身的力量。 以孟雨的内力而言,自从参透了武功秘笈,已经无疑要胜过应正云。那本秘笈上的武功和内力,是孤鸣鹤都没有练出来的。转眼又二十招过去,孟雨发现,一开始自己认为应正云是长辈,自己今天犯下的错又覆水难收,所以还要避让几招。没想到应正云不带内力的剑风和剑招,压得他几乎完全不能出手。 他只能被动的应招,或将应正云剑招拆掉,一时他虽然只是被动防守,但并没有落下风。 而且他发现,因为应正云的剑速太快,力量也太惊人,导致他根本无法用出内力。因为举凡与别人在动武之时,总要有微小的时间空档,将气沉下去,再聚起来,才能将内力发挥出来。现在自己完全被应正云剑风所压制,根本无暇聚内力。他试了几次,都还来不及聚力就被应正云电光火石般的剑式将内气冲散了。 他只能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地与应正云对剑。渐渐的,他的被动局面有了一点转变,两人转变成对攻,而应正云的剑速却更快了。 孟雨一向认为,舅舅的剑虽然快,武功和内力却是不及爹爹的。人都说爹爹的武功,在国朝也是独步天下的。但在大家眼中,爹爹却更多是个权臣的形象,而舅舅才是西玉州的战神,是神一样的存在。 现在孟雨才明白,什么叫学武的最高境界。 孟雨的精神一集中,手中剑的威力就发挥出来。他的镔铁剑,本来就比一般的剑宽而厚,份量也沉得多,一旦使开,威力巨大。手中的剑渐渐使开之后,孟雨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他发现应正云并不只是在单纯的变换剑招向他攻击,而是将各个角度各个方向的出手和力量都施加给他,而招数也并不只是剑所特有。孟雨十分聪明,他瞬间悟出那甚至是刀,是枪或者是其他的兵器,一样可以使出这种招数。 两个人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量也越来越大,而到了此时,应正云仍然没有使出任何内力,而孟雨是没有机会使。 他同时也发现,自己的武功和内力是胜过舅舅的,但在这样的比拼当中,自己却很难赢了舅舅,是因为自己的实战经验比舅舅差了太多,剑和人并没有完全得心应手,而舅舅却是将自己的魂灵都注入到了剑中。 孟雨一边不断地防守应正云的剑,一边也不断的出击,也开始变换角度和方位甚至招式。而且出剑的速度和力量没有稍微的减弱,反而越来越强。 应正云突然爆出了最迅猛最有力量的一剑,那剑分明眼看就要刺到孟雨的胸膛。可是只有孟雨感觉到,应正云这一剑虽然猛,却在马上要触到他胸膛时,速度上故意减弱了一瞬。然而只是一瞬间,就已经够了。孟雨微一偏身的同时,瞬间将内力聚了起来,回手一剑格在应正云的剑上。 只听石破天惊般的一声巨响。 而应秀灵一直看到大哥对孟雨半点不相让,刚才那一剑又眼看就要刺入孟雨的胸膛,她惊恐地尖叫起来,声音简直要透过云宵。 然而,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之后,孟雨的镔铁剑击飞了应正云的剑,应正云的人也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第471章 气走表哥 应正云微微皱着眉道:“少言,真真是将汪一恺的事情嘱托了你,可是孟雨也在场的。他现在也知道当时冲动了,你交待给他,他会做好的。况且你擅长沙场作战,对那种复杂微妙,又瞬息万变的各种凶险情况并不擅长处理啊。” 孟雨也瞪大眼睛看着表哥,他也同样想到萧点秀的事情,但是他感觉到,表哥似乎心里还有什么想法没有说出来。 应少言脸红了半晌,似乎犹豫着,半晌才又说道:“其实,少言一直在想,汪一恺为什么要将逆息牌给孟雨?其实他是故意放孟雨出去落机关的。” 孟定国和应正云都怔住了,他们两个都是很机智的人,尤其孟定国绝顶聪明。但是因为他掌握的信息并不那么全,所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而且孟雨也一直没有跟他提过逆息牌的事情。 应少言看了孟雨一眼,孟雨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应少言有点心虚,好像在告发自己的朋友一样,他鼓了一下勇气接着说道:“汪一恺当然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高手,他如果一心想要促成大夏和北燕合兵,就不会让孟雨有到外面落机关的机会,更不会给他逆息牌。但事实上,他一是不想伤害孟雨的性命,二是他背叛国朝也是不得已,因为他想得到海西国王的位子,才做出这种为人所不齿的事情,但心里并不想自己的国家被侵犯。他之前一定做过非常全面的分析,机关落下之后,北燕和大夏无法合兵,也是汪一恺想达到的目的。但因为不是他落的机关,而且他还很卖力地杀死了想落机关的高手,只是漏掉了孟雨一个,那么事情风平浪净之后,金平王也不会想到去怪汪一恺。那时候海西群龙无首,金平王仍然会认为汪一恺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会支持他当海西国王。但是,阻碍他的高手他是必须要杀死的,尤其是江战,因为只有杀了现在的海西国王,他才有机会当国王。” 应正云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有些不相信似的。 而孟定国突然喃喃地说了一句:“你真的不像你爹。” 孟定国心里想,应正云虽然年纪很轻就驰骋沙场,在西玉州也有很高的威望,但他基本上仍然属于一个军人,一个武将。而应少言似乎并不如他父亲当年那么耀眼,事实上却心思缜密,而且能洞察别人细微的心理变化。 孟定国又倏然想起,当年孤鸣鹤抓了苏绮云,苏绮云却用藏头诗传回信息,暗暗通知应正云和当时的西玉州总管应搏虎,北燕并未拿到金字玉心盟。果然,应少言是遗传了他母亲的聪明。只是苏绮云半生只是安心带大了应少言,很少再显露自己的智慧了。 孟定国定了一下神,继续说道:“所以,在你心里,汪一恺虽然背叛了国朝,杀了那么多人。但他最后却阻止了北燕和大夏合兵,还留了孟雨的性命,你觉得可以给他一个有颜面的死法,也不想让他太痛苦?” 应少言点了点头。 应正云道:“可是,这件事你告诉孟雨,他也一样可以替你做的。” 应少言又偷偷看了孟雨一眼。虽然他是他表哥,而且在国朝的战场上,成了一个很出色的青年将领,但是他仍然很怕自己的这个表弟。不是万不得已,他不想将事实说出来。 孟雨仍然冷冷的:“想说什么就说,只是我担心,表哥虽然说了不少,心里最深处的想法恐怕还是不会说吧。” 应少言低了头。 应正云看儿子虽然分析的很有道理,却一副胆小怯懦的样子,很是替他着急:“少言,你有什么就说出来。已经到了国朝命运的关键时刻,现在只有我们最亲近的四个人,有什么话不可以在这里说开?” 应少言这才鼓足勇气:“汪一恺的想法,我没有亲临其境都想到了。孟雨那么聪明,他怎么会想不到?他肯定知道汪一恺是故意放他出去落机关的,但是孟雨太恨汪一恺了,所以他不说。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放心的原因。而且,” 应少言看了孟雨一眼,继续说下去:“我这么推想表弟,也是因为当初他对狄英的态度。虽然狄英也和汪一恺一样做了很多残忍的坏事,但他一直很孤寂也很需要朋友,他对我和郭世超都很友好。对孟雨也是一样的,但是最后孟雨对狄英却没有半点容情,我就知道他对汪一恺同样不会有半点容情的。” 孟定国和应正云都惊住了,他们没想到,应少言竟然也如神探一般在分析孟雨这个神探了。 孟雨猛的站起来:“表哥,你说完了吗?你可真是有经世之才!但是你分析了我的想法,你的真实想法你全说了吗?你去海西,还不是在担心萧点秀!你要知道,到海西要从大夏走,一来一往加上海西办事耽搁的时间至少两个月,而且你很可能死在那里。如果你为了担心另外一个女人死在异国他乡,你让小雪带着孩子怎么想你!” 应少言的脸都白了,他也急了,也猛的站起来:“孟雨,你不要胡说。你用这件事攻击我多少次了。我是担心过她的安全,一直担心。但是我从来没有再对她有什么私情。我心里永远就只有小雪一个人,我就是死了,也是小雪的鬼!” 孟雨冷笑一声:“说得真好听,那好,明天你就和我一起出发,我倒要看看,你和小雪的结局会是什么。” 应少言脸已经红透了,他从来没有孟雨厉害,更说不过他。今天的话,也是他犹豫多久才说出来的。他必须去海西,不论是为了真真姐,还是为了萧点秀。只是,他未来必将无法解释,他自己也已经想到了。 他气愤的脸红了又白:“孟雨,我在西玉州一直是罪籍,你来了我才有了个好朋友。我宁愿拿你当朋友,不仅仅是表弟。可是你呢,你从来都不喜欢小雪和我在一起,你根本没有看得起我!”他说着就激动得说不下去了,突然一推椅子,就冲出了屋子。 他知道孟雨一直希望孟雪嫁给江战,可是他不能说出来。江战刚刚战死,而且又是那么勇敢而仗义的一个人。但他心里实在是憋的难受,只好一走了之。 应正云一时无语,他了解自己的儿子,除了上战场打仗,事情永远做得不漂亮,他虽然本性善良却性情摇摆不定,无意中就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他也知道,萧点秀的事情必然无法向小雪解释,可能未来对他们的婚姻都是致命的。但他也实在不敢相信孟雨,他和汪一恺有太深的仇恨。真真已经死了,他真的不愿意那个和他亲如兄弟的大哥,死的太凄惨。 第478章 散人突现 孟雨突然跳起来:“哎,我还有事情的!” 他急急地对韦寒说:“舅舅,我此次来是有重要事情的,只请舅舅不要将我来的事告诉别人。还有,”他想了想,“这次来得匆忙,不知道有这么多表弟表妹,还有舅母,也没有带礼物给他们,以后一起补吧。” 说着给舅舅深施一礼就急忙往外走,韦寒赶紧拉住他:“你来这么偏僻的地方是什么事情?我知道海西最近被坏人侵犯,国王也被人杀死了。如果相信舅舅,或许我帮得上忙。” 孟雨心中一动,舅舅是个识文断字的人,在古镇附近住了二十多年,或许真的知道些秘密:“舅舅,可能孟雨还真事情会问您。但现在我要赶紧先和朋友们会合,明天一早我来找您。” 韦寒点了点头,不顾孟雨反对,坚持送他回到古镇边上,在夜色中看着孟雨走进古镇,才十分恋恋不舍地走了。 孟雨刚走进古镇,手臂一下被人抓住了:“孟雨,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们了!” 孟雨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表哥,他看到孟雨竟然有些激动,声音也在颤抖。孟雨在月光下看到表哥焦急的样子,心里一时十分感动。性命相交的朋友们一个一个离他而去,虽然和表哥吵的最多,但表哥却既是他亲人又是他最好的朋友。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妹妹,表哥放弃大好军功,冒着生命危险来帮他,他不应该是十分感激的吗?只是为了小雪,他就不能不生表哥的气。此时,孟雨心里还是动了一下,微笑着说:“表哥,让你着急了。” 应少言道:“你为什么不留个话就跑了?” 孟雨则想说什么,又憋住了。难道能说自己去见另一个舅舅,还有一大堆亲表弟表妹吗?他道:“表哥,我们先去见三大派的人吧,时间紧急。至于我去哪了,等有闲暇的时候,我详细和你说。” 还是孙锋对地形最熟悉,他十分顺利地就找到了古镇,眼下抄着自己那把刀:“这次把刀盟彻底解决算了,实在像长了癣一样,太讨厌了!” 孟雨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严肃地说:“孙大哥,我刚知道,静仪是丁风的女儿,也是孙大哥你的堂妹,更是皇后用于控制丁风的一个筹码,她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当初丁风离开妻女练出破杀刀,他的妻子怨念之下将静仪送给一户富裕人家,后来妻子病故,丁风也就无从知道自己女儿的下落。皇后却早就掌握这个秘密,又利用李忠义控制了静仪,让静仪加入了刀盟,才告诉丁风实情,用她威胁丁风。因此丁风最后自愿服药丢掉了部分记忆,以免将刀盟内幕告诉皇上。” 孙锋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分明记得,静仪阴阳怪气讽刺静顺和乐恬儿的时候,他还骂过静仪妖妖调调,不像个尼姑,原来竟然是自己的堂妹! 孟雨道:“本来之前静仪也没有杀死过人,她受皇后之命用百花叮毒了笑笑,但笑笑并没有死。可她在我们攻京北镇的时候,帮李忠义一起,亲手杀死了郭世超,孙大哥你怎么打算?” 孙锋愣住了,静仪一定就在海西。她和李忠义是谁给钱就给谁做事,现在汪一恺要控制海西,没有李忠义和静仪根本不行。 孙锋缓缓道:“事关海西的存亡,也关系到我们这一役的成败。况且这一战如此凶险,我对她不会容情。” 孟雨点点头:“孟雨知道大哥是个仗义的人!” 孙锋却没有再说什么,他本是个最豪爽率真的人,但身世如此离奇而复杂。儿子被丁风残忍杀死,可丁风却是自己伯父。他知道真相后,将那把用他儿子腿骨炼成的刀熔了,将钢水撒在黄河之中。可如今又突然出来个堂妹,而且同样是个恶人,虽然他恨丁风这对父女,决定不会对她容情,但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却又不能对人言说。 这一行人,在这个古镇上真的是风餐露宿了。不过围绕古镇的树林很厚密,甚至可以说是密不透风,所以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这也是几百年来很少有人能进来的原因。 孟雨道:“明日一早,我去和朱妙联系,或许可以将王后先接到安全的地方,我们再去找汪一恺。” 江绿萍道:“我已经和点秀联系上了,我带静顺师姐去更好一些,你还是留下和大师商量一下对付汪一恺的办法。” 江绿萍和真真也是好朋友,突逢如此变故,也是震惊又难过。 孟雨又问了空大师:“大师有没有什么破敌的妙法?” 了空刚要说话,突然一个声音道:“或许我来说更好一些吧。” 大家猛一回头,却在火光背处的夜色中,矗立着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人。 “晴明散人?” 孟雨吃惊地叫起来。 那人缓缓走过来,孟雨道:“道长,您怎么来了?您不是在西玉州帮助爹爹吗?” 晴明散人道:“是我找来的吸光珠,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贫道也是有很大责任的。虽然落下了机关,但损失了两位武林大师,还有海西国王,贫道心里觉得无法交待。” 孟雨低了头,谁也没有想到吸光珠竟是有子母珠的,还是苦松居士武学功底深厚,竟然瞬间悟到那是子母珠。但谁又能事先想到会被汪一恺得了去。 晴明散人道:“当时我们大家都忽略了,三颗吸光珠有一颗是崤山圣人在与龙盖天对阵之时用过了。还有两颗,一直贫道都以为除了贫道手上这颗之外,另一颗已随崤山圣人下葬,武林之中只有几个宗派的掌门知道此事。但崤山圣人虽然属我道教,但他家乡是在草原上,所以按部族习俗密葬了,至今没有人知道他下葬的地点。而且以武林宗师身份,谁也不会去盗取已经陪葬的吸光珠,看来汪一恺真是下了功夫。但有母珠存在,并且子母珠会互相相吸,却是孟雨告诉我,我才知道。” 孟雨道:“其实这件事孟雨的责任更大,汪一恺经常离奇失踪,也并没有都去替刀盟做事。那他大量的时间都干什么去了?我并没有深入去查,视线一直都集中在汪真真身上,但又觉得以她的武功能力和行动范围,即使有问题也不会在整个案子中起太大作用。爹爹提醒过我汪一恺有问题,但他没有时间去查,我心里又不认可,总当他是个可亲的老伯。” 第479章 少言的冒险 晴明散人叹了口气,孟雨虽然有时就像个孩子一样,可自己老谋深算半天,不是也折在汪一恺手里:“汪一恺为了当海西国王,付出的心血不是一点半点,他能害了萧梦时,就知道他已经不想再回头了。我们既低估了他的能力,也低估了他的心气儿,他不是一个简单的被皇后和沈赫昌收买的人。想想他竟然能既杀了阻碍他当海西国王的几位武林大师,又控制机关落下,让大夏与北燕合兵变成泡影,就知道这根本是他自己设计的一个缜密的计划。他既要取得国王的位置,又要享受自己设计的这个完美计划的过程。不过,唯一他不能控制的是,他的身体在日益坏下去,而且他不得不做了练邪功和吞掉吸光珠这种饮鸩止渴的事。” 晴明散人又道:“为了偿还贫道的罪过,这些日子我又去访查,子母珠虽然威力巨大,却是不能由同一个人同时使用的。当时汪一恺将母珠吞下,又吸走子珠,他的身体又受到一次重创,只是发作是定时的,因此发作的时候是攻击他的最好时机。我估计他会加紧动作,赶紧登上王位。再找不到王后,他也许要开杀戒。” 孟雨愣了一下:“散人,您不会是算准时间,在让位仪式的时候,我们再围杀他吧?” 应少言脸白了:“那怎么行,太危险了!” 孟雨沉吟了半晌:“我这次来,爹爹要我先将王后带到安全的地方,再解决汪一恺。” 晴明散人道:“他现在有母珠在体内,我们对付不了他。而且即使我算准了时刻,但他发作的时间很短,如果在他发作的时候我们没有找到他也没有用。另外,以他的老奸巨滑,要不了不多久他自己就能算出发作的间隔,我们就更没有机会了。” 大家一时都沉寂了,晴明散人道:“或许贫道再想想办法,只是时间很紧。汪一恺现在身体一天差似一天,邪功入侵让他时日无多,王后又找不到,他很可能会做出……” 应少言突然道:“道长,在下明白,在下先想个办法,去找汪一恺,如果不成功,再听道长安排。” 孟雨明白表哥的意思,也对晴明散人拱手道:“今天夜已深了,道长和各位前辈,英雄先去休息,明日我们再行商议。” 孟雨拉着应少言到了安静无人的地方:“你想先找到汪一恺,用真真姐姐的法子试一下?” 应少言心里也很矛盾:“孟雨,汪一恺还用我们去找吗?你当时对真真姐逼问那么紧,他在西玉州这么多年,北燕他也是无比熟悉,他在这里打仗的时间是你年纪的两倍都不止,这里根本都是他的地盘,耳目更少不了,这件事他一定已经知道了。他不会再是之前那个护着你,让你落下机关回西玉州的汪一恺。他现在不知道你在哪里,但只要你走出这个古镇,走到树林外面,他马上会出现在你面前。” 孟雨浑身打了个冷噤:“表哥!” 应少言又道:“他解决了你,也就给真真姐报了仇,然后再去做他的国王,更没有人能阻拦他。” 孟雨听得毛骨悚然:“表哥啊,那你的意思……” 应少言道:“真真姐已经教给我们对付汪一恺的办法,我们两个先试一下。以我们两个人的武功应该能逼出他使用邪功,那样就可以在转换的瞬间寻找机会杀了他。这样和他有没有吸光珠都没有关系了。而且他只面对我们两个的时候,不会擅用破坏力更大的吸光珠,因为每使一次他的身体都会被再摧毁一次,他会觉得用在我们两个人身上不值当。” 孟雨道:“表哥!你胆子太大了!当然我是不怕的,我只是不想让你一起去。但没有你,我自己就更没有把握。” 应少言道:“我不去我来干什么的?陪你逛景吗?就算你武功比我好也用不着这么托大。” 夜很深了,只隐约有一点星光。韦寒对孟雨道:“我来这里这些年,实在闲得无聊,古镇上差不多让我翻了个遍。其实我当年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但家里有钱却也有条件琢磨点古董金石书画什么的。这个镇子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所有人就都没了。直到我发现这个……” 他拿出一个黑黝黝的乌石匣子,打了开来。 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到这是一块暗绿色石头,有半本书那么大,四四方方。对着月光看,才看到从石头中间发出莹碧色的光芒,通体是黄绿色透明的,只是里面有很多细小的黑色斑点,那些斑点似乎还在莹碧的微光中不断地浮动着。 孟雨和应少言都倒吸了一口气。孟雨已经决定半夜就和应少言出古镇。但他记得舅舅问过自己需要帮忙不要。虽然舅舅没有太高的武功,孟雨也想不出他能帮什么,但他毕竟对这古镇研究了二十年,而古镇的神秘也让孟雨无端觉得它不止是他们在与汪一恺对决之前的暂时栖身之所。他非常想知道古镇的秘密,而且隐隐觉得从中应该能有对自己未来行动有利的东西。 韦寒又将石头翻了过来:“你们看,这一面是石头的底部,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而我考证过,古镇的居民是一个和海西类似的小族,但远不如海西发达,他们应该也不知道那条秘径,所以和中原更没有太多联系。这个小族是没有自己文字的,但他们和大夏毗邻,所以使用大夏的文字。这块石头上的字却不是大夏文字,我也仔细研究了,石头其实和独山玉很类似,但却不是独山玉,从材质上来说是玉无疑,但它的原产地却既不在豫地,也不在本地。因此,这是一块外来的玉,上边有外来的文字,绝对不是古镇人自己制做的。” 应少言拿过这块玉,他也很喜欢研究些古文字,看了半天,对韦寒道:“舅舅,这个文字不像国朝周边的文字,而且笔划很少,又不是托物象形,倒更像随手记录什么东西。包括数字,物品,和名字。” 韦寒笑道:“少言公子,你果然很聪明博学啊。我倾力研究了这些年,终于破译出来,上面写的大概是:上天仅以此为信物,移力与你。天空、水、树木、顽石、人、动物皆可转化借力。灵石有灵,通灵则开。以天神??、??、??、??、??为证。师:??、??、??后边是他们所供奉的神的名字,就译不出来了,再后边应该是巫师的名字,也译不出了。” 第482章 瞬间 孟雨道:“表哥说的都对,但不要忘记了,你能活着回去,才有可能去回报小雪。汪一恺是个无比强大,无比残忍的敌人。表哥你一定不要只顾善良,要珍惜自己的性命。” 他抓住应少言的肩膀:“表哥,你的命比我的命重要,因为你不在了,会欠小雪一个解释,她会郁闷一生的。但是,我们两个人,都不能未求生,先求死。我们必定要战胜汪一恺,我们两个人,都要活着。” 应少言看着孟雨,眼里晶莹闪动,半天才嗯了一声。 孟雨松开手,却出奇不意地打了他一拳:“肉死了你!” 应少言噗地笑了:“可你是独苗,还没成亲,我还是会冲到你前面的。” 孟雨想了想,又打了他一拳:“讨厌,两个都得活着!” 仍然暗的夜。 “你们两个人果然胆大。”汪一恺盯着孟雨。 他花白的头发,仍然别着刀。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也没有变成邪恶大奸人披头散发的样子,仍然是从前和义庄那个和蔼而又武功高强的老人。 孟雨也盯着汪一恺:“汪老伯,十几天前,我们仍然是惺惺相惜的一对忘年交,您把逆息牌也留给了我。可是今天呢?我们是不是互相迫不及待地想将对方千刀万剐?” 汪一恺鹰一样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又倏然暗灭了:“真真死了,她有什么必死的罪吗?孟雨,我从前小看了你,今天,就更不会对你有半分容情。”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像刀一样,就像他腰间挎的那把刀。表面上看,他仍然是一副和义庄领袖的风范,然而他的人早已变得让他最亲近的人都不认识,更不齿了。 孟雨的眼睛也如冰一般冷:“我对真真姐很内疚,我不尽人情,才让她觉得走投无路,”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也哽噎了,一直以来,他因为倔强,却没有对汪真真的死说过太多认错的话,虽然他心里已经后悔了一千一万遍。此刻,他面对他最痛恨的敌人,也是真真姐的父亲,他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万万不该做的事情。 孟雨接着说:“但真真姐是因为我孟雨而死的吗?我却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她难道不是因为汪老伯你的所作所为才死的!她临死前说的是‘生无可恋’!” 汪一恺浑身抖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女儿竟然真的就下了决心离开这个世界。是的,他是女儿最后的依靠,他为了自己的欲望,终于将女儿逼到了死路。然而,不正是因为女儿都死了,他才更加必须将这个国王的位子抢到手,才能让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少一点遗憾么! 孟雨冷冷地看着汪一恺:“你在刀盟如何作恶,如何助纣为虐,真真姐也都对我坦白了。但是,张大谦是你的同伙,可他死在刀下都没有供出你!你若真当上了海西国王,那个国王位子是否能让你觉得生有可恋?” 汪一恺死死地盯着孟雨,孟雨继续冷冷地说:“你在我眼前暗杀了花儿,现在却强迫沙不该替你管理海西百姓,你这样的人,真的有德当一个国王吗?那只是一个位置而已,不是你青史留名的保证!” 汪一恺却不回答。事实上他也无须回答,没有人能阻止他,甚至女儿的生命都不足以阻止他。他从腰间拔出刀:“孟雨,你在双凤山庄领教过我的刀法,听说你武功很有进境,我今天就再领教一下。” 他又看看应少言:“少言,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成长的那一段时间,遇到的每一个不幸都牵着我的心。当然,你在西玉州城外护着孟雨的时候,我一刀伤了你,但如果当时我手下没有分寸,你也不能今天站到我面前。” 应少言看着汪一恺花白的头发和胡须在风中飘荡,想着真真姐临死前的情形,他的心有如被什么人攥住一般的痛:“汪伯父,真真姐天天去路口等着您回来,直到她知道了您做的事情,才……” 汪一恺的脸抽动了一下,这个世界,也只有这个女儿是他最牵挂的。 应少言也说不下去了,不仅是汪真真死的那么惨,而汪一恺确实是他年幼无依无靠时,给过他最大温暖的长者。仅仅几年前,他们还在并肩作战,可今天…… “汪老伯父,到了此刻,少言真的没有其他话可以说。真真姐知道我会来,也对我有过嘱托,我们阵营已分,就都为自己的信念和目标而战。然而少言是不会去伤害无辜的人。还有,虽然希望很小,我真的劝您能幡然醒悟。” 汪一恺冷笑一声:“我杀了那么多人,谁能原谅我?真真让你们逼死了,我又能原谅谁?这么多年我与朝廷和官府打交道,什么黑暗龌龊的事没见过!我早就不求公平,只求我的目的能达到,一辈子为自己做件事情,做到极致罢了。” 他冷笑着看着应少言:“少言,我与你是没有仇怨的,你为何也跟了孟雨过来?” 应少言对汪一恺从来都是敬重,甚至是敬畏的。没有他,他和他的母亲这二十多年就少了多少庇护。然而他不能说他正是为了这一点,也是为了真真的嘱托而来的。 他慢慢地说:“汪老伯,你杀了国朝那么多正派的人,而少言是国朝军队的一员,又怎么能说我们没有仇怨?” 汪一恺冷冷一笑:“果然很像你父亲,大道理讲得比谁都好。” 他话音未落,刀已在手:“既如此,我便不会对你容情。更饶不了那个逼死了真真的小兔崽子孟雨。” 孟雨和应少言都很紧张,孟雨对应少言道:“要你不要来,就是不听!看,人家不会对你容情吧?” 应少言也不理他,只是拔出剑,默默站在他旁边。 孟雨没有拔剑,只是看着汪一恺:“汪老伯父,您没有把刀盟的人都带来吗?” 汪一恺冷笑一声:“你不也没把所有人都带来?你以为武林高手的决战,就是群殴吗?你应该为带了你表哥来而羞愧,我根本没有想杀他的,现在不得不连他一起杀。” 孟雨冷笑一声:“您能饶得了谁?萧梦时死了之后,哪个挡了你的道,你都不会放过。” 汪一恺鹰一样的眼睛盯着孟雨:“你说的不对。如果我不饶你,会把逆息牌给你吗?饶是我汪一恺无情,你却是没受伤害反被保护然后还狼心狗肺的那一个。” 虽然口气很硬,孟雨心里一直在防着汪一恺动作。岂料汪一恺说到逆息牌,孟雨陡然惊了般地想起,北燕那个破败的小客栈,喝着劣质烈酒的须发斑白的孱弱老人,将逆息牌放在自己手心里,然后摇摇晃晃消失在漫天黄沙之中。 孟雨一时心思真的被分散了。应少言突然叫了一声“小心!”已经一剑架出,只听“镗!”的一声,汪一恺说的时候已经出刀,他的刀形同鬼魅,快得不可思议。而嘲笑了半天表哥的孟雨竟然在发愣,真的陷入了回忆和冥想当中,应少言来不及提醒他,只能一边出剑架汪一恺的刀,一边冲孟雨大喊一声。 孟雨这才突然醒悟。而汪一恺的那一刀,早用满了力量,他是不会给敌人留机会的。应少言的剑被汪一恺一刀就格飞了。孟雨醒悟过来,急忙拔剑向汪一恺刺去。 汪一恺用刀架住孟雨的镔铁剑,深遂的眸子盯着孟雨:“哈哈,小东西,你修行差得远呢!”孟雨一剑将汪一恺的刀推了出去:“你今天有多大本事,孟雨真的想领教领教。” 汪一恺竟然被孟雨一剑推出,向后跌了几步。而应少言被汪一恺那一刀震得剑脱了手,而且从肩膀到手指尖都是麻的,一时手臂好像废掉一样不能动弹。他却顾不得胳膊不能动,纵身扑过去捡自己的剑。他知道汪一恺的功力现在和孟雨不相上下,又有自己在,心中是十分忌惮的。刚才他故意和孟雨说话还提起逆息牌,就是要让孟雨内疚分散他的注意力,那一刀又快又没有声息,显然就是想将孟雨一下解决掉。 应少言不得不惊于汪一恺的经验老道,孟雨确实太嫩了。他捡起自己的剑,急忙返身来帮孟雨。孟雨却感觉到了汪一恺速度、力量和莫测的招式之后的虚弱,他又一剑逼过去。 汪一恺的刀反手转回来,孟雨突然发现个奇怪的现象,汪一恺的刀招与招之间竟然没有明显的换招,似乎每一招都是上一招的延续。而应少言也已经提剑又加入对阵,只不过他现在完全避免和汪一恺的刀相碰,以免剑再脱手。 三个人围战在一起,这时已经是后半夜,启明星缓缓升起。除了天上的微弱星光和刀剑的毫光,仍然是漆黑一片。 应少言一反平时的快速而凶猛的剑式,而是始终在不断补孟雨的空档,同时再也不让自己的剑挂上汪一恺的刀。表兄弟两个人很少有机会一起练功,也很少合作对敌,但此刻竟然很默契。尤其是,汪真真对应少言叮嘱,而应正云又和孟雨在兀鹫峰上对决之后,两个人都注意压住汪一恺的刀,而且剑速要快,要带上力量,而且招式不断在变,从不同角度近距离的向汪一恺攻击,一剑紧似一剑,不让他有半点喘息的机会,更不要让他有使出内力的机会。孟雨记得当初在双凤山庄的时候,和汪一恺打了很久,才感觉到他气息沉重,脚下变得迟缓而笨重。眼下,他的身体应该比那时又衰弱很多,可他既已修成邪功,他的武功就会变得莫测,所以孟雨和应少言尽力压住他,不让他使出内力而不断消耗他的体力,等待着他不得已使出邪功前那一瞬。 不知打了多久,天空竟然有一些微亮了,曙光在天边露出了一线光亮,并且那一线明亮在渐渐变宽,渐渐变得更加明亮。朝阳正从那黑暗的缝隙中渐渐挣脱出来。 孟雨和应少言渐渐感到汪一恺似乎开始体力在下降了,但他俩不敢肯定,仍然相互配合着不断消耗他的体力。汪一恺的步伐变得沉重,刀虽然仍然挥得大开大合,带着风声,却似乎慢了下来。而孟雨和应少言仍然一招紧似一招。 眼看不知道又多少招过去,孟雨感觉和汪一恺简直过了有大几百招。而汪一恺体力不支之后,却也打了一百多招。眼看天要大亮,孟雨想到古镇当中的同伴,如果不赶紧让这一场对战见分晓,那他必要赶紧回去商量其他的对策,尤其晴明散人对付子母吸光珠的办法。 突然汪一恺脚下绊了一下,孟雨突然手中剑缓了一下。 应少言明白,孟雨是在给快要坚持不住的汪一恺爆发邪功内力的机会,以捕捉那一瞬间功力最弱的时刻。 汪一恺脚下一绊,他硬生生收住脚,稳住身形式的同时,突然感到孟雨奇怪的没有跟上来。他没有半点迟疑和缓冲,就是收住身形的同时,气往下一沉,聚起了浑身内力。 孟雨叫了一声“上!” 他和应少言双双跃起,剑出如虹向汪一恺击去!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汪一恺聚起全部内力,竟然只用了孟雨在兀鹫峰上聚起内力的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 孟雨和应少言的剑虽然快,却仍然迟了一瞬。 汪一恺的内力已经聚了起来,他聚起内力的同时,猛吼一声,将手中的刀扔了! 孟雨的剑速比应少言快,他还冲在应少言的前边。但应少言却先感到了汪一恺的变化,吃惊地张大了嘴,此时孟雨的剑已经击到汪一恺胸前。 然而,确确实实的,他们两个人已经错过了击败汪一恺的机会。 汪一恺双手一分,孟雨的镔铁剑被他的掌风已经崩飞了。应少言也再握不住自己的剑。孟雨只得临时变招,硬生生接住了汪一恺的掌。 好在汪一恺是刚刚聚起内力,强大的内力还没有灌注到掌上。而孟雨已经感觉到了压力,他的眼睛和汪一恺面对面很近地凝视着,渐渐感觉到自己吃不住劲了。 第484章 一击绝杀 原来孟雨的速度太快,而汪一恺刚才用过邪功之后,内息已散。原来他不仅在耗光体力之后向邪功转换的时候是最薄弱的时候,而且使用了邪功之后如果说话也会伤到元气。他始终认为自己已经将孟雨击到半死,竟然松懈了警惕,还跟萧点秀说了很多话,彻底伤了元气。 但即使如此,孟雨本来已经被他伤到内息,应该是没有办法再攻击的,但孟雨没想到的是,应少言本来就不是内息高手,他匆匆将自己的内力输给孟雨之后,那股内息不仅不够强,而且在孟雨体内乱窜。但是孟雨和汪一恺继续对掌之后,不想汪一恺已经用上邪功,而邪功的功力却将他体内的内力加上应少言乱七八糟输给他的内力重新调整了一遍。他趴在地上,开始时浑身发软,眼睛都看不清楚东西,只是依稀听着萧点秀和汪一恺在说话,说的话他也是时而明白,时而糊涂。但是渐渐的,他觉得体内似乎开始发热,而且热力越来越往外散发,烧得他很想跳起来打人。 他又蛰伏了一会儿,当萧点秀要跟汪一恺走的时候,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了,既然这股力量已经烧得他趴不住了,为什么不去打那个凶残得令人发指的糟老头子。他纵身飞起,一掌击向汪一恺。 汪一恺大吃一惊,起身飞扑过来再次将双掌迎上来。这时汪一恺才感觉到孟雨强烈的掌气,和刚才完全不可以同日而语,他只能奋力迎上,来不及考虑后果会怎么样。 而萧点秀和汪一恺离得很近,汪一恺的掌风已经如刀割般滑过她的脸,她的身体站立不住,向一旁跌去,朱妙吓得尖叫一声,急忙抓住萧点秀,又用身子挡在她前面。应少言也大喊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扑过去,将萧点秀和朱妙都挡在身后。汪一恺的掌气无情地击在应少言身上,他身体摇晃着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而同时,孟雨的掌已经和汪一恺对上,孟雨只觉得身体里的热力全部集中在手掌上,又注入到汪一恺的掌上,他心里顿时有几分不相信的惊喜。汪一恺有点站立不住了,孟雨半刻不停,马上加快运气在掌上,他的掌倏然变得像烧红色的铁,他毫不犹豫地再次出掌,结结实实地击在汪一恺的胸前。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七八个执着明晃晃钢刀的蒙面人扑了出来,汪一恺扑通倒在了地上,孟雨也收回了掌。汪一恺脸像死人一样白,他勉强从地上抬起身,用尽最后力气不相信似地看着孟雨:“孟雨,谁告诉你那个时候袭击我的?” 孟雨愣了一下,竟然没过脑子便答道:“你大概知道晴明散人是什么人。” 汪一恺点点头,喘着气道:“任智理,我是他的克星,他也是我的克星。”说罢,这个诡异无比的易容人,倒了下去,彻底死掉了。想不到他的身体,竟然突然间收缩皱了起来,抽到比原来竟然小了一半。原本高大的他,成了一个干枯的瘦小干尸。 那些刀盟的杀手,一看汪一恺死了,倒一时愣住了。虽然他们个个刀法高强,却本是因为钱而听命于皇后或汪一恺的,此时突然变得群龙无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一个蒙面刀手,将蒙面的黑布一撕,竟然是那个残忍又可笑的刀盟高手李忠义。他将手中弯刀一挥:“汪老前辈被孟雨杀死了,都抄刀出来,给他报仇!” 此时应少言已经完全聚不起力量,而朱妙还要保护萧点秀。孟雨新增的可怕内力,他自己感觉到还没有能够完全驾驭,更不能得心应手。但他毫不犹豫地纵身飞扑过去,从地上抓起镔铁剑,翻身回扑过来,面对面地和这些刀盟的狠毒杀手对峙。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顶住,那么萧点秀和表哥、朱妙,都是非常危险的。 就在这最凶险无比的时刻,突然传来一声大吼,一个大和尚从天而降,穿着粗布衣,手里举着刀,砰地落在地上,真真扎实,差点扎到地里去。孟雨一看,惊喜交集,竟然是慧海,看起来平日那十几张饼不是白吃的,赶来救场也最快。 果然,了空和晴明散人等众人都赶来了。江绿萍只略微一看形势,聪明的她急忙先去护住了萧点秀和应少言。萧点秀急忙问倒在地上的应少言:“少言,你怎么样了?”应少言一股气顶到胸口,脸色惨白,已经说不出话来。 江绿萍急忙要给他过气,应少言这才挣扎着说了一句:“姐姐,不用了,我已经没有武功了。” 江绿萍吓了一跳,萧点秀的眼泪已经掉出来了:“你这个糊涂虫,谁让你来的!” 应少言说不出话,只是看着她摇摇头. 萧点秀的眼泪不断地滴下来。 江绿萍急忙将应少言搀起来,和朱妙一起扶着他,也保护着萧点秀躲到安全的地方。这时刀盟的人已经和了空、晴明散人为首的几大派高手对战,一时间场面激烈,刀光剑影。候灵闪和阿怡也及时赶来了,挥着刀剑投入厮杀。 几个回合之下,刀盟立处下风。孟雨仍然不能控制自己的内息,他将自己那不可知的内力收住,挥起镔铁剑厮杀起来,他觉得还是这样打比较痛快。谁知那个李忠义,喊了半天替汪老前辈报仇,却虚晃几下,拉了一个蒙面人就施起轻功跑掉了。 孟雨正在对付其他刀盟高手,分不开身,只能对孙锋道:“李忠义带走的,一定是静仪,我不会放过他们两个。” 孙锋点点头:“她一样是孙家的败类。就让刀盟尝尝真正的无极刀吧!” 战斗进行得很快,这次武林豪杰们再也不发不必要的善心,将所有刀盟杀手全部消灭,除了李忠义和静仪,全都没有逃出去。 晴明散人道:“无量天尊,贫道也是多年没有杀人了。” 孟雨对晴明散人道:“本以为一定要等到道长拿灵石来,才能真正消灭汪一恺,想不到……” 晴明散人看着孟雨:“你不想告诉汪一恺是谁透露给你他的弱点在哪,也不要给我栽赃好吗?你这个小子还真是太鬼,不留神就着了你的道。” 孟雨道:“哎,这里只有道长能撑得起这个罪名,是的啊?” 晴明散人忍不住笑了,从身后拿出那块灵石,他将灵石放在一块半人高的巨石上,然后手按在灵石上,将内力注进灵石,只见火烟吃吃冒起,灵石发出强烈的莹碧色光芒,耀人双目,不一时又熄灭了。 第488章 两年过去 孟公府已经是别人的了,应秀灵和孟雪也没有打算搬到应少言的宅子去。事实上三个女人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回西玉州。应秀灵尤其伤心,孟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孟定国也远不是大家所看到的那个对自己儿女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一时痛澈心肝,将所有职都辞了,解甲归田,只一心要在和义庄附近离北燕最近的地方替孟雨捐建一座最大的寺庙。 他也只有忙活这件事情的时候,才能让自己暂时忘了失子之痛。 皇上特许孟公府,也就是从前的成王府可以出卖。但京城富户纵然垂涎这座当年的成王府,皇上住过的地方,哪里又有人敢买呢。 最后,皇上暗暗和江南首富佟家商议,让他家出资将宅子连府里的东西一并买下。孟定国除了这座皇上特颁的府第,一向清廉,手脚也大,帮了这个帮那个,府里的家具摆设,一共也不值几个钱。佟家倒是痛快,现钱一次给清,孟定国就揣着建寺院去了,那是浩大的土木工程,十分费钱的。 听说应少言接了皇上颁的官位,不可能再去大漠找孟雨,孟雪终于绝望了。而苏绮云本来生儿子的气,但也心疼儿子伤成这样,此刻也忍不住了,打了应少言一个耳光。 孟雪原本还想,若是表哥去找哥哥,自己便看婆婆去哪里,自己便跟去哪里,此时却是彻底失望了。苏绮云也不愿继续在京城陪着当京官的儿子,决定回西玉州,孟雪更是一刻也不愿在京城多呆。于是三个让应少言肝肠寸断的女人,便相携着上了马车,带着大包小裹,离了京城去往西玉州。 这真是应少言的人生最低谷,他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像孟雨一样消失在茫茫的大漠戈壁之中,还有几分豪气。 回到西玉州,孟雪更心疼可怜的父亲,孟定国似乎变得执拗而颓废。他一定要建一座令他满意的寺院,里面还要有一座十三层密檐的祈福砖塔。雄伟的寺院建好了之后,西玉州的百姓也敬仰这位传奇的孟大人,纷纷将这里作为一个精神乐园,香火很盛,而寺里施医施药施粥,也是福泽厚重,造福了一方百姓。他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这寺院和塔与孟雨有什么关系,他一向不像夫人那样信佛,但这座昭雨寺却是他心中对于儿子实实在在的寄托。虽然夫人偷偷和他说,搞这么大的寺院,孟雨若活着,年轻资历浅,怎么承受得起,可不要反而折了寿。孟定过却很固执,他对应秀灵说:“我就是要让阎王都不敢收他!” 而孟定国此时已经两手空空,跟了空当初施不出药来一个情景,甚至更困窘。但他仍然充当最大的施主,用以往的面子四处募钱,国朝百姓倒是都尊重这位大人,有钱人也都布施慷慨。然而有一个地方他是从不去的,那就是应正云府上。应正云来看他,他正好和夫人,小雪三个人坐在桌前喝粥,吃着咸菜。他什么也没有说,孟雪站起来给舅舅行礼。 应正云看着这一家三口,一时无言,只叹了口气对孟定国道:“给少言一个机会吧,我们活着的人总要过得好。” 应秀灵气的对应正云道:“如今孟雨不在了,我们一家三口如此景象。大哥还有什么说的,少言自己都没有觉得愧疚,大哥愧疚有什么用!” 孟定国这才放下粥碗,拉夫人坐下,他站起来对应正云道:“我知道,我的女婿也不容易,但感情的事,无法相强。大哥是过来人,自然明白。” 应正云呆了一下,只能摇头而去。想着当年他负了应秀灵,如今自己的儿子负了小雪,他真的无颜再说什么了。 两年过去了。 这期间,三大派和应少言都不停派人去大漠寻找,而孟雨就像地遁了一样,再无半点踪影,所有的人都认为他确乎已经死了。笑笑还不死心,晴明散人抽不开身,阿怡便自告奋勇陪着笑笑去找。然而走遍了戈壁都没有音信,几个月之后却在大夏听说孟定国辞去官职之后,一家人生活已经十分困窘,每日只能喝粥吃咸菜度日,阿怡第一个担心起来。笑笑一看找孟雨也没有希望,对阿怡道:“阿怡姑姑,我身上还有两张表哥留下的银票,一共一千两。我们给孟叔叔寄去一些,再回京城开个医馆挣钱帮助孟叔叔吧。阿怡姑姑您也是医中高手,我们一起。”阿怡叹了口气:“笑笑,姑姑听你的。” 笑笑心里叹气:“表哥,你的银票笑笑本来是舍不得花的,如今帮助活人要紧。笑笑回到京城,也可以经常去给表哥上坟。” 花落花开,春去又春来,柳枝也绿了两度。 又到了个晴朗的春天,京城无事。 这天,应少言下了朝,没有让轿子回府,而是直接到了卧虎帮。 他的武功始终没有能恢复,身体也坏掉了,只是靠着天天服汤药才坚持下来。他对皇上交办的重任倒是很快适应,而且周旋于国朝各种势力当中游刃有余。他已经由安国候又加封为安国公,皇上对他是须臾离不开了,一时也是权倾朝野。 然而他的个人生活始终没有起色,父母给他写的信寥寥无几,孟雪只给他留了一句“等着你的休书”。 他每天独自来独自往,除了处理朝事,就是自己形影相吊。 轿子到了卧虎帮,应少言从轿中出来,彭泽天的大堂主姜威出来迎接:“小应大人,帮主在正厅等着您呢。” 正说间,彭泽天已经出来了,还在一边走一边穿衣,往身上拉着一只袖子。 “小应大人,早朝上得早啊,我这里才刚刚起床。江湖之人,随便惯了,不要见怪。” 应少言笑笑:“怎么会。” 彭泽天将应少言请到正厅,让弟子送上茶:“今天大人怎么有空过来?有事只管吩咐。” 应少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若有所思道:“孟大人在的时候,对江湖门派和武林豪杰一向都很尊重,我与江湖门派相识不多,也并没有深入了解过。” 彭泽天呵呵了几声:“大人是和风细雨式的,孟大人是雷厉风行式的,只是大人你大概一直就非江湖中人,不像孟大人早年在黄山学艺,本来就是武林中人。不过江湖各派帮了孟大人不少,也给他惹了不少麻烦。好在国朝那场大战结束,又可以安宁和平一个时期了。” 第489章 微风动,人重逢 应少言嗯了一声,盯着茶杯中荡漾的茶水发愣。 彭泽天一时奇怪起来,应少言自从成为皇上股肱之臣,和人交往总是小心谨慎,也不让人看透心里所想。 大概彭泽天当初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倒是不用刻意掩饰自己了,所以只管呆呆的发愣。 彭泽天为人憨厚,却有武林人的豪爽,呵呵笑着说:“小应大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怎么到了我们卧虎帮便只管发呆了?” 应少言又笑了一下,他是个内向的人,尤其和彭泽天虽然能彼此信任,却并不怎么熟悉,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半晌,他才道:“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国朝的事情,这两年或许很熟悉了,但是对于江湖各派,我好像还很生疏,突然想起孟雨当年为了刀盟和布防图的案子,几乎将几大门派走了一遍,不仅三派合盟,双凤山庄和江南江家,还有卧虎帮,他都放进去很多心血,觉得表弟很不简单,突然之间很想他。” 彭泽天一时收了笑容:“小应大人,孟雨打下的这些基础,并不是他自己的,也不是为了他自己。江湖门派大多数都是有正义感的,也不是仅感于孟雨私情。小应大人只要是为了国朝,江湖各派同样会鼎力相助,尤其像和义庄,恐怕还要小应大人更多操心,他们很尊重您的。” 应少言突然站起来抱拳:“多谢彭大哥,少言明白了,先告辞了!” 应少言走出卧虎帮,彭泽天也送了出来。 这是一个晴朗的春天,走动间迎面吹来阵阵软软的和煦微风,透出一些温暖的气息。应少言对彭泽天道:“大哥回去吧,不用送了。” 彭泽天笑道:“小应大人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能不送到门口?在下热情一点,大人下次就多来几趟,我们也蓬荜生辉。” 应少言道:“大哥说笑了……” 他说完这句,那刚吐出嫩芽的树枝在微风中摆动轻响中,突然有些奇怪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应少言虽然武功没有了,但敏锐的感觉还在,他刚想观察一下周围,身旁那棵树上柔韧的枝条突然摇摆起来,一个黑色的影子赫然从空而降,飘飘落在他面前。 应少言怔怔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人,喃喃地道:“是你……” 站在应少言面前的孟雨,清瘦了很多,一身黑色的长衫,像是在无声透露着他过去两年的经历,或许他受了很多苦,经历了很多凶险。 孟雨看着应少言:“我本来也没有要瞒你。你突然造访卧虎帮,我就知道你感觉到了什么,刚才彭大哥一说和义庄,你必然会猜到是我。” 应少言看着他:“你刚到京城吗?” 孟雨也看着他:“自然是。我有什么理由活过来了,不先去看望父母?我不是一个没有根的人。” 应少言拉住他:“跟我走。” 孟雨感觉到他紧抓着他手腕的手,湿热,绵软,虽然想用力抓紧他却没有一丝力气,连练剑的老茧都没有了。他心里叹息一声,表哥果然已经彻底告别了他最痴迷的武功。 彭泽天看着两个人撕扯着走远了,微笑了一下,转身回到前厅里,坐在桌边,慢悠悠地喝起茶来。 姜威对彭泽天道:“帮主,孟雨会对小应大人说出实情么?” 彭泽天笑道:“还用说?他们本来就心意相通。否则小应大人突然造访是因为什么?” 姜威似乎明白了什么。 回到应少言的府里,他对孟雨道:“你来京城的一路,也并没有闲着。” 孟雨看着他:“这两年,表哥也没有闲着。” 应少言点头:“如果早知道你活着,就不用我撑得这么苦。” 孟雨笑了一下:“官家的事,我才不会管。” 应少言道:“只要知道你活着,我就不会觉得苦,不会觉得心虚,不如事事如履薄冰。” 孟雨呵呵笑了起来:“表哥你太会开玩笑了!你可从来都不听我的话。” 应少言尴尬地说:“你心里也记恨我吗?” 孟雨道:“我身体里有你的内力啊,你的武功活在我的身体里,我想记恨你也不能够。” 他又看着应少言:“两年过去了,你都没有哄好小雪,真的让我失望。” 应少言低下头:“我写了好多封信,但是京城,我不敢离开,确实动荡得很。没有趁沈赫昌叛乱抓到王言载的证据,他在京城时间长,后边势力也多。” 孟雨道:“我这个告老神探不是回来了吗?这件事情我来搞定。” 应少言瞪大眼睛:“你为什么不直接回西玉州,要拐来京城呢?你来京城的一路上,也在联系江湖各派吧,我感觉各派最近有动向,所以才去卧虎帮打探。” 孟雨搂住表哥,很亲热地说:“不为什么。你不是也没回西玉州,留在京城吗?大家各有各的原因。” 应少言犹疑地看着孟雨:“你放心,你回来了,江湖各派的事情我就放心了,朝中能有你支持,想必我的压力会轻好多。” 孟雨笑了一下:“我说了我才不管官家的事。另外我也不像你说的那么有能耐,和义庄还要请你和舅舅帮忙了,焦鹏和其他弟子们,想必不会那么容易原谅我。我自己也是太冲动了,心里知道真真姐是好人,可情绪就是一时转不过来。” 应少言嗯了一声,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应少言才道:“你为什么先来京城?” 孟雨看着他,噗地一声笑了:“你问好几遍了,怎么回事?” 应少言盯着他:“笑笑在京城开医馆,生意很好。” 孟雨将眼睛移开了:“那又怎么样,她和我有关系吗?” 应少言继续说:“你在大漠失踪的时候,笑笑去找你,她一个小女孩走了好几个月。她捡到了你的镔铁剑,就更不死心,在大漠一直不肯回来,吃了多少苦。直到姑夫将家财散尽,笑笑要挣钱赡养他们,才回到京城开了医馆。” 他又低下头:“他们不肯要我的钱。” 孟雨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是的,我要去找她,要回我的镔铁剑。” 应少言吓了一跳:“孟雨,你别固执了。笑笑说什么都要等你,姑夫已经认了她是儿媳,所以才接受她的钱,你一定要伤她的心吗?” 孟雨定定地看着对面的白墙,眼神似乎空洞起来:“当初她执意要退亲,我就没有再认为她和我有复合的可能。” 第495章 刺杀 京城的政局却不平静,那个神秘的朝廷大员王言载,背后的势力仍然很强,且盘根错节。虽然萧正毅和赵义明,还有远在湖广的义王隆玮,都强挺已经封了安国公的应少言,但是多年积淀的敌对势力,并没有那么容易被一下消灭,应少言也很头疼。 阿怡继续给他开着药,可他病体已成,内力当初一下被抽空,又被汪一恺发邪功时的掌气所伤,对身体的损害太大,不是一下能弥补的。孟雪对他悉心照料,给他炖了无数补汤,但仍然不能恢复他已经非常孱弱的身体。不过他心里却是温暖的,总是对孟雪说:“我喝了太多的药和汤,一走路感觉到肚子里老在逛当。”孟雪仍像平常一样温温柔柔,细声细气地说:“表哥,身体要紧。你每天都要处理公务到深夜,不多补补怎么行呢?” 应少言捏捏她的脸蛋,又仔细地看着她,恍惚地说:“啊,真的是你啊,小雪。我老怕哪天一睁眼,你就又跑了。”孟雪无声地笑了,偎在他胸前。 孟雪来西玉州的时候只有十岁,遇到的是北方漫天风沙的陌生环境,从来顾不上管自己的父母,整天不着家的哥哥。只有应少言耐心而细致地体贴她,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一样珍惜她,更从不忽略她哪怕最细小的需要。只要是她的事,他都事必躬亲,亲力亲为。孟雪从心底里依恋表哥,可惜他们先天不足的感情,很残酷地影响了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应少言其实心里格外珍惜他们能在一起,他小心地捧着这个玻璃娃娃,随时害怕她会被打碎。可是他又有着那么严重的牵挂,以至于他突然离开她为别人奔走相救的时候,就顾不上那个最珍爱的玻璃娃娃了。好在国朝平静了,海西也平静了。他终于可以好好继续爱自己的玻璃娃娃,哪怕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说话,他看着她都能心里开心地笑起来。 在国朝最重要的位置上呆久了,应少言开始变得喜怒不形于色,甚至总是一脸平静,看破红尘的样子,令周围的人觉得这个小应大人真是心思莫测。他除了对皇上很恭敬,对同僚也是一副客客气气,敬而远之的态度。于是世人都知道安国公和气,却难以接近。只有对萧正毅和赵义明这样的亲近长辈,他才会尊重中说几句公事以外的家常话。他遇事会向他们虚心求教,却在他们面前也极力避免有任何不小心和言行不当,也并不让他俩知道他内心的真正想法。他心里更依恋孟雪,也很思念孟雨。兄妹俩有如他的精神支柱一样,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他在面对孟雪的时候也会战战兢兢,总怕哪天突然又失去她。 有时在梦中突然惊醒,他会马上坐起来看孟雪是不是在身边。有一次他又被梦魇住而吓醒,孟雪也被他惊动,一下也醒了。看他满头是汗的样子,孟雪吃惊而心疼地问道:“表哥,你怎么了?”应少言还在被梦境的余波所惊吓,他抓住孟雪的肩膀:“小雪,你不会离开我的是吗?” 孟雪急忙给他披上外衫,拿起帕子轻柔地擦去他额头的汗珠,柔声安慰他:“表哥,怎么会?你太累了!不要这样疑神疑鬼。” 应少言抱住她衣衫单薄的身子,将头埋在她怀中,一时他不敢去回想那个可怕的梦境,那个把孟雪抢走的恶鬼。他紧紧抓住她细瘦的臂膀,伏在她温暖的怀中不想离开。 “小雪,你一定再不要离开我!你若再不理我,再跑掉,我就真的不活了!” 孟雪也紧紧抱着他,将雪白的小手轻轻覆在他的头上,他更深地将头埋在她胸前,才觉得心里好踏实。孟雪无声地抚着他浓密黑亮的头发,他清楚地倾听着她的心跳,而她感觉着他身体的战粟。是啊,他是那么年轻,还不到二十五岁,头发还这么黑,可他的心境竟然已经很苍老很弱不堪击。而一到了白天,他只能振作起精神,到朝堂上投入到那他不喜欢的激烈复杂、不见刀光却仍然不是我死就是你亡的官场争斗中去。 时间也过得很快。不久,笑笑生了个胖儿子,孟定国终于有孙子了,终于当爷爷了,开心得要蹦起来。应秀灵虽然高兴,却没有丈夫那么高兴得疯了的样子,反倒有些发愁地说:“都有孙子了?那是不是我已经很老了?” 孟定国抱着孙子,指着她对孙子说:“看到没有,你奶奶还以为她永远是个年轻的美人儿呢!”小孙子眨着黑亮的像孟雨一样好看的眼睛,还听不懂爷爷的话。 再后来,应少言和孟雪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是个儿子。一对这么孱弱的夫妻,生下一个健康的婴儿也真是很不容易。全靠阿怡精心配制汤药,才终于让他们结下这盼望已久的果实。这下苏绮云也心事落定,大家皆大欢喜。应秀灵给阿怡写了一封充满感谢的信,阿怡也回了信,却只有一句话:“只是个多余的人,做件不多余的事也好。”应秀灵将信给了孟定国,孟定国看了却一言不发,就将信收到书房柜子最深的角落里了。 只是应少言仍然觉得苦撑朝局十分艰难,然而他并不对其他人说。即使对自己的父亲,和在京城长期帮助他的萧正毅和赵义峰也不露半个字。 这天早朝,皇上要议立太子之事,因为庆余不是皇后所出,赵兰姿死后一直由杜月莹扶养,所以朝中各派大臣很难达成一致,国朝战事之后四年多过去了,仍然为立太子之事争吵不休。 尤其是王言载,反对得格外激烈,还有一帮官员给他帮腔。皇上却似乎完全忽略他从前与沈赫昌过从甚密,将因韦度而废掉的国相一职又恢复了,王言载于是任了这个举足轻重的位子。他的团伙一直想再推个女子做皇后,将来有了太子便于控制。而皇上被之前那个母仪天下的沈菲儿吓坏了,一时没有打算再立新后。应少言很清楚,当初沈赫昌和皇后的谋乱,王言载很有份,只是没抓住证据。倡义在布防图丢失那天由皇上赐宴荣归之臣,就是王言载上的折子。但对他不仅是没有证据的原因,而是他背后始终有势力在支持,令应少言不敢轻动,而皇上又态度暧昧,就更加难办。他一时觉得很对不起赵义明,庆余是赵兰姿所生,又是除了庆谨皇子中年龄最大的,而且赵兰姿是以皇后之礼下葬。可皇上因为赵义明和赵兰姿都和孟定国亲近,就天然的不愿意立庆余为太子,总是在推讳拖延,而自己又没有绝对的影响力将庆余推上太子之位。 早朝过后,应少言出宫坐轿回府,闷闷不乐,他一时觉得,是否应该与义王隆玮联手来做这件事。但他是个温和的人,从心里不愿意做逼宫的事情,可皇上明显的偏袒,令他心里窝了一股火。但如果庆余当不上太子,以后的朝局就更不是他能控制的了,国朝局势将会滑向一个不可知的方向。 王言载却颇为得意地骑上了马,他虽是文官,却一向喜欢骑马招摇。他一边算计着自己的女儿过了年就十七岁了,再动员一批大臣上奏皇上,只要将女儿送进宫中,虚位以待的皇后之位就是囊中之物。杜月莹虽然受宠,但终究是卖花匠的女儿,争后位本身就有天然的弱势。他一时又庆幸赵兰姿死了,不然就更危险了。 他这么得意地算计着,然而还没走出皇宫多远,一阵凌厉的刀风袭来,周围过路的行人都没有看清怎么回事,王言载的头已经掉了下来,掉到地上滚动着。人头都滚动了一会儿了,还骑在马上的身体才溅着血栽落尘埃。 应少言听到消息,先是震惊到站了起来。然后又徐徐坐了下去。 他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又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皇上知道了消息,也惊得浑身发抖。应少言急速入宫,他先给皇上问安压惊,又安慰皇上会马上派人查清此事,然后加强了皇宫的守卫。 第496章 深宫对话无人知 皇上在龙榻上辗转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的要睡过去。不想,寝宫内外的太监和宫女,似乎都软绵绵地一下睡倒了。而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人,悠然走进了寝宫。 皇上并没有被迷倒,他在半睡半醒之间突然感觉到什么,猛地从龙榻上坐起来。果然,他分明看到榻前站着一个穿黑衫的人。 皇上啊地就要大叫,那个人冷冷地道:“寝宫内外没有听得到的人,表哥不必激动。” 皇上已经同时看清,站在面前的,竟然是孟雨! 他哆哆嗦嗦地道:“孟雨,你不是飘在外面探案么?听说要价还很高。” 孟雨忍不住微微一笑:“对皇上恩泽被及的那些人,孟雨收费自然高一些。” 皇上向后蹭了蹭:“孟雨,你大半夜来朕的寝宫做什么?朕不相信你是来刺杀朕。” 孟雨拉过一张圆墩坐下:“皇上表哥,我来谢谢你。谢你十一年前,下毒的时候没有给爹爹下够剂量。” 皇上哆嗦了一下,苦着脸:“表弟,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舅舅是自己不要官职的,他退隐这些年,朕也对他不错。” 孟雨淡淡地笑着:“是啊,而且还知道任用表哥,皇上也是明智之举。” 皇上抖抖地道:“朕早看出应少言的才能在他父亲之上,应正云是护国良将,他却是治国之才。” 孟雨嗯了一声:“今天王大人很嚣张,我知道皇上表哥一向留后手。但是皇后和狄英的事,皇上是不是应该汲取教训。” 皇上猛地坐直身体:“孟雨!是你杀了王大人!你胆子太大了,他是国相!” 孟雨冷冷看着皇上:“当初,奏请皇上在布防图丢失那天宴请荣归之臣的人是谁?” 皇上道:“那也没有证据就是他……” 孟雨突然打断皇上的话:“孟雨也没有证据皇上明知是皇后想害爹爹,却一直为皇后隐瞒!”皇上呆住了,孟雨才又冷冷地道:“是皇后亲口向我承认的,也就是说,爹爹复出之后,你一直不告诉爹爹当初是皇后出的主意要毒杀爹,却自己认下了这桩事,一直在纵容皇后和沈赫昌的,就是皇上表哥你。但是我并没有让皇后留下口供,现在死无对证。孟雨对皇上也是很宽容了。” 皇上看着孟雨:“你的意思,是朕又在纵容王言载?” 孟雨淡淡道:“皇上自己说呢?” 皇上怒了,他跳下龙榻,在寝殿里乱走,孟雨嘲笑地看着他。 皇上突然走到孟雨面前:“谁好谁坏,谁是忠臣良将,谁奸臣邪佞,是朕说了算,还是你孟雨说了算?” 孟雨冷笑:“表哥,孟雨不管你的国家大事,我一要保我爹安全,二要保国朝的忠臣良将安全。” 皇上也冷笑:“好啊,这就是我的好表弟!你以为,你是神探,你在国朝战事中有功,你就可以藐视君王,想保谁保谁?这是朕的江山,不是表弟你的!” 孟雨不屑地看着皇上:“皇上是觉得孟雨没有这个能力吗?孟雨就告诉表哥,孟雨现在要决定太子人选。” 皇上狂怒了:“你以为杀了一个王言载,就可以威胁朕吗?” 孟雨淡淡地说:“表哥果然永远都不肯接受教训,永远要让奸佞来把持国朝。好吧,孟雨就是要威胁表哥,孟雨不仅想保谁就保谁,孟雨现在就要保庆余当太子。” 皇上的脸都气歪了,脸上的表情狰狞起来:“孟雨,你爹爹现在下野了,你不要以为朝中还有多少人支持你,你表哥都未必支持你!” 孟雨微微一笑:“是吗?”他从怀中抽出一个铜制镶金的牌子:“表哥,令牌孟雨早就还给您了,这个牌子或许您曾经听说过吧。” 皇上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江湖一字令?!你就是……” 孟雨道:“表哥或许不会和我一样杀人,但他却从来没有支持过王大人这种国相,对吗?” 皇上浑身发抖,他终于知道,孟雨从领了布防图一案开始,就一直在谋划另一件事情。他也知道,所有的事情就坏在十一年前那场毒杀,孟雨不再信任他这个皇帝,所以给自己父亲留了后手。 之前,皇上亲自掌管的密探也探到江湖各派似乎形成了一种联盟,而江湖一字令却只是一个传说。除了各大派掌门,谁也不知道这个联盟背后的操纵者是谁。几个曾经支持沈赫昌而没有公开暴露的人,突然都遇到暗杀,皇上也隐隐觉得奇怪,却没有想到,原来竟是自己这个表弟所为,他显然早就将事情想到前头。 而江湖联盟若和朝中的应少言携手,自己目前连培植势力的能力都被孟雨所掐断,而显然孟雨已经做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这个时候来逼宫。 他恨恨地看着孟雨。他突然又想起,孟雨根本就是韦度的外孙,难怪他并不完全像孟定国,他内心里狠的那一面,远远超过了他的父亲。自己对孟定国下毒,还袒护幕后指使的皇后,孟定国念及亲情,原谅了自己而且不肯对外人说。而孟雨,根本不可能原谅自己这个皇上表哥,他查出了真相,而他的一切也都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孟雨看到皇上已无力再反驳,于是凑近皇上,一字一句地道:“明日早朝,请皇上立庆余为太子。” 皇上吓得又跳起来:“国相刚死,这个时候……” 孟雨看着他:“庆余是我师姐所生,你知道她的死谁是罪人。” “况且,你不肯立庆余为太子,无非就是不想爹爹的势力增长,皇上表哥你真的不仅忘恩负义,而且始终一惯的坚持限制父亲的权力。即使父亲告老还乡你都不肯放过。这也罢了,可皇上总是任用奸臣来对付爹爹,孟雨就无法坐视。” 皇上终于萎软了。 第二天早朝,皇上先提出了立太子之事,并且明确表示自己的意思是立庆余为太子。待群臣没有反对意见之后,他才道:“此事就议定了。另外,王大人遇刺,朕会抚恤他,希望众爱卿为朕,为国朝分忧。” 应少言仍然面无表情,心里却跳得很厉害。而萧正毅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赵义明。赵义明心里明白,这老弟,一会儿一定要向自己讨酒喝了。 而远隔千里的西玉州,孟定国坐在院子里。他现在早年的江湖气又全都暴露出来,桌上杯盘狼藉,桌边喝光的酒坛东倒西歪。几个江湖好友和孟定国一边喝一边猜拳行令,不亦乐乎。应秀灵抱着小孙子孟骏,看到孟定国袒胸露腹,脚都快翘到桌子上了,无语地对小孙孙说:“看你这个爷爷,哪有个爷爷的样子。”孟骏瞪着黑亮的眼睛看着奶奶。应秀灵又对旁边练功的萧梦晴道:“梦晴,累了就歇歇。看你叔叔,自己吃喝玩乐,让徒弟太阳底下练功,哪像个当师父的啊。” 萧梦晴对这个既不像爷爷又不像师父的师父不敢批评,笑咪咪地说:“婶婶,梦晴不累,今天师父交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孟定国又一口将杯中酒喝光,突然对萧梦晴喝道:“肩膀打开!僵的像块板,怎么抡刀啊。到了战场上都是大开大合,缩缩估估的等着挨揍吧你!” 话音未落,一只破了洞的鞋已经闪电般朝萧梦晴砸过来,萧梦晴很机灵,猛一闪身,那鞋砸到院里高大的白杨树干上。 萧梦晴吓得赶紧将肩膀拉开,果然刀式的范围一下就大了。孟定国又喝道:“光开就行了?合啊!!挺着个肚子等着敌人削你吗?!”应秀灵忍不住笑了:“不会好好说啊,汪汪汪的。” 又替他拾起鞋,对小孟骏说:“看你爷爷的鞋,有多臭!” 正喝得高兴的几个江湖朋友忍不住大笑起来,萧梦晴也偷偷直乐。孟定国气得放下酒杯,光着一只脚一个飞身到旁边的兵器架上,抄起一把刀朝萧梦晴攻过来。萧梦晴吓了一跳,急忙接招,两个人打在了一起。 应秀灵赶紧抱着小孙子站远了一点,然后将鞋一扔,孟定国竟然飞身而起的功夫脚就伸到鞋里,不过还是趿拉着。应秀灵怕他伤了小孙孙,又舍不得离开,就站得远远地看。那几个江湖朋友早已经半醉,看到孟定国凶猛如秋风扫落叶的刀法,不由高声叫好! 萧梦晴知道师父的厉害,喝了酒,再狂三分,心里有点害怕。但是孟定国根本没给他犹豫的时间,他只能挺刀迎战。萧梦晴体力好,步伐灵活,竟然堪堪招架住了师父凌厉的攻击。而孟定国的刀看似凶狠凌利,却实际上给萧梦晴留了余地。两个人眨眼之间二三十招过去,孟定国回手一刀劈下来,萧梦晴没有顺势泄下师父的劲道,而是实打实地将孟定国的刀向上一架。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萧梦晴的半个手臂都麻了。孟定国徐徐收了刀:“好小子!”随即对在旁边喝彩的江湖朋友得意地道:“我徒弟怎么样?” 那几个人惊的半张着嘴,这时才回过神来:“好刀法!恭喜老哥收到佳徒啊!” 孟定国哈哈一乐,拍拍萧梦晴的肩膀:“怎么样,老子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教过,对你就是看对眼啦!” 萧梦晴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是个聪明温和的青年,之前大哥身死,父亲被定罪,让他知道只有艺是不压身的,所以在黄山拼命苦练,跟了孟定国更是学得十分上心,练功也很拼命。加上人听话乖巧,孟定国和应秀灵对他比对孟雨和孟雪还要疼。 小孟骏在奶奶怀里看着爷爷和小叔叔打得热闹,十分兴奋,挣扎着要从奶奶怀中扑出去。孟定国指指他:“我的乖孙,你比你爹听话,将来爷爷的这身功夫,全是你的。” 应秀灵啐道:“孟雨怎么不听话啦?小时候你根本没带过!” 又对萧梦晴道:“今天你累到了,晚上婶婶给你炖只鸡!” 萧梦晴感激地说:“谢谢婶婶!” 孟定国手一挥:“对,为师也要奖励你,说,想要什么?” 萧梦晴看着师父,眨眨眼,半天才脸红红地问:“梦晴就想知道,小雪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呀?” 孟定国张大嘴愣住了,应秀灵噗地一声笑了:“那得你姐夫有闲才行啊。梦晴啊,你该有个喜欢的女孩子了。” 萧梦晴脸红了:“我先跟师父好好学功夫,不急!” 孟定国和应秀灵怔了一下都笑得不行,几个江湖朋友也大笑起来。 第497章 告诉你所有秘密 大登峰顶。 “表哥,你真是内力全失啊,让你登到山顶,真是太残忍的事情。” 孟雨扶着快虚脱的应少言,看着他喘作一团,忍不住叹口气:“这样还能给我造个小外甥,太难为你啦。” 应少言摆摆手,缓过气来又推了他一下:“少来,我的内力不是都跑到你身上了吗?” 他又大喘几口气,才急促地道:“孟雨,王言载的事,是你干的吧?” 孟雨不以为然地看着表哥:“怎么,他不该死么?” 应少言又道:“立太子的事,也是你和皇上摊牌了吧?今天早朝,皇上脸色都是青白的。” 孟雨笑了一下,看着山下:“竟说些无聊的事,这么好的风光,有人真是半点不知道享受美景。” 应少言看着孟雨:“孟雨,好像你从大漠回来以后,就很喜欢穿黑衣服。” 孟雨淡淡一笑:“是吗?我当年被沙丘埋在下面,埋得很深。不仅置身于黑暗的世界,而且寂静的连声音也没有一丝。但我出来之后,一点也没有惧怕黑暗。” 应少方叹了一口气:“孟雨,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特别理智的人。当年我杀了欺负小雪的人,你还说我。你从来没有把法度朝典不当回事。” 孟雨那双仍然漆黑有神的眼睛看着表哥:“表哥,那是对平民百姓。到了表哥现在的位置,还是怎么能解决问题怎么来吧。” 应少言不由又叹了口气。 孟雨笑了笑:“表哥怎么唉声叹气的,哪有国朝权臣的气势。” 应少言呸了一声:“我要气势干什么,国事朝事能顺利就好。” 他脸色严肃了下来,问孟雨:“你真的已经控制了所有江湖门派吗?我应该叫你宗主、教主、领主还是什么?” 孟雨轻轻一笑,他自从大漠回来,确实有些变化。不仅是喜欢穿黑衣服,从前那个长着好看的娃娃脸,一笑两个酒窝的青年也似乎不见了,不知举止言行间哪里总透出一丝不可捉摸:“表哥怎么说话呢?我是人缘好,江湖英雄都认我而已。况且表哥你在朝中,毕竟势力还太单薄。我帮你,也是保得爹爹下野之后不被那些势力所害;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有能力去帮助我们想帮的人,一味善良是没有用的。” 应少言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毕竟希望你始终还是从前那个正面明朗的形象。” 孟雨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我怎么不正面不明朗了?除了穿了这件黑长衫?但从前我也没有像你那样,一身白袍,玉树临风,无时不显摆自己是英俊神勇少将军。” 应少言哭笑不得,赶紧打断他:“好了好了!竟说些没用的,你从大漠回来,去见过三大派吧。” 孟雨噗地一笑:“这话,你应该我上次回来就问的。” 然而上一次,正是应少言和孟雪闹得不可开交,狼狈不堪的时候,哪里有心思问孟雨什么。其实孟雨从大漠回来,本身就耐人寻味。他经过大夏,河东,到了京城,又去西玉州。想必不仅是撮和撮和自己和孟雪,又和笑笑闹场气生了个孩子,总是有很多很多并没有说,也不想说。 孟雨看着山下,那里路如羊肠,人和车马如蚂蚁。他叹了一声:“江山何其壮丽,人又何其缈小。历史何其浩浩荡荡,而人生又何其短促。” 应少言妈呀了一声:“孟雨你是不是打算去考科举啊?” 孟雨又噗地一笑:“我杀了李忠义,却被静仪砍中了一剑,不过她当时也受了伤,但我的伤更重,她疯了似的扑过来要杀我。” 应少言不由听得毛骨悚然,汗毛都竖起来了。孟雨道:“她是漂亮的尼姑,尼姑也会思凡,而且对李忠义爱得很痴。我们也对过剑,她聪明而且还总是很妩媚,说话间都带着风情,多少男人会喜欢。如果可能,我都不会杀她。可是我亲眼看到她一剑洞穿了郭世超的喉咙,所以我必须要杀她。” 他转向应少言:“我刺死李忠义的同时,静仪的剑划过我胸前,我觉得内脏都要流出来了,手里的剑也掉了。但是我还有内力,而且是咱们两个人的内力,所以拼尽最后的力气一掌向她拍过去,我们都受了重伤,一时谁也伤不了谁。我看到她在咬牙切齿,但就是动不了,我也一样。” 应少言虽然久经战阵,仍然听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我就昏过去了,后边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应少言点点头:“如果你不是受了重伤,手里的剑一定不会松手。所以笑笑找到你的时候,看到李忠义和静仪尸体旁边的镔铁剑,以为你死了。但笑笑不甘心,一边哭一边在大漠里找你。” 孟雨握紧了镔铁剑的剑柄。他接触过的几个女子当中,对笑笑的感情最复杂。或者说,他始终搞不清自己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直到被埋在沙丘下面,听到笑笑在外面哭喊,可是他却喊不出来,伸出手也无法够到她。那时他才知道,能有一天和笑笑在一起,对他来说多么珍贵和重要。 “两年之后,我从大漠回来,知道**姐和孙锋也去找过我。后来爹爹辞官,笑笑要回来养家,才对找到我死了心,她自己可能也认为我死了。孙锋按笑笑说的位置先找到了李忠义和静仪,他们两个已经在大漠中成了干尸。孙锋本来想将他们带回来,尤其让静仪和丁风葬在一起。但是大漠的条件太恶劣,也不允许带两具尸体回来,就将他们两个就地掩埋。他们能葬在一起,也算是全了两人一腔痴情吧。” 应少言不由一凛:“想不到丁风和静仪父女俩各自都加入刀盟,却互不认识。” 孟雨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啊,有什么因,就有什么果。丁风和一个女子一夜风流,之后却后悔了,觉得分了自己的心,无法将武功练到更高境界,就和那个女子分开了。而多年之后,他先入刀盟,又投靠皇上,但皇后和李忠义控制了静仪,威胁丁风,使得他不敢将刀盟内幕告诉皇上,并且还继续为刀盟做事。” 应少言想起到了河东,丁风还曾经与静仪联手追杀自己和孟雨,然而静仪至死不知道丁风是自己的父亲。 孟雨看着远处层峦叠嶂的无尽山脉,对应少言道:“表哥,还有一件事我和谁都没有说过。当初皇上找了个方士,方士就替皇上告诉丁风说他罪孽深重,身上已被血腥气缠满。而丁风坏事做多了,又在皇上和皇后之间无法自拔,就十分迷信起来,而且感觉到对来世的恐惧。方士又对他各种暗示,还告诉他女儿正被刀盟所控制,所以丁风几经挣扎,才下决心央皇上给了他机会,可以在大比武的时候,死在这些他害过的江湖高手的手里,偿了自己的罪,也保得女儿平安。” 孟雨看着表哥:“你猜这个方士是谁?” 应少言听得浑身一耸:“我哪知道?我这么笨的,又不是神探。” 孟雨微微一笑:“就是我老婆的师父,晴明散人。” 应少言的眼睛都瞪大了:“孟雨,你……” 孟雨接着说道:“晴明散人说过,他最不喜欢和官家打交道。但是爹爹偷偷向他求助。晴明散人于是和皇上这个最大的官家打了交道,替皇上和爹爹解决了丁风。否则丁风像汪一恺和李忠义一样疯跑起来,哪那么容易克制得住。散人之后倒又是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继续拒绝见官家的人,包括我爹。” 孟雨一时觉得这个道长确实很有意思,却又想起当时父亲不让自己查易容人的情景,其实真的是担心自己的安全,他已经有了安排才自然阻止自己轻举妄动。 “那会爹爹不让我管易容人的事情,将我锁在家里,我还恨爹爹。现在一想,丁风若不是多亏师姐和爹爹,也不能那么早解决。而汪一恺和李忠义,真的全是我的失误。爹爹早就提醒过我汪一恺,而表哥你也说过李忠义可能是装的。可是我当时太天真太幼稚了。” 应少言拍拍孟雨:“你替国朝做的事情还不够多吗?谁一生来是没有失误的?话说,” 他又重提刚才的话题:“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回到国朝将大的江湖门派都走了一遍吧。哦,青虹派想必你是没有去的。妙常师太毒发,又加上年事已高,虽然已经去世了。不过她还是将自己的绝世武功全都传给了**姐,据说她比你姑姑当年还要厉害了。只是你姑姑的内力更加飘忽,而**姐这么娇小,内力却是浑厚而刚猛的。” 孟雨若有所思地说:“我一直都不是真正了解**姐。她是个注重幸福感觉的人,当这种感觉没有了的时候,她就会完全改变自己。” 应少言道:“反正不论她在哪里,只要你有事,不需要召唤,她就会出现在你身旁。” 孟雨看不由苦笑了一声:“表哥你开这种玩笑。” 应少言道:“**姐本来就是个出世的人,她不在你的掌握之中,不像静顺和慧海。” 孟雨若有所思地说:“你说的不错,我看到的都是**姐美丽温柔聪明的那一面,谁知道她内里还有那么刚的一面呢。”他沉默半晌又喃喃道:“谢谢她,让我知道爱一个人爱得那么深是什么样子,也谢谢她同样用真情回报了我。只是如今一切烟消云散罢了。” 他抬起头,想起慧海和静顺,一时也忍不住笑了。海西决战之后大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静顺和慧海似乎互相很怜惜起来。之后两个人双双还了俗,后来果然开了一家面馆。大约慧海爱吃面的的缘故。 了空和江绿萍都是很通达的人,很痛快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如今,他们可能是武功最高的一对面馆老板和老板娘。 孟雨看着表哥:“表哥呢,你现在是国朝权臣,海西的文书恐怕要你先过目吧。” 孟雨的眼神很是犀利。应少言知道,只要一提到萧点秀,孟雨就对他各种不原谅。人人都可以帮她,都可以关心她,惟独他应少言不可以。也没有办法,谁让自己有这么厉害的一个大舅哥。 他不自然地笑了一笑:“你不要瞎猜,我的地位,岂能和王后直接通信。都是和国相书信来往啊,你不会更嫉妒吧。” 孟雨切了一声,脸竟然无端红了。 应少言道:“且尔岑国王的儿子还小,没有袭王位,海西现在听命于王后。海西和国朝的交流都是循例的文书。王后代国王行国书,都是给皇上的,当然也会先转到我这里。不过,王后生的是双胎,儿子留在海西,女儿已经送回江南了。因为王后希望自己的女儿仍然要习国朝的风俗。” 孟雨又忍不住笑了:“海西未婚女子的习俗,点秀姑娘怎么能习惯得了,一定心里十分恐慌。但是江战说过,他的孩子一定要遵从海西习俗,这样才是和海西真正的一心一意,让自己成为纯粹的海西人。点秀姑娘一向对江战百依百顺的,但这件事她还是折中处理了,将儿子留下承担海西的责任,女儿送回江南做个国朝女子了。” 应少言忍不住点点头,他之前并没有像孟雨想得这么深。因为他不可能和江战有很多交流,也无从知道他的想法和他与萧点秀的婚后生活。江战和萧点秀去海西之前,大家有一段时间同在京城,但都避免见面,以免尴尬。但他仍然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萧点秀为了江战整个人都改变了,也许是之前自己太对不起她,在她最孤苦无依的时候无情地离开了她,所以这个时候遇到体贴她,陪她渡过难关的江战,她从此就全身心地对他好。而且一向性情暴烈的她奇迹般地对江战始终百依百顺,从来没有半点违拗过。只是他们成亲这么短的时间,江战就战死了,应少言心里是很挂念萧点秀的,他很难过她的幸福这么短暂,未来还要替年幼的儿子管理一个偏远的小国,渡过漫长的孤寂岁月。然而他什么也不能说,除非她再遇到生命危险,否则她只能深藏在他内心最尘封的那个角落。 而孟雨却想起那个美丽而热情的沙不鲁花儿,其实就连朱妙也是开放而热烈的,他一时对那个妩媚而智慧的女国相也油然而生一种怅惘之情。应少言道:“候灵闪也留在那里了。他纯是因为仗义,海西毕竟国弱,王后是个女子,对海西又不是很熟悉,有个国朝旧交帮忙还是很重要的。当然,国相和沙不该也很忠心。” 第498章 大登峰顶 孟雨道:“是啊,一切都了了。然而国朝又时时处于新的暗波涌动之中,所以,你也不要瞎猜我什么,也不要管我。只要你需要,你不召唤,我也会出现在你身边帮你的。” 应少言听他学自己说话,不由也笑出声。 这时两个人才回到当年好兄弟的情景,孟雨这才看着表哥:“表哥,你的雪卢剑呢?” 应少言愣了一下,才慢慢道:“我这个样子,要剑有什么用,那是羞辱剑呢。” 孟雨突然手一扬,手中多了一把狭长雪亮的长剑:“看看这是什么?” 应少言突然一愣,然后徐徐地向后退了一下。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这把剑,这把剑陪着他从少年长成青年,陪着他在战场上厮杀。又随着他武功全失而束之高阁。自那以后,他再不敢再看它一眼。 应少言喃喃道:“你去过我家了?” 孟雨神气活现地:“神探当神偷也不比候爷差!” 应少言一时觉得从前的孟雨又回来了,但他却只是淡淡一笑:“拿来又有什么用,反正你从小就嫉妒我有这把剑。本来也是爹留给姑姑的,正好拿去。” 孟雨不答话,扬手向应少言一抛,应少言猝不及防,却仍然下意识接住了。 “表哥,内力没有了,招式还会吧。” 应少言看着手中的剑,这剑就像多年前的恋人。只是小雪会和他闹别扭,他的雪卢剑不会。 他抖了一下手腕,剑尖倏地冲向孟雨。他的速度竟然仍然不慢,但和从前的他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孟雨用镔铁架微微一架。应少言愣了一下,这是当年孟雨在去北燕之前,表兄弟走到河边,孟雨教他的爹爹剑法中的招式。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父亲尚在人间,几乎是流着泪将所有招式学完的。他不自觉地也用父亲的剑招回应,孟雨陪着他将招式一一走过。 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他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那时他的武功仍在。那种热血沸腾,激扬青春的日子。 所有的招式走完一遍,孟雨突然开始发内力,应少言根本招架不了,但他勉强抓着手中的剑,不让剑脱手。孟雨突闪电般的上步又错步,闪到了他身后,一只手搭在他的后肩上。应少言内心的某个角落闪亮了一下,那是在海西。他将手搭在孟雨肩上,将内力输给了他。 他知道孟雨想干什么,刚一挣扎,孟雨低声喝道:“别动!”只手指用力,就按住了他。 应少言随即觉得一股热力进入他的身体,他喘不过气来,又吸不上来气,一时脸都憋得通红。但随即,那股热力走遍全身,他身体的所有穴道似乎都被冲开了,全身每一个缝隙中都有一股强烈的气息注入进去。 他好像进入到一个迷幻的世界,似乎人又飞回到少年时代。他在回忆中漫游。他的人生并不复杂,到了二十二岁之后才有了大喜大悲,之前都是郁郁难舒的状态。他在思绪的漫游中回想着自己的人生,既有很多悲、苦、愤、郁,也是有幸福和快乐的。他的母亲,小雪,还有表弟孟雨--也是他的好朋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父亲。他没有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但也不失为一个幸福的人。或许,他最痴迷,难以割舍的武功,又回来了吗? 毕竟,他渴望着再上战场杀敌,让自己的剑溅上敌人的血。 突然,那股绵绵气息停住了,他猛的一顿,清醒了过来。 他额头上都是汗滴,右手仍然抓着剑。 他睁开眼,眼前是那个他熟悉又陌生的表弟。 他为什么穿着黑色的长衫?他为什么瘦了这么多,严肃了这么多,眼神也比从前深邃了许多。他穿着黑衣,却很像一个光明使者,至少对自己而言是如此。 应少言突然积聚起力量,右手剑灵蛇一般地刺出。 孟雨一闪身躲过,拔出镔铁剑迎了上去。两个人这次是实打实地在对战,应少言已经感觉到内力完全回到自己体内,而且更强了。但他的剑招却像不往常那样得心应手,他不断地适应着,找着从前的感觉,孟雨明显也在用自己的剑带着他去寻找和恢复感觉。 终于,应少言拔地而起,从空中向下击出一剑。孟雨的镔铁剑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两把剑石破天惊地撞击在一起。 应少言在空中飘然落地。 他徐徐收回了自己的剑,看着孟雨一言不发,心里却是惊喜与感激交织在一起。 孟雨看着表哥,突然嘿嘿一笑:“表哥,你能架住我的镔铁剑,实在是功力飞升啦。话说为了练到能将内力安全输回给你这个娇弱的人,我可是闭关苦练了很久呢。你现在内力比从前更强啦,欠你的我双倍奉还,我都是买一赠一的!” 应少言笑了,他心里一时不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才对,自己终于又可以正视自己的剑了! 但他嘴上却故意不服地说:“不是你说的吗,不会武功也可以当英雄,没准儿人家会以为我很有学问。” 孟雨走到他面前,仔细地盯着他看。 应少言被看毛了:“你干嘛?想吃我?” 孟雨噗地一笑:“哼,别自作多情了,我才不是为了你。我可不想让我最可爱的妹妹有个走一步喘三喘的丈夫。” 说话间,孟雨的镔铁剑已经回到鞘里,他对应少言道:“官民并非一道,本来我也不需要来见你。不过我说过,只要表哥需要帮助,不用招呼孟雨也会出现在你面前。” 应少言想说什么,却没来得及说,只见孟雨似乎身子一晃,就不见了。 应少言吃了一惊,他在峰顶四处张望,又去各处寻找,甚至站在崖边向下张望,下面丛林叠翠,接天铺地,别说孟雨,连个其他动物的影子也不见,只有天空飞过的老鸹,一边飞一边难听地叫几声。 他都怀疑他刚才是否真的和表弟在一起了。 然而他低头就看到手中的雪卢剑,那分明是表弟带给自己的。他的眼中不知觉间渗出泪水。他知道孟雨以后不会轻易来找他了。然而,他却一定会在他需要的时候,不用招呼就出现在他的身边。 应少言佩好剑,向山下走去。有了内力,他走得很轻快。然而,他总觉得周围有人在和他形影相随。他停住,却只有微风和树叶的沙沙声。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了。应少言在京城助皇上掌管与治理着国朝,有很多人在帮助他,但也有很多势力和他作对。他在其中周旋,也渐渐心领神悟有了左右国朝局势的一套很实用的手段和策略。然而他始终不是一个铁腕人物,他用自己的韧性与智慧带着国朝这艘大船在慢慢向前走。局势时而平静时而动荡,但他总是能让这艘船不偏离航向,一直向前驶去。 他也始终能感觉到那个影子。他知道,如果哪天他需要了,那个影子会随时变成活生生的人,出现在他的身边。 第499章 江湖一字令! 江湖一字令! 王言载被刺杀之后不久,江湖上神秘的“江湖一字令”渐渐为人所知,更在朝野和武林之中传开,也引起很多朝廷重臣的私下议论与警觉。 皇上一向有自己的力量探查国朝各种动向,因此早就知道江湖一字令的存在,却始终渗透不到内里。皇上敏感到,这无疑是吸取了之前刀盟渗透的教训,所以武林各派内里结盟,对外却如钢壁一般,滴水无法渗入。王言载被杀,第一次严重刺激到皇上,他开始觉得国朝的局势再一次有失控的危险,真正重视起这个江湖中神秘的传闻。 宣政殿内,君臣之间正在进行私密谈话。 应少言沉默了一下,但对皇上的问话,臣下是不能迟疑过久的:“皇上有意让臣下捉拿孟雨吗?” 皇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滴溜溜转起心思。舅舅现在成了个天天喝酒划拳,扔鞋底子的舅舅,但一旦自己决定对表弟不利,舅舅虽然下野,却仍然余威犹在。而眼前这个白净秀气,说话温文尔雅的年轻才俊安国公,会向着谁呢?自己和应少言都是孟雨的表哥,现在坐在一起商量如何对付表弟,却又各自心怀鬼胎,也是可笑得很。 皇上一副很念亲情的样子,且振振有词道:“安国公,朕对孟雨,岂能没有亲情?就算他做事冒失大胆,朕却必须一力替他遮盖的。况且舅舅只有这一个儿子,倘若有事,舅舅岂不是年老了还要伤心?” 应少言哦了一声:“臣下愚钝,皇上的意思,是不再追究孟雨夜入皇上寝宫之事么?” 皇上犹豫了一下,心里不由暗恨:“赶情还是朕求他放过孟雨一样,真真岂有此理。”又不由突然想起当年皇后和李忠义的种种好处,不知为何,到了今天,他仍然认为皇后、李忠义是自己的知己,只是不得已而反;而舅舅、孟雨和应少言,都是天生给自己捣乱的,各种让他这个皇上不舒服。 皇上心里不爽,脸上却完全不露声色:“是啊,就靠安国公一例周旋了。” 应少言心里微微一笑,表面却很恭敬地说:“皇上,孟雨进皇上寝宫,除了皇上,也只有皇上告诉了臣下,臣下才知道。只要皇上未曾告诉别人,就当没有发生过好了。只是,江湖一字令之前只是传闻,如今王大人被刺,表面看起来是江湖中人为之,未必不代表朝中一派的意见。” 皇上心里顿时凛冽起来,江湖一字令是号令武林十二个门派的令牌,令牌中间是个“一”字,而各门派的令牌上方各有一个十二生肖中的动物造型,总令牌的牌头却是一只鹰,而总令牌可以号令各门派行动。然而谁也不知道持有总令牌的人到底是谁,皇上当初就怀疑孟雨,他肯定与此事有关联。但江湖一字令在江湖上有所传闻的时候,孟雨还在大漠之中生死未知。然而深宫对话,孟雨亲手拿出江湖一字令,无疑给自己这个皇上表哥一个最无情的警告。孟雨不是孟定国,显然已经对皇上一贯玩弄手腕厌烦了。事实上,孟雨最不能忍的就是,多少忠臣良将用血和生命护住了国朝江山,皇上却在背后玩弄阴谋和手腕。 王言载被刺之后,归顺了的诸公大臣,应少言并未与他们为难,但那些企图翻天的死党和一些地下暗势力,却被暗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铲除。这期间江湖各派动作迅捷,没有丝毫拖延,却能互相呼应得天衣无缝。皇上除了查出与江湖一字令有关,便再也无法勘破更深。此刻,皇上与安国公的对话也变得很困难。 安国公刚才暗示得已经很明白,江湖十二大门派,是与朝廷的某派势力有关联的。他想表达的意思也很明显,如果朝中再起争议,那么必要的时候,武林中以江湖一字令统领的联盟,必将出手,而且会再与朝中势力配合。而朝中势力是以谁为首,应少言就差直接说出来了。 看皇上一时不语,应少言在特赐的高背椅上躬身道:“皇上,武林各派在历次国朝战争中,都为国朝出过力,功勋卓著,皇上不必忧虑。危急时刻,他们必会护卫国朝,护卫皇上。” 皇上气得,心中同时寒得不行,是要护卫自己,却恐怕不是听命于自己吧。 而应少言已经站了起来,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与皇上谈个没完。不待皇上发话,他已再次躬身向皇上告退。皇上一时又气上心头,这一个一向温和懂礼的西玉州少将军,竟然很有孟定国当年的派头了! 他心中生气,却不能表现出来,只是道了句:“安国公辛苦,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早朝,朕会加封卿子应捷勇武候之爵。” 应少言撩衣跪地谢恩。自己的儿子还不到两岁,皇上如此殊恩,已经不再如从前那样是不得不笼略,而是忌惮了。 出了宣政殿,走了没有几步,却遇到一列华丽的车辇,随辇的太监宣了一声:“安国公见过娘娘!” 应少言立住脚步,向凤辇微微躬身:“微臣给皇后娘娘问安。” 两旁的宫女轻轻掀开垂帘,竟是那个秀丽天成,曾经很受皇上宠爱的杜月莹。她灿然一笑,秀丽中别有一番妩媚的态度,对应少言笑微微地道:“安国公,皇上心情可好么?” 应少言也一笑答道:“朝中多事,皇上很是操心忧虑,多亏皇后娘娘尽心辅佐。” 杜月莹微笑着用圆润好听的声音娓娓道:“也多亏安国公辅佐皇上,当然,本宫更期待安国公费心辅佐太子。” 连皇后都是应少言的西玉州老乡了,这一场不见刀光的战争,终是在孟雨设计之下,胜的比之前那场惨烈的国朝战争更彻底更干净更漂亮。 他恭敬地再次躬身:“谨尊娘娘教诲,臣尽当全力辅佐太子。”说罢,便告退出宫而去。 老太监刘成从宣政殿出来迎接皇后,听到这番对话,心里十分忐忑。王言载被杀之后,皇上被迫立了庆余为太子。但对皇后之位却还有自己的心思,杜月莹已经是皇贵妃,扶养庆余多年,皇上却仍死不吐口。一向好脾气的安国公翻了脸,力压朝中各种非议,毫不客气地铁腕力挺他的西玉州老乡杜月莹成为皇后。这下,不仅太子控制在应少言手里,受惠的萧正毅和赵义明也投桃报李,成为年轻的安国公坚实的后盾。 而皇上的权力空间明显收缩,举凡也要看安国公脸色行事。况且安国公和皇上并没有亲戚关系,更无亲情可言,自然不会像孟定国那样对皇上这个姐姐遗孤真心牵挂,刘成不由对皇上真是十分担心。 哦,也不对,如果一定要论,安国公也是皇上的嫡亲表妹夫。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身在江湖的皇上表弟和身在朝堂的皇上表妹夫联手对付皇上,国朝的格局顿时大变。废皇后和沈赫昌叛反之后,那些尚且不服的势力,这次是完全被压制下去了。 应少言舒了一口气,朝堂的压力顿减,他最痴迷深爱的武功也回来了,一时身心俱爽。于是我们的国朝第一美人孟雪很快有了第二胎,看来应家几代单传,到了应少言这一代终于枝不繁却叶茂了。把个婆婆苏绮云 第500章 神探在江湖(全书终) 河东,一骑人马飞驰在山路间,又渐渐奔到宽阔的平原。眼看汹涌的黄河已在眼前,巨浪卷着雪白的浪花扑向天空。马上为首的人勒住坐骑。 静明已经早早带着青虹派的人在等待了。仍然是僧衣僧帽,不饰脂粉的她,却更加清秀而有韵质。待江承天勒住坐骑,等待已久的静明跳下马,上前施礼:“大哥!” 和妹妹在黄河边见面,这是从前江承天万万想不到的。自从京城一别,各自面临危急严酷的局面,他再也没有见过江绿萍。如今妹妹遁入空门,对于他来说,不要说当了青虹派掌门,就是妹妹能当武林盟主也绝不是他想要的。 静明看到大哥瘦了,也老了,不由声音颤颤地说:“大哥,小妹迎接迟了。” 而江承天看到已经出家为尼的江绿萍。他心里有多少愧疚,此刻也不能说,只能抱拳道:“掌门亲迎,承天有愧了。” 静明忍住眼泪,微微笑了一下:“大哥,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再拘泥客套了,妹妹陪您先回庵吧。” 修性堂里,小尼姑送上清茶便退了出去。 为了离大夏和海西更近一些,静明带着青虹派离开慈念庵,北推二百里在黄河边的一座尼庵安顿下来,以便更方便接应海西。 静明对江承天道:“大哥,青虹派事多,内部也一直不稳定,小妹这次不能陪您前去了。青虹派都是女尼,也不方便陪大哥入大夏再到海西,小妹将一切都托付了孙掌门,他会亲自陪大哥。河东虽然与海西还隔着大夏,却是国朝离海西最近的地方,哥哥与河东三派搞好关系也是很紧要的。孙掌门是个豪爽正义的人,大哥放心就好。” 江承天心绪烦乱,他一时更没有心思说门派之间的事,虽然这是他去海西的重要目的之一。修性堂中只有他和静明了,他沉默了半晌,才道:“绿萍,你为何不跟大哥说一声,就自行出家了?若是你心里还有回意,我是你大哥,当初你出家未经家里同意,我自然可以让你再还俗的。” 妹妹老大未嫁,为江家倾尽了心血,他简直不能看江绿萍僧衣僧帽的样子。不等静明回答,江承天忍不住又愤愤地说:“你这样,让我将来如何去见过世的父母,完全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尽到责任。” 静明心里一时也是无尽的伤心,却只能微微一笑:“大哥,小妹出家,也是对红尘已无丝毫留恋。青虹派可以给我想要的,我最需要的就是修炼身心,出家对小妹来说,并不是绝望之中的选择,更不是一件苦事。” 江承天根本无法接受,他有些焦躁地说:“怎么不是绝望中的选择?若是世超还活着,你会这样选择吗?” 静明不由颤抖了一下,江承天也后悔自己说话莽撞了。静明站起来,用力将深藏在心里那个死的那样悲惨的年轻影子隐去。她静定一下自己,从身上掏出一块令牌:“大哥,你手里也有同样的一块牌子,不是吗?” 江承天愣了一下:“绿萍,大哥对国朝是有责任的,对孟大人也有,对孟雨同样有。” 静明笑了一下:“大哥,您也知道,我是对不起孟雨的。我如果不入青虹派,师父又已故去,他未必能很容易地掌得了青虹派。他面对的是江湖十二个门派,要很艰苦地一个一个去谈去解决,但不是所有门派都和江家一样愿意为正义投身以报。他身上的压力,小妹再难也要替他分担。” 江承天站了起来,他一时也很激动:“绿萍,你是一个女子。你也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何必将这些事情压在自己身上?你为了孟雨,竟然去出家,你……” 静明淡淡道:“孟雨从未负过我,我却负了他。我不能陪他走一生,就在背后为他做点事情吧。” 江承天瞠目结舌:“绿萍,就算是你负了他,他现在也有娇妻爱子。而你一个人为了他支撑整个青虹派,他能明白吗?当年妙常在的时候,都未必能完全笼住青虹派,现在几个直传弟子的武功,也不是你一人能够克制的。你有多艰难,大哥知道,可他又能知道吗?况且就算知道,他又能怎样?” 静明一时心里也有泪在流,但她还是忍住眼泪:“大哥,当年候爷找过我。说我决定和世超在一起的时候,孟雨抱着他哭了,一直在求候爷帮帮他。”想起当时的情景,静明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大哥,到慈念庵出家,是上天给我报答孟雨的一个珍贵机会。是我自己愿意的,并非绝望之下的选择,我也不需要他明白。” 江承天颓然坐下,喃喃地说:“是大哥对不起你。当年,不是孟家不肯接受你,是我和沈赫昌对抗得太艰难,不得已去求孟大人,让你们分开……” 听到江承天如此之说,静明吓了一跳。她悚然地看着自己的大哥:“大哥,是你……” 江承天低下头:“早知会逼的你出家,大哥当年死也要扛下来,让你和孟雨能在一起,今天你们会是有多幸福。” 静明一时如雷轰顶,多年沉封的记忆也像被射进光线一般被激活了。当年她固执地认为是孟家不肯接受她,不论孟雨怎么向她解释和表白,她坚决不肯回头。多年的人生坎坷,让她的心已经极度脆弱,根本受不起和孟雨的感情再遭受挫折。而一直真心帮她的郭世超,本来是个童心未泯的大男孩,却也遇到双凤山庄被灭门的飞来横祸,孤身一个人在京城苦苦支撑。那天她昏倒在街上,被郭世超发现,救了起来,两个内心凄苦的人,不知怎么就走到一起,却也彼此让对方得到温暖。 静明呆呆地坐下。半晌,她才对江承天道:“大哥,过去的一切,小妹都不后悔。世超对我来说,不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他不在了,我不会再嫁,我也不会怪大哥。孟雨从来都是为了别人,不顾自己,他应该有他自己的幸福。大哥就不要再为我难过了,一切都是小妹自己选的,如今只有能为他做事,小妹心里才能觉得安慰。” 江承天知道妹妹的倔强,也知道江绿萍一直在海西、河东三派之间周旋,再加上江家,是为孟雨做了多大的努力与牺牲。无论当初如何是自己与妹妹负了孟雨,他都太不愿意看到妹妹是这样的结局。然而这结局却是自己一力造成的。只是世事变幻,一切都不能挽回了。 静明送江承天和孙锋渡过了黄河。 不仅是孙锋当年与孟雨的交情,也是通过国朝惨烈的战争,孙锋清楚地看出,武林各派如果不结盟与联合,那么像刀盟那样的渗透就永远不可避免。江承天带着已经十五岁的江小蛟和孙锋一起,穿过大夏,去海西与萧点秀见面。那里,他的小侄子不出意外未来会成为海西的国王,他此去不仅是加强海西与三大派和国朝之间的联络,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他是受某个人委托,要和候灵闪一起,寻找一条海西通往兀伦族的新路,让海西与兀伦族再度方便地往来。 江湖各派之间和以前相比互动明显频繁了,但表面却看不到孟雨与他们有着什么联系。他继续神龙不见首尾,不一定就出现在什么地方。和以往不同的是,他似乎喜欢上了黑色长衫,那把镔铁剑也随时不离他左右。他在世间的传说里,仍然继续着一个神探的形象,案子不论大小,大到谋杀,小到盗窃,甚至哪家小孩子丢了,人们随时有可能看到他一袭黑色长衫,飘飘洒洒地出来管管闲事。 没有人知道,曾经一个霸道的小王爷问过孟雨:“孟神探,我好奇怪,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就是这样探案么?你要想当官,凭你的才能和家世,还是问题么?你说你是无业游民,现在你还是年轻公子哥儿,有人宠着你追着你,难道你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也继续当无业游民么?” 现在,这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那个仍然是无业游民一般的神探,手里握着一块令牌,却不是皇上颁的那块。那是一块中间刻着个“一”字,牌头是一只鹰的铜制令牌。 江湖一字令的传说始终在江湖上流传。 神探的故事也始终在世间流传。 人世间的历史,不就是各种真实或想象的传说组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