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酒有剑有佳人》 第1章 君不见南山 李文硕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夜华城门,长舒了一口气,连带着腰间的长剑似乎也松垮了几分。 在山上随着自己的那便宜师傅活了十八年,终于是被撵了下来。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屑一顾,虽说从小便跟着那牛鼻子道人在道观中长大,但是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说是山上,可也就是在半山腰,距离那山下小镇不过两里地。 每逢有什么节日山上更是热闹,李文硕也是一个人精,他那师傅也被他弄得头疼无比,给他取了个文硕的名字,可是他却没有露出半分读书的天赋,反倒是对练剑情有独钟。 大概是在镇子酒楼里听那说书的讲过太多的剑仙故事,弄得便宜师傅打了他好几回,终是在李文硕十八这年找个借口把他赶下了山。 夜华城虽然不是黎阳王朝的五座大城之一,但是单论名气却是黎阳王朝哪座城池都比不了的,城中卢家号称诗礼传家,是传承千年的大世家,比黎阳王朝的历史还要悠久,家中家主卢占俊更是当朝宰相,可是这并不是夜华城出名的原因。 黎阳王朝十大花魁中有四人出自夜华城,据说不仅仅个个生的都是倾国倾城,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为首的花魁宁采儿更是精通棋道,曾经在西湖之畔与大国手孙启生手谈一局,竟是不分胜负,虽然其中不乏孙启生心不在焉存心让棋的意思,但是能与孙启生对弈,也是足以说明这宁采儿才华之重。 李文硕自己也不知道来这夜华城干嘛,虽然对美女花魁什么的很有兴趣,不过终是嘴上说说,毕竟还只是一个只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的毛头小子。 夜华城虽然繁华,到了夜晚也是没有宵禁,灯火通明的甚至比白天都要热闹,但是道路上倒也是不显拥挤,城中人口号称有百万,但跟当兵打仗一个道理,那些大佬们有个十几万人就敢自称百万雄师,多半是为了给自己增长气势,此地虽然没有以一当十那么夸张,却也是有个六十万人。 天福客栈虽然不是城中最大的客栈,但是由于某些隐秘的原因却是饱受外来游侠儿们的青睐。 孙小二也是由于这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原因莫名的有了些许底气,人如其名,是天福客栈的店小二,倒不是生下来就叫这个名字,不过从小就被叫这个绰号,让他也是十分的受用,江湖上闻名已久的剑士不就是有一位叫宋七的吗,那么自己叫孙小二有何不可? 看着门外那挠着头发的黑瞳少年,孙小二莫名的有些恼,倒不是因为少年的穷酸模样,虽然那看着全身家当只有腰间那把值不几两银子的破剑的李文硕确实很穷酸,但是有些“底气”的孙小二倒也不是啥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太散漫了,他相信自己看人的本事,笑着说道:“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先说好,您也看看,这桌子可都满了,房间倒是还有,只不过都是天字号的上房。” 言外之意就是没钱赶紧走。 李文硕咋了咂嘴,看着人满为患的客栈,往旁边那桌一坐,瞅着桌子上另外两个人笑道:“兄弟,拼个桌呗?” 桌上两人皆是不凡,一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另外一人是一名老者,样貌普通,只是神色异常祥和,让李文硕看着就有一种亲近的感觉,身着一身普通的儒袍,手中倒是没有像寻常读书人那样拿把折扇或者叼着本经书,只是默默的品着茶,不过就算是有人说他脸上的褶子都是学问,李文硕也是信得。 刘烨看着李文硕微眯的双眼,以及脸上那掩不住的笑意,虽说有些不习惯,但是却不觉得有什么,或者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中人”?,偏头看向了旁边的老人。 “李师?” “这点小事还需要老夫做主?” “哈哈,不敢。” 简短的对话过后竟然生出些许豪气,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的李文硕倒是压力颇大,笑着说道:“这位兄弟不介意的话就好。” 李文硕嘴上说着客气,心里却是翻了个白眼,刚才还在请示老人家,还说我不介意就好,不过李文硕倒是也没觉得有啥不对,看着老先生杯中的清茶,笑着说道:“老先生,您这茶似乎没泡多好啊。” 孙小二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兄弟,你这可是看走眼了啊,这茶可是上好的阳澄湖绿水茶,就算是比不上那皇宫里的贡茶,也差不了多少了。” 李文硕瞥了孙小二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阳澄湖绿水茶?大闸蟹我倒是听说过,不知道你这店里有没有啊。” 孙小二冷哼一声,便是快步走去了其他的桌子,李文硕摸了摸鼻子,继续换成了一副笑脸,说道:“老先生不要介意,那小二说的没错,茶是好茶,可是这绿水茶却不是‘泡’出来的,是随着冷水煮出来的,否则的话色香味可都是有着很大的差别。” 被称作李师的老人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李文硕,眼睛微眯,轻咦了一声,便是很快笑着说道:“这位小友还懂茶?” 这一声小友可是让刘烨惊的张大了嘴巴,眼前的这位老人虽然名义上是他的老师,可是就算是自己的父亲,爷爷,见着这位也得称一声老师吧,当朝太师,儒家领头人物,一身浩然正气据说可以让鬼神趋避的李青山今年已经有八十岁高龄了。一身望气的本事也是出神入化,刘烨终于开始正襟危坐,正视起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李文硕也是察觉了两人态度的变化,不过也没怎么在意,毕竟他就是拼个桌,只不过虽然做事散漫,但是嘴巴闲不住罢了,笑着说道:“我家那老头子倒是挺懂的,我倒是只是跟着见识了一点儿。” “哦?那有缘的话一定要见识见识,看小友不是这夜华本地人士,不知来这江南浮华之地做什么?” 李文硕努了努嘴,瞥了一眼旁边的刘烨,无奈的摇了摇头。 “两位朋友看起来也不是本地人啊,来这儿又干嘛?” 看着李文硕玩儿味的笑容,刘烨神情微凛,本就清冷的眸子更是变得一丝生气都没有了,直到李青山咳了一声。 李文硕切了一声,推了推桌子,说道:“你这人真没意思,这点玩笑都开不了,来夜华城能干啥,看花魁啊。” 刘烨尴尬的笑了笑,不过倒是也没什么窘态,举止之间透露出一股子大气磅礴的感觉,笑着说道:“小二,给这位公子来一壶上好的北山倒!” “哦?北山倒,这酒倒是挺烈的啊。” “怎么,公子出来混江湖,一口烈酒也喝不得?” “不是,就是肚子也有些饿。” “哈哈,爽快,再切两斤熟牛肉!” 李文硕倒是也有些激动,听着刘烨豪放的话语,倒是觉得和那南山下酒馆里说书的说的分毫不差,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刘烨也是照着故事里的台词往上搬,一顿饭吃二斤熟牛肉的人肯定有,但是在座的可是一个都没有啊。 这个时候的刘烨对江湖还是十分敬畏的,但这些敬畏在见到李文硕这个半瓶子水的江湖人士之后就慢慢崩塌了,再也不信那些动辄开山斩岳,拔剑摧城的书中故事,很多年后,李文硕亲自拔剑摧城,问刘烨当今江湖谁最风流的时候,似是也想不到能有那样的风采吧。 三杯酒下肚,话倒是没有聊上几句,两人皆是醉的不省人事,品着茶的李师无奈的笑了笑,望着眼前这两个刚刚认识,却皆是气运红中泛紫的年轻人,神色复杂,不知道是喜是忧。 就像先前问李文硕出身何处。 出身南山 没听说过 什么?你连南山都没听说过 君不见南山,我自南山来见你!李青山喃喃的絮叨着,突然笑了一声,说道:“小二,再来一间客房!” 第2章 窗外正风雪,惊醒鞘中龙 宋雪儿抚摸着手中的古琴,感觉有一丝疲惫。 身着一身浅绿色长褂的她像极了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身为黎阳王朝十大美人中排行第三的‘初冬雪’,脸蛋儿生的说是沉鱼落雁也不为过了,反正身旁伺候小姐多年的小红就是这么认为的,世界上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家小姐,只要他见到了自家小姐的样子。 风雅涧并不是一坐山涧,而是这座处于闹市中的楼的名字,至于其中深意,据说是取了一位大诗人所留下的诗中字眼,不过李文硕虽然名字中有着文硕,却对那些诗词没什么了解。 刘烨刚想显摆一下自己的学识,可是见到眼前李青山那微皱的眉头,便是老老实实的安静下来,只不过内心还是无比的躁动,青楼诶,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去。 还是大白天,风雅涧倒是没什么热闹,而且这个时候姑娘们大多还在休息,虽说楼内有名的花魁大多都是只卖艺不卖身的淸倌儿,但是归根究底还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地方,对于青楼,李青山倒是没有什么排斥,年轻的时候自己也没少跟那些狐朋狗友来这里吟诗作对,风流事也没少干,只是对这‘风雅涧’三个字有些反感,没办法,毕竟是自己写的传世之诗,竟然被用作了青楼的名字,不过以李青山的肚量倒是没有去计较的打算。 虽是白天,但三人进去的时候仍是受到了招呼,毕竟天下之大,像这样‘白日宣淫’的家伙也是不少。 先前在外面看到没觉得有什么,但真的进到了里面,李文硕却是有些目瞪口呆,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做梁,水晶玉璧做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垂着巨大的红色丝巾,好不奢华。 一个体态婀娜的妇人一扭一扭的走到了几人身前,一眼便是看出了这是几个外乡人,可是她还是看出了刘烨身上的贵气,似乎连城主家的公子都比不了啊,还有李青山身上那种超凡脱俗的感觉,至于李文硕,能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也是不可小看啊,笑着说道:“几位爷来的还真早,第一次来的话,要不要妾身给几位爷推荐几个漂亮的女儿?” 李文硕看着妇人那半露的酥胸,只感觉脸红的好像连鼻血都快留下来了,相比之下,刘烨反倒是好得多,不过也是有些苦恼,毕竟老师还跟在身边,由不得他胡闹。 “我们是来看宋雪儿的。” 听得这话刘烨差点栽了个跟头,瞪着一双大眼看着身前的这位刚认识不久的兄弟,心想这还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那天下第三的美人,即便是自己,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反倒是身旁的李师没什么意外,跟着李文硕一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刘烨突然恍然大悟,以李师的身份就算去见皇帝皇帝都得恭恭敬敬的,更何况只是一个青楼歌姬? 孙九娘有些无奈,来这儿的人十个有十一个都是来看宋雪儿的,可是他们这儿也只有一个宋雪儿,不说以他们的背景也不需要委屈店内的姑娘,更何况宋雪儿那个爹也是她也不敢得罪的。 “这位小爷来的可真不巧,宋姑娘正在休息啊此时。” 听着这很明显是推辞的话语,刘烨有些恼,觉得我没叫宋雪儿亲自去府上陪我是给你面子,亲自来你这儿烟瘴之地看姑娘更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而你此刻却是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我,更何况是在李师面前。 李青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这次来夜华城游历,那位让刘烨陪着自己是什么企图他是明白的,可是他也不是很在乎这些,倒是路上见到的这个李文硕让他觉得很是有意思,深谙望气之法的他很无法理解,为什么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市井小民身上能看到足以媲美皇家子弟的红紫气运,当然这也不是不可能,当年黎阳太祖皇帝开国之前便是一位农夫,据说也有着这样的运道,可是这李文硕又是有些不太一样。 听得孙九娘的话,李文硕啊了一声,有些失望。 “在休息啊,可是这都快中午了,大白天睡什么觉啊。” 李师无奈的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个牌子往那孙九娘眼前一晃,乍一看孙九娘还没有反应过来,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当今朝廷中有哪几位是以梧桐作印鉴的,思来想去,便是差点跪了下来。好在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不过仍是有些激动,颤声道:“不知是您大驾光临,宋姑娘对您老的诗文也是仰慕已久,想必知道您来了却不叫醒她,事后也要怪我这个妈妈了,我这就去帮您叫人,来人,帮几位大人挑一个最好的雅间。” 宋雪儿对当官的切实没什么好感,但也没什么嫌恶之处,以自己那位不怎么亲近的父亲的能力,她当然不用待在这种地方,可是她对青楼也没有什么恶感,自己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别的地方她哪里都没去过,也不想去,说实话她的胆子确实有些小。 看着眼前的两个浪荡子,从孙九娘的语气中,她自然也看得出眼前几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可却也懒得抚琴,本来李青山的扮相倒是挺仙风道骨,可那么大的年纪了还来青楼,真是老不知羞。 李青山自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只不过他现在心情变得更加恼了,眼前这个长得让他都有几分惊艳的女子,这一手琴谈的是真不怎么样,宁采儿与孙启生的对局他看过,虽然孙启生最后故意让棋,但是身为一个女子,那份棋力当真不弱,更不用说李青山本身也是个臭棋篓子,对比之下更是觉得此女才华横溢,但是眼前这个宋雪儿就显得有些名不副实了。 “行了,别弹了。” 宋雪儿当真停下了,眼神有些飘忽,有意无意的瞟向窗外,她本来就不是很想弹,特别是不想弹给他们听。 “别啊,弹得多好听啊。” 听得这话,别说刘烨有些无奈,连宋雪儿也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出声道:“哦?听得这话,才知道这位公子才是真正懂得音乐之人。” “那可不。”李文硕起身笑道,半点也没有听出宋雪儿语中的调笑,“我以前天天去山下的客栈里玩,跟着店里卖唱的老头儿学了不少东西,你这弹得比他好听多了。” “文硕啊,你可别胡说八道了,区区一个卖唱的老头如何能够与宋姑娘相提并论。”刘烨实在忍不住了,他虽然也看出了宋雪儿的心不在焉,但这并不能影响多少的琴艺,李师实在是太过于吹毛求疵了,他真正感到心烦的是,自己这个朋友被别人取笑了。 “是吗,那到要见识一下公子的手段了。” 看着李文硕的眼睛,宋雪儿感到了一股子热切,却全然不是以往那些男人看她的那这种感觉,她能感受到那种澄澈的感觉。 “献丑了!” 李文硕一个旋身便是抽出腰间长剑,只见一道银色的剑光闪过,青色的剑身透露出令人心颤的寒光,原本散漫轻佻的眸子也透露出一股子别样的肃杀,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森森寒意,轻声道:“此剑长三尺,重十斤四两六钱,剑名——” “青霜!” 李青山震惊的吐出这两个字,忍不住站起身来,连带着刘烨也不能平静,虽然他并没有认出来,但是他并不怀疑李师的眼光,春秋十大名剑之一的青霜剑,古文袭之,紫电青霜,帝王之器也,难不成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李文硕还是什么隐世高手不成? “青霜。” 李文硕轻轻的吐出这两个字,长剑横于胸前,看着眼前的宋雪,长出了一口气。 只见李文硕右手横剑而立,左手手指轻弹剑身,悠悠扬扬,一种清韵却令人回肠荡气,如琴似筝,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激越如飞瀑,时而轻脆如珠落玉盘。 曲声渐终,李文硕收剑入鞘,李青山长出了一口气,看向李文硕的态度再次改变,正色道:“好久没有在人间听到如此仙音了,敢问曲名?” 李文硕笑着摆了摆手,再次恢复了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说道:“仙音可不敢当,那客栈老头弹的都比我好,曲名《店中酒》。” 李青山拍了拍手,笑道:“好一个店中酒,酒中剑意横生,潇洒快意至极。” “李师,您说了好可不算,姑娘说了好才算啊。”刘烨调笑道,“这家伙眼睛可一直都没挪过地方啊。” 宋雪儿怔怔出神的看着眼前这个随意的男子,他拔剑的那一刻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只是眼神,仿佛连带着整个灵魂,她感觉那长剑在喉,那一刻,她毫无理由的感觉到自己要死了,却也是彻彻底底的痴迷了,她不懂武道,却是浸隐在音乐中的大宗师,以曲见人,更胜以目识人。 “姑娘,我这曲子名字虽然俗了点,可是听着还不错,如果不喜欢,那我再换一首?” 宋雪儿虽然想再听佳音,却也不敢昧着良心说这曲子的不是,整个人也是不那么随意,轻声笑道:“不输阳春白雪,雪儿才是真正的献丑了。” 第3章 赳赳武夫 李文硕和宋雪儿眉来眼去了半天,刘烨终于是受不了了这种奇怪的氛围,开口说道:“李兄,没想到竟然佩着失传已久的青霜剑,看来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啊。” “啊?我可称不上什么高手,我练剑这么多年还是被我家那老头子成天拎着扫帚打。”李文硕听得这话连忙摆手,“不过借你吉言,我日后肯定会成为很高的高手。” 李青山呵呵一笑,赞道:“先前听闻一曲《店中酒》,便感到曲中剑意深邃,料想小友即便修为未至化境,也是在剑道一路登堂入室了吧,不知如今已经处于哪一高深境界了?” 听至此处,旁边的刘烨和宋雪儿二人也是满脸好奇,尤其是刘烨,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出来走一趟江湖,不说遇上那破军境界的万人敌,怎么说也会结交一些玄彻境界的大宗师是吧。 “额,具体都有个啥境界啊?” “诶,再谦虚可就没意思了哈,你昨天不是还说你练剑十年了吗,怎么可能连武道的修为境界都不知道,连我这个门外汉可都是一清二楚的。”刘烨一脸不屑的看着李文硕,就差把手中的折扇摔在李文硕身上了。 “可我真的不知道啊,我这剑术都是自己摸索着练的,连个师傅都没有。” 李青山古怪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笑道:“小友果然与众不同,真是分外的有意思啊,老夫虽是儒家子弟,但是在习武一道也是有些研究,年轻时也曾修习过几年的剑术。武道之始,是为初境,也是天下武夫大多所处的境界,此境多是锤炼筋骨,休习一些横练的外家功夫。初境之上,便是显锋,武夫若是能够达到此等境界,便是可以说在武道一途登堂入室了,对于内功的修习也是更加注重,精深之人甚至可以做到数步之外以剑气伤人。在之后便是玄彻境,一个只要踏入便是可以称得上是武道宗师的境界,如今天下武榜十人,可以知道的便是第九的黄山老祖就是这一境界上的佼佼者。至于破军一境,就是我也不是很清楚,相传此等武夫,修为一境沟通内外天地,自成一体,便是独自一人破开千军万马也不是不可,也不知道世上究竟有没有此等高手。” “破开千军万马是有些夸张,但也差不了多少,至于有没有此等之人,武榜前三之人皆是此境,皇宫里面似乎也是有着那么一两位老供奉,不过气血倒是衰败了不少,没了那天下无敌的气势。” 听着耳边这粗犷的声音,几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高九尺,一袭粗布麻衣,背负阔剑的中年男子踏着步子,缓缓而来。 “爹,你怎么来了。” 宋雪儿一脸懊恼的站起身,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 李青山眯了眯眼,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几分,笑道:“名剑破山,看来阁下便是当今武榜排名第七的宋七宋明哲咯。” 汉子摆了摆手,没有否认,他自然知道李青山是谁,但是他却不想与朝廷有什么牵扯,只能装作不知道,于是便把目光全部牵扯在了李文硕的身上,冷声说道:“我只是来看看,是哪个无赖,大白天的就敢来骚扰我的宝贝女儿。” “爹!” “额,岳父大人?”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李文硕便是撞碎了两三道木门飞了出去。 宋七头顶青筋暴起,双目圆睁,仿佛怒目金刚,刘烨看着破碎的木门,咽了口口水,扯了扯旁边李青山的袖子。 “李师?” 李青山倒是没什么动静,同样看着废墟的方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宋雪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喊出声来,乖乖的站到了宋七的身后。 李文硕咳了两声,慢慢的从废墟里爬了起来,宋七刚才甚至没有出手,只是体外的罡气一震,便是已经击伤了他。 一缕鲜血自嘴角流下,慢慢的抬起头,挤出一丝笑意,瞥了一眼宋雪儿,整理了一下衣衫,便是拱手笑道:“真是厉害啊。” “哼,竟然还能自己爬起来,已经跨入显锋一境了么,倒是有些本事,不过,还不够资格来碰我宋明哲的女儿!” 刘烨连忙向前跑了两步,挡在了李文硕身前,笑道:“阁下便是宋七先生吧,在下姓刘,对您老人家仰慕已久,我这位兄弟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他这一回吧。” 宋七眯了眯眼,姓刘,黎阳国姓,对方肯定不会是那位五十高龄的皇帝本人,撑破天也就是一位皇子,说不定还是一位藩王世子,他当然不用给对方面子,可是对方说自己姓刘,自己如果还动手,那就是不给皇族面子,自己就算本事再高,面对皇族,也休想逍遥自在的活下去。 李青山叹了一口气,一步跨出,便是如同幻影般来到了宋七的面前,笑道:“看你的气色,离那破军境界也不是很远了呀。” 宋七瞥了一眼李青山,笑道:“早年如果你专心修习儒家剑术,倒是未尝没有与我一战的可能,可是就是如今的你,年逾古稀,竟然还是停留在那显锋一境。” 李青山并没有反驳,只是微微一笑,儒家制世,辅佐帝王家,武道修为自然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就像如今的他只是站在这里,这天下武榜前十的绝顶高手便是不敢再向前一步。 宋七的神色虽有些阴郁,却也知道这李青山是给他台阶下,指了指李文硕,冷声道:“滚出去,再让我看到你,我打断你的腿!” 刘烨微微转身,看着微微低着头的李文硕,心情有些沉重,毕竟受了这样的羞辱,倒是希望自己这位新结识的小兄弟能够不要因此而一蹶不振。 李文硕突然抬起头,对着宋七身后的宋雪儿办了个鬼脸,抱拳笑道:“姑娘,你琴弹得真不错,来日若是有机会,在一起共奏一曲。” 说着没有理会脸色越加阴沉的宋七,便是转身离去,高声笑道:“山中不知岁月,回首望来,满是剑气长歌!” “啧啧,宋明哲,真没想到你能生出一个这么标志的女儿。” 刘烨早就追着李文硕跑了出去,宋七倒也没多计较,毕竟是名扬天下的武道宗师,早年间凭借着一柄破山剑便是几乎打遍江湖无敌手,只不过因为外貌粗犷,性格大大咧咧,否则也是剑仙上官羽一样的风流人物。 “那姓李的小子是你的本家之人?” “哦?怎么,后悔了?” 宋七冷哼一声,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看了一眼满脸怨气跑回房中的女儿,无奈的叹道:“女大不中留,那小子虽然本事不大,但是胆魄却是非比寻常。若是你的本家之人,有儒家相助,专修剑道,日后成就不可小觑啊。” “我倒是也想有那么一个有意思的后辈,可惜了。”李青山也是坐到了宋七旁边,笑道:“身在庙堂那么多年,我都快忘记江湖是什么样子了,有时候真的挺想在年轻一回,走一次当年的江湖。” 听闻这话,宋七神色一滞,冷声说道:“庙堂是庙堂,江湖是江湖,当今陛下贤明,国泰民安,两者之间更应和睦相处。” “我年轻时也是向往着江湖侠客的生活,可是我毕竟是儒家这一脉的人,我很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帝国如果真的想永远的太平下去,那么所谓的侠这种东西,就不应该继续存在下去。”说着李青山又摆了摆手,“当然我只是说说,你也别当真,毕竟江湖这种东西,不是有句话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真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 “哈哈,赳赳武夫,不为公侯干城,这真的不是老夫熟悉的那个江湖了,醉了醉了。” 第4章 路见不平处 刘老汉洗了把脸,粗糙的双手在手巾上使劲的蹭了蹭,这间茶馆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奈何自己不善经营,弄得虽然地处闹市,却被旁边的几家同行挤兑的连个伙计都快雇不起了,幸好一身茶艺本事没有丢,总算还是有些回头客,老头儿想到这里,神色温馨的看向了一旁弹着琵琶的小姑娘。 小娘不是自己的亲孙女,是被自己捡来的,但是这些年膝下并无子女的他却是对她视如己出,小娘虽然天生目盲,干不了什么活,但脸蛋儿生的确实还算标致,只要自己多准备一点儿嫁妆,想来今后也是个不愁嫁的, 屋子里摆了十几张饭桌,零零散散的坐了二十几个人,大多是那行走江湖的豪侠,当然这是照好听了的说,其实也就是些普普通通的江湖人,粗制滥造的兵器随意的搁在桌子上,大口的喝着那本应细细品尝的茶水,时而眼神调笑的看向小娘所在的方向,不过虽然眼睛不老实,却也不敢在这城中闹市,行走江湖图的就是个面子名声,万一一不小心就多了个淫贼的称号,那可是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相对比之下,有一桌的客人就比较讲究了,坐着一个白衣剑客和一个一身绫罗绸缎,贵气十足的少妇,在这鱼龙混杂的茶馆里显得尤其出彩,少妇唇红齿白,体态丰腴,倒是生的让人好生上火,可面前那俊哥倒也是不赖,雕花长剑斜斜的搭在桌子上,一口一口的抿着杯中茶水,始终面带微笑。 “你们神威镖局做事可真是地道啊,我让你们送个人,真就派来这么一个俊哥儿,他们就不怕我把你吃了呀。”妇人慵懒的半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看着年轻剑客。 白衣青年不以为意的一笑,轻声说道:“百花夫人可真是说笑了,您那艳福,我这小身子骨可没命消受。” “呵呵,流水剑侠丘长荣,在青州地界儿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你们镖局还真是舍得,让你这么个翩翩佳公子来做个走镖的镖师,不如,跟了姐姐我?”说着一只玉手便要去摸丘长荣的脸,丘长荣轻轻一躲,动作无比娴熟,像是这一路上已经习惯了。 周围的客人没有一个把脸转向这一桌,皆是冷汗直流,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神威镖局,普天之下叫这个名字的镖局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至于那流水剑侠,扮相倒是挺气派,可是出来混谁不是个什么侠啊,不过这百花夫人可是真的听说过。 据说本是峨眉派的一名女弟子,私下与山下男子私通便是被赶下了山,不知是以讹传讹还是真的,听说此女最喜欢挖人心肝,死在她手上的人不由一百也有八十,也就是夜华城这种鱼龙混杂之地能够让这种人光明正大的进来,换做其他城镇,再不济也会有官兵策马而至,不过此女歹毒虽歹毒,一身功夫倒是正宗的峨眉飘雪穿云掌,性情更是喜怒无常,喝个茶把命喝没了,这可不是好汉子该干的事情。 丘长荣倒不是很紧张,他这流水剑侠的称号可不是自封的,而是这么多年在江湖上的打拼,各路朋友们送的称号,倒不是说可以稳胜这女魔头,但也是怡然不惧。 似乎是觉得这‘流水剑侠’有些无趣,百花夫人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向四周望了望,当看向小娘的方向的时候眼睛一亮,笑着说道:“嘿,琵琶弹得不错嘛,要不要跟着姐姐我,以后练成绝世武功,杀光这帮臭男人。” 小娘一怔,头轻轻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手中琵琶微微顿了一下,起身作了个揖,轻声道:“夫人说笑了,小女子愚钝,只会弹琵琶,怕是出去之后会是拖累了夫人。” 百花夫人的脸色瞬间阴郁了下来,冷笑道:“这么说你是拒绝咯,我好心好意送你这场造化,你却不领情,真是不知好歹!” 丘长荣脸色一变,只觉得一股浓郁至极的杀气从眼前这个女子身上散发出来,右手不自觉的握住了剑柄,冷声道:“你要干什么?” 见到这一幕,刘老汉一惊,连忙护到了小娘的身前,苦着脸说道:“这位夫人,小娘不懂事,你可别跟她一般见识,今天的茶水钱我请了,您大人有大量。” 百花夫人根本没有理会刘老汉,这些天装作慵懒妇人装的自己都有些烦躁了,斜斜的瞟了一眼丘长荣,嘴角露出一抹讥讽之色,便是一掌轻轻拍出。 丘长荣顿时如临大敌,峨眉飘雪穿云掌,看似毫无力道,却最是阴险,绵柔暗劲一旦入体,除非内力单方面的碾压,否则便是重伤,只见丘长荣提剑上前,长剑出鞘一尺,森森寒光便是晃得人眼睛生疼,周围原本一动不敢动的客人顿时四散逃去。 丘长荣拔剑的右手一滞,不知何时,百花夫人那诡异的手掌便是轻轻地按在了剑柄之上,硬生生的将那已经出鞘一尺的长剑硬生生压了回去,丘长荣大惊失色,脚尖轻点地面,便是向后飞身退去,撞碎了一张张桌椅,谁知那百花夫人竟是如影随形,紧紧的贴着丘长荣的身体,脸上的讥讽之色愈来愈重。 无奈之下,丘长荣只得与那百花夫人拳脚相抗,可是一招失去先手,要想搬回局面又哪里是那般容易,几招下来,便是只听得轰隆一声响,丘长荣便被百花夫人一掌印在了胸口,飞出十几步远,砸碎了一张桌子,鲜血喷的到处都是。 “流水剑侠,呵呵,青州还真是无人了啊,不过一个连显锋都没有达到的剑客,便是能创下那么大的名头,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是我的对手不成?” 丘长荣一脸惊恐的看着百花夫人的笑脸,前些时间还觉得这个女人没有江湖中传说的那么狠毒,如今一看江湖上传说的果然没有半点掺假成分,这就是个疯子。 百花夫人轻轻地捏了一把丘长荣那白皙的脸蛋儿,露出迷醉的神色,笑道:“放心,我暂时还不会杀你,我还要留着你,好好调教呢!”说着便转向了一旁的刘老汉二人,双眼微眯,一步一步的慢慢走近,她很享受这种折磨的感觉,遥想自己当年被赶下山,本以为就算没了师门,那个自己倾尽所有的男人也可以照顾自己,可是后来自己所遭受的痛苦和羞辱让她看清了这个世界。 小娘神色有些慌张的握着刘老汉的衣袖,目盲的她至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一股冷意扑面而来,身体不由的往后缩一缩。 看到这一幕的百花夫人脸上的笑意更胜,对着那惊恐的二人轻轻一掌飘摇而至,身为恶名远播的女魔头,无论身处什么境地,总是极为的小心,毕竟这年头总有些想着杀了自己扬名天下的年轻人,稍不留意可能就会阴沟里翻船。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出手前她特意留了几分力,所以面对那个突兀的出现在眼前的年轻人有了很大的反应时间,瞳孔微缩,便是飞速后撤了十几步,再次恢复了那一副笑脸。 这时刘烨才跑了进来,大大咧咧的嚷道:“是谁?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伤人,还有没有王法了,咦,夫人,你快退后,听说这里有魔头伤人,不过你放心,我这儿兄弟虽然看着狼狈不堪,那着实还是个高手。是吧,李兄,对了,那魔头在哪?” “额,在你身后。” “啊?哪里,胡说,我身边除了这位夫人哪里还有别人。” 百花夫人娇笑了一声,笑靥如花的说道:“这位俊哥儿,你那位朋友说的就是奴家啦。” 刘烨虽说反应有点迟钝,可这个时候也是明白了咋回事,连忙跑到了李文硕身后,跟那刘老汉站在了一起,李文硕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划出了几个窟窿的衣衫,笑着说道:“大姑娘家的,不在家里绣花,出来打打杀杀的做什么?” “这位少侠,大家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井水不犯河水多好?”百花夫人也是有些吃不准眼前这位的实力,可是真让她直接退走又是有些失面子。 李文硕赶忙摆了摆手,笑道:“大婶您可别开玩笑了,我要是真走了,你可不得为难人家小姑娘。” “李兄,你眼里怎么只有姑娘,这里还有位老人家。” “就你眼睛好!” 百花夫人差点没被那句大婶气的冒烟,她才刚过三十岁,正是魅力十足的年纪,虽然被江湖上视为魔头,但也无人不承认她的美貌,故而有了百花夫人这个称号,至于她原来叫什么,估计除了峨眉山上的寥寥几人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看来公子真的要多管闲事咯。” 李文硕向前举了举还在鞘中的青霜,笑道:“行走江湖嘛,我也是很要面子的,你让我退我就退那我的面子往哪搁,我答应,我手中的剑还不答应呢?” 刘烨叹了口气,说道:“李大高手,你就不能说点有高手风范的话么?这也忒是丢面儿了。” 李文硕青霜出鞘,森森寒光一闪,只听铿锵剑吟之声绕梁不去,挽了个剑花便是剑尖斜指地面,潇洒笑道:“路见不平处,自有三尺青锋,如何?” “甚好!” 第5章 一剑飞龙指 拔出剑的李文硕和没拔剑的李文硕是两个人,日后江湖上都这么说,而百花夫人也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这一点,面前站着的这个青年单手持剑而立,明明没有感受到一丝杀气,却是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有着峨眉这种名门大派做着基础的她眼光相比她的武功还要高,登时便是不敢再轻视李文硕一丝一毫,却也不敢抢先出手,两人就是这样站着对视了好一会儿。 “嘿,大婶儿,你是要和我对视一辈子吗,我对你这样的女人可没兴趣啊。” 百花夫人冷笑一声,说道:“小子,这样的激将法对我没什么用!”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手上却是没有半点留情,身形轻轻一点,便是瞬间跨越了十余步的距离,照着李文硕的胸口便是连出十几掌。 飘雪穿云掌威力不小,李文硕也是不愿意硬接,可是身后三人却也是逼得他没有后退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举剑迎敌。 青霜剑反握,便是割向眼前的掌影。 百花夫人冷笑一声,飘雪穿云掌与寻常掌法不同,最是不怕这种利器,手掌如同柳絮一般避开剑风,眨眼之间便是来到了李文硕眼前。 李文硕也是丝毫不慌,从小自己琢磨练剑的他莫名其妙的来到了江湖中的显锋境界,剑招虽然没什么章法,却也是见招拆招,一时间竟是与那百花夫人打了个难解难分。 百花夫人更是心中震惊,李文硕的剑气极为锐利,便是还没靠近手掌就被那仿佛无处不在的剑气割得生疼,自己已经打出了几十招都是被那飘摇的三尺长剑一一破解。 幸亏自己修习峨眉心法,内力深厚,短时间内缠斗下去毫无问题,令她惊讶的是,李文硕的剑招也是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到底修习的是何门何派剑法。 可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分神,便是被李文硕抓住了机会,一剑既出,二剑随至,剑招迅疾无伦。 百花夫人手忙脚乱,已经连着避开了李文硕七剑,想要脱身,却是被这一剑接一剑压的喘不过气来。 李文硕也是打出了气势,对方的气力并没有他充沛,无法和他硬碰硬,就是扎扎实实的一剑接着一剑的压,一道道的剑气四散而去,也是在百花夫人的身上划出了几道浅浅的血痕。 虽然同是显锋境界,但是双方之间高下立判,李文硕虽然招式没有百花夫人那般精妙,但是一招一式之间,朴实之中带着一股子潇洒飘逸的出尘气息,眨眼之间,恶名远播的百花夫人便是败象丛生。 趁着这个机会,刘烨连忙扶起了倒在一边的流水剑仙丘长荣。 “这位兄台,你没事儿把?” 丘长荣捂着胸口站了起来,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不远处的战局,从小天赋悟性均是上佳的他虽然尚未踏足显锋,但是却也不远已,当然如果一直按部就班的修行,想要入足显锋,起码还得十年时间。 “跟这位高人的剑术相比,我这流水剑侠的名头可真是惭愧啊。” 那是,这可是我兄弟啊,刘烨这般想着,却也懒得跟这位自称什么流水剑侠的人多说些什么。 他虽然向往江湖,但是这次真的踏足江湖之后却又一直只是流连于寻常百姓人家,几次翻山越岭却也没遇到什么山贼野兽,太平的一塌糊涂,舟车劳顿之间竟是分外劳心劳力,还要劳烦李师陪着他,这个做学生的心理也是有些惭愧。 直到现在,这才发现江湖之中真的有那刀光剑影,真的有那剑气破甲,真的有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威猛侠客。 就在这眨眼之间,百花夫人心一横,强行背对李文硕,空门大开,出手向着锦衣华服,气质高贵的刘烨便是一掌拍去。 刘烨一愣,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也不傻,虽然没有现身,但是他的身边不可能只有李师一人,无数死士无时无刻的在做着为他挡刀挡剑的准备,可是真当那杀气临近,他却是一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后背。 只是眼前一花,如玉般的手掌离自己便不足五步。 剧烈的掌风便是席卷而至,没有想象中那种刮的人站都站不稳,只是觉得胸口生疼,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百花夫人也是兵行险招,否则继续和李文硕纠缠下去自己或许都撑不下十剑,只有五步,自己就可以制住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自己可不是这些轻易就可以被什么江湖情义所牵扯的正道人士,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那就让你们统统死在自己的道貌岸然上好了。 想到这里,百花夫人脸上浮现出一抹狞笑,但是下一刻,她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 微微低头,只见自己胸前露出一截剑尖,一身浑厚的气机便如破了的水桶一般散去,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手向前伸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最终无力的垂下。 李文硕最后危机关头,离那百花夫人仍有十几步之远,却是一招飞龙指,青霜离手而去,化为一道青光刺入百花夫人的后背。 李文硕轻轻的拔出青霜,看着倒在地上的百花夫人,神情有些不太自然,转身对刘烨说道:“找人把她安葬了吧。” 丘长荣皱了皱眉头,上前说道:“少侠菩萨心肠,可能有所不知,这女子杀人如麻,是江南道不折不扣的大魔头,人人得而诛之,注定即便死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把她扔到乱葬岗就可以了。” 李文硕白了他一眼,轻轻的擦拭了一下青霜上的血迹,转头看向刘老汉他们,轻声道:“店家,来壶大青花。” 刘老汉听得这话,顿时慌了神,赶忙说道:“恩人,茶馆里并无酒水,饮茶可好。” 李文硕眉头微皱,可是看到那同样有些慌乱的抱着琵琶的小娘,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无酒,饮茶也好。” 刘烨花了几个铜板找人把尸体处理了,便是坐到了李文硕的身边,刚刚差点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他仍然没心没肺的品着茶,笑道:“李兄,这茶泡的还真不错,虽然茶叶并非上品,其中滋味却不比宫中贡茶差上几分。” 听得这话,一旁的丘长荣便是连坐都不是很安稳了,宫中贡茶?这哪里是一般人能够喝的到的,江湖人最忌讳的就是招惹官府,再厉害的高手,如果没有达到传说中万人敌的破军之境,即便是玄彻境界的大宗师,只要招惹了朝廷,也休想安安稳稳的在一个地界儿过下去。 李文硕无心品茶,无关乎心情,他从来就不会品这东西,虽然他的心情也并不怎么好。 随随便便喝了几杯茶,李文硕和刘烨便是离开了这个地方。 “李兄,路斩魔头,拔刀相助,本是扬名立万的大事,为何一脸愁苦。” 李文硕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以前在南山的时候,山上的香客不多,大多都是些为家人祈福的女子,有时候山上揭不开锅,也就都靠山下那些善良妇人的接济。” 李文硕指了指周围行走的人群,肃容道:“我就不明白了,人人都说天下太平,人人都说这是千古难得一见的盛世,为何还会有那么好的姑娘沦落青楼,为何还会有人被逼成魔,她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能在家好好的相夫教子?” 不等刘烨答话,李文硕就自言自语的接着说道:“我也知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无论什么样的世道都会有善恶,可我就是不爽!” “从今以后,我剑下亡魂不会再有一个女子!” “李兄豪爽!” “我都这么豪爽了,回头大青花的酒钱可就是你付了。” 刘烨拍了拍胸脯,笑道:“大青花怎么够,最次也得是二十年的北山倒,管够!” 第6章 不够君子,不够爷们儿 小娘安静的抚着手中的琵琶,这个陪了自己十年的老朋友,有些忐忑,又有些欣喜。 这么些年不是没有人夸过她的出色,但是从来没有这样一位就算自己看不见,但是只听说话也知道有大学问的儒生夸奖过,不过失望的却是并不是夸奖自己最自信的琵琶。 “以你的资质,如果专心修习剑术,十年之后,未必没有机会争一争那天下十人的位置,如果你想的话,我会给你推荐一位不弱于上官剑圣的师傅。” 李青山听说小店里发生的事情之后,立马便是动身赶了过来,百花夫人他并不放在眼里,以他的地位,江湖武夫,即便玄彻境界也无几人入眼,可是刘烨的安全却是他不得不在意的,抛却他的特殊身份不说,毕竟也算自己半个学生。 可是当他看到小娘的时候,眼睛就再也移不动了,先天剑胎,传说中打从娘胎里就天生剑气的体质,跟剑圣上官羽本属同源。 “多谢老先生厚爱,可是爷爷年纪大了,家里又没有别人。” 小娘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听得这话,李青山稍稍皱了皱眉头。 旁边的刘老汉倒是干着急,他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大概明白眼前这个老头儿想跟自己抢这个养了半辈子的闺女,却也不敢得罪眼前这位气度风骨皆似神仙的人物。 李青山看着抱紧了琵琶的双手,看清了布满皱纹的额头,笑了,叹息道:“可惜可惜,不过人各有命,君子不夺人所好,后会有期。” 李青山背负双手,一步也不犹豫的离去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可惜,可是听着耳畔悄然响起的琵琶声,如一滴滴雨水般敲开了自己的记忆,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却已是模糊了双眼。 李文硕抬着头瞅着街头飞奔而过的怪物一般的战马,啧啧称奇道:“长这么大见过的马不少,倒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马。” 刘烨啪的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笑道:“那是,江南道的马确实都性子温顺,连带着身形都带着一股子江南特有的文人气息,但这五百骑战马可不是出自江南,都是从北地风华州那里赶过来的重骑军。” “哦?风华州,离这里差不多有三千里地吧,来这儿干嘛,不会也是来剿灭那个魔教教主的吧。” 刘烨白了李文硕一眼,无奈的说道:“魔教什么的,终归只是江湖中的小事,就算出兵****南州军也足以胜任,这五百重骑军是赶去长安城接受封赏的。” 这时一个腰佩横刀的中年武夫走到了二人面前,拱手说道:“这位兄台可是李文硕李公子。” 李文硕一怔,没想到在这里也有人认识自己,疑惑的问道:“正是在下,有什么事吗?” “在下天刀门门下右护法林远志,受夜华城主之邀,与各位武林同道一起,前去征讨那位新出来的魔教教主,今日听闻有人当街斩杀魔头百花夫人,心向往之,便是有心结识一番。” 李文硕也是没有想到自己初出江湖便是有了几分名气,意外之余也是有些欣喜,也是拱手抱拳回道:“兄弟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江湖常事,没有什么好敬佩的。” “就是,我兄弟号称南山剑神,自握剑的那一刻起便自知天下无敌,一个百花夫人,也就给我兄弟热热手。” 突然冒出来的刘烨这一番话倒是没有把林远志给唬住,江湖上自称剑圣剑神的太多了,但这么多年来唯一公认的剑圣便是只有上官羽一人。 但这李文硕能够杀死百花夫人,不管用没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实力肯定不可小觑。 “这位兄弟是?” “在下姓刘,单名一个烨字,如果阁下不嫌弃,叫我一声刘兄弟就行了。” 刘烨闯荡江湖的时间甚至比李文硕还要多上几天,但也只是这两天才觉得自己是个江湖人,以前话本里看的那些台词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哗哗啦啦的吐了出来。 李文硕也是一脸无奈,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林远志到没觉得有什么,笑道:“刘兄弟见笑了,大家都是江湖同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是受冯城主之托,来请李兄弟加入这次武林同盟,讨伐魔教的。” 夜华城主冯安,名字虽然不起眼,却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玄彻境界宗师。 年轻时在武林上也是威名赫赫的一个人物,后来被朝廷招安,便是当了皇宫的带刀侍卫,不想与皇帝交好,竟是混到了这一城之主的位置。 这次讨伐魔教也不知道是兴起了什么心思,倒也是招揽了一大批武林高手,其中显锋境界的便是不下十位,甚至还有一名同是玄彻境界的宗师。 李文硕连忙摆了摆手,说道:“又没听说那魔教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再说黑雪谷离这儿那么远,我就不去了。” “李兄此言差矣,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要是真等他们为非作歹之后再去制裁他们,岂不是悔之晚矣。” 刘烨连忙点头,打开折扇笑道:“林兄这话说的对,兄弟,你要不考虑一下,到时候连那魔教教主一并斩了,想必必能名动武林。” 听得这话,林远志嘴角抽了抽,虽然自己对那位横空出世的魔教教主不甚了解,但是以冯安等人的重视程度,想必也是一个玄彻境界的高人,不过好歹刘烨也在帮着他说话,便是笑着点了点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李文硕。 可是却只是看到了李文硕的背影,背对着不远处那高大的城主府,脚下马蹄掀起的震动渐渐平息,不远处风雅涧也是分外惹眼,宋雪儿抚摸了一下手中的古琴,看着楼下的那个懒散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林远志冷哼一声,丢下一句不识好歹便离开了,李文硕没有跟刘烨解释为什么,刘烨也知道,因为他们方才听说那魔教教主是个罗姓的女子,而李文硕发誓不对女子出剑。 而李文硕没有说的是,一大群男人去难为一个姑娘,忒不爷们儿。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一念花开花落,一念是非对错,城主府无真侠士,风雅涧有真风雅,不去,不去。” 明明是夏日炎炎的季节,黑雪谷中却依然铺着一层薄雪,夜晚太阳照不见,呈现出一股子黑灰色,寒星悬浮于天幕之上,仿佛点点光斑,如同棋布。 夜色中的山谷,本来是凄清幽冷的,好像荒无人烟的隔壁,但是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地面上的花团锦簇,树木葱茏,整个空气中,荡漾着画的幽香和草木的清香,两股香气交织在一起,令人如痴如醉。 细看之下,更是发现谷中楼阁密布,其中最高的一座楼,高达十几丈,上书摘星二字。 楼上有一女子斜靠在一张熊皮大椅上,一身雪白的衣裙,透露着江湖儿女特有的爽朗,腰间一个玉色的佛坠,更显得她的娇俏。 只是脸上的冷漠让那些人觉得怪异之外,还有一股无言的引力,让人忍不住一再的将眼神投过去。 更加神异的是,酒杯缓缓地悬浮在女子面前,女子手掌微微用力,酒杯便是碎成了无数粉末,漫天的酒水从空中洒落,打湿了那头秀丽的长发。 “呵呵,都来吧,佛说命由己造,我就让你们看看,我的命你们谁能拿去!” 第7章 长见识 天色渐晚,二人也是离开了风雅涧,李文硕背着这位非要与自己拼酒的兄弟,有些无奈,才三杯下肚便是神色飘忽,又不是不知道各自啥酒量,非要在姑娘面前逞英雄,幸亏自己没喝多少,否则出丑的现在可不就是自己?不过虽然依旧清醒,脚下的步子倒是已经有些飘忽了。 借着夕阳的一缕余光,道上店家纷纷忙着张灯,行人倒也无多少介意的。李文硕也是走的极慢,这两天和这朋友把夜华城逛了个遍,倒是真的长了不少见识,身上银子也如流水般散去,幸亏刘烨身家厚实,否则他现在已经揭不开锅了,想想这里,不由得又觉得还是南山好,帮着老板挑个水,看个手相便是能混上一顿饭,就是道人拌多了,菜中无肉让他很是苦恼。不禁借着酒意放声歌道。 路人皆醒我独醉 醉眼看世有何味 恨手中物无万杯 杯干,人尽,我难醉 李文硕念叨着这忘记从哪听来的诗,没有感受到那股子酒仙气息,只觉得腹中恶心想吐,发誓下次再也不喝了,却只听得前方传来一阵骚乱之声。 只见前方一匹接近一人高的黑色烈马奔腾而来,上面坐着一脸色苍白,身着锦袍儿的年轻人。 卢千元也是有些惊恐,身为卢家长孙的他自打第一眼见到那北地战马之后便是仿佛被夺了魂魄一般,只觉得天下男儿如果不骑一下这北地烈马哪里好意思自称男人,加上身边恶奴的谄媚,一向胆大包天的他便是趁着家里人不注意,骑上了这一匹黑色的烈马。 北地战马脾气虽然暴躁,但是常年的军中训练却是让他并没有贸然伤害背上的骑手,只见宽广的街道上行人四散逃去,不时有瓜果蔬菜摊被撞翻,人们虽然怨愤,但是在认出了那起码之人的身份之后却是也不敢出声谩骂。 卢家在夜华的地位远比城主冯安还要高得多,卢老爷子可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一朝宰相,名满天下,就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家中子弟在老家这般横行霸道。 “让开,让开!别挡着本公子的道,否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卢千元挥着手中的马鞭,虽然行事霸道,但是这一手马鞭倒是耍的有模有样,看着前面的两个醉汉,脸上露出一抹狰狞之色,粗长的马鞭带着一股呼啸之声便是向着李文硕他们抽了过来。 李文硕心情很不好,本就喝酒喝的头痛欲裂的他又见识到了纨绔子弟策马扰民的事情,本以为只会在说书的快本儿里见到的事情出来走了一遭到真的是见识了不少。 “长见识了。” 李文硕嘀咕着,把背上的刘烨往旁边一送,便是一把接过鞭子,将那卢千元扯了下来,砸到了一旁的地上。 “哎呦喂,疼死爷爷我了,你好大的胆子!敢招惹少爷我!” 卢千元揉了揉已经脱臼了的胳膊,坐在地上咒骂着李文硕,李文硕冷哼一声,连搭理他的心思都是没有,便是走到一旁,将同样摔得七荤八素的刘烨扶了起来。 “我去,这是哪,我不是在风雅涧喝酒吗,对了,跟雪儿姑娘说说,我还能喝!” “喝你个大头鬼,这都到大街上了。” 李文硕无奈的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刘烨,刘烨也是恍然大悟,神情古怪的看着一旁坐着的卢千元,笑道:“谁家的子弟啊,这么大的胆子,当街纵马扰民?” 卢千元也是冷哼一声,笑道:“你们完了,在这夜华城,我卢千元还没怕过谁!” “哦?卢千元。”刘烨的表情更加古怪了,走到卢千元的面前问道:“你就是卢侍郎那个不成器的孙子?” “你们是谁!” 卢千元脑袋也是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也不傻,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敢这种态度,除了那些亡命之徒,就只有自己家族的政敌了,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也清楚,家族的重心都放在了那个妖孽般的弟弟身上了,否则自己也不至于堕落至此,此次出门没有带护卫还真是一个大的失误啊。 “今天算爷爷我认栽,以后别让我碰到你们。” 说完便咬着牙站起身,准备先走为妙,事后找人查清楚怎么回事儿再说,可刚刚转过身,一只手便是搭上了他的肩膀。 “喂,就这么走了?” 卢千元转过身,看着刘烨的笑脸,也是生出了几分火气,虽然嚣张跋扈,但是他有句话没有说错,在这夜华城中,卢家之外,他还真的没有怕过谁。 “怎么?给脸不要脸了是吧,你们敢动我一下,今天就休想活着离开这夜华城!” 刘烨冷笑了一声,放开了卢千元,手中折扇一抖,怎一个潇洒了得,轻声笑道:“依我黎阳律法,当街纵马扰民者,当处何罪?” 骤然之间,刘烨笑意全无,神情变得严肃无比,冷声道:“轻者发配边疆苦寒之地从军,重者全家抄没家财充公。” “哼,你当我卢千元是吓大的,有本事你们就别走!”卢千元看着不远处匆忙赶过来的衙役,狞笑着说道。 周边已经被围观的百姓挤满了,十几个衙役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了进来。 王鑫看着一旁狼狈的卢千元,心里咯噔一声,心里叹息了一声,便是陪笑道:“卢公子,是哪个不长眼的招惹了您老人家?” 这么些年来,他帮着这位卢家废柴大少爷擦屁股的次数多了,到现在即便对于对方心有愧疚,也只是事后再去送些银钱,毕竟还要在这夜华地界混。 “王捕头,你来的正好!”卢千元笑着指了指眼前的李文硕和刘烨,说道:“这两个人当街行凶,估计是那黄冈道上的贼寇入城,你等还不快快将他们抓起来。” 王鑫转身看着眼前这两位,特别是刘烨,衣着气态皆是不凡,也是不敢往死里得罪,毕竟敢招惹卢家这位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小角色,至于黄冈道贼寇,在黄冈道或许嚣张,又怎么敢来夜华城,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两位,随我去衙门走一趟吧?”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这么些天,也是知道自己的这位朋友身份地位不一般,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下因为自己的原因替他招惹到麻烦可就不太好了,再者他也有些看不下去,所以在刘烨刚要上前的那一刻,李文硕便是挡在了他的身前,说道:“这人当街纵马,惊扰百姓,你身为衙门官差,不秉公执法,反倒是来冤枉我们,是何道理?” “卢公子诗礼传家,一身正气,还能冤枉了你们不成?” “官官相护?” “放肆!” 王鑫脸有些红,伸出手来便是要去拿人,只见眼前一花,便被一记老拳打在脸上,瞬间鼻血横流。 “啊,你们好大的胆子!” 见到捕头挨打,旁边一众小吏便是围了过来,要是只有刘烨一个人可能还真的要挨上一顿揍,可是凭这些捕头的三两下假把式,欺负个地痞流氓还差不多,遇上了李文硕便是顿时萎了气焰,手中剑未出鞘,三拳两脚便是将那十几人打翻在地。 “好!” “打得好。” 周围看客也是不怕事的居多,毕竟法不责众,平日里江湖侠士倒是见得不少,不过多是在酒店青楼里喝酒吹牛,倒是没见识过几回真功夫,眼前这极为平日里就被乡里视为不世高手的衙役眨眼间便是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卢千元也是有些惊讶,家里平日间对于武夫本就有些轻视,虽然纨绔,但也算是饱读诗书的他从来就不信那些说书的口中那些快意江湖的故事,觉得武功再好以一当十就已经是极限了,一时间竟是张大了嘴巴楞在了原地。 李文硕转过头看着刘烨,问道:“兄弟,当街殴打朝廷官员,该当何罪?” 刘烨一愣,随后笑眯眯的说道:“黎阳民风彪悍,打架斗殴实属常事,何罪之有?” “官官相护?” “你是当官的?” “这可不就得了,兄弟之宜!” 李文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点头说道:“这可真是长见识了。” 第8章 青霜向北 “嘿,你们听说了没,国定街那儿卢千元被人给打了。” “还能没听说这么大的事儿,听说那卢千元进了家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出门,这也不是他的性格啊。” “这谁知道呢。” 桌上的客人热烈的讨论着李文硕他们的事迹,却不知道事主就坐在一旁的桌子上,看着那杯中之物,李文硕有些无奈,觉得自己这辈子是离不开酒了,刘烨倒是很识趣的没有喝。 “老头儿去哪了?” “李师去那卢家做客去了。” 李文硕也没有多问,虽然他也很好奇自己这位朋友的身份,好奇老头儿为何可以去宰相家里做客,可是他还是没问,他觉得朋友就是朋友,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自己把他当兄弟,他就是自己的兄弟。 “明日我就要回长安城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识见识啊。” 李文硕一怔,随后笑道:“长安城是不是很繁华啊。” “那可不,天下第一大城,可不是这夜华城能够比得了的。”刘烨一脸期待的看着这个虽然刚刚结识,却是很是敬佩的朋友。 李文硕把酒杯倒满,笑着说:“那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听的这话,刘烨深色一黯,随即长除了一口气,苦笑道:“就知道你不会去,长安就算再繁华,又怎么比得上这江湖的多姿多彩。” “我说了要去看看以后就一定会去,就当看你这个兄弟了。”李文硕端起酒杯,笑道:“到时候你可别连杯酒都不愿意请我!” “哈哈,一言为定,将来请你喝天下最美的美酒,干!” “养鱼呢!喝光!” …… “宋姑娘,这几天打扰您的清净了,小子在这儿先赔个礼!” 李文硕看着眼前的美人抱了抱拳,依旧是那般随性,不过宋雪儿倒是有些恋恋不舍,幽怨着说道:“总算比刘烨儿那个白眼儿狼强,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李大家,接下来去向可有打算?” “你可别叫我大家,担当不起。”李文硕拍了拍胸脯,笑道:“本来就打算随便逛逛,正巧刘烨托我帮他去白马寺送一封信,说是让我去见识一下北地的风采。” “这个刘烨可真是的,不知道白马寺距此上千里地。”宋雪儿皱了皱眉,有些担忧的说道:“公子此行,定要多加小心啊。” “放心,正好借此行砥砺剑道。” “那奴家只好祝公子一帆风顺了。”宋雪儿微微福了福身,盯着李文硕的眼睛,神色迷离。 倒是把李文硕看的有些脸红,连忙抱拳告退。 这一日,李文硕独自一人离开了夜华城。 同时也是这一日,卢家长孙卢千元被赶出家门,发配至北地边境担任兵卒,同草原上的金帐王庭死战三年。 风雅涧花魁宋雪儿借故身体不适推掉了半年来的所有宴饮,城中大户赵家老太爷八十大寿,说好的便是没去,结果赵家那个三十来岁的现任家主就带着人闹到了风雅涧楼下。 得知此事的宋雪儿眉头微皱,然后爱女心切的某人也是随即甩门而去。 景德十七年,剑仙出夜华,随即有狂人持剑,数丈高楼一剑既断。 永福商行是青州一带数一数二的大商会,这次掌柜的听着北地少富贵的由头,亲自带人拉了十车货物,算上护卫和搭顺风车的,一行浩浩荡荡近百人,向着不远千里的风华州赶去。 李文硕躺在装着粮食的牛车上,嘴里叼着根草枝儿,刚开始还有心情欣赏一下路边风景,可到了后来,便是连向着旁边瞅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了。 “胡老板,你可真是有胆子啊,风华州离这儿这么远,一路舟车劳顿不说,山间盗匪更是无数,做个生意连命都不要了。” 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胡定风也是嘿嘿一笑,拍了拍李文硕的肩膀说道:“兄弟,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吧,虽说这旅途艰辛,但是只要我这些货物到了那风华州,价值又何止翻上十倍?到时候我给你换把好剑,你看你们这些走江湖的,整天喊着要面子要面子的,身上的行头也不好好拾到拾到。” 这时骑马的老李靠了过来,笑道:“老胡啊,我看你是掉钱眼里了,家里那么多钱,这辈子都花不完了,这么拼干嘛?” 周围人听着也跟着哄笑起来,胡老板摆了摆手,笑道:“这做生意和你们练武一样,不能停,来年小儿子要进京读书赶考,哪里不需要打点,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再说我才多大,现在就停下来享福没几年就废了。” 李文硕拍了拍手中的青霜剑,笑道:“老板,冲你这句话,剑不用你帮着换了,不过剑鞘你可得给我换个牛皮的!” “呦呦呦,一把破剑还宝贝起来了?” “这剑那,跟我有缘。” 看着李文硕一本正经的样子,周围的哄笑声才刚刚平息就再度响起,李文硕也跟着笑了起来,跟着这商队走起码不是那么无聊,至于如何得到的这把青霜剑,还要追溯到李文硕六岁那年。 那天夜里他跟老头子说自己以后不打算继承他的道观了,他要去当一名剑侠,当晚就是挨了好一顿胖揍,老头子指着他的额头说你连把剑都没有还练剑,真是好厉害的剑客啊,他反驳说真正的高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老头子哈哈大笑,说你没有剑还想当剑客,听书听多了吧,那些都是骗人的。 然后李文硕就恼了,赌气离开了半山腰的道观开始往山上跑,碰巧那天晚上月亮很大,草堆之中有亮光映月而生,视为青霜宝剑。 以前还不知道,以为就是不值几两银子的破剑,现在想一想,自己家里那位老头子还真不一般,明明已经挺厉害的自己竟然被一把扫帚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而且竟然连青霜剑都弄的到,哪天回去一定要好好问问。 就在这时,商队突然停了下来,粗犷的声音鼓噪着众人的耳膜,让人忍不住寻声望去。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第9章 劫道儿的与劫匪 只见前方一位虎背熊腰的黑脸儿壮汉,初春有些微冷的时节竟是只穿了件儿马甲,手持两根大铜锤,很是威武。 众人却是没有一个害怕的,连那胡老板也是,不光是因为身边有护卫,而且那劫道的竟是只有一人,自己再害怕的话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百人商队中慢悠悠的走出一骑,只见马背上中年男子一身青色劲装,背负长枪,是胡家的护卫统领黄三,早年也是在北地边军混过两年,是刀口上滚过几遍的练家子,多年没有杀人的他倒是挺享受眼下平和的生活,俗话说,武人不能安逸,他现在有几斤几两自己也清楚,远比不上当年,可是一杆长枪舞动,也是十几个人都近不了身的‘高手’。 “喂,兄弟,看你那糙样,你不会以为人长的糙就能劫道吧。” 黄三并没有特意的压低声音,反倒是有几分打趣的味道,引得身后众人一阵哄笑,那黝黑汉子也是冷哼一声,喝道:“人多又如何,洒家一个人打你们一百个,格老子的,说实话,就你们这群后生,不够老子一锤子的!” “豪气,冲你这豪气也得赏一个啊。” “就是,这才是江湖儿郎,看那身板儿,要不要表演一下倒拔垂杨柳?” 黄三听着身后的喝彩之声,也是向前提了提身位,笑着说道:“看你也是位有手有脚的好汉,做什么不好,来做这劫道的匪类?” 令狐山客也是有些羞恼,父母给他起了这么个清秀的名字,他却生的这么糙,人还有点儿笨,不过这一身力气倒是大的离谱儿,这些年跟随‘高人’练过两年武功,他倒不是真的想来劫道儿,实在是自己师徒二人混不下去了,再不找点儿银钱当真是要饿死在这山窝窝里了。 令狐山客也不说话,闷头便是一记大锤抡了过去,黄三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劲风,当下也是不敢小觑,长枪一挡,便是被锤下了马,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虽说没有受到什么伤,却忒是丢面儿,听着身后的嘘声,更是涨红了脸。 “三爷,行不行的?” “是啊,三爷,莫不是在姑娘肚皮上耗光了精力,连枪都拿不动了?” “闭嘴!”黄三冷哼一声,枪尖指向不远处的令狐山客,说道:“今天爷爷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说罢,手中长枪一抖,便是整个人都冲了出去,一杆大枪舞的虎虎生风,不时的与那令狐山客手中铜锤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李文硕跟着众人,垫着脚拍手叫好,看的有滋有味儿,以他的眼力,自然看的出双方的斤两,黄三那一杆枪倒是耍的有模有样,就是缺少一股子灵性,至于令狐山客,那一对铜锤倒是真的没啥好说的,只能感叹力气大,无意间砸到地上,竟是溅起了一人多高的泥土,声音宛若闷雷,否则也不至于一个照面儿就把黄三给打下了马,搞得黄三到现在都不敢跟那杆铜锤硬碰硬,就这样,二人倒是打的有来有回,虽然实力不入眼,但是李文硕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江湖上高手肯定不少,但更多的是这些连所谓的高手有多高都不知道,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普通江湖人。 十几个回合下来,黄三也是摸清了令狐山客的套路,找准铜锤挥出的空挡便是一枪刺出,令狐山客铜锤去势未尽,一时间来不及收手,看着那枪尖儿刺来,一咬牙,拼写受伤把铜锤移到身前,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好不惹眼,周围又是传来一阵叫好之声。 令狐山客踉跄着退了好几步,咬咬牙,便是又要上前,却见到人群中又走出一人,当下大惊失色,自觉的今天或许要栽在这里了,上前一步说道:“来来来,一起上,让你们见识一下大爷我的厉害。” 胡定风笑着说道:“那可不敢,看出来大爷您的厉害了,这等英雄好汉我老胡定要结识一下。” “算你识相,格老子的,还不快点拿钱!” 都到这份上还想着要钱,真是给个台阶儿都不愿意下啊,罢了,就当花钱看了一场戏吧,胡定风悻悻的从怀中摸出了一把碎银子,扔到了令狐山客的怀中。 黄三儿喘着粗气,眼前这糙汉力气大的惊人,自己明面上占着上风,可是真的要继续打下去,结果还真不好说。 接过了银子的令狐山客脸也是有些发烫,九尺高的汉子像个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怎么看怎么别扭,看着令狐山客那个欲言又止的样子,胡定风哈哈笑了两声,转身喊到:“启程!” 天是一片淡淡的蓝,时而浮云朵朵,一团团似洁白的棉絮,在微风的吹动下,浅吟低唱着,一句悠哉悠哉。看着渐渐远去的百人商队,令狐山客高声喊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困松岭令狐山客是也,今日这几两银子就当我欠下了,来日定当十倍偿还!” 李文硕转头看着那站在原地的糙汉子,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笑着说道:“这年头,劫道儿的都劫出了一股子豪情,胡老板,你又赚了一比啊。” 胡定风轻轻的哼了一声,心情也是有几分舒畅,笑道:“赚什么啊,那小子精着呢,嘴上说着日后一定还钱,面子给足了自己,却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日后能不能遇到还说不定呢。” 李文硕一怔,打心底里不愿意相信胡定风说的话,时间安安稳稳的过了三天,众人终于是来到了那恶名昭彰的黄冈道。放眼望去,只见狭窄的道路两边怪石嶙峋,凶险异常。 “胡老板,你有那么多钱,遇到山贼打发打发不就行了?” 胡定风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再没有了那股子轻松写意的神色,沉声说道:“小子,你要走就赶紧走吧,世上山贼劫道可不都是令狐山客那种的,还有一种叫杀人越货,一种叫劫道儿的,一种叫劫匪,二者不一样的。” 李文硕听得此话,不为所动,胡定风见此也没有继续劝说,毕竟人各有命,自己名义上是商队的首领,可是这条路都是大家自己选的。 看着停滞不前的百人队伍,已经陆陆续续的有人离开了,毕竟大部分人还只是同行,半个时辰过后,百人的队伍剩下还有五六十人,黄三儿和胡定风对视了一眼,打了个手势,商队便是向着那黄冈道进发。 周围一片死气沉沉,万籁俱寂,时不时有乌鸦啼叫,让人新生烦躁,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这黄冈道已经走完了三分之一,仍是见不到半个劫匪身影,恶名远播的黄冈道恶贼仿佛自世间消失了一般,可是众人仍是半点不敢放松,遇上丝毫动静便是如临大敌,俨然已经成了那惊弓之鸟。 乱鸦投落日 疲马向空山 群鸦争晚噪 一意送斜阳 “李老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诗人啊。” 李文硕看着脸色苍白,明明天气清冷却是汗如雨下的胡老板,脸上露出一股子担忧之色,虽然不是特别的清晰,但是就是显锋境界的他也是感受到了一股危机感。眼睛微眯,看着正前方的林子里,只见一骑着马的独眼巨汉,手持斩马刀,缓缓策马而出,头发梳成了无数的小辫子,左半边脸上印着一个囚字,眼神凌利中透出一股子讥诮,嘴角更事挤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随后数十人手持各种兵器不断涌出,一字排开,一个个不是虎背熊腰,就是看起来阴损无比,皆是不好招惹的角色,看的黄三儿头皮发麻,胯下马儿更是惊愕的向后退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众人惶恐的表情,咬咬牙,策马上前,抱拳道:“在下黄老三,久闻黄冈道众多兄弟的大名,还望今日网开一面,借个道儿,银钱什么的,都好说。” 骑在马背上的那名独眼男子没有立刻答话,仅剩的一只眼睛缓缓地扫过商队人马,随后笑道:“还真是一只大肥羊啊!” 第10章 半零落 黄三儿也是被激出了几分怒气,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便是一掌打在了马屁股上,策马前奔,手中长枪递出,竟是有了几分初境巅峰的气势。多年的沙场磨砺,让他深深地知道如何把手中长枪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玄彻境界的宗师,一身武力就已非人力可以抵挡,可放到战场上,不还是挡不住重骑兵如潮水般的冲击?借着战马高速前行带来的冲力,这种冲锋的感觉再度回到了黄三儿的身上,同时也带给了他无与伦比的自信。心想即便你是那显锋境界的高手,也未必敢正面接我这一枪吧。 谁知那马上劫匪只是邪魅一笑,手中斩马刀一翻,看也不看那枪尖便是一个上撩,见到这一幕,黄三也是冷哼一声,斩马刀虽然比一般的刀剑要长上不少,可是又哪里比得上自己手中长枪,大不了双方皆是不躲不闪,自己也是个以伤换死的局面。 下一刻,只见鲜血飘飞,黄三儿看着那仍在身前一尺的刀锋,大惊失色,可是战马速度太快,却又根本停不下来,周围看客没有那么好的眼力,只觉得双方一个错身之后,黄三儿统领便是少了一条胳膊,脸色苍白如纸,周围的劫匪也是四散开来,给场中二人留下了很大的空间,劫匪统领轻轻调转马头,冲着黄三咧嘴一笑,露出那一嘴的大黄牙,说道:“不错嘛,竟然是避开了要害,之前小看你了。” 黄三儿也是深吸了一口气,再也不敢露出丝毫轻视之心,相反竟是有着隐隐的绝望,人生中第一次觉得手中长枪变得如此沉重,重的几乎快要拿不起来。 “你虽然少了条胳膊,但是也勉强够资格加入我们了,实话告诉你,就算你不少这条胳膊,我手下能胜你之人不下双手之数,今天这伙人死定了,别再垂死挣扎了,是个爷们儿就痛快点儿加入我们,好酒好肉少不了你的。” 黄三儿轻咳一声,嘴角流下一缕鲜血,却是没有手去擦拭,眼睛微眯,视线已是有些模糊,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抬头说道:“实在是没想到,今生还能有幸跟显锋境的高手单独捉对厮杀,也是无憾了,武道修为上我是不如你,但是要说是不是爷们?老子生下来那天就知道,大丈夫须当立定脚跟做人,宁做乞儿,不作盗贼。” 话语间,双腿轻夹马腹,低吼一声,便是再度提枪冲锋,可是气势虽足,就连商队众人都看得出黄三儿已是强弩之末,忍不住生出一股子悲怆心情。 独眼马贼冷哼一声,手势一打,只见劫匪中冲出一个鹰钩鼻的老者,行走间,如猴似猿,龙行虎步,纵身一跃,便是跳起了近一丈高,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黄三儿便是被撞下了马,再次吐出一口鲜血。鹰钩鼻老者神色阴郁的看着脚下的黄三儿,冷笑一声,手作鹰爪之状,便是抓向黄三儿的头颅。 黄三儿也是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觉得对不起家里那口子,因为没生儿子,没少受家里老人的气,可是等了半天,自己竟是还没死,只好睁眼一看,只见一副熟悉的年轻面孔冲着他微微一笑。 “黄三哥,接下来,交给我了。” 黄三也是一愣,不仅是他,商队众人此时的心情相差无几,胡定风看着那个眨眼之间,身形飘掠数十丈,宛如仙人般的身影,着实不敢相信那就是这几天自己经常教训的年轻人。 黄三轻吐了一口气,想要说话,却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火烧一般。 独眼盗匪更是微眯着眼睛,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丝毫没有因为对手的年轻而掉以轻心,笑话,显锋境界的高手,越是年轻便越是可怕,如此年纪便是有这样的修为,这是何等的天资,想到这里,他倒是没来由的有些嫉妒,想着自己习武三十年,经历无数生死险境,又加上一些机缘巧合,终于是在三年前才刚刚跻身这显锋境界。 不过此刻体会李文硕武力最深的无疑是这鹰钩鼻的老者,自己方才刚要出手,只觉得眼前一花,右手便被扣住,转瞬间便是五指尽断,可怕的是就这样他连一声惨叫都不敢发出,只觉得浑身气机尽被锁死,稍微一动便可能连性命都没了。 “格老子的,没想到在这儿还藏着个高手,来者是哪门哪派的青年俊杰,吱个声,老子一定设酒款待!” 听的这话,李文硕微微一笑,转身看向那独坐于马上的劫匪统领,说道:“哦,当家的如此豪爽,怕是我受不起啊,小子江湖闲人一个,酒我就不喝了,我就来要个东西。” 独眼儿一听李文硕不是什么名门弟子,当下便也是不在担心宗门事后报复,咧着嘴笑了起来,说道:“那我倒是要好好听听,这位公子要些什么?” “你的一条胳膊!” 说话间一掌打在身前鹰钩鼻老者的头顶,便是身形前掠,独眼儿也是不敢再像之前那般托大,也是紧跟着策马前奔,一手宽大的斩马刀上覆盖着青色的罡气,声势惊人。 李文硕脚尖一点,身子仿佛没有重量般扶摇而起,下一刻便是单脚独立于马头之上,并指作剑,朝着那独眼儿额头一指,一道剑气飞射而出,独眼儿斩马刀往眼前一挡,便是劈散了剑气,紧接着一刀横扫而出,就是将李文硕给逼迫着下了马。趁着李文硕还没立稳脚跟,居高临下便又是一刀。 李文硕一个扭身闪过,仍未出剑,右手拳头紧握,横摆而出,砸在了马头之上,只听得马儿一声悲鸣,竟然被这一拳打的横飞起来。 独眼儿也是下马,一刻也未停歇的便是迎上了李文硕的拳头。 周围看客儿,不说那恶名昭彰的恶贼们,一众商队之人更是目瞪口呆,只见前方两人交手之际,烟尘四散,声震如雷,八尺高的骏马竟是被一拳打翻在地,这一拳又是得有多大的气力,可就是这样一拳砸在那劫匪身上,却也仅是将对手击退了几步。 双方互相拆解了几十招过后,李文硕更加的游刃有余,眼前这独眼儿无门无派,一身修为尽靠自身琢磨,手上招式虽然简单实用,却没什么精妙之处,比之之前对战的那百花夫人还要有上些许不如。李文硕何时进的显锋? 后世野史记载,剑仙六岁学剑,年方十岁便是剑气满堂! 独眼儿又是大开大合的一招,被李文硕抓住空挡,一脚踹在胸口,连退十几步,胸口发闷,差点一口气没有换上来。盯着李文硕,目眦欲裂,吼道:“弟兄们,一起上,谁砍了他的脑袋,就让他做二当家!” 听的这话,商队中的二十多名护卫也要往外冲,却被救回来的黄三儿挥手制止,冷声说道:“就你们那三脚猫的功夫,上去只会拖后腿。” 一名年轻的护卫狠狠地跺了跺脚,一脸不忿的看向远处劫匪,李兄弟虽然身手不凡,可是双拳又怎敌四手?更何况眼前四五十人皆是不好招惹之人! 李文硕面无表情,没有看周围冲过来的人,低头拔剑,一缕寒光清冽如水,眨眼过后却又璀璨如鸿,率先冲过来的一个手持短戟的大汉,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看清对手用了什么招式,就已身首分离。 挡下背后一刀,刀剑黏在一起,紧接着青霜下移,割断了不知多少根手指,没等那劫匪痛叫出声,便是被一缕清光划破喉咙。 李文硕在人群中左冲右突,青霜凌厉剑气四散射出,便是身着铁甲也挡不住分毫,独眼儿看的胆战心惊,期间想要出手,可是与那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眼神稍一对视,只觉得心神被夺,竟是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了。他着实想不明白,方才明明比自己强不了多少的对手,一瞬间竟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出手的话,就算最后杀了对方,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这份家底子也得拼没了。便是躲在一个下属的身后,趁着李文硕刚刚收刀,杀死一人的时候突然偷袭,招式不求威力,只求迅疾。 李文硕的反应也是奇快,但胳膊上也是划出了一道血痕,当下便是一声爆喝,雄浑内力宛如潮水般涌出,剑上罡气如龙,脚不停歇,青霜翻滚,不管对方是偷袭还是正面硬刚,皆是一剑甩出。 青霜如龙,游于人群之中,鲜血飘飞不停。 短短两刻钟,场间便是只剩下了独眼儿和李文硕二人。 只见李文硕轻巧抖腕,将剑上的血珠甩在地上,剑尖斜指地面,冷眼看向不远处仅剩的对手。 看着浑身鲜血,一身是伤的李文硕,只是消耗了一些气力的独眼儿硬是不敢上前,眼前这个拿着剑的年轻人在他眼里不亚于那些江湖传说中吃人肉喝人血的魔头,根本兴不起丝毫获胜的念头,咬咬牙,冷声道:“今日老子算是认栽了,输的心服口服,以你现在的状态,就算杀了我,也是要付出一些代价,多半还要重伤,不如此事就此罢了如何?” 李文硕没有说话,转头看了一眼那因为失血过多,眼看是活不成了的黄三哥儿,喃喃说道:“此地无酒。” “什么意思?酒我有的是,想喝的话要多少随你!” 李文硕轻轻摇了摇头。 “甚是没得意思。” “这一剑,就叫半零落吧。先前要你一条胳膊,现在你要一条命才还的起了。” 下一刻,独眼儿瞪大双眼,只见一道白虹贯胸而过,手中斩马刀也是断作两截,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得嘴里尽是鲜血,最终健壮的身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天之涯 海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第11章 猴儿美酒郁金香 “李兄弟,你也千万不要过意不去,你已经为黄三儿报过仇,想必九泉之下,他也定能闭眼了吧。” 马车上,胡定风拍了拍李文硕的肩膀,接着说道:“这次李兄弟独自一人剿灭黄冈道匪类,实在是大快人心,有益于民,别的不说,就这名头,哥哥我一定给你传开了去!” 李文硕身上看着狼狈,实则多是一些皮外伤,听得这话,便是笑道:“那可就谢过胡老板了,不过有一条得改,这黄冈道恶徒是我和黄三哥一同剿灭,非我一人之功。” “哈哈,这好办,李兄弟义薄云天,老哥哥我佩服!”胡定风朝着李文硕抱了抱拳,接着又低声说道,“没想到李兄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你看看,这商队里的年轻护卫,看你的眼神儿都变了。” 顺着胡定风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了十几双热切的眸子,像是在看大姑娘一样,看的李文硕有些发毛。 看着李文硕古怪的表情,胡定风也是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你也别不好意思,自古以来,英雄豪杰受人敬佩乃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听说风华州那边的人,吃个大葱都得蘸着酱吃,据说还别有一番风味,他们崇拜你,尊敬你,就和北方人吃大葱需要蘸酱一样,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大葱蘸酱,到时候可要好好尝一尝,好几天没有喝酒了,感觉吃啥都没有味道。”李文硕苦着脸,出发前带的一壶酒早就喝光了,商队赶路,又不许带酒,怕饮酒误事,搞得李文硕心里直痒痒。 胡老板也是一脸尴尬之色,他其实也是爱酒之人,家中私藏也甚是丰厚,可每逢外出做事,他可是真真正正的滴酒不沾,眼下只好说道:“兄弟既然爱酒,可曾知道北地有哪些好酒?” “北山倒,先前在夜华城喝过不少,比以前喝的酒烈多了,下到肚子里像火烧一般。” 听的这话,胡定风摆了摆手,笑道:“北山倒固然是一等一的好酒,可算不得珍贵,不知兄弟可否听说过那猴儿酿?” 李文硕一把将胡定风摆着的手打到一边,急忙问:“别卖官子了,快跟我说说这猴儿酿。” 胡定风架子一摆,俨然一个酒馆中说书的,李文硕见此也是正了八经的坐好,平日里他觉得最厉害的就是南山下小酒馆里说书的老范,简直就是整个南山的精神支柱。 “要说这猴儿酒,据传是山中诸猴采百果于一洞(一般为树洞),始为贮藏越冬粮食,但若当季不缺越冬粮食,猴儿们便会忘记曾储藏过一洞百果,然后这一洞百果便逐渐发酵,而后酿成一洞百果酒。此类野酿,实属机缘巧合,真正的猴儿酒价值千金不换。猴儿酒,猴子选择的空树用来存放百果,那必是能足够保证百果越冬不烂的树木,有几棵?还要空心,还要密封……据上所说,猴儿酒根本就是可遇而不可及的东西,现在的所谓猴儿酒,就是几种果子打碎然后人为发酵后酿成的果酒,相差甚远。真正的猴儿酒,仅存一季,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酒液渐少,想取猴儿酒,难上加难!而且,猴儿酒在最初发酵的时候最佳,逐渐滴答下的是百果发酵后的精华,不曾腐坏,只是发酵。但滴落后的酒液就有讲头了,初滴为百果液,聚集称为百果酿,等到没有果汁滴下,收集所有发酵果汁后有酒味,才称得上猴儿酒,或者猴儿酿。据传正宗的猴儿酒,整个风华州只有黄鹤楼有的卖。” “啧啧,胡老板,你可不厚道啊,这可是把我的馋虫都给勾起来了。” 黑雪谷外,冯安看着一地的尸体,眉头紧皱。 这魔教势力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天刀门的那位右护法林远志此时也是神色惊惶,初战便是有些心惊,魔教的那位教主尚未出手,手下的四大堂主便是如此了得,境界实力均不是一般的显锋境界可比,幸好冯安在此压阵,否则他们此行连那魔教新人教主的面都没见到,可能就要全军覆没于此。 “冯城主,此刻我们该怎么办?” 冯安也是有些头痛,此刻若是退走,他们这一帮人马,十几个势力,短时间内便是别想再江湖上抬得起头。 “魔教人数众多,以我们这点人马,想要攻进去太难,不过大家放心,我们只要在前方打开一条缺口,夜华城两千城卫军就在路上,日后便可赶到,到时候定要让这些魔教妖人,灰飞烟灭!” 众人听到此处,士气大振,一个个吆喝着说那两千城卫军根本没有来的必要,凭着天刀门的谁谁谁,又是那灭魂帮的谁谁谁,就可以打的魔教屁滚尿流。 听到属下报告至此,唐虎一拍桌子,怒道:“这群伪君子,晚上老子再去杀上一番!” 只见旁边一白面小生笑着摇了摇头,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合上,说道:“你可别牵动着身上的伤,要不是苏云替你挡下那冯安的一刀,我堂堂圣门岂不是少了一位英勇善战的烈火堂堂主?” “叶胜,你可别笑话我了,小云怎么样了,伤得不重吧。” “呦呦呦,小云都叫上了,你们俩是打算啥时候成亲啊?” 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披袈裟,俊美异常的年轻僧人踱步踏入房内,见到椅子也是不坐,盘腿便是坐在了地上,伸手打了个佛禅。 见到这人,唐虎捂了捂额头,忍不住说道:“臭和尚,你好歹也是佛门中人,能不能有点高僧的样子。” 话还没说完,只见的和尚又是伸手从桌子上抄了一个鸡腿,一脸迷茫的问道:“你刚刚说啥?” “没啥,当我啥都没说。” 这时候一位身着白色衣裙,腰间坠着佛坠的年轻女子从内房走出,看着屋内三人,轻声说道:“苏云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念慈,别喝了,今年的猴儿酒都快被你喝光了。” 和尚嘿嘿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杯和鸡腿,也不擦拭嘴角的油渍,一脸真诚之色,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这猴儿酒还真是好喝啊。” 第12章 落花春雨也伤心 屋内四人,白衣配佛坠的女子便是那魔教教主罗九衣,烈火堂堂主唐虎,江湖中号称紫竹公子的叶胜,以及歇脚儿僧人念慈。 看着坐在首位上的罗九衣,叶胜也是有些担忧,罗九衣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笑道“叶大公子,有什么话别憋着,说就是了。” 叶胜轻吐了一声浊气,肃容道:“教主,据探子来报,那夜华城方向有两千精兵正向着我黑雪谷的方向赶来,不需三日必可兵临城下,到时候以那冯安为首的一众江湖人作先锋,以我圣门目前的实力,未必守得住啊。” 唐虎冷哼一声,大大咧咧的说道:“那有什么,明天兄弟几个联手,把那帮江湖人做掉,区区一个冯安,怎么可能是大姐的对手!” 听得这话,叶胜也是分外无奈,苦笑道:“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我有一个不确定真伪的消息,冯安身边还有一位宗师境界的高手,那样的话,我们出城迎敌,却不知道地方深浅,简直就是自取灭亡啊。” 罗九衣听到此处也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恩,那天交战,我确实还感觉到一股浑厚的气机隐藏在暗中,所以才没有出手,料想实力比之冯安只高不低,否则单单一个冯安坐镇的话,初战那天便能毕其功于一役。” “啊?找你们这么说我们岂不是死定了,那还坐这儿干什么啊,还不赶紧跑路。” 听得这话,连那歇脚儿僧人都笑了起来,说道:“老唐啊,没想到你关键时候还是总能说到点子上,跟贫僧想到一块儿去了。” 唐虎也是愤懑无比,说的都是气话,相信如果真的死战到底的话,留到最后的那个人一定是他。 他只是气不过,他们几人意气相投走到一起,初见时不过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新人,到现在建立圣门,已经不知道多少兄弟姐妹死在了这个过程中,他们辛辛苦苦,半生心血怎么可以扔在这种地方。 叶胜也是了解他们的性子,没有跟他们拌嘴,无奈的说道:“所以我们此刻要想一个圆满的方法。” “这世道只有圆滑,没有圆满的。”罗九衣站起身来,看着黑雪谷外的方向,“今晚修整一晚,明天随我出城灭敌!” 话语之间一股寻常女子所没有的霸气尽显,腰间佛坠无风自动,听的这里,唐虎和念慈也是不在作其他想法。 只是叶胜有些头痛,即便明天能打赢,可是事后那两千城卫军也不是那么好应对的啊,哎,还是得自己拿主意啊,指望眼前这些只会打打杀杀的人能成得了什么大事。 景德十七年,黑雪谷外正魔大战。 江湖上这么多年首次出现多位宗师级高手出手,不死不休的厮杀局面,其中那魔教教主罗九衣更是以一敌二不落下风,一身诡异功法竟是将冯安和另一位不知名的玄彻境高手打成重伤,一战成名。 事后夜华城两千步军军临城下,更是被黑雪谷外所布迷阵所阻,足足半月不得寸进,紫竹公子叶胜,初以阵法为世人所知。 当然这些在普通人眼中,仅仅是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平日里多操心的还是柴米油盐这些居家大事。 黎阳建国之后,原本缺衣少粮的风华州也渐渐的富饶起来,起码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冻死街头,说这是个千古罕见的盛世其实也不为过。 尝过了好几家的猴儿酒,均是和那普通的果酒没有什么区别,这可是让李文硕捶胸顿足的直呼假酒,有好几次都被店家拿着棍棒从店里赶了出来。 这不,眼见着外面雷声滚滚宛若天罚,李文硕身形灵活的躲过打向屁股的一棍,摇头幌脑的再骂一声假酒,便是抬头再看了一眼天,哀声叹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这雨不仅伤春,还伤心啊。” “公子因何伤心?” “因公子我手中无伞。” “公子,方才若是不骂那假酒坑人,此刻不就还是那店中饮酒观雨之客?” “别的可以不骂,但这酒要是假了,他别说拿棍子,动刀子也得骂上几句!” 李文硕又是转身看了眼这个个子不高的秀气少年,笑道:“你这娃娃,管老子作甚。” “娃娃?公子,小生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听得这话,李绝仙也是有些无奈,他生的个子虽然不高,但也不算太矮,就是脸蛋儿长得尤为稚嫩,看着眼前这个骂着假酒的同龄人,不自觉的有一种亲近之感,看到李文硕腰间佩剑,如获至宝,惊喜的问道:“公子是那习武之人?” “咋地?” “小生初游南郡(风华州有东南西北四郡)之时,见一人舞剑于凡定山之上,周身云气滚滚,惊雷起于剑尖而不停,以为仙人,后来才知道那是奔雷山庄的老庄主,自那之后,便对江湖武人,尤其是使剑之人尤为敬佩,奈何从小体弱习不得武,甚是遗憾啊。” 李文硕也不知道听没听他讲话,只感觉豆大般的雨滴砸在脸上,瞬间心凉了一半,想起城北还有家客栈没去过,便是拉上那李绝仙,脚下如同生风,身形迅疾如同鬼魅。 客栈刚刚赶人出门的店小二,就坐在门后等着看淋雨的笑话,见到这一幕,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里高呼着神仙,有神仙,被店中客人一阵嘲笑。 李绝仙更是惊骇欲绝,只感到头昏眼花却又不敢说话,只觉得腾云驾雾如在天上,心知遇上了高人,又是有些激动。 可是二人身形虽快,却是快不过那漫天雨幕,仍是被淋湿了半边身子。 换了身衣服后,二人也是坐到了酒桌上,李文硕怕自己忍不住,很是明智的没去要拿猴儿酒,发誓日后再喝猴儿酒一定要去那黄鹤楼。 话刚说完,只闻眼前酒香扑鼻,醉人心弦。 定睛一看,只见那面前书生从脚边书箱里拿出来一个瓶子,初一打开便是将店中好酒之人的心弦都给勾引了过来。 只听得书生笑道:“在下青州人士李绝仙,出游北地,路经凡定山,偶得这猴儿酒,当时为了取酒差点儿没被这猴儿打死,一直舍不得喝,今日便是用来结交你这位好酒的朋友,不知道公子赏不赏脸?” 李文硕心神全部都扑到了酒杯子里,至于什么脸面的完全都不顾了。 周围馋虫听得此话,也是知道无缘喝这美酒,可是闻着酒香,又觉得自己杯中之物饮之无味,无不叹息哀哉。 少顷之后,杯中酒尽,李文硕只觉得口齿之间余香不尽,连道几声好酒,此刻才把目光正式转向眼前的小书生,调笑道:“这四月春雨,比之南方要冷的多,着实伤身又伤心啊,幸好有美酒暖身,哥哥在这里谢过了。” “公子是南方人?” “恩,我出身南山听风观,不过别误会,我可不是那道士。” “南山在哪?” “什么?你连南山都不知道,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第13章 世间何来扫地僧 “文硕哥哥,我们还真是有缘,没想到你也是来这白马寺啊。” 这一声文硕哥哥叫的李文硕身子一颤,只觉得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看着身旁的李绝仙,心道明明是你自己闲来无事硬要跟过来,还巧?巧你妹啊。 奈何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既然把人家的猴儿酒都给喝光了,也不好赶人家走。 白马寺位于风华州东郡,距离此地已是不远,没多久二人便是到了目的地。 整个寺庙布局规整,风格古朴。 寺大门之外,广场南有近些年新建石牌坊、放生池、石拱桥,其左右两侧为绿地。左右相对有两匹石马,大小和真马相当,形象温和驯良,这也是白马寺寺名的由来,白马寺乃是天下名寺,前来焚香的香客更是来自中原各地,无论四季天气,皆是络绎不绝。 二人刚刚走进寺中,李文硕便是四处观望,看见不远处有一身着青衫的扫地僧,当下便是大喜,想着南山听书时听觉这寺中扫地僧几字,便觉得起码也得是个玄彻境的大宗师,可是等到近前,发现只是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小沙弥,便是打娘胎里就开始练武又能有几分功夫?一时间大失所望,只觉得整个白马寺千种风景都已索然无味。 看着李文硕突然变化的表情,小沙弥也是感到奇怪,但是师傅说过,尘世复杂,有很多事情看似奇怪实则寻常,只道是自己不懂,向着李文硕微微鞠躬,轻声说道:“施主,烧香拜佛请前往偏殿,请愿念经请去左殿。”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来了兴致,笑道:“那这正殿留着干嘛?” 小沙弥只觉得眼前之人好生奇怪,佛殿当然是拜佛之用,但是却又是怕惹恼了香客被师傅责罚,只好说道:“烧香拜佛。” “那先前为何你只引我去那偏殿?” “师傅说过,正殿只留给那些生有慧根之人。” 小沙弥语气越是诚恳,李文硕便越是生气,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有慧根?” “哥哥,你别为难小和尚了。”李绝仙也是好不容易跟上了李文硕的步子,听的对话,笑着说,“这白马寺虽是佛门清静之地,可是既在世间,又怎能免俗?这正殿就是留给那些皇亲国戚专用,或者是平日祭天作大型法会时用的。” “天下名寺,把最大的佛像藏了起来不与人参拜,也不知道哪座殿里的佛祖才是真佛祖?”李文硕闻言顿时明悟,继续问道,“我来贵寺是为了寻一位法号慧明的和尚,受人所托,有信件交与大师。” “原来你们是来找慧明师傅的啊,可惜你们来晚了,慧明师傅前段日子去了凡定山会友,估计短期之内是回不来了。” “什么,会友?小师傅你没记错吧。” “怎么会,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慧明师傅确实是出门访友去了。” 李文硕满脸无奈的靠在了一旁的门柱上,看着一旁盯着他看的李绝仙,不耐烦的说道:“你老盯着我看干嘛,我脸上有花?” 李绝仙赶忙摇了摇头,一脸羡慕的说道:“没想到哥哥还认识慧明大师,果然都是真人不露相啊。不过虽然无缘见到慧明大师,哥哥大可把书信留在寺中,托人等大师回来再转交给大师不就行了。” “不行啊,我那兄弟千叮咛万嘱咐,必须亲手交与慧明师傅。” “哥哥果然重情重义,小弟佩服!”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两个人便是在白马寺转了两圈,一个像是高手的扫地僧人都没见到,后来也想通了,都混到那份儿上了谁还会出来扫地,出来扫地的都他娘的是这些小辈。 李文硕这样骂道,李绝仙也不置可否,只是在一旁跟着傻笑,在李文硕在酒馆前骂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觉得李文硕看着特别顺眼,此刻也是如此,发誓自己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大侠,可是李文硕心情好要教他两招的时候,他又死活不愿意学,为此日后还是经常被李文硕嘲笑。 “走,去喝酒!” 走着走着李文硕便是突然来了一句,听得这话,李绝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江湖人就该是如此豪气,想喝酒时就喝酒,想吃肉时就吃肉,自己跟着这样一位高手哥哥行走江湖,是不是算得上是个江湖人士了,只恨自己不会武功,话本儿看多了,只觉得不会武功的江湖人算不得是个江湖人,却不甚清楚,这天下之人谁人不在江湖之中,谁又不是江湖之人。 二人再饮,自是没有了那猴儿佳酿,所以就换成了酒劲极大,酒性极烈的北山倒。 几杯酒下肚,李文硕就是有些醉了,李绝仙倒是酒量出奇的好,瞪大眼睛拉着李文硕的袖子,说道:“哥哥,你可不能再喝了啊,这北山倒可不是猴儿酒,小心把自己醉死了。” “放屁!我会醉?老子酒量天下第一,堪称酒中仙!怎么,不信,来来来,小二再来一壶!” “哥哥,真的不能再喝了。” 李文硕打了个酒嗝,拍了拍李绝仙的肩膀,脸通红,笑道:“兄弟啊,你说哥哥我聪不聪明。” “哥哥当然聪明,只是这酒是真的不能再喝了啊。” 李文硕一把推开李绝仙,大声说道:“狗屁,今天那小和尚就说我没有慧根!” 此话既出,满堂宾客皆是哄然大笑,李绝仙连忙弓着身子四处致歉,说是打扰到了各位喝酒的兴致,大家伙乐得有热闹看,也都是不介意。 “骏马骄行踏落花,垂鞭直拂五云车,哥哥我要骑马。” “我的好哥哥,你赶紧从桌子上下来,等赶明酒醒了,我自然带你去骑那高头骏马。” “不,我现在就要骑!”李文硕忽然眯了眯眼,纵身一跃跳下桌子,还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引得周围看客齐声叫好。 李绝仙也是急了,本就喝了不少的酒,还能没些醉意,一反平日里的温和性子,大声喊道:“骑马骑马,大半夜里也就青楼有马给你骑了!” 周围喝酒之人更是哄堂大笑,更有好事之人高声喊道:“我北地花魁虽然比不得那南方女子娇柔,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李文硕轻吐了一口气,轻声道:“谁说没有马,今天在那白马寺前不就见得两匹通体莹白的高头骏马?” 听得此话,似乎预见到了将要发生什么的李绝仙更是惊骇的面无人色,连忙想要去抓住李文硕的袖子。 可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又怎么能碰到李文硕的衣角? 店内众人只觉得屋内清风拂面,眼前便是没了先前醉汉的影子,一个个皆是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李绝仙气的拍了下大腿,便是朝着店外追了出去,屋内众人也是好事者居多,更有不少习武之人,见那李文硕身法之迅捷定不是寻常武夫,以为见到了什么不世出的高手,追出去的速度比之李绝仙也是慢不了半点。 第14章 白马棍阵 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从身边掠过,其中不乏轻功好手,李绝仙也是有些着急,脚下步子竟是随着念头又是加快了几分,可是等他赶到的时候,白马寺门前已经围了好几百号人,幸亏白马寺前广场比较大,才没有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抬头望去,只见李文硕身前围着整整一圈,十八名持棍武僧,一个个皆是神色坚毅,身形魁梧,手中精钢铁棍更是透着一股子乌光,竟是摆出了白马寺闻名天下的棍阵。 李绝仙也是不敢贸然上前,只听得旁边看客说道自己这位哥哥竟是真的骑上了这寺前白马,有僧人前来劝阻也是丝毫不愿意下来,无奈之下,僧人欲强行拉他下马,谁知被其三拳两脚便是打翻在地。 虽然没什么大碍,不过白马寺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门派,单是寺内僧人平日苦苦修佛,仍是没有放弃武学,寺内白马棍阵独步天下,传说中越阶战斗如同家常便饭。 一名背着古琴的老者轻咳一声,顿时被人认出,是附近极为有名望的武林前辈莫离先生,皆是抱拳作揖。 老者点了点头,看着不远处那白马棍阵,捋着胡须说道:“老夫一生居于此地,却是已经有三十年没见过这白马棍阵了。” “前辈见识广博,可否为晚辈介绍一下这白马棍阵威力如何?” 老者微微一笑,似是有些骄傲,声音也是不自觉的提高了些。 “白马棍阵由十八名白马寺棍僧组成,共有天地人三种说法,眼前所布的便是人字棍阵,由十八名初境巅峰棍僧组成,落入阵中,便是显锋境的高手也撑不过一时三刻。地字棍阵,由六名显锋境界棍僧主导,十二名初境棍僧组成,威力足以比之一般的宗师高手,至于天字棍阵,据传白马寺最巅峰的时候,三名宗师境界的僧人主持,十二名显锋棍僧为辅,实力更是不知道有多强。” 此话一出,听者皆是目眩神迷,眼前竟是十八名初境巅峰的高手,就是没有结成棍阵,放在江湖之中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而这样的高手竟是就这样默默无闻的在这白马寺中苦修,心中敬意不免再多几分。 李文硕身处棍阵之中,也是不知道这棍阵的厉害,不过此刻酒倒是醒了。 只觉得脸上热得发烫,再次发誓以后一定要戒酒,不,少喝酒,李文硕这样想着,看着周围大阵,似是看出了什么门道。 显锋高手固然强出初境不少,但显锋之间也有差距,寻常人等初入显锋,修为实力也是不过抵得过五六名初境巅峰高手。 李文硕十岁入显锋,在此境界磨砺八年之久,境界实力皆是稳固无比。 别说初境高手,就算是寻常显锋武夫也是对他没什么威胁,踏入江湖以来,交手过的人,无论是那百花夫人,还是那黄冈道独眼儿,别说酣畅淋漓,就算是陷入苦战都说不上。 而这一次,他却是感受到了一丝丝威胁,没有贸然出手,一时之间双方竟然僵住了。 又是一刻钟过去,面前和尚耐性出奇的好,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着,李文硕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出手,亦或是不认输,他们能够站到明天。 看来这棍法是真的不容小觑啊,想到这里,李文硕竟是有些手痒,高声说道:“今日酒醉,无意间冒犯了白马寺,甚是失礼,在此抱歉。” 说着李文硕便是躬身抱拳,不过随后便是话锋一转,“有劳几位,今日既然出手了,总不能让几位啥也不干就这么回去,多没面子!” 看着李文硕脸上的笑意,为首的一位武僧冷哼一声,喝道::“大言不惭!阵起!” 随后十八位武僧脚下便是动了起来,十八人分成内外两圈,围着李文硕转起圈来,同时圈子也不断地缩小,李文硕也是不敢大意,俗话说的好,枪扎一条线,棍打一大片。 圈子继续缩小下去,李文硕将是连一丝辗转腾挪的余地都找不到。 顷刻之间,李文硕也是动了,身形飘掠如燕,迅疾如雷,便是一拳砸向一名棍僧,那棍僧也是不疾不徐的一棍捣出,恰好防住,竟是跟李文硕拼了个旗鼓相当,枪法全在圈点内伸缩,棍法则以捣劈之神速。 古谚云:“慢刀急棍杀锏。” 棍论一捣一劈,全身着力。 李文硕此时体会更是极为深刻,实在是想不通为何一个初境之人便可挡住他显锋一拳,可是也容不得他多想,大阵之内,棍影交叠,李文硕一瞬间便是陷入劣势,仓促应对之间竟是连个换气的机会都找不到,而棍阵双重时而交叠,时而穿插,精妙的让人看着都觉得眼花。 “没想到今晚出门会友,不光见识到了白马棍阵,更是了解到江湖之中还有如此年轻的显锋高手,当今天下,果然人才辈出!” 莫离先生这句话算是说到了众人心坎儿里,其中一些习武之人,只见那场中青年单以拳脚便是封住了那漫天的棍影,出手之快,眼力之强,均不是初境武人可以比拟。 李文硕也是防的极为辛苦,一时间近百招的防守让他也有些喘不过气来,身形一转,身法陡然加快,可是仅仅是引得那阵法一滞,漫天棍影再如雨点般落下。 不过李文硕也是借此机会拔出了青霜剑。 广场之上,众人只见莹白月色之下,一袭剑光冲霄而起,寒意渐露,却仅是霎时之间,再次隐于乌黑棍影之下。 李文硕也是没有什么意外,方才交手,本就被人占了先机,此刻拔剑也没指望能够占得了什么上风,不过倒也不会再如此狼狈。 青霜舞动,剑气飞离丈许之长,偶有出阵,便是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犁出一道道沟壑,剑棍交击之间,隐有风雷之声渐起,在场之人,无不目眩神迷,为之震动。 “半零落!” 随着李文硕一声低喝,众人只见李文硕身影模糊,阵中霎时间生出一道乳白色的剑鸿,森森剑气,让围观之人都觉的通体犹如针刺。 可是十八棍僧仍是面不改色,他们十八人,演练棍阵二十余年,不乏寺中高手喂招,何等凌厉的攻势没有见过,更何况这白马寺人字棍阵本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显锋武人。 只见众多棍僧齐撤一步,三名为首棍僧出阵而来,一者迎面当头一棍,二者提棍横扫其背。 李文硕也是看也不看,长剑依旧直刺而出。 武人之间争勇斗狠,最忌讳的便是那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剑法更是如此,一往无前,不仅是剑意,更是剑心。 见到如此决绝的一剑,当面之人也是为之赞叹,他修习武道二十余年,仍是停留在这初境,不过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只有同是初境,才能将这人字棍阵演练的如同一体,出神入化。 不过对于眼前这位如此年轻便是俨然在显锋境界颇有造诣的剑客更是心生敬佩,但佩服归佩服,棍僧却是丝毫不乱,低声喝道:“小心了!” 话语之间棍法竟是陡然下移,棍底枪搭袖可脱! 竟是一棍点向李文硕手腕,若是点实,手中长剑必然脱手而出。 李文硕也是不给他这个机会,当下就要变招,可是谁知那棍子竟是又收了回去,当下只觉得背后如遭雷击,眼前顿时一黑,一瞬间飞出几丈远。 李文硕费力爬起,只觉得那两棍把浑身气力都打散了,没有个把时辰修养打坐,是别想重新再战,当下只好抱拳认输。 “真是好厉害的棍法,今天真是长了大见识!” 为首棍僧也是单手行了个佛礼,笑道:“施主谬赞了,施主剑法超群,出尘之意也是让贫僧大开眼界。如若以后来我白马寺不在骑这寺前白马,定当奉为上宾,以礼相待。” 饶是李文硕脸皮再厚,当着几百号人的面儿也是被说得满脸通红,挠挠头笑着说:“今日受教了,改天一定再来讨教一二。” 那棍僧一位李文硕说的客气话,也是没有当真,笑着说道:“白马寺棍僧随时可与天下武人切磋较量。” 话里说的豪气无比,在场之人无不叫好。 李文硕醉酒拔剑,第一次战于白马棍阵,两刻之后,便是落败。 第15章 一式剑三千 李文硕和李绝仙二人回到了原来的客栈。 休息一晚后,第二天前来拜访之人络绎不绝,皆被李绝仙以李文硕伤势未愈而推脱掉。 其实李文硕压根没受什么伤,那两棍虽然不轻,但只是打散了他本来浑然一体的气机,打坐吐纳一晚过后便是痊愈。 只不过脑海之中仍是漫天棍影挥之不去,下意识间便是手指挥动,模拟起了那应对剑法,见招拆招,可是直到应对那三棍夹击,他发现即使自己完完全全的直到对手招式,结果仍是不会有丝毫改变,好奇之心顿起,世间招式神异者甚多,可是让人事先知道招式如何,还无法破解者就没有多少了。 更何况阵法变化莫测,别说自己暂时找出了应对之法,可后续变化更是不知凡几,想要破阵更是不能像昨天一般见招拆招。 “这李文硕李公子竟是从那江南道而来。” “啧啧,前两天听说黄冈道恶贼四十七人,其中首领独眼儿更是那显锋境界的高手,竟是被其一人剿灭,前两天听说时我还不信,昨晚一睹其风采,果然如传闻所说,剑气冲霄汉。” 听得这话,旁边一众人等皆是伸长了脖子,一个人疑惑的说道:“剑气冲霄汉,那岂不是这城内皆可见到,为何昨晚并未见到任何异象。” 那人有些羞恼,自己不过用了些春秋笔法修辞带过,你这小儿怎是如此不知好歹,揭穿大爷我? 旁边同伴白了他一眼,笑道:“数百人同时看见,还能有假?” 出声那人也是看出了此人话锋,连忙称是,不禁端起酒杯,抬头望去,想着楼上客房里那位,心中向往之情油然而生。 可就是这头一抬,只见一吊儿郎当的公子提着酒壶,晃晃悠悠的踩着楼梯而下,让人直担心他会跌下楼梯摔死。 见到这一幕,几名客人便是笑着摇了摇头,只道是寻常醉汉,转头一望,却只见方才还大放厥词,吹嘘那江南来的剑客儿如何厉害的同伴,张大嘴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醉汉,正疑惑,却只见这同伴站起身来,出声喊道:“剑仙伤势可有好转!” 当时便是猜出,眼前这醉汉,呸,眼前这酒中仙人,竟是那声明正旺的剑客儿,一个个眼神顿时变得热切无比。 李文硕耳闻剑仙二字,顿时睁眼四下望去,醉眼朦胧间只觉得四下里竟无一个佩剑之人,心生疑惑,却只见一众人等都望向自己,更是大惑不解。 转身一看,也是没人,再转头,却只见一十五六岁的佩剑少年狂奔而入,心中大惊,觉得这莫不就是那剑仙。 可是接下来的那一幕更是让众人哗然,少年来到李文硕身前,倒身便拜,“晚辈东郡高氏子弟高德成,望剑仙收我为徒,传我剑术。” 李文硕此刻算是知道了这众人口中的剑仙是谁,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好笑,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这吹牛皮吹出来的剑仙他可不敢当,不知道那李绝仙去哪,也是不去寻找,身形飘摇,众人竟是无人能拦上片刻,便是已经出门而去。 那少年见此,更是惊为天人,拔腿便追了出去,众人面面相觑,也是一哄而出,留下了一地翻到的桌椅,唯有那店小二,欲哭无泪,心道管你什么剑仙,回头都要收你双倍的饭钱! 李绝仙昨晚应付那一堆一堆的拜访之人,一晚上没睡,此刻实在熬不住,便是在自己房里睡得跟死猪一样,以至于楼下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能够吵醒他,殊不知,自己的那位好哥哥竟是再次来到了那白马寺。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白马寺前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虽然来往众多,但是像这样莫名其妙的围了近千号人也是多年未遇的事情。 莫离先生来到场间,倒也是没再说话,他其实武功平平,只是年纪大混出来的辈分,今天场间却是来了几位货真价实的显锋境界高手,莫不都是声明享誉一地的豪侠,亦或是某个门派的掌门之人,哪里有他倚老卖老的地方。 “风兄,这剑侠儿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便是已经踏足显锋之境,天赋之高,世间罕见啊。” 风仆子本来赶往华山派宗门,途经此地,没想到听说有一年轻剑客,欲要战那白马寺的棍阵,初听来,只觉得好笑,那白马寺棍阵,连自己的师傅,一代宗师岳山都赞不绝口,岂是寻常人想战就能战? 来此一看,见那剑客儿脸颊太过年轻,更是差点笑出了声,自己十岁上山,苦修二十年,终于踏足显锋境界,一时间宗门震动,被誉为十年一出的门内天才,当下就说道:“二十岁的显锋?除了五大门派首徒,我还真没有听说过一人,可那五人我都见过,见到我也都得称一声师兄,眼前之人多半是那些不懂武功的看客儿吹嘘,我是不信他如此年纪便能到那等境界的,倒是这白马寺,随便来个人就得动用那闻名天下的白马棍阵,看来真是落寞了啊。” 站在一旁的莫离先生听得此话,微微一笑,也是不愿出声反驳,想到这风仆子天赋异禀,出身名门大派,竟是如此见识短浅,坐井观天之辈。 且别说五大宗门首徒,就那刚刚兴起的魔教,门下四位堂主不过二十出头就已是显锋高手,教主更是俨然已经成为了这天下间最年轻的大宗师之一,站的位置,稍稍拉开了些距离。 转身看向那场间的李文硕,不禁也为之担心,想着这白马棍阵变化莫测,威力绝伦,岂是你修养一天便能够破的了的? 输到不要紧,可别磨掉了那少年志气。 为首棍僧看着眼前这李文硕,神色有些无奈,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果然说话算话,真的来此了呀。” “这位师傅,不过一日又来打扰,实在有些抱歉,不过我昨晚冥思一夜,觉得已然能够破阵而出,手痒难耐,实在抱歉了。” 听得这话,饶是僧人平日间修身养性的功夫极好也是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周围一些懂武之人,没有见到昨晚一战,只是听着传闻过来一见,因此一句话便是冷哼一声,十分不屑,认定这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初出茅庐花钱赚名声的小子。 说话之间,棍阵再起,只见十八棍僧身形变换之间,隐有深意。 用剑的李文硕对于步伐的了解也是极为深刻,看了一眼便是知道其中神妙变化不是短时间能够参透的。 当下也是不再犹豫,转瞬之间,拔剑而出,青霜长剑曜日而出,出手便是一记威力极大的长虹贯日,一改昨日一贯防守的风格,剑势凌厉无双,一时之间竟是压住了棍阵的气势。 周围看客儿更是惊呼,几位同是用剑的显锋高手,更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感受着那股子澄澈的剑意,心中更是骇然,觉得眼前此人用剑,不论威力,单看剑意已是足以和门内长辈相提并论。 风仆子更是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唯有旁边的莫离先生,抽空瞥了他一眼,只见风仆子老脸通红,微微一笑,便是继续看向那场间李文硕。 李文硕今日剑招时而势大力沉,时而快如疾风,招式之间不说精妙,却称的上是天马行空。 昨日李文硕的那见招拆招的防守本事已是让一众僧人大开眼界,今日风格更是让几人受益匪浅,手中也是不含糊,玄铁棍舞的密不透风。 白马棍阵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步伐与配合,他们修行的内功心法也是极为特殊,使得结阵之时,一人之力挡下显锋招数也是游刃有余。李文硕也是知道这一点,前行以剑法重压对手,可挡显锋,毕竟还不是显锋。 一时之间,棍阵也是使不出昨天那等三人合围的招式。 可是一时之间也是久攻不下,剑阵韧性隐隐在自己之上,这让想用显锋气力优势生生冲散这剑阵的李文硕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得什么好方法,开始之时周围看客还是满脸激动,可当那时间一点点过去,几个眼力强的人已是看出了李文硕的后继乏力。 风仆子更是出声讽刺道:“无知小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白马寺人字棍阵号称宗师以下无敌手,岂是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可以挑衅的,想要借此出名,真是不自量力!” 李文硕听不到这些话语,也是心知自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是真的好久没有如此畅快淋漓的出过剑了,不是好久,而是从来没有,不管气力所剩几何,仍是毫无保留的一剑又是一剑,坚硬的青石板在一道道剑气面前又如纸片,顷刻间已是满地狼藉。像是要把心中浊气一口气宣泄而出。 为首棍僧也是长棍一挑,喝道:“无畏!” “半零落!” 李文硕一剑势大力沉,仍是被那一棍震的手臂发麻,嘴角留下一缕鲜血,可是依旧笑意不减,纵身一跃足有六七丈高。 十八棍僧浑然一体,伤一人等同伤十八人,此刻十八人也是心无杂念,不在一人出手,齐声喝道。 “降魔!” 隐有佛陀虚影拔地而起,怒目而视。 周围看客皆是瞠目结舌,一些普通百姓,佛门信徒更是倒头便拜。 看到这里,风仆子并未如何吃惊,这种手段显然华山派显然也是有的,不过也是冷笑一声,心道这种可以引发天地异象的招数都用出来了,你还不输? 李文硕自天空落下,眼中已然无那威力极大的降魔一棍,想着一路走来三千里地,见过的人很多,经过的地很多,有那天下第七的宋明哲,有那琴艺无双的初冬雪,有那斤斤计较的胡老板,有那顶天立地的黄三哥,还有那么多人,还有这猴儿美酒,这江湖,真是精彩啊。 想到这里,李文硕豪情渐生。 “苍茫城七十,流落剑三千!” 景德十七年,李文硕二战白马棍阵,鏖战一个时辰,最终以一记剑三千,大破降魔! 第16章 太玄楼 一剑落下,风仆子便是灰溜溜的退走了,别人没那眼力,他可是有的。 李文硕从天而落的那一招剑三千使出的那一刻,他的显锋境界便是真正圆满了。 年仅十八岁的显锋巅峰强者这世间能有几人? 五大宗门近三十年来所谓的那些天才没有一人,整个中原大地,也是只有那剑圣上官羽在这个年纪可以稍胜一筹了吧。 李文硕站在原地,身形有些摇晃,白马棍阵号称宗师以下无敌不是没有道理的,最后那一式降魔,也是伤到了他。 李文硕当时有所顿悟,境界陡升,加上前面无数剑招的蓄势,所用出的那一招剑三千威力已然不是显锋境界能够使出的了,就算是他自己,日后要想使出这一招,也是难上加难。 看着前方拄棍而立的十八名武僧,李文硕轻咳了两声,抱拳说道:“在下一时失手,伤了各位,实在是抱歉。” 为首武僧也是心情有些茫然,他们演练棍阵二十余年,虽然明白天下并没有什么无敌的棍法,可是也从没有想过宗师境界之下会有人能够破掉,心情有些失落,心道一声罪过,便是双手合十。 “施主不必自责,我等伤势不重,倒是施主,身为降魔所伤,元气大损啊。” 李文硕摆了摆手,笑道:“不碍事,今日见识了这降魔一棍,大开眼界,境界领悟更是收益颇丰,说到底,还是我赚到了。” 武僧微微一笑,李文硕最后那一式剑三千大气磅礴,气概雄浑,波澜壮阔,眼中已经无这降魔一棍,他还是看得出来的,也是没有揭穿,又是微微鞠躬。 十八棍僧转身回寺,背影依稀有些落寞。 “白马寺棍阵,名不虚传!” 众僧人没有回头,只是脸上的神色愈加的坚毅了。 “在下空明山宋坤,今日见到李兄这一剑,大坡白马棍阵,心旌摇曳,想要与李兄讨教一些武道上的疑惑。” “宋坤,凡是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只见一一身青色劲装的风流公子向前一步,笑道,“在下嵩山派墨玉骨,已在醉仙居摆好宴席,恭候大驾!”说着也是一个躬身。 李文硕也是一脸无奈,心想老子虽然刚刚的确潇洒无比一副大侠风范,但是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我此刻脸色苍白已是强弩之末? “去什么去!去什么去!昨天刚刚醉成一条死狗,现在还被你们拉去喝酒!老子就睡了一觉就又跑来打架!”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李文硕也是会心一笑,自己也是受这位兄弟许多照顾了。 李绝仙一脸愤然的赶到现场,却是只见到了脸色苍白的李文硕拄剑而立,当下更是生气。 不过却不是因为李文硕受伤,在他的浅意识里,连血都没吐个几斤哪里叫受伤,只是明显是自己这兄弟扬名天下的一战,自己却是没能够现场见证,怎么能不遗憾? 李文硕于风华州东郡,两破白马寺人字棍阵,以十八岁的年龄登临显锋境界大圆满,一时间声明响誉风华州武林,引得诸派震动,有门派想要招纳结交,也有名门大派首徒下山,欲要与之一战。 说到这里,只见那店中说书先生喝了口水,捋了捋胡须,手中惊堂木重重一拍,朗声说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看着满堂宾客尽皆从故事中醒转而来,说书先生也是满意的笑了笑,从座位上退了下去,只有那拉二胡的中年男子还在椅子上入神的拉着,似乎那一声惊堂木也是没有把他从曲子中敲醒。 要论规模,醉仙阁或许连这风华州的二流客栈都算不上,可是要论知名度,却是风华州数一数二的。 至于其中缘由,归根结底却是因为这名不见经传的说书先生,说书先生并不如何高明,自这酒馆开设的几年间也是换过不少了。 出名的是经由这说书先生口中说出的那些江湖故事。 其中或许添加了不少春秋笔法的修饰之词,大体上却又都是这江湖上如假包换的事实,甚至一些无人知晓的江湖秘事,也是时常传出。 这就吸引了不少江湖人士,还有那些名门大派负责搜集情报的人,甚至还有朝廷的人马。 一身白衣的罗九衣独自一人坐在一个桌子上,慢慢的品着杯中美酒,喝惯了猴儿酒的她初次喝这北地烈酒,只觉得犹如一股子铁水自喉咙滚下,流入腹中,辛辣无比,片刻之后,只觉得身心舒畅,精神一振。 如今圣门稳步发展,虽然与各路正道仍是势如水火,但也无需她这个门主终日坐镇教中。 至于那十八岁便达到显锋圆满的李文硕她倒是没放在眼中,别说她如今双十年华,就已是玄彻境的武道宗师,就是教中那四人,如今也不过二十多岁,谁人又不是那显锋圆满? 再等几年,几人破镜,到时候圣门一门五宗师,天下间又有谁敢称他们为魔教? 想到这里,罗九衣豪情渐生,一股磅礴的气机不自觉的便是舒展开来。 众人也是没有丝毫察觉,依旧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要说这罗九衣,不说生的国色天香,可放在这北地,也是足以让人眼前一亮,在这儿坐了那么长时间,竟是没有一个登徒子敢来上前骚扰,倒不是因为当今天下太平盛世,礼教深严,而是众人凡是靠近这罗九衣所在的桌子,皆是感觉到一股子寒气扑面而来,不自觉的便是向后避让开来。 只有那拉着二胡的中年男子突然停手,一脸惊愕的看着几步之外,独自饮酒的白衣女子,罗九衣功参造化,五感何其敏锐,登时便是冷眼望了过去,眼中杀机尽显。 中年男子也是歉意的一笑,继续拉起手中二胡,宛如换了一个人,几下幽幽的胡琴声,琴声凄凉,似是叹息,又似哭泣,跟着琴声颤抖,发出瑟瑟瑟断续之音,如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树叶,听者无不沉醉。 罗九衣也是双眼微眯,葱葱玉指轻轻捻动手中酒杯,便是一口咽下,没有理会那看起来很平凡,实则极为不凡的拉琴男子。 片刻之后,只听琴声骤急,声音拔高,原本聚精会神的听众更是只觉得耳朵被震得生疼,有脾气暴躁的更是起身吼道:“格老子的,你是想要吓死老子!” 高音渐低,忽然间又是中正平和,见那中年男子毫无反应,满脸胡茬的大汉更是怒极反笑,冷哼了一声,捋了捋袖子,便是一记老拳砸向拉琴男子的鼻梁。 忽的男子一个踉跄,琴师依旧在原地拉琴,男子那势大力沉的一拳竟是空了。 他也不是弱手,常年处于深山之中与虎狼搏杀练习技艺的他,也是初境巅峰的好手,知晓其中有古怪,但就是不信邪,区区一个拉二胡的。 当下就是一记黑虎掏心,威力十足,琴师也是眉头微皱,斜瞥了那男子一眼,男子与那目光稍一对视,只觉得浑身气机霎时间崩溃,原本势大力沉的一拳顿时软了下来。 踉踉跄跄前冲几步,身上便是浮现出几道血痕,眼耳口鼻皆是流出鲜血,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舌头却也是从嘴里掉了出来,惊得一众看客儿皆是站起身来,却也是不敢向外跑。 只见的那琴师站起身来,向着四周微微鞠躬,轻声道:“各位不要惊慌,醉仙阁开门迎客,自是不会伤害各位分毫。” 那大汉的一位好友离得那老者最近,更是吓得坐倒在了地上,双腿之间传来一股腥臭之味,竟是吓得尿了裤子,跪在地上,连忙求饶。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这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老,死有余辜,死有余辜啊。” 见到这一幕,周围人等皆是流露出不屑的神色,本身胆小如鼠也就罢了,还是连江湖中最重要的一个义字都丢了。 对此老者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可是看着地上的那一团污渍,也是皱了皱眉头,下一刻,又是一位初境巅峰高手头颅落地,自始至终,无人看到琴师出手。 几个店小二打扮的人面无表情的将人抬走,清理了一下地上血迹。 琴师向着罗九衣点头致意之后,便是继续低头拉琴。 虽然其他客人五一不是那跑江湖的好手,可是骤然见此,仍然是没有心情将这一顿饭吃下去,当下都是付了钱草草离去,除了罗九衣。 罗九衣始终低头喝酒,即使手中烈酒烧喉,却是不见丝毫醉意,直到那胡琴渐终,壶中酒也见底,罗九衣终于是抬起头来,笑着说道:“不来还是真不知道,这醉仙阁的背后,竟然是那太玄楼,今日始见曹先生,果然不愧是传说中那天下第二的刺客,果然名不虚传。” 听得此话,被称为曹先生的琴师也是微微一笑,没有否认,只是握琴的手微微一紧。 见此,罗九衣也是微眯双眼,笑道:“怎么,曹先生是连我都想杀?” 话语间,一股磅礴的内力便是在袖袍之中鼓荡开来,嘴角浮现出一抹自信的笑意,眼神中更是隐藏着一股深深地热切。 曹先生也是微眯双眼,握琴的几根手指不断地握紧松开,反复七次,终是笑道:“确实有很多人委托我们杀你,黑白两道皆是不在少数。不过今日初见,倒是想与门主交个朋友。” 听得这话,罗九衣也是笑了起来,太玄楼是当今天下最强的杀手组织,门内手段诡异残忍,寻常门派,无论黑白两道都是不想与他们打上交道,却又有一些腌臜之事不得不依赖他们,那传说中的第一杀手更是从来都没有失手过,也是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太玄楼这个组织也是不知道地处何处,何人领导,江湖地位不高不低,却也少有人愿意提及。 曾经就有一位华山掌门决心毁掉太玄楼,可不过三天,华山派派内首徒尸体便是被挂在山门之前,半月之内,出门游历的各路子弟,尸体被不断的送来,就是硬生生的挂在华山派众人眼前,自那以后,也是再没有一人提出要毁灭太玄楼。 毕竟这样一个组织根本不知道有多庞大,似乎天底下所有的刺客杀手都能跟他们扯上关系。 罗九衣冷笑一声,起身说道:“朋友说不上,不过今日曹先生既然‘手下留情’,他日见面,我也定不会恩将仇报!” 话音刚落,几个大子儿如利剑般射向曹先生,未见有什么动作,只见空中蹦出一串火星,几枚铜钱便是碎成几半。 罗九衣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这位只知其姓不知其名的曹先生眼中杀意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坐回凳子上,转眼间又是变回了那个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琴师。 第17章 破庙佳人 罗九衣漫无目的的走在驿道上,她现在也是不想去招惹太玄楼,不过经此一事,也是谨慎小心了不少,之前白衣白裙腰佩佛坠实在是太过惹眼,容易被人认出来,现在把佛坠收了起来,换上一席紫衣,腰间挂上一柄卖相很好的宝剑,打算前往凡定山去散散心,可惜天公不作美,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之间,却是有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幸好不远处就有一间破庙,倒也不至于被淋得太惨。 腰间长剑出鞘,剑光闪动,只是瞬间,佛像前那破败的供桌就是变成了无数碎块儿,剑尖划过石头,崩起一连串的火花,只见罗九衣意念微动,星星点点的火花蓦然爆裂开来,成了几个人头大小的火团,轻轻的飘落到了柴火之上,这一手取火,便是用上了些许宗师手段,默默的褪下湿透的衣裙,露出如玉般的肌肤,盘坐在火堆旁,呼吸吐纳,只见一条如龙似蛇的白气从口鼻之间涌出,云雾缭绕,犹如身处梦泽迷境。 片刻之后,罗九衣双眼睁开,一股精芒自双眼射出,如雷似电,衣衫也是在火光和内力的催动下蒸起阵阵白雾,眨眼间便是干透,重新穿戴好衣衫,只听的腹中响动,也是尴尬的一笑,独自一人出门走江湖,哪来的那么多超凡脱俗的仙子,就是她这样人人畏惧的魔头,不也是饥一顿饱一顿,风餐露宿,连是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几件,蓦然之间,罗九衣猛地抬头,看向庙门方向。 “哥哥呀,你慢点儿!” “哎,你说你,教你轻功你又不学!” “还不是怨哥哥你,买把伞都不愿意买,要不然岂会被雨淋?” “行走江湖,风餐露宿,你听的哪个故事里大侠出门还要带把伞?” 只见两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猛地冲进庙里,吵了好几句也是没有发现自己,罗九衣也是觉得有些好笑,出声提醒道:“二位,这里还坐着一位大活人呢。” 闻言,李绝仙倒是吓了一跳,寻声望去,只见一紫衣美女抱膝而坐,甚是可爱,一时间竟是看的有些出神,倒是李文硕一巴掌打在李绝仙的头顶,抱拳笑道:“姑娘见笑了,这弟弟还小,冒犯了姑娘,还望见谅。” 罗九衣也是轻轻一笑,说道:“公子言重了,看诸位衣衫湿透,还不赶快过来烤烤火,生病了可就是罪过了。”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笑倾人城, 再笑倾人国。 李文硕嘴里呢喃着几句诗,与那罗九衣一对视,也是有些脸上发烧,罗九衣何等的功力,百米之外目视蚊蝇,耳听针落如同家常便饭,更何况是李文硕这自以为别人听不清的小声嘀咕,不过也是不恼。 三人围着火堆坐下,李文硕眼睛一瞟,见得罗九衣身旁横剑一把,眼前一亮,问道:“女侠也是练剑之人?” 这一声女侠也是勾起了罗九衣的几分兴致,笑道:“出门在外,防身罢了,看着公子,才是像那武林之中高手侠客儿才对。” 李文硕哈哈一笑,盘坐于此,体内内力奔涌,顷刻之间,衣衫水汽便是升腾起来,云雾缭绕,看的一旁李绝仙瞪大双眼,奈何自己没有这等手段,身旁又有佳人落座,不好脱衣服,当下只能是往火堆旁又挪了挪。 罗九衣也是眼睛微眯,一看之下,李文硕的境界实力皆是一览无余,显锋圆满,这等年纪实力确实不是一般江湖散人能够拥有,只道是哪个江湖大派门内弟子,出门游历也敢在外人面前如此不加掩饰。 “这位兄台真是好内力。” 李文硕也是挠了挠头,摆摆手道:“姑娘见笑了,小弟江南人士,姓李名文硕,斗胆敢问姑娘芳名?” 看着李文硕的眼睛,罗九衣只觉得眼前这公子虽然修为不错,但比之那江湖登徒子也好不了多少,当下福身笑道:“小女子在家排行第九,家里人都叫我九娘。” “叫九娘啊,好名字!” 看着睁眼说瞎话的李文硕,李绝仙也是有些无奈的烤着火,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乃是人之常事,但你好歹也摆出一副君子的样子啊,像是自己乡里那位跟自己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妻,虽然容貌比不上眼前女子,却也是闻名乡里的美女,可是就连个手都不让碰,客板守礼到令人发指,想到这里,李绝仙也是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李文硕此刻正跟那九娘唠着嗑,心中喜悦之情难以言喻,不知为何,见到这九娘的第一面,就是惊为天人,按理说连那天下花魁前列的初冬雪都见过的他没有理由如此,可是他就是有些兴奋。 罗九衣简单的敷衍着李文硕的问话,实在看不出眼前之人便是那醉仙阁,说书先生口中那位惊为天人的处世剑仙,顿时觉得那醉仙阁所谓的江湖秘闻未免夸大太多,日后若是再听闻,也是不必大惊小怪。听那李文硕说到猴儿酒时的回味无穷,心中更是十分诧异,猴儿酒这东西很珍贵吗?黑雪谷中那一群猴子每年都是能给他们产上大量的猴儿酒。 雨声逐渐停歇,可是天色也是逐渐暗了下来,一行三人也是决定在此歇息一晚,得知罗九衣也是去那凡定山,李文硕更是大喜过望,约定明日同行,罗九衣也是好奇这横空出世的一人到底是何门何派,靠着一己之力在十八岁修习到显锋圆满,她是不信的,就连她自己的功夫,也是修习过无数武学秘典,最后更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一身浑厚内力。 李文硕透过屋顶的缝隙,见那星光点点,眼睛微眯,没有丝毫睡意,辗转反侧中有意无意的看着十几步之外的罗九衣,罗九衣虽然微闭双目,仍是感觉到了李文硕不加掩饰的窥探,没来由的有些羞恼,心想你这登徒子白日里来便是盯着人家看了半天,到了夜晚睡觉还是死性不改,谁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龌龊事情,得亏你没做什么僭越之事,否则老娘定要将你抽筋剥骨。 李绝仙更是靠在门边,瞪着一双大眼,直勾勾的盯着窗外,脑海中那一个熟悉的倩影挥之不去,本来一直在自己身边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出门游历三年,身边无她,却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转头瞥了眼一边春心萌动的李文硕,无奈的摇了摇头。 无端江湖听风雨 庙中三个不眠人 夜色渐深,舟车劳顿之后的众人终是抵不住那如潮般的睡意,同是此刻,长安城中,刘烨看着满桌的文案,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脑壳,白天亲自在家中桃树下埋了几罐子酒,母亲还调笑道他想喝酒的话世间什么酒喝不得,他当时只是摇头,说道自己江湖中认识了一个兄弟,虽然没有自己那么能喝,但哪天他来京城看自己,总么也不能只用寻常酒水招待,也只有这自己亲手埋下的桃花酿,才够资格! “黄冈道斩匪四十有七,白马寺前单剑破阵,硕哥儿,你在的江湖,真是精彩啊。” 景德十七年,北方边地偶有异动,金帐王庭连克三城,天子震怒,风华州大小官员斩首七人,被贬一十八人,同年,三皇子刘烨,以太子之位监国,昭告天下。 第18章 不用剑的李绝仙 当今天下虽然仍有纷争,可也称得上是太平盛世,所以说李文硕很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几人路边借宿的破庙竟然会是山贼的一个窝点。 天刚刚亮,三人也是醒了过来,却是听得外边一阵骚乱,哭喊之声,粗犷笑声,交融相错,罗九衣袖袍一挥,火堆灰烬瞬时间被扫入一旁角落,脚尖一点,便是来到房梁之上。 李文硕赞了一声漂亮,便是提着李绝仙的领子,一个纵身,来到房梁上,片刻之后,只见一伙贼匪蜂拥而入,一个又一个的包袱扔在地上,无数银钱散落开来,还有几个被绑在一起的姑娘,衣衫不整,哭哭啼啼。一看就是被绑来的良家少女。 罗九衣见此,冷哼一声,一掌拍在房梁之上,本就破败不堪的佛庙哪里撑得过这一掌,只听嘎吱嘎吱的木头断裂之声自身畔传来,李文硕也是一怔,没想到眼前美人掌力如此生猛,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是冲下房梁,在一众匪徒的注视下,硬生生的将几位姑娘给抢了出去。 这一伙人本就是附近山中恶匪,在这一带为非作歹多年,加上从来不啃一些硬骨头,就算官府也拿他们没辙,哪里受过这种气,当下便是乌压压一片追了出去。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原本还算规整的破庙顷刻间就只剩下断壁残垣,侥幸逃出来的几名山贼面面相觑,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的一紫衣女子自不远处飘摇而至,身如鬼魅,当下便是觉得平日间坏事做多遭了报应,赶忙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仙子饶命,仙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我曾听一猛士说过,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须当立定脚跟做人,宁做乞儿,不作盗贼,说吧,你们几个又是怎么想去当了这贼寇?” 看着眼前这吊儿郎当的公子哥,一个贼人心底一热,几分往日里为非作歹的胆子恢复了几分,手中铁刀一紧,便是猛地扑向了李文硕,其余几名贼人见此,也是心里充满期待,谁也不是傻子,眼前两位既然不是什么神仙鬼怪,那兄弟几个怕他作甚,想到这里,眼睛看向了那一身紫衣的罗九衣,心想即使不是神仙,可这仙子般的美人也是当世罕见啊,要是得到了她,即便是死了也心甘。 李文硕已是显锋大圆满的境界,如今就是那独眼儿在他手下也撑不过十招,更别说眼下这连个三招五式都不会的普通贼人,双手抱在胸前,一脚蹬出,便是将那贼人踢出十几丈,鲜血飙飞,看的刚刚也要起身的几人心惊胆战,长出了一口气,心想幸好自己起来的慢,否则就和刚才那倒霉鬼一起下地狱了。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那莽汉招惹了您老,死有余辜,只求您放过小的,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待哺妻儿啊。” 李文硕也是揉了揉脑袋瓜,懒得和这些贼人说话,只是方才瞥见他们看向罗九衣的眼神龌龊,心下恼怒,喝道:“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我是问你,有手有脚的,为何要当那山中贼寇!” 听到这里,那汉子竟是呜呜哭了起来,说道:“我等本是南郡奔雷山庄附近种地的苦哈哈,生活虽然辛苦,总算也能填饱肚子,可是近日来,不知为何,奔雷山庄突然把原本租给我们的土地都收了回去,没了粮食,没了地种,许多人都是成了乞丐,冻死饿死之人更是不知凡几啊!要是有一口吃的,谁没事儿会来干这贼寇的事。大侠您饶了我吧,我就是回去当乞丐,也再也不敢在此打家劫舍了。“ 罗九衣冷哼一声,笑道:“还敢在这儿胡说八道,那奔雷山庄庄主云霆山是出了名的德高望重,每逢灾年更是会给庄户发放自家存粮,又怎么会难为你们这些人!” 那汉子听到此处,也是猛地抬起了头,红着眼睛吼道:“怎会有假?我那小儿子,那小儿子才五岁啊,就是硬生生的饿死了!” 文硕和罗九衣对视一眼,皆是感到其中古怪,李文硕捏了捏下巴,冷声道:“行了,今日饶你一命,他日要是再做歹事,要我知道,你跑到天边去我也会取你性命。” “谢大侠不杀之恩,谢谢!” “还不快滚。” “是,小的这就滚,再也不做坏事了,再也不做了。” 罗九衣看着李文硕,皱着眉头说道:“这种人,一刀杀了便是,为何还留他性命。” “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再说已经砸死这么多人了,量他们日后也不敢重操旧业!” 李文硕说了这么多,眼前美人却只是冷哼一声,便是头也不回的向着一旁几个救出来的女子走去,李文硕也不甚在意,慢悠悠的在身后跟着。 李绝仙一直在安慰两位哭哭啼啼的姑娘,却又怎么都安慰不好,两个姑娘还是哭个不停,当下只觉得定是那贼人做了什么不轨之事,满腔怒火,便是撩起袖子打算去找那贼人拼命。 只见九娘快步走了过来,身旁两位姑娘也是不在哭泣,一时间大喜过望,一个姑娘更是摇摇晃晃,站起来似乎想要过去跟九娘致谢,可是却没站稳,一头栽向了九娘的怀中,看到此情此景,李绝仙不禁觉得九娘和自己这位哥哥行侠仗义,救人于水火之中,实乃江湖儿女的典范。 可是下一刻,李绝仙便是目瞪口呆,只见那女子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十几丈,摔在一块儿石头上,双目圆睁,眼看是活不成了。 身畔另一女子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细柄短剑,如水般的眸子此刻也是变得寒意逼人,一剑刺向眼前九娘,连他这武学门外汉都看得出这一剑剑气逼人,甚是不凡。 “小心!” 话音未落,那短剑也是到了罗九衣身前,可是罗九衣负手而立,丝毫不为所动,李绝仙看的惊险,一时间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只见一清冽剑光闪过,剑气如龙,长剑短剑缠斗在一起,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见到李文硕出手,李绝仙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对自己这位哥哥的本事他还是极为信任的。 罗九衣第一次见到拔剑的李文硕,那双散漫的眸子变得无比自信,或者可以说冷漠无情,可是手中剑术又是那般的天马行空,大气磅礴。 虽然那刺客也是一位显锋境界的高手,一手短剑也是玩得出神入化,可不说境界略低于李文硕,风格也是被李文硕这种一往无前的剑道克制的死死的,一时之间,败象丛生。 那女子又是一剑刺来,见此,李文硕微微一笑,手中青霜一抖。 “给我撒手!” 那女子刺客只觉得一股暗劲自剑身上传来,手掌不自觉的便是松了开来,自知任务无法完成的她也是果断放弃这次机会,转身退走,李文硕也是没有继续出剑,任她离去。 罗九衣也是有些不解,问道:“你怎么把她放走了?” 李文硕摆了摆手,笑道:“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难为一个女子做什么?对了,她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刺杀你。” 听闻这话,罗九衣也是翻了个白眼儿,面无表情的说道:“太玄楼的刺客,这些人也真是下了血本,竟是连显锋境界的刺客都请出来了。” 李文硕也是不在继续过问,只是有些生气,在一旁愤然说道:“九娘,把你的仇家告诉我,我替你去找他们算账,保管他们再也不敢兴起丝毫找你麻烦的想法。” 听闻这话,罗九衣也是笑了,说道:“那若是有一天,整个天下所有人都与我为敌怎么办。” 李文硕看着那一双丹凤眼,不自觉的有些痴了。 “假若有一天整个天下所有人都与你为敌,我也会挡在你的面前。”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文硕话中的那股子认真,罗九衣也是俏脸微红,莫名的有些烦躁,冷哼一声,避开了这个话题,说道:“我早年间也是见过奔雷山庄的老庄主云庭山一面,是一位为人爽朗气度不凡的武道宗师,如若方才那小贼没有说谎的话,奔雷山庄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李文硕也是点了点头,“听你这么说,确实有些古怪,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我们去看一下不就得了。” 罗九衣也是点头,此刻李绝仙却是站了出来,抱拳说道:“哥哥,接下来的路我可能不能奉陪了。” 李文硕一怔,问道:“怎么了?” “我这几天时常出神,内心焦躁不安,直至昨晚,方才想通,我出门游历三年,一封书信都没有寄回,如今想想那家乡苦苦等我之人,内心甚是羞愧。” “好了好了,别说了,要走就走,别跟个娘们似的。”李文硕摆了摆手,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认识了你这个朋友,我很高兴!” 李绝仙也是直起身来,笑道:“硕哥儿,我内心仍旧向往着江湖,放心,终有一日,无论你在何地,都会听到我李绝仙的名字,响彻江湖!” 听到这话,李文硕翻了个白眼,笑道:“怎么,打算做那天下第一的剑侠?” “不了,我相信哥哥日后必然是那剑道魁首。”李绝仙摇了摇头,只觉胸腹之间豪气丛生,笑道:“我可不与哥哥争。” “硕哥儿,九娘,就此别过!” 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李文硕挠了挠鼻子,转身看向身旁美人,笑着说道:“出发?” 日后江湖上有传闻,世间双李,用剑的李文硕,不用剑的李绝仙。 第19章 买胭脂的剑客儿 江湖中永远少不了这样那样的热闹,李文硕虽然走了,但是白马寺的香客依旧络绎不绝,甚至比之往日犹有过之。 来此的很多人都是为了见识一下那传闻中威力无穷的白马棍阵,更有初出江湖想要扬名立万之人,前去挑战那白马棍阵,白马寺的武僧虽然不厌其烦,但是下手又不好太重,因此整日疲于奔命的应付那一大波江湖人。 独孤仇背着宝剑,牵马走在这繁华的街道上,有些不知所措。他从小就在山上练剑,一晃二十年光阴过去仍然停留在那初境,也不怎么苦恼,因为师傅平日里就说他笨,他也习惯了,平日里师兄弟们也是觉得他笨。 这次师傅让他下山挑战一个叫李文硕的人,临下山前他倒是有些小激动,以前听着师兄弟们讲那山下的故事,还是有些好奇与向往,可是真到了山下,才不过半个来月他就又觉得无聊了。 “还是练剑有意思,师傅也真是的,下山打听了一下,那李文硕竟然是显锋大圆满境界的高手,岂不是一招半式就可以把我打趴下?哎,赶紧输完去给师姐买胭脂!” 想到这里,独孤仇神色也是有些郑重,想了一下师姐发火的样子,他宁愿去跟那号称显锋大圆满的李文硕打一架。 路上买了两个包子,付钱的同时问道:“这位兄弟,你可知道那李文硕?” 卖包子的小贩儿本来正高兴这几天生意比以往好了太多,听的这话,也是有些自豪,笑道:“那是,我风华州出来的剑仙!天下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听的这话,独孤仇更是满脸骇然,剑仙?当下脸上神情更加阴郁,别人区区十八岁就已经有剑仙之名,自己已经年过二十,却还留在这初境。 “那你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地吗?” “剑仙踪迹,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知晓的,那日剑仙在白马寺前大破白马棍阵,之后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独孤仇听到这里,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他已经抱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了,反正他从小比剑都没有赢过,而且这三年来师傅让他封鞘悟剑,不觉得自己悟出了什么,倒是怕自己三年没出过剑,现在拔剑连剑都不会用了,再输这一次也没什么,只是怕给门派丢脸,毕竟大师兄那么厉害,仍是整日苦修,不就是为了不在那五岳剑派的大比中落了宗门面子。 “多谢。” 牵着马儿来到了那白马寺前,见那两匹石马甚是神异,赞了一声果然名不虚传。 武僧玄空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虽然这几天兄弟们几个累了一点,可是白马寺的香火却是旺了不少,也算是为佛门积德,四下望去,只见一青衣男子盯着那门前白马出神,当下就以为是那仿效李文硕,想要出点儿名头的江湖侠客儿。 “施主,为何站在这里怔怔出神?” 独孤仇尴尬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做了个揖,轻声道:“大师,在下华山弟子独孤仇,奉师门之命,前来见识一下这白马寺的棍阵。” 玄空苦笑一声,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施主,既然师出华山,出门游历,只需报出宗门名号也是无人胆敢轻视,何苦来这白马寺走一遭。” “不瞒大师,我也不想啊,可是师命难违,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啊。” 这一日,白马寺前又是围起了人山人海,不过人们已经是见怪不怪,这些天前来挑战白马棍阵的人已经不知有多少了,只是没有一个成功的,不远处已经有人开启了盘口,赌那青衣少年能够撑上几个呼吸。 看着那把佩剑从背上取下的华山弟子,玄空有些无奈,别说你一个显锋都没达到的小辈,就算是你华山首徒林子涛来了也是没有什么机会的啊。想到这里,也是不愿浪费精力,当下便是一棍当空而下。 “得罪了!” 独孤仇一怔,没想到这棍法如此迅猛,暗道一声不好,匆匆拔剑,长剑出鞘三寸,亦有剑气冲霄而起,森冷剑气如刀。 一棍被挡,不至于让玄空太过吃惊,白马棍阵本就是一棍比一棍沉重,连绵不绝,生生不息,可是独孤仇出剑的那一瞬间,他的感知有些模糊了,独孤仇的境界开始在初境上下浮动,当下也是不敢大意。 “夜叉!” 玄空低喝一声,漫天棍影连绵不绝,三棍夜叉势大力沉,这种力量已经不是初境可以抵挡的了。 独孤仇身处阵中,也是感受颇深,只觉得在那股压力之下,浑身气机四处乱冲,全然不受控制,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无奈之下,手中长剑再出一寸,四寸寒光剑气闪耀,竟是割裂了漫天棍影,阵中独孤仇依旧在努力拔剑,玄空心中却已天翻地覆,眼前这个华山的年轻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跨过了那道坎儿,到达了寻常武人梦寐以求的显锋境界。 “无畏!” 寺外看客也是认出了这一棍无畏,惊呼出声。 “这些小师傅怎么就用出了这等杀招?” “是啊,这才多会儿,即便是有些不耐烦,可这无畏仅次于降魔,也是要消耗不少气力的啊。” “这年轻人定是得罪了寺中僧人,看来是要吃些苦头了!” 周围人生嘈杂,可是莫离却是没有说话,几个显锋境界的高手也是神色复杂,这哪里是不耐烦?分明是被那青年逼的不得不用这无畏一棍! 独孤仇脸色苍白,汗如雨下,浑身筋脉尽皆疼痛无比,可是连他自己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还在坚持,在见到那出鞘寒光的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他能感受到手中之剑在欢呼雀跃,仿佛感受到师傅拿着树枝要抽他,仿佛感受到师姐在背后一脸幽怨的看着他。 长剑出鞘过半! 只见十八棍僧再道一声无畏,有雄狮虚影自阵中而生,高一丈余。长棍一倒,雄狮仰天怒吼,震天动地,即便隔着数十丈,观战者无不捂耳皱眉,稍弱者,不懂武道之人,更是已经拜倒于地,双耳渗血,这种攻击方式已经属于精神层次,直接伤人识海,却又难以防御。 独孤仇身处大阵中心,所承之威又是何止十倍,嘴角不断的咳出一缕一缕的鲜血,可是他却不为所动,眼睛直盯着那出鞘的半截剑身,一股子嚣张霸道至极的剑意从剑身上散发而出。 独孤仇只觉浑身舒坦,一口清气呼出,便是化作凌厉剑光,硬生生将那佛光化作的雄狮斩成漫天光雨。 周围人等更是惊骇的说不出话来,连那些显锋高手也是看的目瞪口呆。 佛光化雄狮 佛门狮子吼 秀口吐剑气 这等招式他们别说见过,就是往日间信都不会信的啊。 玄空压下喉咙中的那一股甜意,只觉得胸腹之间尽皆被空气中那股弥漫的剑意割的生疼,心知那股剑意已经不可阻挡,顾不得许多,十八棍僧齐声喝道:“降魔!” 只见一尊三丈大佛拔地而起,佛光阵阵,怒目而视。 自此 长剑尽出鞘 莫离见此,更是激动的不能自已,颤抖着声音,吐出了两个字。 “万仞!” 剑吟之声犹如雨落清泉,不绝于耳,回荡城中,久久不绝。 手中剑名万仞,剑招亦是万仞,独孤仇一剑既出,连破数境,已然是达到了显锋大圆满的境界。 这一日 华山独孤仇,手持春秋名剑万仞,一剑破阵。 朝悟道,夕入道,夕阳之下,独孤仇一人持剑而立,眯眼看那夕阳余晖,只觉得分外好看,众人眼中,他也分外出尘。 山中悟剑二十年,此刻终是小有成就,华山已有林子涛,此刻再出独孤仇,看着眼前那持剑而立,怔怔出神的男子,玄空和尚一时间百感交集,不过半月时间,这白马棍阵接连被破,当今武林,真是人才辈出啊。 华山绝颠之上,一名老者看着手中棋盘,忽然笑了起来。 “观棋二十年,今日始入道,独孤,你不仅会是我华山首徒,未来更将是那天下第一人!” 独孤仇也是有些莫名欣喜,想着这次回去总不至于再挨师傅打了吧,看着周围那么多人,脸有些红,似是想到了什么,收起长剑,抱拳问道:“打扰一下,各位大侠,请问有谁知道哪里有胭脂卖?” 买胭脂的独孤仇,没有在此久留,买了胭脂就离开了,有传闻说他去寻那前些日子在此破阵的李文硕,也有传闻说他去寻那赠胭脂的佳人。 今日之后,白马寺十八棍僧再也没有在门前护卫,让一众想借此出名的年轻人皆是大呼遗憾,更是对那破阵而出的李文硕和独孤仇心生向往。 值得一说的是,白马寺前虽然少了十八名耍棍的僧人,却是多了一名扫地的老和尚,许多年之后,老和尚盘腿圆寂于寺门之前。 有沙弥哭声喊出首座二字,世人才知,这扫了这么多年地,一直默默无闻的老和尚,竟然是那白马寺戒律院首座,玄彻境界的大宗师。 第20章 奔雷山庄 “有谁想我?” 李文硕打了个喷嚏,转身看向一旁的罗九衣,笑道:“九娘,这奔雷山庄的庄主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你以为呢,那也是在宗师境界浸淫三十年的高手,你还没出生时人家便已经是玄彻境界的高手,有多厉害你自己想。” 罗九衣也是伸了个懒腰,李文硕依旧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有一点儿高手风范,这点儿跟自家那四个兄弟很像。 虽然有时候话多的令人吃惊,却着实不是个惹人厌的。 “那应该还是挺厉害的,到了这奔雷山庄,虽然人们脸上看着有些凄惶,但也不像是那贼人说的那样啊。” 李文硕他们处在奔雷山庄外围的小村落里,周围尽是一些泥土砖瓦堆砌出的房子,可这年头虽然天下太平,百姓日子也没有官家宣传的那般富裕,屋顶有个瓦片儿也算的上殷食人家了。 村口有一个小湖一般大小的池塘,塘中水绿的可人,进村时还见到几个孩童在河边嬉笑打闹,村中还有年迈妇人打扫院落,田中庄稼也是发出了幼芽,哪里像是那贼人口中说的那样。 想到这里,李文硕便是有些恼火,一旁的罗九衣也是懒得去嘲弄他,只是看着周围人群那苍白的脸色,也是有些皱眉。 走到一户人家门前,看着一老妇人正在筛检粮食,低声问道:“大娘,为何见着这村内之人,脸色都不太好。” 妇人抬头打量了两人一眼,强挤出了一抹笑容,说道:“两位看着面生,是外乡来的吧?” 李文硕也是点了点头,蹲在地上帮着妇人挑拣起了粮食中的石子,笑道:“大娘,今年收成很好嘛,这谷子生的可真胖!” 闻言妇人也是喜笑颜开,这个小伙子看着就讨喜,白白净净的看着比家里儿子好看多了,说道:“小伙子生的真好,看着就不是个受苦的,今年收成确实不错,去年本来也是风调雨顺,可惜啊,云家庄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是把土地都收了回去,那个冬天有好多人都没有挨过去啊。” 说到这里,妇人也是双眼通红,伸手抹了抹眼泪。 李文硕见此,连忙说道:“大娘,实在是不好意思,让您想到那些伤心事。” 妇人也是摆了摆手,说道:“不打紧,幸好后来少庄主外出游历归来,慢慢的我们庄子也是恢复了气色,少庄主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呐。” 两人对视一眼,就是谢过了妇人,前往那云府。 一路上虽然没有那饿殍遍野的凄惨景象,但路旁树木上依旧残留着黑红色的印记。 罗九衣很清楚,那是干透了的血迹,触目惊心。 李文硕也是紧紧的皱起了眉头,心头有些烦躁。 罗九衣看到之后,调笑道:“喂,习武之人,难道还怕这血迹不成?” 李文硕摇了摇头,说道:“我一直觉得闯荡江湖,不说刀口舔血,脑袋系在裤腰带上那么凶险,但俗话说的好,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我虽读书不多,但也是知道人固有一死一说,但人怎么死都行,就是不能被饿死。古书记载,昔年金帐王庭入我中原,驱赶两脚羊作军粮,遭遇大灾,村民易子而食,这些都不是假的啊。” 看见李文硕露出这平日里罕见的认真态度,罗九衣也是宛如一个小姑娘一般乖巧,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李文硕皱着的眉头,蓦然有些心疼,自己怎么会生出这种情绪,还是对一个萍水相逢,注定只是人生过客的人。突然有些恼,脸颊也是红了起来。 “你脸怎么红了?” “你管我做什么!” “好好好,不管不管,行了吧。”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轮太阳将要落下,西天的晚霞挥动着绚丽的纱巾。 膜糊间,遍地的小草都镀上了一片金黄色。晚风吹起来,一支支狗尾草摇响一渠黄昏的抒情曲。 夕阳下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云府位于庄子的北部,风景最是秀丽的地方。 背靠着一条小河,墙垣极高,李文硕用手敲了敲那朱红色的大门,不多时,只听吱嘎一声,大门开出了一条缝。 一个脑袋探了出来,是一个蓝色衣袍,家丁打扮的少年,脸色甚是红润,见着有人来,看着面生,也是有些羞涩,问道:“二位是谁,来云府有什么事?” “哦,我们是打东郡白马寺那边来,听闻白马寺慧明大师前来云庄访友,特来拜会。”李文硕也是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自己是来送信的,这个由头总不是假的吧。 “慧明大师确实在府中做客,你们等一等,我去禀报一声。” 说完大门一关,头便是缩了回去,二人看着这小家丁,也是感觉颇有意思,云府似乎也没有原本想的那般出了什么意外。 两人也是不骄不躁的等着,过了一会儿,只听一阵爽朗笑声从门内传来。 “既然是大师的朋友,云某人自当要见识见识!” 话音刚落,大门便是完全打开来,只见一位手持折扇的翩翩佳公子出现在二人眼前,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旁边一身着素色衣衫的老和尚,胖胖的脸上充满着笑意,宛如一尊弥勒佛。 只见那公子躬身笑道:“在下奔雷山庄庄主云庭山之子,云天英,在此见过二位江湖友人。”言语之间落落大方,正气十足。 “南山李文硕。” “九娘。” 云天英闻言脸上也是一喜,问道:“可是那一剑破去白马棍阵的侠客儿?” 李文硕也是一笑,说道:“说是一剑破去可就太轻松了,在下不过区区显锋境界,白马棍阵威力无穷,名不虚传,实在是侥幸而已。” 一旁的僧人正是那白马寺慧明大师,躬身笑道:“阿弥陀佛,施主,我白马寺棍阵的威力我还是了解的,施主既然能够破阵,不管是不是侥幸,都当得起一声少年英杰的称呼。” “见过慧明大师。” 慧明也是始终一张笑脸,摆了摆手,说道:“我虽然听说过小友的名字,但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你怎么会想到不远千里前来拜会我呢?” 李文硕也是拱了拱手,笑道:“不瞒大师,我主要是受人之托,给大师送一封信的。” “哦?” “京城一个叫刘烨的朋友。” 听得这话,除了那慧明大师面不改色,似乎早有所料之外,其余二人皆是目瞪口呆,李文硕瞅了瞅云天英和九娘的样子,疑惑的说道:“怎么了?送个信而已,有什么好惊讶的。” “李兄,你听没听说,当今黎阳太子,也叫刘烨。” 李文硕闻言一愣,摆了摆手笑道:“怎么可能,那小兔崽子哪里会是什么太子?顶多是个大臣家的子弟。” “那也是厉害呀。”一旁九娘也是嘲讽的笑道,“天下还有刘姓的当朝大臣,没被分封出去坐那外地藩王,反而留在京城之中,真是了不起啊。” 李文硕转身看向一旁的慧明大师,只见大师点了点头,李文硕顿时瞪大了双眼,一拍大腿。 “我去,这小子,下次去京城一定要好好宰他一顿!” “哈哈哈,李兄豪气,瞧我这干的什么事,一群人站在大门口算是怎么回事儿,走走走,进去坐,阿福,去泡壶茶!” 第21章 所谓伊人 云府很大,不过其中布置却甚是简约,进入大门,穿过几个回廊过后,能看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假山,倒是为这宅子添了几分雅意。 到了大堂,李文硕将怀中信件交予慧明大师,慧明看完信件之后,脸色稍有沉重。 “大师?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慧明看着眼前的云天英,笑道:“确实是有些事情,看来接下来是不能在府上讨扰了。” “大师说的哪里话,这次不远千里前来拜访家父,却是未能如愿,实在是我云家庄子有愧在先啊。” 听闻这话,罗九衣也是上前一步,问道:“怎么,云庄主不在庄内?” 云天英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家父近几年来终年在山上闭关修行悟剑,即便是我等至亲之人,也是不允许打扰他老人家,我出外游历,直至去年回家,也仅仅是见过老爹一次。” 这时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妇人走了进来,只见她身穿淡绿罗衣,颈中挂着一串明珠,脸色白嫩无比,犹如奶油一般,似乎要滴出水来,双目流动,秀眉纤长。 见着众人,微微福了福身子,云天英也是赶忙上前搀扶,对着李文硕和罗九衣介绍道:“二位,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夫人,岚儿,这两位都是江湖上意气相投的两位朋友,李文硕李公子,九娘。“ 见到云天英,这位云府少夫人只是说道:”天英,老张叫你过去一下。“ ”知道了,没看到我正招待客人吗,让他再等一会儿。“ 云府少夫人秦岚也是有些欲言又止,看到她这幅样子,一直温文尔雅的云天英露出了些许不耐烦的神色。见此,这位少夫人也是赶忙告退。 “夫人小户人家出身,不知礼数,让几位见笑了。” “阿弥陀佛,先前未至府上,便听闻少庄主心地善良,待人和善,少夫人儒雅端庄,老衲今日离去,有一句话要赠予公子。” 云天英也是面露欣喜之色,笑道:“大师不吝赐教,晚辈必当洗耳恭听。” “君子不争。” 说完这句话,慧明大师便是转身离去了,脚步匆忙,似乎一刻也是不想多留。 云天英怔怔的立在原地,看着慧明大师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过了一会儿,也是转身看向一旁的李文硕二人,笑道:“二位来到府上,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李文硕也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笑道:“公子既然有事,那就去忙吧,给我们准备点饭菜就行了。” 云天英一拍手,说道:“瞧我这,二位旅途劳累,一定也是腹中饥饿,我已为二位准备好了客房,饭菜稍后便送到房中。” 看着云天英离去,李文硕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这一家人看似和和气气,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转身看向一旁的九娘,却只见罗九衣眉头紧皱,面露嫌恶之色,笑着问道:“怎么,生气了?” 罗九衣摇了摇头,沉声道:“这云府内血腥之气极重,世所罕见,我早年间跟着方士学了一些望气的本事,看着府内屋梁之间尽是阴气缭绕,太过诡异。” 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奔雷山庄内的一应事务都由这少庄主云天英打理,那老张有什么事竟然不亲自前来禀报,还劳驾得了少夫人前来喊云天英过去,也真是好大的架子。” 二人对视一眼,便是打算今天夜里出在府上查看一番,相约在府中假山处碰头儿,就是回到了各自的房中。 李文硕刚到房内,不一会儿就是有一个长的十分水灵的丫鬟端着饭菜走了进来,一身青色素衣,十三四岁的样子,见到李文硕看她,顿时双颊绯红,低声说道:“公子请用餐。” 李文硕也是觉得好玩,打算逗弄一下眼前小姑娘,笑着问道:“看你正值豆蔻年华,不在家中赡养孝敬父母,倒是来这云府做丫鬟,莫不是那云家少主欺男霸女,为祸乡里,把你抢来了?” 听闻这话,小姑娘顿时慌了神色,赶忙摆手说道:“公子,可不敢乱说的,少爷菩萨心肠,说是我等庄户的大恩人都不为过,要是没有少爷,绿柳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这样说来这云天英还真是一个大善人啊。”李文硕捞起酒壶,放在鼻尖一闻,面露陶醉之色,情不自禁的说道,“好酒!看来到真是我的不是了,没想到这云家少主不仅做人心善,喝酒的品味也是一等一的啊。” 听闻眼前公子夸奖自家少爷,丫鬟绿柳儿也是格外的高兴,笑着说道:“那是自然,少爷曾经为了去喝上那一口正宗的猴儿酿,外出大山之中,三年未曾归家呢。” 看着眼前小丫鬟的欢快样子,李文硕也是凑上前来,小声问道:“来,跟哥哥我说实话,是不是看上你家公子了?” 听的这话,只见眼前绿柳儿瞬间变了脸色,细长的玉颈之上也是呈现出一抹粉红色,李文硕也是分外无奈,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般的话竟然说中了,顿时觉得十分无趣,摆了摆手,示意那早已羞的说不出话的小丫鬟可以出去了。 绿柳儿如蒙大赦,再僵持下去的话她就要哭出来了,心里想着这公子真坏,少爷这么好,府上丫鬟又有谁不喜欢少爷呢?绿柳儿红着脸,提着裙子跑了出去,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正巧这时候罗九衣走了进来,躲开那差点儿撞到自己身上的小丫鬟,再看向李文硕的眼神也是不自觉的就变得古怪起来。 李文硕这时候也是饮尽杯中酒,抬起头,四目相对,李文硕也是一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下子便是站起身来,说道:“九娘,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不用解释,男人么,很正常,更何况你才刚喝完酒。” 听着九娘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李文硕心中也是有苦说不出。 “那丫鬟才十三四岁啊,我哪里有那么禽兽。” 罗九衣的心情瑜伽的烦躁,冷哼一声,笑道:“没想到李公子还好这口儿,以前还没看出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得,我这还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李文硕也是哭笑不得,突然想到自己的酒量,无奈的说道,“这酒也别喝了,晚上还得去查探云府。” “说到这里,我刚刚去偷偷跟在云天英的后面,等到他经过院中假山的时候,却是突然消失了,我估摸着应该是有什么密道,果不其然,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他又是现身,见他挪动了一下那假山上的石头,身后的洞口便是消失了。” “等等,你去跟踪他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哪里敢打扰李大侠您春宵一刻?” 李文硕闻言也是苦笑,说道:“我的姑奶奶,我是那样的人嘛,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啊。” “呸!你可别乱说话,跟你很熟吗?”罗九衣也是一瞬间站了起来,双颊羞得通红,伸手就要打向李文硕,却被李文硕一把抓住玉手。 一瞬间,罗九衣只觉得浑身打了个激灵,竟是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身子一软,便是差点儿倒了下去,害羞模样比之方才的绿柳儿犹有过之。 李文硕也是没想到九娘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一时间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也是想起了南山下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此刻自己是不是应该把九娘搂在怀里,可是之后怎么办啊,老范当时讲的故事后面都是顺理成章的春宵一刻值千金了啊,我也这么干?可这是九娘啊。 李文硕的纠结注定很短暂,因为他拉着的这双手是九娘的,那个魔教教主罗九衣,年方二十就已经是玄彻境界的武道大宗师,那个发誓要以女子之身武道夺魁的江湖奇女子。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李文硕脸上便是多了个通红的掌印。 这一掌不轻不重,却也是把李文硕打的一时间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李文硕正迷糊,只听的耳边美人冷哼一声。 “登徒子!” 李文硕刚想出生道歉,伸出手来,眼前却是已经没了九娘的身影,无力的坐在椅子上,苦笑连连,自语道:“这算什么事儿啊,哎,想我一世英名竟然毁在这里,九娘以后会怎么看我?” 想到这里,心情格外不爽,一双眼睛就是盯上了眼前那壶酒。李文硕心想都已经这么倒霉了,还不让喝口酒?当下便是伸手要去捞那桌上美酒。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房门外传来,如同黄莺啼转,动人心弦。 “别再喝酒了,晚上要是敢迟到,可就不是一巴掌那么简单的事了。” 李文硕的手也是一瞬间缩了回来,只觉得脸上那一巴掌也是没那么疼了,长这么大头一次觉得这世间竟是有什么事比剑道还让他执着与痴迷,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笑容。 忍不住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第22章 血珠 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外面的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二人也是到了约定的地点碰头儿,避开了几个夜间执勤的家丁,借着月色的微光,和白天留下的记忆,罗九衣玉手在那假山上轻轻一按,只见眼前巨石轻轻抖动,向右横移了有一尺,露出了一个刚好足够一个人挤出的缝隙。 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便是先后进入石门之内,眼前漆黑一片,即便是手中拿着火折子,也是看不清脚下的道路,两人也是手扶着墙壁,一前一后相隔不远,慢慢摸索着向前走。 约莫前行了百余步,面前的空间不再那般拥堵。 借着火折子的微光,李文硕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可是微弱的光亮永远照不清眼前的阴暗,正如人脸上的“光明磊落”永远照不清江湖中的阴霾。 油灯里的火苗闪烁着,在这间数丈见方的密室里留下了点点微光,却只能照亮它身下的那张木桌。 密室的四壁由麻石砌成,密不透风,密不见光,谁又能透过那厚实的壁垒窥探这方寸黑暗中的一丝光明呢? 走到这里,李文硕也是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似乎在这狭小的房间里有无数人殒命一样。 轻声说道:“这奔雷山庄的确有些古怪,看这密室的构造,我们约莫还只是走了个开头儿,前面不知道还有多远的距离。” 罗九衣也是点了点头,修筑密道本不是稀奇之事,一般稍微大一点的势力都会有一些密道密室之类的东西,连她那刚刚成立不久的圣门都被叶胜鼓捣出了类似的东西,现在黑雪谷中整日都在破土动工乌烟瘴气的,这也是自己出来散心的原因,更别说这在江湖上存续了已经有百年之久的奔雷山庄了。 四处搜寻了一下,发现这密室里除了这张桌子外,竟是空无一物,二人便是吹灭了油灯继续前进。 前面的道路逐渐开阔起来,通道两旁也是隔着几步便亮着丝丝火光,二人对视一眼,李文硕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这种情景之下,也是不敢马虎大意,一只手已经按在了青霜剑柄之上。 蓦然间,脚下一松,一块儿石板竟是下陷了两寸。 李文硕暗道一声不妙,也是反应神速,脚下感觉稍有不对,便是飞身后退,身形如电,只听空气中传来嗖嗖的破空声。 抬头望去,只见方才所站的地方竟是被几根两指粗的巨大箭矢钉住。 李文硕眉头微皱,地上的青石板在这铁箭面前就像是豆腐一样,轻易的就被扎穿了,而且那种速度,如果没有显锋境界,基本上很难躲开。 李文硕不禁有些好奇,前面究竟有些什么东西,值得奔雷山庄布下如此凶险的机关? 转身看了眼九娘,只见九娘点了点头,李文硕也是不在担心,虽然九娘没有明说过自己的武功境界,李文硕也能看出来九娘的武功着实不低,应该也是在显锋境界浸淫多年的好手。 而且有自己在前面开路,又怎么会让九娘受伤? 李文硕这般想着,心中豪情渐生,可是脚下的道路着实不顺人心意,没走两步便是又有利箭从阴暗的角落里飞射而出,李文硕也是懒得躲避,手中青霜挥动,箭矢还未近身便被凛冽的剑气在半空中斩断。 斩断箭矢的李文硕,亲身感受了一下那箭矢的力道,不禁暗暗咋舌,这威力几乎相当于一个初入显锋境界的高手一击了。 又是走了不知多远,前面出现了一条岔路口,一左一右,一条向上,一条往下,皆是黑咕隆咚的。 “接下来怎么办?” 九娘轻声问道,李文硕也是眉头紧皱,接下来继续前进会遇到什么机关也不甚清楚,如今又是到了这么一条岔路口。 着实让人费心费力啊。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走向上的通路是人的习惯,想必那设计机关的人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选择这条往下的通道好了。” “确定?” “不太确定。“ 听的这话,九娘也是皱了皱眉头,不过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两人对机关一类的东西都不是太懂,此刻更是觉得如果叶胜在这里就好了,以他的本事,还真就不信天下有什么能难住他的机关暗器。 此刻那黑雪谷中,叶胜趴在一张大桌子上,红着双眼看着桌子上的图纸,咬牙切齿的说道:“老子还就不信了,我构建不出那天下第一的迷阵!” 看着叶胜狰狞的样子,一向大大咧咧的唐虎此刻也是安静的出奇,毕竟蓦然看见平日里以儒雅著称的紫竹公子这个样子,也是让他有些心惊肉跳啊。 “叶胜啊,你也别太着急,大姐头又不在。” 唐虎小心翼翼的说道。 叶胜回头狠狠的瞪了唐虎一眼,吼道:“不着急,我圣门门主失踪一个月了还不着急,那什么时候着急!” “你别说的那么过火啊,什么失踪,她不是去风华州那边了吗,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回来?” … 两人也是艺高人胆大,没有经过太多的犹豫就是走进了那向下的通道,两人手中各持着一盏前面通道里取下的油灯,这斜坡地上布满青苔,湿滑无比,得亏二人轻功了得,否则一般初境高手,走在这路上,怕是连站都站不稳,步子不紧不慢,走了几十步,两人只感觉脚下地面微微震动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只听得身后有隆隆之声传来,心知不妙,皆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扔下油灯便是向前跑去。 灯油洒落在地面上,火势一瞬间大了起来,借着这点光亮,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两人高的巨石从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两人滚来,声势极为惊人。。 两人也是轻功极好,巨石虽快,却仍是在两人的全力飞奔之下被拉开了距离,正前方也是出现了点点微光,两人脸上却是没有半分喜色,一根根手臂粗的铁棍组成的大门闪着乌光,挡在了前面的出口处,单是看着就知道不是一般凡铁,李文硕一步抢上前去,一剑斩出,只见铁门上火花攒动,却是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罗九衣也是上前补了一掌,也是显露出了近乎显锋大圆满的掌力,巨大的力量打在铁门之上,虽然没有给铁门造成什么伤害,可是一旁固定铁门的石壁却是崩出了几道裂痕。 李文硕见此,也是心领神会,收起青霜宝剑,对着那铁门一瞬间也是打出十几掌,出手之间,掌影分飞,竟是有了几分当初百花夫人飘雪穿云掌的模样,虽然只是形似,可在李文硕显锋大圆满功力的支持下,威势看着比之当初百花夫人使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几掌拍出,二人皆是额头冒出了细汗,李文硕虽对掌法有些涉猎,但是并不精通,又是以手击铁,此刻虎口更是留下了丝丝鲜血。 感受着身后临近的巨石,二人也是顾不得转身,手脚并用,对着那铁门全力轰击,终于是在巨石最后撞击的一瞬间,门框处的岩石尽皆碎裂,只听得咣当一声巨响,铁门向前飞出,二人也是借机遁出。 只听得轰隆一声,烟尘四散,巨石卡在了那门框之上,巨大的力量在麻石上砸出了手臂粗细的裂缝,看着这一幕,二人也是心有余悸,大口的喘着粗气。 李文硕自嘲的笑道:“看来是我自作聪明了。” 罗九衣也是绣眉微皱,这云家的机关设计的十分歹毒,换做任何一个独行的显锋高手,遇上方才那等险境,也是只有一个被碾成肉酱的下场。 二人站起身来,只见他们身处一个百丈见方的巨大地下空洞里面,看这规模,定然不是人工挖掘,四周虽然也是灯火通明,血腥之气却是浓重到一种让人闻之欲呕的地步。 只见不远处有一供桌,前面摆放着诸多灵位,皆以云字开头,见状,李文硕捏着鼻子,苦笑道:“我们废了这么大的劲儿,不会就是为了来看着一眼云家的老祖宗吧。” 罗九衣没有答话,四下望去,只见石室中央有一高台,便是一步不停的走了过去,李文硕也是快步跟上。 只见那高台之上规规矩矩的摆着一个雕花锦盒,二人对视一眼,李文硕走上前去,也是小心翼翼的打开,生怕有什么机关,果不其然,锦盒打开的一瞬间,一股绿色的毒雾瞬间喷出,不过二人也是早有准备,锦盒打开的一瞬间便是飞身后退。 锦盒开启之后,空气中的恶臭之味似乎也是淡了不少,走上前去,只见一血红色的珠子闪着微光,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饶是罗九衣见识广博,一时间也是没有认出这是什么东西,两人也是极为小心,不敢直接用手触碰。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第23章 血魔天功 既然是在这个地方,听到那人的声音也不是很奇怪,所以李文硕和罗九衣转过头的那一刻也是很平静。 “二位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到了别人家里还这么随意,哪里都敢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倒是我云某不是了。” 来人正是云天英,只见此时他明明在自己家中,身上却穿着一身漆黑的夜行衣,柳叶般的眉毛再没有了白天时的那股子温和,透出一股霜叶般的肃杀。 李文硕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云兄客气了,我们自然不会出什么事,不用你为我们担心,倒是云兄你,才是真的有些奇怪啊,明明是在自己家中,还穿的跟个小贼一般,这又是为何?” 云天英眼睛微眯,瞳孔中一丝血光闪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时罗九衣站了出来,手中拿着方才那红色的血珠,把玩了两下,笑道:“云公子,你这珠子好好看啊,姑娘我甚是喜欢,不如送给我怎么样?” 血珠拿在手中,有一股温润之感,可是罗九衣却也是暗暗咋舌,血珠在手,她只觉通体舒畅异常,体内气血的运行速度也是蓦然快了许多。 看到那血珠在罗九衣手中翻转跳跃,云天英眉毛也是颤了颤,轻呼了一口气,冷声说道:“把珠子给我。” “喂,云公子,你好凶啊,你越这样,我还越是有些好奇,这珠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着九娘脸上的笑容,李文硕也是摇了摇头,不是如何担心,如今既然已经把话挑明,即使是在对方的主场。 即使这云天英也是一位显锋高手。 李文硕也是怡然不惧,颇有几分青霜在手,天下我有的气势。 “我家的宝贝,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快点把东西给我!不然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云天英也是面露杀机,不知哪来的自信,同时面对两位显锋境界的高手仍是一副想要出手的样子。 “去年奔雷山庄把土地收回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文硕有些不耐烦,白天时他已经有些相信这云天英是个和他一样爱酒的善人了,就像庄户口中说的那样,就像小云心中默默喜欢的那个云少庄主那样。 可是此刻云天英的表现,着实让他太过失望了。 云天英也不答话,只是冷笑。 这洞内虽然点了无数烛火,却也无法照亮这么大的空间,暗淡的光芒中云天英的脸上看不太清楚,李文硕也不想看。 “前些日子我还在想,庄户们即便土地被收走,也不至于饿死那么多人,而且即便再残酷,也不至于庄内树上都有着那般大片的血迹。” 云天英开始笑了起来,笑的弯了腰,看的人心里发冷。 “我云家还不至于跟他们一般见识。” 说到这里,云天英的神色已经有些狰狞。r “其实我早在两年前就回来了,可是却发现,我爹已经被人杀死在了凡定山上。” “什么,老庄住死了?” 罗九衣瞳孔微缩,云霆山可不是一般的宗师高手,那一手惊雷剑,即便是如今江湖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掌门人,也不敢轻易言胜,据传如今武榜排名第一的剑圣上官羽,年轻时也曾求教于云老庄主,与那云老庄主有着几分情谊,有着这一层关系,云霆山在江湖上也是威望颇重。 “是啊,你们知道么?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爹会死,被人硬生生捏断了喉咙!” 云天英双目通红,脸色狰狞,看起来痛苦无比。 “我奔雷山庄虽然声名显赫,在武林上也是有着些许地位,可是那都是因为我爹,奔雷山庄不能没有云霆山,如果云霆山没了。” “那么,还有我云天英!” 罗九衣看着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云天英,哪里还有半点白天时温文尔雅的样子,冷笑道:“所以呢,就凭你也要和云老庄主相提并论?” 云天英也是冷笑,说道:“原本我也是有些心灰意冷,毕竟我虽然根骨不错,但也并不出众,修行二十年仍然处在那初境,自知自己这辈子撑破天也就是个显锋境界了,可惜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个时候,我得到了血魔天功!” 听闻这话,罗九衣一怔,随即看向手中血珠,只见不知何时,手中血珠已经红的发黑,似乎要有鲜血滴下一般。 冷哼一声,指节发力,手中血珠便是化为飞灰。 一股恶臭自灰烬中传来,被罗九衣挥袖拂散。 见到这一幕,虽然本就知道拿回血珠无望,云天英心中也是肉痛无比。 罗九衣看着不远处的云天英,神色有些复杂,沉声说道:“这世间阴暗果然无处不在,没想到竟是那失传已久的血魔天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方才那珠子,就是辅助修炼血魔天功的血魔珠了吧。” 云天英也是没想到眼前这个本以为只是生了一副好皮囊的女子听说过血魔天功,笑道:“没想到姑娘见识还真是广博。” “没错,方才被你打碎的,便是以两百二十七人的心头血熬炼而成的血魔珠,多亏了它,我才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达到现在的境界!不过现在既然被你打碎了,看来我还得再炼一颗了啊。” 云天英神色冷峻,向前一步,一股血红色的雾气自体内扩散而出,遮掩在体表,妖异无比。 只听铿锵一声剑吟,李文硕拔剑而出,轻声叹道:“何必。” 听的这话,云天英也是冷哼一声,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柄青色的长剑,剑身厚重,上书惊雷二字,轻声说道:“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奔雷山庄在这江湖上虽然地位超然,可是仇家也同样遍布大江南北,奔雷山庄不能毁在我的手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根本不是我的错!” “那些庄户世代受我云家恩惠,如今我云家有难,现在不过是让他们报恩!何错之有!” 李文硕摇了摇头,只觉得眼前之人简直丧心病狂,和白天那个温文儒雅的云天英判若两人。 这种时候,他竟是有些走神,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那个叫绿柳儿的丫鬟,心中有些为他她不值。 “文硕!小心点,这等魔功十分诡异,威力不可小觑!” 李文硕微微点头,神色平静的看向面前的云天英。 “出剑吧!” 第24章 惊雷剑法 云天英也是不敢大意,快步前冲,手中惊雷剑向前一挥,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就是一剑斩出。 不是刺,是斩。 可是这一剑却在空中斩出了一道笔直的剑路。 血红色的剑气伴随着隐隐约约的雷鸣声,在这空洞的地下洞穴中回荡。 看着自己这一剑,云天英脸上也是浮现出一抹笑意,看吧,父亲,如今我也能用出剑气了。 我也能达到惊雷剑诀中雷随剑出的境界了。 李文硕看着这一剑,神色平静,隔着老远他就感受到了这一剑的威力。 说实话,云天英的剑意并不精纯,毕竟一年前刚入显锋,自身境界尚未稳固,所用出的剑气也就是个初学者的水平。 可是这血红色的罡气却是威力极大,一般达到玄彻境界,也就是江湖上所说的宗师水准,体外便会凝聚出一层护体的罡气,进可伤人,退可护体。 云天英不过显锋境界,可这周身血红色的雾气,竟是与那宗师高手的护体罡气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也是云天英如此自信的倚仗。 惊雷剑法迅急无比,威力也是不可小觑,转眼之间,森红剑气就已经到了李文硕的面前。 李文硕也是终于出手了。 青霜闪动,平地里无端升起一道白色的剑虹。 只见双剑相交,一瞬间双方便是互相拆解了十余招。 惊雷剑法神妙无比,虽然云天英天资平平,但这练了二十年的惊雷剑却也十分熟稔。 交手之间,感受着那剑招的精妙,李文硕心中也是赞叹,手中之剑攻势也不似之前那般凌厉,引导着云天英使出更多的剑招。 罗九衣何等眼力,一眼便是看穿了李文硕的目的,心中也是有些无奈,这些日子的相处,怎么就没发现这李文硕竟然是个剑痴? 云天英到达显锋境界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与他人缠斗,只觉得手中之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畅快过。 只觉得眼前这传闻中大破白马棍阵的李文硕也不是如何厉害,这还不是一直被自己压着打? 难道是自己太强了? 云天英这般想着,一时间信心大增,手中力道也是加了几分,周身血气缭绕,犹如厉鬼。 李文硕依然游刃有余,看着这自云天英手中所使出的剑招,也是感悟颇深。 惊雷剑法,讲究的是稳、准、狠、快、最注重的就是速度,可是云天英所出三十六剑,虽然始终占据上风,却是剑剑都被李文硕后发先至,全部挡住,未建寸功。 云天英也是感到有些不对劲,可是惊雷剑法后面威力最大的几招他都还没有学会,一时间竟是有些黔驴技穷。 李文硕打的舒畅,突然之间,见云天英不再攻来,也是有些疑惑,便是拉开了些许距离,问道:“这就没了?” 李文硕的语气中有疑惑,也有遗憾。 可是这四个字落到云天英耳中的时候却是无比的嘲讽。 云天英双目通红,发丝披散,冷声道:“当然没完!” 怎么会就这么完了? 他可是奔雷山庄未来的希望啊,而且他刚刚还没有使出全力,这一次,定要让你见识一下惊雷剑法的威力! 只见云天英一声怒喝,周身血色罡气变得更加浓重,一股血腥气息在这洞内扩散开来,李文硕也是皱了皱眉头,觉得这功法果然邪异,眼前云天英的气息短短时间内,竟是已经暴涨到了近乎显锋大圆满的境地,配合着那血色的罡气,力量更是超越了一般显锋大圆满太多。 脚尖一点,奔雷剑再次在空中划过一条直线,半空中传来隆隆的雷声,隐约有电光跃于剑身之上。 云天英想要直接以自己的力量摧毁李文硕,一出手便是使出了惊雷三十六剑中的第十八剑,威力最大的雷霆万钧。 “蠢货。” 见到这声势骇人的一剑,一旁观战的罗九衣已经没有了继续看下去的念头,所幸转过头去。 李文硕也是眉头微皱,叹了一口气,心道,“真的已经黔驴技穷了吗?” 面对着这刚刚已经用过的剑招,李文硕手上也是不再留情,手中长剑轻轻一点,不见威力如何巨大,可是云天英却是只觉得如遭雷击,手中惊雷剑差一点便是脱手而出,心中顿时大骇,连忙后退。 李文硕也是不急着追击,待那云天英退出十几步远,低喝一声。 “看好了!” 李文硕的语气很平常,就像平日里在跟朋友开玩笑一样,可是云天英却无端的感到了一股子压迫感,再看那李文硕时只觉得和刚才相比判若两人。 李文硕脚尖一点,留下道道烟尘,身形如电,手中青霜高举,看似随意的向身前的空中挥出。 只是看似随意,实际上李文硕这一剑非常的认真,一剑既出,心中依然无我无他,唯有青霜。剑锋割裂空气,留下一道笔直的线条,与地面绝对平行,没有任何偏差。 剑起,剑落。 只见雷光闪动,转瞬之间,雷声轰鸣。 云天英咬牙挡下这一剑,心中更是大怒,将这套剑法练了二十年的他自然一眼便是认出,李文硕所使的就是自家的惊雷剑法,他冷哼一声,自信对自家剑法了若指掌,也是怡然不惧。 可是真的交手,云天英却是发现情况与所想的完全不同,剑招虽是惊雷剑,可是剑意却是飘逸出尘,没有惊雷剑法的那种凌厉之感。 青霜剑再次在空中斩出一条笔直的剑痕,可是十余丈外,却是凭空升出一道剑弧,明亮至极。 云天英也是大惊,他见这一剑本是那惊雷剑法中的第七式电光火石,也是自有破解之法,可是没等那道笔直凌厉的剑气靠近,身前就升出这道银色的剑弧,幸好有着那血色罡气护体,才没被一剑斩作两截,只是胸口仍是留下了一道血痕。惊出一身冷汗。 一剑被挡,李文硕也是浑不在意,向前走了一步,平伸长剑,从容至极。 云天英也是不甘于这样的局面,手中惊雷宝剑剑气涌动,剑光一闪,便是有十几道凌厉剑气破空而至。 李文硕身形飘摇宛若醉汉,可是漫天剑气却是无一剑能碰到他的衣角,身形一闪,再次出现,距离云天英已经只有几步之遥,沉声吐出四字,语气平静。 “雷霆万钧!” 一剑既出,只见剑身之上,雷蛇舞动,雷声滚滚宛若天罚,方才云天英所使出的雷霆万钧,与之相比,如同孩童嬉闹一般。 声势之大,已经传到了地面之上,不明就里,尚未入睡的普通家丁只觉得不知哪里传来一声雷声,吓了一跳,骂骂咧咧的不知说些什么,绿柳儿更是整个人都钻到了被子里。 雷霆万钧这一招威力最大,同时破绽也是最大,云天英自是知道这一招该如何破解,可是面对着那等威势,只觉心神皆被夺了去,哪里还敢出剑,幸好李文硕此时沉迷剑法之中,没有刻意去取他性命,否则凭着李文硕的出剑速度,怎么会被云天英躲开。 一道电光自剑尖激射而出,打在石壁上,便是一道黑漆漆,不知有多深的孔洞。 旁边隐隐传来一声赞叹。 罗九衣虽然知道李文硕天赋异禀,却也没想到他在剑道上的造诣如此之高,只看一遍,就是用出了这繁复异常的惊雷剑法,即便是她也做不到。 可李文硕不仅做到了,而且李文硕的惊雷剑,更强! 云天英也是眼睛微眯,惊雷剑法很是诡异,这雷霆万钧一式宛若分水之岭,前十八式愈来愈强,到达此处已是巅峰,可是这后面十八式,却是一剑弱过一剑,不仅剑招,连带着剑意都是,仿佛当年创造剑法之人,前十八剑便是已经江郎才尽。 知道这一点,云天英也是顾不得心中忌惮,手中惊雷剑起手,血色罡气随之舞动,剑光在二人之间不停急掠,犹如闪电一般。 一旁看着的罗九衣也是秀眉微皱,只觉得这惊雷剑法有些诡异,不过以她的见识自然是不会像云天英那般想,只是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见双方之间此消彼长,云天英一时之间竟是占了上风,沉迷剑法的李文硕也是没有了变招的意识,就这样一招一招的用出去,所受到的压力愈来愈大,看的罗九衣在一旁也是分外揪心。 仅仅十几个呼吸之后,惊雷三十六剑就已经到了最后一招,李文硕此刻已经完全进入了守势,剑法剑意都已进入一个低谷,就算此刻想要变招也来不及了,云天英却是一跃而起,深吸了一口气,周身血色罡气均是被他吸入腹中,周身气息再涨,便是进入了一种超越显锋,却又不是玄彻的诡异境界,看着李文硕,冷笑一声,朝着李文硕便是当头一剑而下,威力比之方才李文硕所使出的雷霆万钧甚至犹有过之。 李文硕双目紧闭,也是感受到了那股自上而下的巨大压力。 惊雷三十六剑给他了一种惊艳的感觉,可是真到了这最后一剑,他却只感觉胸中憋了一口气,不吐不快,但是他又是清晰的知道,自己胸中什么气都没有,这种感觉甚是古怪,隐隐约约间,他仿佛抓住了一点灵光。 罗九衣见到场中情形,本已打算不惜暴露实力,强行救下李文硕,云天英此刻虽然境界奇异,可是在真正的宗师级高手面前又哪里够看?只是若是出手,暴露了实力,李文硕虽然有些地方反应迟钝,却又不是蠢货,定然可以猜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到时候自己该如何与他相处?若他拔剑相向,自己真能狠下心来? 突然之间,罗九衣轻咦一声,只见场中变故又起。 第25章 平地惊雷 李文硕已经陷入了极度的劣势,手中青霜剑也是变得黯淡无光,似乎败局已定。 猛烈的剑招之后,惊雷和青霜两把名剑仿佛黏在了一起,云天英不打算给李文硕任何喘息的机会,没有作连续的轰击,拥有血魔天功作为内功底蕴,单论力量本来就要在李文硕之上,此刻云天英更是双手握住剑柄,死命的向下压,打算一举压垮对手, “嘿嘿,李兄,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 “也不过如此嘛!” 云天英狂笑道,他在施压,完全冷静下来的他仔细的观察着剑下的对手,心道用我云家的招式来对付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力量不断的飞升,狂躁的真气让周围的一些碎石尘埃慢慢的飘向空中,不断的颤抖着。 场面上李文硕已经完全处于了下风,可是他仍然不打算变招,钻了牛角尖儿似的。 “怎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吗?” 云天英狞笑道。 秦岚慢慢的走出房子,神色有些凄惶,心里也是有些慌乱,看着不远处的假山,鼻子一酸,双眼便是模糊了。 想着刚认识云天英的时候,那时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姑,打扮的也土气,坐在河边上洗衣服,就这么平平淡淡的遇上了出门游历的他。 当时他笑着向自己问路,说姑娘你可知道山上怎么走,她说山多了你要去哪座山,云天英当时说有姑娘你的那座山。 这里的姑娘就是她自己,当时只觉得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周围没有旁人,想起这里,心中又羞又怕,再次看去,只觉得这登徒子生的好是英俊。 可是再一转眼,却是不见了他的踪影,心中顿时有些失落。 过了好多天,秦岚都要渐渐忘记了,却是再次见到了那个身影,笑着问他,怎么又来了。 他说别的地方好是好,可是都没有姑娘。 这个姑娘还是她。 曾经那么温柔的他,如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秦岚搞不明白,轻轻地倚在门框上,摸着自己的肚子,想着里面的那个小生命,苦笑一声。 李文硕确实没有说话,仿佛真的是被压的说不出来话,李文硕也是咬着牙,这剑招不会是这样的,一定还有后续! 李文硕宛若疯魔,那惊雷剑已经是压到了他的肩膀上,割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李文硕也是不管不顾。 蓦然间,李文硕的眸子似是恢复了几分清明。 空气中传来李文硕那冰冷的没有一丝生机的声音,“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李文硕手中青霜猛地向上提起,而且上升的势头势不可挡,云天英还是双手发力,李文硕只是单手持剑,可是眼下形势上却是完全反了过来。 原来后面十八招只是铺垫,只是为了用出这绝境中才能用出的一招! “平地风雷!” 云天英神色惊骇,自是认出了这自己练了这么多年都没能练成的一招,怎么可能?他连剑谱都没有,这不公平! 青霜剑不断的向上抬起,势不可挡,仿佛要把被压制了这么久的郁气一吐而出。 森然剑气化作无数雷蛇,转而凝聚成一条白龙冲天而起。 李文硕一声低喝,龙形剑气一闪,当真是应了惊雷剑法如光似电的说法,转瞬之间便是没入云天英胸腹之中,只见云天英摇摇晃晃的后退了几步,胸前一片焦黑,慕然间一口鲜血喷出,仰面倒在了地上。 云天英感觉面前有人在大声的说着什么,可是听不太清楚,他知道自己要死了,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有一个人影似乎在冲他笑,好像在遥远的山上,却又怎么也看不真切,于是他不断的跑啊跑啊,跑了不知多少座山,天色终于彻底的黑了下来,什么也看不见了。 看着云天英的尸体,李文硕摇了摇头,肩膀上伤口不断的渗着鲜血,他是有些相信云天英骨子里是真的想去做一个整天在山中找酒的闲散公子,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做错了事情就要有着付出代价的觉悟! “都这么大的人了。” 李文硕摇头哀叹道。 罗九衣却没有什么感觉,她创立的圣门虽然不是那动辄杀人屠庄,祭炼血池的邪教,但也不是什么良善人家,这些日子为了扩充势力,更是来者不拒,教中三教九流更是什么人都有,得亏是她压得住,否则还真要出乱子。 对于这云天英的决心和行径罗九衣倒是还有些佩服,虽然这人已经有些疯了,可是这世道逼人疯狂,如果不疯狂就会死,那么你又如何选择? 只不过。 “太蠢了。”罗九衣心中暗道。 看着帮自己包扎伤口的罗九衣,李文硕笑道:“九娘,哥哥我的武功怎么样?” 李文硕再次恢复了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的九娘直皱眉头,心道我还比你大两岁呢,你叫我姐姐还差不多,可是看到李文硕肩膀上被血色煞气侵蚀的伤口,又是一阵心疼,冷声道:“别动,得亏这云天英修为不到家,否则你这胳膊就废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儿,明明可以赢得更加轻松,却把自己弄成这样。” 李文硕也是有些尴尬,登时也不在说话,这是手摸着后脑勺坐在那里傻笑。 “这血魔天功是昔日江湖中一位人称血蝙蝠的魔头所创,甚是邪异,威力虽然很大却是会侵蚀人的心智,那血蝙蝠当年虽然武功已经达到了宗师境界,却是年仅四十几岁就无缘无故的死掉了,我想这多半是因为这功法的原因。” 李文硕想到交手时云天英身上传来的诡异气息也是点了点头。 “这位姑娘竟然还听说过血魔天功,哈哈,小小年纪也是见识过人啊。” 二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血色大氅的老者,面带微笑的踱步走来,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境下,如果不是这种打扮,看这老者面相,和那庄中慈祥老人并无什么区别,可是此时却是看的李文硕心惊肉跳。 那老者只是踱步走来,并无其余动作,李文硕就是全身绷紧,庞大的气场让李文硕差一点就忍不住拔剑而出。 罗九衣也是眉头微皱,从这外露的气息来看,这老者实力甚至已经接近玄彻上境,实力比她只强不弱。 但是罗九衣也是面无惧色,虽说境界是实力的一种体现,但是两人境界委实相差不多,罗九衣这辈子见过实力最强的两人,除了她那位师傅外,就只有那太玄楼的曹先生,天下第二的杀手了。 可是就算这两人,虽说境界要高于她,却也不敢说稳胜她,更何况是眼前这个还没达到玄彻上境的家伙? 第26章 江湖上的傻子 李文硕深吸了一口气,向前一步,将九娘挡在身后。 看着眼前明显来者不善的老人,心道你莫不就是之前云家少夫人口中的老张?真是够老的啊,只不过面对着老人这等气势,李文硕也是兴不起半分战意,笑道:“老人家,看您气色不错,今年该有六十岁了吧。” 一句话就把眼前的老人逗乐了,细看之下,老人眼眶很深,脸上的皱纹堆的一层一层的,皮包骨头一般,哪里是个六十岁的样子,说一百岁都有人信啊。 “你这娃娃还挺会说话,不过老夫如今已经九十有七咯。” 九娘冷着脸,刚要上前,就被李文硕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罗九衣跟李文硕相处这么长时间,李文硕一直是一副吊儿郎当,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和她说话,即便是开玩笑自己都是被逗笑的那一方,从来没有对自己发过半分的脾气,刚才李文硕虽然没有说话,但那一个眼神明显是有些生气了,心中自然而然的是有些委屈。 李文硕没有转身,继续陪着笑脸说道:“那是什么话,看老爷子的身体再活个四五十年完全不成问题啊。” “哈哈哈,小子,你这拍马屁的本事可真烂,不过,老夫喜欢!” 老人用那枯瘦如厉鬼般的手爪抚了一下所剩不多的几根胡须,面色一变,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无比,冷声笑道:“可是方才这女娃娃还说,老夫四十几岁的时候就死了?” 李文硕心中大骇,罗九衣心中也是翻起了惊涛骇浪,眼前这人竟是那五十年前便消失在江湖上的血蝙蝠? “哈哈,老人家,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不过一介女流,头发长见识短,道听途说些江湖轶事就整日信口胡说。” 罗九衣冷哼一声,一把扯开李文硕,看着眼前自称血蝙蝠的老者,笑道:“原来竟然是你这老东西,我说云老庄主怎么会如此无声无息的被人杀掉,莫不是你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听说你五十年前就已经是玄彻境界的高手了,怎么,如今还只是玄彻中境?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 老人神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冷声说道:“小女娃眼力倒是还不错,竟然是看的出来老夫的修为境界,以你显锋的修为,还真是颇为不易啊。云庭山那小辈,老夫来到这奔雷山庄之前就被人杀了,可别冤枉老夫,老夫虽然不怕事,却也不喜欢随意替别人背黑锅。” 至于为什么过了那么多年,自己的实力不仅没有进步,相反还是倒退了许多。 血蝙蝠不愿回忆曾经的那段经历。 五十年前的江湖,虽然比不上现在这般高手众多,群英璀璨,但是以他当年就已经是玄彻上境的实力,即便是在如今的江湖,五大门派掌门不出,武榜前十他不去招惹,天下何处他去不得。。 可是在一次游历中,他遇到了一个看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那个当时还声明不显初出江湖的白衣剑客。 少年人白衣仗剑,甚是潇洒,初见之时,血蝙蝠便是一眼看穿了那先天剑胎的体质,当时便是眼馋。 血魔天功需要吸取血中精华,而先天剑胎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特殊体质,一人血中所蕴含的精华便是抵得上常人数十倍,更何况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 血蝙蝠当下便是出手,血魔天功一出,天地变色,可这时明明白衣剑客却站在眼前,识海中却是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下一刻,只见白衣剑客剑气冲霄汉,他堂堂玄彻上境的修为竟然没有什么抵抗的余地? 这到底是什么人,五大宗门首徒?即便是五大宗门的掌门也没有这种实力啊。 血蝙蝠与那青年剑客过了几招,自知不是对手,一心逃走,虽然逃掉了,一身修为却是被那白衣剑客斩掉了大半。 后来十年,江湖就只是那一个的江湖,那个一人一剑压的整个江湖所有习武之人都抬不起头的白衣剑客,似乎只他一人就占去了整个江湖所有的风采。时至今日还占据着武榜头名的位置,当今天下第一强者,剑圣上官羽。 输给这样的强者,血蝙蝠没有什么好说的,半点日后报仇的心思都没有兴起,独自一人藏了起来,修养几十年,终于是破而后立,达到了如今的境界,虽然还是比不上当年巅峰的时期,前些日子途径奔雷山庄,见到云天英神情落魄,自己又急需鲜血补充元气,但是如今天下高手众多,他也不想无端杀戮引起注意,见到这落魄的云天英只觉得是大好机会,自己让他重振云家,他助自己修炼,两人一拍即合,便是有了后面的奔雷山庄血案。 李文硕也是有些着急,他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境界,但是却也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根本不是显锋境界可以对付的了的啊。 血蝙蝠冷笑一声,问道:“小子,看你挺机灵的,想不想活着离开这里?” 李文硕也是一喜,心道能活着谁会想死,更何况九娘还在身边,即便现在先答应对方一些条件,忙说道:“前辈果然心胸宽广,那我们俩就不打扰您老清修了。” 说着转身就拉着九娘要走,一刻都不想呆,却发现九娘杵在原地自己拉都拉不动。 这时只听得血蝙蝠说道:“老夫比较好奇,你俩究竟谁修为更高一点,小子,你只要杀了这女娃,老夫就放你走。” 李文硕瞬间愣住了,苦笑一声,果然没那么简单,罗九衣也是死死的盯着李文硕,虽然即便李文硕对自己拔剑相向,对自己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但她心里隐隐还是有一丝后怕。 李文硕也是感受到了罗九衣的目光,感受到了那股子疑惑,顿时有些心寒。 见李文硕没有动静,血蝙蝠心中也是泛起一丝嘲讽之色,什么江湖儿女,正派之士,到了自己生死抉择的时候,不还是一样? “别犹豫了,我知道你内心矛盾,可是今天这女娃子不知好歹冒犯了我,就算你不杀她我也要杀她的,不如现在你杀了她,还能换取自己一条性命,岂不美哉?” 罗九衣表面上也是波澜不惊,也是知道血蝙蝠的鬼心思,她从小就在江湖上闯荡,又怎会不知道那些所谓江湖正道背后的丑陋嘴脸?为此她所创的圣门即使备受打压,也是不愿意与那江湖正道为伍。 罗九衣也是不再看李文硕,她怕失望,今天离开后,就回圣门吧,江湖委实没什么意思,她这样想着。 这时李文硕转过了身,看向眼前的披着大氅的老者,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老不死的,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 语气舒缓平淡,像是在叙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血蝙蝠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不是因为李文硕说的这句话,虽然确实让他有些意外,但是江湖中总是有着这么些‘傻子’,但是这一瞬间,眼前这一个女娃子身上的气势却是节节攀升,仅仅一瞬间便是打破了显锋和宗师之间的那股鸿沟,这还不够,气势依旧在上涨。 直至达到了那玄彻中境方才停止。 罗九衣笑了起来,心中郁气一吐而出,只觉得快意至极。 心道这李文硕还真是‘傻’啊,但是这个江湖不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傻子而精彩吗? 这样的傻,自己其实挺喜欢的。 罗九衣看着那眼前老者,三千青丝无风自动,眸子冷冽,周身一股金色的罡气缭绕,终于是不在隐藏境界,举手投足之间霸道无双,朱唇微启,轻声喝道。 “来战!” 第27章 宗师之战 血蝙蝠眼睛微眯,冷笑一声。 宽大的衣袍鼓荡开来,周身血雾滚滚,无端的刮起一道血色的风暴。 罗九衣也是毫不示弱,周身金色罡气转动,宛若滚滚惊雷,身形一闪,仿佛被大风吹起,倏忽间飘掠十几丈,飘至血蝙蝠的身前。 血蝙蝠今年已经九十有七,但借着血魔天功吞噬他人气血精华,血气仍是旺盛无比,右手一挥,竟是从大氅里抽出了一道血色的短剑,挥动之间,血色剑气迸发十余丈。 罗九衣也是神色平静,体内真气运转,自成天地,双手交叠,霎时间,身上那件稍微有些宽松的紫色衣裙变得极为坚硬,每一道褶皱都被金色的罡气抹平,然后覆盖,看起来不像是穿着衣衫,而是穿着了一身紫金色的铁甲。 覆着金光的手掌一掌打在了血色的短剑之上,竟是发出了金铁交击的铿锵之声。 血蝙蝠也是一怔,手中这血色短剑可不是凡品,剑长一尺半,为百年前铸剑大师太阿先生所铸,剑名饮血,剑身上有一凹槽,用剑之时灌注内力,只要在敌人身上划破一丁点伤口,就可以让人流血不止,正因如此,饮血剑锋锐无比,可以说是削铁如泥。 即便玄彻境界周身护体罡气抵得上数十层铁甲,可自己就算没有血魔天功,一身剑道修为也是实打实的宗师境界,这一剑竟然被罗九衣那一双纤纤玉手挡住了,这可真是没有道理啊。 血蝙蝠也是不慌,依旧单手持剑,呈前刺之势,笑道:“女娃娃倒还有些本事,这一手佛门的不动明王倒是比那些寺里的老和尚用的还要精深不少啊。” 罗九衣冷哼一声,这血蝙蝠确实有些门道,五十年前为祸江湖,无人能制也不是没有道理。 当下也是不与那血色短剑起一时意气之争,指尖结印,连连闪动,一朵白色的莲花自掌中推出,周身刚烈之气便是少了几分,释放着令人心境淡雅的恬淡气息,这股气息异常强大,却给人一种没有任何威胁的感觉。 血蝙蝠却是一阵心惊,佛门拈花指,佛祖拈花,迦叶一笑,这本就是佛门七十二绝中最难的一绝,百年来似乎也是只有白马寺的天正和尚练成,从这一朵白莲的凝实程度来看,眼前这女娃的拈花一指已然是接近大成。 “娃娃,那天正和尚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师!” 血蝙蝠立即飞身后退,白骨般的手爪一挥,漫天的血雾竟是幻化出一片血海。 李文硕在一旁看着,当然知道这不是真的血海,可是那血海中翻滚的尸体,挣扎的骷颅却又是那般的真实,喃喃自语道:“难怪江湖上有着宗师之下,皆是未入武道的说法,这等威势,跟志怪小说差不多了吧。” 血海翻滚间,白色的莲花似乎顷刻之间就会被翻腾的巨浪撕成碎片,可是却是始终屹立不倒。 血蝙蝠冷哼一声,手中饮血剑一剑斩出,血色罡气如龙,击打在那莲花之上,莲花微微颤抖,花瓣之上泛出一道道的涟漪。 罗九衣也是一声冷笑,说道:“血魔天功,不过如此!” 霎时间,白色莲花一闪,化作一道虚影,看似孱弱,却是宛若一道利剑,径直将这血海撕开了一道口子,血蝙蝠也是老辣,知道那白莲花不能力敌,手中短剑连连点出,虽然只能在白色莲花上泛起道道涟漪,但几十剑下去,也是成功的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莲花轻轻撞在石壁之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石洞都是开始摇晃起来,不断的有碎石从洞顶落下。 两人随后也是缠斗在一起。 饮血剑挥舞之间,剑气缭绕,虽然险恶,但是也是颇有一种大气磅礴的宗师气概。 罗九衣仗着已经大成的不动明王身,面对着饮血剑也是丝毫不退,所谓不动明王,“不动”,乃指慈悲心坚固,无可撼动,“明”者,乃智慧之光明,“王”者,驾驭一切现象者。 两者交手之间,不断的震出一道道气浪,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地面的岩石削去一层又一层。 脚尖看似在地面上轻轻地一点,方圆几丈之内的地面就是化成了碎块儿,随后被激荡而出的劲气碾过,化成满地的齑粉。 李文硕在一旁也是看的有滋有味,这等境界的战斗,虽说无法完全看懂,但是对他如今的武道修为来说也是大有裨益。 虽然对九娘为何一瞬间就是变成了一个宗师高手感到疑惑,但此时他在一旁观战也不甚是安逸,不断有激荡而出的劲气奔涌而来,威力不比显锋境界的一击来的差,倒也来不及去想一些别的事情。 罗九衣所修行的不动明王经终归是佛门功法,庄严无比,虽然在罗九衣的手中使出,多了几分霸道的气息,可却是血魔天功这种邪道功法的克星,刚开始时双方内力皆是充沛时尚且看不出差距,可是全力拼斗几十招之后,血蝙蝠却是已经是落了下风。 血蝙蝠也是有些急躁,自己的攻击,明明剑气内力皆不落下风,可是遇上了那佛门拈花指,不动明王身,却是如同雪落火中般顷刻间便是消融的一干二净。 虽然暂时离分出胜负还早的很,双方也都没动用压箱底的本事,血蝙蝠却也知道这样缠斗下去自己迟早会陷入完全的下风,到时候即便自己有些拼命的法子,也未必有机会使出来,出手之间也是越加的凌厉,想要在凌厉的攻势中逼对方与自己硬拼,到时候虽然自己压力会更大,但是,要知道,招式威力越大,空档也就越大。 血蝙蝠觉得眼前女娃虽然修为不浅,但是真打起来有哪有自己经验丰富?一旦被自己抓住丁点机会,你就休想再有翻身之日! 罗九衣冷笑一声,一瞬间就是察觉到了血蝙蝠的想法,也是不急,边退边打,就是不与其硬拼。 血蝙蝠虽然攻势凌厉,却也奈何不了她,猛攻之下,寸功未见,却是一身内息又是消耗不少,心中也是有些急躁,却又不敢收手,对方也是不傻,自己一旦收手,所面临的必定就是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自己可是没有把握能防住。 玄彻境界之间的交手,谁先能击破对方的护体罡气一般来说就能占据极大的上风,因为这是自身气机的体现,气机一乱,短时间内就是休想再重新凝聚,更何况战局之中,瞬息便是不知多少变化。 血蝙蝠借着血魔天功的威势,护体罡气看似强大,挥手之间,血色剑气斩出,坚硬的石壁之上也是留下一道道深刻的剑痕,却是刚好被罗九衣功法克制,与罗九衣的几分佛家真气一碰,十分威势便是已经少了一半。 而且正常玄彻高手,体外罡气虽然也能伤人,大多却是用来护体,就像李文硕所遇见的那位初冬雪的老爹,天下第七的宋明哲,当时虽然只是体外罡气一震就把李文硕震出十几丈。可是真的打起来,靠的主要还是背上那柄破山剑。 而血魔天功却是相反,过度的偏重于攻击,威势虽然惊人,可一旦久攻不下就会陷入劣势,罗九衣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不愿猛攻,却又不一昧防御,却是着实搞得血蝙蝠十分难受。 血蝙蝠一咬牙,冷声喝道:“女娃娃,不如今日就此收手如何。” 罗九衣只是冷笑,没有答话,心道方才你要杀我之时出手何曾有半分留情,现在发现打不过就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要是在上面打也就罢了,同是玄彻境界,即便不敌,血蝙蝠一心想走的话罗九衣也是没有什么办法,可现在身处这地下石洞之中,出口只有一个,又哪这儿容易想走就走? 血蝙蝠眼中眸光一转,手中短剑便是朝着李文硕一挥,他眼下也是无心再战了,以罗九衣的实力,即便自己用这等手段占得些许上风,短时间内打不破她的护体罡气,到最后输的还是自己,就想趁着罗九衣转身去救李文硕的时候抓住机会能够逃走。 看着那道十余丈的血色剑气,李文硕给了罗九衣一个眼神,意思是不用管我。 罗九衣也是心领神会,对于李文硕的实力她还是放心的,这道血色剑气杀机毕露,不是一般显锋境界能够抵挡,但李文硕又岂是那一般的显锋之人? 青霜出鞘,剑鸣之声宛若龙吟,剑光宛若轰雷,一剑挥出,就又是一招平地风雷,两股剑气相遇,李文硕也时只感觉手腕儿巨震,青霜长剑更是似乎要脱手而出,嘴角也是跟着溢出一道鲜血,硬生生被这剑气推着后退了十几丈,大口的喘着粗气,但终于是挡住了。 罗九衣也是抓住机会,身影瞬时加快,左脚刚刚踏在天璇之上,下一刻就是立在了瑶光方位,出现在了身形枯瘦宛若厉鬼的血蝙蝠眼前,一掌印在血蝙蝠的胸口。 血蝙蝠气息一滞,这势大力沉的一掌一瞬间便是击溃了他的护体真气,咬着牙,身陷下去的眼眶里,一双小眼睛也是射出两道精光,强行提气,也是一拳打在罗九衣肩头。 罗九衣闷哼一声,眉头微皱,手上却是没有丝毫留情,力道又是加了三分,一掌便是将血蝙蝠整个人都拍的嵌入了石壁之中,那血蝙蝠也是仍未气绝,罗九衣神色清冷,手掌之上金光缭绕,当下又是一掌,以血蝙蝠为中心,石壁扩散出了蛛网般的裂痕,这一掌,打的整个石洞都是为之一震。 此刻,血蝙蝠缩成一团,嵌在了那石壁之上,双目自是没有了半分神色,五十年前被上官羽一剑斩出江湖的血魔老祖,五十年后,重出江湖,又是被一女子打进了这石壁,估摸着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第28章 人走茶亦凉 秦岚没有李文硕想象中表现的那一般,没有哭闹,没有去怨恨李文硕,甚至没有多么大的反应,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转身离去的背影有些落寞。 云庭山死了,云天英也死了,可是还有一个尚未出生的云家子弟,希望他能像云庭山老庄主一样,罗九衣这么说。 李文硕摇了摇头,他没见过云老庄主,只是希望眼前这个可怜的人和他的儿子能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回到原本的房中,提着一壶酒,便是离开了奔雷山庄。 走的时候绿柳儿站在远处,死死的看着李文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风吹来,燕子归来,一身青衣在北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在南方长大的李文硕站在山坡上,看着枯黄的大地上缓缓绽放而出的几株嫩芽,第一次看到这北方大地,春风吹过,万物复苏的景象。 心中莫名的有些感触,却是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你怎么来这风华州了,黑雪谷现在难道不需要你来镇场子?” 听得这话,站在李文硕身后的罗九衣一怔,顿时也是了然,关于她的传闻现在已经整个世界都是,信佛的魔教教主,二十岁的玄彻宗师,李文硕恐怕也是早就猜出了她的身份吧。 难怪这两天他的神色有些阴郁,罗九衣这样想着,她是谁,当今天下最年轻的玄彻高手,魔教教主,心中瞬间便是没了什么波动,自然而然的说道:“那一战之后,圣门的地位已然稳定,而且我是谁,世间没有什么能束缚住我。” 本来霸气无双的宣言从那双朱唇吐出,却是带着几分娇嗔炫耀般的味道,出口之后,她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俏脸一红,幸好躲在李文硕身后,没有被看见。 李文硕蓦然间笑了,坐在地上,说道:“真是厉害啊,玄彻境界的大高手,你是怎么练的啊。” “因为姑娘我天赋异禀,你管的着?” “管不着。” “那你还说什么?” 李文硕心道我就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才问的啊,坐在一起啥都不说岂不是更加尴尬。李文硕果然没有再问,看着远处的麦田,手中青霜剑放在一旁。 “你还真不说了?” “不是你不让我说的嘛。” “你是不是傻。” “我也觉得我就是个傻子。” 李文硕神色平静的说出这句话,语气有些失落。 “为什么不告诉我?” 罗九衣也是席地而坐,顺着李文硕的眼睛望去,却是什么有趣的东西都没有发现,不禁有些恼,说道:“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是玄彻境界的武道宗师,像你臭显摆?” “告诉你我是那无恶不作的魔教教主?” 看着罗九衣脸上露出的嘲弄之色,李文硕忽然觉得自己要失去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有些害怕。 “九娘,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叫我九娘,我的名字,叫罗九衣!” 声音冷漠无比,非常符合魔教教主的身份,听着这话,李文硕突然有些生气,站起身来,看着面前这个满脸冷漠的她,说道:“罗九衣,罗九衣,知道你叫罗九衣了行吧!你是九娘又是会怎么样?你是魔教教主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会在乎?我李文硕的兄弟是当朝太子!也就是未来的皇上!我是青霜剑主,未来我更是天下第一的剑客,我女人是魔教教主怎么了!” 罗九衣听着这段毫无道理的讲话,坐在原地,背对着李文硕,脸红的像是一个苹果,心道这个家伙在说些什么啊,你这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天赋在好又如何去当那天下第一的位置,而且谁又是你的女人? “是啦,你了不起行了吧。” 心中那么多埋怨,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这一句话; 李文硕在背后看着罗九衣红了的脖颈,也是一愣,虽然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但是话本儿小说却是看了不少,心道九娘虽然是魔教教主,玄彻境界的宗师,却也只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女人,对待这方面的事又能比自己强多少? 当下心里一喜,便是要转过去看罗九衣的正脸,可是还没转过去,却只见眼前影子一闪,脸上就又是挨了一巴掌。 再转身,却只见罗九衣背对着他,出声道:“别提着酒了,没有酒量,酒品也不好,喝什么酒。” “不喝了,不喝了。” 李文硕再笨也是反映了过来,更何况他不光不笨,还可以说是一位绝世天才,只不过在男女之事上不像练剑那样聪慧而已。 “以后也不许喝!” “啊?” 罗九衣一眼瞪了过来,李文硕只觉得脊背发寒,连忙摆手说道:“不喝了,以后都不喝了。” “哼!” “那我去煮点茶。” 李文硕脸上堆着笑容,说着就从包里取出了锅碗瓢盆,看的罗九衣也是直摇头。 这段时间走过江湖,李文硕便是再也不信那些潇洒剑侠的故事了,闯荡个江湖,连吃饭都成问题,你闯荡个什么江湖,前些日子遇到了胡老板,遇到了李绝仙,也是得亏有他们照顾自己才没有饿肚子,现在总不能让九娘饿肚子吧。 “悠悠江湖中,侠儿遍南北,君来找不见,背着锅碗瓢盆。” “什么歪诗,不伦不类。” 似乎自己说什么九娘都要反驳一下,可是李文硕却是莫名觉得很开心,笑道:“顺口溜啦,再等一会儿茶就好了。” 罗九衣脸有些红,站起身来,闷头就往前走。 “九娘,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我们的晚饭!” “你可千万别一个人走了啊,我在这儿等你!” “你烦不烦,等不到我就别等了!” 九娘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麦田里,李文硕往旁边一靠,下意识的抓起手中的酒就要往嘴里倒,突然间想起了刚才的话,无奈的一笑,把酒壶重新挂在腰间,笑道:“不喝了!” 罗九衣无奈的走着,手里提着一只肥硕的野兔,看着远处山坡上那个懒散躺着的身影,轻哼了一声,透露出万种风情,蓦然间,神色又是变得冷漠无比,强大的气息将方圆几十丈瞬间锁死,冷声道:“谁!” “大姐,你的反应慢了好多,我靠到这么近才发现我。” “唐虎?你怎么来了” 看到来人,罗九衣瞬间也是松了一口气。 “大姐啊,你再不回去,叶胜会把我杀了的。”唐虎有些无奈,摊了摊手,“你都出来快两个月了,也该玩够了。” 听得这话,罗九衣下意识的向着山坡上瞟了一眼。 唐虎表面上看着粗鲁,其实内心极细,再加上他也是极为的了解自己这位大姐,一下子便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一瞬间也是有些楞,相处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罗九衣有一天也会喜欢上一个人。 山坡上是谁他当然知道,罗九衣毕竟是圣门门主,她的所有行踪都会有死士跟宗门报备,当下也是眉头一皱,轻声道:“大姐,说实话,论天赋他确实配的上大姐,可是他现在还只是个显锋境。” 听得这话,罗九衣眉头微皱。 “大姐,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可是你是我圣门门主,江湖正道视我们宛若不世之仇,就算他现在愿意跟你在一起,你能扛得起,他扛不起啊,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如果跟他在一起,就是在害他。” “好了,我知道了。” “要不要打声招呼。” “不用,招呼已经打过了。” 唐虎看了罗九衣一眼,只见罗九衣神色平静,又恢复了以往那个冷漠的样子,可是他知道,她的心里震动很大,当下也是有些自责,看向远处的山上的那个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跟上了罗九衣远去的背影。 天色渐晚,李文硕等了很久,不再躺在那里。 而是盘坐在地上,腰杆挺得笔直,盯着眼前已经凉了的茶水,眼睛一眨也不眨,似乎要把那锅底给望穿。 已是午夜,小半的天空在月色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片深幽的白,把夜空一分为二。而那大半的夜空被繁星点缀着,一闪一闪。 月色洒在地面上,像是撒了一层洁白的霜。 第二天,早晨地面上撒上了一层露水,晶莹的点缀在初生的嫩芽上,挂在李文硕前额的发梢上,春风微寒,李文硕衣衫在那惨白色的日光下蒸起淡淡的雾气。 茶水里不知何时,落了一只飞虫。 李文硕纹丝不动,双目无神。 第三天,茶水里不仅多了两只飞虫,还多了些许草屑,甚至还多了只蚂蚁。 转眼间,又是一个夕阳西下,只不过这个夜晚没有见到月亮,天边传来滚滚雷声。 “不就是抓只野鸡吗,没有野鸡你抓只兔子也行啊,即便什么都找不到,你直接回来换我去找啊。” “真的等不到你了吗?” “你说的啊,等不到你就别等了。” 李文硕缓缓地站起身,眼前的世界变成了灰色,灰色的世界里下着无尽的大雨,前一秒天堂,后一秒地狱。 “不等了。” 第29章 千里送剑 李文硕终是忍不住,在树下睡着了,豆大般的雨滴往脸上砸去,却是被一层薄薄的罡气挡住,睡梦中的李文硕皱着眉头,似乎很是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天是亮了,睁眼望去,太阳已经爬上了天空正中央,打了个哈欠,眼前却是传来了烤肉的味道。 肚子咕咕叫了一声,循着味道望去,只见一负剑青年正在那摆弄着火堆上的兔肉。 青年转身看向李文硕笑道:“你醒了,我大早上看你睡在这儿,怎么喊都喊不醒,怕你被野兽叼了去,就在这休息了一会,莫要见怪。” “怎么会,多谢兄弟还不够呢。” 李文硕只觉得腹中饥饿,头痛难耐,像是昨晚宿醉了一般。 听着李文硕肚子中传来咕咕的响声,青年也是笑了,说道:“要不要来块儿兔肉?” 李文硕使劲的点了点头,青年也是爽朗一笑,扯下一根兔腿向着李文硕一扔。 三天没吃饭的李文硕哪里是一根兔腿就喂的饱的,这只五六斤的野兔便是大半都进了李文硕的肚子。 吃饱喝足之后,负剑青年手轻轻一拂,旺盛的火光瞬时间便是连个火星都见不到了,只有木头上升起的青烟还证明着这里方才还燃着火。 这一手华山拂云掌看的李文硕眼前一亮,笑道:“看不出来,兄弟内功如此深厚啊。” “小把戏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青年有些不好意思,慢慢站起身来,摆了摆手,走到了马儿旁边,整理了一下行头,“既然这位兄弟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话间微微低头,便是牵马欲走,李文硕好不容易心情有些许好转,当下又是遇到了这么一个颇有意思的人,赶忙问道:“兄弟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奉家师之命,找一个人。” “哦,这样啊。”李文硕也是挠了挠头,本来想帮帮忙,可是自己在江湖上好像也是没认识几个人,“那就祝兄弟你一帆风顺了!还不知兄弟你如何称呼?” “在下华山独孤仇。” “原来是华山的兄弟。”李文硕也是有些惊喜,从小到大华山剑侠的故事听得不少,此次江湖游历更是想去见识一下华山弟子的风采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可惜一直没有遇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抱拳说道:“萍水相逢,既然兄弟你有事,哥哥我也不好叨扰,在下南山李文硕,日后若是有事需要帮忙,知会一声就行。” 独孤仇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公子哥儿,也难怪,李文硕在此枯坐三天,头发散乱,满脸憔悴,嘴上还留着一丝没擦干净的油水,哪里有丝毫传闻中的剑仙风采,疑惑的问道:“白马寺前破阵的李文硕?” “额,正是在下。” “那我找的就是你了。” 独孤仇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自己一点也不紧张了,原来剑仙也会邋遢成这个样子啊,笑着摇了摇头,想着自己这一个月来所赶的路,历尽千辛万苦却是在这荒郊野外碰到了要找的人,笑道:“李兄,我们真的很是有缘啊。” 看着独孤仇脸上诚挚的笑容,李文硕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问道:“独孤兄弟找我干什么,我可不认识华山的长辈啊。” “虽然有些唐突。” 独孤仇握住剑柄,手中万仞轻颤。 “但我是来挑战你的。” 李文硕也是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自己在白马寺前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在这风华州一带的江湖也是闯出了不小的名气,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连华山这种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都来找上自己了。 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望向眼前的独孤仇,只见独孤仇手握剑柄,剑未出鞘,便有森然剑意四散开来,大气磅礴。 见到这一幕,李文硕知道今天大概是不打不行了,而且自己也是有些手痒,笑道:“那就请独孤兄弟赐教了。” 说话间右手轻拍剑鞘,青霜飞射而出,剑气凌厉冲霄而起,一只白嫩的手掌伸出,在空中缓缓握住了剑柄,一瞬间,独孤仇只觉得眼前李文硕整个人都变了,虽然看起来依旧是无比狼狈,但是眸光中透露出的那种肃杀,以及青霜剑上闪过的寒光,让独孤仇瞬间明白了,这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痴心于剑,醉心于剑的人,当下也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万仞剑亦是出鞘,磅礴剑气瞬间从剑鞘中喷吐而出,剑光暴烈,剑意霸道无双。 只这一剑,李文硕就明白眼前这个华山来的剑客儿远不是云天英那种货色能比的,看着那当头一剑,也是一笑,华山据此千里之远,远来是客,独孤兄千里送剑,那么今日青霜迎客。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两把绝世名剑黏在一起,只是眨眼间双方就是全力对拼了数十招,剑气四散而去,将满地刚刚发出嫩芽的青草斩的漫天飞舞。 华山之上,华山掌门看着眼前的须发皆白的师弟,笑道:“这么多年过去,我都老了,你却活的越来越像个神仙了。” 逍遥子摆了摆手,倒是没有反驳,鹤发童颜的他在外人看来,确实跟神仙无异,只是说道:“都七十多的人了,哪还有几年好活,我剩下的心愿,倒是都寄托在我那徒儿身上了。” 华山掌门林华摇头笑了笑,看着窗外的飞鸟,眼睛微眯,说道:“是啊,转眼间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独孤贤侄封鞘三年,前些日子,借白马棍阵砥砺武功,修为一日千里,想来就连听涛如今也不是他的对手了吧。” “哼,林听涛练剑确实刻苦,天赋也高,可他对剑不专一,无法做到痴心于剑,将来修为再高不过是你我的层次罢了,这次等我那徒儿胜了那李文硕,回来之后,再胜林听涛,美哉美哉!” 看着眼前老头儿的得意之色,林华也是有些无奈,苦笑道:“我那儿子好歹也是华山首徒,如今也是显锋上境的修为,哪里有你说的那般不堪。再说了,你就不担心独孤贤侄栽在那横空出世的李文硕手里?” 只听得逍遥子冷哼一声,说道:“我徒儿是要将来剑道夺魁的人物,区区一个李文硕,想来比之你那儿子也是不如,不过是他剑道路上的磨刀石而已,你见过有被磨刀石磨断的神兵利器?” “剑道夺魁?等将来独孤贤侄若是真的胜了那上官羽,我华山派也跟着沾沾光。” 林华刚说完,却发现眼前的师弟突然沉默了,这才想起来那档子陈年旧事,连忙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争那胜负的名头,你这逍遥子啊,可是真的一点都不逍遥。” “我有什么办法,上官羽那个老怪物,无敌了这么多年,多半也只有老天能收了他吧。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等我徒儿剑道大成,他就算没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拔剑。” 林华脸上神色也是一黯,但凡习武之人,就不可能绕的过上官羽这座大山,这个无敌了一辈子的人,简直让他们这些与他生在同一个时代的人感到绝望。 “他到底已经是什么境界了。” 想到这个问题,逍遥子也是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最起码也是破军大圆满,甚至,破军之上。” 第30章 狂战! 交手之中,李文硕初次面临华山剑法,没来得及体会其中精妙,就是被逼的险象环生,无数道剑气贴着两人的身体滑了过去,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失误便会有人深受重伤,甚至就此倒地,可是两人却是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独孤仇也是咬着牙,明明自己的剑法更加精妙,剑势也丝毫不弱,可是李文硕却是一直在进攻,而且独孤仇发现,交手之时,对方身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层护体罡气,虽然很弱,连个普通人的一拳都未必能防得住,可是那毕竟是护体罡气啊,一个月前不是才听说他刚刚踏入显锋大圆满吗?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竟是似乎就要打破那层显锋和玄彻之间的壁垒! 虽然震惊,但是独孤仇手上的剑却依旧是那么稳定,毕竟李文硕此战所展现的实力还只是停留在显锋的层次。 而显锋境界,他虽然一个月前才刚刚踏入。 但是他自信没有对手。 忽然之间,独孤仇的身形变得模糊,一瞬间就是跨越了十余丈的距离,如同瞬移一般,身后的空间留下了道道残影,华山剑法——舍身一剑! 李文硕也是面无表情,早在独孤仇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就出剑了,惊雷剑法中速度最快的雷光剑! 暴烈的剑气交织在一起,随后炸裂。 紧接着青霜剑和万仞剑狠狠地撞在一起,空气中传来急速的颤鸣,两人一击之后,皆是虎口渗血,却是没有人后退! 两道身影狠狠地撞在一起,当真就是撞在一起,接着两把长剑在身前寸许之地翻飞,火花四溅,仅仅一瞬间就是发生了恐怖的攻防。 林北海看着远处纠缠在一起的二人,心中惊骇的一塌糊涂,师傅让人去接独孤师弟回山,一向和独孤师弟交好的他自然是头一个站了出来,路上听人说师弟破了那白马寺的棍阵,只觉得白马寺棍阵好生名不副实,自己小师弟什么水平自己还不知道,即便现在又有精进,又能强到哪里去? 可是眼前的那个于剑影中穿梭,剑气临身也面不改色的人,真的是自己见到的那个除了练剑什么都不会,而且剑也没练多好的小师弟? 手中长剑猛的交错在一起,空中炸开无数火花,宛如一个巨人在拿着天神的锤子在打铁,传来隆隆的雷声。 每一次碰撞都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一向待人和善的独孤仇只觉得自己的鲜血沸腾了起来,这是什么感觉? 这是力量啊! 独孤仇爆吼一声。 身形一闪,便是腾跃而起,万仞剑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圆弧,华山总纲——回天剑舞! 李文硕看着空气中斩来的无数剑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所交战过得人中,这独孤仇应该是最强的了吧,可是李文硕嘴角却是勾勒出一股笑意。 “剑三千!” 无数剑气,自平地而生,直上九天而去。 李文硕眼中精光爆射,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无我无他,只有剑,手中青霜穿过漫天剑气,看似柔弱无力的点在万仞剑尖之上。 独孤仇却是如遭雷击,只觉得喉咙一甜,咬着牙,借力退出十几丈。 怎么会这样? 独孤仇看着远处持剑而立的李文硕,深吸了一口气,手中万仞平举。 自己来这里,刚开始之时确实没想过能赢,不过自从到达如今的境界之后,也从来没有想过会输!。 “李兄,在下这些年来终日在华山练剑,除却华山剑法之外,自己也是悟得一剑,剑名北斗!小心了!” 话语间身形便是再次化作了一道虚影,李文硕也是不敢掉以轻心,只见独孤仇一剑袭来,剑锋寒光闪耀,一瞬间就是到了李文硕眼前,瞬间分出七道剑影,封死了李文硕周身所有的方位,北斗七绝杀! “半零落!” 感受着这招半零落中所蕴含的苍茫剑意,独孤仇也是气机一滞,终日里来观星练剑,是坐井观天了吗?独孤仇这样想着,手上的力气却是没有减弱半分。 面对着独孤仇这攻势无比凌厉的一剑北斗,李文硕也是一剑刺出,只见场间一道白虹划过,瞬间搅碎了七道剑光。 不远处的林北海更是张大了嘴巴,他也是显锋境界的高手,可正因如此,他才看的清清楚楚,刚才小师弟那一剑北斗,七道剑影,每一道都足以正面斩杀寻常显锋高手,那一刻他都以为已经赢了,可眼前这个变态到底是谁? 竟然连这样的剑招都能挡住! 可是战斗并没有结束,一招进攻未果的独孤仇也是陷入了被动的防御,李文硕猛烈的剑光在不断地逼迫着他,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一剑又一剑,慢慢的,独孤仇的眼睛红了起来,体内真气运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怎么会输! 在显锋境界他可以战胜任何人! 吼!!! 空中传来独孤仇的嘶吼声,一股强大的气息从独孤仇的身上释放开来。 独孤仇竟也是临阵突破,李文硕这三天来的压抑也是在这一剑又一剑的猛烈的攻击中喷吐而出,两个男人,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剑,狠狠的撞在一起。 江湖传闻,显锋剑客儿,相隔十步,剑气伤人。 这确实不假,可此时两个人却是像个普通的初境剑客一般,两柄剑死死地黏在一起,不论何等凌厉的剑气都在那钢铁之间的碰撞中支离破碎,一瞬间万仞与青霜就是交错了数十招,巨大的响声震耳欲聋,难以想象两个人到底使用了多强的力量。 两人在剑道上都属世间罕见的天才,要是半个月前,独孤仇刚刚破境,李文硕还真未必是他的对手,可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李文硕此刻一只脚已经迈进了玄彻境界,虽然把另一只脚迈进去同样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可是境界终归是高了那么一线。 双方武器交错的震动在空气中荡起一道道波纹,剑身摩擦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一旁观战的林北海却是看的热血沸腾,这是什么样的剑道啊,任何一位显锋境界的武者,见到了这样的战斗能够不为之心旌摇曳? 更何况林北海使得同样是剑法,见那两人打了这么久,竟是没有丝毫力竭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猛,不禁心中骂道:“这两个怪物。” 李文硕嘴角也是勾起一抹笑意,学剑以来,从来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战斗过,很好,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当我的对手。 打到了这个时候双方技巧上的差距基本上已经快忽略不计了,只见两团剑光之间火光四溅。 独孤仇咬紧牙关,手中万仞剑几乎已经发挥到了极限,可是却仅仅勉强跟上李文硕的速度,巨大的力量透过剑身,传到了他的手臂上,震得他手臂发麻。 李文硕刀锋一挥,横斩而出,独孤仇也是向后一仰,来了一个铁板桥。 李文硕却是顺势滚到了独孤仇的身后,独孤仇身子尚未直起,便是反手一剑斩向身后,李文硕树剑一挡,伸手扯着独孤仇的领子一甩,脚下也是对着独孤仇的小腿来了一脚,就是将独孤仇摔在了地上,手中青霜也是顺势压在了独孤仇的脖子上,口中喘着粗气,笑道:“你输了。” 独孤仇瞪大眼睛看着天空,过了一会儿,也是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终于打完了,输的心服口服。” …… 华山之上,逍遥子手中茶杯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脸上瞬间变了神色。 林华见此,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心慌。” “哈哈,人老了,就是会这样,老疑神疑鬼的。”林华笑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会老呢。” …… 风华州南郡的一所小客栈里,林北海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唏嘘不已,笑道:“没想到显锋境界竟然还有像二位这么厉害的高手,以往我还觉得大师兄也是显锋境界,就算比我强,也强不了多少,今日观此一战,才知道以前是我坐井观天了。” 李文硕也是挥了挥手,笑道:“林兄弟客气了,我刚才也是赢的侥幸,华山剑侠果然名不虚传。” “李兄才是真正的名不虚传。”独孤仇也是洒脱,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没有什么好说的,“今日认识了李兄,这一个月也是不虚此行!” 林北海摇了摇头,他人长得胖胖的,在宗门内待谁都是极为和善,此刻也是满脸笑容,说道:“你们两个也是别互相吹捧了,你们都厉害行了吧,就我笨!” “林师兄,你可别嘲笑我了,我什么水准你还不知道吗?” “我现在还真不知道!” 独孤仇也是有些尴尬,似乎还是没有适应自己突然实力大增的事实,笑道:“李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本来打算去京城看一个兄弟,现在见识了兄弟你的剑术,倒是有些眼馋,想去华山偷师学艺。” 李文硕说的轻松,独孤仇和林北海也是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林北海调笑道:“李兄你要是拜入我华山,我觉得大师兄这华山首徒的位置可能就要让给你咯?” 独孤仇倒是没那么想,在他心中大师兄还是他的大师兄,那个一年四季,无论春夏秋冬,风霜雨雪都在练剑的男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能赢过他,不过听得李文硕的话,心中也是非常的高兴,笑道:“要去华山咱们就去,我华山又不是什么魔教虎穴,有何去不得。” 听得魔教二字,李文硕神色一黯,紧接着又是恢复了正常,笑道:“那这次就是跟着独孤和林兄,去见识一下那华山的风采。” 第31章 武榜十人(上) “听说这一届武榜十人前两天又是换榜了啊。” 听得这话,李文硕和独孤仇二人皆是来了兴趣,独孤仇疑惑的问道:“不是五年才换一次榜吗?据上次换榜才不过三年,怎么又换了。” 林北海摇了摇头,笑道:“天机阁那群人,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不过这次武榜不光有我中原武林,甚至连金帐王庭那边也是有人登榜。” 李文硕也是好奇,放下手中的酒杯,笑道:“快说说,这天下前十的高手到底是那几人?” 不光如此,周围几桌的客人也是不在说话,探着脑袋打算听一听,毕竟虽然不习武,可知道了也能回去吹一下牛,凑热闹本来就是人的天性。 见此林北海也是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声音也是微微拔高,酒杯一拍,颇有几分说书先生的味道。 “要说这武榜前十,每五年换一次,天机阁的天机老人每日夜观星象,以无上智慧列出的榜单,或许有些许偏差,但大致上却不会差。” “这武榜头名还和以前一样,是上官剑圣,他老人家四十岁后踏上这个位置,三十多年了就没下来过,整整七届武榜啊,估计他老人家也是真正的手中眼中皆无敌了。” 这点在座的并没有什么意外,上官剑圣,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老幼妇孺,谁人没有听说过他老人家的名号。 “三十多年前魔道兴盛,几乎可以抗衡整座武林,五大门派都拿他没有什么办法,教主白莲僧人,走出佛门之后,更是号称天下无敌,宗门之内也是高手无数,也就是上官剑圣,单人单剑,将那魔教砍了个七零八落,从此便是一蹶不振,直到最近才是因为一个叫罗九衣的女人才刚有起色。” 听到这里,李文硕想起了在那云家石洞之下,听那血蝙蝠所说过的天正和尚,似乎正是罗九衣的师傅,便是出口问道:“那白莲僧人和一个法号天正的和尚有什么关系?” “问得好,那魔教教主叛出师门之前,法号正是天正,听说以前还是一位修为极高的得道高僧,也是不知道发了什么癔症竟然跑去创立魔教,真是。”林北海露出惋惜的神色,不再言语。 一众听众也是捉急,心道接着说啊,也就是李文硕笑了笑,心想你还真的想当那说书先生不成,便是递了一杯酒过去。 林北海果然喜笑颜开,有些得意,接着说道:“那天下第二,也就是当代武当掌门张远之,这位武当掌门也是比较另类,想我五大门派:华山,昆仑,峨眉,泰山,武当,除却武当一脉,其余四派掌门功成之后皆是没有在这世间出过手,实力不得而知,也就没有登上这武榜十人,倒是这位张掌门,不知什么缘由,于二十年前挑战已经剑道大成的上官剑圣,一手方圆剑法也是使得出神入化,虽然败了,却也是与那上官剑圣大战了小半个时辰,也是名动武林。” “张前辈清心寡欲,我听师傅说过,那一战双方只是切磋,公商武道,最终根本没有分出胜负。” 独孤仇此话一出,林北海也是有些不同意,反驳说道:“那又何来的天下一二之分?” 独孤仇也是笑了笑,心道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当下便是再饮一杯酒,看的一旁李文硕暗暗心惊,心道日后一定不能与这家伙拼酒,这都喝过多少杯了,竟然还是脸色如常。 “至于这天下第三,以往是那独行的侠客儿,素有君子之称的公子世无双,谁知这次竟是被金帐王庭的一个大祭司给挤到了第四的位置,有传闻还说那大祭司今年更是只有二十几岁,你说那世无双能不气?要我肯定是气死了,排在那两个老怪物后面也就罢了,现在连一个小辈都比不过,也忒是丢面儿了吧。” 李文硕笑道:“公子世无双,听这名号,不见面也知道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年纪应该也不大吧。” 闻言旁边一个年老的客人摆了摆手,说道:“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想当年世无双手持折扇,单骑下江南,使得多少只是见过他一面的女子误了一生啊。真的和他的名字差不多,世无双,潇洒风流世间再无第二人。” “不过如今算来,那公子世无双,现在也是年过古稀之人了吧,想来再潇洒的人儿,此刻也该是两鬓斑白,垂垂老矣了吧。” “是啊,英雄迟暮。” “哎,想老汉我当年也是丰神如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一代美少年……” 林北海见自己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被几个吹牛皮的老头儿打乱,也是有些恼,而且旁边这李文硕也是不见其有丝毫高手风范,竟是跟着几位老人一起胡侃起来,顿时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情,独孤仇也是了解自己这位师兄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师兄比他们也都不差嘛,要不是我华山弟子只有师姐一个女子,想来林师兄也早就迷倒万千少女了。” “那是!我是谁?华山林北海!再来说一说这金帐王庭的大祭司,听说草原上那些王庭祭祀所修习的东西甚是古怪,不似传统武学,倒是与那道家道法有些类似,哎,我中原武林对其知之甚少,他们却对我们几乎了若指掌,日后若是交手,怕是会吃亏啊。” “天下第五,则是剑阁的老阁主,有着剑鬼之称的柳青,说来甚是惭愧,我五大门派皆以剑法著称于世,可若是提及剑之一字,天下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剑阁,据说柳家子弟生下来就要做得两件事,十年铸剑和十年练剑,二十年之后方可出柳家门,身死之后,若是安葬,不埋肉身,反倒是要安葬那手中宝剑,几百年也未曾改过规矩。但是这几百年来,剑阁也是说不上来有多兴盛,在江湖上的地位一直不高不低,也就是近几十年,出了柳青这么一档子人物,才是在这天下有了一席之地啊。” “天下第六,则是在我们这风华州镇守边关的黎阳大将军,画戟王离!” 说到这个人物,林北海也是再多做介绍,而是在座的诸位几乎没人不知道这位将军的事迹,即便是远在南方的李文硕对此也是知道不少。 画戟王离,黎阳唯一一位异姓藩王,与先帝是结拜兄弟,终年镇守帝国北方,使得金帐王庭不敢有丝毫异动。 王离不仅武道修为居于天下前列,带兵打仗也是毫不含糊,画戟王离是江湖上的称呼,朝堂之上更是有着军神的名号。可以这么说,黎阳和金账之间二十多年来相安无事,就是这位大将军的功劳。 “天下第七,宋七宋明哲,善使重剑,也是那春秋名剑破山剑剑主,剑圣上官羽曾给此人评价,剑术无可取之处,唯稳健一道可以称颂。” 李文硕见过那宋明哲,虽然听到这种评价,但是心中也不会有着稍许轻视,他也是一个练剑之人,剑术无可取之处?那是天下第一的剑圣的评价,但是靠着剑术稳健就登上了天下第七的位置,那那些败在他剑下的英雄豪杰又怎么说呢。 独孤仇也是转头看了一眼李文硕,笑道:“李兄,有没有一种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 李文硕摇了摇头,一口饮尽杯中美酒,笑道:“一个天下第七怎么够?是男人,要做就做那天下第一!” “好!” “有志气!” 周围看客儿也是喝了不少酒,听得这话一个个也跟着起哄,独孤仇闻言也是轻笑,说道:“李兄果然豪迈,我就没那想法,这次回去之后我就不打算下来了。” 李文硕一怔,有些不解,问道:“独孤,成日闷在山上有什么意思,你不怕把自己闷死啊。” “没有啊,我觉得每天在山上练剑挺不错的。” 林北海探出了脑袋,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轻声说道:“是啊,山上还有小师妹,年轻漂亮爱胭脂,是挺不错的。” 独孤仇脸一红,说道:“师兄你可别多想,我跟师姐没什么的?” “怪不得独孤老想回山上,原来是有佳人相期,啧啧,怪不得。” 听着李文硕这古怪的语气,独孤仇也是分外无奈,不禁又是想起了那道身影,不知道自己买的胭脂合不合她的心意。 “李兄,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山上只有小师妹一个女的,听闻你在南方时还见过那天下第三的花魁,人称初冬雪的宋雪姑娘,难道就没有一个中意的?” 林北海提到了宋雪儿,李文硕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那个见面后一直身着紫衣的身影,顿了顿,笑着说道:“没有,此生立志剑道登顶,心中再无他念。” “那还真是可惜啊。”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景德十七年的春天,依旧和往日里没有什么区别,江湖里走了很多人,但是又多了很多人,这一年,李文硕和那一袭紫衣相识,离别后便是不再回头,直至很多年后,李文硕拔剑挡在她身前的时候,依旧背对着她,始终没有回头。 第32章 武榜十人(下) “天下第八,金帐王庭国主亲弟,九黎王乌颜古,统率草原骑兵,麾下铁浮屠,冲锋陷阵无人能敌,地位大致相当于我黎阳的王离将军。” “天下第九,百里朝华,这个名字倒是没有听说过,听说使得一口清秀折刀,竟是把那黄山老祖硬生生从这天下前十的位置上挤了下去,应该也是不可小觑。” “百里朝华吗。”独孤仇也是点了点头,说道,“百里不是什么大姓,这位新晋高手到底出自何门何派,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黄山老祖原来不是排名第九吗,就算被挤下去,不是还有个天下第十的位置,怎么会就掉出了前十?” “李兄有所不知,天下武榜历届或许会有变化,但这第十的位置却是从来没有变过的。”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来了兴致,问道:“这是个怎么说法?” “李兄可听说过太玄楼?” 闻言李文硕点了点头,前些日子去奔雷山庄之前遇到了太玄楼的两个女子刺客儿。 “太玄楼有一个杀手榜单,目前最有名的就是那杀手榜排行第二的曹先生,玄彻上境的高手啊,而且还是以刺杀之道成名,他如果想要杀你,即便你是那传说中破军境界的高手也要头皮发麻。而这杀手榜排名第一的人物,更是神秘无比,据说就是太玄楼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是男是女,甚至天下到底有没有这么一档子人物,有些人甚至觉得这就是太玄楼故弄玄虚,但就是这样,天机阁也是不好评估他的实力,只好把天下第十的位置一直留着,空在那里。” 在中原,即便是最落魄的风华州,闲来无事的百姓和无所事事的侠客儿也可以肆无忌惮的在这酒店里谈天说地,生活虽然紧迫,却也说不上困苦。 西方落日,大地苍黄。 草原上不像中原土地,这里种不出粮食。 落日给白云镀上一层淡金色,在大风的吹拂下流云四散变化,雄狮,猛虎,巨龙在云中若隐若现,当然这些也只有乌兰巴特尔一个人看得见,西方的落日呈现出一抹血红色,袅袅的炊烟在营寨面前缓缓升起,直到快要碰到云层才缓缓散去。 身前的羊肉在烈火的炙烤下滴下金黄的油水,他非常的无聊,无聊的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着天上的云彩,新任的君王说是要在草原上建一座城池,一座让草原人民不在四处流浪的城池,真是很有志气的君主啊。 那天乌兰巴特尔这样说着,当着所有贵族的面儿,乌兰巴特尔不是贵族,他的父母亲也都不是贵族,只是普通的牧民,所以今天他才不用坐在身后的那座击毙辉煌的大帐里随那位新任的君王讨论如何给他的兄弟,给那些将军们分封牧民,分封牛羊和草场。 “巴特尔,王说要在草原上建一座城池,很大很大的城池。城池是什么啊。” 乌兰巴特尔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七八岁大小的孩子,瘦瘦小小的,一双蓝色的眸子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是啊,城池是什么样子的啊,乌兰巴特尔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草原,连好一点的帐篷也是最近才开始住,听说中原有城池,很多城池。 “城池啊,应该就是那种很大很大,不会动的帐篷吧。” “不会动?” “是啊,不会动。” “那我们岂不是要在一个地方住很长时间?”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惊恐的神色。 “是啊。” “可是父亲说过,草原上的男儿如果停下来就会死的。” 少年的声音微微拔高,隐隐有些尖利。 “是啊,停留在一个地方,我们都会死的,再这样下去整片草原都会死去。” 乌兰巴特尔说出这句话,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的语气为什么会这么平静,平静的他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那王为什么还要去盖城池,我们不要城池,我们要活着!” “王从一个叫中原的地方游学回来,他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中原的王都有一座城池,可能他也想要一座城池吧。” “学问是什么?” “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乌兰巴特尔有些不耐烦了,但他还是回答了孩子的问题,“学问,大概就是知道很多东西吧。” “可是巴特尔不就是草原上知道最多的男人吗?你可以和天神对话,我们有城池就会死,王却还是想要城池,王就是一个蠢货!” 乌兰巴特尔听到这句话,突然笑了,有些走神,思绪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他还在跟着老祭司学习巫术,祭天的时候所有人都远远的跪着,就只有老祭司当时在那里,浑身披满银色的饰品,手里挥着祭祀用的刀,脚步虚浮似乎要摔倒,喉咙里传来噜噜的声音,用着那古怪难明的语调唱着只有祭祀才懂的歌曲。 但是只有乌兰巴特尔才知道,老祭司当时伸手抓着祭坛上的酒杯,不时的偷偷喝上两口,嘴里念叨着的祭文也是错误连篇,他当时只觉得自己的老师是个骗子,可是到后来,他才发现自己老师才是整个草原上最有学问的人,而不是这个从中原归来的王,他早已知晓了所有的一切,只是不愿意把那残酷的真相说出来。 他站起身来,瘦小的身躯完全不像个草原人,可少年却觉得此刻的他异常的高大,仿佛要把这片天地捅一个窟窿。 乌兰巴特尔轻轻的摸了摸孩子的头,笑着说道:“你真聪明,四王子,帐篷里的那个男人就是一个蠢货。” 孩子推开了巴特尔的手,说道:“巴特尔,我已经不是四王子了,我的父亲被耶图部的人杀了,现在赫鲁和他的兄弟们才是王子。” 乌兰巴特尔看着孩子有些灰暗的眸子,干笑了两声,说道:“是啊,我都快忘了,你已经不是四王子了,你以后都不会是四王子了。” “不过你会成为王。” “可是赫伦萨才是现在的王,即便日后他死了,也是由赫鲁他们继承王位。” 乌兰巴特尔不在看着孩子,天空之上传来雄鹰高亢的啸声,穿金裂石,眯着眼睛看向几百丈外金色的大帐,那是用金牦牛的皮毛搭制而成的,单是直径就有近百米,整个草原上只有部族的王才有资格居住。 “那就让我们。” “去杀了他!” 乌兰巴特尔牵着年幼的拓跋烈的手,慢慢的走向那金色的大帐,门外的侍卫看着这二十多岁,皮肤黝黑的青年,皆是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对面的两个人是谁。 特别是乌兰巴特尔,他的身份无比尊贵,可是守护帐篷是他们的职责,如果让人在这个时候进去了,他们就会死。 但是他们仍然没有拔刀,只是伸手阻拦,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没有拔刀,所以他们虽然飞出了数十丈远,却是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毫发无损。 乌兰巴特尔始终牵着拓跋烈的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前进。 赫伦萨和满帐篷的贵族们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乌兰巴特尔,乌兰巴特尔的眼中却是没有他们,似乎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了。 景德十七年,金帐王庭拓跋部的新王刚刚继任一个月,便被王庭的大祭司,那位武榜排名第三的高手捏死在了王位上,同日,年仅八岁的拓跋烈继位。 第33章 长安居不易 刘烨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有些头痛。 自从父皇病倒之后,大小国事就是都交到了他的手中,虽说三省六部大小官员也都在替他分担着压力,但又何尝不是在监督着他呢? 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听着那轻微缓慢的脚步声,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用想他也知道进来的是谁,当朝首辅周公明的女儿周燕。 能够连通报都不通报一声就进入到他书房的人,除了他的这位太子妃,怕是当朝宰相也不行了吧。 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放下手中的批红和奏折。 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正在为他准备夜宵的女人,真的挺不错的,虽然自己直到上个月大婚的时候才见到她,但是确实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身着青色罗裙的女子着实生的好看,脸蛋儿身材甚至是才情都不输给夜华城见到的那位宋雪儿姑娘,可他就是有些提不起精神,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两人不说感情不好的事情,一直也是相敬如宾,但就是没有那种自己想象中夫妻的感觉。 但是他也不是很意外,联姻这种事情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殿下,都这么晚了,该歇息一下了。” 刘烨接过参汤,喝了一口,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舒服的呻吟了一声,余光瞥到周燕微皱的眉头,也是浑不在意,笑道:“参汤不错。” ”殿下身为储君,更应该以身体为重,不宜继续劳累了啊。“ 听闻这话,刘烨也是笑了,伸了个懒腰,叹息道:“有时候真是很羡慕硕哥儿的,能够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段日子,虽然很短,但是真的很令人怀念啊。” “是啊,听说您还亲自为那位硕哥儿埋了几罐桃花酒,我爹上次来找你讨要都没有要到,将来要是有机会见一面,一定要好好见识一下是怎样的一位公子,能让太子爷不爱美人爱英雄了。” 周燕的语气有些幽怨,刘烨也是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解释道:“那是给我兄弟留的,老丈人要是真的想喝,我再给他老人家令埋,保准够他老人家喝一辈子!” 听着眼前这位男子调笑的话语,周燕也是有些开心,和刘烨不同,她十二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嫁给刘烨了,这么些年来自己一直在想着刘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刘烨,但是她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菜,每天什么时辰睡觉,睡前要干些什么,睡醒又要干些什么,写字喜欢用什么笔,自己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殿下贵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什么得不到呢?” “你不懂。”刘烨笑着摇了摇头,他固然喜爱江湖的风轻云淡,但是这朝堂之上的争斗却是更加的惊险,他有着难以想象的志愿要去完成,这个志愿身在江湖是无法做到的,继续拿起了手中的奏折,这封奏折不是上奏给皇上的,而是兵部尚书孙宪上奏给他的,看的上面所陈述的那些大逆不道的内容,刘烨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左手撑着额头,揉了揉眉心,虽然这样的奏折他最近已经看得不少了,可是看到后来仍是气血上涌,猛地站起来,将那奏折摔在了地上,怒道,“乱臣贼子!” 周燕将地上的奏折捡了起来,稍微瞥了一眼,脸色也是变得苍白无比,说道:“孙大人,这,这也太过兵行险招了吧。” 周燕抬头,蓦然间撞上了刘烨那冷漠的眸子,只觉的一股子寒意传来,耳边响起了刘烨没有一丝生气的声音。 “怎么,你也希望本宫用这种手段去坐那皇位?” “臣妾不敢。” 周燕只觉得一股子庞大的威严从眼前这个不到二十岁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宛如一条觉醒的龙,作恐惧状跪伏在地上,可是心中却是有些高兴。 自己的这位夫君,真的是有着天子之威啊。 看着跪在地上的周燕,刘烨冷哼一声,坐回了椅子上,说道:“你们真是打的好算盘啊,兵部尚书是如今朝堂上站在我这边的重臣之一,即便他说出这样的话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否则的话日后怕是没有一个人会站在我这边了吧。也是啊,你爹是当朝首辅,现在兵部尚书,户部尚书以及朝堂上接近一半的大臣都站在我这边,我想做什么不成!” 听着刘烨语气中的嘲讽之意,周燕一时间有些心疼,忍不住说道:“殿下。” 刘烨突然笑了,伸手捏住周燕的下吧,眯着眼睛,欣赏着眼前漂亮的脸蛋儿,心道要是硕哥儿见到自己娶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一定会羡慕的要死吧。 “那个位置,你们都想让我坐,其实我自己也是想坐的,自打我懂事以来,我就知道,我终有一天会做到那一个位置上,但是我不想用这种方式坐上去,父皇已经老了,已经卧病在床了!我都等得起,你们就连这点儿时间都等不起吗?” “都等不起吗?” 刘烨重复着这句话,突然瘫坐在了地上,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周燕儿扑到了刘烨身上,把他紧紧的搂在怀里。 ……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书着三个大字,靖安王府。 玉玲珑推开珊瑚长窗,窗外自有一座后园,遍种奇花异草,十分鲜艳好看,知是平时游赏之处.更有花树十六株,株株挺拔俊秀,此时春天已经过去一半,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唯见后庭如雪初降,甚是清丽. 花丛中间一个年纪十六七的少年,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手握一杆大枪,在空中抖了几个枪花儿,搅的漫天花瓣飞舞,一套枪法使出,浑然天成,颇有宗师风范。 听到身后传来的掌声,靖安王刘秀收枪而立,看着眼前这个‘美人儿’,即使见过多次,也是颇有惊艳之感,笑道:“先生要是生的一个女儿身,小王即便是抢也要把你抢到府上当我这靖安王妃。” 玉玲珑笑着摇了摇头,身为一个男子,却生的比寻常女子还有俏丽,这着实不是什么好骄傲的,手中折扇一合,说道:“王爷可不要取笑在下了。” 刘秀把枪放在了一旁的铁架上,笑道:“先生,先前小王言语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这些都是小事,王爷,我大早上起来就是想借着早上的寒风清醒一下,没想到王爷竟是起的比我还早,早就听闻王爷文治武功在几位皇子中,皆可夺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刘秀笑了两声,说道:“先生是在取笑我吗,世人谁人不知,江南有玲珑,得之得天下!” “呵呵。”玉玲珑笑了两声,倒也是没有反驳,“就是不知道王爷想不想要这天下咯?” 刘秀没有答话,身为皇子,有几人不想要这天下,大哥右腿先天有缺,不宜做这皇帝,剩下的几个兄弟又都被分封到了天边做那安稳王爷,也是只有自己被留在京城,手中握有兵马来和那已经贵为太子的三哥儿分庭抗礼,这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刘秀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对着一旁的玉玲珑,长揖及地,恭声说道:“幸得玲珑先生相助,如今御林军十三卫中已经有十卫为我掌控,朝中武将也是尽皆归心于我,若是这也不能得天下,真是有愧先生所助啊。” 玉玲珑轻轻一笑,轻声道:“王爷,你对自己的三哥,真的下得去手?” “哈哈,要是如今真是天下太平,我断然不会去和三哥争那位置,可是如今父皇病危,朝廷内各大家族飘摇不定,边境之外,金帐王庭也是虎视眈眈,依照三哥的柔弱性子,当真不适合做这一国之君。” 云玲珑笑了一下,便是告退了,没有回头看这位年轻气盛的四皇子,只是心中想着,你那位三哥,可是不像你想的那般软弱啊。 玉玲珑在大街上走着,天空上飘下淅淅沥沥的雨滴,他也浑不在意。 来到那家熟悉的小面馆儿,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笑着说道:“老板,一碗油泼面。” “好嘞!” 不多时,一碗黄澄澄的面条便是端了上来,几条干瘪的肉片零散的摆在面条上,在几缕葱花的点缀下不断地勾引着人的味蕾。 “公子又来了?” “怎么,今天还不能来。”玉玲珑看着眼前做面的汉子,笑着说道。 汉子憨憨的笑了一声,说道:“哪能,就是怕您天天来这儿吃面,吃腻了。” “哈哈,老板手艺好,怎么吃都吃不腻!” 说着玉玲珑便是吃了一口面条,翘着大拇指夸赞道。 汉子也是高兴,说是再给多加两块儿肉,也是不含糊,转身就给切了两块儿加到玉玲珑的碗里。 玉玲珑吃着碗中的面条,听着朱雀大道上嘈杂的人声,车马声,看着天边的落日,目光缓缓落下,看着那落日下金碧辉煌的宫殿,感叹道:“长安居,大不易啊。” 第34章 一剑千年 金神法象三千界 玉女明妆十二楼 想着这句形容华山玉女峰的千古名句,来时李文硕想着那华山风景,心中更是向往,但是真到了这华山脚下,看着那传闻中九百九十九级的台阶,心下便是有些发苦,幸好一身修为深厚,否则单是爬这台阶就要累的半死。 华山山下也并非寻常人想象额那般寂静幽深,时常有游客嬉笑结伴而过,更有一些卖小吃的闲散商贩,挑着担子售卖吃食,不过也就是在山脚儿,山上还是不许常人踏入,台阶旁边趴着一个一人高的黑豹,人们见多了,倒也是不怕,只道是这山中灵兽,识得人性。 “李兄,我们华山上好东西不少,山下这好东西更是不少,你看,这高氏羊肉串,那可当真是百年的老字号,味道可是一绝!” 其实不用林北海介绍,李文硕光是听着那吆喝声就已经非常震惊了,看着眼前两个冲他点着头的华山弟子,心道你们两个难道不觉得尴尬吗? “羊肉串,羊肉串,华山羊肉串,一串提神醒脑,两串永不疲劳,三串儿长生不老!走一走,看一看……” 相比羊肉串,已经吃饱喝足的李文硕对眼前黑豹更感兴趣一些,现在正值中午,太阳虽然很高,但却是不热,阳光照到身上暖暖的,反倒是极为舒服,黑豹也是极为舒服的趴在了地上。 感受到有人靠近,黑豹也是慢悠悠的睁开双眼,仍是没有起身,只是换了个动作舒服的趴着,懒散的像只会吃人的家猫。 “见过师叔。” 见着独孤仇和林北海二人对着黑豹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师叔,李文硕也是有些啧啧称奇,只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头师叔辈分的黑豹,见那黑豹向自己瞅了过来。 李文硕也是挥了挥手,笑道:“豹兄,睡的可好?” 黑豹吼了一声,低沉的声音让独孤仇和林北海面面相觑,这黑豹在华山已经有四十年了,不知何时华山也是承认了它的存在,不巧的是华山之上论资排辈看的是入门的时间,几十年过去黑豹也是硬生生混成了师叔一辈。 黑豹看着一脸惊奇之色的李文硕,探过头来,在李文硕的身上嗅了嗅,虽然这黑豹一张口就能吞下去半个他,李文硕也是不害怕,他能感受到黑豹身上没有传来一丝一毫的杀气,见到这黑豹的第一眼他就感觉格外的亲切,仿佛前世就见过他一样。 林北海和独孤仇二人更是震惊,华山上不知天高地厚前来逗弄过黑豹的人也是不少,可是没有一个占到便宜过。 这黑豹就像成精了一般,也是不伤人,但并不代表他是个不发威的小猫咪,那磨盘大的爪子拍下去,即便是显锋境界的高手也是吃不住。 而且这‘师叔’平日里谁都不理,也就对卖羊肉串的商家客气点,今日竟然对这第一次见面的李文硕这般态度,也是让他们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独孤仇更是认定了自己这位朋友绝对不凡。 黑豹再次吼了一声,不再是沉闷的低吼,整个身体站了起来,钢铁般的肌肉猛地撑起强壮的身躯,李文硕竟然只是有他的脖子那么高,黝黑的皮毛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乌光,巨大的头颅高高抬起,一声吼过,整个山岗都颤抖起来,百兽俱寂。 离得这么近,即便三人都是显锋修为,也是觉得胸口一闷,不得不调动内力前来抵挡。 一声吼过,黑豹便是甩了甩头,继续趴在地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李文硕三人面面相觑,也是继续上山。 “这黑豹乃是山中灵兽,我在华山二十多年来,还从来没有听过这般嘹亮的啸声,由此看来,李兄果然不凡啊。” 不光林北海这样说,独孤仇在旁边也是连连点头,李文硕这几天也是摸清了这两人的性子,自己越是否认他俩就越是觉得自己谦虚,也是懒得搭理他们,心道一个黑豹冲着自己叫了一声就这么大惊小怪,看来华山子弟也和寻常人没什么区别。 几人没有动用轻功,这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也是很快被众人跨了过去,漫漫石阶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广场,极为的平整,就像有人拿着剑一剑将原本高耸入云的山峰从半山腰劈开了一样,古朴大气,李文硕环视广场,只见场间隐约有零星的华山弟子比试着剑法,想来若是晨间来此,必定是数百华山弟子齐齐练剑的恢弘场景。 华山剑坪,一眼看去豪气丛生,再看一眼,却又觉得处处都是剑意,李文硕越看越是心惊,这等恢弘的剑意,沧桑古朴,仿佛跨越了几千年一般。 “李兄也感受到了吧,难以想象这是何等的一剑,恢弘剑意历经千年不散。” 李文硕点了点头,四下扫视了两眼,说道:“这座剑坪,不会真的是被人一剑斩出来的吧。” 林北海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也能感受到那股子意境,却是没有二人感受的那般清晰,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若是真有这样能将这样的一座巨峰都拦腰斩断的一剑,那用剑之人,说是神仙也不为过了吧。当下也是笑道:“怎么可能,若是真是被人一剑斩出来的,那山峰的上半截儿去哪里了?” “小师弟!你终于回来了!” 听这声音,苏苏的,不娇媚,不霸气,也不是那种江南女子的柔柔弱弱的感觉。 回头望去,果然也是个极其清爽的女子,穿着一身绿色的罗裙,不是特别的漂亮,但就是看着舒服。 独孤仇脸上也是浮现出了一股子真切的笑意。 “师姐,你要的胭脂我给你买来了,回头拿给你。” 林北海也是嬉皮笑脸的说道:“小师妹,我那么大个人站在这里,你难道就看不到我?” 只见那姑娘冷哼了一声,瞥了林北海一眼,却是见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当下就是收敛了几分,轻笑道:“这位是?” 李文硕微微一笑,抱拳说道:“在下南山李文硕,见过姑娘。” “南山李文硕?”姑娘愣了一下,有点天然的呆萌,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高声说道,“白马寺前破阵的李文硕?” “师妹不得无礼!”林北海眉头微皱,难得摆出了几分师兄的架子,“李兄见笑了,这位就是我华山的小师妹,木槿。” 李文硕摇头笑道:“哪里哪里,木槿师妹不拘小节,行事大方,实乃女中豪杰!” “哼,算你识相。”那唤作木槿的姑娘再次转向了独孤仇,笑道:“师弟,走,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说着也不顾在场的两人,拉着独孤仇就要走,独孤仇转身看了二人一眼,也是一脸尴尬。 李文硕给了个男人之间你懂得的眼神,更是把独孤仇搞的摸不清东南西北,他是真不懂啊。 林北海说道:“李兄别介意,我这木槿师妹啊,也是个苦命的人,前些年遭了灾,家里都被马匪杀光了,就只剩下她一个,幸好家师路过,才把当时年仅五岁的她救了下来,到山上之后又是被所有人宠着,故此有些脾气。” 闻此李文硕也是点了点头,心道独孤这小子千万别辜负了人家姑娘,否则自己日后一定好好教训他一顿。 似乎是猜出来李文硕在想什么,林北海也是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这个独孤师弟啊,就是一榆木脑袋!” “这种事情啊,不好强求的,顺其自然吧。” 李文硕跟着林北海穿过了剑坪,期间有不少人看了过来,小声的嘀咕着什么,让李文硕觉得自己身上有东西似的,甚是别扭。 穿过了几条葱郁的山路,入眼的是一栋清幽的小院,院中长着一棵不知过了多少年的松树,巨大的树冠把小半个院子都罩了起来,山风在耳边呼啸,若是夏天,定然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 “李兄,你先在这儿住下,愿意的话也可在山上随处逛逛,除了后山上宗门长老居住的地方,没啥不能去的,我还要去拜见门内长辈,就先告辞了。” 林北海也是走了,李文硕走进院中,吱嘎一声,推开木门,屋内摆设也是比较简约,把身上行李放下便是来到了院中。 … “什么!你说独孤败了!” 逍遥子猛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站着的林北海和独孤仇,手中的茶杯也是被捏成了碎片。 他很清楚独孤仇在剑道一途上的天赋,正因如此,他才知道独孤仇封鞘三年之后,这一剑能达到什么样的境界。 就像独孤仇就这样简简单单的站在他面前,他仍是能感受到那种从骨子里散发而出的霸道剑意。 这样也能输? 那李文硕究竟是何方神圣? 逍遥子看向一旁的独孤仇,问道:“他是怎么赢的你?” 独孤仇把那天比剑的情景一招一式的讲了出来,没有作丝毫的夸大,最后说道:“徒儿技不如人,给师门丢脸了。”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先下去吧。” “弟子告退!” 逍遥子和林华对视一眼,皆是发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林华苦笑道:“世间隐世高手无数,我们着实是有些小觑天下英雄了啊。” 逍遥子点了点头,皱着眉头说道:“欧冶魔铸成青霜剑之后没听说有赠予他人的消息,怎么会无端的出现在一个江湖小辈的手中,难道这小子是他的弟子?” 听得这话,林华也是皱了皱眉头,说道:“欧冶魔这人性格古怪,虽擅长铸剑,但打架的本事着实一般,想要教出这样的弟子,难啊。” “想这么多干嘛,这小子不是如今就在我们华山,晚上我们去看一看不就成了。” 第35章 华山林听涛 夜深人静,月亮从树林上边升起来,放出冷冷的银辉,使人越发感到寒冷,群峰深色的轮廓,已经融进了黑色的夜幕里。 李文硕没有入睡,盘坐在那棵巨大的松树下,轻轻吐纳着,一呼一吸之间,隐约有白色的龙形气柱在口鼻之间飞舞。 过了一会儿,李文硕缓缓起身,只听噌的一声,青霜出鞘,在月色的照耀下剑身闪着银色的光辉。 李文硕手持青霜,便是在院中练习剑术,也说不上是剑术,只是一记简简单单,寻常武人都会的直刺,对着面前的空气,神色冷峻,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剑刺击。 初始之时,还听得一阵阵长剑破空之声,片刻之后,只见森然剑气离剑而出,前冲十丈有余方才消散于空气之中。 李文硕收剑而立,闭目感受着空中残留的那一股凌厉剑意,心道以自己的剑术,刻意使出这种忘形存意的剑术,所留剑意在空中不过留存了几息的时间。 那广场之上,剑意留存千年而不散,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长出了一口气,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便是继续专心练剑,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丛刻华山派最德高望重的两位老人,不顾形象的蹲坐在不远处的树干上,看着那专心练剑的李文硕。 “恩,难怪能够胜的了独孤,竟然和独孤一样,也是一个痴心于剑的剑痴。” 听得这话,林华叹了口气,笑道:“没什么关系,独孤这小子老实,以他的性子,即便是输了也不会有什么想不开,说不定还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倒是眼前这李文硕。” 林华说到这里,脸上渐渐浮现出一股子凝重之色。 逍遥子点了点头,说道:“先有魔教教主罗九衣,年方二十就已经有了玄彻中境的修为,现在这不知道师从何门何派的李文硕,却也是有了要进入玄彻境界的迹象,近几十年来,江湖上当真是人才辈出啊。” …… 李文硕起的很早,或者说昨晚压根儿没怎么睡,顺着昨天来时的路回到了那华山剑坪之上,已经是有了不少一身蓝色衣袍的华山弟子在此晨练。 李文硕也是饶有兴致的坐到了一旁的石阶上,华山是江湖五大门派之一,派内高手众多,年轻一辈弟子更是多达八百余名,不一会儿,只见宽广的剑坪之上已经是人头攒动,数百人结成了一个方阵。 跟着阵前的一个男子练起剑来。 李文硕看着也是暗暗心惊,寻常武林门派,能有一名显锋高手,便是可以在一郡之地呼风唤雨了,更多的江湖帮派都是一些稍微习得一些打架把式的武人。 而眼前这八百余人,李文硕看得出来的显锋境界的好手就有不下二十位,阵前领剑的男子更是剑意浑厚的隔得老远就是能感受的到,境界也是到达了显锋上境,想来就是独孤他们所说的那位大师兄了。 等到晨练结束,李文硕也是走到了那领剑男子的面前,只见此人生的甚是俊朗,只不过就是眸子中有些阴郁之色,李文硕本来正琢磨该怎么跟他打招呼,只想得自己跟独孤整日间称兄道弟,独孤仇又是这般敬仰自己的这位师兄,自己是不是也要叫声师兄显得比较有诚意?正想着人就是已经到了面前,拱手笑道:“阁下可是华山首徒林听涛林师兄。” 林听涛本来正要去给林华请安,忽然见到一神色轻佻的面生公子哥儿挡住了去路,眉头微皱,听得这话,冷声说道:“怎么,你不是我华山弟子?” 李文硕一怔,随即笑道:“果然是林师兄,我就说么,华山上还能有谁有这样的风采,在下南山李文硕,受贵派独孤兄弟邀请,来华山游玩,昨日刚到,未能上门拜访,还请林兄见谅!” 林听涛本来听得前两句,不悦的心情也是稍稍平复,但是听得李文硕和独孤仇这几个字,神色却是越加的清冷了,这些日子林华一直再跟他说着这两个人的事情,说他么怎么怎么天才,怎么怎么厉害,本来只有李文硕一人也就罢了,能够破去那白马寺闻名天下的棍阵也是了得,可是这小师弟什么斤两他还不知道,就算这些日子突破到显锋又如何,他依然有信心在十招之内拿下他,可就是连着小师弟也破去了那白马棍阵,一时间名声竟是盖过了自己这位华山首徒,想来这白马棍阵还真是名不副实,连带着李文硕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普通显锋剑客,十八岁的显锋大圆满?真是笑话,自己今年二十五岁,达到显锋上境,便已经被称为是五十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天才了,十八岁的时候自己在干什么?自己还在初境巅峰苦苦追寻着破境的方法! “小师弟还真是不懂规矩,华山重地哪里是他呼朋唤友的地方,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李文硕闻言也是没有想到林听涛会说出这种话,心想你一个华山首徒规矩还真大,山下那么多的游客你不管,反倒对我一个客人发火,这是什么待客之道,算了,给独孤一个面子,不跟你计较。 “师兄别生气,大家都是朋友,兄弟我初来乍到,不懂你华山的规矩,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见谅。” 谁知李文硕这样笑脸迎人,在林听涛眼中却觉得这人好生怕事,没有一点江湖儿女的那股火气,方才那话是他故意说得,为的就是激一下这李文硕,若是他生气出手,自己再出手好好教训一下他。 现在李文硕还是笑脸迎人,他也不好继续发作,冷哼一声,说道:“你在华山之上不要四处走动,该待在哪就待在哪,若是惊扰到门内长老修行,我可救不了你。” 李文硕笑了一声,看着林听涛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这人也是很有意思,自以为是到了这种地步,真不明白独孤那个家伙为什么会对他这般敬仰。 就在李文硕转身欲走的时候,他的身前又是出现了几名穿着蓝色衣袍的华山弟子,站的不偏不倚,却是刚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第36章 冲突 原来李文硕和林听涛对话的时候,周围也是有不少人关注,林听涛在的时候轮不到他们说话,可是林听涛走了就不一样了。 陆大有看着眼前这个斜挎着长剑的公子哥儿,笑道:“阁下就是那破了白马寺棍阵的李文硕。” “正是在下,这位兄弟有事?” 一缕清晨的阳光刚好照在李文硕的脸上,春日间的寒意顿时被驱散了几分,舒服的李文硕想伸一个懒腰,眼前这几个华山子弟看着就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但他也不是很在意,先前怕自己日后离开独孤在宗门内的日子不好过,不想惹事,可这不代表他怕事。 “听闻兄弟的大名很久了,今日一见才发现。”陆大有的语气顿了顿,接着说道:“那白马寺的棍阵果然名不副实,竟然连我华山那最不成器的小师弟都能闯过去,看来这些年我华山子弟不出,这天下武林目光就是如此短浅了。” “对。” “陆师兄说的没错。” 周围也是传来阵阵附和之声,李文硕是真的忍不住了笑出了声,心想自己原来以为华山弟子都像独孤仇那般气度,一心练剑,连胜负心都不是很重,再不济也像林北海那般,待人接物处事圆滑,谁能想今天连续见到了这么多另类,林听涛也就罢了,好歹是个什么华山首徒,有点架子也理所当然,你区区一个普通弟子,显锋初境的修为或许不错,但也是不那么够看啊。 “你笑什么?” 陆大有冷着脸说道,本来他打算拿眼前这个沽名钓誉的江湖游侠儿来提升一下自己的名头,大师兄自是不需要做这种事,可不代表别人不需要,他今年二十有七,踏入显锋境界,天赋也算的上是可以,在这华山之上也算得上是名列前茅,但华山弟子门规森严,不得随意下山游历,所以在江湖上也是鲜有人知道他这么一档子人物。 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小师弟那三脚猫的功夫都能破了那白马棍阵,那这李文硕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我笑什么?敢问这位兄弟小时候是不是曾经落入井中过。” 陆大有一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什么意思?” “没掉到井里,又怎么会像只癞蛤蟆一样坐井观天?” “你骂我是癞蛤蟆?” 陆大有脸色涨红,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尖利,心想你一个江湖上的闲散人士,凭着几分运气进了这显锋境界,能有几分本事。 当即冷笑道:“方才巴结我师兄不成,现在又在这里撒泼,什么南山李文硕,不过一不懂礼数的江湖泼汉子,小师弟是发了什么疯,竟然什么人都往山上带!” 李文硕微眯双眼,眼神中再无丝毫的笑意,冷声道:“让开!” 一股森冷的寒意从李文硕身上扩散开来,临近的几个人,修为低一些的顿时如坠冰窖,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 陆大有也是一怔,心道这李文硕确实有些本事,正面冲突怕也不一定能占到多少便宜,但此时若是退却,那他陆大有今后如何在这江湖上立足? 转念一想,只骂道自己糊涂,现在身在华山之上,身后师兄弟众多,真打起来的话自己怎么都不会吃亏! “不让又怎么样,明明是你挡了我的路,还让我让开,倒是你,还不快快让开,知不知道,好狗不挡路?” “是啊,还不快快让开!” 陆大有身后的四位师兄弟齐齐向前一步,显锋境界尽显无疑,气势登时间就升了上来。 李文硕怒极反笑,冷哼一声,说道:“怎么,你让还是不让!” “不让又如何!” 陆大有笑着说道,神色轻松写意,看着李文硕的眼神竟是有些期待,心道忍不住了吧,忍不住就动手啊,你昔日大破白马棍阵名动武林,今日我再败了你,日后五派中人谁人不知我陆大有! 看着面前得意洋洋的陆大有,李文硕长出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真他娘的欠揍!” 陆大有还要再说话,李文硕却是一个字也不想听了,向着前方的陆大有一脚踹了过去。 这一脚踏出,隐约间有风雷之声响于耳畔。 陆大有也是没有想到李文硕动手这般突然,一时间便是打算侧身闪过,可李文硕的速度哪里是他一个显锋初境之人躲得过去的? 一旁围观的华山弟子,除却几个显锋境界的好手之外,只觉得眼前一花,他们的这位陆师兄便是飞出去十几米远。 其余四位显锋高手也是面面相觑,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骇然之色。 陆大有修为不低,虽然有些轻敌,但也不至于被一脚踹飞,到现在还没有从地上爬起来。 当下也是互相使了个眼色,顾不得面子就是齐齐拔剑,出手便是四式威力极大的剑法。 雪亮的见光自剑尖喷吐而出,剑气逼人,朝着李文硕飞射而来。 旁边围观的华山弟子也是一阵愕然,他们也就看个热闹,不明白场间为什么一瞬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先是陆师兄被人一脚踹飞,紧接着又是四位显锋境界的师兄联手对付一个外乡人。 “这也太掉价了吧。” 不只是谁说了一句,却也是说出了众人的心声,虽然本来对这李文硕就没什么好感,但是着实也没啥太大的恶意。 欺负人也就罢了,可是按照江湖规矩单挑,打你就打了,你技不如人我打你是我本事大,可是这以多欺少怎是我华山派的行事风范。 李文硕哪里管的了他们心中怎么想,也不怎么在乎,看着临近身前,声势浩大的四道剑光,冷声喝道。 “不知死活!” 李文硕连剑都没有拔出,带着剑鞘的青霜像长棍一样捣出。 瞬时间四道剑气便是被碾的支离破碎,青霜去势未停,仍是继续向前,与那四口宝剑击在一起,牛皮所制的剑鞘瞬间炸了开来。 青霜无鞘。 凌厉剑意瞬间笼罩了方圆数十丈。 感受着李文硕手中那柄青霜的威力,华山的这四位显锋境界的高手也是有苦说不出,他们自是察觉到了之间实力的差距,但是此刻长剑已出,全力出剑之后想要撤回比出剑还要难。 旁边又有五道身影窜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李兄身手高超,果然名不虚传,但是我华山弟子同气连枝,不容他人欺辱,今日以多欺少,实属无奈,得罪了!” 李文硕冷哼一声,你们华山弟子不容他人欺辱,我就容得下你们欺辱?喝道:“要来尽管来,我一并接着!” 话音未落,手中青霜顺势一搅,一股螺旋的劲气从剑上传出,对面四人只觉得手中长剑不受控制,脱手而出,就这样被那青霜剑引着朝着刚刚加入战团的五位师兄弟飞去。 李文硕脚下步子没有停,脚尖轻点地面,化作一道青色的影子,瞬间来到一人面前,手中青霜斩出,顷刻之间,火花飞溅。 只听当的一声,交手的那名华山弟子直觉的双臂巨震,手中宝剑嗡嗡作响,直欲脱手而出! 第37章 以一当十 李文硕也是没有继续在此一人身前停留,倏忽间又是冲向另一人,身形迅疾有若闪电,看的周围华山弟子连连惊呼。 陆大有好不容易调整好了气机,看着不远处在一众显锋高手之间辗转腾挪,如入无人之境的李文硕,偏头看了一眼手中尚未出鞘的宝剑,咬了咬牙,也是拔剑冲进了剑圈。 看着一剑刺了过来的陆大有,李文硕冷哼一声,青霜倒提,反手便是一剑割在他的小臂上。 陆大有手上吃痛,手中长剑落在地上,看的李文硕直皱眉头,心道就这种水平也配去指责独孤的剑术?当下也是摇了摇头。 又是一脚蹬在陆大有的胸口,可怜陆大有刚刚起身,就又是被踹回了原地。 青霜再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一名华山弟子咬了咬牙,想要拼着受伤挡下这一剑,给师兄弟们一个拿下眼前这厮的机会。 可李文硕如今已经是显锋大圆满,接近玄彻的境界,这一剑更是不曾留力,哪里是他一个显锋初境之人挡得下的。 只见闪电一样的银光在视野中一闪,李文硕与那人交错而过,只是一瞬之间,那名华山弟子便是倒飞而出,肩膀上出现一道血痕。 剩下八人面面相觑,将李文硕围了起来。 林华不在,华山掌门人事务繁多,可是没有那么闲,所以此刻树上就只剩下了逍遥子一人,看着不远处围成一圈的八名华山弟子,也不是很担心,李文硕既然已经是显锋大圆满的修为,这些人想伤他也不是那么容易,至于自己门派的那几名弟子? 十个打一个要是再输了,那以后就都不用在练剑了! 场间八人皆是华山拔尖儿的弟子,相互之间本就熟稔无比,如今联手对敌更是不可小觑。 “结!华山云字剑阵!” 只见场间剩下八人面色冷峻,脚下步子连连变换,竟是连呼吸都变得同步起来,气势瞬时间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周围更是传来一声声惊呼,逍遥子看着门内弟子无比熟练的云字剑阵也是点了点头,想着这几人在三十岁之前勉强进入显锋境界,天赋确实平平,但练剑倒也勤勉,华山云字剑阵是华山万剑大阵的基础,要想练成,艰难异常,可是一旦练成,威力也是极强,虽然比不上那白马棍阵可以越阶杀敌,却也说得上是变化莫测,可以在显锋一境横着走了。 李文硕手中青霜一挥,剑尖斜指地面,也是感觉到了空中那股子肃杀的氛围,微眯的眸子中多了几分凝重的神色,但也并未如何担心,要是初出夜华城的他遇到这种合围说不定还就真的可能会栽在这里。 但是现在还真是不好说,如今他虽然仍然处在显锋境界,但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李文硕冷笑一声,喝道:“你们一直说那白马棍阵如何名不副实,那今日我倒要看看,今日你们八名显锋剑客儿所组成的云字剑阵又有何神异之处!” 李文硕一步踏出,脚下的青石板顿时生出蛛网般的裂痕,嘴角挂着一抹兴奋的笑意,强大的敌人,也大大的刺激了他。 孙铭看着眼前的李文硕,交战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对手竟然这么强,心情有些激动,但是握剑的手却是出奇的稳定,他八岁习剑,如今已有一十八年,去年更是达到了那显锋中境,华山这一代弟子中,也是只有那么寥寥四五人能够胜过他。原本他对陆大有几人也是有些不屑,并没有想过出手,但是眼前这个叫李文硕的着实不一般,他甚至怀疑大师兄能否胜的了他。 “在下华山弟子孙铭,李兄,云字剑阵威力不可小觑,小心了!” 本来在前面主阵的三人不但没有攻击,反而猛地后退,给后面的五人来了一个交错换位,蓄势已久的几人也是不敢大意,出手便是一剑威力极大的翻手弄月。 五道剑气呼啸而至,近前却是一缓,竟是融在了一起,化作一道圆形的剑弧,绞向李文硕。 李文硕也是不好轻易出剑,一旦招式用老,可就危险了,外面还有明显功底更加深厚的三人虎视眈眈,更无耻的是这群人竟是像拼命了一般,出剑没有一丝一毫的顾忌,似乎只要能够打倒他,搭上自己的命也无所谓,搞得李文硕觉得自己是不是杀了他们父母一样。 这一战刚开始时只是为了让他们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这个江湖上,可是到了现在却是有些变了味道,他们一旦输了,不仅仅他们自个儿日后会沦为江湖笑柄,连带着华山也会被人轻视。 当然这也只是他们自己的想法,李文硕可是没有想过要栽在这里。 长时间养成的默契,让八人之间的配合到达最佳。 只是瞬间,那环形的剑气便是到了眼前,李文硕冷哼一声,出手便是惊雷剑法中的一记雷霆万钧。 云字剑阵和白马棍阵不同,靠的是变化而不是威力,虽然不擅长正面硬刚,但是也不惧怕这种威力强劲的招式。 只见青霜剑轻而易举的就斩开了那圆形的剑圈,李文硕眉头也是一皱,太轻松了,青霜剑甚至没怎么受力,就像是那剑气自行断开一样。 果不其然,只见那剑气一转,却是斩向了李文硕的背后,与此同时,另外三人也是齐齐出剑,身形化作一道影子,快的几乎看不见,华山剑法——舍身一剑! 顷刻之间,李文硕便是陷入了险境! 分成两段的圆形剑气到了,危急时刻,李文硕想也不想就是反手出剑,青霜如幽灵一般点出,众人甚至还没看清楚李文硕出剑,只见那两道剑气无端炸开,李文硕便是又继续转身迎向了面前三人。 舍身一剑快是快,但是见识过独孤仇的舍身一剑,再看这三人,顿时觉得眼前威胁就是少了几分。 青霜横扫而出,都是全力出击,那力道可不一般,只听当当当三声清脆的鸣响。 对方节奏配合的很好,让李文硕连个换气的机会都没有,要知道动作之间的间隙越少对身体的负担越大,而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李文硕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猛地一剑击退三人,李文硕双瞳之中精光爆射,这一剑他用了十成威力,如果是八人中任意一人单独抵挡,不死也要重伤,此刻三人合力,也是个个喷血后退。 可是此时李文硕要应付的不仅仅是这三人,先前后退的五人此刻也是提剑压了上来,这五人实力偏弱,所以也不与李文硕硬拼,只是牵扯,不给李文硕丝毫换气的机会。 若是一般人,到了这个时候可能就要一气用尽,陷入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尴尬局面。 可是李文硕此时仍未换气,微眯双眼,仍是一剑刺出。 半零落! 周围一众华山弟子只感觉一股子萧索的剑意扩散开来,心中不自觉的升起一股子苍茫之感。 逍遥子蹲在树上,眉头微皱,显锋和玄彻之间纯武力的差距确实很大,但是更大的差距却是在于应对群战上,如若踏上战场,面对骑兵冲击,即便是显锋境界的高手,下马步战,杀不了几人便要被那绵延不断的骑兵踏成肉泥,到达玄彻境界,有了护体罡气之后,只要罡气不散,普通骑兵再多也是伤不了分毫,这也是玄彻境界被称为宗师高手的原因。 李文硕不在打算跟对方纠缠,一剑斩在一人剑上。那名华山弟子只觉得手中一震,却也是没有之前那般力道,以为李文硕已经力竭,心中不禁一喜,可是这种想法刚刚产生,只觉得一阵阵凶猛的力量如同波纹一般从剑上传来,透入体内,竟是根本无法防住,一瞬之间,便是嘴角溢血,手上的力道就是轻了几分。 碧波水纹剑! “给我撒手!” 李文硕一声低喝,手中青霜猛地一震,力量如洪水般涌出,顷刻之间,那名华山弟子就倒飞而出。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之间,众人只觉得双方手中之剑交错格挡,未觉得有多大力道,可平日里一位武功十分了得的师兄就是飞出场外,不能再战! 逍遥子也是轻咦一声,看出了些许名堂,笑道:“这种剑招,独孤说的果然没错,这小子出剑果然天马行空,实乃剑道鬼才啊,若是能入我华山一派,未尝不是一件美事啊。” 李文硕又是几剑出手,几名华山弟子也是脸色巨变,那种连绵不断的巨大力道直接侵入体内,根本防不胜防,一时间也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加快了剑法的节奏,希望能够在李文硕这一气用尽之前压垮他。 看到这里,逍遥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从树上跳了下来,这场比斗看到这里已经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这李文硕的境界比他想的还要高得多,虽然没有踏入玄彻境,却是已经明悟了进入玄彻境界的要领,一气之悠长根本不是显锋境界的人可以想象的,下面只需要按部就班的修炼,沟通内外天地,踏入玄彻境界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几招下去,孙明三人找不到什么机会,却也是被迫不得不加入了战圈,没有办法,这李文硕根本不合常理,同为显锋境界,本来实力就差这么多,面对这么多连绵不断的强攻,却是连气都不换,这还怎么打。 李文硕蓦然一顿,手中剑光连闪,顷刻间,几十道剑气拔地而起,青霜卷携着巨大的力量砸在对手的剑上。 那名华山弟子只觉得双臂一麻,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李文硕也是不想再战,这些人挡不住他的碧波水纹剑,就根本没有跟他打下去的能力,他只需要轻轻一剑,对手就根本连剑都拿不稳,又怎么去布那云字剑阵? 上次在白马棍阵那吃了那么大的亏,二次闯阵依旧差点失败,这么长时间难道他还会连点应对之法都没有? 几招下去,剩下的几人就是败象丛生,已然招架不住。 周围华山弟子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连看家本领云字剑阵都用出来了吗,这才多会儿华山十人就有三人倒地,剩下七人还被一个人压着打。 李文硕也是冷哼一声,青霜剑上雷蛇攒动,狰狞无比,一步踏出,又是一剑平地风雷,孙铭几人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勉强支撑就已经是极限,哪里还挡得住这一招,仅仅一瞬间七人尽皆吐血。 一阵山风吹过,刮的衣衫猎猎作响,李文硕持剑傲然立于剑坪之上,笑道:“这就是华山的云字剑阵?真是名不副实啊。” 噌的一声,青霜归鞘,周围几百名华山弟子也是松了一口气,眼前这个游侠着实是太过了得,同是显锋境界,以一当十仍是这般霸道,如今江湖中人,已经厉害到这种地步了吗? 第38章 知己 李文硕扫视了一眼,也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华山毕竟是名门大派,虽然这次来了有些失望,但是总要给独孤一个面子。 向着自己的住处走了过去,路上之人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再无人敢挡在他的身前。 “或许只有大师兄出手才能治得了他了吧。” 看着李文硕的背影,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地上陆大有,孙铭等人满脸通红,却也不知道该反驳些什么,毕竟是他们自取其辱。 陆大有捂着胸口站了起来,冷哼一声,神色怨毒的看着李文硕的方向,不知道在打算着什么,却也是没有脸继续留在这里,转身拂袖离开。 李文硕心情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打了一架,只觉得活动开来,通体舒畅,连带着这山中空气似乎都清新了几分,虽然没有酒,但是李文硕却惊喜的在屋子里找到了半斤上好的华山毛尖儿,一时嘴馋,便是在院中生火煮了起来,不一会,浓郁的茶香味便是扩散开来。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语气有些急切。 “李兄,你没事吧!” 来人正是独孤仇,阳光跳跃在他的侧影上,淡淡的阴影给那张坚毅的脸庞增加了几分稚气和柔和。 李文硕居然还在笑,扬着眉,有些调侃的说道:“独孤兄,你怎么才来啊,早晨我都快被你那帮子师兄弟给打死了。” 看着李文硕脸上的笑意,独孤仇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心道你差点被打死?差点被打死的是我那几个师兄才对吧,一个个口吐鲜血,浑身是伤,到现在还在安居阁里被掌门训话,你倒好还有心思在这儿煮茶,当即苦笑道:“李兄,你这下麻烦可是闯大了。” “大不了走就是咯,我又不是你们华山弟子,有什么好担心的。”李文硕端起茶杯,透着一股自然而然的闲逸潇洒,笑道,“来来来,坐下喝杯茶,没想到你们华山好东西还不少。” 独孤仇也是十分无奈,心道我哪里还有心情喝茶,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苦笑道:“没想到才一夜未见,李兄剑法竟是再有精进,连我华山云字剑阵都可以轻易地破开了。” 李文硕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笑,说道:“你想的也太多了,练剑这种事情还是要一步一个台阶儿的,若是真有人像书中说的那样,走路观个景都能悟道,那我们练剑还有什么意思?我这碧波水纹剑也是苦思冥想了一个月才想出来的,对付实力相当的人的时候或许能给对方造成些许麻烦,但是要靠他取胜还是太难,不过用来破阵倒是很方便。” “哦?碧波水纹剑,那有机会一定要见识见识。” 看着独孤仇眼中炽热渐渐聚集成一簇强烈的光,李文硕也是连忙摆了摆手,笑道:“得,这茶也不用喝了,现在就给你演示一下行了吧。” 独孤仇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过更多的却是一种跃跃欲试的激动,李文硕也是手痒,看着独孤仇,笑道:“小心了!” “放马过来!” 只见院中闪过两道银白色的剑光,双方都没动用内力,只是简单地比拼剑术,否则的话两人全力比斗,这房子都得被拆了。 独孤仇感受着剑上传来的那种绵延不绝的力道,也是啧啧称奇,手中万仞也是连连点出,却是有些摇晃,李文硕也是不急着进攻,毕竟只是切磋,独孤仇也是察觉到了李文硕的想法,也是面露感激之色,毕竟如果李文硕趁这个时候强攻,他多半是连剑都握不住了。 双方交手约莫四五十招,李文硕感受着剑上传来的那股连绵不绝的劲力,虽然有些生疏,但毫无疑问,独孤仇已经掌握了这碧波水纹剑,脸上带着欣喜的笑意,手中青霜一震,便是荡开了万仞剑,笑道:“独孤兄弟果然了得,与你一起切磋,我华山剑法没学会几招,看家本事倒是都被你学去了。” 独孤仇也是收起了万仞剑,刚毅的脸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笑道:“李兄心胸气量皆非常人,授业之恩没齿难忘!” 看着独孤仇这个样子,李文硕也是有些无奈,笑道:“那就让我再见识一下你华山剑法。” 说着青霜又是破空而起,独孤仇一愣,随后也是展颜一笑,说道:“我华山可不会让你看轻了,今日别以为破了我华山云字剑阵就得意起来,再来接我一招华山风雨剑!” 青山里,小院中,两个剑痴又是缠斗在了一起,只听铿锵剑鸣之声不绝于耳,连带着柔和的春风中都飘荡着些许森然的剑意。 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平日里这安居阁算是林华的书房,不过此时他看着眼前跪着的十个人,只觉得胸前憋着一股子气,气的几乎将牙齿咬碎,瞪着眼前的十名弟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说你们几个,好一个华山十杰啊,人家来我华山做客,不好好招待也就罢了,反倒是还去为难人家动起手来了,打架也就罢了,十个人打一个还被人打成这样,传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这华山掌门!” 孙铭几人皆是低着头,羞红了脸,陆大有也是拳头紧握,咬着牙,虽然心中怨毒,却也不敢在此顶撞师傅,心道待会儿训完话去找大师兄,就不信收拾不了那小子。 林华平日里也是极其的疼爱弟子,只要不犯什么大错一般不会有什么过重的处罚,更何况如今地下跪着的十个人个个带伤,有的身上血衣还没来得及换下,看起来甚是可怜,也只是训斥了几句就拂袖离开了。 几人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孙铭苦笑道:“没想到这李文硕也真是厉害,我们八人合力使出云字剑阵竟是也奈何不了他,前日子听说小师弟也是破了那白马寺的棍阵,不知道现在修为到达什么程度了啊。” “哼,小师弟那点儿本事,就算突破了撑破天也就是一个显锋初境,能厉害到哪里去!”陆大有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冷声说道,“这李文硕今日辱我华山!定是不能轻饶了他。” “去找大师兄,大师兄一定会为我们出头的。” 听得这话,孙铭虽然眉头微皱,但也是没有反驳,他虽然是师兄,但平日里却也没什么主见,而且这时心里也是极为的不好受。只是说道:“我们刚刚被掌门训完话,这么快就去找大师兄,你不怕掌门生气?” 陆大有笑道:“师兄,这你就不懂了,掌门为何会生气,还不是因为我们打输了,落了华山的威风,弄得他老人家脸上也无光,大师兄不仅是我华山首徒,更是他老人家的亲儿子,若是大师兄出手教训了那姓李的小子,不仅替我华山挣回了面子,他老人家面子不也是更大,俗话说得好,虎父无犬子,师父他老人家哪里会生气,偷着乐还来不及呢!” 第39章 大师兄 玉女峰上,一座淡雅的竹楼依山而立,楼内布置虽不像安居阁那般古香古色,但也说的上是淡雅。 林听涛抚摸着手中的长剑,身为华山首徒,他的佩剑亦不是凡品,虽不是万仞,青霜这样的春秋名剑,却也是他那个当掌门的爹亲自找铸剑大师所打造的,剑名南松。 没有看旁边的陆大有,轻声说道:“你们真是有本事的话,更应该好好练剑,自己去找回场子,今日来这儿找我算是什么事。” “大师兄,若这事儿是小弟一人的事也就罢了,但是若此时任那小子猖狂,我华山的脸面可就没了啊。” 林听涛眉头微皱,他不是不知道陆大有在打什么主意,若是平时,他也就出手教训一下对方,可是当时李文硕出手之时,他并未走远,暗中观察了一阵,心中甚是震惊,几天前他也是刚刚到达了显锋大圆满的境界,以为在这五岳年轻一代再无敌手,可是直到今天,他发现自己竟是没有必胜的把握,陆大有几人输了没什么,可万一他林听涛再输了,那可真就是丢人丢到家里去了,想到这里,面色一沉,神态中顿时显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凄厉与冷酷, “你还有脸说丢了华山的脸面,还不都是你们几个干的好事!” 陆大有也是始料未及,他很清楚大师兄的性子,知道自己这位师兄虽然平时练剑极为刻苦,但是为人却是极为好面子,最是见不得有人在他面前逞威风,今日怎么会这样,咬了咬牙,说道:“大师兄!再这样下去,世人提及我华山,就只知道那独孤仇,再不知有你林听涛了!” 林听涛冷哼一声,他唇角一勾,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冽杀气,冷声说道:“世人知不知道我林听涛还不是由他李文硕决定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注意,日后若是再敢在我这里耍这些小心思,小心我宰了你!” 感受着空气中那股子宛若实质的杀气,陆大有吓得缩紧了身子,不停地朝后退,惨白了脸,唇不停地颤抖,一瞬间就是伏在了地上,咬着牙说道:“大师兄,就算你不顾我同门情谊,可是木槿师妹呢?你这个样子,岂不是让木槿师妹也看轻了你!”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鹅黄色的木门一瞬间爆裂开来,陆大有便是从房内飞了出去,趴在地上,大口的咳着鲜血,冷声道:“你有本事杀了我啊,你是我华山首徒,掌门之子,华山的面子你不去维护,空让我们华山子弟被外人欺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眉锋微微皱起,想着那个熟悉的倩影,指节握的发白,长出了一口气,咬着牙吐出了一个字。 “滚!” …… 林华看着眼前的儿子,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想好了?” 林听涛点了点头,他平日里是个仔细、寡言、稳重的人,依照林华对自己这个儿子的了解,他平日里断然不会作出如此冲动的决定,皱着眉头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叫我一声大师兄。” 说完这句话,林听涛就是抬起了头,一双深邃的眸子中古井无波,似乎比林华还要老成。 “我是华山首徒,华山八百零七名弟子的都叫我一声大师兄,只要他们叫我一天大师兄,我就是华山的表率,今天陆大有来找我,用了一些颇为幼稚的激将法,甚至还提到了师妹。”说到这里,林听涛的眸子略微暗淡,但是随后就是变得再无丝毫杂念,“没错,我是很喜欢木槿师妹,但是我不会去跟小师弟抢,因为他同样叫我一声大师兄。” 看着林听涛的眼睛,林华心里产生了一丝丝的不忍与惆怅,说道:“苦了你了,你若不是我林华的儿子,这些年也不用这么辛苦。连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不了,是为父对不起你。” “父亲,你错了,我林听涛自从当上这华山首徒的那一天起,就没想过从这个位子上下去,而且,我也真的很想看看,是他李文硕的青霜更快,还是我手中南松更强!” 林华长出了一口气,大手在桌椅上一拍,连叫了三声好,说道:“不愧是我林华的儿子,最近逍遥子那老儿一直在跟我吹嘘他那独孤徒儿如何如何厉害,可还不是败给了那李文硕,今日我儿有此志气,我还就不信了,我林华的儿子会比谁差!” 林听涛从父亲那回来,到了自己的院子前,却是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冷声道:“你还来干什么?” 陆大有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躬身说道:“师弟我这是来赔礼道歉了,是师弟我一时冲动,出言得罪了师兄,请师兄责罚。” 林听涛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语气却还是没有半分的温度,说道:“知道错了就行,华山弟子同气连枝,我们师兄弟之间没有什么能存留的怨恨,你伤还没好,回去歇着去吧。” 陆大有嘿嘿一笑,凑上前来,低声说道:“师兄,你是不是要去教训那李文硕了。” 林听涛继续往屋子里走,没有否认,陆大有也是跟了上来,说道:“师兄,那李文硕虽然猖狂,但确实是有些本事,虽然定然比不上师兄您,但也不可小觑啊。” 把南松送墙上取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说道:“能破得了孙铭八人的云字剑阵,你以为我还会轻敌?” “是是是,大师兄自然不跟我们一样,不过,师弟我说句不好听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我们还是要确保一下一定能够赢下那李文硕,到时候不光师兄在江湖上的名气更大,相信就是小师妹也会更加倾慕师兄,明白独孤师弟只是个废物,终究还是师兄你,才是她未来最佳的道侣。” 林听涛皱了皱眉头,转身坐在竹椅上,看着陆大有说道:“陆师弟,有什么话就直说,别跟我在这儿绕弯子。” 只见陆大有四下里望了望,便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小心翼翼的打开,笑道:“师兄你看这是什么?” 林听涛眼睛猛地瞪大了起来,死死的盯在他手中的锦盒内,默然抬起头,冷眼看向陆大有,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林听涛同他人比斗还需要用这种东西?” 陆大有见林听涛发怒,也是赶忙合上了锦盒,却只是放在了桌子上,并未收起,陪笑道:“哪能啊,以师兄的本事胜那李文硕自然轻而易举,可他毕竟一个江湖散人,不像我们是名门大派,不知道藏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下贱手段,这碧血轻灵丹也是五师叔精心炼制而成,就是留给门下弟子,遇到意外时服用,短时间内提升功力,量那李文硕有什么手段,也翻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陆大有说着说着,忽然间发现林听涛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善,也是连忙起身,说道:“天色已晚,师弟就不打扰师兄休息了。” 林听涛看着锦盒内那枚浑圆的丹药,突然间觉得好累,似乎有些认不清自己了,自己还是那个骄傲的林听涛吗?若是以前的自己,不应该看到这枚丹药就应该把它摔在地上,踩成碎片,然后把陆大有一起从自己的院子里扔出去吗?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只是一个独孤仇和一个李文硕就让自己连必胜的信心都没有了吗?林听涛这样想着,看着眼前的这枚丹药,手掌之间有剑气攒动,最终却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自己成为华山首徒之后,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第40章 每一名剑客儿都是孤独的 天空中有几颗发亮的星,寥寥几片白云,缺了一角的月亮斜斜地挂在东方的天空上。 木槿在一旁摆弄着桌上的吃食,没有说话,她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头上长着一头非常浓黑的秀发,编成辫子垂向脑后,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忽闪忽闪的分外好看。 今天她特意打扮了一下,不过让她有些恼的是眼前这两个家伙似乎都是不懂得欣赏的,嘟着嘴看着满院的剑光,喊了一声:“该吃饭了!” 李文硕和独孤仇相视而笑,皆是收剑,坐到了石桌旁。 “木槿姑娘不仅人长得漂亮,这手艺也是不凡,独孤你真是好福气啊。” 面对李文硕的调笑,独孤仇有些无奈,却也是习惯了,懒得去反驳。 木槿倒是两腮红红的,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显得那么羞怯,却又是有些恼火,说道:“没想到你这小子这么厉害,陆师兄他们十个人都打不过你一个,怎么练的啊,我都练了十多年的剑了,还只是留在初境。” 独孤仇闻言也是轻轻一笑,说道:“师姐,这练剑啊,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心浮气躁,要一步一个脚印。” “呦呦呦,长本事了是吧,教训起你师姐来了!”木槿眼睛一瞪,独孤仇立刻吓得往后一缩,似乎木槿是显锋圆满的高手,而他才是停留在初境的那个。 “咳咳,两位,要打情骂俏就回去,不要在这儿好不好。” 木槿脸又是一红,害羞的样子竟是把独孤仇看的有些痴了,李文硕在一旁看着也是十分无奈,心道独孤仇也是,喜欢就追呗,你在白马寺前问的那一声哪里有胭脂卖,天下有谁不知道你有一位钟情的师姐?不过这些事情他也管不着,看着杯中茶水,心中发苦,这茶好是好,可是喝多了还是没有酒有意思。 正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三位还真是有雅兴啊,大晚上在这儿赏月喝茶。” 看着推开院门的陆大有,李文硕皱了皱眉头,独孤仇连忙起身,说道:“陆师兄,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还不能来?”不待独孤仇说话,陆大有便是冷哼一声,说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还当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待会儿在收拾你!”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乐了,要是真的打起来,十个陆大有也不是独孤仇的对手啊,实在无法理解独孤的这些师兄们,怎么能如此的自以为是,笑道:“怎么,白天那两脚还没被踹够?” 听到这里,饶是陆大有脸皮再厚也是双颊发热,冷哼一声,喝道:“李文硕,你白天伤我华山弟子,辱我华山名声,还敢在此猖狂,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听到这里,饶是木槿原本向着华山这一边也是听不下去了,弯新月的眉一挑,起身说道:“陆师兄,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在理了啊,我华山弟子可以输,但不能输不起,输就输了,哪来那么多的借口。” 木槿倒是谁都不怕,这华山上下从掌门到弟子,没有谁不宠着她,就算是陆大有,平日里对她也是照顾有加,见到师妹发话,陆大有也是眉头微皱,心道师妹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儿,难道看不出来大师兄对她的心意?冷声说道:“师妹,男人家的事情,女人家少管!” “你!” 李文硕上前一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冷声说道:“你这话我倒是挺赞同,三番五次的来找我不痛快,倒真是当我好欺负一般,要不,我们也来用男人的方式解决一下问题?” 说着李文硕拍了拍腰间的长剑,一瞬间陆大有脸色就是变得苍白无比,下意识的退了两步,然后发现自己这样似乎有些不妥,想着自己的来意,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承认你确实有些本事,我不是你的对手,今天我来这里,主要是下战书的!” “战书?有意思,说来听听。” “我华山派首徒林听涛,邀请你三日后,于华山剑坪,堂堂正正一战!” 听得这话,独孤仇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连忙说道:“大师兄怎么会向李兄挑战!” 闻言,陆大有冷哼一声,笑道:“大师兄为人义气,见我华山弟子遭外人欺辱,华山武学遭外人嘲讽,站出来替我华山正名,有什么不可以的,倒是你,独孤仇,你还当不当自己是华山弟子!整日里与这外人混在一起,还把他带上山,现在闹出这等麻烦事,还不去师傅那里认错请罪!” 听得耳边的嘈杂声,李文硕突然觉得这华山之上和华山之下也没有什么区别,同样到哪里都是人,哪里都有尔虞我诈,就像以前在南山的时候,山下卖菜的总是缺斤少两,吵了这么多回仍是没有变,气的李文硕后来就自己在山上开垦出了一块儿不大不小的荒地,自己种菜自己吃,现在想一下,倒是挺怀念以前和卖菜大婶吵架的日子的,他只是想简简单单的闯个江湖,奈何江湖那么复杂。 不过李文硕也不是很在意。 因为他很擅长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 就像以前买菜的时候吵架一样,只不过换成了打架而已。 “行了行了,废话那么多,不就是挑战吗,跟他说我接着了,还有事儿没,没事儿赶紧滚,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说完这句话,李文硕也是转过头看着手中的茶杯,心道若是刘烨那小子,不,不能说那小子了,人家现在是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要是那兔崽子在这儿一定又要说李大高手,能不能有点高手风范?想到这里,李文硕不禁笑出了声。 陆大有见此,以为李文硕是在嘲讽自己,丢下一句三天后要你好看便是转身拂袖离去。 独孤仇转身看向坐在那里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茶的李文硕,有些担忧的说道:“李兄。” 刚要说话,李文硕却是摆了摆手,笑道:“我知道你夹在中间不好受,兄弟我也不让你为难,你这两天先别来找我,避避嫌,三天后打的时候你站你师兄那边就行了。” “李兄!”独孤仇有些生气,心道你李文硕考虑的面面俱到,连我的感受都考虑在内,可我独孤仇岂是如此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之人,直眉瞪眼的说道:“是我把你带上的华山,你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都应交由我负责。” “得了吧,还对我负责,你对木槿姑娘负责就行了,别扯上我。” 听得这话,眼前这对金童玉女也是双双俏脸一红,李文硕这个懒散的性子也是没有丝毫那种大战将临的紧迫感,笑道:“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 “独孤,能认识你真的挺高兴的,这华山之上,所见到的人就只有你有点意思了,可能这山上的日子还真的不适合我吧。” “姓李的,你什么意思,姑娘我招你惹你了!” 李文硕刚刚营造好的庄重氛围,只说了一句话便是被木槿给打破了,连忙摆手告饶,见此,独孤仇也是放下心来,说道:“李兄,说实话,这场比斗我确实有些左右为难,不过既然我把你带上了山,三天后定然也会让李兄安然下山!” “那就靠你照顾咯。” …… 独孤仇和木槿都是离开了院子,李文硕没有继续喝茶,也没有继续赏月,若是有酒的话,他倒是不介意来一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勾当,可是眼下身旁连壶酒都没有,只是怔怔的看着横在桌上的青霜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老半天,李文硕长出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暗暗发誓。 “今后去哪都要事先把酒准备好,没有酒的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 第41章 李文硕的华山日常 李文硕天还没亮就起床了,这是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没有什么武功是不下苦功就能练成的,剑法更是如此,练了一会儿剑,东方天际由白变黄,由黄变红,万道金光射穿玫瑰红色的彩霞,给眼前的松树和无尽的大山撒下一层碎金,随着微风漾动,像是金蛇起舞。 和煦的春风徐徐吹来,就像棉团儿在脸上轻揉。 李文硕打了一个喷嚏,看着远处初升的太阳,眼睛微眯,记得以前听故事,说有江湖游侠,观日出悟剑,观日落悟剑,观海潮也能悟剑,总之怎么都能悟剑,想着这里,又是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睛被阳光刺得生疼,别的感觉倒是什么都没有。 就着溪水洗了把脸,汩汩细流,在石床上光滑的卵石间滚动,仿佛圆润的珍珠一般。不时有游鱼戏水而过,李文硕盯着看的怔怔出神,过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道:“好无聊啊。” 在小溪边坐了一会,李文硕明白了一件事,不就是跟你们的大师兄打一架吗,华山的这帮小兔崽子竟是连早饭都不准备了! 随后一道剑气划过,丈许长的溪水被硬生生截断,只是一瞬间,李文硕眼中精光爆射,冷声喝道:“想走?给我留下!” 大手一捞,转眼之间手中便是多了一条两尺多长的大鲤鱼,背脊像磨刀石一样厚实,尾巴有力的摆着,似乎想从这只大手中挣脱,奈何李文硕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起来,笑眯眯的盯着鲤鱼那圆圆的大眼,总算有了一件让人满意的事情。 吃饱喝足之后,李文硕挎着青霜剑,在华山里踱步走着,本来准备去剑坪逛一逛的,想着哪里此刻应该还有着不少华山弟子,遇上了又不免有些尴尬,只好又转身踏上了一条从来没有走过的小路。 不得不说华山的风景还是不错的,李文硕慢步走着,使劲吸了几口山中纯净的空气,只感觉浑身都通透了几分,揪了几颗路边树上的枣子,酸的倒牙,吃了一个就被李文硕都扔了。 忽然间耳边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李文硕精神顿时一提,这声音他倒是挺熟悉的,那是拳脚击打在空气中的声音,这华山之上竟然还有人练拳? 脚下步子稍一加快,转过一个弯儿,抬头一看,只见一所和自己所住地方差不了多少的清丽小院,院中一白发白眉的老人在那里打着太极拳,心下也是感到奇怪,这太极拳是武当的一位掌门所创,当然不是这一代那天下第二的武当张远之,主要不是用作与人争斗,以强身健体为主,相传当时黎阳刚刚建国,武当掌门便是一此拳术献与高祖皇帝。虽然这拳法如今在天下广为流传,即便是不懂武功的老人也喜欢闲来无事比划几下,可是毕竟同属五大门派,华山和武当的关系也是不怎么好,而且华山以剑道称雄,又怎么会有人去练这太极拳。 那须发皆白的老人往场地中间一站,这整个地方仿佛都多了一股威严的气势,他的手似乎在摸着一个无形的球,摸时仿佛与这风融为一体,变得轻柔温软,但又让人感觉里面潜藏着无限的力量,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轰出一声巨响。他把双手往上提,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也因此升华,嘴角微微扬起,有些得意,却没有扬得太高。老人的一只脚在地面划出一道清逸出尘的弧线,虽然看似很轻,但若是有人被踢到,必然要摔个大跟头。 逍遥子长出了一口气,收了架势,坐在一旁的桌子旁,笑着说道:“出来吧,躲在一旁鬼鬼祟祟的像什么话。” 李文硕摸了摸头,从树后走了出来,笑道:“老前辈果然厉害,我自以为收敛了气息,没想到还是被您老识破了啊。” “你这小子,倒也实诚,难怪独孤那小子跟你合得来。”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连忙说道:“前辈莫不就是独孤的那位师傅,逍遥子老前辈?” “哦,你小子认得我?” “那可不,独孤经常跟我说道他有位华山最厉害,最潇洒的师傅。” 依着逍遥子对自己那徒儿的了解,独孤或许会提到他,但断然不会说出什么最厉害最潇洒的话儿,不过仍是被李文硕这毫无水平的两句奉承给都得哈哈大笑。 李文硕见老人高兴,也是笑着坐在一旁,偏头一瞧,只见桌上杯中空无一物,连忙端起茶壶想要给逍遥子倒一杯热茶,可是那玉色的琼浆刚从壶口跃出,李文硕便只觉得酒香铺面,整个人似乎都要醉了,不禁脱口而出。 “猴儿酒?” 逍遥子看着李文硕那快要冒星星的双眼,笑道:“竟然还认得这猴儿酒,看来也是一位爱酒之人,怎么,要不要尝一尝?” 李文硕连连点头,本来这么长时间不喝酒虽然心里痒痒的,但是也还好,如今骤然闻得酒香,哪里还能忍得住? 喝了一杯之后,还要再饮,酒壶却被逍遥子夺了去,笑道:“让你尝一尝,没让你全部喝完,猴儿酒老夫也就这么一壶,哪里撑得住你这么喝下去。” 李文硕讪讪的笑了笑,有些尴尬,说道:“前辈,方才看你打了那一套太极拳,当真是形神具备,没想到前辈不光剑法高超,在拳法一道也是造诣颇深啊。” “哼,你小子这弯弯绕的,不就是想问老夫为何身为华山弟子,却要练那武当功法吗?” 被看穿了心思,李文硕也是脸不红心不跳,老人家嘛,别管是聪明的老人家,还是糊涂的老人家,只要哄得好,那一般也是不会跟自己这样的小辈计较。 果然,逍遥子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古怪心思,这天下之人,虽有派别之分,但这武学之间,只要是好的东西,又哪里有什么门派之间的分别,那都是老祖宗留给天下人的。” 李文硕听着这段话,只觉得精神一振,不禁拍手叫好,倒是吓了逍遥子一跳,说道:“前辈果然见识深远远非常人可比,真是不愧逍遥子这个称呼。” “嗯,算你小子有点儿见识。” “不瞒前辈,晚辈其实一直对华山剑法总纲仰慕有加,奈何一直不得其门而入,独孤那小子又是没有您这么大的气量,问其他来只是摇头说这没有师命,华山剑法不得外传,不如?” “滚!” 看着眼前气的胡须已经飘起来的逍遥子,李文硕一怔,心道你方才不是说啥天下武学是一家,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此刻不过是想见识一下你华山那闻名天下的剑法总纲,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前辈?”李文硕试探的问道。 “老夫方才还说了,天下之人,还是有着门派之分的!” 看着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的逍遥子,李文硕也是有些哭笑不得,还没来得及说话,没见逍遥子有什么动作,就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身前传来,推着他不断的向后退去,将他送出了院门。 逍遥子冷哼一声,骂了一声小兔崽子便是拂袖进屋。 李文硕在院外惋惜的直摇头,也不知道是惋惜没有多喝两口猴儿酒,还是惋惜没能见识到那华山剑法总纲。 李文硕又是逛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再沿着小路走,脚尖一点,在树林中穿梭,身形灵巧赛过猿猴,惊得山中鸟雀四散飞舞。 等李文硕回到自己的小院,天色已经渐晚,只见满身是泥的李文硕左手一只肥硕的野兔,右手提着两颗老山参还有茱萸,八角,香菜等一大堆东西,一脸笑意的生起了火。 除了练剑,也就是在这山涧密林中搜寻点东西能给李文硕无聊的生活带来一点乐趣,三天的时间李文硕抓了无数山间野味,可谓是大饱口福。 李文硕摆弄着火堆上的野鸡,看了一眼肩膀上的那只银色的小松鼠,无奈的摇了摇头,一点儿都没有明早就要与人大战的觉悟,笑着说道:“银子啊,以后就跟着哥哥我混拉,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被叫做小银的松鼠没有理会李文硕,怔怔的看着天上的月亮,觉得好像一个巨大的核桃,伸着两只萌萌的小爪子就要去够,却是脚下一滑,从李文硕的肩膀上栽了下去,若不是李文硕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就是要掉到那火堆里把一身的毛都烧光。 吓得连忙抱紧李文硕的衣服,爬到了李文硕的头上死活不肯下来。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心道先前在林子里见这松鼠一身银色的皮毛甚是奇异,以为是和那黑豹一样通灵的异兽,心想以前老是听说那些武林高手,话本主角,山中奇遇,总是能遇着这样那样的灵兽,如今总算是轮到自己了吧。 可是抓了回来,这松鼠倒是不怕李文硕,可怎么感觉像是个智障儿童一样,李文硕想到这里,又是一声哀叹。 第42章 南山 李文硕! 这一日,华山剑坪之上人头攒动,八百华山弟子齐聚,无一不身着青衫,呈半圆之形一动不动的站着。 偶尔有山风吹过,青衫浮动,宛如一株株挺拔的青松,一眼望去,十分壮观。 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八百名弟子呼吸节奏完全一致,彼此之间,隐约有一种奇妙的联系,动之任何一处,都将会受到犹如暴雨般的迅猛攻击。 三名华山长老闭目盘坐在稍稍靠前的位置,呼吸之间,周身隐约有剑罡游动,竟然也是三位名不见经传的玄彻境界的高手,中间一人乃是华山戒律堂大长老林晚,左边是二长老林梢,右边是三长老林裕,华山底蕴之雄厚令人瞠目结舌。 华山万剑大阵! 此刻场间八百华山弟子,在这三名老者的带领下犹如一体,一旦出手,威力更是难以想象。 现在到场的,无一不是山中年轻一代的弟子,过了一会儿,又有一道道身影从山下赶来,身形一闪,便是到了一旁的空地上,此时来的人没有穿着华山的统一服饰,皆不是华山中人,有江湖上闲散的游侠,其他小门小派的门派掌门或是青年俊杰,不多时,也是陆陆续续来了几百号人。 这几日,华山首徒林听涛将与那白马寺前破阵的李文硕于华山剑坪一战的消息不知被谁传的到处都是,虽然没有到天下皆知的地步,但是华山方圆百里内的门派莫不震动,皆是带人前来观战,毕竟同处一个地界儿,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是不好赶人家走。 剑坪中心,林听涛一袭青衫,闭着双眼,盘腿而坐,宝剑南松横于膝前,任山风如何肆虐,却也是连他的衣衫都没有吹皱,也是让旁人看出,他的修为颇为不凡。 一旁的山崖上,林华看着自己的儿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也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儿子竟然是不声不响的达到了显锋大圆满的境界,原本还不是看好林听涛的他顿时信心大涨,一脸那一张布着皱纹的中年人成熟的脸上,透出掩饰不住的笑意,看的一旁逍遥子也是直摇头,笑道:“师兄,没想到听涛贤侄也是不声不响的到了这显锋大圆满的境界,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哈哈,有什么想不到的,那可是我林华的儿子!”林华眼睛中闪过一抹精光,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有精神,得意的笑道,“虽然比不得你那徒弟二十岁就踏足此境,但是真的打起来,听涛的剑法之精妙,犹在独孤之上啊。” 逍遥子笑着抚了一下胡须,也是不反驳,虽然林听涛终日练剑,悟性也是不低,但是独孤仇痴心于剑,在剑道上的造诣连他这个师傅都有赞一声好,哪里又是因为多练了几年剑就可以武断的说可以胜过的。 第五宁豪今年五十岁,神风派虽然在这风华州也是地位不低,但是远不如华山这种名门大派,就像华山首徒比个武,随意拉出三个长老便是玄彻境界的高手,而他神风派,就是他这个掌门在三年前进入了玄彻境,不然神风派至今在风华州也只是个二流门派,第五宁豪今年五十岁,看着场间闭目养神的林听涛,不禁叹了一口气,要是他们宗门内有这样的青年俊彦,他也不需要像如今这样,事事都需亲力亲为,唯恐自己哪天不在了,神风门便是一蹶不振,今日来此的这么多人,主要是来为华山首徒捧个场,给华山一个面子,华山既然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他们也自然不相信林听涛会输,虽然李文硕的名字他们也听过,但毕竟只是一个江湖闲散游侠,就算有些手段,又如何能与林听涛这华山首徒相提并论。 “华山派这万剑大阵,也是威力不可小觑啊。” 听得这话,第五宁豪点了点头,别说结阵之后,但是那领阵的三名长老,就没有一位是易于之辈,对上哪一位第五宁豪都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华山剑法的精妙之处,根本不是他们这种武林秘籍都没有两本的小门小派比得了的。 偏头一看,只见一撑着一把黄油纸伞的年轻人,面相普通至极,属于那种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种,撑伞并不奇怪,但这晴天白日撑伞就是有些古怪了,但更古怪的是,周围似乎没有多少人发现这一点,对视一眼,只见那年轻人冲他微微一笑,第五宁豪一眼望去也是不知对方深浅,礼貌性的点了点头,四目相对,再看一眼,第五宁豪只觉得只觉得背脊都窜过了一抹冷意,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一旁的小儿子感到疑惑,问道:“父亲,怎么了?” 此刻那年轻人也是转过了头,看向剑坪上,却是没有看那万众瞩目的林听涛,一双眼睛左右转动,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没什么。” 第五宁豪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下意识的朝着旁边挪了两步。 李文硕依旧就着溪水洗了把脸,看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理了理有些乱掉的头发,满意的赞了一声帅气,没有像前两天那样在抓一条鱼,换上一身漆黑的劲装,青霜提在手中,慢步走在山间的小道上。 小银从怀里稍稍探了个头,看着李文硕的眼睛,有些疑惑,朝着李文硕伸了伸爪子,李文硕给他扔了个剥好野栗子,它便抱着栗子缩了回去。 时已经快正午了。晴空万里,滚滚的云流翻山而过,直泻深谷,似流水瀑布,气势磅礴,宏伟壮观。 剑坪之上,林听涛蓦然睁开双眼,一股森然的剑意扩散开来,低声道:“来了。” 剑坪上骤然变得极静,某一刻,细微的脚步声忽然从剑坪之外传来。 踏 踏 踏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锁定在剑坪的一个入口处,脚步声,正是从哪个方向传来。 在广场上一千多道目光的注视下,一个身着黑衣的青年缓缓踏上剑坪,仅仅十八岁的李文硕看起来年轻的让人难以相信,第五宁豪的小儿子今年也是十八岁,看着不远处的那个青年,即便事先知道对方和他同龄,此刻心中震撼也是丝毫不减,自己初境巅峰就在神风派中属于了不得的天才了,而对方竟是已经到达了显锋大圆满。 阳光似乎有些刺眼,黑衣青年微微眯眼,四下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停留在了林听涛的身上,心道我这出场,即便是刘烨此刻在场,估计也说不出什么挑剔的话吧。 李文硕一步一步的向着林听涛走去,步子很慢,一千余道目光随着李文硕的身影移动,在离林听涛十余丈的距离停了下来,青霜出鞘,铿锵剑吟之声响彻剑坪,久久不绝于耳,沉声说道:“南山,李文硕。” 第43章 一剑贯日落孤鸿 “华山,林听涛!” 林听涛倏的起身,南松亦是出鞘,看着眼前持剑而立的李文硕,冷声说道:“前些日子却是是小瞧了你,没想到竟然可以破开孙铭他们的云字剑阵,看来也是有着几分本事,不过为了我华山的名声,今日要请你输在这里了。” 李文硕撇了撇嘴,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青霜剑,心道,兄弟,他们要为了华山的名声去打这一架,那我们为了什么呢? 似乎感受到了场中弥漫的杀气,小银从怀中跳了出来,跑向了一旁的树林。 看着场间面对千人目光,依旧不卑不亢的李文硕,围观的众人也是点了点头,心道这李文硕即便赢不了这林听涛,但就是这般心胸和气度,将来也是定然可以成为一号人物啊,而且目前所知,这家伙无门无派,这场战斗结束后,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结交一下,毕竟华山这种等级的名门大派就算自己有心结交,人家也未必看得上眼,李文硕这种英杰,拉入自己门下是不指望了,但是多一个朋友总算不是什么坏处。 这个时候,那白日撑伞的男子目光也是不在四处游离,盯着场间的李文硕,露出一股玩味儿的神色。 逍遥子也是笑着对林华说道:“师兄,我突然发现这场比斗即便赢了,可是一旦与这李文硕结仇,日后他成长起来,我们也是很亏啊。” 林华翻了个白眼,笑道:“师弟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虽然不能与这李文硕交好,实属一大憾事,但凭着独孤和他的关系,也定然不至于就此交恶。” 戒律堂的三位长老虽然站在林听涛这一边,但是看着李文硕的样子,也是点了点头,坐于中间的大长老说道:“今日比武,意在武林同道之间切磋武艺,点到为止。” 话虽这么说,场间也是没人在意,双方都意图取胜的话,全力出手之下,除非一方实力高出太多,可以做到出手之间收放自如,否则刀兵无眼,没有死伤就很不错了。 李文硕四下扫视了一下,看了一眼和一众华山弟子站在一起的独孤仇,心中一喜,却是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这个动作让林听涛微微皱眉,却也没有说什么。 一抹笑绽放在脸上,李文硕眼中突然射出两道精光,连带着手中青霜都发出嗡嗡的颤鸣。 “这一战,我们就为我们自己打了!” 林听涛神色骤然一凛,他只感觉一股强烈的战意扑面而来,冷哼一声,手中南松平举,喝道:“来战!” “如你所愿!” 李文硕身形一闪,便是跨越了十几丈的距离,手中青霜居高临下的一剑刺出,森然剑气瞬间就在青石板上射出十几个窟窿。 一旁认出这招的人无不惊呼,尤其是华山弟子,李文硕使的这招正是他们华山剑法,舍身一剑!这舍身一剑可不是寻常人想学就学的,需要配合华山剑法总纲中的紫霞神功作为身法底蕴,李文硕什么时候学会了他们华山功法? 林华眯了眯眼,他自是看出了李文硕这舍身一剑和华山正常的舍身一剑有何区别,但还是忍不住感叹:“所用身法不如紫霞神功,否则单是这一剑就足以让大多显锋剑客儿绝望啊。” 一胖的逍遥子也是点了点头,说道:“而且舍身一剑本就是根据紫霞神功所创,擅自更换基础身法,很容易就是气机逆流伤到自己,这小子真的是胆大啊。” 这两位能看出李文硕这舍身一剑的底细,却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看得出,陆大有更是冷哼一声,转身看向一旁的独孤仇,怒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本以为你虽与那李文硕交好,但终归是因为江湖道义,毕竟是我华山弟子,心里面终归是向着我华山的,没想到你竟然连我华山剑法总纲都交了出去,独孤师弟,我看错你了!” 独孤也是愕然,看着周围师兄弟们看着自己的古怪目光,一时间也是有些心凉,他们显然已经是认定自己把华山剑法总纲交给了李文硕,心中也是颇为恼火,冷声道:“陆师兄,华山剑法总纲是我华山最为精妙的功法,我怎么可能随意交与他人?” “谁知道你怎么想的,竟是做出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来,等到大师兄拿下那李文硕,自然会压你回去认罪!” 独孤仇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自己的这位师兄,转身看向场间的战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不想在这里继续浪费口舌。 李文硕这舍身一剑并没有给林听涛造成太大的威胁,身形一晃,脸上紫气氤氲,便是闪了过去。 华山普通弟子所修行的紫霞神功只是其中轻功步伐相关的心法,而真正完整版的紫霞神功就是逍遥子这样的长老都没有修炼,那是只有华山掌门才可修行的功法! 紫霞神功是华山派称誉江湖的上乘内功,它初发时若有若无,绵如云霞,然而蓄劲极韧,到后来铺天盖地,势不可当。 发功之人脸上满布紫气,故有“紫霞”之称。 更有人道“华山九功第一紫霞”。 而此刻,那林听涛脸上紫气氤氲,竟也是一副修炼了这紫霞神功的样子。 逍遥子虽然没有修习过紫霞神功,却也是经常与林华切磋,知晓这紫霞神功的威力与发功时的特点,稍有惊愕之后便是大怒,转身看向身旁的掌门师兄,那眼光像火一样会把人灼伤,怒道:“师兄!紫霞神功非掌门不可学,这是我华山千百年来的规矩,你怎么能!” “够了!”林华老脸一红,有些恼羞成怒,说道:“逍遥子,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我才是这华山掌门。” 逍遥子气的攥紧了拳头,冷哼一声,转过头看向剑坪。 似乎觉得自己话说的有些重,林华的语气稍有放缓,轻声说道:“师弟,我就听涛这一个孩子,这辈子没什么所图,就求着这孩子能有出息。” 见逍遥子依旧没什么反应,林华叹了一口气,也是不再解释。 李文硕手中青霜微微颤抖,也是感到些许讶异,碧波水纹剑的多重劲道打入林听涛体内宛如泥牛入海,竟是不见林听涛有丝毫反应! 林听涛冷哼一声,要是没有紫霞神功化解异种真气的本事,这手碧波水纹剑还真的有些麻烦,他也是不示弱,手中南松连连点出,迅捷若闪电,只听当当的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片刻之间,双方就是互相拆解了数十招。 强横的真气附着在两人体表,随着两人的移动和出招不断摇晃,霎那之间,李文硕手中青霜横斩而出,青霜剑重十斤,已经踏入重剑的层次,挥舞之间呼啸破空之声宛若厉鬼嘶吼,声势极为骇人。 林听涛身子僵直,突然向后仰天斜倚,让青霜从身前掠过,双脚却仍牢牢钉在地上,来了一个铁板桥,呼啸的劲气把林听涛一身衣衫压的紧紧贴在身上。 林听涛也是不急着起身,双脚在地面连点,便是退后了十余步,李文硕也是不肯放过机会,横扫之后又是一剑向前刺去,森然剑气直刺林听涛眉心。 林听涛也是被这不断追着的一剑打出了些火气,腰身一拧,身体便是打了个旋儿在一旁站定,南松之上带着些许紫芒,朝着李文硕便是当头一剑。 李文硕也是即刻变招,一剑上撩,青霜本就是重剑,而华山剑法多以灵巧著称,林听涛手中的这把南松虽是宝剑,但重量只有青霜一半,即便自下而上,逆势而行,也丝毫不怕这样的硬碰硬。 当的一声,两把剑黏在一起,贴身划过,剑身之间火花四溅,引得众人惊呼不断。 第五宁豪听着小儿子的惊呼声,也是没有责备,毕竟周围这些随之而来的小辈一向鼻孔朝天,自以为是,大概没人能想到同辈之中有人能超出他们这么多吧,这也是各派长辈带着他们来的原因,杀杀他们的锐气。 一众华山弟子虽然没有这般惊呼出声,但眼中也是异彩连连,心中也是大不平静。 两人间的角力只持续了一瞬间,皆是不约而同的猛地发力,两剑之间剑气炸裂,在空气中荡起一道肉眼可见的涟漪,同时退出十几步,卸掉这股力道。 华山剑法剑意取自西岳华山奇、险二字。华山无限风光尽在奇,险二字中。奇、险往往与秀美相映相衍,因此华山剑术奇拔峻秀,高远绝伦,招式处处透着正合奇胜、险中求胜的意境。 林听涛确实也把华山剑法的特点发挥的淋漓尽致,一招一式之间精妙无比,配合着紫霞神功的深厚内力,一时间的拼剑也是跟李文硕斗了个旗鼓相当。 斩碎李文硕的一道剑气,反手刺出,初时威力不显,片刻之后,只见南松之上白光大作,森然剑光化作一道白虹。 林听涛一步踏出,身形便自原地消失,这招很像李文硕开始时使出的那一招舍身一剑,威力却又比舍身一剑大上太多,眼力不够的人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林听涛就是已经出现在了李文硕身前,南松带着暴烈的剑光,从天而降。 “白虹贯日!” 连着很多华山弟子这下子也是忍不住向前一步,惊呼出声,华山的白虹贯日和江湖中人们所常用的那些长虹贯日之类的招式大有不同,这是华山剑法总纲中威力极大,却也是极为难学的一剑,而舍身一剑,就是从这白虹贯日一招中精简而出,使得能够为普通弟子所学会,至于这真正的白虹贯日,华山弟子中能用出的不超过五人,而能像这般随心所欲的更是只有林听涛一人而已。 李文硕感受着头顶的那股子巨大压力,青霜一翻,扶摇直上,瞬间便是无数道剑气拔地而起,击打在那道白虹之上。 第44章 宗师气度 剑气之间不断的交错,湮灭,最终,两把不断接近的剑还是轰隆一声撞在一起。 任何残留的剑气亦或是剑意都在这巨大的力量下,在这钢铁与钢铁的碰撞间化作了漫天的火花。 两人没有退后一步,在这三步大小的地方不断的出剑,闪避,感受着对手那巨大的力量,李文硕也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心道这林听涛果然不愧是华山首徒,无论剑招还是内力均是他所见识过的人中最强的,这一点即便独孤仇都比不上,但并不是说这林听涛就比独孤仇要强。 独孤仇的强不在于剑招,而在于那股霸道的剑意,那种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出剑方式。 无论对手的实力比他强还是比他弱,所面临的都会是无休无止的进攻。 这两人要是真的打起来的话,也就是五五开吧。 李文硕这般想着,手中的剑却是不仅没有丝毫的停歇,反而速度更快了几分。 林听涛微微皱眉,冷哼一声,出剑的速度也是跟着拔高,每一次的碰撞都带来轰雷般的巨响。 李文硕微微皱眉,自己手中的青霜势大力沉,本就在这硬碰硬的对拼中占据了优势。 而林听涛在他剑速提升的时候不但不避其锋芒,利用华山剑法奇巧的优势克制自己,反而与自己硬拼,争这一时意气。 南松剑重本就只有青霜的一半,你剑速比我快本就在意料之中,想到这里,李文硕两条眉毛皱的更加厉害了。 看着场间林听涛压制了李文硕,陆大有使劲的攥紧了拳头在空中一挥,兴奋之余不禁有些懊悔,早知道大师兄这么强,自己前些天多什么事,白白浪费了一颗碧血轻灵丹。 独孤仇看着大师兄手中的南松,微微皱眉,有些不解,喃喃说道:“怎么能这么出剑,大师兄在想什么?” 林华也是微微皱眉,他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在剑道上或许有些天赋,但是并不是很高,平日里比剑还看不出来,可是一遇到像是李文硕这样的天才,应对之间就是有些相形见绌了。 逍遥子却不是很意外,虽说有些武断,但他看着林听涛长大,对林听涛很是了解,天赋是有一点,是那种可以成为一流剑客的天赋,却不是那种可以成为顶尖剑客的天赋。 青霜剑上雷光滚滚,一道道舞动的雷蛇在空中乱窜,雷光映衬之下,李文硕宛如一尊魔神一般,青霜挥舞之间大开大合,却是一瞬间将场中局面再度拉回了均势。 感受着剑上传来的巨大力量,林听涛也是应付的极为吃力,紫霞神功虽然能够化解异种真气,却对这最纯粹的力量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当下也是不再硬拼,他虽然反应的稍微慢了些,可是却也不傻,当下也是连连变招,以华山风雨剑应对,一瞬间也是没有露出丝毫颓势。 可是高手之间,一时的大意可能就会影响到全局,只见李文硕手中力道一换,大开大合之后,剑法忽然之间变得犀利诡异,奔流的大海忽然之间转成山涧激流,大巧若拙,举重若轻,灵秀却暗藏杀机。 一步慢,步步慢,这种从剑意到剑招,甚至出手风格的瞬间转换,哪里是林听涛能够应付的了得,一瞬间便是被晃的空了一个身位,紧接着,李文硕风格再变,剑剑重如泰山,却是一瞬间占据了上风。 仅仅三剑,林听涛就是吐了一口鲜血,咬着牙想要再接一剑,李文硕叹了一口气。 “你败了。” 轻飘飘的声音传到了林听涛的耳朵里,紧接着身体一僵。 巨大的力量从南松之上传来,虎口之处登时就是裂开了两道口子,只觉得双手一麻,顿时便是没有了丝毫的力气,与此同时,李文硕侧身切入,一记直拳捣在林听涛的胸口,雄浑的力量一下子便是将林听涛一身气机震散,林听涛登登登退了十几步,每退一步,就会有一个深深地脚印印在青石板上。 拄着剑单膝跪在地上,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低着头不见有丝毫动作。 除了少数几人之外,绝大多数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从李文硕开始变招,到他开始占据上风,再到战斗结束,不过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为什么林听涛方才明明还占据着上风,转眼间却是吐血败北? 为什么堂堂华山首徒会输给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剑客儿? 在场的一中华山弟子也是个个目瞪口呆,特别是那些已经到达了显锋境界的剑客儿,这李文硕手中剑法,轻重转换之间只能用恐怖来形容,虽然无法亲身体会那种压迫力,可是从感官上就足以让在场的人感到窒息。 林华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林听涛,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面容有些灰败,一旁的逍遥子也是暗暗咋舌,李文硕这一手举重若轻,单就剑术而论,已经有着宗师之势,大巧若拙,举重若轻,这本来就是宗师手段,宗师气度! 第五宁豪等一众外来江湖人士也是看的瞠目结舌,虽然以第五宁豪的水平也是看得出来林听涛败局已定,但是也没想到会败的这么干脆,更是没想到李文硕小小年纪,在剑道一途竟然已经登堂入室,达到了这种地步。 黄油纸伞下那个奇怪的年轻人明明站在原地,似乎又是消失了一般,连第五宁豪都忘记了他的存在,那张在普通不过的脸庞上也是诡异的一笑,看着李文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独孤仇叹了一口气,心道希望大师兄能够顺利跨过这道坎儿,可是以他对林听涛的了解,大师兄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失败,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失败,不过如果林听涛能顺利从失败的阴云中走出,那么实力定然也会更上一层楼。 陆大有看着身前不远处单膝跪地的林听涛,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攥紧了拳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高声喊道:“大师兄,站起来!你不能倒!你是我们华山的脊梁!” 听得这话,林听涛身体猛地一震,眼睛变得血红,在所有人都注视不到的角度下,一枚朱红色的丹药从袖口滑落到手心,手掌微微一送,那碧血轻灵丹就是到了嘴中。 场间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出奇了的安静。 春天的山风,特别凶猛,那一片黑压压的松林,被风吹得呜呜直响,就好像有千百只野狼在齐声嗥叫似的,打着旋儿,如一柄呼啸的利刃扫过剑坪,在这山风的呼啸声中,林听涛一身气息不断的上涨,凝聚,隐约间竟是超过了方才最顶峰的时候。 李文硕看着眼前的林听涛,皱了皱眉头,这林听涛一身气机被震散,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是重新凝聚,本就是不可思议,却还能这样上升,难道他方才动手一直在隐藏实力? 第五宁豪这种等级的高手自是看出了什么,厌恶地皱皱眉头,两人之间捉对比武却服用丹药,这种事情实在为武林中人所不齿,不过却是没有说出来,毕竟林听涛背后是一整座华山,不是他们这种小门小派得罪的起的。 独孤仇也是眉头微皱,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向前一步,似乎不愿意相信。 “独孤师弟,你给我站住!” 陆大有看着独孤仇,笑着说道:“怎么,见得大师兄要拿出真正的本事,就想出来捣乱?” 独孤仇瞥了一眼大师兄,回头看向陆大有,也是动了几分真火,冷声喝道:“陆师兄,你再血口喷人,休怪我手中的万仞不念同门之宜!” 陆大有也是怡然不惧,笑道:“怎么,我还没说两句这就忍不住了,逍遥子师叔把这万仞剑传给你,是让你拿他来指着同门师兄弟的吗!” 林华没有在意华山弟子中的骚乱,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也是有些不愿意相信,耳边传来了逍遥子嘲讽的声音。 “师兄,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你现在还打算把华山未来的掌门位置交给他?” 林华没有答话,只是死死地咬着牙,看着剑坪之上,林听涛缓缓站起,一身紫气浓郁的几乎快要把那年轻的面孔都挡住了。 林听涛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他现在感觉非常好,一股强劲的力量在体内流淌,如臂使指,他从来没有这么有自信过,拥有这样的力量,怎么会输?是啊,我林听涛怎么可能输在这种地方!桀桀笑了两声,抬头再次看向十几步外持剑而立的李文硕,眼中露出玩味儿的神色,冷笑道:“能把我逼到这种程度,你是第一个!” 李文硕也是不敢大意,虽然不懂碧血轻灵丹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他感受到了那股子扑面而来的强大气息,以及那浓郁的让人心寒的杀气。 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声喝道:“废话真多,既然还能再战,那就再来打过!” 第45章 胜! 林听涛冷哼一声,右脚在地面上重重的一踏,只见青石板寸寸碎裂,震起一道气浪,整个人便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轰隆一声巨响,只是一瞬间的接触李文硕就是被那股刚猛的力道硬生生震开,连连退后了十几步才卸去那股子力道。 看着李文硕,林听涛也是一声冷哼,不愿意继续拖延下去,碧血轻灵丹虽然能够暂时性的把他体内的真气硬生生提升了接近一倍,可是留给他的时间却是不多了,一旦这股子力道过去,碧血轻灵丹的副作用也是不可小觑。 林听涛又是一剑斩来,李文硕也是一步上前,硬碰硬此刻或许已经占不到丝毫便宜,但是谁说武器一定要交错。 几剑下去,李文硕似乎发现了什么,一剑轻轻探出,林听涛就是吓了一跳,这一剑威力不大,却是硬生生破开了他的防御,手中南松一震,荡开青霜,向后退了两步。 只是体内真气内力提升了吗?李文硕这样想着,显然有些失望,对手竟然以为仅仅这样就能够打败他。 林听涛一声低喝,隔着这么短的距离就是来了一招白虹贯日,丝毫不顾那剑势爆发连他自己也会伤到,他看清了李文硕的眼神,看懂了李文硕眼中的那种失望之色。 那淡淡的眼光射过来,觉得脸上是泼了一盆冷水,失望?你是在对谁失望,我吗?我现在这么强,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失望! 瞬间的爆发让林听涛场面上再度占据优势,每一剑都是剑气凛然,声势惊人,可是李文硕反而从容不迫,无论是出剑还是防守都有条不紊,冷静的像是一块冰,不见一丝紧张之感,在漫天的剑影中穿梭,颇有种闲庭信步的感觉。 一旁的普通华山弟子都看出来了,林听涛的进攻的确声势惊人,却是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第五宁豪叹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小儿子说道:“真是可惜啊,这华山首徒剑术虽然不凡,却是不懂得如何去运用,让人扼腕叹息。” 第五宇也是点了点头,他虽然境界不高,但是终日里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眼力却是不低,说道:“这华山林听涛剑术确实了得,可惜了,这次他的对手更强,真是不敢想象,这到底是何等的剑术,方才林听涛不知为何,功力暴涨,若是他能够抓住这个机会冷静一点,或许还有机会,可惜他的剑乱掉了。” 第五宁豪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能有这样的见识,为父很欣慰,可是有一点你猜错了,林听涛自始至终就没有半点机会。” 第五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第五宁豪没说的是,剑之一道,最重要的不是剑招,不是内力,而是剑意,那种一往无前,有我无敌的气势,从林听涛服药的那一刻起,他的剑心就毁掉了,所出之剑只存其形,不留其意,已然无半分胜势。 场间林听涛的攻击变得越来越快,飞舞的剑气在地上犁出一道道沟壑,而李文硕的攻击与之相反的却是越来越慢,看似脆弱,但是每一击都是攻其必躲,剑剑不离要害,时不时用出的剑招妙手偶得间也是浑然天成,李文硕也是进入了一种十分奇妙的境界,只感觉眼前林听涛的攻击虽然迅猛,却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青霜又是一剑斩出,被林听涛躲开,李文硕收剑的同时,左手向前一伸,便是扣住了林听涛握剑的手腕,整个过程宛若行云流水,就像林听涛自己把手腕送到李文硕手中一样。 林听涛一惊,要是手中南松被夺,他也就真的没有任何赢的可能了,猛地发力想要把对方震开,李文硕却是顺手一送,一拳打空的林听涛只感觉胸前一闷,一口鲜血差点没吐出来。 这时李文硕的身影已经如同鬼魅般移动到了他的左侧,伸手扣向林听涛的肩膀,林听涛也是一咬牙,强忍着体内的伤势,向着侧后方来了个贴山靠,想用肩膀直接撞断李文硕的手。李文硕顿时变招,只听得林听涛冷哼一声,身上紫色光芒一闪,竟是震出了一道气罡,李文硕只感到胸口宛若被一柄大锤击中,嘴角溢血,强忍着痛楚,向后退了半步,林听涛得到空隙,反身便是一掌打向李文硕的额头,看那劲道,只要打实,李文硕必死无疑。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声,这种距离之下,出剑已经来不及了,李文硕双眼微眯,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双腿一分,随意而自然的摆出了一个马步,身子一侧,左手紧握成拳,右手一松,青霜向地面坠去,五指瞬间并拢,沿着林听涛的肘下便是一拳捣了过去。 这个动作极其的自然而准确,就像胡老板所说的,北地人民吃大葱就要蘸酱一般理所当然,林听涛此刻右手中还提着剑,这么近的距离只能用一只左手防御,却是哪里挡得住?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林听涛的右手瞬间瘫了下去,手一松,南松便向地上落去,林听涛的眼睛里闪射着凶光,脸上浮出恶毒的狞笑,仅剩的左手便是插向李文硕的双眼。 周围这么多人也是没想到明明这林听涛败局已定,却还要负隅顽抗,使出如此狠毒下三滥的招式。尤其是那些前来观战的别派之人,更是没有了先前因为林听涛剑术而产生的敬意,眼里浮现出了不屑的神色。 戒律堂的三位长老也是眉头紧皱,有些看不下去,却也是没有出手,毕竟战斗还没有结束。 李文硕冷哼一声,看着那近在眼前的两指,头一低,便是拿着额头生生撞了上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林听涛惨叫一声,两根手指便是成一种诡异的形状蜷缩起来,李文硕的头顶也是鲜血直流,此刻青霜还未落地,脚尖一颠,青霜再次回到了手中,身子一旋,青霜便是已经搭在了林听涛的脖子上。 “还要不要打!” 李文硕也是怒了,一声低喝,林听涛却是没有半点反应,垂着双手,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原本飘逸的长发也是变得散乱不堪,嘴里喃喃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第46章 向九泉而去 林听涛怔怔的站在原地,我竟然输了,怎么会,耳边的一切声音都变成了蚊子般的嗡嗡声,仿佛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说他不行,说他堂堂华山首徒居然就这样平白无故的输给了一个江湖游侠,说他丢了华山的脸,眼前的一切似乎也变得模糊起来。 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 林听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只觉得空气有些潮湿,四下里看了看,这景致很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朦胧感。 不远处传来了孩童的嬉闹声,听得林听涛皱了皱眉,哪来的孩子,又是哪个师弟带上山来的,无奈的摇了摇头,向前走去,想要告诫一下他们,华山要地,不要随意走动。 稍微走了两步,绕过一块儿椭圆形的巨型花岗岩,突然一愣,转头看向这块儿石头,足有一人多高,可是自己二十岁那年进入显锋境界不就被自己一剑劈成了两半了吗? 偏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衫的小女孩儿,七八岁的样子,那女孩有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对着那男孩儿兴奋的一笑,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一颦一笑之间,俏皮的神色自然流露,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她清雅灵秀的光芒。 男孩儿看着也很是熟悉,只是暂时有些想不起来了,林听涛皱了皱眉头。 “胭脂,你下山给我买胭脂好不好?” 小女孩儿抱着男孩儿的胳膊,使劲的摇晃着,看的林听涛心里一软,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笑意。 那小男孩儿看着比那小女孩儿要大上一些,眉头紧皱,看起来有些为难的样子,考虑了老半天,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行,我要去练剑。” 林听涛顿时有些恼火,这小男孩儿,真是的,你难不成练剑还能练一整天,我在华山这么多年还没见过练剑这般勤勉的人,你先去给她买完胭脂再回来能耽误多会儿? 可是最终小男孩儿还是没有去给小女孩买胭脂,小女孩哼了一声,一嘟嘴,便是跑开了。 小男孩儿看着小女孩的背影,直到小女孩从他的视线中消失还是站在那里,怔怔出神了好一会儿。 捡起地上那柄华山制式的木剑,实心的木剑很重,比铁剑轻不了多少,可是小男孩咬了咬牙,还是单手提剑在半空中挥舞了起来,林听涛隔着老远,看着那个小男孩儿,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特别的静,就这么坐在了地上,看了看太阳,小男孩儿应该刚从剑坪做完早课回来,心道下次做早课的时候一定看一下这小男孩儿,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实在太不像话了。 太阳缓缓升起,时已经快正午了。 晴空万里,偶尔可以望见一柱蓝色炊烟从一个和尚山包后面升了起来。 小男孩儿终于停了下来,把那柄木剑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手腕儿都已经红肿起来,走到一旁的大水缸旁,水缸和小男孩差不多高,小男孩把手搭在水缸的边沿,微微用力,便是疼的直冒冷汗,一咬牙,瘦小的身子便是一个猛子扎进了水缸里。 林听涛看的怔怔出神,他看着这小男孩儿,直皱眉头,他很喜欢勤勉的人,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非常刻苦勤勉的人,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他却打心眼儿里感到反感,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他打算再看一会儿。 果不其然,男孩儿吃了点东西,给手腕儿上敷了点药,就又开始拿起了那柄木剑,林听涛皱了皱眉头,心道你不会真的要练一整天的剑吧,想到这里,林听涛就是有些心烦,想要起身离开,可是这时那个仙子般的小女孩儿此刻又是转了回来,于是林听涛便没有起身。 小女孩儿的脸上再次布满了灿烂的微笑,见到这一幕,林听涛和那小男孩儿脸上也是多了一丝笑意,见到小男孩儿把剑放了下来,林听涛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几分。 “我想去山下吃羊肉串儿,我要吃三串儿,听说可以长生不老!” 小男孩儿一皱眉,严肃且认真的解释说那是骗人的,吃多少串都不会长生不老,林听涛听到这话也是点了点头,想起山下那家羊肉串店他就有些恼火,堂堂华山,五大门派之一,山下怎么会是那种热闹样子,跟个菜市场一样。 小女孩儿的眉头先是一皱,紧接着声音就尖利了几分,说道:“不带我去就不带我去嘛,你到底给不给我买胭脂!”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林听涛想想也是,那么可爱的小女孩儿一定是整天想着要胭脂,扯上羊肉串多不好,特别还是那家的。 “不行,我还要练剑。” 林听涛一下子站起身来,我这个小暴脾气,这孩子咋就这么不开窍呢! 小女孩儿的脸色也是变了,她乌黑的眼珠噙满泪花,像是野葡萄挂满露珠,闪烁着惊魂不定的神色。 “大师兄!” 小女孩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木槿师妹,我。”林听涛脱口而出,却只觉得呜呜的山风刮的睁不开眼,染血的衣衫在空中猎猎作响,看着眼前面色凄惶的师兄弟,看了一眼一脸怨毒的陆大有,又是看了一眼山坡上的父亲,最后目光移到了人群中,定格在了那一抹朱黄色的罗裙上。 原来一切都是幻觉,林听涛呢喃着,原来自己二十年毫不停歇的练剑,却是没有一刻真的喜欢过练剑啊,此刻南松坠落在地,他却有一种异样的轻松感。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去给你买胭脂,再也不让给别人。”林听涛笑了一下,响起了什么,“羊肉串也买,长生不老的那种。” 喃喃的声音湮没在呼啸的山风中,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李文硕皱了皱眉,瞳孔突然瞪得老大,想要收剑却是已经来不及。 只见林听涛脖子在青霜上轻轻的一抹,嘴角依旧带着一股子释然的笑意。 “听涛!” 林华大喊一声,只听得空中响起一道炸雷般的响声,连那呼啸的山风仿佛都停滞了一瞬,声音未落,林华便是跨越了几百丈的距离来到了林听涛的身前,扶住了林听涛即将倒地的身子。 “大师兄!” 一众华山弟子也是红了眼睛,向前走了几步。 林华抱着林听涛的尸体,身体微微颤抖,爬满皱纹的脸,就像被风吹平龟裂的贫瘠的土地,好像一瞬间老了无数岁,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最终整个人都是伏在林听涛的尸体上哭了起来。 春风吹过,却是传来了一股子秋风的萧瑟气息。 黄梅未落青梅落 白发人送黑发人 周围别派前来观战之人,也是没想到突然会发生这种事,一个个也是识趣的没有说话,不过心里也都是唏嘘不已,这华山掌门老来得子,当时就是宴请了方圆百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落得这么一番下场。 李文硕也是抬了抬手,也是全然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错,比武之中,有死伤本就是常事,更何况是这林听涛自己一心求死,自尽而亡,看着周围红着眼睛的华山众人,以及眼前的华山掌门,也是有些感慨,心道这华山果然是待不下去了。 “前辈,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林华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李文硕,满眼皆是怨毒之色,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李文硕没有动,不是不想动,而是那股子铺天盖地的杀气和强大的气机让他现在连动一动手指都困难无比。 “小畜生!我要你给我儿偿命!” 嘶哑的声音吼出,如同雷鸣般在众人的耳边回荡。 第47章 危机 李文硕一怔,浑身内力运转,一声低喝,周身传来一阵仿佛气泡破裂的声音。 一摆脱这束缚,李文硕立刻头也不回的飞身后退,这林听涛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林华的愤怒可不是他一个显锋剑客可以承受的。 “想走!” 林华冷哼一声,手掌一挥,一道氤氲的紫气瞬间便是到了李文硕的身前,饶是李文硕早有准备,也是被这速度惊得一身冷汗,青霜挡在身前,略一侧身,只觉得胸前遭受了一记重锤,瞬间在空中腾转了几圈,飞出了十几丈。 双手撑起身子,一口鲜血喷出,仅仅随意的一击便是将他一身气机打散,若不是方才提前有准备,做好防御,卸去了些许力道,这隔空一掌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抬头看了一眼缓步走来的林华,咬着牙站了起来,他全身的骨头仿佛散架了一般,仅仅是起身这个动作便是让他再次吐了一口鲜血,没有办法,对手的境界太高,甚至已经超过了罗九衣和那先前见过的血蝙蝠,这是玄彻上境,接近圆满的高手! 巨大的差距让李文硕连基本的反抗都做不到,想到这里,李文硕眯了眯眼,先前额头的伤口再次裂开,一缕鲜血流下,模糊了他的双眼,连带着眼中的世界都变成了血色。轻咳了两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看着踱步走来的林华,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单是那铺天盖地的杀气他就已经抵挡不住了。 李文硕觉得自己要死了,除了林华放过他他想不出此刻有什么活下去的方式,听说人要死之前都会想很多事情,先前林听涛明显也是想了不少,可是李文硕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想罗九衣? 说实话是有些想,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留住她,虽然应该是留不住的。 想那个养了自己十八年的便宜师傅? 自己闯荡江湖这么长时间倒是有些怀疑自己那位师傅是个隐世高手了,毕竟自己显锋境界的修为还是毫无还手之力,起码得是一个玄彻境界的高手吧,说不定还是那天下前几的猛士,就像话本中说的那样。 可是他师傅再强,现在也赶不到华山来救自己。 但是就算是真的要死了,李文硕还是想站的好好的,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宁可站着死,不肯跪着生,不过此刻他最想的还是活着,就算不因为其他原因,只是因为对于生命存续的那种本能的渴望。 所以李文硕眯了眯眼,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局势,并没有去看林华,林华只要出手,自己看不看都是一个死字,所以此刻最大的敌人根本没有提防的必要,他所要做的就是抓住一切可能会发生的变故,只要这一刻还活着,就有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独孤仇见此眉头一紧,大喊了一声掌门师叔,便是要上前,陆大有此刻却是挡在了自己身前,冷笑道:“独孤师弟,你真是当真要叛出师门了吗,连害死大师兄的凶手都要包庇,你忘了这么些年来大师兄是如何照顾你的吗!” 独孤仇冷哼一声,喝道:“大师兄是自杀还是李文硕害死的,不光我看的清清楚楚,华山八百名弟子也是看的清清楚楚!前来观战的各派江湖同道也是看的清清楚楚!你还要在这儿费什么话,给我让开!” 独孤仇话语间故意夹杂着内力,所以声音传的极远,致使林华也是听到了这声音,苍老的身子一颤,脚步也是顿了一顿。 “你!”陆大有一听,脸就涨得更红,恼羞成怒地瞪着他吼道:“好好好,长本事了,我今天就是不让了,看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干什么!” 独孤仇不在说话,向前走了一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陆大有见此,冷哼一声,也是跟着向前走了一步。 疾驰的飞云低低的压着摇撼的树梢,在涌流翻滚。 万仞出鞘,雪亮的剑光一闪而没。 太阳渐渐被云流挡住,天色逐渐昏暗下来,黑云堆成了一整片,象一块厚铁,渐渐往地面上沉,似乎已经盖到了不远处的山崖上,再过一会就得把山崖碾碎。 “好啊,独孤仇,今天就让你陆师兄来教教你!什么是长幼尊卑!” 陆大有想要拔出长剑,可是雪亮剑光刚刚出鞘半尺,他就停住了,一脸惊愕的看着前方的独孤仇,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一股磅礴的剑意毫不掩饰的从独孤仇身上扩散开来,霸道至极的气息让陆大有心神皆颤,再没有丝毫战意,不光是陆大有,周围所有人都是十分震惊,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平日里那个有些软弱的小师弟,竟然已经无声无息的变得真么强。 “独孤,你当真不顾同门情谊?” 陆大有还想继续用同门大义来压独孤仇,殊不知独孤仇现在已经对他失望透顶,淹没了全部期待。 回答陆大有的是一道凄厉的剑光,只听轰隆一声,霸道剑气打在陆大有横在胸前的宝剑上,巨大的力量把剑鞘砸向陆大有的胸口。 陆大有登时就是喷出一口鲜血,长剑脱手,登登登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怔怔无神的看着地面。 “你还是连剑都拿不稳。” 独孤仇轻轻地丢下这句话,便是从陆大有的身边走了过去。 见到这一幕,逍遥子也是叹了口气,心道你这不是添乱吗,掌门师兄现在正在气头上,你现在过去,你以为他会把你当成门下晚辈? 无奈的摇了摇头,逍遥子提气顿足,身子凌空飞去,飘逸宛若世界谪仙,一下子就引得其他门派之人声声惊呼。 挡在李文硕的面前,看着自己的师兄,也是有些伤感,虽然自己一向不喜欢林听涛那个侄子,可是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如今人就这么没了。 “师兄,人死不能复生,不能在无端制造杀孽了。” 林山红着眼睛,哪里听得进去这话,冷声说道:“师弟,你不是说万一与这小子交恶对我们华山是个威胁吗,现在已经彻底跟他交恶了,不过现在我们有个解决的办法。” 逍遥子微微皱眉。 “只要杀了他,就什么威胁都没有了啊,我这是在为华山着想,你别拦着我。” 逍遥子冷哼一声,横眉怒目,说道:“师兄,这等魔教行径,哪里是我江湖正道所为!” “哼,没有他,我儿子又怎么会死!” 林华咬着牙说道,“你到底让不让开!” 见逍遥子不说话,拦在前面,林华也是冷哼一声,周身氤氲紫气笼罩,仿若身在仙境,紫霞神功修炼的境界远不是林听涛可以比得了的。 蓦然间,林华一掌打出,就是一招迎风破浪,滚滚紫气如同雷云,隐约有仙人身影漫步其中。 逍遥子也是不敢大意,右手并指一点,便是一道凌厉剑气自指尖射出,凌空斩出几十丈,所过之处,无物不断,连带着地面上都出现了一道极细极深的剑痕。 沉闷的雷声越来越大,它似乎要冲出浓云的束缚,撕碎云层,解脱出来。 那耀眼的闪电的蓝光急骤驰过,克嚓嚓的巨雷随之轰响,震得人心收紧,大地动摇。 一刹那,巨大的闪光撕裂了黑暗,吃力地抖动了几下,又恼怒地把不肯俯就的隆隆吼叫,从茫茫的空间深处,从八极之外,推涌过来,似剑刀相击,似山崩地裂。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璀璨的银光爆开,便是在双方中间的地面上留下一个宽接近两丈的深坑。 李文硕眼瞳之中闪光一丝精光,心道好机会,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强行提气,转身就向着华山下冲去! 第48章 撑伞人 见李文硕转身要走,林华一声冷哼,并指斩出一道紫色的剑气。 逍遥子也是摇了摇头,没有想到自己平日里尊敬有加的师兄会如此刁难一个小辈,心下也是有些火气,也是伸手挥出一掌,想要将那剑气拍散。 谁知林华冷哼一声,并指作剑,就是一招白虹贯日,宛若瞬移一般,就是来到了逍遥子的身前,逍遥子也是大怒,当即收手,打出去的那一掌掌力就是散了小半,对着眼前的林华,张嘴一吐,一缕剑光自口中吐出,迎风涨大,便是化作一柄有如实质的飞剑,与林华斗在一起。 那道紫色的剑气被逍遥子一掌震散在空中,但奈何提前收力,掌力散了大半,仍是有些许残余剑气冲着李文硕飞了过去。 李文硕一咬牙,也是不在退走。 顷刻间,剑气如同一道紫色的流光就是斩在了青霜之上。 青霜虽是名剑,可若是没有剑气内力贯通剑身,又哪里挡得住玄彻高手的一击,只听当的一声,青霜就是蹦出一个一指长的口子,细密的裂痕一瞬间就爬满了小半个剑身。 李文硕右臂一震,也是传来了清脆的骨裂之声,咬着牙,口鼻皆是有鲜血流出,换过左手持剑,接着这道剑气的冲击力,继续飞身后退。 独孤仇看着李文硕踉跄离去的背影,也是眼睛一红,就要上前,却是被人拉住了,转身一看。 “师姐?” 木槿看着独孤仇,皱着眉头说道:“李兄那里自有师傅顶着,你去了也只不过是添乱。”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知道你担心李兄,可是你也不想想师傅和那李文硕无亲无故,为什么会为了他和掌门师叔交手?”木槿摇了摇头,看着一瘸一拐,向着山下走去的李文硕,沉声说道,“还不就是怕你失心疯挡在掌门师叔的前面,他老人家和师叔几十年的交情,动起手都是半点儿不含糊,你去了岂不是不死也得没有半条命?” 独孤仇长出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死了又如何,我答应过李兄,今日一定会让他平安下山,如今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我和李兄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我知道他和我一样,爱剑如命,如今青霜被毁,我即便死了也是活该!” 林华与逍遥子缠斗在一起,一时间也是腾不出手,见李文硕向着山下走去,心里也是一急,大声喝道:“三位长老!还不快快出手,诛杀此僚,否则日后他成长起来,定是我华山大祸!” 听闻此言,林晚,林裕,林梢三人也是互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林晚便是瞬间拔地而起,身形化作一道幻影,转瞬之间就是出现在了李文硕的身后,眉头一皱,就是一掌拍了下去。 身为华山戒律院的大长老,他一身修为比自己的那两位师弟要高出一截,已经达到了玄彻中境,这一掌下去,看似朴实无华,没有丝毫威力,但若是打实了,就算是一块儿铁板也会被打出一个洞。 可是这一掌打出,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林晚一惊,身前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柄黄油纸伞。 一柄黄油纸伞没什么,就是精钢打造的伞挨了这一掌也要被拍成麻花,可是这黄油纸伞只是伞面往下陷了一下便是没有什么别的变化了。 林晚冷哼一声,手上力道再度加大,浑身罡气笼罩,一身衣衫坚硬有若钢铁,即便是凛冽的山风都吹不进去丝毫,纸伞又是下陷一寸。 纸伞之下,那个手持伞柄的年轻人眉头微微一皱,冰冷的气息充满了整个空间,大大的淡墨色眼睛显示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杀戮,苍白的脸没有丝毫血色,冷声说道:“别把我的伞弄坏了。” 冰冷不带一丝生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晚只觉得身子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唇立刻变得惨白,想要飞身后退,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收不回来,仿佛被那怪异的纸伞吸住了一样,一声低喝,滚滚内力奔涌而出。 年轻人看着那变形的越加厉害的伞面,也是眉头微皱,冷声说道:“我说过了,不要把我的伞弄坏了!” 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悦,一道森冷的内力从体内涌出,顺着伞柄传到伞面,凹陷的伞面瞬间变得平直起来,坚韧的宛若钢铁,林晚只觉得一股不可抗拒的寒意顺着手掌传来,那种诡异的吸力也是随之消失,连忙趁机后掠,速度竟是比来时还要快。 退了十余丈方才停住,神情肃然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那个普通至极的面孔让人感觉转个身便能忘记他的样子,没有丝毫的印象,微微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阁下是谁,为何要掺和我华山之事!” 林梢和林裕也是起身站到了林晚的身旁,看到林晚被逼退,心中也是不能平静,心道林晚的实力,在这华山之上足以排到前五,竟是被眼前这看着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轻松逼退,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江湖上为什么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第五宁豪看着不远处那个手持纸伞的年轻人,俊脸刷的惨白,不禁暗道大意,方才自己关顾着关注场间战斗,却是忘记了身旁还站着这么一档子人物,后背一瞬间便是被冷汗打湿,此刻那年轻人轻而易举的就击退了已经是玄彻中境的华山派长老,若是在自己没有防备的时候对自己出手,自己岂不是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林华和逍遥子注意到这一幕,也是暂时停下了手,看着那一脸淡然的年轻人。 撑着黄油纸伞的年轻人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三位华山长老,森冷的杀气扩散开来,这座剑坪上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世界蔚为灰白色。 蓦地一片飚风吹出了悲壮的笳声,闪电就像个大天幕似的往下一落,照得四处通明;跟着就是豁剌剌地一个响雷。 粗大的雨点打在黄油纸伞的伞面上,发出噗噗的响声。 撑着伞的年轻人并没有动,他只睁大了眼睛向四面扫视。无名的怅惆逃走了,新精神在他血管里蠢动。 有些油腻的雨伞把世界分成两面。 伞外暴雨倾盆 伞内风雨不能进 年轻人感受着身后那个暴雨中渐渐远去的身影,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想起眼前林晚的问话。 墨澈双眼里温柔的笑意愈发浓重,轻声说道:“问我是谁?” 林晚咽了一口唾沫,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的年轻人,方才被那阴寒内力侵蚀的右手现在才稍稍恢复一点点知觉。 “我是谁呢?” 年轻人微微抬头,想要看一下天上的乌云,却只是看到了那有些油腻的伞面,微微皱眉。 薄唇冷漠的吐出几个字。 “好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知道我名字的人好像都死了。” 森冷的寒意仿佛一瞬间湮灭了这凄冷的春雨,所有人都感觉心脏好像被一双大手捏住一般,恐怖的气息席卷了所有人的脑海。 风吼着,雨又下起来,越下越大。雷,隆隆隆的滚过。急风暴雨把苇子都快按到水里了。雨点儿打在伞面上,像珠子一样乱转,然后炸开,天地被这无边的暴雨连在一起,迷迷蒙蒙一大片。 “要不要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你。” 第49章 天下第十 雨点落了下来,淅沥的雨声神秘地响着,好象在发出什么警告似的。 在远处雨声已经变成了一片大的声音,好象一把大刷子在干地上擦着一样…… 大长老林晚没有说话,咽了一口唾沫,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全世界都不知道他名字的人。 林华也是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压下心中的悲痛,冷声说道:“我华山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下,如果有的话,告知一声,他日定当登门谢罪。” 说完林华微微顿了一下,眯了眯眼睛,语气变得微微一寒,接着说道:“希望今日不要阻碍老夫报这杀子之仇,否则无论你是什么门派,老夫今日杀定你了!” 林华确实有说这话的资本,他很少在江湖上出手,所以世人也是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强,不过他的实力他自己清楚,虽然仍是玄彻上境,但是紫霞神功越是练到后面,就越是强劲,这本来就是为了玄彻境界所准备的功法,所以即便是一些玄彻大圆满的高手也是有着一战之力。 就像那曾经位列天下前十的黄山老祖他也与之交过手,也仅仅是输了半招而已。 年轻人微微一怔,看着林华身前那道风雨不能进的紫色罡气,再抬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纸伞,心下就是有些恼,向着林华行了一个礼,不过动作有些僵硬,笑着说道:“林掌门,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一大幸事,今天这件事给我一个面子,就这么算了吧。” 周围其他门派之人听着这话,只觉得有些好笑,人家儿子都死了,你还在那笑,你还要人家看你的面子,现在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用给面子的吧,只不过众人虽然觉得好笑,却是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实力,才敢这样对着华山派掌门说话。 一众华山弟子也是怒目而视,长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年轻人觉得有些无聊,老头不是说只要笑脸迎人好好说话别人就会给你面子的吗?还是这个样子的啊,人们听到他讲话似乎就会生气,所有人都是这样,摇了摇头,勾唇深意一笑,说道:“还是杀人方便。” 话说的风轻云淡,就像是平日里熟人见面打招呼一样,可是林华的眉头却是紧紧的皱了起来。 “其实我很不喜欢打架的。” 年轻人说完这句话后,微微低头,看着脚上被雨水浸湿的鞋面,喃喃道:“我也很不喜欢下雨。” 林华冷哼一声,喝道:“故弄虚玄!” 说着大手一挥,不远处落在地上的南松便是到了手中,隔着几十丈的距离一剑斩出。 紫色的剑气带起一股子狂风,切开了漫天的雨幕,剑气所及,所有的雨水纷纷避让开来,林华也是不留手,出手就是十成力道,力求一招毙敌。 年轻人微微皱眉,黄油纸伞微微倾斜。 锋锐的剑气斩在伞面上,发出嗤嗤的响声,年轻人双手撑伞,似乎有些吃力,脚下都是雨水,有些滑,年轻人被这剑气推着滑行了三尺,紫色的剑气终于是黯淡了下来。 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伞面,见伞上留下了一道白痕,上面的油渍也是淡了几分,但是并未破损,长出了一口气,没有理会周围近千道惊讶的目光,只是看着林华,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弄坏了我的伞,可是要赔的啊。” 林华和逍遥子心中皆是震惊无比,他那一剑,威力比看到的还要大,足以斩杀一般的玄彻境强者,甚至是玄彻中境的高手也很难正面接下,而眼前这年轻人未见有什么动作,这一剑就连那看似极为普通常见的黄油纸伞都没有斩开。 没有人会认为林华这一剑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那可是华山掌门的一剑。 华山弟子一个个如临大敌,而前来观战的其他门派之人看着那把油纸伞却是纷纷露出狂热的神色,虽然看着不怎么入眼,但这肯定是世间少有的神兵利器。 第五宁豪看了一眼身边激动的小儿子,无奈的摇了摇头,那黄油纸伞或许是个宝贝,但是很明显那纸伞下的年轻人更不好惹,他只是稍微窥探了一眼就感觉如坠深渊,冲天的杀气简直不像是一个人身上能够拥有的,与其说这是一个人,还不如说这是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林华和逍遥子以及在场的所有玄彻境界高手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一个个皆是如临大敌。 年轻人看了一眼林华,又是瞥了一眼逍遥子,皱了皱眉头,最后转向了林晚三人,眉头终于是舒展了一下。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华山,不杀两个人怎么都说不过去啊,天知道这是什么逻辑,林华不能杀,逍遥子不好杀,那眼前这三个长老杀一下应该没什么了吧。 蓦然间,年轻人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也不能说消失,只是因为速度太快,肉眼看不见,而且,那黄油纸伞隔断了外界与他的一切联系,竟是连半分气息都察觉不到。 也就是玄彻境界以上的强者,才是看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漫天的雨幕炸开,下一刻,年轻人已经出现在了林晚的身前。 林晚双眼瞪得老大,看着突兀的出现在眼前的年轻人,低喝一声,便是一剑刺出,华山剑法——阴阳断! 年轻人看也不看那柄冲着心口刺过来的长剑,右手端着雨伞似乎有些吃力,空着的左手慢悠悠的向着林晚的脑袋拍了过去。 当然这里说的慢只是对于像林晚这样玄彻境界的强者,玄彻境界以下,看这一掌仍是迅捷如电。 林晚一喜,心道即便是玄彻大圆满的强者,也不敢用肉身接我这一剑阴阳断,你这小儿,当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了! 可是下一刻,林晚一愣,手中宝剑虽然不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兵利器,但也称得上是削铁如泥,阴阳断更是华山剑法总纲中威力极大的一招,可就是这样的一剑,刺在了那林晚的身上,却仅仅只是刺破了他的衣衫,触及肌肤之后便是不能寸进,森然剑气也是宛若打在万年玄铁上一般,初一接触就四散而去。 怎么会! 可是已经没有去思考的机会了,年轻人的左手已经穿过那一层强劲的护体罡气,轻轻地落在了林晚的头顶。 有诗云 仙人抚我顶 结发受长生 年轻人这一记轻飘飘的仙人抚顶,却和长生没有丝毫的关系,一瞬间,玄彻中境的林晚便是七窍流血,睁大了双眼,似是不敢相信,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身边的林梢和林裕,更是满脸惊骇,心中涌出一股极大地恐惧,再也生不起丝毫战意,纷纷运起最快的身法向后退去。 年轻人满意的拍了拍手,也是不去理会那逃走的二人,看了一眼地上林晚的尸体。 玄彻中境吗? 勉强有资格死在我的手上。 林华一双眸愤恨地瞪着他,脸色气得惨白,呼吸都变得重,“贼子!胆敢在我华山放肆,找死!” 逍遥子手中也是握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眼中杀机尽显,可是心中却是生出一股子寒意,林晚那一剑他看的清清楚楚,如若不是眼前这诡异的家伙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而是那长剑直接刺在了他的身上。 逍遥子长出了一口气,金刚不坏,佛门不动明王身的最高境界,相传如今世上只有白马寺中的方丈和尚达到了这一境界,而眼前这青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和尚啊。 林华若是平时,肯定也是能够注意到这一点,但是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他如今哪里能注意到这些?冷哼一声,便是一道白虹贯日,身形一瞬间便是来到了这年轻人的身前。 年轻人眉头一皱,雨伞再次倾斜,林华也是一声冷笑,这雨伞是有些诡异,那层黄油纸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能够卸去各种真气力道,可是相同的一招用在他身上,也是太小瞧他了吧! 避开伞面,一掌砸在了那雨伞龙骨之上,轰隆一声巨响,强烈的劲气自手掌和伞骨之间炸裂开来,形成一道道涟漪,方圆数十丈之间的雨幕一瞬间便是震散,在这暴雨中形成了一个圆形的真空地带。 年轻人也是没有料到这一下有这么大的力道,雨伞自双手之间滑落,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伞柄撞在了胸口之上,发出一声闷响,宛若隆隆的雷声,双脚陷入地面,直至膝盖,青石板上更是列出了手臂粗细的裂痕。 嘴角流下一缕鲜血。 局面僵持了一瞬间。 年轻人伸出舌头将那缕鲜血舔进嘴里,咋了咂嘴,味道似乎不怎么样,眉头紧皱,仿佛十分痛苦。 “真疼啊。” 声音传进了林华的耳朵里,林华确是没有一丝得手的愉快,只感觉浑身冰冷,疼?他这一掌虽未直接打在对方身上,但是和直接打在对方身上也是没有什么区别了啊,竟然连重创对手都做不到吗? 林华一咬牙,身形一闪,便是倒掠回到了逍遥子的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里。 年轻人轻咳了两声,心道如果不是老头不让我杀你,你岂会活到现在?再动手的话即便是老头的话我也不听了。 “今天我不杀你,你的命是别人的。” 年轻人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就像是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一边把双腿从那青石板中拔了出来,看了一眼那天边的雨幕,喃喃说道:“雨怎么还不停。” 也是不理会场间的人,转过身向着山下走去,步子很慢,就像是在散步一样,可是却是没有人敢出手拦截。 即便是林华也不敢,即便他发现对手并不是真正达到圆满的金刚不坏身,他的右手在发抖,那雨伞远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手碰到伞骨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地狱,森然的寒气一瞬间便是笼罩了他的全身,以他的修为竟是感到了一丝恐惧! 旁边逍遥子疑惑的声音传来。 “天下第十?” 林华脸上涌现出一股苦涩,点了点头,对手的实力是只是玄彻上境,和他相仿,甚至远不如黄山老祖的玄彻大圆满境界。 但对手就是那天下十人之一,而黄山老祖却不是。 他的玄彻上境,便是他人的玄彻大圆满也比不了。 第50章 义字当头! 第五宁豪看着神情落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林华,莫名的有些伤感,向前走了两步,抱拳说道:“今日来华山观礼,没想到发生了如此憾事,请林掌门节哀,今日就不叨扰了,告辞。” 说完便带着第五宇离开了,其他人见此,也是纷纷上前告辞,一时间场上就只剩下了华山的人。 远处的山崖上又是出现了几道影影绰绰的人影,脚尖轻轻一点,便是跃出十几丈远,一个个皆是须发皆白,最低也是中年以上的年纪,是华山派的其他听闻此地动静赶来的长老。 林华看着眼前林听涛的尸体,有些愣神,似乎还是没有接受儿子已经死掉的这个事实。 逍遥子见此,也是叹了一口气,不再去理会,转身看向了眼前的八百名华山弟子,冷声说道:“碧血轻灵丹,是哪个混账拿出来的!” 陆大有闻言身子一颤,便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逍遥子一瞥,他本来就是有些怀疑这陆大有,此刻更是冷哼一声,右手轻轻一挥,便是一阵劲风吹过,陆大有整个人如遭雷击,身子一软便是瘫在了地上,一身武功便是尽皆废去。 雨还在下 八百华山弟子没有一个达到玄彻境界,在这雨中被淋成了落汤鸡,雨水顺着头发,流向额头,顺着脸颊流向下巴,雨雾模糊了眼前的视线,有那样的星星点点散落于脚边,跌落于手心,洇开一朵朵迷蒙的花。 海天之间,迅即挂下一匹无边的水帘,纷纷扬扬,随风飘洒,生云起雾,盖海铺天。 逍遥子肃然的声音响彻剑坪,压过了漫天的雨声。 “今日华山弟子陆大有,有违江湖道义!不配做我华山弟子,遂废去一身武功,逐出华山,终生不得再入我派!” 陆大有在地上爬了两下,咳嗽了两声,只觉得浑身剧痛无比,一时间竟是无法站起来,索性就趴在地上,狞笑道:“哈哈哈,把我逐出华山。” 陆大有面露凄惶之色,可转瞬间就是变得凶狠无比,咬着牙冷声说道:“那独孤仇呢!若不是他把那贼子带上山来,又怎么会发生那么多事!你把我赶下山,我陆大有认了,可是这独孤仇,你们凭什么不把他也赶出华山!” 听得这话,八百青衫依然沉默,却是隐约有人面面相觑。 逍遥子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冷声说道:“死不悔改!” “悔改?”陆大有笑了,想着自己已经不再是这华山弟子了,于是笑的更加厉害,有一丝疯狂的意味,冲着逍遥子吼道:“我一心一意为华山着想,却被赶出华山,废去武功,成为了一个废人!而他呢?” “他独孤仇为了自己所谓的江湖义气,害的大师兄和林晚师叔无辜惨死,害的我华山声誉扫地,凭什么还能继续留在华山!就因为他是你逍遥子的徒弟,而我不是吗!” 八百青衫依旧沉默,可是身姿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挺拔,或许他们的心里也在问着这个问题,凭什么小师弟就可以继续留在华山? “你!” 逍遥子一股压不住的怒火冲了上来,一拱拱地顶上脑门子。 这时林华却是站了出来,神色极为的平静,没有去看地上的陆大有,而是看着独孤仇,轻声说道:“独孤,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很了解你,你把李文硕带上山,我不怨你,但是你大师兄的仇需要报,这华山八百名师兄弟需要一个交代,你师父的名声也需要你来证明。” 听得这话,独孤仇一怔,木槿也是攥紧了他的衣袖,早已湿透的衣袖瞬间便是被拧出一股水来。 “掌门师叔,独孤愿受惩罚。” 独孤仇上前一步,豆大般的雨点打在他坚毅的脸颊上,浸湿了他的睫毛,万仞沉默的负在背上,腰板挺得笔直。 林华接着说道:“不需要你受什么惩罚,我知道你的剑术早就在你大师兄之上了,只要你去杀了那李文硕,回来就是我华山首徒!” “掌门师叔!” “别说了!”林华冷哼一声,拂袖转过身去,声音有一丝颤抖的说道,“你要还当你是我华山弟子!就给我下山去杀了李文硕,否则就给我滚出华山!” 逍遥子的心一下子松了些许,心道掌门师兄虽然还在气头上,但好歹还是保持了些许理智,这也是个不错的处理方法,让独孤去杀李文硕,别管你杀不杀的了,你下山去杀他就是了,你下山之后见到他是拔剑相向还是把酒言欢,这又有谁知道,等过几个月之后你再回来,到时候这件事的风波淡了,掌门师兄难不成还真能把你赶出华山?以独孤仇的实力,坐稳这个华山首徒的位置简直轻而易举。 独孤仇看着师傅递过来的眼神,一怔,顿时明白了师傅在想什么,可是他的心里非常的不舒服。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黑色的布鞋已经被雨水浸透,随即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笑道:“对不起,掌门师叔,您没有教过我可以对自己的兄弟出剑。” 一道蓝色的闪电划破了夜空,紧接着,又是一个震耳欲聋的炸雷。 听得这话,八百青衫顿时一怔。 逍遥子也是一怔,有些恼,心道你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不开窍,给你台阶你都不愿意下。 “华山弟子!” 独孤仇声音骤然拔高。 “在山上时自当用心练剑!” “下山之后,定当匡扶正道,除暴安良!” “不得为非作歹!” “不得助纣为虐!” “遇江湖同道,陷于危难者,不得见死不救!” 独孤仇的声音在剑坪上不断回荡,每说一句,便是宛若惊雷一般打在众人的心上,惹得人们一颤,八百青衫的腰杆便是要直一分,再无一个低头之人。 独孤仇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华山逆徒独孤仇,今日离开华山,定当谨遵此训,如有违背,天地共诛!” 说完,独孤仇从背上取出万仞剑,雪亮的剑光在身前一闪,最后看了一眼,拂袖一甩,万仞便是插在了地上。 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木槿看着他高的背影慢慢的走远,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小师弟!” 木槿高声喊道,长发溜在胸前,有雨水顺着头发流下,露出一截娟秀细长的颈子。 独孤仇身子一颤,步子却是没有丝毫的停留。 景德十七年的春天就是再这样一场暴雨中无声无息的过去了,江湖上发生了很多的事,但多是化作了人们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终归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都是一些江湖上的小事。 这年春天,华山少了个独孤仇,江湖上却多了一个独孤仇,他不用华山剑法,没有名剑万仞,却依然剑道无双。 第51章 老头儿 暴雨渐渐停下,天却尚未泛晴。 李文硕一身血迹,踉跄的走着,右手无力的垂在身畔,他已经走出了十余里,遇到的人见到他这幅样子,皆是纷纷躲开,不愿招惹麻烦。 一只银色的松鼠蹦蹦跳跳的走到了他的身前,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 李文硕轻轻笑了一声,扯得胸口一阵疼痛,又是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冲着那松鼠伸了伸手,小银便是顺着李文硕的胳膊爬了上来,跳到了李文硕的头顶,把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扯的像个鸡窝一般。 半个月后 风华州西郡的一家客栈里,李文硕活动了一下右手,满意的点了点头,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是习武之人,身体本就比一般人强韧太多,右手虽然骨折,但是再修养个七八天,想来拿剑是不成问题的。 想到这里,李文硕瞥了一眼桌上的牛皮剑鞘,神色有些暗淡,拿剑是不成问题,可是现在自己连把剑都没有了,伸手抓过来跨在腰上。 现在主要面临的问题是内伤,习武之人,大多懂一些医术,虽说未必懂得如何治疗,但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却是十分的了解,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在躲避华山的追杀,没有及时治疗,此刻虽说看着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实际上,他的体内筋脉几乎已经被淤血堵塞了大半,导致他的气机到现在都无法正常运转。 按下怀中冒头的小银,推开门向着楼下走去,找了个没人的桌子坐下,点了壶烧酒,就着一叠花生米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哎,真是没想到啊,像是华山这种名门大派竟然也会遭遇这种祸事。” 听到旁边有关华山的消息,李文硕眯了眯眼,微微低头。 “是啊,听说那李文硕先杀那华山首徒,再杀那华山戒律院长老,小小年纪,还真是了不得啊。”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微微一笑,心道这江湖传言果然不可信,说自己杀了那林听涛也就罢了,可是夸大到华山戒律院长老都死了就不太好了吧,自己那天伤势太重,记不清楚究竟是怎么逃出华山的。 但大概还是有个印象,是那独孤仇的师傅逍遥子替自己拦下了掌门林华,难不成那逍遥子无亲无故的,会为了自己把自己华山的长老都给打死了? “你可别瞎扯了!”一个一身劲装的大汉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抓起酒壶就是往嘴里一阵猛灌,说道:“那李文硕虽然了得,但也不过显锋境界的修为,如何伤的了那华山长老。” 闻言李文硕也是点了点头,心道这世上还是有些明白人的。 “我师父那天就在华山上观战,那李文硕杀了华山首徒之后,那华山掌门丧子,自是心痛,想要杀李文硕报仇,似乎戒律院的三位长老也是出手了,按理说这李文硕区区一个显锋境界的剑客儿被四位玄彻境界的高手盯上,已是必死无疑。” 说到这里,那大汉又是喝了一口酒,咋了咂嘴,手一扬,松快的说道:“可就在这时,一个据说很有可能就是太玄楼那位排行第一的刺客,天下第十的高手出现了,不仅挡住了那华山掌门,还轻描淡写的就杀死了那已经是玄彻中境的林晚,最后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下华山,无人能拦,想想就是让人热血沸腾啊。” 李文硕右手转着酒杯,皱了皱眉头,心道天下第十,自己什么时候结识了这样的高手,还杀死了那华山派的长老,这下这笔账又得算到自己的身上了,怪不得那华山满世界追杀自己,想着这点,无奈的摇了摇头。 又听了一会儿,李文硕眉头皱的更紧,左手拳头攥的指节发白,过了一会儿,长出了一口气,心道独孤这个傻子,你来杀我一下又怎么了,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杀得了我?想到这里,心情越加的郁闷,摇了摇头,又是一口闷酒灌下。 这时一个一身白袍的老人走进了客栈,四下里瞅了瞅,便是径直坐到了李文硕对面,老人嘴角翘起,脸上始终带着温纯的笑意,虽然脸上已经布满皱纹,但是那一头披散在肩膀上的长发依旧是黝黑,彰显着无与伦比的生命力。 也是不客气,取过一个酒杯,拿着李文生的酒壶便是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看的李文硕脸上直抽抽。 李文硕四下里看了看,大早上的客栈里没多少客人,大部分的桌子都是空着,心中顿时生出一丝警惕,不过脸上还是带着笑意,说道:“老人家,这酒味道可还好?”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入口醇香,及喉而辣,好酒。” 说完老人笑着往前探了探身子,看着面前的李文硕,摇头说道:“可是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喝这么烈的酒,简直就是在自杀啊。” 李文硕脸上的笑意瞬时间消失,这老人果然不简单,竟是知道自己深受重伤,难不成是华山派的长老亦或是那天在华山上观战之人,见过自己的相貌? 李文硕也是不急,如果真的是对自己怀有恶意的话,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面对显锋之上的高手,几乎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与其在这多想,白白耗费心神,还不如放轻松一点,笑道:“老前辈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是看出小子这身体有恙,不过这酒啊,如果不喝,还真不如死了呢。” “哈哈哈,有意思,没想到竟然是个嗜酒如命的!”老头又是给自个儿倒了一杯酒,眯了眯眼,似乎有些怀念,笑道,“这性子还真跟老夫年轻时候比较像。” 没有从这老头儿身上感到丝毫的杀气,李文硕紧崩的心弦也是微微松了几分,调笑道:“是啊,看得出来,前辈年轻的时候也是定然像我如今这样,根本离不开酒。” 老头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在李文硕的眼前晃了晃,说道:“老夫在你这个年级的时候,可是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说完锤了锤肩膀,似乎是坐久了有些麻,李文硕也是不急,极为有耐心的等着老头儿舒缓筋骨,过了好一会儿,老头儿终于是好了,笑着说道:“老了,坐一会儿就腰酸腿麻的,小子,你别多想,老夫我是个大夫,行医几十年,你身体怎么样老头儿看一眼就知道。来,让老夫给你把把脉。” 说着那只枯瘦的右手便是抓向李文硕的手腕,李文硕瞳孔微缩,下意识的就是闪躲开来。 “哼,你们这些走江湖的!”老头儿见李文硕心生警惕,有些不悦,便是埋头喝酒,不再理会李文硕。 李文硕当即苦笑一声,心道您老人家也知道我好歹也是个走江湖的,哪里能那么轻易就把自己的脉门交与别人手中? 看着壶中的酒越来越少,李文硕也是摇了摇头,心想这老头儿或许真的懂些医术,但估计这给自己看病是假,来喝这北地烧酒是真,不过李文硕也是不甚着急,酒这东西,就是要与其他人一起喝才有意思,自己一个人喝的话叫喝闷酒,充其量过过嘴瘾,一点儿意境都没有。 “老人家,您老也别不开心,我这习惯了,给您陪个不是。”李文硕拍了拍胸脯,说道,“这顿饭我请了。” 老头儿捋了捋胡须,注意到李文硕拿着酒杯的右手有着些许颤抖,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有酒无菜,也算请客?” 李文硕爽朗一笑,阳光透过屋脊上的窗子洒在了桌子上,杯中的酒水也是连带着飘荡出一股子淡金色。 “小二,上两盘好菜!” 白衣黑发的老人家听得这话,眉头也是不再紧皱,眉开眼笑的说道:“老夫看你小子就是顺眼,放心,你身上的伤交给老夫了,老夫一定帮你治好!” 李文硕笑着答应了,也是没当真,就当是遇上了一位风趣的老人家,借着酒劲儿就与老头儿聊了起来,没想到这老人家也是来自南方,李文硕说这北方有点冷,春天还没过去雨就下的这么大,在南方呆个几年也是未必能经历这么大的雨。 老人家也是拍手称是,酒还没喝两杯脸就是变得通红,指着李文硕腰上挂着的佩剑就说他当年也喜欢腰上挂着一把剑四处晃荡,后来年纪大了,冬天宝剑放在身上只觉得太凉,用皮裘包着都觉得冻人,就把那宝剑扔在家里了。说哪天一定拿出来给李文硕见识一下,绝对是江湖上第一等的神兵利器。 李文硕心情也是蓦然好了起来,虽然心里认为这老头儿一定是在吹牛,当世剑道最出名的十把剑就是春秋十大名剑,剑与剑之间也是没有评出什么高下之分,或许有人敢说自己剑道天下第一,比如说那剑圣上官羽,但是敢说自己手中宝剑是天下第一的神兵的,多半是个骗子,不过李文硕也能理解,天下剑客,有谁不认为自己手中的剑就是那世间最好的剑呢,在自己心中,青霜不也是那天下第一等的神兵了吗,可惜在自己的手中毁掉了。 李文硕也是不说破,只是说道有机会一定要去见识见识那天下第一等的神兵,就是接着往老头儿的杯子里倒酒。 老头儿见此,脸上的喜意也是丝毫不减,摆手笑道:“不能喝了,老了,喝不动了,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年,整个酒馆儿的酒加起来都不够老夫一个人喝的!” 第52章 有人白日撑伞 吃饱喝足后,老爷子反而不见有丝毫的醉意,笑道:“老夫欲西渡邱兴江,去那瀚州土地走上一遭,不知道小兄弟要不要一起同行?” 李文硕一怔,心道邱兴江倒是近的很,就在城外面,但是度过了这邱兴江距离那瀚州仍是千里有余,而且邱兴江水急江深,哪里是那么好度的,就算咱俩借着酒劲儿侥幸度了过去,谁都没事,等你酒醒了又后悔了咋办? 无奈的说道:“前辈,那瀚州有什么意思,风华州虽然不大,却也不小,东西相隔近千里地,您老都逛完了?” 老爷子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这么一想也是,上个月去瀚州走了一趟,到处都是逃难的灾民,客栈里少有卖酒的,就算是有,也都是一些掺了水的糙酒。” 听得这话,周围客官皆是哄然大笑,说道这老头子喝了酒之后倒是真能吹牛,瀚州据此一千多里地,而且路途艰难,即便是寻常商队结伴而行,一个月也是未必能到,更何况你个半个身子埋进黄土里的老头儿,上个月去瀚州走了一趟,这岂不是说你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走了这来回两千里地? 老爷子似是习惯了,也是不在乎其他人的笑声,说道:“既然如此,你陪着我去见识一下邱兴江的浩瀚江水如何?”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前辈,这邱兴江出城不过五里地就能看得到,您偏让我陪着干嘛?” 老爷子双眼一瞪,用手指了指李文硕的鼻子,怒道:“那邱兴江水贼泛滥,你就放心我老头子一个人去,万一老头子我被那伙水贼劫了去,丢了性命,你就不怕你自己良心难安?” 李文硕也是分外无奈,心道你自己明知道有水贼还非要去,活该被水贼劫了啊,再说人家水贼又是不傻,你一个两袖清风的老头儿,到了那江边也会被当成身无分文的穷酸书生,哪里会费那个力气去劫你,李文硕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前辈,您也知道有水贼还去,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老爷子眉脚轻轻一扬后,指了指李文硕腰间的长剑,笑道:“怎么,你这游侠身上的这把剑是摆设吗?” 现在还真跟摆设差不多,李文硕这样想着,笑着说道:“那就跟着老爷子走一遭。” 他也不是很担心,虽然现在无法运行内力,右臂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凭他的剑术,即便这样,对付几个闲散的水贼也是绰绰有余。 说着便是拉着李文硕走出了客栈。 老爷子见他有些犹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小子,一会儿我把我侄子叫上,那小子还是挺能打的。” “老头子,你叫我?” 李文硕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年轻人,只见他身材不是很高大,面相普通,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更奇怪的是,这个家伙晴天白日里撑着一把伞,虽说江南之地,他也时常见到少女撑伞出游,为遮阳而用,但这种事情到了北方就很少见到了,更何况今天太阳也不是很毒辣,而且你还是个大老爷们儿。 “来的正好。”老爷子见着这年轻人顿时眉开眼笑,拉着年轻人的胳膊便是拽到了李文硕的面前,笑道:“姓李的小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侄子,怎么样,长得还挺壮实吧。” 李文硕心中虽然万分吐槽,但是嘴上也是不好说出来,抱拳笑道:“在下李博,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听得这话,撑伞的年轻人一怔,心道你不是叫李文硕吗,怎么转眼间半个月没见就连名字都换了,想到这里,疑惑的看向了一旁的老爷子,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却被一巴掌甩在头上。 “你愣什么愣,见到人还不快打招呼。” 撑伞人皱了皱眉头,倒是没有反驳,转头看向了李文硕,想抱拳,可是右手里还撑着伞,又把抬起的左手放了下去,说道:“要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吗?” 李文硕一怔,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笑着说道:“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怎么称呼你啊。” “你可以叫我老黄啊。” “好吧,老黄。”李文硕有些无奈,瞅了一眼那柄脏兮兮的黄油纸伞,疑惑的问道:“老黄啊,你大白天撑着把伞干什么?” “我不是很喜欢白天。” 李文硕感到了莫名的绝望,发誓自己不会再问问题了,不喜欢白天?和你打伞有什么关系啊,即便你撑着伞,白天依然是白天。 微风轻轻地吹着,像是一只看不见的大手轻抚着大地,又像丝丝银发飘曳,像根根丝线颤动。 李文硕只觉得脸上痒痒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剑鞘,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这两个奇怪的人去看什么邱兴江,江水有什么好看的,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好好养伤,练好武功,再去一趟华山找回场子吗? 或者到时候去一趟黑雪谷,当着那罗九衣的面告诉她我喜欢你,你答不答应和我在一起,答应了最好,不答应就把你强行抗走,好好一个姑娘家,不在家绣花去当什么魔教教主。 哎,李文硕胡思乱想着,心情莫名的有些惆怅,突然有些想念刘烨,那是自己到了江湖上遇到的第一个朋友,和他在一起瞎混的日子真的挺不错的,虽说整日间游手好闲,不是喝酒就是逛青楼,但宋雪儿姑娘弹得琴也是分外好听,也不知道李绝仙回到家乡之后怎么样了,有没有跟那位等着他的姑娘终成眷属,还说什么将来一定让自己的名字响彻江湖,这人一消失就是半点儿消息都没有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西郡的莫北城,出城五里地左右便是那邱兴江,虽说江口水匪众多,但是风华州地处边境,且不说各地都布有大小军镇,个个能征善战,就是这风华州的寻常百姓也是不甚好惹,所以风华州的贼匪之类,一般只会袭击那些过路的商人,根本不会也不敢去劫掠城镇,要不就是极为彪悍,消息灵通,见到军队前来讨伐也能全身而退的悍匪,要么就是日子过得极为凄惨。 而这莫北城外的水匪就属于前一种,据说和城里的一个将军还有这样那样的联系,不过正因为是这样,李文硕反而更不担心了,这么大规模的水匪怎么会因为他们这区区三个人而劳师动众。 走在城内,街上也是十分的热闹,若不是看到不远处那足有十丈高的巨大城墙以及墙上那遍布的巨弩,李文硕还以为回到了江南,老爷子在老黄的搀扶下走得很慢,不时的抬头看了眼头顶的黄油纸伞,笑道:“小黄啊,你这伞都用了二十年了,该换了啊。” “我不喜欢别的伞。” 听闻这话,李文硕看着那挤在黄油纸伞下的一老一少,也是不在去理会他们,一点点的活动着自己的右手,要是真打起来的话,估计得用左手使剑了,李文硕这般想着,眉头微皱,调整了一下剑鞘的位置,方便用左手拔剑。 第53章 伞下与伞外 出了城门,沿着官道走了一会儿,三人便是拐向了一旁的小道,五里地说远不远,可说近也不近,但是奈何老爷子一路歇了三回,愣是走了一个时辰才走到。 邱兴江宽三百余丈,岸边都是大片平整的沙土地,一眼望去,无丝毫遮挡之物,景色尽收眼底。 举头远眺,浩瀚的大江静静地铺展在远方,像一根飘动起伏的黄缎带。 忽然间,江浪冲天而起,如将军勒马,马首高昂,仰大长啸,气势雄壮,蔚为壮观。 见到此景,李文硕心中也不甚平静,只觉得心胸蓦然间旷达开来,这些天连日逃亡的郁闷似乎被这微寒的江风一吹而散。 老爷子也是笑了两声,躲在那柄黄油纸伞下也是不觉得冷,笑道:“这邱兴江惊涛拍岸,声音似龙吟虎啸,电闪雷鸣。那剑客儿,见到此情此景,可有感悟?” 李文硕知道老爷子问他有没有悟到什么剑法,就像话本儿中说的那样,不过虽然见到这浩然江水确实心中波澜起伏,不甚平静,可惜他还是什么剑法都没有悟到,只得摇了摇头,冲着老爷子苦笑了一下,说道:“晚辈不及前辈天资过人,观江水都能悟剑,佩服佩服。” “那是自然。”老爷子哈哈笑了两声,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大江,似乎觉得有些冷,又是往伞下缩了缩。 “鱼淹死了。” 李文硕一怔,转头看向撑伞的老黄,想笑着问他鱼怎么会淹死,但是不知为何心下却是有些发冷,连带着江风似乎都裹挟着一股子肃杀气味。 李文硕有所感,看向周围,十几个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的人从四面八方逐渐显露出身影,将三人围了起来。 左手瞬间扶住剑柄,水贼不是这般打扮,也没有这般肃穆的杀气,这种感觉他记得,太玄楼的刺客! 李文硕双眼微眯,冷声说道:“来这河边儿看个景都是那么多麻烦事儿。” 一位黑衣人上前一步,伸手将斗笠摘下,露出一张冰冷肃穆的面庞,嘴角浮出一丝微笑:“这位可就是李文硕李公子?” “我能说不是吗?”李文硕摊了摊手,四下扫视了一眼,笑道:“真是好大的阵仗,一口气竟是出动了十七名显锋境界的刺客儿,华山请你们,花了多少钱啊?” 云十三看着眼前死到临头还面无惧色的李文硕,心中不由得涌出一股子敬佩之情,原本还想着这李文硕玄彻大圆满的境界,要想杀他总归还是要费些力气,所以太玄楼内才是派出了这么多高手,可今日一看,这李文硕脸色苍白,右手低垂无力,明显是一副深受重伤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反抗的力气,早知道就自己一个人来,还可以多拿一点儿赏金。 看见李文硕左手按在剑鞘上,云十三也是抽出鞘中直刀,笑道:“别装模作样了,青霜早在华山之上就被毁掉了,劝你最好不要抵抗,让兄弟几个给你一个痛快。” 听得这话,李文硕嘴唇一勾,上前一步,将伞下二人挡在身后,笑着说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既然你们拿了钱,我也就不白费口舌劝你们回去了,不过相见就是缘分,这位兄弟可否告知一下姓名?” 云十三咧嘴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这行的规矩,入了这行就没有名字了。” 撑伞的老黄听得这话,眉头微微一皱,心道名字还是有的,从来没有忘记过,不过神情有些落寞,名字这种东西就是留给别人叫的,自己的名字只有老叔知道,他还从来没有叫过自己的名字,一个人的名字如果没有人叫的话那要这个名字还有什么意义呢? 再过些年,我自己也就忘记自己叫什么了吧。 “这样啊。”李文硕偏头看了眼浩荡江水,又是看了眼周身之人,心里一沉,筋脉淤塞,内力不通,若是对方只有一人他还能凭着剑术周转一番,眼下却是没有什么机会了,随即粲然一笑,问道:“身后这两位,你当如何处置?” 云十三也是毫不掩饰,直截了当的说道:“自然是和你一样,去下面讨生活了。” 李文硕长出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黄油纸伞下的二人,抱拳说道:“二位抱歉,在下真名李文硕,因为在江湖中闯的些许祸事,牵连两位陪我受难,对不住了。” 老爷子向前走了一步,恰巧走出了伞外,嫣红的太阳柔和地停在乌蒙蒙的半空,一点点亮起来,光芒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笑着说道:“你这娃娃心胸倒是豁达,小小年纪就能看淡生死,实属不易啊。” 李文硕苦笑一声,说道:“前辈,小子我还没取过媳妇,哪里舍得死?若是身体无恙,这几人我拼上性命倒是也能杀上一杀,可是如今,委实是想不出什么办法了呀。” 老爷子拍了拍李文硕的肩膀,笑着说道:“你这小子,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那侄子能打的很,这十几个显锋还不入他的眼。” 闻言,李文硕也是看出了这老爷子和撑伞的老黄不是寻常人士,不把十几个显锋放在眼里,那起码得是玄彻境界的高手了吧,可是看着老爷子又不像,只好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老黄。 虽然名字叫老黄,但老黄虽然长相普通,却是一点儿也不老,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 “有大雁在水中飞。” 又是没来由的一句话,语气平淡,语调低沉。 李文硕心间却又是一寒,这才注意到方才心中升起寒意似乎并不是因为周围有十七名显锋境界的刺客儿虎视眈眈,而是因为眼前这年轻人说了一句。 鱼儿淹死了 云十三也是感受到了一股子森冷的寒意,皱了皱眉头,也是不敢大意。 十七名刺客儿缓慢拔刀,刀身和刀鞘摩擦的声音极为刺耳。 李文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抽剑,只见昔日寒意逼人的名剑青霜,上面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裂痕,剑身中部还有一道几乎快把整把剑都要折断的缺口。 这时,李文硕忽然觉得天色一黯,太阳似乎被云彩挡住了,抬头一看,原来是头顶遮了一杆黄油纸伞。 瞥了一眼不知不觉间就站在身边的老黄,可是老黄并没有看他,也没有去看那已经抽出十七把刀的刺客儿,只是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李文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两只黑色的甲虫纠缠在一起,似乎在争夺着什么。 抬起头,再去看向伞外,瞳孔忽然瞪得老大。 伞外的世界变成了昏暗的黄色,云十三扔掉了斗笠,十七名黑衣刺客儿已经拔刀前冲,可是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一般,斗笠静静地呆在了空中,李文硕甚至看清了云十三脸上狰狞的表情,抬头一看,只见一足有两尺长的鱼儿飘在空中,已经翻起了白肚皮。 伞外的世界像是一幅画,一副静止,永恒不动,连丝毫色彩都没有的画卷。 当然这得把老爷子从画卷中抹掉,他老人家此刻还是待在原地没动,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件厚厚的白色狐裘,伸手扯了扯,似乎有些畏寒。 鱼儿淹死了 有大雁在水中飞 李文硕忽然明白了,伞外和伞内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却是又变得非常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手段,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他对武学的认知。 整个世界变得没有丝毫生气,莫名的让人心里发寒。 “这世界很有意思是吧。” 老黄忽然开口说道,仍是面无表情。 李文硕点了点头,也是一同看向了脚下的两只甲虫,这才感受到了些许生机,整个人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一般,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疑惑的看着老爷子。 老爷子没好气的摆了摆手,笑道:“小子,想不想拜我为师?” 李文硕此时再看不出老爷子是那种很高很高的高手的话那可就是真的白活了这二十年,可是思前想后也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位高手要收自己当徒弟,哪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还偏偏砸在了自己的身上,苦着脸说道:“前辈怎么会想着收我当徒弟啊。” “老夫看你有缘。” 见老爷子不愿意说,李文硕也是不去再问,轻声问道:“我要是不答应会怎么样啊。” “不想拜我为师就不拜呗,老头子我又不是多么乐意当你师傅,不过,那时候可就要看一下李文硕李大侠如何斩这十七刺客儿了。” 李文硕闻言苦笑了一声,心道这老前辈脾气还真大,虽然有些对不起观中那个老头子,不过现在还是保命为上,而且这老前辈本事看似也不小,自己若是能学了些许,也是不吃亏,遂对着眼前这穿着狐裘的老头抱拳躬身,恭声说道:“师傅。” 很多年后,李文硕回顾起这次江边的经历,想起那个穿着狐裘,有些怕冷的老头儿,也是禁不住缩了一下身子。 伞内和伞外,徒弟与师傅,老爷子听到那两个字,满意的点了点头,喃喃说道:“你脾气可与你南山上的那位师傅一点儿都不一样,没他那么斤斤计较,这点甚好。” 随即摆了摆手 撑伞的老黄一步向前踏出,伞外的枯黄画卷瞬时崩溃。 第54章 有人一指断江 云十三扔掉了斗笠,一步踩在地上就是向着李文硕冲了过去。 看着一个撑着黄油纸伞的年轻人挡在了李文硕身前,有些警惕,他们事先已经调查过,这叔侄俩只是个普通人,但现在看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眯了眯眼,隔着几丈远手中直刀就是斩出了一刀罡气。 云十三的实力在这伙刺客里可以排到前三,已经达到了显锋上境,凡是他参与的刺杀从来没有失过手,他自信这次也是如此。 老黄瞥了一眼云十三便是没再看他,又是向前一步。 云十三与那古井无波的眼神稍一对视,顿时脸色变得雪白无比,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杀气,这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东西才会有这样的杀气,只是看他一眼就已经对他产生了实质的影响,让一个显锋上境的高手竟然无法顺畅的运转体内真气,如此强烈的负面情绪,这个人又是如何保持自己的清醒? 云十三顿时无心再战,可是退意刚刚萌生,眼前的老黄便是向前走了一步,这一步就是跨越了十几丈的距离,不见有其他动作,就是硬生生撞碎了那一道凛冽的刀罡。 两道身影交错而过,云十三微微瞪大双眼,轻轻一咳,嘴角便是溢出一道鲜血。 云十三微微低头,只见胸口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前后通透。 云十三仰面倒地,撑伞的年轻人却是没有丝毫的停留,整个人就是化作一道黑影,李文硕根本看不清他如何动作,就只见的周围一个个显锋境界的刺客儿纷纷倒下,竟是连半分反抗都做不到,不可遏制地一颤,心道这老黄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份手段,即便是自己处于巅峰时期,若是遇上了,估计也就和眼前的这些刺客儿没什么区别。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十七名刺客尽皆倒地。 李文硕瞠目结舌的望着撑着伞的老黄,又是瞅了一眼自己新任的师傅。 老爷子点了点头,说道:“要不是我让大侄子去上华山救你,你早就死在这华山了,小子,你欠我两条命!” 李文硕只感觉脑海中有若五雷轰顶,看着眼前的老黄瞪大了眼睛,去华山救自己,那不就是说。 连忙跑到了老黄的伞底下,这下周围的环境倒是没有像之前一样变得静止,看来也是一种极为神奇的招式,问道:“老黄,你真的是那太玄楼的天下第一刺客,天下第十的高手?” 闻言老黄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累了,换左手撑伞,说道:“我跟武榜第八的乌颜古打过,不分胜负,不过如果真的拼命地话,活下来的应该是我。” “你既然是太玄楼的头号杀手,那么救我干什么?” “又不是我接的单子,关我什么事。” 李文硕转头看向了缩着手的老爷子,笑道:“师傅,老黄这么厉害,我看我干脆还是拜他为师算了,您再怎么厉害,也比不上这天下第八的高手了吧。” 老爷子一听,脸就涨得更红,恼羞成怒地瞪着他吼道:“你这小兔崽子,真是不知好歹!我可是他叔,他一个晚辈能有我厉害?” 李文硕看着老爷子这幅样子,心中更是疑心大盛,问道:“师傅,我这草草拜了您为师,还不知道您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是你身边天下第八他叔。”老爷子没好气的说道,转身看向了身边的邱兴江,没有跟李文硕生气,接着说道:“还记得当年第一次来这邱兴江畔的时候,我才二十来岁,当时观江水汹涌奔泻下来,如箭离弦,如马脱缰,如猛虎出山,现在再看,水势比之当年要小了不少。” 老人家回忆往昔的时候最好不要多嘴,待在旁边安静的听着就行了,这一点李文硕深有感触,所以一句话不说的站在老黄的伞底下,这么看着老爷子的衣袍在江风的吹拂下舞动,猎猎作响,着实也有着几分潇洒气度。 “小子,你说练武达到什么地步才算的上高手?” 李文硕一怔,心想寻常江湖之上,显锋就已经算的上高手,可是遇到那玄彻境界的高手,显锋有又显得很不够看,瞥了一眼身边的老黄,心道这总该算是高手了吧,可是不待李文硕答话,就听老爷子继续说道。 “我年轻的时候问过我师傅这个问题,我师父那时候稍微思索了一下,告诉我,练剑之人,拔之摧城,挥之断岳,即是高手。我当时深以为然,可惜我师父到死都只不过是个连显锋境界都没有的剑客儿,所说的那些境界也都仅存于他自己的想象之中。” 老爷子把缩着的手从袖中抽了出来,他从小就跟着师傅游历江湖,虽然那个半吊子师傅没有教过他什么剑术,但是他自己悟性高,做什么都学得很快,二十岁的时候逐渐为世人所知,三十岁的时候就已接近天下无敌,随后就少有事迹传出,乃至江湖中人谈起他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 “后来我剑道大成,去了一趟华山,当然只是去逛一逛,顺便看了一下那华山剑法总纲,觉得没什么意思,剑坪上那开山一剑倒是有那么几分意味却也不过尔尔。” 老爷子再向前一步。 腰板挺得笔直,伸出右手食指对着那奔腾怒吼的邱兴江一指,便是一道浩然剑气斩出,一时间只觉得天地都黯淡了几分,似乎被这道剑气夺去了风采。 下一刻,大江之水直立而起,高足百丈,久久不见落下。 邱兴江上出现了一道笔直的通道,贯通两岸,已然露出了河床,不见一滴江水。 前有古人一剑开山 我不以为意 今有我一指断江 你看如何? 李文硕震撼莫名,旁边撑伞的老黄瞳孔也是蓦然紧缩,显然内心也是极不平静。 “你问老夫到底是谁?”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夫上官羽,当今世上!剑道魁首!” 李文硕拜倒余地,行大礼拜师。 上官羽仰天而笑,袖袍一挥,那似乎要触及九天之上的江水便是轰然倒下。 第55章 想娶媳妇儿的老黄 上官羽终究还是没有带着李文硕去那瀚州,依然留在风华州一带。 春天悄悄过去,雁门山上已是绿意盎然,瀑布垂直下泄.砸落在石壁突出的岩石上,琼浆飞进,碧玉粉碎,溅出的水花形成大片喷雾,像一团乳白色的轻烟薄云。 瀑布不远处有几座茅草盖成的小屋,其中一个屋内,屋内充斥着刺鼻的药味儿,李文硕赤裸着身子盘坐在一个热气蒸腾的大木桶里,脸上忽青忽白,眉头也是微微皱起。 小银捏着鼻子,躲在窗户边,看着泡在木桶里的李文硕,神情惊恐,随时准备跳出窗外 水很烫,药材很足,活血化瘀的药材总有些刺激性,幸好身上没有什么外伤,否则那就惨了,在消毒的同时,里面的盐水和药材一起进攻,木桶里的人当真是欲仙欲死,李文硕这般想着。 正在这时,只听得吱嘎一声,撑着伞的老黄推门而入,走到了李文硕的身前,四只眼睛大眼瞪小眼的瞅了半天,见老黄撑着伞不说话,李文硕下意识的后退了几分,疑惑的问道:“老黄,你来这儿干嘛,离药力用尽还有一会呢。” “老叔说你身上淤血过多,需要放血治疗一下。” 话音未落,左手上便是多了一把银制得匕首,如幻影般在空中一闪,便是转身离去。 李文硕只觉得身上一凉,便是多了五六道短小的伤口,紧接着茅屋内就传来了杀猪般的惨叫。 屋外的老黄摇了摇头,靠在一张竹椅上坐下,看着不远处的瀑布,不知多少万斤水从天而降,砸在石头上,声音像打雷一样,他也不觉得吵,只是安静的看着外面,喃喃说道。 “瀑布往天上流。” 李文硕在这药桶里泡了足足有七天,每天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在打坐调理,体内的瘀血终于是散的差不多了。 不过李文硕的修行却也刚刚开始。 看着眼前残破的青霜剑,上官羽摇了摇头,冷声说道:“修不好了,这不仅仅是剑身上的表面之伤,内里剑魂更是已经死去,这把剑已经死了。” 听闻这话,李文硕神色一黯,看着眼前陪伴了他十二年的青霜剑,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剑身。 再摸到那些裂纹时,手更是忍不住的颤抖。 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日后我定会上华山找那林华算账,替你讨个说法。” “去找林华?”上官羽笑了一声,向后一仰,整个人都陷入那团巨大的皮裘椅子里,“那林华虽然本事不大,但是就凭你,想去找他算账,再练个十年也未必能行!” 李文硕眉脚轻轻一扬后,遂起身媚笑着说道:“师父,这不是有你吗,有您老教我剑术,还怕打不过那林华?” “嗯,这话说的我爱听。” …… 阵阵微风吹过,把瀑布吹得如烟如雾。 水花飘落在身上,好像下过蒙蒙细雨。 不过老黄并不在意,虽然那把黄油纸伞无法挡住迎面而来的水雾,但他还是撑着伞,右手撑伞累了就换左手,反正李文硕是没有见过老黄不撑伞的样子。 李文硕现在可没有时间想这些。 双脚踩在湿滑的鹅卵石上,一步一步的向着瀑布下面走去,巨大的水柱击打在身上,不亚于一记重拳,这还仅仅是在瀑布的边缘。 脚下那巨大的鹅卵石上坚强的生长着大片的青苔,在瀑布的冲刷下依然不见丝毫颓势,噗通一声,李文硕被从天而降的一道激流砸进了瀑布下的水潭里。 老黄摇了摇头,不在看李文硕,起身说道:“记得晚上吃饭!” 小银看了一眼瀑布下继续往鹅卵石上爬的李文硕,又是转头看了一眼撑伞的老黄,就一蹦一跳的朝着老黄跑了过去。 李文硕咬着牙爬上了鹅卵石,赤裸的上身在水流的冲刷下剧烈的摇晃着,虽然瘦,一身肌肉却如同钢筋铁绞! 体内真气疯狂的运转着,体外那一层薄薄的罡气在这剧烈的水柱面前形同虚设,只有靠着强横的真气护体才能勉强站立,但是再这样近乎持续不断的攻击之下,他没有丝毫换气的机会,真气消耗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不多时,又是噗通一声,李文硕一头栽倒在了水池子里,仰面浮了起来,躺在水面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体内的真气就又是耗尽了。 用尽力气爬回岸上,盘膝打坐,过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 闭上的双眼微微睁开,隐约有两道精光射出,张口呼出一道带着丝丝血腥味的浊气,看着那高达百丈的瀑布,就又是一头扎了进去。 时间一点点儿过去,而此时,西沉的太阳正在举行隆重的告别仪式,火红的晚霞染红了整个天际。 随着天边最后一抹云霞的消失,李文硕又是一头扎进了水池子里。 围着火堆啃着那金黄色的烤兔肉,李文硕舒服的呻吟了一声,笑道:“老黄,你现在是什么境界啊。” 老黄摆弄着烤架上的野鸡和野兔,正想着一会儿把哪个给老叔送过去,听得这话,也是没有什么好避讳或是谦虚的,或者说他从来不知道谦虚和骄傲这两种东西,平静地说道:“玄彻大圆满。”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李文硕着实还时咽了一口口水,喃喃说道:“老黄啊,看你貌不惊人的,没想到还是个绝世天才般的人物,比那五大门派的首徒要强多了,今年多大了啊。” 老黄思前想后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把那只野鸡交给老叔,听得李文硕问话,也是一怔,随口回答道:“二十有八。” 想到这里,老黄就是有些郁闷,收拾烤鸡的动作也是稍稍粗暴了一些,自己都二十八了还没有成家,看书上不是说什么先成家后立业,又说什么三十而立,岂不是三十岁之前就得把媳妇娶了,儿子生了? 老黄莫名的有些惶恐,甚至都忘记了撑伞。 “二十八了,也该娶媳妇了啊。”李文硕眼下一块儿兔肉,夸赞了一声好吃,支支吾吾的说着,抬头看着老黄奇怪的样子,皱了皱眉头,说道:“老黄,你咋了?” 李文硕也是比较惊奇,这么些天的相处他也不再像刚开始时对着老黄有那种天下前几高手的敬畏,毕竟老黄本身实在是没有什么高手气度,看起来愣愣的,无论自己说什么似乎永远是那个样子,无聊了就自己一个人沉浸在伞中的世界里,李文硕也不觉得很奇怪,虽然看着不像高手,但老黄确确实实就是那天下前十的人物,什么场面没见过,今天又是什么天大的事会让老黄如此失态? “没咋。” 老黄提着烤鸡向上官羽的房间走去,见老黄不愿意说,李文硕也是不再追问,继续埋头吃他的兔肉,他身上此刻全是被水流冲击和砸在石头上时撞出来的淤青,一会儿还要去泡药浴,不然的话明天可能就没办法继续修行了。 一轮圆月升起来了,像一盏明灯,高悬在天幕上。 老黄左手提着烤鸡,右手依旧撑着那杆黄油纸伞,按照他的话说,他不是很喜欢夜里。 所以伞下的世界如同白昼。 上官羽三两下撕开金黄色的鸡肉,咬了一口,赞了一声烤的不错,一抬头,便也是注意到了自己这位大侄子的异样,问道:“咋了这是?” 老黄看了眼自己的脚尖,又是看了一眼眼前的上官羽,他迟疑了一会,才鼓起一丝勇气,疑惑的问道:“老叔,我不会绝后吧。” 上官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啊。” “老叔,你听我说啊。”老黄却是没有半点儿笑意,极为认真的说道:“我是个刺客儿,这是个高危职业,说不定哪天就挂了,可是我现在媳妇儿都没娶一个,我虽然不是上官家的儿子,但说实话,这世上和您沾亲带故的也就我一个了,我哪天要是挂了,您老怕是也要断后啊。” 或许是从来没有听自己的这个大侄子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又或者是真的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上官羽也是皱紧了眉头,倒吸了一口冷气,在那里沉思着什么。 见老叔这个样子,老黄心里也是一紧,眉头也是跟着皱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上官羽长出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大侄子,问道:“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老黄摇了摇头。 “认识的姑娘里和谁比较熟?” 老黄皱着眉头想了想,似是想到了什么,平静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说道:“我在中州见过一位女子剑仙,人长得一般,不过我觉得她笑起来挺好看的,还有着玄彻境界的修为。” 闻言,上官羽顿时大喜,看着自己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大侄子,实在没想到他还会去注意姑娘,心道或许大侄子看着有些楞,长得也不咋地,对方还有个剑仙的名头可能看不上,但事关我上官家血脉延续的大事,不答应我也得给你抢过来,把儿子生了再说,啧啧笑道:“那不就得了,那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哦,我上次接了一个单子,把她杀了。” 上官羽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看着眼前的大侄子,半天才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说你这没家没业的,怎么给你讨媳妇儿啊。” 老黄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在南郡那边儿还有家酒馆作产业,不大不小,只是多年没有去看过了,名字还是您老取得呢,您都忘了?” 上官羽这才一拍大腿,说道:“对对对,叫醉仙阁是吧,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不就好办了,过阵子等李小子修炼有点成效,让他陪你过去,找个当地认识的人给你介绍一个不就行了,对了,你当地应该有认识的人吧。” 老黄连忙说道:“有的,酒馆里拉二胡的老曹。” 上官羽眉开眼笑的继续吃鸡,老黄也是乐呵呵的回到了院子里,却已经不见了李文硕的身影,估摸着是去泡药浴了,倒也不是很在意,难得把手中的黄油纸伞收了起来,坐在火堆前看着跳跃的火苗,有些疑惑,怔怔的说道:“火里的人去哪了?” 第56章 人生就是一场修行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李文硕依旧在每天扛着瀑布的冲击熬练体魄,从一开始的只能在离瀑布边缘一丈远的地方苦苦支撑,到现在的已经能扛着水压前进两丈远,也算是有了不小的进步。 虽然距离那瀑布中心还有着接近十丈的距离,而且越往瀑布中心去,那股水压越大。 不过李文硕也是充满了自信,因为这一个月的修炼让他看见了自己的进步。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身体虽然强健了不少,但终归还是属于可接受的正常范围,真正让李文硕感到惊讶的是,在这么大的压力下,身体内真气不断的耗尽又填满,筋脉的宽度比之以前要拓宽了接近三分之一,真气运转的速度也是快了不少,说起来似乎不大,但是真要是和人打起来,一瞬间输出的真气数量几乎比以前多了一半。 前两天和上官老爷子一起聊天,聊到了血蝙蝠这人,没想到五十年过去老爷子竟然还记得。 老爷子说他当时也才是将将悟道,进入了玄彻境界,这就将那玄彻上境的血蝙蝠给打的落荒而逃,半点亏也没有吃到。 李文硕立即就是表示不信,说显锋初境与上境之间的差距就已经够大,玄彻境界明显更加高深莫测,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又岂会小了? 当然李文硕也不是真的不信,只是想多听听老一辈的传奇故事,上官老爷子无敌了一辈子,自然有他的理由,一根手指便能把几百丈宽的大江给劈开,想来即便是玄彻大圆满的强者也是未必能挡住这一根手指头吧。 老爷子一巴掌拍在李文硕的脑门上,只听李文硕惨叫一声,脑门儿上就是多了一个鲜红的印子。 骂道你这小子竟是胆子大到连师傅的话都不信了,真是欠揍。 李文硕摸了摸头,呲着牙也是不敢反驳,心道您骂两句也就得了,别动手啊,万一失手把我打死了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徒弟。 天气已经开始回暖,可是老爷子还是窝在一大堆厚厚的皮裘里,就差在屋子里弄出一个火炉来了。 接着说道想老夫当年剑术超然,整个江湖没有人被老夫放在眼里,剑道大成的时候是如此,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显锋大圆满的时候,即便一般的玄彻境界也都不是我的对手,哪里像你这小子,对付个儿同样境界的华山首徒就弄的这般狼狈,要是当年的他,三两剑就把那林听涛打翻在地,估计输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哪有时间想什么自杀的事情。 李文硕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连连称是,心中虽然有些疑惑显锋境界是如何跨越那么大的界限去挑战玄彻境界,但也是心中向往,要知道玄彻境界被称为武道宗师可不是白白得来的称呼,不光多了一层寻常武人都难以打破的护体罡气,单是内力的雄浑程度,真气的数量,对于招式的理解均不是显锋境界的人比得了的。 估计也是看出了李文硕的心中疑惑,上官老爷子也是解释了一番,玄彻境界其实也并不是如何玄妙,比之显锋境界多的也不外乎那几样,你只要在显锋境界的时候内力比他们更加雄浑,真气更加磅礴,对招式的领悟更加深刻,就算没有那层护体罡气也是有机会胜过玄彻境界的高手。 这话听得李文硕信心大涨,心道自己这么些天来的修炼已经也是初见成果,虽然距离玄彻境界还有着一道巨大的鸿沟。 倒也是未必没有机会。 这些日子李文硕多了一把剑,一把老黄去山下花了十两银子铸成的铁剑,通体黝黑,砍些花花草草的是够了。 唯一的优点就是份量足,足有十五斤重。 不过李文硕也不是很在意,练剑什么的有时候剑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剑心通透,剑意便可直达九霄。 李文硕这样说着,脑门儿上便是又多了一个巴掌印。 老爷子摇了摇头,一把夺过李文硕手中铁剑,说道:“世间剑客剑术好固然重要,但一把好剑也是必须要有的,你是不是说书的故事听多了,什么只要心中有剑,飞花摘叶皆可为剑,简直就是在放屁,若是一名剑客儿手中之剑根本无法承受挥舞的力道,会因为剑速太快与空气摩擦便是融化成一滩铁水,那样的剑要来何用?” 李文硕听了连连点头,正色说道:“徒儿觉得师傅说的极有道理,这样一想,徒儿觉得手中这把剑实在是太跌份儿了,拿出来徒儿自己用着不顺手不要紧,可要是让人家知道了我是您老的徒弟,让您失了面子,可就是大罪过了,为此,徒儿觉得,我很有必要弄一把绝世好剑。” “滚!十几两银子打得剑还不是好剑,你小子是不是欠揍?” 闪开了老爷子一脚,李文硕笑着跑了出去,看着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剑,心道如今这些店家还是真会做生意,知道如今走江湖的多是图个面子的,这一把剑要锋利不锋利,要坚韧不坚韧,可这卖相却是比之什么春秋十大名剑还要好上不少。 走到潭水边,把上衣和鞋袜脱掉,长剑小心的放在衣服上,老爷子有句话说的没错。 每一名剑客儿都需要一把好剑。 不管一名剑客儿手中的剑是十几两银子打得还是什么闻名天下的铸剑师花费多少年心血打得。 只要它一天握在自己手里,它一天就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剑。 熟练的爬上那湿滑的岩石,顶着巨大的压力向里面走了大约两丈远,深吸了一口气,巨大的水浪从百丈高空落下,打在身上,然后砰地一声炸开,化作漫天的水花。 李文硕皱着眉头,宛若一块儿凸起的礁石,静静的坐在长满青苔的鹅卵石上,青色的真气在体表不断翻腾。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李文硕一头栽进了水里,躺在水面上喘着粗气,一如既往。 偏头看了一眼那块儿石头,想着今天已经坚持了一个时辰,明天应该可以再前进一步了。 可是李文硕这样想着,老黄却是等不及了,皱着眉头看着躺在水面上的李文硕,想着照你这个速度,等你走到瀑布中心去还不得等到下辈子,默默的回到房中开始收拾东西。 当晚上官羽就是把李文硕一个人喊到了房中,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哥他要去一趟南郡那边相亲,我怕他吃亏,你跟着一起去,路上跟着照看一下。” 李文硕正要下定决心像一个苦行僧一样好好修行,那里愿意去想别的事,而且心想这天下第一杀手哪里需要自己照顾啊,这里三个人需要照顾的好像只有你我二人才对吧,等等,相亲又是什么鬼,你可是天下第一杀手,听着这么唬人的名头不是就应该一副必定孤独终老的样子么,于是极不情愿的说道:“师父啊,我觉得老黄他武功这么高,只是去相个亲,难不成还会跟别人打起来,就算真的打起来也未必会吃亏啊,而且要是老黄都打不过我现在跟过去不就是白送一样吗?” 上官羽轻轻拍了拍李文硕的肩膀,苦笑道:“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我这大侄子虽然比你多活了八年,但是想事情什么的有些地方就跟个小孩子一样,做事也不知变通,遇到不顺心的人和事便是要动手杀人,这次去相个亲要是把人家一家都弄死了今后谁还愿意嫁给他。” 李文硕心道感情在您心里老黄活了二十八年内心一片赤诚,我这二十年就是在污水沟里滚过来的,遇上啥事儿都能处变不惊,从容应对是吧,一时没有搞清楚这到底是骂自己还是夸自己,转念想到老黄待自己不薄,这些日子也是挺照顾自己,人都二十八了还是没娶个媳妇儿实在是有些不应该,于是便是一口答应了。 上官老爷子顿时眉开眼笑,拍着李文硕的肩膀说道:“孺子可教也,不要担心耽误了自己的修行,有句话说的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不定路上观个景赏个月啥的就悟了呢?” 李文硕只当这话是放屁,回去收拾了一下东西便是歇息了。 华山风波之后,李文硕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了一个月。 黑雪谷中,罗九衣听着下面属下的汇报有些心不在焉,这种事在她这儿只是走一个过场,基本上最后都还是交由叶胜处理,不过要是以前她也是会认真的听一下,可是如今是真的没有了这个心思。 听说他伤的很重,不知道现在在哪,有没有好,华山那群王八蛋也真是的,公平决斗中一方死伤还有脸提什么报仇,还名门大派,真是不知羞耻,想到这里,眉头微皱,下面汇报的属下略微抬头,瞥见这一幕,顿时以为是自己哪里出了纰漏,连忙吓得伏在地上。 长安城中,刘烨接过一份特别的密报,上面多是一些江湖杂事,无论什么他都是觉得挺有意思的,突然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冷哼一声便是将手中的砚台砸在地上,说道:“这华山派真是好大的胆子!” 南山之上,老道人帮卖菜的王婶儿把着脉,这南山偏僻,缺医少药,竟是连个医生都没有,所以他平日里不光要打理道观,还要帮乡亲们看病,不过他也是不烦,今年明明已经六十岁了却还是跟个四十岁的壮汉一样,整天也是打扮的干干净净的,整个人看着极有精神,颇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平日里那些妇人看他的眼神都经常带着几分挑逗的意味,他也从来是当作没看见。 “道长,你家硕哥儿都多久没有回来过了,这都出去快半年了吧。”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老道人也是咧嘴一笑,说道:“放心吧,那小子精着呢,死不了!” 第57章 吃白食 人生就是一场修行。 李文硕深有感触,十五斤重的铁剑卖相确实好看,可是挂在腰上差点把李文硕裤子都给坠掉,无奈只好把铁剑斜着背在了背上。 “老黄,没看出来你还开了一家酒馆儿啊。” 老黄看着身旁的李文硕,举着黄油纸伞慢吞吞的说道:“算是我开的吧,主要是当初太玄楼想在南郡设立一个据点,我手头正好有点儿闲钱,就在那儿开了一家酒馆儿,不过最后好像走漏了点儿消息什么的,大家好像都觉得那里是太玄楼开的,不过我想既然是我出的钱,那酒馆儿总归算是我的。” 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那是应当。 南郡,太玄楼中。 楼内虽然依旧人满为患,但却也是不吵,杨三无所事事的趴在一旁的栅栏上,看着忙碌的店小二和跑堂的,手里提着一壶小酒,惬意的眯了眯眼。 曹先生有事情不在,就把他喊了过来照看这醉仙阁。 杨三当然不是他的名字,成为刺客的那一天他就再也没有提到过自己的名字,只有代号,作为一个刺客儿,刺杀技巧的重要性显然是要超过自身的实力,不过他依然拥有着显锋大圆满的实力,所以他才有幸认识了曹先生。 掰掰手指头算一下,曹先生也快是回来了,自己也应该要回归那无休无止的刺客儿生活了。 回想一下,在这儿闹市之中当个闲散的甩手掌柜还真的挺舒服的,有时候还真的挺不想走,不过终归是要回去的,想到这里,身体不自觉的舒展了一下,瞬时间便是有一股冷冽的杀气扩散而出。 周围顿时有几个客人把手移向了腰间的兵器,杨三察觉到了这一点,却是没有什么反应,嘲讽的笑了一声,便是又灌了一口酒,左边窗子底下的两个人是朝廷的锦衣卫,旁边那桌儿上一桌人是五大门派的探子,楼梯口的那个腰间别着一把弯刀的不知是什么门派,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可算不上高手。 曹先生的规矩,在这个客栈里即便是他也不能轻易出手,违反这个规矩的人都死了。 可是只要出了这个门,只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他自信没有人能从他的手上逃脱。 李文硕一心回山中修炼,所以一路上也是没怎么休息,拉着老黄马不停蹄的赶着路,本就离得不是很远,所以二人仅仅两天便是来到了南郡的这座小县城中。 李文硕看着眼前这座三层的小楼儿,上面龙飞凤舞的书着醉仙阁三个大字,还特么开在城中心,脸色古怪的看着老黄,说道:“老黄啊,这真的是你开的?” 正值中午,天色却是有些昏暗,见不着太阳,一丝凉风呜呜的挂着,老黄静静的站在街上,撑着一把黄油纸伞,奇怪或者说诡异的是,除了李文硕,整条街上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站在这里,就连刚刚进城的时候,问话的城守也是差点儿忘了问他,李文硕曾经问过老黄这是什么本事,竟然可以隐匿气息到让普通人都注意不到自己。 老黄当时回答说这不是什么功夫,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小时候挨饿,出去乞讨都要不到东西,别人似乎都看不到他一样,可能是他存在感比较低吧,想到这里,老黄的心情又是莫名的有些低落。 李文硕倒是没有注意这些,看着这酒楼,咽了一口口水,问道:“你不是说手头儿只是有点儿小钱吗?有点儿小钱就随便开了那么大一家酒楼,刺客到底是有多赚钱啊。” 老黄想了想,平静的说道:“三千两银子不算多了吧,我接一个单子最起码都是一万两白银。” 李文硕眼睛瞪的老大,指着老黄半天没有说话,最后气呼呼的走进了酒馆儿,心道你是玄彻境高手你厉害,这下到了你家酒楼,非要把你家的酒都喝光! “小二,把店里最好的酒都给我抬上来!” 听得这话,几乎所有的客人都把目光移了过去,醉仙阁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许大声吵嚷,因为曹先生拉二胡的时候喜欢安安静静的。 没有人敢不遵守。 因为不遵守的人都死了。 杨三眉头一皱,心道今天曹先生虽然不在,但也不是有人能在这醉仙阁中撒野的理由,要是真的让人坏了这里的规矩,岂不是要怪在自己的头上,那样自己的面子往哪搁? 李文硕皱着眉头四下扫视了两眼,嚷道:“喂,来人招呼一下客人啊,怎么做生意的。” 杨三冷哼一声,笑道:“呦,这位客人要的是什么酒?猴儿酿还是北山倒啊?” 见终于有人答话,李文硕不管对方语气有些奇怪,心道毕竟是自家兄弟开的店,能有什么问题,不过这个伙计明显不会招揽客人,太懒了,得换一个,要不然影响店里生意可就不好了。想到这里,李文硕一拍大腿,心道自己操什么心,人家随手一点儿闲钱就能开个客栈,自己今天是来吃白食的! “一样来两坛,喝不完打包带走!老子今天要好好在这店里吃顿白食!” 想到这里,李文硕就笑着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心道这次回去一定要多带点儿好酒,山里的酒都被老爷子霸占着,碰都不让碰一下。 这时候一个撑着黄油纸伞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虽然奇怪,可是并没有李文硕那般引人注意,来这醉仙阁喝酒的人都很奇怪,向李文硕这样的正常人反而是最不正常的。 老黄四下看了看,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但也不是很在意,就那么随意的坐在了李文硕的身旁,黄油纸伞换到左手举着,轻声说道:“别光喝酒,再点两个小菜。” “两个怎么够,小二,店里好吃好喝的都给我端上来!” 店小二没有动,抬头看了一眼趴在楼梯扶手上的杨三。 杨三冷笑着,看着楼底下的李文硕和老黄,在他眼中这已经是两个死人了。 曹先生拉二胡的时候动手杀人毫不犹豫,我杨三难道就怕了? 冷哼一声,便是从二楼一跃而下,如同一只苍鹰一样扑向了李文硕和老黄,杨三脸上狞笑着,仿佛已经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老黄有些疑惑,眉头微皱,手中黄油纸伞便是轻轻的向上举了几寸。 杨三看着那突兀挡在眼前的黄纸伞,冷笑一声,就是一拳砸了上去,凛冽的拳风隔着老远就能感觉的到,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看着这一幕,周围客人皆是瞳孔微缩,特别是那些被派来收集情报的各路探子,虽然早就知道这杨三不简单,却也没想到曹先生离开后随便来了一个看店的就是这般强横。心道这两个不知轻重的外地汉子怕是要就此丢了性命,虽然惋惜,却是也没有人愿意出手相助,更是有人双眼露出嗜血的光芒,内心还有一丝丝的期待。 拳头打在黄油纸伞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老黄右手拿起桌上的茶杯,看着杯中零散的碎茶叶,皱了皱眉头。 李文硕倒是饶有兴趣的抬头看了一眼那微微凹陷的伞面,心道这黄油纸伞看似其貌不扬,还真是个宝贝,回头问问老黄哪来的,心中就是没有半点儿担心。 第58章 由来只知相思美 杨三一拳砸出,黄油纸伞却是连形状都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微寒,知道遇上了铁板。也是丝毫不恋战,一咬牙,身形一闪,便是拉开了两三丈的距离。 看着眼前的老黄,估摸着也是一位宗师境界的高手,眼睛微眯,冷声说道:“阁下是谁,不知道这儿是谁的地方嘛?” 他心里还是有些忌惮,虽然醉仙阁名气大,但一直都是靠着曹先生在这儿镇场子,以及背后有着太玄楼这样一尊大佛,可是如今曹先生不在,这醉仙阁中虽然还有着几位显锋境界的好手,但就算加在一起也在宗师境界的高手面前也是不够看啊。 老黄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以他的眼力自然一眼就是看出对方是个刺客儿,刺客儿的气息太重了,所以他心中很疑惑,现如今刺客儿的地位已经这么高了吗,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这酒楼里毫不掩饰身份的出手?不会又有人接了刺杀李文硕的单子吧,他这样想着,不自觉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杀气像大山一样垂降而下,让场边的人如手脚被缚,动弹不得。 杨三此刻更是惊骇无比,这杀气让他手脚冰凉,压下心间那道强烈的转身逃走的念头,咽了一口口水,眼睛瞪的老大,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撑伞的老黄。 心中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前些日子传说在华山之上现身的人,似乎也是这样貌不惊人,也是这样一般撑着一把黄油纸伞! 周围的客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哪位心中认为极为厉害难缠的太玄楼刺客出手之后,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事,而他却是瞬间拉开距离,脸色苍白,神情恐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蓦然间,有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颤抖着声音吐出四个字。 “白…白日撑伞!” 一瞬间醉仙阁里静的只剩下了人们的呼吸声,所有人动都不敢动,甚至没有人敢去看不远处坐着的那人。 他们并没有像杨三那样感受到那股子杀气,这也是刺客与刺客之间的差距,如果老黄想的话,他甚至可以不放出一丝一毫的杀气,所以其他客人也是没有像杨三一样恐惧。 盯着那双不算很大的眼睛,杨三手脚冰凉,一动也不敢动,诡异的气氛下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杀了?” 老黄转头看向李文硕,轻声问道。 李文硕给了他一个白眼儿,心道终于知道老爷子为什么要让自己跟着了,心道若是真让你自己一个人来相亲的时候若是真看不上眼的话你不会真动手把人宰了吧。 “老黄啊。”李文硕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不能遇到什么事情呢就想着杀人,有时候总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比如现在,马上就要吃饭了,把这店小二杀了谁给我们上菜?” 老黄闻言,恍然大悟,瞬间收敛了杀气,微微点头。 杨三瞬间如蒙大赦,大口的喘着粗气,这才发觉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自己的后背就已经被冷汗打湿。 “吃完饭再杀?” 杨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 二人终于是如愿以偿的吃上了菜,杨三也是不敢怠慢,换上了二楼的雅间儿,硬生生从店小二的手里夺过了碗碟,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这位大爷一个不满意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小杨啊,我听老黄说这店可是他出钱开的,你们不会想要私吞了这酒楼,据为己有吧。” 闻言,杨三觉得自己都快哭出来了,心道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哪里知道,你这话就是在要我的命啊兄弟,心中满是苦闷,偏偏还要陪着笑脸儿,说道:“小的前一段时间刚刚来这儿,只是个看店的,之前这醉仙阁的一切事物都是由曹先生打理的,估摸着时间他也快回来了,要不等他回来你们问问他?” 杨三把曹先生搬了上来,想着给自己壮壮胆,心道我人微言轻在你们眼里啥都不是,曹先生他老人家你们总要给点儿面子吧。 谁知眼前这负着剑的青年手往桌子上一拍,不知道使了多大的力道,桌子没啥事儿,这声音却是震天响。 “老黄,我跟你说,一定就是那姓曹的,趁你不在,想把这客栈据为己有!” 看着李文硕脸上的悲愤之色,老黄也是一怔,想了想,疑惑的说道:“不会吧,老黄只是个拉二胡的,平时看着挺老实的啊。” “哎,兄弟,这江湖人心险恶,有些人看着老实,实际上蔫坏蔫坏的,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嘛,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文硕噼里啪啦的说着,说到后来他自己说的什么都不是很清楚了,只是说的起劲儿,就是没想着停。 一旁的杨三却已经是心中涌起了惊涛骇浪,看着挺老实,只是个拉二胡的,你们确定你们说的和我说的曹先生是同一个人?忽然间,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眼前这位其貌不扬,撑着黄油纸伞的年轻人,可是那位即便天机老人连他姓甚名谁,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也要留出一个天下第十的位置的人。 一时间杨三的头就是又低了几分,他的心在颤抖,此时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他也是一名武者,能见识到这天下排名前十的绝世高手,着实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李文硕使劲灌了一大口酒,挥了挥手示意杨三出去,杨三连忙点头,便是弯着腰躬身退了出去。 刚一出门,杨三的身子便是挺得笔直,看着楼下的客人,那些客人也都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心中倒是怡然不惧,他们背后都有着这样那样或大或小的势力,或许会畏惧太玄楼,畏惧曹先生,畏惧哪位撑着黄油纸伞的年轻人,但总么都不至于畏惧这位显锋境的刺客儿。 杨三自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冷笑一声,心道这帮仗着身后势力的狗奴才,自我的认知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清醒,自身没有什么实力,自己悄无声息的杀了你们,只要不伤了你们背后势力的面子,他们难道还会为了你们得罪一个显锋大圆满的太玄楼刺客儿? 一股冷冽的杀气四散而出,虽然没有老黄那般恐怖的压迫力,却也是冷冽无比,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今日老板查账,一个个儿都别给我闹事,别让大家都不好看。” 说这杨三的身子微微前倾,微微眯起双眼,冷笑道,“最重要的是别让我在老板面前不好看,谁让我脸上无光的话,一会儿结账的时候就拿命抵账吧!” 屋子里,隔着一层薄薄的木门,杨三的话自是被李文硕听得一清二楚,微微一笑,哪里会不知道杨三这是在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心道刚才没有杀你,稍后自然也是不会杀你,瞎担心个什么,李文硕也是不在意,看着眼前左手撑伞,埋头吃菜的老黄,笑道:“老黄啊,你怎么就突然想起来要成家了呢?” 老黄极为少见的翻了一个白眼儿,皱着眉头说道:“不是跟你说过好多遍了吗?我怕我哪天说不定就死了,得找个姑娘,给我家留个后。”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李文硕虽然明白这个理儿,却还是觉得老黄在敷衍自己,心道会不会老黄接了个杀人的单子带自己来见识一下,又或者老爷子觉得整天往瀑布底下钻实在是太慢了,打算让老黄来先教自己两手? 脑海里胡乱的想着,最后全部被他否定了,没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老黄会骗人。 太长时间没有喝酒的李文硕忍不住多喝了两杯,本就酒量不是太好的他此刻双颊已经泛起了大片的潮红,眯起眼睛云里雾里的,甩了甩头,看着身前一片狼藉的桌子,神情有些低落。 “老黄啊,你说你想生个孩子,师父他老人家就是忙成了这样,连带着我也跟着你奔走连天。”不知是认真还是醉话,放下酒杯,拍了拍胸脯,声音也是微微提高,“可是做兄弟的,没话说,总不能这点儿忙都不帮,这次出来,我还就不信了,老黄你虽然没我那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但也算有着几分本事,虽然这些本事相亲的时候不好明说,但我们家大业大总归是真的。” 老黄认真的点了点头,看着李文硕的眼中带着几分感激的神色。 李文硕怔怔的趴在桌子上,似是喝多了,只觉得头疼欲裂,双眼无神的看着眼前的酒杯,低声道:“我也有一个喜欢的姑娘,她很霸气,这点我不喜欢,武功也比我高,还不是一点儿半点儿,这点我也不喜欢,可我真的很喜欢她,怎么都忘不掉,不过我也知道,你喜欢也只是你喜欢,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喜欢也不能让人家什么也不顾的就跟着你走,放着这么大的家业和手底下这么多的兄弟不顾,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绣花,这说不过去,可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想着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去黑雪谷找她,看着她这么多的兄弟,有没有人能跟着我一起,也不是要他帮忙,就是给我壮个胆什么的。” 老黄一本正经的听着,李文硕的声音却是消失了,低头一看,却是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心道你有 第59章 老黄相亲 刚一醒来,李文硕伸了个懒腰,推开自己的房门,只见客栈里又是早已人满为患。 往下一瞥,数道目光就是迎了上来,把李文硕看的直皱眉头。 这些探子的手段确实了得,在得知那撑伞人就是天下第一的刺客儿的时候,就是动用了暗中的各种信息网,仅仅一个晚上就把李文硕给查了个底朝天,从夜华城开始,一直到华山,甚至是那邱兴江畔都有人查到了些许的眉目,一个显锋境界的剑客儿本来还没有资格让他们动用这么大的精力去调查,可是这个剑客儿却是如何跟这撑伞人扯上了关系,和这太玄楼又是有什么关系,这就值得好好调查一下了。 这些探子在想什么,李文硕并不关心,只是觉得肚子有些饿,昨晚光顾着喝酒了,饭都没怎么吃,怎么回的房他都不记得了。 推开昨天的雅间儿,看着已经坐好的老黄,打了个哈欠,问道:“老黄啊,你说的那个老曹回来了没,没回来的话我们难道还就这样一直等着?” 老黄平日里都是右手撑伞,不过吃饭的时候会换成左手。 此刻老黄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上,身前看着一碗热腾腾的八宝粥,左手撑着黄油纸伞,右手拿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包子,愣在那里,似乎在等包子凉一凉再吃。杨三就是那么恭恭敬敬的站在旁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听得李文硕说话,老黄也是微微回了一下神,想了想,也是觉得自己生孩子固然重要,但是也不能耽误李文硕练剑,眉头微皱,说道:“老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可是我除了老曹在这里也是没什么熟人。” 听得这话,李文硕翻了个白眼儿,心道你这醉仙阁里那么多的太玄楼密探,让他们查一查附近有什么未出阁的姑娘,底细心性如何,这哪里是什么难事儿,想到这里,李文硕诡异的一笑。 老黄心中更加的疑惑了,看着老黄澄澈的大眼,李文硕往对面儿一坐,抓起一个包子,语重心长的说道:“老黄啊,相亲这事儿,不能光靠熟人,还是得找一些专业人士,哪里有什么未出阁的姑娘,再者说哪家姑娘水灵,哪家姑娘会持家,他一个老头子哪里有媒婆清楚。” 说着看了看一旁的杨三,笑着问道:“你说是不是?” 杨三连忙跟着点头,哪里敢说半个不字,不过他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太玄楼的首席刺客,第一次在世间露面竟然是来相亲的,相信如果被那些好事儿的江湖人知道一定会惊掉一地的下巴。 杨三没有反对,所以找媒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是交给了他。 李文硕则是去城郊让杨三帮着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练起剑来,手中铁剑略重,用起来还是有些不顺手,不过相比几天前还是要熟稔了不少,挥舞起来,小院儿里不断地响起嗤嗤的剑气破空之声,练了一个多时辰,手中铁剑挽了一个剑花儿,满意的点了点头,估摸着那杨三也是该把媒婆找来了,于是也就收起长剑,返回了城中的客栈。 回到那房中,果然杨三已经把媒婆带回来了,与李文硕想象中那个胖胖的妇人形象不同,也不像说书的口中那般脸上长了一颗大大的黑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体态丰腴,化着淡妆,身着一身鹅黄色的长裙,容颜虽不出众,看着却也甚是清丽。 李文硕拉着杨三到了一旁,小声说道:“这哪里是媒婆,简直比未出阁的姑娘还诱人。” 杨三听得这话也是跟着笑了一声,说道:“这李周氏原名周冰筠,丈夫死的早,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身世也是怪可怜的,平日里也就靠着织布还有给附近人家做媒来维持生计。” 李文硕点了点头,心道靠谱就好。上前走了两步,抱拳笑道:“这位就是周姐姐吧,家兄的婚事可就要劳着您多费些心事了。” 周冰筠偏头看了一眼那举着黄油纸伞的老黄,心道这可真是个怪人,不过拿人钱财,与人办事,也是没什么好说的,客客气气的说道:“放心吧公子,你家兄弟家财万贯,找媳妇儿什么的根本不用愁,多得是姑娘巴不得倒贴。” 听得这话,李文硕顿时有些恼,心道老黄虽然只是为了让自己家里不断后,但是也不能这么随便啊,万一真找了一个贪图钱财的,把家底儿都败光了,以后拿什么留给孩子?当下就是说道:“周姐姐,我家哥哥虽然看起来老实了一点儿,但是本事大着呢,我们也不是挑,但姑娘家身世一定要清白,性子也是要实诚一些。” 周冰筠连连称是,笑着说一定要给老黄找一个附近最好的姑娘,心里却是有些忐忑,心想你这兄弟岂止是看着愣了一点儿,晴天白日的在屋子里还撑着一把伞,怕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啊。 老黄脸有些红,不甚好意思看她,女人心思本来就细,一眼就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心里有些不悦,却也是习惯了,生的这一身勾人软肉,哪次去给年轻小伙相亲,那些没见过荤腥的小伙子鼻血都快流下来了。 得亏是她认识的姑娘多,当下就是拿出了一个账本儿一样的东西,上面画着各家姑娘的画像,粗略记载着一些她们的信息,一下子就是摆在了桌上。 美名其曰让老黄自己挑,其实是她自己实在拉不下脸面去哄骗人家姑娘,以前做媒,虽然介绍时也多是言过其实,但多数也都是她自己觉得门当户对,人家姑娘嫁过去能过上好日子,小伙子也不会吃亏。 可今儿这人,她看着心里就觉得古怪,觉得哪个姑娘跟了他准没什么好,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可是这定钱都已经收了,退回去也怕折了对方的面子,本来生活就艰难,人家这家大业大的再给她小鞋穿,她也就真的不用过了,转身瞥了两眼李文硕,心道这小伙子倒是长得挺俊俏,看着也精神,要是想说媒的话她倒是可以帮着说叨一下。 李文硕没有管周冰筠心里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饶有兴致的趴到了桌子前,一页一页的翻着那本子,啧啧的感叹着,一个个儿的指给老黄看,可老黄却是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是一个都看不上。 这倒也是在李文硕的意料之中,他实在是想象不到老黄对一个女人动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就变成了老黄抬头看着黄油纸伞,李文硕一个人坐在那里一个一个的分析着,一会儿说这个长得好看,一会说那个勤劳持家,杨三站在一边也跟着出谋划策,一时间二人竟是觉得分外投缘。 老黄突然觉得很无聊,抬头看向窗外,皱了皱眉头。 “那驴子跳着走。” 老黄喃喃说着,李文硕和杨三均是没有理会,仍在那自顾自的讨论着,李文硕是已经习惯了,杨三却是没明白这位到底是在说啥,也是不敢随意答话,免得惹恼了对方。 周冰筠站的很近,听得倒是真切,抬头顺着窗子往楼下一看,只见门外街道之上,车水马龙,人流来往不绝,却是没有见到什么跳着走的驴子,骏马儿倒是有几匹,笑着说道:“哪来的驴子,奴家怎么没看见?” 老黄一怔,微微抿起的嘴角划出一道的弧线,眼前跳着的驴子消失了,头一回觉得这世上还有些许有意思的东西,笑着说道:“看错了,是头马儿,多半是无意间瞥到了楼上的漂亮姑娘,脚下绊了一下。” 周冰筠俏脸一红,自是知道眼前这一点儿都不老,却被叫做老黄的年轻人在调笑自己,啐了一下,心道原来不傻啊,娇声骂道:“浪荡子。” 她慢慢地低着头,声音比蚊子还小,这副样子看的老黄也是老脸一红,连忙转头看向了窗外。 看着这一幕,李文硕和杨三对视了一眼,眼睛瞪得老大。 第60章 牵牛道人 李文硕自是没有想到老黄竟然与这俏寡妇对上了眼儿,心中也是感叹,远远看着,两人竟是有几分般配。 给旁边杨三递了个眼神,杨三顿时心领神会,脸上充满了淫荡的笑容,与李文硕一起悄悄地退了出去。 以两人皆是显锋大圆满的实力,故意隐匿气息,饶是周冰筠心思再细也是没有察觉到。 狭小的房间里,布置的甚是典雅,不知何时就是只剩下了两个人。 周冰筠有些紧张,细细长长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衣脚,像雨后新出的笋芽尖儿。 两条黛眉微微一蹙,心道这几个登徒子不会是一开始就在打我的主意吧,他们要是真想在这里欺辱于我,我一个妇人如何反抗? 想到这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子不自觉的往窗前靠了一下,心道这登徒子若是真动手动脚,不老实,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也是不能让这群小人得逞。 老黄可不知道眼前佳人在想些什么,李文硕他们动的时候就被他察觉到了,他也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想让他们俩单独相处。 他有些紧张,他从小到大除了那些刺杀任务,就是没有跟女人单独相处过,心里顿时有些七上八下,坐着一动不动,不知道说什么,脸色潮红,连带着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周冰筠更是蹙着眉头,隐隐有些绝望,丈夫早早的就死掉了,婆家嫌她克死了自己儿子,要把她浸猪笼,幸亏乡里乡亲的有些明白人拦着,才幸免于难,如今她一个女人家出来抛头露面已经是够辛苦的了,却是怎么遇到这种事情,她眼睛里充满了眼泪,饱满的眼,分得很开,亮晶晶地在脸的两边像金刚石耳环。 老黄抬头一看,正巧看到这一幕,顿时一怔,有些不知所措,心道怎么就哭了,眉头微皱,却是有些心疼。 站了起来,向着周冰筠走了两步。 听得身后动静,周冰筠一颗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儿,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打在脸上,隐隐有些冷,低头看了一眼那两丈高的地面,一时间也是有些害怕。 蓦然间,身子一暖,那风好像消失了,偏头看了一眼身旁那个长相普通的男子,只见他低头看向窗下,似乎有些失落。看着哪双不大的眼睛,周冰筠一双红红的大眼一怔,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拥有这样瞳孔的男子,如此澄澈,却又深邃的宛若一个碧蓝色的湖泊。 一时间周冰筠也是放下心来,擦了擦眼角,心道有着这么一双眼睛的人总不至于是个坏人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只是此刻的心突然特别的平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纷乱的人流中一只黑色的驴子踏着小碎步,一步一步的走着,甚是有趣,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到这声笑,老黄也是一转头,正好与那周冰筠的目光交错而过,两个人竟是都笑了起来。 “快中午了,先吃点儿东西吧。” 老黄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着时至中午,肚子中也该有些饿了。 周冰筠一点儿都不饿,但也是点了点头,转身之前特意往窗下瞅了瞅,想再看一眼那驴子,却是怎么也找不见了。 杨三坐在酒楼外面胡同口的一个台阶儿上,四下里漫无目的的瞅着,瞥了一眼盘膝打坐,闭目调息的李文硕,有些无聊,心想本以为以自己的本事,将来娶个媳妇成个家这种小事不是轻而易举,可是如今想想楼上坐着的那位,顿时觉得刺客儿这个前途有些堪忧,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当初当一名刺客儿不就是图个自由自在嘛,干嘛要娶老婆,到时候还得有一个人管着,多不自在。想着就是轻轻碰了一下袖中的匕首,确定匕首还在原地,心里便是安心了几分。 抬头瞅了两眼,瞥见了一个青衣道士,跟寻常算命的江湖道士不同,打扮的没有那么光鲜,面孔也是略显稚嫩,只是一双眼睛特别的大,眉毛也是极浓,像是两把刀子一般,让人看一眼就是很难忘记,不禁摇了摇头,心道你这般年纪便出来骗吃骗喝儿还不把身上拾到的好看一些,眼前这幅样子,就算你真有那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神仙本事,怕是也没有人会来找你算命。 张宝鼎牵着手中的老黄牛,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眼晕,肚子也是咕咕的叫了起来。 下山之后刚走了两百里就是被人骗光了身上财物,身无分文的走了这两千多里路,一路上摘野菜,野果儿充饥,其中心酸岂是常人可以知道的, “牛儿啊牛儿,我要是像你一样随意吃两口青草就可以果腹那该有多好。” 抚摸了一下那头老黄牛的脑袋,老黄牛舒服的偏了偏头,舒服的哞了一声,似是在回答一样,不过张宝鼎听不懂,师傅让他这趟下山,也没说让他干什么,只是让他在这风华州转一转,磨练一下心性,可是如今这都快两个月了,仍是没有半分体悟,只是觉得人间疾苦,果然填饱肚子才是世间头等大事。 虽然有些狼狈,一身道袍上也是粘着些许草屑,但是年轻道人看起来却是格外的干净。 杨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从开始时的略带嘲讽的调笑,到后来的如临大敌,慢慢的,心中竟是升起了莫大的恐惧,手不觉得摸向袖中的匕首儿,一股杀气就是扩散开来。 张宝鼎正想着今晚该住哪,忽然间眉头一皱,一眼就是朝着杨三的方向看了过来,李文硕躲在墙角后的阴影里,所以他没有看到李文硕,只是看到了窝成一团,蹲坐在那里的杨三。 杨三身体略微的颤抖,双方之间隔着十几丈的距离,可他还是从对方那漆黑的大眼睛中感受到了极大的威严,不似人类,如同仙佛! 杨三身体的颤抖愈加剧烈,可是他还是没有偏开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森冷的杀气逼成了一条直线,隔着十余丈的距离,隔着不断经过的人流,径直到了张宝鼎的身前。 杨三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匕首已经移到了手上,半露出一点寒芒,闪着乌光,显然淬着剧毒,只需要在人身上划破一丁点儿伤口就可以置人于死地。 他还在颤抖,半是恐惧,半是一股异样的兴奋,身体看似害怕的蜷缩成一团,实则随时可以爆发出恐怖的攻击,尚未出手,半空中就已经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张宝鼎眉头皱得更加厉害,背上道剑微微颤抖,看着蜷缩在那里的杨三,冷声喝道:“邪魔!” 低沉的声音被内力压成了一条线,同时也是跨越了喧嚣的集市,到了杨三的耳边,只有他一人听得见,声音宛若雷鸣。 老黄仍旧撑着那把破旧的黄油纸伞,低着头,不去看对面的人儿,感受着楼下那股紧张的气氛,也不是很在意。 周冰筠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老黄,心道虽然撑着伞有些怪,但还算的上是老实,不是一般的老实,老实到不敢抬头看她,害羞的样子有时候看着真像个文静的姑娘,倒是挺可爱的,似乎是知道等老黄发话可能这顿饭都吃完了,笑着说道:“老黄,听你两个兄弟都叫你老黄,那你到底叫个什么名字啊。” 张宝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不远处蹲着的杨三,又是吐出了两个字。 “外道!” 一身青色的道袍在空中飘动,一瞬间,草屑和灰尘就是尽皆落下,杨三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道鲜血。 紧接着,平静的街道上卷起一道道旋风,扬起了满地的沙尘,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风沙肆虐,却是粘不到道人的衣角。 伴随着满街的骂声和嘈杂的不知什么乱糟糟的声音,原本拥挤的街道一时间就是变得空荡荡的。 “名字真的那么重要么?” 问完这句话老黄就后悔了,名字当然重要,不然又没人叫自己,这么多年了自己还记得这么清楚。 周冰筠也是一怔,笑了笑,想着怎么连问个名字也是这么麻烦,难道是因为名字不好听? 杨三微微躬身,他在等,等眼前那道人出手。 平地起风,这等手段根本不是一般的道家高手做得出来的,又是如此年轻,牵着一头老黄牛,江湖上什么时候又是出了这么一位高手。 李文硕感受到了街上的变化,却是依旧闭着眼,铁剑横于膝前,微微颤抖。 张宝鼎一声冷哼,单手捏印。 背上宝剑就是噌的一声飞出剑鞘,在头顶打了个旋儿,便是静静的悬浮于身前,剑身暗沉,材质不似金铁,倒像是某种异木。 不只是杨三,连带着李文硕也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那柄悬于空中的飞剑,心中震撼莫名。 这手御剑本事,看着还真是声势惊人,即便是华山之上,那玄彻境的林华都没有展现出来过,看这道人的样子,二人也自是不会以为这道剑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邪魔外道!还不速速受死!” 远隔十几丈,张宝鼎御剑破空而至。 第61章 巷间飞剑 杨三瞳孔微缩,看着抬腿准备冲向自己的年轻道人,手中匕首猛地向前点出。 谁知那道人第一步才刚刚落下,那柄不知材质的道剑就是已经来到了眼前,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匕首正好点在那剑尖之上,巨大的力道让杨三浑身一震,嘴角瞬间溢出一缕鲜血。 以意御剑,后发先至,速度不知快上多少。 这是世间剑客苦苦追寻的高超境界! 下一刻,道人那一身青衫飘摇而至,洁白的手掌握住剑柄,手指很修长,很适合握剑。 道人先前看向黄牛时一脸慈悲,此刻看向剑下嘴角溢血的杨三却是神情冷漠至极,手中道剑猛地挥出,杨三一咬牙,不顾形象的向着旁边一滚,躲掉了这一剑,只见木头一样的道剑斩在青砖垒成的墙壁上,像是切豆腐一般就是砍了进去。 打之前或许还有些害怕,但是真的打起来杨三却是一点儿都不怕了,即便发现对手明明和自己境界相当,自己却完全不是对手。 身陷死地,倒是只剩下一股子狠劲儿,这大概就是刺客和普通武人的区别。 每一场刺杀都像是一场搏命,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然后活下来,直视死亡,到最后蔑视死亡。 张宝鼎面无表情的继续出剑,忽觉有剑气破空声在耳畔响起,轻咦一声,身形一闪就是飘出了一丈远,看着身前持剑而立的李文硕,尚未站稳脚跟,手中道剑就是蓦地飞出,隐没在呼啸的风声中,消失的无影无踪,显得格外恐怖。 李文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也不看,手中铁剑就是向前刺出,点在那剑尖儿之上,发出一声低鸣,如同琴声悠扬。 年轻道人身体一震,脸色刷的一白,没有想到李文硕竟是能跟得上他飞剑的速度,吃了一个小亏,一声低喝,手指一捏剑诀,道剑化作一道淡青色的剑光,回到了道人的身畔,在其周身来回飞舞。 李文硕咽了口口水,笑道:“哪里来的道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是当街行凶,真是好大的能耐!” 张宝鼎眉头微皱,看着站在原地,平举着铁剑的李文硕,前方虽有隐约杀气流露,但是剑气舒然,剑意浩荡,半分不像是那见不得光的魔道中人,有些疑惑,冷声说道:“阁下是谁,为何阻止贫道诛杀邪魔!” 李文硕不说话,身旁杨三身上血腥气当真是有些重了,这些年当着刺客,一直生活在黑暗的角落里,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即便是真的有一天死于非命,也只能说是罪有应得。眼前这道人说他是邪魔倒也不为过。 可是李文硕看着道人身畔那柄呼啸的飞剑,也是分外眼热。 行走江湖这么些日子,也算是见到了不少武道高手,剑道大师,却是从没有见过这飞剑的本事,本以为那些御气飞剑什么的都只是江湖上的传说,说书的口中的故事,没想到今日在这大街上空坐着就是见到了那正宗的飞剑之术。 对手还竟然只是和自己境界年纪皆是相仿的年轻道人! 李文硕嘴角勾起一抹笑,眼中升起一股子强烈的战意,说道:“小道人还真会开玩笑,我也是从小在道观中长大的,知晓一些望气之法,怎么只是看着一个大活人,没见到你说的什么妖魔?” 张宝鼎眉头一皱,他眉毛本就很粗,此刻眉心里就好像有一只可怕的马蹄印。 呼啸的风儿不知从哪里带来了大片落叶,绿莹莹的,在地上打着滚儿。 周冰筠见对面儿老黄不说话,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道这算是什么事儿啊,也是低着头,手中筷子不停的在空空的碗里夹着。 老黄倒是很放松,他很喜欢这样安静的氛围,虽然很疑惑对面坐着的人儿为什么不吃饭,兴许是不饿吧,老黄这般想着,一双耳朵微微一动,心道你们打架就打架呗,动静能不能小一点儿。 “小杨,你别出手。” 听得这话,杨三微微一怔,再看着李文硕脸上自信的笑容,心中也是极为的不平静,原本他对这李文硕也是有些忌惮,但多是因为对方和老黄的关系,双方同是显锋境界,即便战胜了那声名赫赫的华山首徒,又能比自己强上多少? 然而此刻他面对那牵牛道人的飞剑,一触即溃,心中更是泛起一丝苦涩,才知本以为已经高估,却仍然低估了这天下武人。 李文硕脚尖儿一点,地上便是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周身数尺内的树叶瞬间被震得粉碎,身形化作一道影子,速度奇快,前一刻还在巷口,后一瞬就是到了那道人身前,如丝如絮的碎叶在影子后拖成一道笔直的线条! 道人神色平静,双手分开,向后倒掠而去,不见丝毫慌乱。 道剑化为一道银色的光影在空中穿梭,剑吟之声也从开始时的低沉嗡鸣在短短的两个呼吸的时间里变成了风雷一般的轰鸣声。 李文硕忽的转身,铁剑重重的砸在那道剑之上,感受着那飞剑上传来的巨大力道,脚在地面上一踏,便是顺势向那道人撞了过去。 张宝鼎也是面露凝重之色,眼前这不知名的剑客儿竟是如此厉害,自己竟是连出两剑皆被对方挡住,而且铁剑之上力道极大,竟是砸的自己飞剑有些不稳。 看着李文硕撞过来的肩膀,脸上也是毫无惧色,手上一晃,便是将李文硕推到了一旁,飞剑再临,又是被李文硕一剑砸开。 李文硕站在墙边,揉了揉微微胀痛的肩膀,笑道:“太极拳,小道长可是从武当山上来?” 张宝鼎没有否认,看着李文硕脸上的笑容,只觉得眼前这人有些奇怪,不去言语,毫无疑问,自己的飞剑速度要远远快于对方,可是这个年轻人还是能准确无误的斩中自己的飞剑,一次是运气,两次是巧合,可接连三次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李文硕给了杨三一个眼神,杨三便是头也不回的飞身退去,张宝鼎想要追击,却被李文硕拦住了。 “阁下今天当真是要阻止贫道?” 李文硕摆了摆手,笑道:“小道长修为高深,眼力自不是我能比得了的,说那人是邪魔外道我也没法否认,可是邪魔外道也并非非得诛杀不可啊。” 张宝鼎眉头一皱,心道什么歪理邪说,即是邪魔外道,不就应该就地诛杀吗?不过听闻李文硕此话,也是不在着急出剑,道剑围着身体转了两圈便是噌的一声回到了剑鞘之中。 见眼前道人已经收剑,李文硕也是松了一口气,这道人虽然修为和自己相当,但这一手飞剑的本事却是着实诡异,剑速之快根本不是常人能比,若不是自己方才提前预判了那飞剑的轨迹,怕不是要吃大亏。 “道长,世间之人,邪魔外道哪里分的那么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即便我们觉得不对,总不能就这样随便的一剑就把人给斩了吧。” 张宝鼎青色道袍随风舞动,飘逸出尘的宛若出世仙人,皱着眉头,心道你把我当傻子吗,方才那人身上杀气之重,血腥气之浓,哪里会是什么正道人士,冷哼一声,喝道:“狗屁不通!世间邪魔若是不出手诛杀,还留着他们为祸世间不成!” 李文硕露出恍然之色,躬身笑道:“听闻道长此言,在下宛如醍醐灌顶,多年疑惑茅塞顿开,这就为道长让路。” 张宝鼎看着不远处杨三消失的方向,哪里还有那邪魔的影子?心下也是微微恼怒,心知又是被骗了,只道这山下之人都好是奸滑,冷哼一声,就是转身拂袖而去,回到了那老黄牛的身边。 看着远去的张宝鼎,李文硕眯了眯眼,心道如此耿直的小道人也真是有趣,少见的很,偏头瞥了一眼手中那已经多了几个豁口的铁剑,心中也是泛起了几分苦涩,若是仍旧青霜在手,李文硕也断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位对手,可惜凭着自己手中这十几两银子打的‘宝剑’,加上自己最近经脉扩张,真气的瞬间输出量比之以前也是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寻常练剑还好,可是真的与人拼斗起来,仅仅是灌注自己的真气,剑身都隐隐颤抖,有些承受不住,像是要炸开一样,打起架来束手束脚的很难受,看来还是要找一把好剑啊,李文硕这样想着,抬头向着楼顶上看了看。 老黄这人乍一看很怪,还有点愣愣的,实际上确实有些怪,不过真的仔细相处一下,就能发现这个人很不简单,周冰筠这样想着,自己呛到轻咳了两声,眼前这个男子就是紧张的把手中的竹筷给插到了桌子上。 一瞬间老黄的形象在周冰筠的脑海中就从一个愣愣的酒店老板变成了江湖上的一位隐世高手。愣?哪里愣了,高手总要和常人有些不同不是,高手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一时间,周冰筠竟然看的有些痴了。 第62章 刺客儿和剑客都是孤独的 老黄这个样子在普通人眼里有时候确实很符合高手的样子,而且老黄也的确是一个很高的高手。 李文硕依然提着剑坐在巷子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睛微眯,盯着对面墙上那道极深的剑痕,穆然想到了以前在道观中看师父切豆腐,当然不是上官羽这个天下第一高手师父,是南山那个老道人师父。 师父切豆腐和他人切豆腐没有太大的不同,如果非要说不同的话只能说师父切的那块儿豆腐很小,那年闹饥荒,所有人都在挨饿,那块儿豆腐还是山下卖豆腐的送给他们的。 师父切豆腐的手很稳,拿着生着几个豁口的菜刀仍然把豆腐切得整整齐齐的。 以前想起来只是记得那豆腐很香,白嫩如玉,润滑爽口,一吃到嘴里就化了,现在想一想,还真是有点儿不同的意味。 就像眼前的砖墙上那道剑痕一样,极为的有意思,铁剑横于膝前,方才接了那青衣道人三剑,铁剑上就是多了三个细小的豁口,翻出来的刃口微微卷着,闪着铁色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晚。 五月的微风,飘着道边槐花的清芬,轻轻地吹拂着路人的面颊与发鬓。 窄窄的胡同里剑意升腾,不见李文硕有丝毫动作,淡青色的墙壁上就是忽然间多出了数十道浅浅的剑痕。 李文硕从巷口中走出,双眼里温柔的笑意愈发浓重,不禁有些感慨,自己一路走了几千里,看过那么多的大山大河都没悟出什么剑法,今日哪曾想到看着胡同口里的青砖墙,想着小时候吃的两块儿豆腐竟是有几分体悟。 转身上楼,没有理会客栈里窥探的目光,却是见到老黄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喝着酒,微微一怔,坐在了桌前,笑着问道:“那俏寡妇呢,你俩怎么样了。” 老黄放下酒杯,怔怔的说道:“没咋么样啊,我让她回去了。” 李文硕也不是很意外,老黄开始时或许是有些紧张了,一见钟情这种事情想想怎么也不会发生在老黄的身上,拍了拍老黄的肩膀,笑着说道:“宽宽心,找媳妇这种事不能急的。” 老黄看着楼下,双目无神,不知道在看什么,下面大部分人明明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动静,却是没有一个人胆敢抬头看他一眼。 “不找了,明天回山里。” 李文硕一怔,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眉头微皱,轻声说道:“兄弟,你不会受打击了吧,这才多大点儿事儿,能让你这个天下第一刺客儿受打击?” 老黄眉眼之间有些沮丧,身子往下塌了塌,黄油纸伞还是那般挺立着,忽然瞧见了底下客人眼角不时的瞥向自己的余光,本就不是很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双手在那栏杆上一撑,腰背挺得笔直,静立于纸伞之下。 杨三想着那个牵着青牛的青衣道人,心头仍是留有余悸,心道下次若是再碰上这道人定是转身就走,他就不信了那道人飞剑再快,但凭着显锋圆满的境界,还能以气驭剑几十里,若是真有这般本事,被那道剑砍死他也认了。 一脚踏入客栈的门,忽觉一阵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身子踉跄了一下,就是一动都不敢动。 李文硕看着眼前神色冷漠的老黄,感觉到有些陌生,一直以来整天呆呆的,静静地坐在瀑布边看他修炼,给他和上官羽老爷子做饭,都快让他忘了眼前这个撑着伞的年轻人,是那天下第一的刺客儿,是天下排名前十的武道高手! 就在老黄直起身子的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杀气一瞬间笼罩了整座客栈,修为稍弱的人只觉得脑袋轰隆一声巨响,就是瘫在了桌子上。 老黄冷哼一声,从二楼一跃而下,慢步从客栈里走了出去,李文硕见状,叹了一口气,也是从楼顶跳了下来,路过杨三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让他看好店,就是追了出去。 天下虽然太平,但是人们并不富裕,若是在南方的一些城市,此刻或许路边商家已经在挂灯笼了,可是风华州不一样,这里的人们一到晚上多是就呆在了家中,饶是这城中心也只是亮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路上行人更是半天都不见几个。 李文硕和老黄并肩走在街上,看着老黄的侧脸,李文硕疑惑的问道:“老黄,你当初是为什么想要找个媳妇啊。” “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啊,我想要个孩子。”老黄自己也感到有些奇怪,认识李文硕这段时间说的话,比过去一年说的话加起来都还要多,让他很不习惯。 “那你为什么想要个孩子?” 老黄心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不是你急着要回山中好好修炼的嘛,这下如你的意回去了怎么还是这么多的事情,虽然有些不耐烦,但是老黄还是继续说道:“因为我是个刺客儿,不知道哪天就没了,说不定连尸体都没人知道在哪,连名字都只有一个老头儿知道,等哪一天老头也死了,世上就没有人知道我了,他们也许会记着一个天下第一的刺客儿,一个天下第十的武道高手,但永远不会记住我,那么,我是不是就算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李文硕一怔,不知道怎么回答,心想怎么会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呢?你可是天下第一的刺客儿啊,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死,就算哪一天你真的死了,但每个人都会死的,又怎么会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呢? “所以我想要个孩子,他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脉,我想那是不是就是另一个我,让我接着在这个世界上存续下去。” “那你为什么要回去了,那个周冰筠你不喜欢我们还可以找别人嘛。”李文硕不知为何,觉得心头有些堵。 老黄微微低头,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身影,轻声道:“她挺好的。” “既然她挺好的你怎么让她走了?” “因为我是个刺客,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听得这话,李文硕的头也跟着低下了,为什么想要个孩子,因为我是个刺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为什么回去,同样因为我是一个刺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李文硕长出了一口气,身形突然顿住了,抬起头,直直的看着眼前的老黄。 老黄也是抬起了头,看着李文硕的眼睛,微微一怔,心道这走着路呢,又是怎么了。 “老黄啊,我想一个人被世人记住,总归是要有一些原因的,既然你是个连名字都不能说出来的刺客,就算是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还是把你当兄弟,我想啊,我们兄弟俩日后总会做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让这后世一百年,一千年都要牢牢地记住我们的大事,所以我们怎么会没有存在过?一个让后世一千年都牢记的人,世上谁敢说他没存在过!” 老黄看着李文硕的眼睛,有些怔,过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知道了,走吧。” 说完就是转过了身,李文硕一愣,眼睛瞪得老大,心道我酝酿了这么久的情绪,自己都被自己感动到了,你这这么点儿反应,连忙追上前去。 “老黄,你说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一感动,就把自己名字都告诉我了吗,我保证不告诉第二个人。” 李文硕信誓旦旦的举着手发誓,老黄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向前走,当然李文硕也没想过老黄会这么简单就把他的名字告诉自己,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的话那就不是老黄了。 第63章 山间日常 一股水帘,酷似一幅巨大的白布带,从峭壁上腾过树梢,直泻山下。 翻腾的水花中,李文硕静静地站在光滑的鹅卵石上,右手握着已经修好了的铁剑,微微闭着双眼,左臂轻轻抬起,肌肉紧绷,感受着那股从天而降的巨大力量,手臂像是要断掉一样,眉头微皱,蓦然睁开双眼,一股精光自双眼中射出,手臂挥动,手中铁剑逆流而上,直挺挺的泼开水浪,然后,只听扑通一声,李文硕再次砸入水中。 岸边的老黄摇了摇头,笑了笑,看着李文硕狼狈的爬上岸,也不说话,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李文硕大口的喘着粗气,抬头看了不远处那巨大的瀑布,挥剑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力量顺着铁剑传到了手臂上,直到现在他挥剑的右臂还在微微颤抖,今天他已经第五次被从那巨石上冲刷下来了,第五次和第一次一样,和前七天的无数次尝试一模一样,铁剑挥起的一瞬间就是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击溃了一身气机。 四下里静悄悄的。树叶在阳光中轻轻颤抖,一层淡薄的水汽在空气中飘过,迷惘的苍蝇旋转飞舞,嗡嗡的闹成一片,象大风琴,促织最喜欢夏天的炎热,一劲儿的乱叫,已是六月天气,老爷子终是脱去了那厚厚的皮裘,换上了一身略微单薄的宽大衣袍,不过仍是热的不断地摇着手中蒲扇。 李文硕刚从水里出来,自是不热,不过仍是赤裸着上身躺在岸边喘着粗气,抬头看了一眼自上而下瞅着自己的上官老爷子,累的不想说话。 老爷子看着李文硕,摇了摇头,叹气说道:“我怎么就收了你当徒弟,真是老了啊,应了老眼昏花那句话。”说着便提着一壶冰镇的葡萄酒走向了一旁的凉棚里。 李文硕翻了个白眼,也是不在意,老爷子每天都要来取笑他两句,然后就乐呵呵的跑到一旁喝酒,似乎人生就剩下了这么点乐趣,这时候老黄就是坐在一旁笑,似乎也比较喜欢看李文硕吃瘪。 上官老爷子大概是真的老了,冬天怕冷,夏天怕热,脸上也是爬满了皱纹,可是李文硕对他却是越发的尊敬,没有为别的原因,就为了那三百丈大江也要一指截断的豪情壮志,为了那些年被他一个人夺去了风采的江湖。 前些日子李文硕缠着老爷子教他剑术,老爷子不知是懒的教还是怎么,有些不耐烦,嚷嚷道他没有显锋境界可以学的剑术,李文硕说那也行,退而求其次,教我飞剑之术如何?结果更是被老爷子骂了一顿,说那飞剑之术华而不实,看着好看,若是真被人夺了那本命道剑,用剑之人瞬间就要重伤。 老爷子把那飞剑之术扁的一文不值,李文硕却是有些嗤之以鼻,说道若那飞剑之术真的如你说的那般不堪,武当山上又怎么会用了这么多年,先前与那青衣道人交手,更是觉得那飞剑讯如疾电,势若惊雷。 听的李文硕这话,上官老爷子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于是李文硕的额头上又是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骂道你这小子自家本事没学好,还老眼馋别人家的东西,老老实实练剑,把剑握稳了,身前三尺之内,风雨万物皆不能进,那区区一柄飞剑能把你怎么样? 于是乎李文硕除了走到瀑布中心外又多了一个任务,在瀑布的水压下练剑。 歇了小半个时辰,李文硕再次走到了瀑布的下面,小心翼翼的来到了三丈左右的位置,以他现在的实力,还可以勉强再向前走两步,可是那样的话别说拿剑,就是动一动都费劲。 再次伸出左手,一股强烈的痛感袭来,李文硕闷哼一声,眉头微皱,感受着那水流的速度,蓦然间,铁剑横斩而出,森然剑气破开水流,冲出两丈远,便是被水压冲散,然后又是扑通一声。 岸上老爷子又是摇头叹气。 李文硕也不在意,浑身酸疼也没有功夫在意,心下也是不着急,这瀑布越往里压力越大,到中心处一瞬间便是不知有几万斤水,若是在那里被打散了气机,怕不是一瞬间就要被那从天而降的几万斤水砸的骨断筋折。 安静的躺在潭水中,周围的蝉鸣鸟叫,一切的声音都被那瀑布的轰鸣声压过。 睁着一双大眼看着天上,一动都不想动,那白云也空悠,在清澈的天空里飘来荡去,招人嫉妒;仿佛就在头顶,一重之上又是一重,真恨不得能摘一朵下来骑着飞上天去,李文硕这样想着,就是转身看向了凉棚下的老爷子。 忍着疼痛爬上岸,走到了凉棚中,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老爷子。 上官羽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放下手中的酒杯,皱着眉头打量了他两眼,冷声道:“怎么,劈开那瀑布了?” 李文硕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您不是说过修行得一步一个脚印嘛,哪能那么快。” “那你来干什么,还不接着去练?” “师父,弟子有一事不明,特地前来请教。” 李文硕脸上的笑意消失,忽然变得极为认真,躬身一拜。 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上官羽也是看出了自己这个徒弟的赖皮性子,也是不怎么愿意理会,说道:“有话快说,说完快滚,别打扰老夫喝酒。” 声音冷淡的就是冬天里的雪花。 李文硕起身说道:“师父啊,我以前听南山下酒楼里的老范说过,那些神仙高手什么的动不动就可以腾云驾雾,日行千里,心中羡慕的很,习武之后,又觉得那些言语不过是儿童戏谈,不过后来见到您老人家一下子就把那几百丈的大江给斩断了,心中这一想,觉得是不是腾云驾雾什么的您老人家既然是天下第一高手,应该也会吧。” 说完李文硕就小心翼翼的看着老爷子的脸色,怕是惹恼了老爷子还要再挨一巴掌。 上官羽听得这话也是乐了,身子往竹椅上一靠,看着棚顶,一看这架势,李文硕就知道老爷子又要回忆当年了,也不急,就在一旁站着,腰微微的往身后的柱子上一靠,轻轻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记得我也问过我师父这个问题,当时我师父狠狠地揍了我一顿。” 听得这话,李文硕瞳孔微缩,下意识的就是退后了一步,看老爷子没有后续的动作,才是略微松了一口气,心道您老人家说故事就说故事,别吓人啊。 “我后来也没敢再问,后来修为高了,才发现云彩这东西隔远了看还不错,近了就发现只是一些水汽,跟山间晨雾没什么差别。” 李文硕一怔,近了发现只是一些水汽,可是云彩在天上那么高,怎么近了看,难道师父一剑把云彩斩下来过?可是既然是水汽,那又如何斩的下来?轻声问道:“那您当初是把云彩给摘下来了?” “你这小子,怎么就这么笨呢!”老爷子又是露出了扼腕叹息的后悔神色,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似乎都在诉说着当初怎么会收了你这么个徒弟,让为师很是后悔这句话,然而这些都被李文硕自动忽略了,其实他也想知道老爷子当时为什么会收他为徒,老爷子现在不说,总有一天会告诉他的。 “都说了是水汽,怎么摘得下来,你以为是棉花呢,当然是上去看了。” 过了一会儿,李文硕怔怔的走出凉棚,脑门儿上顶着一个红色的大手印,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白云,一层一层的,像棉花铺成的楼梯,喃喃的说了一句:“真高啊。” 转眼间已经到了七月,略带西斜的七月太阳很残酷地停留在半空,洒下炙肤的热力; 每一块石头,每一片沙土,似乎都在喘息。 噪人的蝉鸣声在耳畔不停地想着,老黄穿着一个短衫,撑着那柄不知道怎么也用不坏的黄油纸伞,眯着眼睛看向山顶的李文硕。 环顾四周青松,苍苍郁郁,挺拔坚毅;俯瞰山下屋舍,错落有致,阡陌纵横;再抬头看那瀑布之上,李文硕光着膀子,看着脚下那近百丈高的水潭,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一跃而下。 只见白色的匹练上多了一个黑影,像一只黑色的利剑一样扎进了水潭里。 半个月前老爷子告诉他,他已经给他准备好了一把世间最好的宝剑,不过被他一不小心扔到了这潭水底下,李文硕自是知道老爷子只是想让他往水下潜,才不会相信什么不小心把剑扔到水里这样的鬼话,不过这山里只有三个人,他是最弱的一个,谁也打不过,所以在修炼的事情上没有任何说话的权力。 虽然外面晒着阳光毒辣的很,但是潜了两丈深就是再看不到任何的东西,李文硕水性本就不是多好,以前靠着真气护体,下潜个十丈左右就是极限,巨大的压力让他再也潜不下去。 李文硕也是胆大,这次直接爬到了瀑布的顶上,想借着那股冲力多潜了几丈,过了一会儿,李文硕浮了上来,只感觉活着真好,从瀑布掉下来的冲击确实大,而且比他想象的大得多,即便他入水时已经在身前用了大量的真气护体,碰到水面的那一瞬间仍是感觉就像撞在了石头上一样,差点一口老血就是喷了出来,得亏这段时间体魄锻炼的无比强横,借着冲劲下沉了六七丈就是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心情。 第64章 夜色里的长安 夜幕已经垂下,西方天空的红色晚霞变紫,变灰,变黑,终于遁去。 暮色中的长安城极为的安静,过百万的长安百姓老老实实的呆在家中,若是稍有些钱财的,有些还会去青楼寻花问柳。 不过即便是青楼这般夜间营生的地方,也都是开在一些较为偏僻,以至于不影响他人休息的地方,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花街柳巷,而且门前街道上也是不准有行人。 仅仅二更宵禁就已经开始了,不时有巡夜的武侯在街上纵马而过,看着有没有醉死街头的醉汉,若是遇见了便是搜刮了身上钱财用马拖着,给扔到臭水沟里,若是有哪家小姐姑娘什么的白天贪玩,夜晚回去晚了被这些年轻气盛的武侯遇到了,多半也会被堵在墙角欺辱一番。 朱雀大街,是西安市的南北向大街,又称为天门街,简称天街,它从长安城皇城的朱雀门延伸开去,是长安城的中轴大街,宽五十丈,长足有十里,一眼望去,十分壮观。 寂静的夜里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站定,看着长街尽头那大门之上,朱雀绘像栩栩如生,面色狰狞,漆黑的大氅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飘动,眉头一挑,沉闷的脚步声就是又响了起来。 此刻,靖安王府内,玉玲珑看着手中的字条,那个硕大的滚字让他分外头疼,作为江南道著名的谋士,除了一些粗野的武夫,谁对他说话不得是客客气气的,可是给他字条的这位,恰巧正是世间最大的几位武夫之一。 “虽然可惜,但是先生也没有如此惆怅,那画戟王离固然没有答应支持王爷,但是多半也不会站在太子那边。” 听着耳边的声音,玉玲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把纸条放在油灯上点着了,王离当然不会去支持太子,像他那样的人注定只会安安稳稳的守在边疆上,替中原大地守国门,又怎么会在意当朝皇帝是谁? 本来他是断然不会生出去招揽王离这种想法的,可是这位靖安王刘秀实在是太年轻了,明明已经是胜券在握还觉得不够,偏偏要去多此一举,不过好在此人是王离,虽然已经率先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总归不至于影响大局。 眼前火光渐渐暗下,满桌的灰烬被窗外吹来的一阵风吹散。 抬头看向眼前的一身白衣,手持折扇的翩翩佳公子,笑道:“看你整天穿着白衣白袍,怎么会落了一个紫竹公子的称号?” 眼前这方才出声说话之人,就是那江湖中被称为魔教的教中四位堂主之一,紫竹公子叶胜。 叶胜笑了一下,说道:“因为我在门中的居所叫作紫竹阁。” 看着眼前的这位玲珑先生,叶胜有些头痛,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却是不喜欢和这种比自己还聪明的人打交道,这种没有什么能瞒住对方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这年头是个门派就说自己是什么名门正派,且无论大小提到他们都口口声声说势不两立,虽说并不放在眼里,但真的是让人很是头痛,整日里门派只是收拢那些三教九流迟早会出事,而且若是真的有像是五大门派这样的真正豪门一心讨伐他们的话,他的阵法再是精妙也是不行的,总归一句话,圣门若是真想发展壮大,靠着如今的势力实在是太难了。 而且他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也略懂一些望气之法,眼前江湖虽然气数仍旧鼎盛,但不久之后便是会有一番衰败,思来想去,能让如此气数的江湖忽的衰败下去的也就只有朝廷了。 所以叶胜找到了刘秀,找到了这紫竹先生,若是搭上了朝廷这条线,或许不仅可以避过那未来的一场祸患,机会把握的好的话,浑水摸鱼趁机发展壮大也是未尝不可。 之所以找到刘秀而不是太子,一是因为太子继位,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就算他们圣门出再多的力,人家也未必会记得他们的好,再来就是因为相比那位太子,他还是更看好这位靖安王刘秀。 “王爷掌握了御林军十三卫中的十卫,手下上万人马陛下都交与了王爷,这不就是等于把皇位交给了王爷,就算那位大将军真的站在了刘烨的背后,也就是一个人,他还能把边境大军带到长安城下?即便最后皇帝驾崩,遗诏之上继位之人仍是那太子刘烨,我们也可。” 话说到这里,玉玲珑就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冷声说道:“你不怕杀头么?” 叶胜笑了一声,看着眼前的油灯,一只飞蛾在火光前不断地闪动,盯着火光看久了,视线有些模糊,怕不怕杀头?世间又有谁不怕死呢,可是他真的不怕死,除了将圣门发展壮大,他没有发现自己活着要做些什么。 真要练武的话,以他的天赋未来或许有机会争一争那天下前几人的位置,可要是说武道登顶却是根本没可能,所以他练武又有什么意义。 以前终日混迹在江湖之中,觉得自己或许可以称得上一位智将,可是如今遇到了这位仅仅只是在江南道一带小有名字的玲珑先生他就是已经甘拜下风,更不用说那以智谋闻名天下的天机老人了。 感觉自己好像无论做什么都做不到最好,所以他除了发展圣门之外从不特别认真的做一件事,否则要是一心习武的话又怎会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停留在显锋境界,叶胜这样想着,抬头看了一眼这玉玲珑,笑道:“可能你不信,我还真的不怎么怕死,不过不怕死是一回事,不想死又是另一回事,不管怎样,日后王爷成就大业,可不能忘了我们圣门的帮助啊。” “那是自然。” 又是聊了一会儿,叶胜便是离开了。 眼前之人刚刚出门,玉玲珑眉头就是又皱了起来,当然不是烦恼叶胜和魔教的事情,眼下自己这边的一切虽说不尽如人意,但仍可以说得上在掌握之中。 如今手头最重要的筹码就是那十卫御林军,不过最麻烦的仍是这十卫御林军,他一直想不通陛下既然已经立了刘烨为太子,为什么要把这十卫御林军留给刘秀,若他是皇帝的话,定然也会把刘秀像其他皇子一般,分封到天边去,当一个闲散王爷。 腰板儿挺得笔直,静静地看着桌子上那密密麻麻的名字,揉了揉发胀的脑袋,也是不再去想这件事,管你有什么打算,给了我这十卫兵马,整个皇城,我就不信还有什么能逃脱我的掌控。 玉玲珑双手十指不断的交叉着,过了一会儿,又在那本子上加上了叶胜的名字。 长出了一口气,他靠纱窗望出去,满天的星又密又忙,它们声息全无,一轮月亮弯弯的,光明和轮廓都清新刻露,渐渐可烘衬夜景。 夜幕中的长安城,宁静而又肃杀。 第65章 野马 相比刘秀那里的人来人往,身为太子的刘烨就要清净的多,按理说身为太子的他这里更应该是车水马龙,可奈何东宫深院,想来这里的人不少,有资格来这里的人却是不多。 能来这里的,都是一些身份尊贵的大人物。 不过此刻他并不在这东宫之中。 看着床上费力起身的中年男子,刘烨连忙上前搀扶。 “父皇,您躺着就好了。” 中年人摆了摆手,强行坐了起来,看着床顶的纱帘,一层一层的,恍惚的如同早间的雾水。 大口的喘着粗气,似乎只是一个起身就是耗光了他全身的力气。 这个似乎已经病入膏肓的中年人今年才四十多岁,却已经在这皇位上坐了整整十七年。 也俯视了这个世界整整十七年。 黎阳皇帝,刘焱。 “你啊,就是太心软了,做不到心如铁石,怎么能当一个好皇帝。” 听着刘焱的声音,刘烨也是有些无奈,这些天刘焱总是跟他说这说那,说很多东西,就像其他的普通老人一样,他都很认真的听,即便有时候在走神,也做出了一副认真的样子在走神。 “父皇,您看您说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您当了十七年的皇帝,儿臣犯了些小错您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不行最多训斥两句就完了,也没见您什么时候真的铁石心肠过,也不照样成为了这一代明君?” 刘焱笑着指了指刘烨的额头,说道:“你啊你,跟你其他的几个兄弟真的很不一样。这年头,也就你会真心真意的来看看朕这个父亲了。” 听得这话,刘烨也是一笑,默默的替自己这位当皇帝的老爹揉捏着肩膀。 前阵子在东宫里,他是每天都要收到无数的密信,这个说王离将军倒向了四弟,那个说北部藩镇有不臣之心,搞得他是焦头烂额,有时候他都好奇这些大臣消息怎么就那么灵通,无奈之下,只好到了这大明宫内躲着,好清净两天。 虽是七月骄阳,燥热难耐,但这大明宫内却是早已摆好了大量的冰块儿,阳光投过窗子照下来,黄澄澄的,冒着丝丝的凉气,在里面坐着甚是舒畅。 也是看出了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思,刘焱也是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有些事情,躲是永远无法解决问题的,你终有一天要去面对,无论这个问题如何的残酷。” 刘烨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说道:“为什么非要这样?” “为什么?”刘焱自嘲的笑了笑,哪里有什么,皇家的兄弟情谊本就这般廉价,仅仅是这一张龙椅就可以让一切的美好分崩离析,冷声说道,“连这些都做不到,朕将来如何将皇位交给你!若是日后死在了你四弟手上,也只能说明,他,更适合做这黎阳皇帝!” 情绪一激动,刘焱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看着眼前忙碌的御医,刘烨脸色苍白如纸。 看着眼前的这位不停咳嗽的父亲,心道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封我为太子,直接把我赶到边疆去跟那些兄弟一样不就行了吗? 可是最终刘烨还是把话都憋到了肚子里,四下里瞅了两眼,蓦然间发觉,硕大的一个长安城,自己竟然没什么可去的地方。 看着儿子背影消失的方向,刘焱再次抬起了头,沉默的看着那层峦的纱幔,似乎要透过时间去找寻着什么。 他有时候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应该说他已经思考了很多年。 当初他还是一个皇子的时候,所面临的情况和刘烨有区别,但本质上相差不多。 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当初虽有犹豫,可到最后还是手起刀落就杀了自己的大哥,事后好像再做这种事就连犹豫都没怎么有了。 自己在位十七年,不说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每日处理政务丝毫不敢懈怠,也算的上是国泰民安了吧,刘焱这样想着,只觉得单是在这儿坐一会就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精力,自己是真的要结束了吗? 十七年了啊。 刘烨依旧抬着头,双目无神。 王皇后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看着眼前的丈夫,莫名的有些心疼。 走到床前微微蹲下,轻声说道:“陛下,烨儿这个性子哪里当得了皇上,我也不求他日后能够如何,只求他平安就好了,实在不行,还不如就把烨儿分封到远地当个闲散王爷,那样好歹也能一生无忧啊。” “胡闹!”听得这话,刘焱脸色一白,冷声说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些什么,事关国家大事,你少掺和。” 眼前女子脸上露出凄惶之色,眼泪在眼眶中打着旋儿,却终是没有落下。 刘焱叹了一口气,轻咳了一声,轻声说道:“你这个当娘的啊,是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自己的儿子,若是我真的把他分封到那遥远边地,他也能带着兵打回来你信不信?” 想到这里,刘焱也是露出了一抹笑容。 真不愧是自己的儿子。 王皇后自是不信的,在她心里自己那个宝贝儿子心性如此善良,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刘烨会不会带兵打回来,只要他一天没有被分封到边地,就没有人说得清楚,已经回到了东宫中的他再次拿起了桌上的卷宗。 一页一页的翻看着,脑海中想的却是那江湖中的刀光剑影。 忽的耳边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如那鼓点骤急,倒是把刘烨吓了一跳,手中的毛笔掉在了桌上的宣纸上,印出了一大片的墨斑。 眉头微皱,门吱嘎一声响起,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儒衫老者迈步走了进来,微微一怔,当下就是赶忙起身行礼,恭声说道:“李师,您怎么来了?” “怎么,我还不能来看看自己的学生?” “能!谁敢说不能我现在就带人去抄他家!” 刘烨唇角微微扬起一抹笑,见到眼前这个老人,他是真的高兴,李师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几个能让自己掏心掏肺说几句话的人,不过让他疑惑的是,老人家心胸豁达,一身正气,平日里为了避嫌,即便是自己请都不会来这东宫半步,今日是怎么了,竟然主动来找他这个名义上的学生。 李青山笑着摇了摇头,看到刘烨这个样子也是颇为放心,挑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下,伸手就是去够桌上的茶壶。 “李师,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 “我刚才出门瞅了瞅,没记错的话,今儿个约莫刮的是东风。”李青山故作认真状,捡了这个弟子他是真的挺高兴的,因为在这里他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操心儒家,操心朝廷,操心天下,只是一个普通的闲散老人。 略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本不想来找你,原因你也应该都明白,我就不细说了,可是我要是真的一趟都不来,手底下那帮子徒子徒孙又开始担心这担心那,想着儒家是不是看着刘秀势大,要与你这位太子爷撇清关系,去投靠那位靖安王去了。” 刘烨知道李师这是在提醒他,可是他也不担心,儒家在黎阳的地位固然重要,可以说整个黎阳官场,有着近一半的官员都是儒家子弟。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大明宫里那个整日咳嗽不断的中年人一天还活着,他就是担心不起来。 “老师啊,您来我这躲,我还不知道去哪躲呢?”刘烨一脸苦涩的像是吃了一大口黄连一般,皱着眉头说道,“前些年,记着每次四弟从外面回来,都要给我们几个兄弟带上一大堆新鲜玩意儿,当时就羡慕着四弟在外游学,有机会出宫,每次说起这事儿,我都能记得四弟那洋洋得意的样子。” 说到这里,刘烨脸上微微一笑,似乎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当中,见此,李青山的眉头却是微微一皱。 “可是到了现在,老五和老六都到了天边去,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兄弟再见的机会,老四现在更是人都住到宫外去了,却开始挤破头皮,想方设法的往这宫里钻,这皇宫有什么好的,他又不是没住过!” 刘烨皱着眉头,开始变得有些愤怒。 “还有这皇位,父皇当了十七年的皇帝,也没见他开心过,因为每日操心国事,累的都病倒了,他们难道都看不见吗,怎么还想来当这皇帝!” 一口气说完,刘烨顿时觉得浑身都畅快了几分,却也是有些失落,看着眼前的李青山,这位儒家领袖,大唐国师,微微躬身,抱拳说道:“对不起,李师,我失态了。” 李青山摆了摆手,看着眼前的孩子,想说些什么,可是最后还是忍住了,帝王家事,岂是三两句话就能说的清了。 他只是有些担心自己这个徒弟,他这样的想法,如何能争得过他那位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四弟? “你倒是看的比谁都清楚,可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法子结束了。” 刘烨自然也是知道,他只不过想发泄一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无论是他还是他的那个四弟,无论谁停下来,都注定会被历史的车轮锁碾压成一地碎骨。 他们就像野马一样,一生下来就驰行在浩瀚的原野上,一旦踏上了征途,就不再回头。 第66章 被大佬们钟爱的面馆儿 太阳像个老大老大的火球,光线灼人,连狗都停止了吠叫,伸着长长的舌头多在台阶下和阴凉处; 一身锦袍的刘烨伸手擦了擦头顶的细汗,手中折扇不停地摇着,闷热的天气里他还是止不住的高兴,看着周围来往的车马,像一个久猎未获的射手突然寻觅到一只心爱的猎物那样满足。 “李师,我黎阳百姓若是都能和长安一样,衣食无忧,安居乐业,那该有多好。” 听得这话,李青山也是欣慰的一笑,说道:“你能有这样的志向,为师很高兴,不过这真的是个很宏伟的志向啊。” 刘烨眯着眼睛,阳光迎面射来,有些刺眼,从小在长安城长大,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在宫里,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好好地看一看这座城市。 走出宫门几步就是转进了一个巷子里,来到了隔壁西街上。 他自然不会对这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如此的熟悉,不过有着李师在前面带路。 “我活了八十年,除了有二十年的时间在外游历求学,剩下的一个甲子的时间都是在这长安城中度过,看着每一年的春夏秋冬,看着城墙上多出的一道道痕迹,这长安城的每一条道路我都走过了无数遍。” 李青山边说边走,大步如流星,一点儿都不像个已经八十岁的老人。 “长安城的暮色很好看,很安静,没有一个人,记得老夫年轻的时候和朋友出去喝酒,半夜遇上那巡夜的武侯,就是躲在路旁的小巷子里,别看这巷子现在看去一览无遗,真到了晚上,可就是黑咕隆咚的啥都看不见了。” 李青山说的起劲儿,大手一挥,卷起的袖子宛若乌云一般,浑厚的声音便是在耳边响了起来,宛若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带着刘烨这个不熟悉家门的本地人,一地一地的游览着。 “要说戏曲,当数西街尽头的那家班子,虽说没什么名气,但我听过,比宫里面的还地道;城中那条水道里面鲤鱼也是肥硕得很,就算是现在我也经常去钓鱼,啧,说起来就是手痒。” 走着走着,李青山就是停了下来,指着眼前的面馆儿,说道:“不过若说吃食,当数这西街上的黄花牛肉面,而且就是这一家的面最地道。” “啧,老先生这话说的真是折煞小的了。”店家也是一脸笑意的走了出来,随意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脸上的肥肉一拽一拽的满是油腻,配上这一笑倒是像个朴实的庄稼汉子,只不过农户里少有他这么胖的。 “来两大碗面,多放点儿葱花。” “好嘞,面两碗——” 眼前的面馆儿连个正经的店面都没有,只是在路边搭了个窝棚,摆上了几副桌椅,就是做起了生意。 看着已经坐了下来的李青山,刘烨儿也是不嫌弃,撩起衣服就是坐了下来,笑着说道:“李师,看来您也是常客了呀。” 李青山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否认,看着刘烨的眼睛,说道:“我知道还有一个人经常来这儿吃面,我想你应该知道他。” “哦?”刘烨儿也是来了兴趣,李师既然这么说,那这个人一定不是什么朝廷上的普通官员,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自己还知道,难不成是当朝首辅,自己的那位岳父大人? 想想就觉得不太可能,笑着问道:“难不成是老师的故交好友,那可不也得是一代学问大儒,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拜访一下。” 听得这话,李青山摇了摇头,说道:“我每次来吃面都是中午日头正盛,他每次却是午后日头西斜时来,所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不过我想,玉玲珑这个名字你总该听说过。” 刘烨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四弟府上那个江南道第一谋士,人称得之得天下的玲珑先生?” 听得这话,李青山点了点头,说正是此人无误,可是紧接着又是补充说道:“这人是有些本事,若是生在乱世,搅起一番风云不在话下,可是为一地谋有余,可要说为一国者谋,他还真的未必有这个本事。” 听得这话,刘烨也不是很在意,对于他现在的处境来说,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可谋一城如何,一国又如何,当下对方只要算到了他这个人,就是胜券在握。 只是说道:“既然这面能得那玲珑先生和李师钟爱,我倒要好好尝尝。” 听得这话,李师冷哼一声,露出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说道:“那玉玲珑耍些鸡毛蒜皮的小聪明或许有些手段,但是这吃面的口味却是丝毫见不了台面,每次来此都是只吃那油泼面,怎么比得上这正宗的黄花牛肉?” 看着李师那得意的样子,刘烨也是笑着说您怎么连都知道。 这时候两碗热腾腾的面条端了上来,黄澄澄的面躺在人头大小的海碗里,泛着油花的汤水里滚着几根煮的软烂的黄花菜,两片牛肉在葱花的点缀下安静的躺着。 “再不吃,黄花菜都凉了。” 李青山提醒了一下。 刘烨一怔,拿起筷子,不知道李师是说这面还是在说些别的什么。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刘烨骤然一吃这街头小吃,也是觉得别有一番风味,让他想到了那三个月的江湖经历,那段时间他就是经常跟着李师一起,在这种没有店面的小摊子上吃着一些平时碰都不会碰的东西。 转眼间,一大碗面就是已经下了肚,丝毫不顾形象的打了个饱嗝儿,脑子中皇位什么的顿时跑的无影无踪,只是想着哪天有时间偷跑出来,再来尝一尝这油泼面是什么味道。 李青山牙口不好,所以吃面的时候吃得很慢。 儒家注重礼教,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抬头看着刘烨碗里剩下的那半片牛肉,微微皱眉,却也是没有说话,不过感受着那道威严的目光,刘烨也是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把剩下的那半片牛肉也是塞到了嘴里,李青山这才满意,低头继续吃面。 等待李师吃完,一脸满足的放下碗筷,刘烨才笑眯眯的出声问道:“李师啊,我听四弟说起过长安城的花街柳巷甚是出名,不比那夜华城差,早就想去见识一下了,可就是一直没有机会,不如?” 第67章 算命先生 听得这话,李青山顿时眉头一皱,心道你不顾太子身份,皇家颜面,年轻气盛去那寻花问柳也就算了,还要老夫带你去,你知不知道老夫已经八十高龄了? 还让老夫去那跟你一起丢人? 想到这里,李青山就是有些恼羞成怒,恨不得手边有把戒尺,当众抽打这小兔崽子一顿,就算是他那个当皇帝的老爹也管不了。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终日里就不能想一些正经事,我这次带你出来可不是带你出来玩儿的。” 刘烨一怔,此行不就是出来看看长安城么,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事? 疑惑的问道:“李师,有什么事情,不能在东宫里说,非要来这外面。” 想到这里,刘烨蓦然一惊,心道东宫里难道有什么人是四弟安插进来的眼线。 “别想太多,此行主要是给你介绍一个有意思的人。” 听得这话,刘烨也是稍稍安心,笑着说道:“能让李师都觉得有意思,那岂不是得比那玉玲珑还要强上不少?” 刘烨这话纯属开玩笑,毕竟那玉玲珑在整个江南道都是享有盛名,一身才学自然不是假的,身为一名谋士,在谋士中的地位也相当于江湖武人中的武榜中人了。 可是谁知听了这话,眼前一向不怎么夸人的李青山却是少有的点了点头。 见此,刘烨儿也是收起了笑意,少有的露出了一副认真的神色,顺着李师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街对面凉棚下面摆了一个算命摊子。 蓝色的绸布旁竖着一面锦旗,上面写着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十个大字,赞了一声,字写得不错,便是起身向着那摊子走了过去。 闻得有脚步声传来,袁之善也是微微抬头,一双漆黑的眼珠看着眼前穿着锦袍,一身贵气的年轻人,嘴角一勾,便是露出一抹微笑。 眼前这算命的一头散发,却是穿着不知从哪搞来的一身蓝色道袍,大热天的穿在身上,捂出了满头的汗。 “道长这么热的天还在外面干活,真是辛苦了啊。” 刘烨虽是不信这些算命的东西,不过对这眼前的年轻人倒是有几分好感,整个人虽然热的满头大汗,看着却是十分的干净,一双眸子澄澈的似乎能把一个人看穿。 “这位兄弟客气了,天气虽然闷热,但是贫道云游世间,帮人测测吉凶,看看手相什么的,倒也不是多累。” 语气十分的诚恳,说起话来不卑不亢,倒像是个太学院里的学生。 “哈哈,道长也是个实在人,可有何能耐,让在下见识见识?” 刘烨本以为这道人既然有李师认可,定是早就知道了今天李师带他出来的事,却又不想做那自己上门毛遂自荐的轻贱勾当,所以便是在这路边摆了个摊儿,想要等自己来找他。 所谓风流名士不都是这个样子的么? 刘烨这般想着,撂下一句话就等着眼前这个连李师都要赞叹一声,说是比那玉玲珑还要强的大才展露才学。 “公子,我看你印堂发黑,不日怕是就有血光之灾啊!” 听得这话,刘烨一怔,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心道你这时候不应该开始谈一谈国家大事,局势分析,最不济也是谈谈如何帮我应付我那个四弟不是吗? “来,公子,坐下我给你看看手相。” 说着便拉着刘烨坐了下来,看着刘烨那没有一丝茧子,修长白皙如同女人一般的手,袁之善一喜,心道今日总算遇上了一只肥羊,看起来还挺蠢得,今日可是要好好宰他个几两银子。 抬头看了一眼怔在那里的刘烨儿,似乎有些不放心的样子,于是又加了一句。 “不准不要钱。” 于是乎,刘烨稀里糊涂的算了一场命,还别说,除了他姓什么还有家里有几个兄弟这一点没有算准外,他现在有些事情闷在心里这一点倒是说得挺准,不过谁没事儿会来找你算命。 说了大半天,玄玄乎乎的把刘烨倒是绕的有些不知东南西北了,前前后后从怀里掏出了十几两银子。 袁之善面无表情,心里却是高兴地都快上天了,心道还真是遇上了个人傻钱多的主,见时机差不多,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看着眼前的刘烨,笑道:“说了这么多,道爷我最后免费送你一句,为人莫作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看天色不早了,贫道还有事,施主好自为之吧。” “道长等一下。” 刘烨撇了撇嘴,心道你这小道士,拿了我十几两银子就想走,大爷我的银子岂是那么好拿的。 袁之善看着刘烨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惊,一阵凉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短发,吹干了头上的汗珠,心下也是顿时凉了几分,想着不会被看出来了吧。 “施主还有什么事?” 刘烨勾唇深意一笑,说道:“在下找道长卜的这几卦,道长都算的挺准,只是在下还有一事,不知道长能否为我解惑,如若可以的话,百两黄金,随后奉上。” 袁之善再也掩饰不住,眼睛瞪得老大,心道你这人也太耿直了吧,老是骗你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还没起来身的袁之善再次坐定,百两黄金的大买卖啊,他这样想着,有些激动,做完这一票以后就离开这长安城,回老家买地娶媳妇儿,妈的这长安地价太贵了! “道长可知道这黎阳下一任的皇帝轮到谁做?” 听得这话,袁之善先是一怔,随后便是吓得脸色苍白,心道这种事大街上怎么能随便就说了,若是被有心人听到报到官府里,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看着刘烨的眼睛,似乎别样的认真。 慢慢的,袁之善苦笑了一身,安稳的坐了下来。 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衫,将一头乱发用一个细绳缠在了一起。 “这黎阳国内,如今最大的祸患是什么?” 刘烨再问,这次袁之善却是没有退缩,正襟危坐,朗声说道。 “黎阳国内如今最大的祸害,就是殿下您!” 第68章 谋国之士 听得这话,刘烨眉头一皱,随后冷笑道:“先生此话怎讲?” 只见眼前道人褪去一身道袍,上身只穿着个白马甲,从桌子下面掏出一块儿湿毛巾擦了擦脸,引得周围路人纷纷侧目。 刘烨也不急,一双桃花眼微微地眯着,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不再是道人打扮的年轻人,笑道:“你果然早就知道我是谁。” 袁之善听得这话,也是洒然一笑,说道:“殿下想多了,若是不问那天下之事,小的还是认不出来殿下的,草民袁之善,在此见过殿下,大街之上,不便行礼,还望殿下见谅。” 刘烨摆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他本就不在乎这些礼节上的小事。 相比这道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来这里而故意等着,他现在更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反而成了这黎阳最大的祸害,若是回答不令他满意,他可不打算让这道人这么简单的回去。 “殿下身份尊贵,已经贵为太子,现在只需默默等待,不犯大错,让陛下产生废太子的念头,日后登基可以说是顺理成章,现在何必去为了这件小事去搞得满城风雨,兄弟反目?” 袁之善静静地看着刘烨,眼睛里露出疑问的神色。 刘烨看着袁之善那双墨色的大眼,澄澈的宛若两颗黑濯石,知道做不得假,他是真的很疑惑。 但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啊,简单到即便是个酒楼里耍嘴皮子的酒客都能说出一大堆理由。 “我也不想啊,但是有人和你争,你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我要什么都不做,在那里任人宰割?” 袁之善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刘烨的眼睛说道:“靖安王刘秀确实有着夺位的可能,可是这和在下又有什么关系,我如果想要出士的话,要辅佐的自然是那一国之君,而不是一个什么东宫太子。” 刘烨眯着眼睛,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惹怒自己来引起自己的注意?就算你是李师引荐的人就以为能在我的面前耍这些文人风骨?你以为你是那一国宰相,还是那当朝首辅! “先生到底想说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刘烨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丝丝冷意,饶是这七月骄阳,袁之善都感到了一丝丝寒气自心头飘过。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下虽然有些本事,但都是天下一统后治国之用,至于如何夺得皇位,与你那四弟争斗,在下没那等本事。” 听得这话,刘烨无奈的笑了两声,抬起头看着天边的流云,心道还真是个心在云端的大才啊,李师还是真的会为自己着想。 不过如若不是这样,也就不是李师了。 真不愧是我黎阳国师。 真不愧是李青山! 茫茫云海是静止的,凝固的,颜色惨白,像万古荒原,使人产生一种恐怖的感觉。 袁之善心里确实有些七上八下,自己如此表明自己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不给这位太子爷面子了,他毕竟是太子啊,可是书中哪些名士不都是这样的嘛,白衣傲王侯,不就是自己这般样子? 想着想着,见刘烨抬头看着天,不说话,有些发虚,顿时后悔了,心道自己瞎掺和些什么事儿,老老实实骗够几百两银子回家娶媳妇儿才是正事啊。 可是如今已经迈出了步子,也就停不下来了,袁之善也是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殿下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对付刘秀的方法吧,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在下可真的就要溜之大吉了。” “你倒是还挺直白。” 刘烨第一次正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似乎这是少有的几个认为他在这场夺嫡之战中有胜算的人,没有过多的解释,有没有对付刘秀的方法,呵呵,自打他坐上这个位置以后,刘秀就再也没有进入过他的眼中! 眯起的眼睛里散发着莫大的威严,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轻声说道:“既然李师都推荐你的话,你的才华我相信是有的。” 听得这话,袁之善一怔,微微偏头瞥向不远处冲他点头一笑的老人,心中震动,想着这前几天被自己骗了十两银子的老人就是当今黎阳国师,只觉得嘴里泛起一阵苦涩,难怪要问自己对那瀚州灾害一事是如何看法,自己真是嘴贱,说不知道不就行了,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你说你的才华非争斗之才,而是制世之才。” 听得这话,袁之善点了点头,看着刘烨的眼睛,只感觉深邃的像是一个黑色的漩涡一样,会把周身的一切都吸进去一般。 “那若是乱世能不能治?” 袁之善蓦然一怔,乱世?哪来的乱世,如今四海之内皆无战事,更没有有人起兵造反的事情,何来乱世一说。 似乎想到了什么,袁之善看着刘烨的眼睛,突然有些激动。 暮色之中,夕阳的光芒格外地浓艳凝重,好像是纯金的溶液。 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马甲的年轻人缓缓起身,面色激动地对着眼前的华服青年躬身一拜,看着说不出的怪异。 “草民袁之善,愿为殿下赴汤蹈火,鞠躬尽瘁!只求能为那纷然大世,添砖加瓦!” 景德十七年的夏天,被后世称为白狐之才,黎阳之鬼的第一首辅袁之善,第一次和那位少年的君王相遇了,史官们都在争论这对黎阳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君王和臣子到底说了什么,有的说是在商讨如何对付当时的靖安王刘秀,但是立马就是被人否定了,几乎所有的人都一致的以为,与那二位生前所做的诸多大事相比,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而且事实也说明,在那场血流成河的纷争中,袁之善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的作用,争论依然在继续,可是那位君王至死都没有开口,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争辩只能就这么继续下去。 “那袁之善的评价该如何写。” 有史官疑惑的问了这个问题,几乎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到最后还是那个年纪最大,资历最深的史官王槐一把夺过那杆大笔,写道: “阳世之间积善筑得皆有你,阴曹地府古往今来都是你,有所惧,无所求,可封万臣之上,可死于市井街头。” 大概谁也没有想到,那位至高的君王见到这位的第一面,说的大多数东西都是在算命,而且袁之善的水平有限,算得极为不准,坐下来说的第一句话说的就是: “公子,我看你生命线很长。” 话说的一本正经,宛若街边清风。 第69章 晓梦 “大姐,和尚的伤到底怎么样了?” 唐虎最近心情很不好,圣门的发展最近受到了限制,可这不归他管,所以她没有什么好操心的,可是他还是很烦。 或许是因为天气燥热。 或许是因为平日里负责门内事物的叶胜不在身旁,他有些不安。 先前看见念慈一身是血的冲进了门内,见到他之后什么也没说就是咧嘴一笑,昏了过去,他是真的郁闷了起来。 罗九衣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你问我有什么用,我跟你一样都在这儿外边站着,等小云的消息吧,不用着急。” 唐虎也是愤愤的坐下,手肘放在膝盖上撑着,说道:“和尚平日里虽然和我不对付,但不得不说他这一身本事也是了得,即便是我也不是对手,能把他伤成这样,一刀从左肩直到下腹,不动明王身都挡不住,看着也不像是玄彻境界的宗师强者,究竟是谁有这等本事。” 罗九衣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我看过那伤口,的确不是玄彻境界,不过却也不像是刀伤,真没想到显锋境界还有这样的好手,若不是这伤口不像是剑伤,我都怀疑是那武当山的张宝鼎所为。” 提到这张宝鼎,唐虎也是有些咬牙切齿,前段时间遇上,非说自己是什么邪魔外道,以他的性格自是二话不说,提着刀就是冲了上去,奈何那道人手上本事也甚是了得,一手飞剑本领也是打得他措手不及,交手十几招他就是败相尽显,若不是身边罗九衣还在,出手打退了那道人,说不得还得栽在了那里。 想到这儿,不禁也是有些疑惑,问道:“大姐,那天你为什么放那小道士走了?” 听得这话,罗九衣也是分外郁闷,没有回话,心道你平时天天跟苏云叶胜他们在一起,怎么就一点儿脑子都没有,那可是武当掌门张远之的弟子,杀了他简单,可事后人家师父找上门来怎么办?武榜排名第二的高手,江湖上已经十多年没有了那上官羽的消息,说不定已经羽化飞升在了那个荒郊野岭里。 这武榜第二,和天下第一又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眼前的竹帘被掀开,一个身着白裙,小家碧玉般的女子走了出来,见到罗九衣,微微行礼。 “小云,念慈的伤怎么样了。” 女子正是苏云。 “回禀门主,念慈现在倒是基本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不过伤口太大,还是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具体的,你们自己进去看看吧。” 几人踱步走进屋内,看着那个几乎被包成了一个粽子,却依然在咧着嘴傻笑的光头和尚,心下也是有些心疼。 “和尚,是谁把你打成了这个样子,跟哥哥说一声,哥哥替你砍了他去。” 念慈白了他一眼,心中却很是感激,轻声说道:“贫僧也是没认出那人是谁,只道是非常的年轻,想来不过二十岁。” 听的这话,罗九衣两条黛眉微微一蹙,心道若是哪家门派出来的弟子,以和尚的见识,略一交手怕不就是能认出是哪派武功,如今竟是没有丝毫头绪,难道是那些隐世门派出来的子弟? “他为何伤你?” 闻言,和尚略一回忆,脸色刷的惨白,苦笑着说道:“那天我在南郡那边街上逛着,忽闻的极重的血腥气,抬头一看,只见得一生的无比清秀的年轻人冲我一笑,我当时也是略微回礼,见那年轻人买了一把折扇之后便是向着城外走去,当时脑子中不知在想什么,就是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很快就是出了城,他的步子不快不慢,从日头正盛一直走到日落西山,在河边走,在山上走,我就在他身后十几步跟着。” 听得这话,唐虎也是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说道:“和尚啊,要是我我也砍你啊。” “不一样,你砍不过我。” “你!” “行了!”罗九衣眉头微皱,“唐虎你少说两句。” “我也不知道,当时就觉得那人很是看着很是熟悉,像是见过很多次一样,下意识的就是跟了上去,就这么走了三天三夜。” 想着两人就这样不吃不喝,一句话也不说的走了三天三夜,众人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后来那人忽然停住了,转身冲着我笑。”念慈抬头看着屋顶的雕花,回忆道,“当时我也一下子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冰冷,下意识的就想跑,可是看着那生的不高,长得甚是秀气的青年,只觉得那一脸笑容分外诡异,却又格外庄严,竟是不敢转身,无奈之下,开口问他是谁,他也不说话,只是笑。” “笑的我心里怪慎得慌。” 念慈说着,脸上一红,苦笑道:“说来惭愧,后来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就是动起手来,只觉那人明明也是显锋境界的实力,与之比斗,感觉竟是比当初与那玄彻境界的夜华城城主冯安给我的压力还大,交手几招,仅用路边买的一把折扇就是断了我手中降魔杵,破去了我的不动明王身,不过那人最后竟是没有杀我,让我也很是惭愧啊。” 听得这话,屋内几人也是面面相觑,以念慈显锋大圆满的实力,外加精深无比的佛门不动明王身,就算是各大门派的首徒也是可以斗上一斗。 就算是罗九衣也无法想象,这世间竟然有显锋境界的武人可以如此轻易的就胜了他。 这些年的江湖还真是暗流涌动啊,先有那朝廷之人擅自干扰江湖之事 后面奔雷山庄那玄彻上境的老庄主被人捏死在了凡定山上 又是想了想那千里之外,叶胜所要做的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忽然觉得自己这玄彻中境的修为有些不太够了,长出了一口气,脑海中不自觉的又是浮现了那个吊儿郎当的身影。 摇了摇头,现在哪里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罗九衣这般想着,脸上再次恢复了那冷峻的神色。 锦州十八盘山静静的立在那里,仿佛一条灰色的大蟒,匍匐在云海之间,更多的时候,乌云四合,层峦叠嶂都成了水墨山水。 一个年轻的身影静静的坐在山巅,看着远处那灰蒙蒙的天空,嘴里不断的呢喃着什么,一双如同黑洞般诡异深邃的眼眸,透露出这个年纪绝对不应该有的沧桑,像是经历了不知多少事情一样。 天边的云霞隐约透出一抹赤红色。 一股浑然的罡气在年轻人周身搅动,一如天边乌云般沉重,又如画中泼墨。 广漠的云洋雾海正稳稳衬托出一轮红日。 蓦然间年轻人突然变的无比迷茫。 看着远处的山涧,怔怔的说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第70章 吃着饺子说杀人 南山之上,老道人缩着身子站在道观门前,看着山下升起的焰火,拖着流星似的尾巴直冲上天,然后炸开,最后化作点点火光归于尘土,眼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这是山下王员外家,他这样想着,也只有他家有闲钱买这种东西了。 不过也挺好的。 大家都能看见。 “这小兔崽子,过年都不回来了,真是欠揍!” 清亮的嗓音在山岗里回荡,一如山间的清泉。 长安城中焰火如雨点般从地面落下,向着天空而去,璀璨的光把夜空映的宛若白昼。 可是这个世间大多数百姓买不起焰火。 不过幸好还有爆竹和其他一些小玩意儿。 景德十七年,就在这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悄悄的走开了。 李文硕穿着一层黑红相间的小薄袄,看着不远处坐在炕上,看着缩在厚厚的皮裘中的老人,心道我老了之后不会也是这个样子吧。 秋天的时候那瀑布的汛期就是过了,水量比之开始时不知小了多少,到了半个月前更是已经完全变成了透明的冰块儿。 在南方长大的李文硕哪里见到过这等景象,也没有想到这北方会是冷成这个样子,幸好心灵手巧,仿佛万能般的老黄早早的就在每个人的房里搭了个热炕。 看着死活都不愿意出门的老人,李文硕也是有几分无奈,摇了摇头就是推开了那厚重的木门,耳边立时传来了呼啸的风声。 忽的感觉一股子劲气自身后袭来,还未来得及作什么反应就是飞出了两丈远,趴在雪地里。 听着身后嘎吱的关门声,李文硕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眼撑着伞的老黄。 “老爷子让我问一下,饺子包好了没?” 北风呼啸,吹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生疼。 体内真气飞速的运转着,才是稍稍驱散了一些寒意。 老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在锅里呢。” 这一年的修行,李文硕在瀑布汛期最大的时候前进了五丈,经脉比之开始的时候拓宽了几乎整整一倍。 潭水也是下潜了二十丈,可是还是没有下到底。 李文硕有一天拿根绳子坠了块儿石头扔了下去,看着手中不断消失的绳子,目瞪口呆的发现这潭水竟然有三十丈深。 “老黄啊,你说整天待在这山上,现在也没法子修炼,老爷子又不教我剑术,什么时候我们下山去瞧瞧?” 看着李文硕脸上的无奈,老黄不是很想说话,这些日子李文硕一直呆在山上,确实是快闷出病来了。 “趁着还有点儿舒坦日子你就好好过吧,过两天你就有下山的机会了。” 听得这话,李文硕高兴的从地上翻了起来,刚想问一下老黄这是不是真的,可是却从老黄的脸上看到了几分怜悯之色。 不禁心里有些发虚,试探着问了一下:“老爷子让我下山的?” 老黄点了点头。 黄油纸伞上已经积了不少的白雪,沉甸甸的,那刀剑水火皆不能进的油纸伞仿佛要被这几斤雪给压垮了一般。 李文硕倒吸了一口冷气,老爷子平时很少让他做些什么,除了陪老黄相亲也就两件事。 一个是走瀑布,一个是下深潭,两者都把他折腾的要死,不禁脸色发苦,生无可恋的问道:“这次又是什么事?” 老黄没有去看李文硕,即便是相处了一年,他还是无法理解李文硕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李文硕也是一样。 不过这并不能影响他们成为兄弟。 “放心,这次老叔交代的事情听起来挺简单的。” 走进厨房,拿着勺子搅了一搅,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饺子出锅了。” 上官老爷子和老黄的饭量都不是一般的大,连带着后来李文硕的饭量都跟着大了起来,所以他们的那口大铁锅都是专门找铁匠打的,连带着里面的汤水饺子,加起来足有上百斤重。 李文硕见老黄右手已经搭上了锅柄,连忙在桌上摆了三个脸盆大小的海碗,疑惑的问道:“你觉得简单,放到我身上可能就不简单了啊,究竟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只见老黄手腕儿一抖,一大堆饺子便是从锅里带着汤水飞了出来,飘在半空中宛若漫天的白云,忽的飞下,连带着汤水都是一滴不漏的落在了三个大碗里。 “就是去杀个人。” 语气平淡的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吹得李文硕心中冰凉。 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和自己想的没有多大区别,自己认识的人里就没有一个脑子正常的。 三人围在了一张桌子上,李文硕对此表达了自己强烈的抗议,说如今太平盛世,晴天白日下总要讲点王法,随便杀人这种事不符合我们大侠高手的风范。 然后被老爷子无情镇压,说杀得不过是个江湖败类,名义上的道德君子,实际上无耻至极的小人。 虽然仍有不服,但是李文硕的抗议之声还是小了不少,老爷子总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骗他,放下也是问道:“这人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如何又成了那无耻至极的小人?” 老爷子夹过一个饺子往嘴里一放,显然是没有兴趣来跟李文硕解释这件事情。 李文硕只好把目光转向了那正在放醋的老黄。 “那人姓展名雄信,江南道淮河谷人士,是当地极为有名的一位豪侠,不过最近有人查出,十年前他为了争夺宗门剑谱,灭了他师弟家一十七口满门,最近在那边议论的正紧,估计是想来风华州这边避避风头,正一家老小几十号人往这边儿赶呢。” 听的这话,李文硕也是暗暗咋舌,心道这家人还真的很拼,从江南道来这里几千里路,避个风头需要跑这么远,路途这么凶险,也不怕出什么事。 一口饺子放到嘴里,猪肉白菜馅儿的,心里又赞了一遍老黄的手艺,笑着说道:“老黄啊,怎么你身在风华州,江南道的事情都知道啊。” 老黄也是慢悠悠的吃着饭,眉头微皱,觉得盐放的稍微多了一点,怎么会这样,做饭之前明明算过了的,听的李文硕问话,怔怔的说道:“最近钱花的比较快,我就接了个单子,先赚点钱用。” 李文硕穆然一怔,疑惑的问道:“老黄啊,你不是说你一个单子起码一万两银子嘛,我们在这儿又用不了什么钱,银子都跑哪去了?” 听的这话,老黄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低头吃饭。 只听得旁边传来一声哀叹,上官羽又是露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冷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没有用钱的地方?你知道你平日里泡的药浴要花多少银子吗,你以为什么药材活血化瘀的效果这么好,泡上一个晚上第二天你就能生龙活虎啊,这大半年来你光是泡这药浴就是花了十几万两的银子!” 听的这话,李文硕目瞪口呆的看着一旁的老黄,见老黄也是点了点头,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态度立时间变得坚决无比。 “这展雄信现在到哪了!” 听的这话,老爷子冷哼一声,老黄也是依然在想盐怎么会放多了这件事,没人搭理的李文硕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尴尬的局面,讪讪的笑了笑,就是向着盆中的饺子发起了进攻。 过了一会儿,三人皆是酒足饭饱。 然其时雪又纷纷扬扬而下来,跳舞在灰空里的雪羽,任意地飞集到屋顶上。 李文硕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儿,看着一旁的老黄,笑着说道:“老黄啊,你接的这个单子是多少钱的啊,这个什么展雄信,听着就不怎么厉害啊。” 听的这话,老黄点了点头,手中黄油纸伞稳稳的立着,轻声说道:“两万五千两的单子。确实不算厉害。” “唉,真没想到刺客这行这么赚钱。” 李文硕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道两万五千两的白银啊,我这应该也算得上是替天行道了吧。 “老黄,既然这样你平时怎么不多接点儿单子,以你的本事,什么人杀不了。” “你刚才不该说青天白日的总该讲点儿王法嘛?” 看着老黄脸上的疑惑,李文硕也是心里一怔,自语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差点儿就掉这钱眼儿里了。” “其实主要是单子太少了,玄彻以下的单子我都不接的。” 老黄突然想起自己虽然算了该放多少盐,但这肉馅儿却是李文硕拌的,心下里顿时豁然开朗,笑着说道:“你盐放多了。” 李文硕本来听的那句玄彻之下不接,心里只觉得不愧是天下第一杀手,就是霸气。 但是又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双眼蓦然间瞪的老大,脱口说道:“那个什么展雄信不会是玄彻境界的武道宗师吧!” “虽然在玄彻境界呆了十几年,但是资质有限,估摸这辈子也就在玄彻初境待着了。” 老黄说的轻巧,仿佛杀一个武学宗师,对他来说还不如饺子里那多放的一点儿盐重要。 第71章 江湖上没啥稀罕事儿 寒风像一把锋利的剑在夜空里飞舞,吹打着树叶,发出尖厉的叫声。 平直的驿道上雷霆之声卷地而来,撕破了晨雾和平静,惊得路边的林中飞鸟哗啦一声飞起。 一阵“唏律律”的马嘶,铁蹄声骤然而止,两骑枣红色的骏马上,缰绳瞬间绷得笔直。 不同于北地烈马的高大雄壮,两匹马儿带着一股子江南马匹特有的文弱气息,这不代表着江南的马不如那北地大马,只是不适合那战场冲锋,长途跋涉所用倒是极为擅长。 骏马的鼻息在空中形成了滚滚的白雾,刚一停稳,宋文宝立刻翻身下马,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了另一匹马儿面前,把一位身着红色劲装的少女从那马儿上面抱了下来,期间还是不停地向着身后的方向回头张望。 他的左肩上有一道前后透亮的箭孔,虽然已经处理过一次,但是在马上奔波近百里,伤口又是狰狞的撕裂了开来,流下汩汩的鲜血,可是怀中少女明显伤势更重,左肩上有一道近一尺长的刀伤,嘴角也是溢出一缕鲜血,受了不轻的内伤。 “师哥,你快走,不要管我。” 少女略一抬头,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被露水打湿一绺一绺的披在肩膀上,虽然狼狈无比,但一双眼睛如星辰如明月,玲珑的琼鼻,粉腮微晕,滴水樱桃般的朱唇,完美无瑕的瓜子脸娇羞含情,若是好好梳妆打扮一番,也定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宋文宝脸上也是显出了焦急之色,可是对着怀中美人还是不忍说半句重话。 “师妹,你的伤势不能再奔波了,放心,我们已经跑了这么远,那帮人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先到这茶馆儿中歇上一歇。” 说完便扶着少女向着那茶馆中走去。 说是茶馆,其实不过是一个夏日里遮阳的凉棚,只不过四面用厚实的茅草扎了一圈不透风的围墙,宋文宝走了进去,只觉得还挺是暖和,脸色也是稍微缓和了几分。 稍一坐下,看也不看手就摸上了摆在桌上的茶壶,只觉得如同摸上了一个冰块儿,手便是连忙缩了回去,大怒道:“店家!你们怎么做的生意,竟然连壶热水都没有,是不是讨打!” “师兄。” 陈依依皱着眉头扯了扯宋文宝的衣袖,显然有些不悦。 “没事师妹,区区两个卖水的,这年头也敢惹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宋文宝这几天也是憋了满肚子的郁气,自己师门被仇家偷袭,死的死,逃的逃,幸好自己一路拼杀,又是临阵突破踏入了显锋境界才是勉强带着师妹逃了出来,然而身后仇家依旧是紧追不舍,好不容易找个机会歇了个脚,却是连口暖身的热水都没有,焉能不怒? 这才抬头向四周看了看,看见了茶棚里的另外两个人。 一人生的倒是浓眉大眼,颇为俊俏,肩上披着一块儿白毛巾,作店小二打扮,可是你那背后青花布里包着的东西是啥,看着就是一把刀剑之类的利刃啊。 另一人生的倒是极为普通,明明在棚子底下,却是举着一杆极脏的黄油纸伞,看着就觉得极为反胃。 “你,那边举着伞的那个儿,赶紧把你那破伞扔了,看着就糟心。” 虽然两人看着皆是有些古怪,而且他身上还带着伤,可他仍是不惧,这次达到显锋境界让他生出了很大的自信,若不是敌手中有着一位显锋中境的高手,他们早就胜券在握了。 老黄眉头一皱,不过也是没有什么反应,眼睛直直的盯着驿道的尽头,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 李文硕见老黄没什么反应,也是叹了一口气,他们二人已经在这茶馆里等了小半个月,从最初的如临大敌到最后的望眼欲穿,也不知道那展雄信是路上就死了还是掉头回去了怎么地,就是这么不见了踪影。 听着那男子口中言语,李文硕倒也是十分无奈,老黄站在这儿都没什么反应,他瞎操个什么心,如果老黄真的生气了,一出手这二人定是没有半点儿活路,也只能怨他们自己活该,明明瘦了这么重的伤,还不知道小心点儿,说话这么不客气。 歪头瞥了一眼,正巧与那莽汉怀中女子对视了一眼,见这女子生的甚是好看,也是一声轻咦。 那女子脸色一红也是满脸歉意。 见此,李文硕也是不在生气,笑了一声就是转过身去打算烧些热水,毕竟虽然不是来开茶馆的,但好歹装样子也要装的像一点嘛。 殊不知他这一笑更是彻底惹恼了这宋文宝,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的阴郁无比,冷声说道:“小子,你给我站住!” 说完便是站起身来,背上雪亮银刀出鞘,丝丝森冷的寒意在这茶棚里飘荡,赶走了最后的一丝温暖。 陈依依脸色苍白的坐在凳子上,眼色慌乱的看着自己这位青梅竹马的师兄,一双玉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角,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 “别。” “可是!” 李文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师妹都那样了你还在那吃飞醋,哎,真是的,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行啦行啦,消停一会儿行不行,旁边草堆里有药,姑娘伤势这么重,赶紧给处理一下伤口,热水我马上就烧,不过只有姑娘的那份儿,没有你的。” 宋文宝手中长刀已经完全出鞘,眯着眼睛看着李文硕,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当这驿道上哪来的茶棚,这下可算是明白了,原来是那江湖上下药害人的贼匪,还真是好一家黑店啊。” 看着那刀上吞吐的寒光,李文硕只觉得有些无奈,心情也是极为的郁闷,想着如此美人怎么就跟了这么一个蠢货。 嘴角也是泛起了一丝冷笑,轻声说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宋文宝听得这话,正要发作。 老黄这时耳朵微微的动了一下,怔怔的说道:“来了。” 来了 什么来了? 宋文宝一怔,紧接着耳边传来踏踏的马蹄声,宛如天边的闷雷,一下一下的敲打在他的心头。 宋文宝脸色刷的苍白无比,与陈依依对视了一眼,双方眼中皆是面露凄惶之色。 唏律律的马嘶声在茶棚边不断地响起,二十几位彪形大汉坐在马背上,为首的一人生的也是颇为英俊,只不过那双眼睛里透着一股子阴毒,手中拿着一把雪亮的蝴蝶刀。 挽了一个刀花,凛冽的罡气在坚硬的驿道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直到了宋文宝身前才停止。 单这一手就不是寻常初入显锋的武人做的到的。 宋文宝就做不到。 看着两丈外马上的那个男人,他想要提刀出去杀上一场,可是两股却是有些发软,再没有了之前面对李文硕他们的威势。 “顾疯子!你们非要如此咄咄逼人?” 马上那位被宋文宝称作顾疯子的年轻人,本名顾大虎,也是宋文宝师门所在的雨田郡一位极为有名的用刀高手,一称蝴蝶刀,又称顾疯子。 这次若不是有此人帮忙,仅凭白夜镖局的那群小人,哪里有胆子去袭击他们! 顾大虎居高临下的看着茶棚,瞥了瞥那宋文宝,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那虽身受重伤,脸色苍白,却更加楚楚动人的陈依依身上。 嘴角露出一丝玩味儿的笑容,冲着宋文宝笑道:“宋兄弟,其实我跟你们无怨无仇,你小小年纪达到显锋境界也是颇为不易,也不是很想为难你。” 听的这话,宋文宝眉头紧皱,冷声说道:“废话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坐在马上的顾大虎腰背挺得笔直,身子微微前倾,笑道:“宋兄,说实话,在下倾慕你身后那依依姑娘多年,若是今日你能成全我的美事,宋兄弟自可安然离去,在下绝不为难!” “顾大虎,你无耻!” 陈依依挣扎着站起身,咬着牙看着那马背上男子,脸绷得紧紧的,眼睛像挟着闪电的乌云,冷声说道:“你杀我父母,毁我庄园!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下地狱!” 闻言顾大虎只是冷笑一声,没有理会,继续盯着眼前的宋文宝,冷声说道:“考虑的怎么样了,宋兄?” “你好好想清楚,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脱去了那层陈家小姐的外衣她算个什么?” 宋文宝微微低头,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色,见此,顾大虎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心道什么江湖儿女,侠肝义胆,不过是个贪恋女色的伪君子! 继续说道:“宋兄,这驿道之上,已经快到了那风华州,待会儿只需要杀了那店内两人,此事定然不会泄露出去,影响了阁下的名声。” 宋文宝转身看向了身后的陈依依,四目相对。 见得宋文宝眼中的那股子挣扎,陈依依心里一凉,苦笑了一声,便是跌坐在了椅子上,悲声说道:“你走吧,算我陈依依看错了人!不过我今日就算死在这儿,也不会让你们这帮小人得逞!” 说着就是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就是要向着脖子上抹去。 “师妹!” 见得此景,宋文宝瞳孔微缩,惊呼出了声,可是事发突然也是来不及阻止。 顾大虎也是一声冷笑,心道果然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主,真以为我顾大虎会因为一个女人做那么多的事?这宋文宝也是个蠢货,空有那一身武艺,也不动脑子想想,就算你把这漂亮师妹拱手赠与我,我就会放过你? 李文硕也是这样想的,真不明白这样的蠢货怎么能在江湖上活这么久。 刚开始还觉得有些看头,可是看着看着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真的很没意思。” 李文硕低声嘀咕了一句,谁也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陈依依闭着眼睛,手中利刃闪着寒光就是向着脖子上抹去,可是手挥到一半就是停了下来。 心中一惊,睁眼向后看去。 只见方才那眉清目秀的店小二一把抓出了她握着刀的手腕儿,修长的手指如同铁索一般,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第72章 响彻山道巴掌声 李文硕抓着那洁白如玉的手腕儿,手指下意识的微微搓动,只觉得光滑无比,心道一声罪过,手就是如幻影般一闪。 陈依依心中也是一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中短刀就是到了这店小二手中,要知道她也是初境巅峰的好手,虽然受伤,但这手短刀可说的上是看家本事,也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就能夺了去的。 而且自己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这店小二到底是谁? 因为方才所有人都在看着这里,所以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想这店小二是谁。 方才那一手看似随意的夺刀,在场的二三十号人竟是没有一人看清! 宋文宝也是微微张了张嘴,师妹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机缘巧合之下达到了那显锋境界,身手其实和他师妹差不多,又怎会如此轻易的就被人夺了刀? 顾大虎嘴角一扬,虽然这店小二看着有些本事,但是实在太年轻了,他倒也是不害怕,笑道:“呦,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的竟然还能碰见一位世外高人不成?” 李文硕没心思搭理他,看着身边陈依依肩膀上的伤口,眉头微皱,心道方才在一旁也没注意伤的这么重,在不处理一下这条胳膊可能就废了。 “姑娘放心,这里交给我了。” 语气平淡之中带着一股子温柔,让陈依依只觉得如沐春风。 恰在这时,李文硕的背后,一轮火红的太阳在紫色的雾气中升起,向周围喷发出耀眼的光。 李文硕整个人都度上了一层金边,看着就仿佛天神一般,其恩如海,其威如狱。 陈依依看着那缓缓转过身去的背影,只觉得身子有些发软,目光迷离,不自觉的有些痴了,竟是再也没有半点的担心,觉得就算今日死在这里也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李文硕把肩膀上的白毛巾往桌子上一甩,瞥了一眼身旁站着的宋文宝。 略一对视,宋文宝就只觉得一股子透心彻骨的寒意,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只觉得身子一震,下意识的就是退后了一步。 李文硕转过头,又是看向了那端坐于马背之上的顾大虎,笑着说道:“一群大老爷们儿,为难一个受了伤的姑娘,真是不觉得害臊。” 一群人里也都是整日里在刀尖上滚来滚去的凶人,听的此话,也顿时是一阵喧闹之声,嚷嚷着要一刀砍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八蛋。 顾大虎看着眼前的这个言语略有冒犯的年轻人,自是不会把他看作一个普通的店小二,只是一时间却也看不出他的深浅,稍一抬手,身后嘈杂的声音就是顿时静了下去。 “这位兄弟,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希望你给顾某一个面子,不要插手此事可好?” 顾大虎语气中带着一股子冷意,可是让这两人跑了几百里地,本就失策,对此地又是不熟,更是不想再横生事端。 看着顾大虎一伸手,身后一众小弟顿时安静,李文硕也是暗暗咋舌,心道还真是唬人,也是上前一步,换上了一副笑脸,说道:“那好啊,我给你一个面子,你也给我一个面子,今日就此离去,就当这两人已经死了可好?” 顾大虎微眯双眼,一股子杀气渐渐释放开来,连带着身下的骏马都是有些躁动不安。 “你这是真的打算不给我顾某人面子咯?” 李文硕有些不耐烦,心道我给你面子?你没听见我刚刚跟那姑娘说这里都交给我嘛,给了你面子,我的面子往哪搁? “废话真多,跟个娘们儿似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也看到了,这儿就这么两张桌子,你要是愿意坐下来喝一杯热茶,给我一个面子,我二话不说这就转身进屋给你烧水,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怎样?” 顾大虎也是笑了,他也是觉得眼前此人应该是一位显锋境界的高手,这般年纪达到显锋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天才。 但是那又如何,不说自己身后这群人皆是一群虎狼之辈,就是自己,也是在那显锋境界浸淫十几年,一手蝴蝶刀玩的出神入化,出手狠辣毫不留情,一般同是显锋中境的人也很少有人是自己的对手,所以也是被人送了一个疯子的外号。 “不然的话就滚,大冷天的站在这儿干嘛?” 李文硕话说的平淡,顾大虎听着却是眯了眯眼,心中早已是起了杀意,心道管你是个哪门哪派的弟子,这驿道之上把你杀了,事后稍微处理一下便是策马回了那江南道,又有谁能查得出来? 眼睛微眯,身子一弓便是从马背上窜出,宛若一只苍鹰从天而降,化作一道灰影。 一抹雪亮的刀光自灰影中探出,森冷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李文硕全身! “小心!” 陈依依惊呼出声,虽然对那顾大虎无比憎恨,可是却也清楚,这位在那雨田郡也是排的上名号的高手,成名多年,哪里是这位看着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小哥儿能够对付的了的?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在这清晨的驿道上久久回荡。 卷携风雷之势出手的顾大虎怔怔的愣在原地,脸上那个红红的巴掌印火辣辣的疼,身子被打了一个趔趄,半边牙齿都被打落了下来。 画面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陈依依微微抬起玉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却仍是不免惊呼出声。 宋文宝也是瞪大了双眼,心中更是七上八下,方才抱有的些许侥幸瞬时间灰飞烟灭。 他离得最近,看的也最是清楚。 方才那顾大虎出手,杀气凝聚在这了方寸之地,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真气运转都有了些许凝滞,根本生不起丝毫战意,可是眼前这人,在那一瞬间竟是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接着就是随手一挥。 可是这一巴掌快到他只能看见一抹残影! 更不用说宋文宝身后的那群人,一个个面面相觑,眼睛瞪得老大。 他们是狠,可是那只是对付一般人,像是眼前的顾大虎,一个人就是可以杀得他们所有人都丢盔卸甲的狠人,他们自是言出既从,不敢有丝毫忤逆,这么些年来在那雨田郡一带也是顺风顺水,即便对付实力相当的势力也是从来没有吃过亏。 这一巴掌。 应该只是顾疯子大意吧。 他们这样想着,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气氛极为的安静,所有人都是紧紧地盯着这里。 顾大虎浑身颤抖着,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低吼了一声,半边是血的脸庞极为的狰狞,手中蝴蝶刀便是带着呼啸的刀罡撕裂空气,斩向了这近在眼前的年轻人。 李文硕又是一抬手,后发先至。 一巴掌打在那凛冽的刀罡上。 刀罡破灭! 打在那雪亮的蝴蝶刀上。 精钢打造的刀身瞬间化作了漫天的碎片! 巴掌去势不减,却是没有顺势印在顾大虎的胸口,而是在空中拐了个弯儿,反手打在了顾大虎另一边脸上。 掌声清脆,于山间久久不绝。 地面上又是多了几颗带血的牙齿。 顾大虎怔怔的看着手中仅剩下刀柄的蝴蝶刀,一动不动,他虽然看着狼狈,满脸是血,可是实际上伤并不重。 扑通一声,顾大虎跪在地上。 风声呼啸,吹起了满地的落叶,隐约夹杂着呜咽的哭泣声。 威震雨田郡多年的顾大虎,此生征战无数,受过的重伤更是不计其数,与那些相比,今天这两巴掌可以说是连伤都算不上。 可是他却是被这从未见过的年轻人硬生生的打哭了! 第73章 有女名依依 李文硕看着跪在身前的顾大虎,也是有些意外,也是没想到一个堂堂九尺高的汉子竟是在这哭了起来。 抬头扫视了一眼那马匹上的众人,目光所及,所有人都是下意识的策马后退,眼中闪过一抹极大的惊恐。 “少侠!这帮贼人杀我父母,毁我家园,请少侠为我报仇,杀了这些贼人,我这辈子就算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伺候公子,也是甘心!” 身后传来陈依依纤细带着哭腔的声音。 一大帮子人又是骚乱起来,想要就此逃走,却又是没有人愿意做那第一个出头的,一时间怔在原地,进退两难。 李文硕略微有些走神。 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行走江湖,英雄救美的事情,可是等事情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感觉却又是变了。 眼前这一大堆汉子好像确实一副做尽了伤天害理事情的样子,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是谁又能保证身后那姑娘家中势力是什么良善之辈? 所谓的江湖仇杀你杀我,我杀你,不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哪那么容易分出个是非对错,自己和那姑娘无亲无故,和眼前这二三十个汉子也是无怨无仇,随口一句话我手上就是要多出二三十条人命,这买卖有些划不来。 不过你确实是该死。 看着眼前的这道寒光,李文硕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惊讶。 这样的凶人或许会一时间崩溃,却又是哪会那么简单就认输? 更何况自己已经卖了这么大的破绽。 双目无神,流着泪的顾大虎,忽然之间双目射出一道精芒,自下而上猛地窜出! 探出的左手指尖闪过一道寒光,竟是一种针状的暗器! 顾大虎也是咬紧牙关,手中这玄铁针被自己以各种毒物祭炼多年,毒性之烈,可以说的上是见血封喉! 看着眼前的李文硕,压抑了许久的杀气猛地爆发出来。 他知道李文硕的速度很快,即便自己先出手对方也是有极大的可能反应过来。 他要赌,赌对手的年轻,赌对手的轻敌! 可是跟很显然他赌错了。 李文硕一直没有放松戒备,笑话,在那瀑布之下只要放松一瞬就会被砸入深潭。 那力道可是不亚于显锋高手的一击! 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顾大虎迎上了那仿佛不带一丝生气的眼睛,心下一寒,却也是知道没有了收手的机会。 只要让他刺出一个小小的伤口,机会就是他的! 可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一股子大力自胸口传来。 彭的一生闷响。 众人只见得凶名赫赫的顾大虎刚一出手,就被一只黑色的布鞋踩在了胸口。 一脚踏翻在地。 巨大的力量透过顾大虎的身体传到地面上,被冻的像石头般坚硬的地面崩出了小臂粗细的裂痕! 地面仿佛都摇晃了一下。 顾大虎抬头看着那个看都没有看他的身影,视野有些模糊,浑身经脉尽被震断,嘴里不断的吐着鲜血,夹杂着一些内脏之类的东西。 看着那显然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顾大虎,周围众人显然还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就这么死了?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顾大虎就是被这么风轻云淡的一脚给踩死了。 旁边的宋文宝咽了一口唾沫,忽的想起自己方才似乎对眼前这位可以说得上是他救命恩人的年轻人多有得罪,本就苍白的脸色变的更加难看,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陈依依也是微微一怔,虽然看在眼里,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这个俊俏的店小二,还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公子哥儿啊。想到这里,看着李文硕的眼睛更是充满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注意到李文硕背上还用青花布包裹着一样长条状的物件儿,方才想到李文硕方才竟是连兵刃都没有拿出,这究竟是何等的自信? 又或者说他的实力已经高到显锋中境的高手都可以完全不放在眼里了? 那青花布里包裹着的究竟是何等样的神兵利器,才能配得上眼前这位少年英雄! 陈依依再怎么想,估计也无法想到那青花布里包裹着的只是一把寻常之极的铁剑,而且是一把已经修补了多次的铁剑。 李文硕没有管身边的这师兄妹二人,待到那顾大虎咽气才是瞥了他一眼,心道真的是显锋中境吗?看气息应该没错的啊。 可是 真的好弱啊。 他其实也是知道,对方确实是实打实的显锋中境,没有丝毫水分,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如今的他,在这显锋境界实在是太强了,可是对比之下,他还是觉得对方很弱。 一年前他就是显锋大圆满,即便是华山首徒都不是他的对手。 如今他仍然是显锋大圆满,可是如果再对上那华山首徒,甚至自己那位苦命的兄弟独孤仇,他都自信对方在自己的手里走不过十招。 李文硕这般想着,看着眼前的这二十几号人,皱了皱眉,单是这个动作就是惊的对面众人差点儿连兵刃都拔了出来,更有胆小的一骑已经策马向着来时的驿道跑去。 李文硕叹了口气,虽说行走江湖杀伐果断是必要的,可是让他去出手杀这群弱鸡还是真的很没意思,摇了摇头,就是向着身后茶棚走去。 坐在马背上的众人见这青年没有出手阻拦,顿时如蒙大赦,连忙策马转头,去时的速度竟是比来时还要快上几分,似乎是害怕李文硕反悔一般。 乌压压的烟尘散去,李文硕走到旁边草堆里拿出一些药膏,装在手掌大小的黑色瓷瓶里,虽然看着不起眼,却皆是老黄从那太玄楼中拿出的疗伤圣药,若是流落到市面上,可以说是有价无市,千金难买的宝贝。 走到那陈依依面前,把药放下,笑着说道:“这些都是一些外敷的疗伤药,姑娘的伤势拖延不得,若是信得过在下,就赶紧拿去处理一下伤口。” 陈依依强忍着痛楚接过疗伤药,道了一声谢就是转身向着棚子里的一个角落里走去。 李文硕也是转身去打算烧壶热水。 见陈依依身形摇晃,宋文宝连忙上前,想要搀扶,却被陈依依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冰冷的眼神让宋文宝瞬间如坠冰窖,知道自己先前的行为已经伤到了师妹的心,不禁自责,早知道这小子如此厉害,自己先前为什么不坚决一点,哎,幸好师妹现在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待会儿好好哄一哄,不愁她不跟自己回去。 想到这里,他脸上浮现出了一股子不易察觉的笑意,紧接着,身子一僵,只觉得像是坠入地狱一般,不自觉地颤抖着,眼前的世界似乎都变成了血红色! 唯一能够动弹的也就是那双眼珠了,四下扫视了两眼,只见师妹刚刚转到了那茶棚的外面,一旁李文硕还在鼓捣着柴火。 感受着背后那股子森冷的杀气,蓦然想起这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那个相貌普通,自打一开始就一动都没有动过,撑着黄油纸伞的怪人。 老黄没有看宋文宝,却是感到了一股子强烈的厌恶。 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黄油纸伞,心道她不会也嫌弃我这把伞脏吧,可是自从老爷子把这把伞交给自己之后这把伞似乎就一直这么脏,从来没有干净过,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这伞脏是有些脏了,可是还能用,一点儿都不破。” 老黄走到了宋文宝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极为认真的说道。 宋文宝心里发苦,想着这些都是什么人啊,这种杀气,他这辈子都没有感受到过,眼前这个男人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吗?和他一比,旁边那个恐怖的年轻人简直就是一只温柔的小绵羊。 恰巧这时陈依依敷好药走了进来,心中也是分外惊喜,这药膏看着一般,她对药的效果也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可是谁知这药涂在伤口上冰冰凉凉的,疼痛感瞬间就去了大半,虽然仍不能如何活动,但是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在飞速的好转,以这种速度,要不了几天就可以恢复如初。 这种疗伤药的话,比之自己父亲前些年花大价钱买来的奇药黑玉断续膏还要好上不知多少,这么珍贵的东西不应该都摆放在大家族的密室中吗? 可是却被那俊俏公子随意的仍在稻草堆里,还想都不想就随意赠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陈依依这般想着,俏脸一红,抬头却是惊讶的看着自己师兄脸色苍白的跌坐在地上,看着那位撑伞的公子,眼神慌乱,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 “师兄,你怎么了?” 听的这熟悉的声音,宋文宝大喜过望,激动的都快哭出来了,方才这怪人就是盯着他,浓烈的杀气让他心脏都快停止了,不是夸张,是真的快要停止了一般。 “师妹,我们快走!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回江南,不我们去风华州,随便去哪都行。“ 说完就要伸手去扯陈依依的胳膊。 陈依依轻轻让开,看着眼前慌乱的师兄,眼中的失望之色越加浓郁,冷声说道:“师兄,方才我已经说过了,要走你自己走吧,我不会再跟着你了。” 宋文宝一怔,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会说出这样的话,心中顿时一凉,连忙说道:“依依,别闹了,师父师娘都已经被贼人害死了,没有我,你怎么活?” “师兄,谢谢你这次带着我逃出来。”陈依依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宋文宝的眼睛,极为认真的说道,“不过这里我要说一句,我陈依依!没有谁都能活!” 听得这话,正在烧水的李文硕嘴角一扬,只觉得通体舒畅,对这萍水相逢的女子油然升起一股子敬佩之情。 没有谁都能活,说的多好啊,真是个坚强的女孩儿。 宋文宝一个踉跄,退后了两步,看着茶棚里的三个人,眼中闪过一道怨毒的神色,当着李文硕和老黄的面儿却是不敢太过明显的表露出来,冷笑了一声,连说了三个好字,便是转身上马,向着江南的方向头也不回的赶去。 茶壶发出一声急促的鸣叫,滚滚白气从茶壶口儿冒出。 李文硕端着茶倒了一杯,递给了眼前亭亭玉立的美人,笑着问道:“看姑娘的气色,那药膏的效果不错啊。“ “公子不吝赐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说着便是微微福身,这动作不像是江湖儿女,反倒是像那整日躲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 也不能说是像,陈家在田园郡本来就是首屈一指的大户,陈依依虽然从小习武,但性子却甚是柔和,一切大家小姐该学的礼仪皆是一应俱全,样样不差的学了去。 “一点儿不值钱的药膏而已,行走江湖,互相帮助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姑娘无需挂齿。” 李文硕摆手说着,可是他越是这样,陈依依就越是觉得他落落大方,不拘小节。 掩嘴轻笑了一声,声音婉转如窗边风铃。 “奴家江南陈氏女子陈依依,受此大恩,无以为报,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没听到那声以身相许,李文硕略微有些小失落,却也是松了一口气,否则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在下南山李文硕!” 第74章 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陈依依先是微微一笑,紧接着忽然愣住,一脸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 “南山李文硕?” 李文硕一怔,微微点头。 “白马寺前一剑破阵的李文硕?“ “额,正是在下。” 陈依依原本黯淡的双眸突然间亮了起来,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真的是你啊。” 声音平淡,透露着一股子感慨的意味,陈依依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变得无比的熟悉,就像是很久之前就认识他了一样,不对,自己确实很久之前就认识他了! 只不过他不认识自己而已。 “姑娘认识我?”李文硕有些惊讶的说道,没想到自己消失了快一整年,江湖上依然有人记得自己。 陈依依笑着说道:“李公子见笑了,先是白马破阵,又是剑败华山首徒,名声都从风华州传到江南江湖去了,小女子整日窝在家里没别的事情,就喜欢听这些江湖新鲜事,以前听闻李公子年纪不到二十岁就达到显锋之境还稍有怀疑,今日一见,果然非比常人!”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一笑,总有人在说他天赋高,可是他一点儿都不觉得。 这也难怪,在江湖上游历这么长时间,遇到的人都是一群怪物,没有一个正常的,和身边儿这位二十多岁都要进入破军境的刺客比起来,自己简直废物的一塌糊涂啊。 陈依依没说的是,当时她跟自己的一些闺中好友,整天都在议论江湖上的这些少年英雄,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她最喜欢的就是李文硕,当听说李文硕剑断华山,生死不知的时候,她还伤心难过了好一段时间,今日见到真人,果然和自己想象中的那个少年英雄一模一样,不,还要潇洒!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老黄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宋文宝离去的方向,嘴唇阖动,喃喃的说着什么。 “一剑。” “两剑。” “三剑。” 李文硕见此,也是上前走了两步,无奈的说道:“叫他老黄就行,姑娘遭此劫难,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听得这话,陈依依也是鼻子一酸,就是跪了下来。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李文硕也是始料未及,心道怎么这就跪下了,难不成之前没说那句以身相许现在要说?脑子里胡乱的想着,连忙上前搀扶。 谁知陈依依却是不起来,抹了抹眼泪,带着哭腔说道:“李公子侠肝义胆,救小女子于危难之中,无以为报,但是我爹娘皆被恶人杀害,家中势力也被仇家所占,此仇不报,着实寝食难安,只是在下武功低微,难以成事,如若公子不嫌弃,希望能够拜公子为师!” 看着已经行大礼拜倒于地的陈依依,李文硕张着嘴巴却又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收你为徒?要是让老爷子知道我随便出去一趟就给他带个徒孙回去,还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还不得折腾死我。 见李文硕一时没有开口拒绝,陈依依就知道自己成功了,埋在地上的脸颊上露出一股子得逞的笑意,妖艳的眸子闪着兴奋。 她也是思考的清楚,她虽然武功不弱,也甚是聪慧,可是毕竟经验太少,江湖险恶,她一介女流行走江湖着实有些危险,不如就此跟着这位朝思暮想的李公子,勤奋习武,以后若是有机会进入显锋境界,定然要回去手刃了那帮子仇人! 几里地外,宋文宝感受着左肩的疼痛,脑海中却是越加的清醒,眼中泛起一道冷光,冷哼一声,给了坐下马儿一鞭子,马儿吃痛,就是迈开步子狂奔起来。 茶棚里的那两个混蛋,老子总有一天要让你们好看!还有陈依依那个小贱人,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跪在地上求我回来找你!宋文宝这样想着,脸上浮现出一股子狰狞的笑意,忽然间,他的表情一僵。 微微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下一刻,一道血痕缓缓浮现,仿佛被人砍了一刀。 一道 两道 三道 总共有三道血痕! 宋文宝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胸口,有些迷茫,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扑通一声,奔驰的骏马上有一道身影栽倒在地。 微风轻轻地吹着,像是一只看不见的大手轻抚着大地,树上披着一层霜,好像生出了闪闪发光的白色叶子。 李文硕最终出于老爷子会不会把自己打死这一点考虑,没有收陈依依这个女徒弟。 不过也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老黄收她做徒弟。 陈依依看着那愣在原地的老黄,心里虽然有些不情愿,不过却没有表露出来,想着这人虽然看似其貌不扬,但是能和李文硕坐在一起,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忽然间,陈依依身子一震,心里有些发抖。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一个源自华山之上的故事。 那个故事的结局,就是一个撑着黄油纸伞的年轻人。 那个传说中有可能是天下第一杀手的年轻人! 老黄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就这样在李文硕的主张下多了一个弟子。 陈依依连忙拜倒于地,认认真真的行大礼拜师,生怕老黄出声反悔。 时间又是这样过了三天,陈依依的外伤基本上好的差不多了,老黄虽说平日里不怎么说话,但是当起师父来还真的是尽职尽责,各种灵丹妙药不断地从身上拿出来,内伤痊愈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知道了眼前这位的身份,陈依依开始时也是不敢多言,生怕惹人生厌,不过她向来胆子大,几天相处下来也是熟稔了不少,看着一旁肩膀上搭着个白毛巾的李文硕,黛眉微皱,出声说道:“公子为何这般打扮,又怎么会和师父他老人家在这路边开了个茶棚?” 李文硕品了一口杯中清茶,透着些许苦涩,瞥了一眼身边的陈依依,苦笑道:“师父让我来这里等一个人。” 短短的一句话,就是勾起了陈依依强烈的好奇心,等一个人? 什么人能够让天下第十高手和李公子在这儿荒郊野外苦等,还有李公子的师父,这两天不是没有问过,可是他一直不说,一旁的师父更是似乎都不愿意搭理自己还是怎么的,基本上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 这让陈依依很不高兴,嘟着个小嘴儿趴在桌子上,看着李文硕背上包裹在青花布中的宝剑,自己问他这里面是不是那传说中的青霜剑,他也只是一笑,摆了摆手说青霜已经断掉了,这只是一把十几两银子打的铁剑。 她很不满意这个答案。 在她的想象里李文硕用的不就应该是青霜那样的绝世好剑? 即便青霜已经断掉了,那也不能只用一把十几两银子打的宝剑将就吧,就算是自己闺房中挂着的那柄几乎从来没有用过的秀剑,也是价值着几百两银子啊。 如果只是一把十几两银子的普通铁剑,你为什么要把它包的这么严严实实? 轻轻地哼了一声,就是转头看向李文硕,却是发现李文硕举着的茶杯微微一顿。 双眼中似乎有两道精光射出,整个人的气势瞬间提了上来,放下酒杯,看着不远处的驿道,脸色变得极为凝重。 一旁的师父老黄也是偏过头看了过去。 “来了!” 第75章 铁剑请你死! 李文硕忽然笑了一声,你终于来了,想到这里,手竟然有些颤抖,这就是玄彻境高手的气息吗? 真的好强啊。 “你听说过展雄信吗?” 李文硕笑着对一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陈依依说道。 “听说过啊。”陈依依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接着便是笑了起来,说道:“淮和谷那边的地头老大嘛,离我们雨田郡不是很远,宗师级的大高手,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一面,据说不光武功高强,还是一位大善人呢。” “哦,是吗?” 李文硕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儿,兴味浓浓的眼眸死死的盯着驿道的尽头,还没看到对方的身影,他就已经感受了那种浑厚的气息,这就是宗师级高手吗? 他能感觉到背后的铁剑在颤抖! “可是最近听说他好像出事了。”看着李文硕的样子,陈依依有些疑惑,可还是继续说道,“有人自称是十年前满门被灭的展涛的后人,上京赶考中了状元,派到江南道这边做了大官儿,来找那展雄信的麻烦,说是十年前那场灭门惨案是展雄信所为,真的让人难以置信。” 一家被灭,仅有一个孩子于纷乱中逃了出去,寒窗苦读,终于衣锦还乡,令得多年冤案沉冤昭雪。 多好的故事啊,李文硕这样想着,嘴角一勾,笑道:“那我杀了他没什么问题吧。” 陈依依一怔,心道若这些事情都是真的,这展雄信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恶人,可是那是玄彻境界的武道宗师啊,如若不是他拖家带口的,孤身一人,就算是官府也不敢找他的麻烦。 而且他远在淮和谷,你要跑这么远去杀他?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陈依依猛地转身,看着身边的李文硕,瞪着眼睛说道:“你说要等的那个人不会就是他吧!” 李文硕点了点头,看着驿道尽头隐约出现的黑影,身子一震,背后的青花布就是飘扬在了空中,那把铁剑不知何时就是到了手上! 第一次看到这把剑,陈依依却是没有了什么去看剑的心思,顺着李文硕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高坡上出现了好几辆马车,前前后后足有五六十人! …… 不知道为什么,展雄信有些心慌,从早上到现在一直不能静下心来。 他是如何也没能想到十年前的那个晚上,自己的那位年仅十岁的侄子竟然真的从自己手上逃掉了,自己当年杀得究竟是谁?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他当年杀得是谁,这个自称是展涛儿子的人,已经把刀口对准了他。 自嘲的笑了一声,自己这些年行善积德,做了无数善事,就为了能睡个安稳觉,到头来还是搞成了这个样子,还真是应了那句善恶到头终有报的话,不过那是你的报,不是我展雄信的! 驿道虽然平整,可是马车跑在上边仍是十分颠簸,透过车窗看着天边的流云,连绵起伏的云宛如浮动在海上的冰山,就像那层隐于体表的罡气一般,凝重而又冰冷! 马车忽然晃了一下,然后就停了下来。 展雄信皱了皱眉头,心道怎么停下来了,我不是说过白天不准停的吗! 他突兀的感受到了一股剑意,厚重凝实和飘逸出尘两种互相矛盾的气息完美的交融在一起,虽然他修行的是刀法,可是这种剑术造诣连他都要忍不住赞一声好。 可是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掀开马车的车帘,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两男一女。 准确的说是瞥了一眼那拿着剑的李文硕,看清楚了那显锋境界之后,他的眼中就只剩下了老黄一人。 江湖上传说有一位天下第一的杀手,从来没人见过,不知男女,不知高矮胖瘦,不知境界几何,可是自从华山之事过后,这个神秘的天下第一强者就是有了一个基本的形象。 样貌普通的男人 手里拿着一把黄油纸伞。 虽然他平日里对自己的武功很是自信,但是他仍旧不认为自己可以战胜这样的强者。 走下马车,双目死死的盯住那个拿着黄油纸伞的年轻人,出动这样的强者来对付自己,太玄楼对自己还算尊重,展雄信这样想着,缓缓地走到了李文硕面前十几丈的地方。 “能在这里见到你这样的高手,相信对于每一个习武之人都实属人生一大幸事,不过无论是非对错都是我一人的事情,敢问能否放了我身后的一家老小?” 老黄没有答话,只是看着他。 展雄信皱了皱眉头。 这时候李文硕上前走了一步,笑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又不是什么杀人狂,自然不会为难你的妻儿。” “你就是李文硕?”已经年近五十岁的展雄信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显锋大圆满的年轻剑客,又和这撑伞人在一起,身份实在是太好猜了。 笑了一声,说道,“真是不错的小子,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才刚刚进入显锋境界,又是打磨了二十年才踏入玄彻,这才有了今天的修为,如今看你不过二十,就已经有着要进入玄彻境界的势头,真是后生可畏啊。” 听得这话,李文硕撇了撇嘴,心道这就惊讶了,你要是知道老子十岁就踏入显锋境界,眼珠子不得都掉下来。 不过看这眼前之人,心胸气度皆是开阔,倒也不像是那穷凶极恶之徒,心下不禁有些疑惑,高声问道:“那件事情真的是你做的?” 展雄信哈哈笑了两声,说道:“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就是我做的!我那侄子既然能青来天下武榜上有名的人物,那么我死也是活该,来吧,让老夫见识一下所谓的天下前十!” 说完眼中就是战意渐起,雄浑的气势释放开来,宛若一只咆哮的雄狮! 周围地面上的落叶无风自动,急速的滚动着,如刀子般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细小的划痕。 修为稍弱的陈依依霎时间变得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根本无法抵挡这种山呼海啸般的气势。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你退远些!” 紧接着便是手中长剑平举,森森剑光射出,整个人似乎都带上了一股子出尘的气息,剑尖遥遥指着不远处的展雄信,笑道:“你搞错了,今天你的对手是我!” 清亮的声音在山间不断地回荡,惊起了漫天的飞雀儿。 展雄信皱了皱眉头,心道你虽然天纵奇才,但终归只是显锋境界,对我来说显锋大圆满和显锋初境又有什么区别? 怎么可能破得了我的护体罡气? 挥手示意车队继续前进。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显然也是看出了形式的变化,之前也不是没有遇到刺客劫匪之类的,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有过什么反应,可是这一次! “父亲!” “我说走!” 展雄信吼了一声,真的如一头发怒的狮子一般,仿佛整个山岗都在震动。 车队又开始前进,不多时就是消失在了视野里,看着这一幕,展雄信松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李文硕,冷声说道:“小鬼,你确定要跟我打?” “确定,今天只要胜了我,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走了,我保证他不会出手。” 李文硕笑着指了指旁边的老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敌人。 听得这话,展雄信一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眉头微微皱起,第一次正视起了眼前的年轻人,心道这是在侮辱我吗?只不过是一个显锋境界的小子,竟然敢向我挑战! 今天有着那撑伞人在旁边看着,我不好杀你,但也要给你点儿颜色看看,让你知道,宗师就是宗师,武道有史以来,就没有人能够在显锋境界,正面战胜玄彻境界的强者! 展雄信这样想着,只是他不知道确实有人做到过这件他认为绝无可能的事情。 例如那剑圣上官羽,例如那武当张远之,只不过无人知道而已。 冷哼一声,眯着眼睛说道:“老夫先让你三招!别让人说老夫欺负你一个晚辈!” 李文硕嘿嘿一笑,心道还真是个老狐狸,若是一般显锋境界的剑客儿,费劲一身力气怕是都破不开你那身护体罡气,三招和三十招又有什么区别? “公子小心!” 说话间李文硕便是化作一道灰影,向着展雄信跑了过去,轻贴着地面的铁剑,沿途在地面上,带出一条长长的火花。 展雄信负手而立,李文硕的每一个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确实是扎扎实实的显锋大圆满,再加上那可以说的上有着宗师之势的凛冽剑意,在这般年纪能有这种修为,实属不易。 可是就这种修为,你根本没有资格跟我打! 想到这里,眼睛微微瞥向一旁的撑伞人,心道今天连这位都出动了,本以为必死的局面,现在似乎还出现了一丝生机,真是天不亡我,一会儿三招过后就是指教你一下,让你见识一下玄彻和显锋的差距! 看着眨眼间就是到了眼前的李文硕,连腰间长刀都没有拔出,负手而立,一身素色衣衫在山风的吹拂下微微飘动,飘然如仙人一般。 李文硕一声冷笑,双方距离已经不到一丈! 脚尖在地面一点,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地面瞬间蹦出无数道裂痕! “去死!” 第76章 刀与剑 两个冰冷的字眼传到耳边。 展雄信双眼暴突,突然之间,这李文硕的速度何止快了一倍! 这么短的距离内突然发难,无异于偷袭,即便是他也来不及作何反应,腰间长刀尚未拔出,他又没有练过什么金刚不坏的硬功,哪敢拿身体去接这一招! 无奈之下,只好加大真气的输出,期待那一层雄浑的护体罡气可以挡住李文硕的攻击。 手中铁剑压抑了半个月未曾出鞘。 如今刚一出鞘。 一道极为暴烈的剑光自剑身上发出,强劲的剑风带起了周围的落叶,一瞬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仿佛此时此刻,天地间就只剩下了那一剑!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展雄信就是被一剑斩退了十几丈,惊得后背全是冷汗,这一招所用出来的境界虽然仍旧停留在显锋,但是威力却是已然达到了玄彻境,可是,这怎么可能? 方才若不是他反应快,凭借着境界上的优势,接连打出十几掌,将那一道雄浑的剑气震散,这一招怕不是就要分出胜负? 冷哼一声,心道这一招确实可以,不过多半也是妙手偶得而来的一剑,方才老夫大意,小看你了,现在等我拔出刀来,即便你还能挥出这样威力的一剑,老夫也要一刀把你这把破剑斩成碎片! 可是眼前的烟尘还未散去,一道影子便是贴着地面冲了过来,只是顷刻之间就是来到了他的身前,又是一剑刺出,剑气便是飞射而出。 然而这个时候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刀柄! 展雄信着实有些吃惊了,怎么可能,以区区显锋境界的修为斩出那样的一剑就是够惊人的了,可是用出这样的一招之后,都不用换气的吗? 他自然没有想到,李文硕终日里在那万年寒潭中熬炼气息,一气悠长本就和普通的显锋大圆满远远不同。 猛地一咬牙,收手不再拔刀,反手一挥,便是有一道刀罡自掌间斩出。 展雄信再退! 李文硕也是毫不犹豫的跟上,不打算给对手丝毫喘息的机会,所以出手没有半点儿的留情,如此暴烈的剑招,对手若是一般的显锋大圆满强者,说不定就已经命归西天了,可是展雄信不是显锋。 无论如何,玄彻就是玄彻,自己那突兀的第一剑虽然已经斩开了那雄浑的护体罡气,可是却没有击散对手的气机,只要给展雄信半点儿喘息的机会,那层护体罡气就是能再次凝结。 李文硕猛地向前踏出,终于是追上了那面对自己不断倒退的展雄信,四目相对,双方眼中皆是闪过一道冷光。 半空中身子猛地一旋,手中铁剑便是猛地斩下,暴烈的剑气剑光全部被锁在这剑身之中,没有丝毫外溢! 展雄信脸上也是闪过一丝狠辣的意味,宽大的衣袖斜卷着玄彻境界特有的护体罡气,猛地甩向李文硕手中长剑。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两道狂乱的真气撞在一起,然后炸开,坚硬的地面如书页一般被一层一层的掀开。 烟尘中,一道身影暴射而出,连退了十几丈方才站定。 定睛一看,正是那展雄信! 李文硕手中长剑一挥,漫天的烟尘瞬间便被剑风吹散,看着不远处那神色阴鹜的展雄信,笑道:“谢谢前辈让的这三招!” 听得这话,展雄信脸一黑,这三招哪里叫让,分明是被眼前这个诡异的小子压的根本还不了手! 右臂上的衣袖早已破烂不堪,展雄信所性连体外那一身宽大的衣袍都撕了下来,露出下面那一身暗紫色的劲装。 缓缓抽出腰间长刀。 一寸 两寸 只听铿锵一声,长刀瞬间出鞘! 山风徐来,天地寂寂,一如这展雄信手中长刀。 拔出刀的展雄信和方才判若两人,一股强大的自信涌上心头,浸淫刀道数十年,这长刀离着身边一刻有时候他都不安心。 看着眼前的李文硕,神色变得极为平静,冷声说道:“你很不错,不过接下来我不会留手。” 李文硕也是微微眯眼,对手终于认真了起来,接下来的战斗不会再有半分侥幸。 一旁的老黄仍旧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似乎这一切都跟他无关,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偏头,对着一旁的陈依依说道:“看仔细了,这种层面的战斗我不要求你看懂,但能记多少记多少,不会有坏处的。” 陈依依使劲的点着头,拳头紧紧地攥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前方声势惊人的战斗。 李公子仅仅出了三剑,剑剑迅疾如电光火石,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是将那宗师境界的展雄信给逼退了,这究竟是何等的剑术,竟然可以跨越显锋和玄彻的壁垒! 陈依依这般想着,虽然她只是连个显锋都不是的初境武人,却也是知道武道之中,同一个大境界之间武力差距就是极为巨大,更别说显锋和玄彻这种相隔一个大境界的了。 李文硕长出了一口气,冷声喝道:“来战!” 话音未落,李文硕整个人就如炮弹一般冲了出去,手中长剑横在身侧,随时准备斩出。 展雄信也是冷哼一声冲向了李文硕,速度并不慢上半点,滚滚罡气带起来的气势甚至更加的惊人,手中长刀寒光闪烁,显然也并不是凡品。 眨眼之间,两人就是撞在一起,刀剑相撞,巨大的轰鸣宛若天边的惊雷! 李文硕的剑气瞬间就是在这巨大的力道之下灰飞烟灭,可是展雄信却是也不好受,刀身上传来的那股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 两人皆是一步不退,这种时候,谁退一步就会被对方占得先机。 展雄信还好,有着玄彻罡气护体,即便是一时处于下风也有着很大的机会。 可李文硕不同,这种情况他根本找不到退后的机会,他的气息再悠长也只是显锋境界,一旦被压制,除非在那一气用尽之前击败对手,否则一气用尽,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必败无疑! 凛冽的刀锋贴着皮肤划过,李文硕眼睛眨都不眨,继续出剑,却是微微一滞,也是知道刺在了那层罡气之上,丝毫不乱,反手挑向展雄信的手腕儿。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双方便是贴在一起,近身交换了不知多少招,明明是这剧烈的力量碰撞中,李文硕的剑招依旧透露着一股子新颖奇特,飘逸出尘的气息。 可是经验丰富,习武多年的展雄信又怎么会畏惧这种贴身近战? 他也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李文硕虽然厉害,可境界却还是依旧停留在显锋境界,没有了那层护体罡气,几乎每一次刀剑碰撞,对手不仅是兵器,连带着兵器都会有所损耗,看似势均力敌的战斗,如果就这样僵持下去,慢慢的,胜利的天平就会倒向他这一边。 虽然对付一个显锋境界的剑客儿还要这般斤斤计较,对于他来说着实有些跌份儿,不过他也是毫不在意,心中俨然也是把李文硕当成了同一个等级的对手。 一旁观战的陈依依焦急的看着战圈,以她的眼力,跟上双方的身影就已经是极限,哪里能够看得见那如幻影般的剑光? 心下不禁更加焦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整个人都沉浸在了那酣畅淋漓的战斗中。 慕然间,陈依依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下一刻便是要爆开一样,不禁升起一股莫大的恐惧,脑子里轰然一响,打了一个冷战,全身上下都冒出了一粒一粒鸡皮疙瘩。 第77章 玄彻可杀否? 就在这时,陈依依只感觉身子内一股暖流冲过,那种压抑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抬头一看,只觉得天空似乎都变成了黑色,明明方才还是正午时分,高的天空中,星星就一颗颗跳了出来,那么多,那么亮,又那么遥远。 忽的眼前一花,一切都消失了,头顶上没有那无尽的星空,只是一把满是油污的黄油纸伞。 “你是找死吗,以你现在的修为,竟然也敢体悟这种已经是宗师境界的剑意和刀意,真是不知死活。” 老黄语气中带着一股子愠怒,可仔细一听,又像是十分平淡,就像他那一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一样。 陈依依一嘟嘴,抬头继续看向那边激烈的战斗,却是穆然发现即使自己去体悟那股剑意,身体也是没有什么感觉了,而且她发现,似乎能够略微看清楚他们的动作了,脸上不禁露出欣喜之色。 老黄没有去管自己那双眼冒光的便宜徒弟,她看到的只是那一招一式的高明剑法和刀法,可是他看到的不同。 以他的眼光自然是看出李文硕现在处于劣势,并且似乎没有什么反抗的手段,李文硕要输了,他这样想着。 心中不自觉的有点担心。 他也会有这种情绪吗? 老黄这般想着,看着身前的李文硕,他似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了。 ——假如你曾经认为一个人是你的朋友,那么这个人永远都是。 所以,老黄一直都在盯着李文硕的剑和展雄信的刀,留意着他们每一个轻微的动作和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根肌肉的跳动。 再次确认无论李文硕遇到什么样的险境,他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把黄油纸伞挡在他的面前,然后杀死展雄信。 李文硕不知道老黄怎么想,也根本没有机会去想。 感受着那股子巨大的压力,就像是在面临那巨大的瀑布一样,压的他根本喘不过气来。 刀与剑之间,不断的碰撞摩擦,火星四溅,轰鸣的声音彰显着巨大的力量。 此刻展雄信已经完全占了上风,手中长刀不断地挥出,一刀又一刀的斩在李文硕的剑上,砍出了一道道细小的的豁口。 经历了如此激烈的战斗,他的心还是无比的平静,冰冷的像是一块儿石头! 方才他有过两次机会都可以一招击败李文硕,可是他都没有做,因为他已经看出了李文硕的弱点,还因为这样做最为稳固,他要用最保险的方式击败对手。 或许他之前是没有弱点的,但是现在他有了。 他手中的剑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层次的战斗,最多不过二十刀,他就可以将这柄明显比正常宝剑长了一截的铁剑斩成碎片! 一个连剑都没有的剑客儿,凭什么跟我打! 一个玄彻境界的宗师高手,面对一个比他弱的对手时,不贪功,不冒进,小心翼翼的就像是面对着生死之敌,这还怎么打。 李文硕也不知道,方才他已经故意卖了两个破绽给对方,只要对手上当,他不说能够占得上风,最起码也能得到一个换气的机会。 可是并没有,展雄信太稳了,他活了这么多年,做什么事都是这般稳健,所以他很少会陷入如今这种境地。 穆然间一道雷光轰鸣,宛若一道银色的龙嘶吼着从铁剑上冲出! 紧接着就是被一道凄厉的刀光斩碎,当的一声,细小的雷蛇向四周散去,铁剑之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刀与剑紧贴在一起,剧烈的摩擦着,飞舞的火星击穿了漫天飘舞的树叶。 “平地惊雷么?没想到吧,我见过这一招,在方才用出惊雷剑法的时候就猜想你是不是会用这一招来打破我对你的压制。” 细碎的声音传到了耳朵里,李文硕却只是死死的咬着牙,嘴角溢出一道鲜血,怎么打,所有的招式都用过一遍,可还是赢不了,手中铁剑再与那长刀接触一次,注定会被震成碎片! “哼!”展雄信眯着眼睛,冷笑道,“的确是位少年天才,可是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如今我的护体罡气已经恢复如初,战意也是正值巅峰,而你已是强弩之末,凭什么跟我打。” 李文硕并没有听展雄信说话,似乎下一刻就要败了。 他的眼睛仍是死死的盯着那刀剑接触的那个点,一个细小的豁口在眼中放大,穆然间,李文硕双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展雄信一怔,低头一看,只见那长剑之上瞬间多出了无数道的裂痕,一愣,心道怎么会?按照他的计算起码还得再来一刀才会出现这样的景象。 暗道一声不好,便是收刀挡在身前,铁色长剑瞬间变成了无数的碎片,高速的划过空气,宛若一颗颗火红色的流星! 李文硕趁机退后十几丈,大口的喘着粗气,手中的铁剑只剩下了一半。 展雄信眉头微皱,方才李文硕把真气一股脑的灌注在那长剑之中,使那铁剑承受不住爆了开来,虽然借机拉开了些许距离,可是自己有着罡气护体,硬是将飞向自己的碎片全部都挡了下来,反倒是李文硕自己,身上被划出了一道道细小的血痕。 这就是玄彻和显锋的差距,只要体外护体罡气一瞬间不破,就能源源不断的从天地中抽取精气补充自己,根本谈不上消耗一说。 “你是认输了吗?” 展雄信这样问道,在他看来,李文硕自爆佩剑,已经和认输无异。 可是李文硕却是一动都没有动,没有答话,仔细看去,他甚至已经闭上了双眼。 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好似人在伤心地哭泣。 又碎了啊,李文硕这样想着,自嘲的笑了笑。 风更大了,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他的思绪似乎随着那寒风飘荡了很远很远,看到了驿道的尽头,看到了城中熙攘的人群,看到了雁门山溪水旁跳来跳去的小银,看到了拿着一把剑,不再缩在皮裘里的老人。 手握着那半截残剑,体内真气疯狂的涌动着,竟是有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北风呼啸,却是再也吹拂不起他半截衣衫! 缓缓地睁开双眼,一切的气势尽皆收敛,就像一个什么武功都不会的普通人。 陈依依有些看不懂了,即便在这黄油纸伞下站着,她仍是看不懂李文硕现在的状态,心中不禁的有些担心,疑惑的看向一旁的师父。 老黄眼睛微眯,笑着说道:“玄彻可杀否?” 声音洪亮,响彻山岗。 李文硕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杀得!” 展雄信冷哼一声,自是也看出了李文硕身上有了什么变化,多半是有所领悟,可是那又如何,你依然停留在显锋境界,并且已经遍体鳞伤,如何跟我打! 这时候,天色更淡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已集中在这柄残剑上。 剑已刺出! 刺出的剑,剑势并不快,李文硕和展雄信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十丈远。 李文硕一步迈出,落于地上,很稳,手中的剑也很稳,没有丝毫的颤抖。 举着剑,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着展雄信走去。 在陈依依看来这一剑丝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皱了皱眉头,眼中的疑惑之色愈加浓重,却也不敢移开自己的目光一瞬,生怕错过了什么。 可是展雄信的背后却是已经生出了冷汗。 他看出了这种剑术的变化,人的移动很慢,剑看似没有动,可是剑锋的变动却很快,因为一招还未使出,就已随心而变,竟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也正是江湖中无数剑客儿所苦苦追寻的境界。 剑与人合一,这已是心剑。 展雄信低吼一声,有些不甘心,脚在地上一蹬,便是朝着李文硕飞奔而去,想要打破李文硕这种一往无前的剑势! 手中长刀猛地挥出,李文硕的剑却也是刺向了展雄信的胸口。 两个人的距离已近在咫尺! 这是两人的最后一招,却也是决定胜负的一招! 展雄信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李文硕手中的剑若是完整的也就罢了,可此时他手中拿的是一柄断剑! 陈依依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惊呼出声。 在那柄短剑刺入展雄信胸口之前,那柄长刀必先划破李文硕的喉咙! 剑锋是冰冷的,特别是在这冰冷的冬日。 冰冷的剑锋,已刺入展雄信的胸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截残剑触及他的心。 展雄信看着自己胸口的长剑,抬头又看了看眼前的李文硕,有些疑惑,想不通为什么会是这样,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自己就是这么简单的要死了。 回想着自己这一生,笑着说道:“我这一生其实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为了那本刀谱去杀了我师弟。” “你不光杀了你师弟,你还杀了他全家。” 李文硕握着剑柄,面无表情的补充道。 听得这话,展雄信苦笑着点了点头,咳出了一大口鲜血,继续说道:“没错,再杀了展涛之后,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每一个晚上似乎他都要来找我,所以我这么些年来真的一件坏事都没有做啊,我还处处做善事,不惜散尽家财,就为了能睡个好觉,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落下了这么个下场,因这件事情而死,真是命运弄人啊。” 李文硕看着展雄信的眼睛,冷声说道:“犯下得罪永远无法弥补,我们永远无法偿还所犯下的错误,你想偿还的话,去下面跟你那师弟说吧,看他原不原谅你!” 说完李文硕手臂一甩,半截断剑就是从展雄信的身体中拔出,鲜血如雨点般洒下。 砰地一声,展雄信仰面倒在地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空。 景德十八年,也是景德历的最后一年刚刚开始,李文硕在江南道通往风华州的驿道上,显锋杀玄彻。 第78章 一桌素斋 “剑法,其第一层境界,讲求人剑合一,剑就是人、人就是剑,手中寸草、也是利器;其第二层境界,讲求手中无剑,剑在心中,虽赤手空拳,却能以剑气,杀敌于百步之外;而剑法的最高境界,则是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是以大胸怀,包容一切,那便是不杀,便是和平。” 李文硕曾经从说书的老范那里这样听过,当时听着只觉得玄而又玄,根本听不懂。 此刻看着手中的断剑,却是深有感悟,自嘲的笑道:“人剑合一,剑就是人,人就是剑,我这算是在剑道一途登堂入室了吗?” “公子何止是登堂入室,称之为当世剑仙也不为过!” 陈依依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心情有些激动,显锋杀玄彻,这等壮举历史上有几人做到过! 而现如今眼前就有一人,还如此的侠肝义胆! 看着李文硕,一双美眸中透露着一股子火热。 老黄也是走了过来,看着地上的尸体,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那股子剑意,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事情办完了,该回去了。” 李文硕点了表示同意,看着眼前的陈依依,说道:“依依,怎么样,你有什么打算。” 听得这话,陈依依眸子一黯,随即又是恢复了那股子狡黠,微微福身,娇声说道:“自然是跟着师父和公子回去。” 李文硕嗯了一声,想着既然陈依依现在已经成了老黄的徒弟,而老黄对她似乎也是真的当成了自己的徒弟,那他们岂不是就成了一路人,那么陈依依的家事也就和他们扯上了关系。 “用不用我们跟你回一趟江南,把家里的事情处理一下?” 听李文硕这样说,陈依依心中也是泛起一股子暖意,轻声笑道:“谢公子好意,但是这件事我打算日后修为有所精进,自己回去处理。” 她说这话也不是无的放矢,她的修为本就已是初境巅峰,今日更是在老黄的帮助下,仔细的体悟了这么一场宗师等级的战斗。 要知道李文硕都没有过这等待遇。 心中已经对到达那显锋境界略微有了一丝把握,再者,她也对李文硕的那位整天挂在嘴上的老爷子充满了好奇,能够教出李文硕这样的弟子,能够支使老黄这样的人物,她着实想象不出,世间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趁着这机会,李文硕取过落在地上的青花布,将断剑收好,在附近的地面上捡起一片一片碎裂的剑身,每捡一片,李文硕脸上的表情就是凝重一分,脸上涂满了憔悴的疲倦和深深的忧伤。 看这情景,陈依依有些不解,心道不过是一把十几两银子的普通铁剑而已,有什么好悲伤的,可是还是识趣的没有说话,上前帮忙捡了起来。 全部用青花布包好之后,李文硕将它们往马背上一扔,自嘲的笑道:“没有这十五斤重的东西整天挂在背上,还挺不适应的。” 老黄盯着那青花布包裹,嘴唇阖动,轻声说了一个数字。 “四十二。” 细心地陈依依连忙称赞道:“师父真厉害,我刚才数了一下,确实是碎成了四十二片。” 老黄摇了摇头,又是说了一个数字。 “四十三。” 陈依依一怔,心道怎么会,难道她刚才数错了? 李文硕眉脚轻轻一扬后,笑了一声,看着天边已经稍稍下沉的太阳,说道:“启程了,加快些步伐,晚上还能到镇子上的客栈住一晚上。” 陈依依微微嘟了嘟嘴,露出一副非常可爱的小女人姿态,可是眼前的两个男子却是不约而同的转过了身,没有人看她,气的她跺了跺脚。 加上李文硕手中的那截断剑就是四十三片。 出剑四十有二,可是无论是破掉展雄信护体罡气的第一剑半零落,还是其他的剑法,都比不上那最后一剑。 那已经不是什么具体的剑招,而是一种对于剑道的领悟,从而让他真正的在剑道一途登堂入室。 让他能够用着一把断剑,完成显锋杀玄彻的壮举! 老黄的脚步忽然一顿,转过身来看着李文硕,极为认真的说道:“你方才说要在日落之前赶到客栈,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喝酒了吧。” 李文硕瞳孔微缩,也是没有想到老黄眉头皱了这么半天是在想这件事情,和旁边的陈依依对视了一眼,忽然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笑的弯了腰。 陈依依也是有些忍不住想笑,可是毕竟老黄名义上还是自己的师傅,还是强忍着,憋得小脸儿通红。 “有什么好笑的。” 看着老黄那副怔怔的样子,李文硕笑的更厉害了。 “不行了,老黄你真的太有意思了。” …… 风华州南郡有一家客栈,位于城中心,规模却不是很大,客人不多,规矩却是不少,周围的店家都很好奇这家店为什么还能继续开下去,久而久之,只能得到一个结论。 这家店里一定有着很深厚的背景。 杨三前前后后的忙活着,他最终还是留在了这里当一名店小二,因为他觉得自己毕竟是跟天下第一的刺客祖宗有些交情。 而且上次走之前李文硕还特意的交代了他,让他好好照顾那位周寡妇,心道虽然我是一名见不得光的刺客儿,但好歹也是跟着那位大人混过的刺客儿,总不能失了信。 听着那股悠悠扬扬的胡琴声,他的身子愈加低微,有些不敢看身后那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想着自己竟然先后见到了天下刺客的前两位,心中也是不禁有些得意。 忽然间琴声中断。 杨三一怔,心道发生了什么,依照曹先生的习惯一般都会在这儿坐着不动拉上一下午的二胡,期间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停歇,今个儿是怎么了? 话语间便是抬起了头,见到了一个唇红齿白,一身黑袍的年轻人,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眉宇间透着一股子稚气。 年轻人四下里瞅着,似乎很是好奇,不顾众人的目光,就这样直直的站在门口,挡住了那本就暗淡的天光。 杨三眉头微皱,心道哪里来的娃子,难道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想着上前教训一下这个小子,却是无意中对上了那双眸子,深邃的宛若黑洞,仿佛要把他的灵魂吸了进去。 身子一个踉跄,手扶着桌子,脸色一瞬间就是变得苍白无比。 “阁下是谁,来这儿干什么?” 听着曹先生发话,杨三的心微微安定了几分,不过却也是莫名的震动,心道让曹先生都要认真对待的人物,最起码也得是一位玄彻境界的宗师啊,可是看这人的年龄,也不像啊? “你挺有意思的。”稚嫩的嗓音从年轻人的嘴里发出,似乎自己有些不太满意这个嗓音,皱了皱眉,继续说道:“可惜境界还是太低了,劝你把那银蛇剑收了,我可不想在吃饭的时候杀人。” 曹先生也是皱了皱眉头,左手紧紧地握着二胡,指节攥的发白。 听得这话,周围一众客人也是震惊无比。 这位可是曹先生啊,天下第二的杀手! 看这少年的态度竟是这般不把曹先生放在眼里,不想在吃饭的时候杀人,你当你是谁啊,即便是武榜前十的高手,面对曹先生也不敢是这般态度吧。 可是令他们震惊的是,曹先生竟然是真的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那个多有不敬的年轻人。 这位被江湖人称作曹先生的中年男子双眼微眯,内心也是十分讶异,对手竟是认得他手中那寻常人看都看不见的银蛇剑,而且一身境界也是诡异无比,一会儿像是初入玄彻,一会儿又像是一道苍鹰,直上九天而去。 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档子人物? 那裹在黑袍之下的年轻人踱步走入店中,挑了一张无人的桌子坐下,冷声说道:“来桌素斋。” 杨三没有动,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黑袍年轻人的背影,就像此时店中其他的酒客儿一样。 年轻人眉头微皱,声音冷的就像门外的寒风,直刺到人的骨子里。 “怎么,不做生意?” 曹先生叹了口气,手指一抖,空中便是闪过了一丝肉眼不易察觉的银光,轻声说道:“给这位客人来一桌上好的素斋。” 杨三不敢怠慢,连忙上后厨吩咐准备。 不多时,桌子上便是多了一碟子腌菜,一碗白菜萝卜汤,外加一碗热腾腾的大米饭。 这大冬天的,寻常人家想吃一口绿菜简直就是奢望,不过幸好酒楼的菜窖里还有着一些,小心翼翼的注意着年轻人的脸色,生怕对方有什么不满。 年轻人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了起来,像是饿了好多天一样。 准确的说他这些天一直在山中跋涉,确实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 悠扬的二胡声又是想了起来。 不过此时曹先生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像是很多年前就见过对方一样。 第79章 管你是谁! 看着不远处高大的城墙,李文硕脸上露出一抹喜色,看着一旁的老黄,调笑道:“要不要去看看你的老情人?” “什么老情人,是师娘吗?” 听得这话,陈依依八卦之心大起,连忙问道。 “差不多了吧,你师父看上了人家,却是没胆子去娶人家。”李文硕半开玩笑半激将法的说了一句,偏头瞅了一眼老黄的反应,却是见他皱着眉头停了下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城内的方向。 斋菜味道一般,可是年轻人似乎吃的很是满意,不多时便是将桌子上的东西消灭的一干二净。 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 忽然间年轻人一怔,抬头向着正前方望去。 杨三心里也是咯噔一声,心道这又怎么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能看到几张空荡荡的桌子,什么都没有,心下也是疑惑,偏头看了看曹先生的方向,却发现曹先生也是向着那个方向看着,只不过脸上的表情没有那般凝重了。 老黄眉头微皱,感受着城中那股子异样的气息,也是知道了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心里有些焦虑。 黑曜石般明亮的瞳仁似乎能够看穿厚重的城墙一般,眉头微皱,看向了城中的另一个方向。 那里有一个梳着妇人发饰的女子,坐在城郊的一座小院儿里,独自一人,整理着院落里的物件儿。 似乎是感受到了城外那股子目光的变化,黑袍儿年轻人也是微微眯眼,看向了隔着无数条街外的那个小院儿。 看到了那个穿着淡黄色衣裙,身材丰腴的女子。 心道生的还算可以,但是也没看出有什么别样的魅力,竟是能让那样的人牵挂在心,世间之事,果然还是那般难料啊。 年轻人这般想着,深邃的眸子里透露着一股子岁月的沧桑。 微微眯了眯眼,有些好奇城外那个年轻人是谁,似乎还挺有意思的,竟是这般年纪就是快到了破军之境,如今的江湖,已经这般兴盛了吗? 薄唇的笑意伴随那诡异而妖娆的弧度轻轻挑起,突然想起了什么,眼角的余光微微瞥向那远处的街道,一股子杀意从黑色的袍子下面渐渐升起。 离得最近的杨三一怔,瞳孔微缩,他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了那股子杀意。 身子一颤,手下意识的就是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脸色有些发白。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干净的杀意,没错,就是干净。 只是单纯的想杀人,仿佛杀人对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的平常事,以至于虽有杀意浮现,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放出。 这究竟是什么人? 曹先生手中的二胡也是渐渐停滞,感受着这股子澄澈干净的杀意,忽然想起了什么。 以前他初出江湖的时候似乎也感受到过一次这样的杀意。 那时候他还不是一个刺客儿,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江湖人。 而他已经是威震江湖,如日中天的盖世魔头! 即便是如今的他面对那个名字,也是生不起丝毫与对方为敌的念头。 可是那个人不是死了吗,曹先生再次看向了那深邃的眸子,身子忽然一震,竟是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不 他没死! 他又回来了! 猛地转头看向城外,眼中升起了巨大的担忧和恐惧,嘴唇微微阖动,说出了一个字。 空气微微震动,初始无声,直到城外。 声音被压成了一条线传出城外两里,沿途有枯叶被震成碎片。 李文硕,陈依依,以及老黄三人清晰无比的听到了一个字。 “走!” 李文硕和陈依依一怔,他们距离那城墙还有着一段距离,周围地势平坦毫无遮挡,未见到一人,这声音也不大,可是就像是在耳边发出一样。 李文硕眉头微皱,老黄跟他说过一些太玄楼的秘术,传音之术就是其中的一种。 走? 难不成醉仙阁中出了什么事? 老黄皱着眉头,身子微微颤抖,好像没听见那个字一样。 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愤怒。 脸变得越发冷漠和僵硬了,好像一块铸铁或是水泥,在没有能使它熔化。 李文硕从来没有见过老黄有什么过于激烈的情绪变化,一直在想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老黄愤怒。 所以此时的李文硕眉毛几近要拧到一处,看着不远处的那座城,有些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 醉仙阁之中,身披黑袍的年轻人正襟危坐。 感受着城外那人的愤怒,嘴角邪魅的笑意更浓。 一双如同黑洞一般诡异、深邃的眼眸微微闪动,杀意渐浓! 曹先生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容貌年龄都是对不上,可是他的内心深处已经认定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当年的那个人。 右手中那紫竹做成的弓子微微一抖,细小的银色丝线再次充斥了四周的空间。 诡剑银蛇! 客栈中的人见到这一幕,皆是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 一旁的杨三也是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漆黑的匕首从袖中滑落,握在手中。 他也知道若是真的打起来,自己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可是心想着自己好歹也算是这醉仙阁的一员。 老黄不在,那么这里自然就是曹先生说了算。 先前曹先生拿你当客人,我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好吃好喝伺候着。 可是既然如今连曹先生都拔剑了,那我怎么说也得表明自己的态度。 黑袍儿年轻人缓缓站起,一身气机毫不掩饰的释放出来,冲天而起。 酒楼里的没有什么反应,可是酒楼外面,城中的大街小巷里却是刮起了一股子狂风,呼啸着卷起了满天的枯叶。 带着凄厉如同鬼哭般的声音在城中肆虐! 行人纷纷躲进屋中,骂骂咧咧的,说什么鬼天气,竟是刮起了这股子怪风。 风卷携着落叶来到了城郊的一个小院子里,吹翻了那晾衣服的杆子,刚洗好的衣服就是摔在了地上,沾的满是灰尘。 周冰筠瞬间有些慌了,捋起袖子就是要顶着风把衣服捡起来收好,衣服脏了没什么关系,大不了再洗一遍,可是万一被这股子怪风给吹跑了,那可不得把她给心疼死。 玉手刚一伸出,就是有一道树叶被风吹着从手上划过,如葱般的玉手上瞬间就是被拉出了一道口子。 周冰筠惊呼一声,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处在了狂风的中央,无数道树叶围着自己飞舞,宛如无数把飞舞的刀! 周冰筠瞳孔中闪过一抹惊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怪力乱神的事情! “你敢!“ 这一日,风华州南郡的这座小县城里,无数躲在屋内避风,以及来不及躲进屋内,被那狂风吹得狼狈不堪的百姓都听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场对话。 城门口的士兵看着那道一个闪身便是到了城墙之上的身影,惊骇的张大了嘴巴,拔出腰间的佩刀,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风华州虽然常年战事不断,但那些都是一些不足为道的小摩擦,而且远远波及不到这里,若是换上边境上的那群糙汉,见到有人冲上城墙,别说打不打的过,肯定也是二话不说拔刀就是冲了过去先砍上一番,最不济也会去准备些专门对付武道高手的强弓金弩。 但这里毕竟还不是边境。 所以老黄此刻安安稳稳的站在了城楼上。 这两个字以雄浑内力激荡而出,响彻半座城池。 这时李文硕方才刚刚赶到城下,看着那些拔刀相向,一脸惊慌之色的士兵,笑着说道:“莫慌莫慌,先收了兵器,上面站着的那位是我兄弟,他有点儿私事儿要处理,约莫着要杀两个人,完事儿就走。“ 听他这样说,这些士兵反而更加慌乱,更有人高声喊道:“敌袭--“ 李文硕无奈的摇了摇头,身形连连闪动,顷刻之间,十几名城守便是只觉得眼前一黑,昏倒在了地上。 这时候陈依依才骑着马儿将将赶到,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士兵,疑惑的看向了李文硕。 “公子?“ 李文硕耸了耸肩,没有答话,抬头看着那落在城头之上的老黄,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仅仅是一瞬间,这股子怪风就是停了下来,百姓们也是纷纷来到了街道上,疑惑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虽然仅仅两个字,但是飘到了耳边却是如此的熟悉。 周冰筠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抹去了眼角的泪痕,破涕为笑,欢喜的说道:“你来救我了吗?“ “哈哈,有点儿意思,明明只是个玄彻圆满,却是敢在本座面前放肆!你可知道本座是谁?“ 听的这话,杨三惊的张大了嘴巴,区区一个玄彻圆满,难不成眼前坐着的这个年轻人,是一个破军境界的无上强者? 不光是杨三,还有客栈中的所有人,这座城中所有略通武道的人反应都差不多! 县令大人听到这句话后就是返回了内堂,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连看热闹的勇气都没有了,心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这样的凶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管辖的地界儿,一旦出点儿什么事,上面的那群大佬自然没什么,他怕不是就要被推出去顶缸,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更加的苦涩。 老黄站在这座城的最高处,整座小城的风景一览无余。 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一直想找的那个身影,看她无碍,心下不禁松了一口气。 却是无意中又是瞥见了她手上的那道伤口,汩汩的流着鲜血,似乎怎么都止不住。 那只是一个寻常的小伤口,任谁看了都会这么认为,周冰筠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而实际上,这也的确是一个小伤口,对于江湖中的习武之人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老黄却是觉得心里很疼。 他还看到了她眼角的泪痕,于是心如刀割。 看着醉仙阁的方向,他的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愤怒的就像是赌桌旁的一名赌徒。 这时候,恰巧那黑袍年轻人的声音传到耳边,语气中尽是调笑,在他看来自己确实没有干什么,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蝼蚁,即便自己出手杀了她,也只是让她从这个痛苦的世间解脱而已。 老黄右手撑着那杆黄油纸伞,身子微微颤抖,眯着眼睛。 冲天的杀气化作一股线,一瞬间就是穿透了无数的阻隔,来到了那黑袍儿年轻人的面前。 触及到那一身黑袍之后便是烟消云散。 年轻人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又是由白转红,如此反复三次方才好转,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浊气,眼中似有怒色。 然后一道冰冷的,不带一丝生气的声音响彻全城,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 如在心头。 “我管你是谁,要么滚!“ “要么死!” 第80章 诡剑银蛇 在李文硕的记忆里,老黄虽然有时候呆呆的,但其实一直很酷,很有李文硕想象中的那种高手气质。 陈依依看着站在城楼上的那道身影,也是有些怔怔出神,和李文硕不同,她认识老黄的时间不长,只有三天,对自己的这个便宜师傅根本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 此刻的老黄独自一人站在城楼之上,寒风像一把锋利的剑在夜空里飞舞,吹打着树叶,发出尖厉的叫声,同时也把他的衣衫,吹拂的猎猎作响。 霸气侧漏 这是陈依依对老黄形成的最初印象。 李文硕把那装着断剑的蓝花布包裹抱在怀里,轻轻地靠在城墙上,看着城墙上的老黄,事到如今,他也是发现这件事自己已经插不上手了。 他可以显锋杀玄彻,但杀得终归不是老黄这样的玄彻。 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相信老黄可以处理好这件事情。 醉仙阁中,曹先生看着不远处那个面露怒色的年轻人,轻咳了一声,说道:“虽然自知不是前辈的对手,但是如若前辈还不退去,老夫就要跟前辈讨教一二了。” “哦?”穿着黑袍的年轻人笑着说道,“如今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竟然还有人认识我?” 曹先生小心的把二胡放下,手中只拿着那根拉二胡用的弓子,苦笑着说道:“年轻时有幸见过前辈一面,虽然容貌大改,但风姿依旧,着实难以忘怀。” 曹先生没有说的是,第一次见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便是留下了终生难忘的恐惧。 “看你是个小辈的份儿上,给你出三招的机会!” 黑袍儿年轻人冷笑一声,便是转过了头,相比于近在身畔的曹先生,显然那城墙之上的撑伞人对他更有吸引力。 不走便死? 这个世界上还从来没有人敢对我这么说话! 曹先生看了一旁的杨三一眼,杨三顿时心领神会,虽然心有不甘,但仍是抽身后退,几个同是太玄楼中刺客儿的厨师打杂的也是迅速跟上,没有慢上几分。 看这场面很明显是要动起手来,本就不多的客人一下子就是走了七七八八,留下来的几个除了两三个不要命的武痴之外,都是各大门派的探子,对于他们来说,留在这里虽然有很大的风险,但是所获得情报也是极为的丰厚,值得他们去冒这个险。 见还有人没有走,曹先生也是不再理会,个人有个人的命,他只是个杀手,不是什么大善人,甚至说他是个杀人无数的刽子手也不为过。 不过那也是个二胡拉的不错的刽子手。 曹先生自嘲的笑了笑,便是握紧了手中的弓子。 手腕儿轻轻一抖,未见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这位被他视若虎狼的年轻人身前的桌子便是被那空中看不见的利刃斩成了三十截。 年轻人未有什么反应。 曹先生眉头微皱,一声低喝,手腕儿如幻影般一抖,四下里有人头落地,有鲜血飞溅,有青砖石墙被斩作数截! 那两名武痴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的一动都不敢动。 二人都有着显锋境界,也都是名震一地的赫赫人物,平日里也是自视甚高。 可是方才就有着足足七个人在他们身边死去,没有一个人身躯是完整的,鲜血内脏什么的流了一地,而他们却是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是那天下刺客儿排名第二的曹先生出手了,可是到底如何出的手,却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天空中像是飘着一把无形的刀子! 此时年轻人身前的桌子,屁股下的凳子,已经变成了拇指大小的木块儿。 可是年轻人还是动都没有动,甚至连衣角儿都没有动一下,兴味浓浓的眼眸瞥了一眼身侧站着的曹先生,带着一股嘲讽的意味笑道:“还有一招。” 曹先生深吸了一口气,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他之所以敢向对方出手,是因为感觉到对方的境界有些古怪,想着这人多年前毕竟死过一次,如今再次归来,却是状态诡异,没有了当年的那种气势,多半当年的旧伤还是没有完全痊愈。 不过他也知道,无论对方伤势有多重,只要还有出手的能力,自己就断然没有一丝获胜的可能,想到这里他竟是有些感激,因为如果对方出手的话,他相信这么近的距离内他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 曹先生再次捡起了桌子上的二胡,弓子搭在上面,双眼微微闭起,不再去看那个死去又回来的人。 二胡上有个金属的小部件,微调。 它还有个名字。 叫千金。 千金虽小,可牵金石之音。 曹先生动了,左手在琴杆上上下移动,手指仿佛在跳琴弦上的芭蕾舞,右手有力的运弓,仿佛沉浸在了那悠扬的乐曲里。 年轻人眉头微皱,他有些疑惑。 在别人眼中根本看不见的银蛇剑刃,在他眼中却是清晰无比,所以他更加的疑惑了。 此刻所有的剑刃都被眼前这个男子收了起来,化作那密集的弓毛。 他究竟想干什么? “哼,有点儿意思。” 年轻人冷笑了一声,宽大的黑袍如同一片乌云般翻滚起来,以他的见识和武道修为,稍微看了两眼就是看出了眼前之人的目的。 诡剑银蛇,无形亦有形,在别人看来厉害无比,可是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 可是曹先生这一手把剑意剑气以及对他的杀气,全部都融入到了这乐曲之中,便是真的形成了一道无形之剑! 他曾经用这首曲子杀了一位玄彻大圆满的强者。 悠长的二胡声,哀怨,苍凉,丝丝缕缕。欲断又连。 如轻云无定地飘浮。 老黄站在城墙之上,虽然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但是他仍然听到了那熟悉的二胡声,所以有些为拉二胡的老曹担忧。 李文硕也是听到了这二胡的声音,若是以前他或许什么都听不到,但是经历了与那展雄信的一战之后,领悟到了那人剑合一的一剑之后,他便是能听到了。 双眼微眯,心神尽皆沉醉在那飘零乐曲之中,沉浸在那浩渺剑气之中! 手腕儿一抖,曲调急转直上,又是急坠而下,让所听之人,皆是心脏一紧。 “妙哉!” 李文硕忽的睁开双眼,赞叹说道。 一旁的陈依依则是满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双大眼,极其无辜的看着眼前的李公子。 “曲子不错。” 年轻人赞叹说道,瞥了老曹一眼,“历代银蛇剑主之中你算得上是极为出挑的一个了,若是你在破军境界,这手无形之剑或许还真的能给我造成些许麻烦,但是此刻就免了吧。三招已过,看在这曲子的份儿上,今日我不杀你。” 老曹笑了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杀我?前辈杀机已起,若不是杀我对如今的前辈来说也是件麻烦事,怕不是老夫早就倒在这里了。” 听得这话,年轻人眼睛微眯,瞳孔中闪过一抹杀气。 “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阁下现在境界还未到破军,即使肉身仍旧金刚不坏,但所能用的,也只不过是些玄彻手段。” 曹先生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话语中已经没了前辈二字。 年轻人沉默了两秒,冷笑一声,看着眼前的曹先生,不屑的说道:“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 曹先生神色一黯,心中闪过一丝感慨,即便对方没有那破军境界,可是只要站在那里,就算毫不还手,自己依然没有什么办法。 有形和无形的剑都已尽出,可是还是没能伤对方分毫。 “金刚不坏。” 曹先生叹息说道。 第81章 拳震如雷 年轻人冷笑了一声,他这金刚不坏,出自佛门功法不动明王,当今世上,修行不动明王的武人有着不少,可是达到这一境界的也就只有他和白马寺中的那个老方丈而已。 当然,很快就会只有他一人了。 微一跺脚,众人只觉得整个楼都跟着一颤,紧接着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屋顶上就是破了一个大洞,无数沙石瓦砾坠了下来,却也是再也见不到方才那年轻人的身影。 因为他已经来到了屋顶上,隔着十余里的距离,和站在城墙上的老黄遥遥相对。 而这时,李文硕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样子,瞳孔微缩,靠在城墙上的身体猛地弹了起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李绝仙!” 陈依依眯了眯眼,隔得太远了,她只能略微看到一个轮廓,听得这话,也是微微一怔,出声问道:“公子认识这人?” 李文硕眉头微皱,点了点头,却是又有些不太确定。 那副样子确实是李绝仙不假,可是这股气息却是不像,而且一年前李绝仙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怎么可能在这仅仅一年内达到这种境界。 “这人和我的一位朋友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我又不太确定,气息相差太大了,而且冲这人刚才所言,他该是有些年纪的人物了,又怎么会还是这般少年模样,实在是有些诡异。” 听得这话,陈依依脑子中有些乱,忽然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身子微微一颤,小声的问道:“公子,莫不是你那朋友被什么妖物附体了吧。” “去一边儿去,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怪。” 话虽这么说,可是李文硕还是有些担心,世上虽然没有妖怪,但是武功若是练到通玄之境,神魂出鞘,夺人肉身的邪道功法世间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啊。 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想着曾经那个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左一声哥哥,又一声哥哥喊着的李绝仙,心道无论你是谁,胆敢伤我朋友,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看那人已经踏上了屋顶,一身黑衣的模样看起来分外年轻,老黄微微有些意外,但却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右脚在城墙上一蹬,厚实的城墙上便是多出了一个大坑,烟尘四溅,整个人便是如同一发炮弹一般来到了那黑衣人的身前。 寒澈的双眸变得无比的明亮,右手依旧撑着那把黄油纸伞,左手五指紧握成拳,冲着那黑袍人的胸口便是一拳砸出。 黑衣人也是终于有了动作,不过却不是抵挡,和老黄一样,也是简简单单的一拳砸了出去。 两个明明表露出玄彻境界的高手,互相之间过招,却是没有一人动用那玄彻境界的招牌护身罡气。 就像两个市井无赖般,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 拳头看着不是很快,可两人也是不躲不闪。 ‘李绝仙’的拳头并不是单纯的直线,而是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再砸到了老黄的胸口。 老黄不同,他的拳头直的就像是一杆尺子一样,在空中划过了一条比直的线。 沉闷的雷声越来越大,它似乎要冲出浓云的束缚,撕碎云层,解脱出来。 那耀眼的闪电的蓝光急骤驰过,克嚓嚓的巨雷随之轰响,震得人心收紧,大地动摇。 拳头不同,可是却是同时砸在了两人的胸口,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分不清是拳头的声音还是雷声。 两道人影之间飘起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涟漪,向着四周扩散开来,形成了一道狂风,将满城的灰烬一扫而空! 紧接着两道身影倒射而出,像是两道疾驰的利箭。 又是轰隆一声响,李文硕只觉得身边的城墙似乎都摇晃了一下。 老黄整个身子都钳在了城墙里,难以想象这一拳有多重,竟是可以把一个人砸飞十余里! 左手按着城墙,略一用力,便是从那砸出得大坑中爬了出来,轻咳了两声,嘴角流出一缕鲜血,一身衣衫被城墙上的碎石划得破破烂烂。 他的眼神依旧明亮。 只不过看着远处的神色多了一抹凝重。 '李绝仙'伸手拨开身边的乱石和木头,饶有兴致的看着站在城墙大坑边缘的老黄,终于知道先前自己为什么会对他感兴趣了。 因为他也修行过不动明王。 他的身体也近乎于金刚不坏! “金刚不坏么?你还不够火候!“ 相比于老黄的狼狈不堪,嘴角溢血,他看起来确实要好得多。 沿途倒飞的过程中撞倒了不知多少酒楼饭馆儿,身体在青石铺成的路面上犁出了一道深深地沟壑。 单是受这一拳波及死去的人数就不下二十人! 可是他看起来却是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头发稍微乱了些。 老黄沉默不语。 身形一闪,十几里的距离像是不存在一样,只是一瞬间就是来到了'李绝仙'的身后,又是一拳砸出。 这速度显然有些出乎了'李绝仙'的预料,不过他也是不急,转身虽然已经来不及了,但是他仍旧做出了应对。 黑袍翻涌,宛如泼洒在天空上的水墨,一如周深那翻滚的内力。 老黄的拳头直接穿透了那股子内力。 以两人金刚不坏的体魄,根本不需要什么多余的护体罡气,即便是这层寻常玄彻强者都会为之动容的浑厚内力,也仍是没有挡住老黄一拳。 拳头继续前进,砸在了那层漆黑的袍子上,却是微微一滞。 老黄微微眯眼,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鲜血,拳头继续前进。 铁拳狠狠地砸在'李绝仙'的背上,裹携着凛冽的内力和杀气,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宛若一位天神在抡动鼓槌! 林裕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战斗,心中震撼莫名。 他奉掌门林华的密令,来这一带寻找那李文硕,如若见到,就动手除掉,虽然有些不愿意,却也是明白以那李文硕的资质,日后若是成长起来,必定是华山的大敌,既然已经得罪了,就不怕得罪到底。 他这样想着,可是人还没有半点儿消息,就是遇见了这两尊凶人。 方才刚听的有内力裹挟声音席卷全城,他还有些嗤之以鼻,只是以为有人哗众取宠。 可是遥遥一看,便是瞅见了那熟悉的黄油纸伞,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倒吸了一口冷气,只是见过一次,就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听着空中那隆隆的声音,脸上也是有些阴晴不定。 习武之人,有着真气护体,特别是玄彻境界的武道宗师,也有着寻常人刀剑难伤的本事,他自己就是其中一个。 可是若是没有了护体罡气,他们的身体也就是比寻常人强上一点点,随着年龄的增加,身体衰弱,甚至可能比普通人还要不如,可是此刻他看的清清楚楚。 眼前这二人打斗之时,虽然真气涌动,却是没有一点用在了护身之上,都是硬生生的拿身体去抗,简直就是两个怪物! 想到这里,身子忽然一怔,心道这天下第十的高手已经在这里了,那李文硕那个小兔崽子是不是也在,趁着那撑伞人与人拼斗,自己是不是可以混水摸鱼? 这个念头只是出现了一瞬,便是被他否认了。 就算自己真的找到那李文硕并且把他杀了,事后被撑伞人这样的高手惦记上,他也休想有什么活路。 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头他可不敢怀疑,若是真的想杀自己,他不认为华山能够保得住他。 当下还是老老实实躲在暗处,这样的战斗对他来说也有着不小的益处。 '李绝仙'看着面前的老黄,也是没有想到世上除了自己和白马寺的那个老和尚竟然还有人可以把不动明王这一功法修行到了这个地步。 脸色略微有些苍白,曹先生说的没错,如今他的状态确实有些不对劲,只能发挥出玄彻境界的力量,可是那一身金刚不坏的身体却是丝毫没有减弱,按理说凭借着眼前这人的修为,想要伤到自己断然是没有半点儿机会,可是自己偏偏就是受伤了。 不是因为内力和力道,而是那股子极为诡异的杀气,侵入体内之后久久不能散去,而且就连自己的金刚不坏之身也防不住。 老黄大口的喘着粗气,口鼻之处皆有鲜血流出,也是着实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家伙竟然这么厉害。 老头子跟他说过这个世上,年纪比他小的人中无人是他的对手。 所以他有些疑惑。 因为老爷子从来没有骗过他。 “你很不错,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见过如此多的高手,比你强的也不在少数,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浓郁的杀气。”黑袍儿顿了一下,眯着眼睛,冷声说道,“这已经不是杀多少人的问题了,你是怎么练的。” 老黄没有答话,用手抹着那湿答答的脸颊,抬手一看,全都是血,似乎怎么都擦不干净。 索性也就不擦了。 偏头瞥了一眼城郊的那个小院儿,忽然觉得有些累,身子似乎被那几十拳锤的散架了一般,稍微动一下就是疼得受不了。 “我问你话呢,听见没有?” '李绝仙'的声音有些冷,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一次他的元神从身体里复苏之后,性格都变得有些急躁,这一点确实出乎他的意料,难道是自己的功法出了什么岔子? 想到这里,心情愈加的烦躁,看着眼前的这个已经算得上是强弩之末的家伙,冷声说道:“别看了,杀了你之后我会把你的女人也杀了,让你们去地府相会!” 老黄微微直了直身子,轻声说道:“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哼。”李绝仙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了一抹玩味儿的神色,说道:“现在开始撇清关系了,刚开始我看你挺关心她的啊,既然没什么关系,那我今天可以放过你,不过我这就去杀了她,你可不能拦我哦。” 老黄长出了一口气,想着这人怎么这么烦,话比李文硕还多,抬头看着李文硕的眼睛,平静的说道。 “我先前说过了,要么滚,要么死,你自己已经选过了。” 语气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像北地人们吃大葱都要蘸酱那样理所当然。 李绝仙瞳孔微缩,双眼之中闪过一道寒光,冷声说道:“死鸭子嘴硬!” 老黄右手黄油纸伞轻轻收起,横放于手中。 轻轻抬起头,有一滴雨水落在他的脸颊上。 “我不 第82章 伞中剑 斩云 江湖上很多叫得上名号的高手都有自己的标志,例如世无双手中的折扇,宋明哲手中的破山剑,百里朝华手中的折刀,再者还有老黄手中的黄油纸伞。 老黄是一个永远都不会放下黄油纸伞的人,起码在李文硕的记忆里是这个样子的,不知不觉中黄油纸伞已经成了老黄的一个标志,想到黄油纸伞就会使人想到老黄。 在陈依依的记忆里也是这个样子。 天下人对于老黄的认知更是只有一把黄油纸伞,如果有一天老黄不再撑伞,走到人世间,相信没有人找得到他。 李文硕也是第一次见到老黄没有撑伞的样子,就那么仰头望着天,粗大的雨点,狂暴地撒落在屋顶上,砸在了老黄的脸颊上,黑沉沉的天像要崩塌下来。雷鸣电闪,狂风骤雨,仿佛要吞没整个宇宙。 李绝仙也是双眼微眯,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底牌,以对方的眼力,不可能没看出双方的差距,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对手自信到可以打败他? 也是暗暗咋舌,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来到一个小县城,随便进了一家客栈,吃顿饭都能遇到这么多的高手,遇到如此有意思的人物。 相比于李绝仙的谨慎,老黄则是极为的放松,看着手中的黄油纸伞,陪伴了他二十年的黄油纸伞。 左手握住伞身,右手握住伞柄,见到这一幕,李绝仙一怔,不远处的李文硕也是咽了一口唾沫,这个动作像是要拔剑,难不成? 想到这里,再看向那黄油纸伞的目光则是有了一些变化。 城中不怕死的好事之徒也是多得是,远处的屋顶之上已经站满了人,有些爬不上去的甚至已经快来到了近前,皆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老黄,即便是暴雨倾盆也无法让他们有半点儿退却。 狂风怒吼,黑云坠空,大雨倾盆。 老黄手腕儿轻轻一抖,只听铿锵一声,伞柄处有银光闪动,只是出鞘一寸,便是有森然剑气冲天而起! 一瞬间,老黄身前像是站了一个人,那人手中提着三尺长剑,于是三尺之内风雨不能进。 老黄笑了一声,二十年前这个人就是像这样挡在他的面前,把黄油纸伞交给了他,从那天开始他就没有把伞收起来过;今天他又站在了这里,那个人不在,可他的剑来了。 要是李文硕的话,肯定会大笑着喊一句,敢接剑否之类的话,老黄这样想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最终什么都没说,因为他是那个不爱说话的老黄。 李绝仙看着老黄手中的那把剑,心中震撼莫名,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柄剑,却是认出了那舒缓大气的剑意,所以他心中竟是感到了些许恐惧。 “怎么可能!上官羽跟你是什么关系?” 李绝仙惊呼出声,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那是我老叔,老黄这样想着,没有答话,对方说的并没有错,他确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觉得手中纸伞第一次变得如此沉重,连拔个剑都是这般费力。 空中飘荡着那股子浩然宏大的剑意,李文硕却是没有半分去体悟的心情,看着不远处的老黄,脸上写满了担忧。就是这么站在雨中,一身衣衫尽被雨水打湿,眸光冷冽的看着场间对峙的二人,眉头微皱。 陈依依看着那站在雨中,看着艰难拔剑的师傅,更是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喘,只道对面儿那位年纪轻轻的小公子究竟是什么人物,竟是这么厉害,连师傅这样的高手似乎都打不过,呸,怎么可能,师傅怎么可能会输! 李绝仙眼睛微眯,冷哼一声,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和上官羽有着关系,想着自己如今的状态,若是对上那人,根本没有丝毫的胜算。 噌的一声,铁剑出鞘两寸。 九天之上,黑云出现一道笔直的裂痕,有隐约光斑从裂痕中闪现,接近着第二道,第三道剑痕…… 千万道剑痕! 整片的乌云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天地间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水幕愤怒的泼洒了两下就变成了小姑娘一般羞怯的绵绵春雨,夕阳斜照,染红了岁月,染红了心事,也染红了半边天空。 整座小城里,成千上万人啧啧出奇的看着头顶的天空,震撼的不能自已。 李文硕也是微微张大了嘴巴,双臂微微展开,看着眼前宽广的天空,连一片完整的云彩都见不到,而这只是那出剑两寸所溢出的些许剑意! “好剑!” 不是恐惧,也不是激动,而是一种得见名山云海绝美风光之后的震撼。 老爷子曾经向他展示过一指断江的手段,可那依旧只是手段,而不是道,今日老黄借这伞中剑,向李文硕展示了老爷子的道,那是一种近乎无敌的苍茫寂寞。 李文硕咧嘴一笑,今日始见剑道如海,又怎能把自己的剑困在这显锋之境? …… 李绝仙终于忍不住,不在看身前的老黄,转过身便是化作了一道影子,仓皇逃走。高手相争,若是有一方执意逃走的话,想要杀死另一人实在是太难了,更何况老黄现在的状态奇差,看着不远处李绝仙消失的背影,眼中闪过一道深深地疲倦之色,手微微地松开,两寸剑刃再次回到那黄油纸伞之中。 长出了一口气,身子微微一颤,便是跌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若是全盛之时,他拔出这剑倒也没什么问题,可是就真的像那李绝仙说的那般,他现在的状态,仅仅是拔剑两寸就是伤势加重了不少。 见此,李文硕连忙赶了过来,扶着老黄的肩膀,皱着眉头说道:“没事儿吧。” 老黄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觉得我看着像没事儿的吗? 也是猜出了老黄在想什么,李文硕也不觉得尴尬,伸出大拇指,出声赞叹道:“兄弟霸气!” 老黄也是咧嘴一笑,没有否认,这时陈依依也是喘着粗气跟了上来,满脸兴奋的说道:“师父你真的太厉害了!” “那剑是老爷子的剑,不是我的,总的来说,是我输了,那年轻人确实厉害的很。”老黄轻咳了一声,解释了一声,神色平静的承认了自己不是那人的对手,可是却被李文硕出声打断了。 “管他谁输谁赢,打不过又如何,打不过也敢打这就叫勇气,叫霸气,打架最重要的就是气势,最后退走的是他不是你,所以你比他霸气的多。” 老黄听得这话,眉头微微一皱,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一时间又是说不上来,便是转头看向一旁的陈依依,陈依依现在哪里管这些,那可是我师父,我师父不霸气谁霸气,看着老黄眼中的疑惑,小鸡啄米一般的点着头。 “这一剑确实有着天人之威,已经超出你现在的境界太多,甚是是破军境也有所不及,可惜啊,你现在深受重伤,否则老夫还真得从头躲到尾,不敢露面。” 林裕带着一脸笑意,踱步向着三人走了过来,语气中带着一股子遗憾和调侃,这话倒是说的发自肺腑,方才那一剑,剑意浩渺,甚至比之华山剑坪那开山一剑仍旧犹有过之,虽然只是略微一瞧,但是以他玄彻境界的修为,也是能看出更多的门道,多年未有精进的修为竟是有了些许松动。 所以这时他在看着被老黄抱在怀中的黄油纸伞,眼中也是多了一份热切。 抬头再看了一眼眼前的三人,陈依依直接被他忽略了,一个不过连显锋境界都没到的丫头片子,她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捏死,今天不光能杀了李文硕,更是能杀了这武榜前十的高手,最后更是能得到黄油纸伞这样万中无一的宝贝!想到这里,已经是一把年纪,早就自以为看破红尘的林裕竟是有些激动,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83章 黄昏落日,三剑杀玄彻 老黄轻咳了一声,只觉得胸腹之间一阵嫌恶,得亏了金刚体魄与众不同,否则若是寻常武人,没有罡气护体,一拳就要被砸成肉饼。 说着手撑地面就要起身,仅仅是这个动作就是吓得林裕瞳孔微缩,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此刻见那诡异的黑袍儿年轻人已经走了,远处围观的人也是围在了近前,见到这林裕走上前来,稍一思考,便是明白了这堂堂华山派戒律堂的长老是想玩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勾当,心中不屑的同时,也是有一些胆大之辈心思开始热络起来,只不过有着这宗师修为的林裕挡在面前,也不是那么容易下手。此刻看这林裕被撑伞人一个动作吓成这样,虽然也是知道如果换上自己说不得早就吓得转身就跑,但嘘声起哄之人仍是不在少数。 林裕瞬间变得老脸通红,见眼前老黄踉跄了一下便是又坐到了地上,心中也是镇定下来,冷着脸说道:“大胆李文硕,他日伙同恶贼,伤我华山门人,夺我华山宝物千落伞,今日巧了被老夫遇上,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听的这话,周围人的兴致更浓,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这华山派的长老在胡说八道,可是今日华山势大,却也是没人指出来。 李文硕拍了拍老黄的肩膀,没有理会背后的林裕,笑着说道:“好好歇着,这段时间有什么事儿交给兄弟我。“ 老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小心。“ 陈依依本来听着林裕所言,满脸怒色,此刻听的李文硕要出头,笑着说道:“放心吧师父,李公子这么厉害,一定打的他找不着北!“ 李文硕苦笑了一声,心道你哪来的自信,对方可是玄彻境界的武道宗师啊。 不过李文硕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无比自信。 站起身吵着林裕走了两步,打量了两眼眼前的老人,笑道:“我记得你,那日华山之上见过一面,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 林裕冷笑一声,说道:“死都要死了,还知道我的名字干什么?“ 对方不愿意说,李文硕也懒得再问,解开那蓝花布包裹,取出断剑握在手中,感受着周围一道道觊觎的目光,眸子中闪过一丝冷意。 “真不知道你这么大把年纪是不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李文硕嘀咕了一句,在场的没有几个人听到。林裕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却是没什么反应,好似浑不在意,只是眼中杀气愈加浓郁了几分。 “你那日华山之上伤我听涛侄儿,今日便拿命来偿吧。” 林裕低喝一声,话语间周身有罡气涌动,在本一片狼藉的地面上扫出一片干干净净的空地,衣袍鼓动,须发飞扬,干瘦的手臂自背上一捞,便是有一把银光闪闪的利剑握在手中,乍看过去,当真有几分高人气度。 李文硕深吸了一口气,手中断剑平举,冷声说道:“要来就来,废话真多。” 他有些看清楚了,今日即使没有这林裕,还会有其他人过来找麻烦,因为他还只是显锋境界,因为在这些人眼里,他或许有些天赋,但是还不够强。 此刻周围也是围了几百号人,看着场间面对玄彻境界的武道宗师仍然不卑不亢,甚至还要与之一战的李文硕,有很多人都是心生敬佩,但是更多的人还是冷眼相待,觉得李文硕有些太过于年轻了,容易热血上头。 其实实际上完全相反,李文硕现在十分的平静,甚至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平静,想了一下,觉得应该是自己不会输吧,李文硕忽的皱了皱眉头,想着如果自己还是一年前的那个样子,见到玄彻境界的前辈高手就是束手无策,那么今天他还会不会站在这里。 想了一下,李文硕便是笑了,应该会的吧,他这样想着,于是心神愈加放松,剑意更加澄澈。 林裕看着李文硕脸上的笑意,眉头微皱,想着对方是不是还有什么底牌,冷声说道:“一年的时间没见,你已经落魄到连一把像样的剑都没有了吗?” “杀你,断剑足以。” 李文硕一身素色衣衫在风中飘舞,语气极为的平静,引得周围看客儿一阵喝彩,不说别的,就是单论这份气度,就比这所谓的华山派长老强上太多。更有很多江湖女侠,大家闺秀,看着远处那衣衫飘摇,手持断剑的身影,眼中异彩连连,仅仅是一日之间,不只有多少怀春少女为这一幕而心折。 “竖子狂妄!” 林裕冷哼一声,看着不远处站在那里的李文硕,就是一记舍身一剑,速度快到宛如瞬移,来到了李文硕面前,出手便是必杀的招式! 见此,李文硕只是一声冷笑,这华山的舍身一剑都快被他看烂了,似乎每一名华山弟子交战时都喜欢用这一招,没想到如今对上了华山派的长老用的还是这一招,虽然明显更加精妙,但,并没有什么卵用。 待那剑气临身,李文硕终于动了,面对着这杀招,不进反退,上前一步,便是到了林裕的身前。 只是一个身位,就让林裕心里无比难受,手中长剑一招落空不说,反而被这李文硕欺身上前,虽然并不认为对方能破开他的护体罡气,但是被一个小辈在手上占了便宜,脸面上着实不好看。林裕这样想着,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寒意袭来,低头一看,只见李文硕手中那柄断剑径直越过自己的护体罡气,来到了腰间。 瞳孔微缩,这怎么可能! 林裕这般想着,可不敢拿肉身去接那李文硕手中断剑,他这一身修为也是扎扎实实练出来的,而且实战经验丰富,虽然初始时有些大意,但是仍旧很快做出了反应。 身子一旋,来了个剑招中极为基础的苏秦负剑,便是挡住了李文硕那刺向腰间的一剑,周围看得人见此也是频频点头,虽然那李文硕面对玄彻高手怡然不惧,甚至占得先机,眼中虽是多有赞赏,但是他们可不认为是那李文硕真的要比这华山长老厉害,最多是那林裕有些大意,可是这一手简简单单的苏秦负剑,便是已经到了剑法中返璞归真的境界,真的不愧是一代宗师啊。李文硕这小子,多半今天要栽在这里了。 一旁的曹先生站在人群的后方,本想出手,却是停下了。 因为老黄没有出手,他虽然深受重伤,筋疲力尽,想杀这玄彻境界的林裕有些困难,但终归还只是有些困难,不是杀不了。 和周围的看客儿不同,就在李文硕身后不远的陈依依倒是对自家的这位公子毫不担心,小脸上留下的雨水还没有擦干净,便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这场比斗,一双眼睛里尽是兴奋。 林裕顿时只觉得虚惊一场,也是不敢大意,背对着李文硕便是用出了一剑华山风雨,随性自然,潇洒至极。 相反的李文硕则是面无表情,心里有些遗憾,心里念叨着又是见过的一招。 站在原地,便是一脚踢出,越过了那漫天剑影,径直踹在了那林裕的屁股上,虽然有着罡气护体,但林裕仍被这没有料到的一脚踢了个趔趄,登登登向前走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转身看着李文硕,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周围的看客儿也是目瞪口呆,心道你这玄彻境界是假的吧,一年前华山山顶一战之后,不是被爆出来,你少年时行走江湖未尝一败,已经踏入玄彻境界十几年了吗?怎么在一个显锋境界的小辈那里还占不到丝毫的便宜。 一个背负铁棍的侠客儿看着身旁女伴迷离的眼神,也是冷哼一声,看着不远处的李文硕,也是满眼怨毒,心道让你装,我还就不信你真的能胜过这玄彻境界的高手,一会儿被打趴下,小命都没了,看你还怎么嘚瑟;这样的情况在这里不止一例。 当然李文硕不知道,他没有追击,看着满脸通红的林裕,嗤笑一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接我一剑,看看如何?” 听得这话,周围人等心中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心道面对武道宗师你占到些便宜也就罢了,怎么还想着去主动出剑,要知道世间根本没有完美的招式,你当真以为以宗师境强者的眼力看不出你招式中的破绽?你真的要逆天不成! 林裕不那么想,刚才第一招可能是巧合,但是连续吃了两次亏可就是能说明问题了,当下也是不敢有半点大意,看着李文硕那提身一剑,手中宝剑也是斜放在身前。 李文硕手中断剑一挥,声势大震,森然剑气离剑而出,带起了阵阵旋风,竟是有了些许玄彻境界的威势! 果然,林裕心中一紧,心道幸好自己没有大意,着实没有想到李文硕明明只是显锋境界,手中剑招竟然能发挥出玄彻境界的威势,难怪有胆子向我挑战,此子果然必须除掉,否则日后必然是我华山心腹大患!手中长剑高举,便是威力极大地一剑刺出,耀眼剑光瞬间笼罩了全场! 只听嗤的一声想,宛如布昂撕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两道剑光尽皆湮灭。 周身烟尘四散,林裕身在其中看不真切,微微眯眼,想要找到李文硕的身影,这时周围却传来了一阵惊呼之声! 林裕心下一紧,知道有些不妙,浑身罡气猛地一震,皮肤之上隐隐显出了一丝血色,竟是毫不犹豫的用出了这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以为得手,忍着身上的疼痛便是想要强行转身,乘胜追击。 可是刚一转身,就只听得噗嗤一声兵刃入肉的声音,对上了李文硕那冰冷不带一丝生气的眼睛,苍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 李文硕左手轻轻一推,林裕的身子便是直直的向后倒去,睁大的双眼中写满了不敢相信的神色。 李文硕手中断剑还在滴着鲜血。 轻咳了一声,脸色有些苍白,抬头四下扫视了一眼,冷声喝道:“今日还有谁要来取我李文硕的命,那就上来,我一并接着!” 第84章 月色之下,满城皆寂 李文硕静静地站在夕阳的余晖里,长剑滴血,森冷的杀气毫不掩饰的释放出来,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凡是与那双眼睛对视的人皆是脸色微白,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没有办法,此刻李文硕刚杀完人,一身煞气正盛,再加上他的武道修为却实要比观看的这些人强上太多,一时竟是没有人敢正眼看他。一众女侠和待字闺中的少女更是身子一软,差点倒在了地上,心道不愧是一代少年英杰,果然威风凛凛,气度不凡! 大多数人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心道怎么会这样,那方才还一副高手风范,仙人气度的华山派戒律堂长老就这么死了?还是死在一个显锋境界的人手里,那可是武道宗师啊,不会是假的吧,心想着会不会林裕下一刻就会从地上爬起来,三两下就把李文硕给收拾了,极大地彰显一下玄彻境界的宗师威势,可是看着地上躺着的林裕,胸口心脏的位置被剖开了一个大口子,汩汩流出的鲜血还冒着热气。 可是等到清醒过来,心中的震撼不但没有少上半点,反而愈演愈烈,显锋杀玄彻,江湖武林上从未听说过的壮举! 想到这里,再看着李文硕的眼神又有变化,多了几分敬畏,这样的人物,注定是要在这世间重重的留下自己的名字的,不过也不一定,这年头,初始时惊才绝艳,后来又泯然众人的所谓天才也是多得是。 李文硕的身子突然踉跄了一下,动作很小,却是被一些细心之人看在眼里,心思顿时又开始动了起来,心道当你真的那么厉害,如此风轻云淡的就解决了一位玄彻境界的高手,原来也是受了不轻的伤。 太阳已经完全沉进了西面的大地里,天色有些暗淡。 李文硕眼睛微微地眯着,似乎有些困倦,站都站不太稳,那名背负铁棍的侠客儿冷笑一声,喃喃说道:“我当你有多厉害,不还是受了重伤?” 一旁的女伴听得这话,眉头微皱,冷声说道:“受伤怎么了,李公子只是显锋境界,稍微付出一些代价便是能胜的了玄彻境界的前辈高人,换上你,还说不定什么样呢!” 那侠客儿被女伴说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冷哼一声,便是撇过了头。 忽的众人又是一声惊呼,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来;只见的一杆黑色的大枪从黑暗中刺出,那是一杆七尺七寸的长枪,黑色的刃在月光的侧照下泛起淡淡的银光,扭曲的魑魅魍魉缠绕在枪颈,九寸的枪锋有如半截利剑。 枪风呼啸,有黑色的煞气缠绕,这把大枪刚一出场,便是被人认了出来,虎煞枪王振,这一带赫赫有名的人物,是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身经百战,也是有着显锋大圆满的实力。 长枪一瞬间就是到了李文硕的背后,仿佛一瞬间就要把那飘摇的身影洞穿! 王振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意,他对那天下第十的高手毫无兴趣,知道即便深受重伤,那也不是自己能够招惹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李文硕,要知道,李文硕的脑袋现在在黑市里已经抵得上一万两真金白银! 李文硕身体忽然一怔,眯着的眼睛闪过一道精光,冷笑一声,心道你终于上钩了。 身体一扭,便是侧身让过了这堪称必杀的一枪,王振也是没有多少意外,他也不指望用这一招便可以击败李文硕,长枪下意识横摆而出,扫向李文硕腰间。可是手上长枪却是猛地顿住,一股反震的力道震得他直欲吐血,抬头一看,只见李文硕直直的站在那里,一手抓住了他的枪杆儿,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他。 王振瞳孔微缩,他很清楚自己那一枪的力道,徒手抓住枪杆儿?就算是钢铁做的手臂也得被打断啊,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实力? 手中铁枪一抖,便是一股子暗劲顺着枪杆儿穿了过去,对方若是不放开枪杆儿,说不得会被这暗劲震得骨断筋折,可是这样想着,事态却是没有像他想的那般发展,暗劲传了过去宛如泥牛入海,不见李文硕有丝毫的反应,心下于是一凉。 若是一年前遇上这样的对手,李文硕说不得还真要大战上一场,可是如今,对手的暗劲确实阴险,可是在他那庞大的真气储量面前完全不够看,他可以直接用量来碾压对手,冷哼一声,手一震,内力奔涌而出,这杆虎煞枪就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王振还没反应过来,就是只觉得双臂一麻,顿时如遭雷击,双手下意识的松开。 李文硕握着长枪的中后段,手往前一送,枪杆儿便是狠狠地砸在王振的胸口,只听砰地一声闷响,伴随着卡拉拉的骨裂声,王振就是倒飞出去七八丈远,吐了一大口鲜血。 紧接着昏暗的夜色中闪过一道乌光,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杆黑色的大枪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夜空,便是将王振钉死在了地上。 周围响起了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李文硕身形仍旧飘摇,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却是再无一人敢出手,笑话,现在人们都看出来李文硕方才是装的,那谁又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装的;显锋境?显锋大圆满的虎煞枪王振,往日间在这里也是不可一世的英杰,可是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死了。 四下扫视了一圈,冰冷的目光混合着沉默的杀气,刺的人心头发寒,明明一句话没有说,但是人们仍旧仿佛听到了三个字:还有谁。 陈依依扶起了老黄,走到李文硕身边,微皱的眸子温柔的看着李文硕,目光中露出些许担忧之色,李文硕与陈依依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轻咳一声,嘴角溢出一道鲜血,也懒得去擦,就是提着那把断剑,沉默的走在了两个人前面。 剑上仍在滴血,哒哒的声音仿佛敲打在人们的心头。 众人下意识的分开了一条道路,看着那走在前面的李文硕,皆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人们才是下意识的长出了一口气。 曹先生默默地看着那离去的老黄,那个明明比自己年轻了二十岁却排在自己头上的天下第一刺客儿,又是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李文硕,心道不知还需要几年这位或许也需要自己仰望了,无奈的摇了摇头,想着大概自己是真的老了,或许真的该退隐江湖了。想到这里他自嘲的笑了笑,刺客儿想要平安的离开这个江湖简直就是奢望,无论他到底达到了什么境界,有多么的无敌,他终究还是一个刺客儿。 这一日,天下第十的撑伞人和一个黑袍的年轻人于城中大战,江湖震动,人们皆在谈论那年轻人究竟是什么人,事后自醉仙阁的说书先生口中传出,那人是数十年前名震江湖的魔教教主,白莲僧人,一时间,这段都快被遗忘的历史便是又被翻了出来,店间酒客儿又是多了不少的谈资,与之相比,还有一件可以说得上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消失了一年多的江湖新人李文硕再度现身,仅用了三剑便是杀死了华山派的戒律院长老,随手一击便是击败了显锋大圆满的虎煞枪王振。 当然,对于这件事,除了亲眼目睹的那些人,其他人并不相信,只当做是玩笑。 华山之上,林华看着身前跪着的几个负责情报的弟子,一掌拍碎了身前的桌子,冷哼一声,便是将潺潺发抖的几人都遣了出去。 靠纱窗望出去,满天的星又密又忙,一梳月亮像形容未长成的女孩子,但见人已不羞缩,光明和轮廓都清新刻露,渐渐可烘衬夜景,但是又透露着些许的寒意。 林华眼睛微眯,平复了一下有些烦躁的心情,喃喃自语道:“李文硕,我就在华山之上等着你,有胆子你就再上一次华山!” 第85章 屠龙术 与李文硕想的不同,老爷子对于他领回来的小姑娘陈依依倒是分外的喜欢,而陈依依似乎也是一副神经大条的样子,本以为她知道老爷子就是那天下第一的上官羽会吃惊成什么样子,哪里知道人家只是愣了几秒,便是跑到老爷子那撒起了娇,老爷子也是一反往日的小气样子,见面儿就是送了一把看着就是颇为不凡的短剑,搞得李文硕以为陈依依才是他的弟子,自己只是个打杂的,。 “师父,你宝贝徒弟这把剑彻底报废了,您老看着办吧,没有剑还怎么练剑。” 李文硕为陈依依高兴地同时,心中也是极为的不平衡,站在这儿耍起了无奈。 上官羽白了他一眼,冷声说道:“我看不是那剑报废了,而是你报废了!断剑又不是不能用,你不是还用断剑杀了一个玄彻境界的小子吗,亏得老黄还说你这次出去剑术有了不小的进步,没想到你把我传给你的宝剑都给弄碎了,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李文硕仰天长叹,说这天理不公啊,然后只听啪的一声,头顶上就是又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被老爷子一脚踢出了门外,栽倒在了雪地里。 李文硕翻身坐起,就只听得吱嘎一声响,木门便是紧紧地关上了,留下他一个人独自坐在寒风中无奈,所幸也就不再起身,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远处的风雪。 雁门山的雪好像不到春天彻底到来的时候就永远都不会化,所以虽然这一晚是个大晴天,但是仍有大风将地面上的积雪卷了起来,洒在了李文硕的身上,不多时,门前就是多了一个雪人。 李文硕体内真气翻涌,倒是也不觉得冷,不远处小银一蹦一跳的走了过来,冬天褪毛了李文硕才看出了眼前这个肥嘟嘟的小吃货竟然是个灰色的种,当下又是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己好像干什么都不顺。 小银看着门前多出的一个大雪人,就是怔在了原地,一个冬天过去它已经吃成了一个球,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围着李文硕转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了李文硕的面前,一双小小的爪子使劲的在雪地上刨着,不一会儿地上就是多了一个接近一尺深的雪坑,看着小银反常的样子,李文硕也是觉得分外有趣,也就那么看着。 又是过了一会儿,小银圆滚滚的身体灵活的从坑中跳了出来,爪子上捧着一个裂着口的栗子,在李文硕面前高高的举起,像是要递给自己这位刚认识的新朋友。 看到这里,李文硕感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想着没白把你捡回来,还是你对我好,说着就要伸手去接,可是这么一动,身上的雪就是大半都被抖了下来,露出了真容,见到是李文硕,小银尖叫了一声,便是抱着自己的栗子跑开了,生怕被人抢走一样。 于是乎李文硕更气了,站起身来走到了水潭之上,三百丈高的大瀑布水量减小了不少,可仍是十分的壮观,只不过无论有多么大的水,现在都是变成了沉静的冰雕,一静一动之间似乎蕴含着某种奥秘,李文硕坐在冰面上,觉得有些意思,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瀑布看了大半个时辰,最后长出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真他妈好看。” 在夜深了,月儿爬上半空,像是挂在枯干的老树头上仅剩的一颗黄柚,风一吹,带起微量的雪花飘荡在半空……冷月、枯树、飞雪、以及无聊的李文硕。 站起身来,看着脚下的冰面,一尺厚的冰层在月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冰面下隐隐能看到两尺多长的大鱼在缓缓游动。 只听得轰隆一声响,李文硕一拳砸在了冰面上,仿佛永远都不会融化的寒冰瞬间就是崩出了蛛网状的裂痕,扩散至整个潭面。 李文硕又是一拳。 冰面直接炸开,湖水激荡,而游鱼也是因为受到惊吓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李文硕单脚立于一块儿浮冰之上,看着满潭的碎冰,满意的点了点头,至于那条鱼,大冬天的,他可没有下去把它捞上来的打算。 “臭小子,看到鱼还不抓,老夫明天早上要喝鱼汤!” 听得这话,李文硕又是仰头看天,知道老头儿又在整自己,不过却也不敢不听,不然一定会被老爷子狠狠地打一顿,虽然不会伤筋动骨影响修为,但是疼却是真的疼啊。 回到岸边,李文硕将上衣和鞋子脱了下来,看着那冒着丝丝寒气的潭水,叹了一口气,就是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谭中的鱼儿不少,可李文硕仍是过了足足一刻钟才从水里钻了出来,一只两尺长的肥硕草鱼被扔到了岸上,正挣扎着四处蹦跶,正是方才李文硕在冰上见到的那一条。 恰在此时,陈依依推门从屋中出来,看到李文硕上身赤裸的样子,俏脸一红,啐了一声便是向着自己的那间草房跑去,李文硕看着陈依依仓惶逃窜的背影,倒是觉得分外有意思,摇了摇头,看着地上那条鱼,脸上微微一笑,便是将衣服裹上。 这时又是看到了折了回来的陈依依,银铃般的声音就是在耳边响了起来,丢下一句老爷子叫你进去就是连忙跑开。 李文硕有些无奈,便是向着那木门走了过去,心中一万个不愿意。 躲在墙角的陈依依看着那晚风中吊儿郎当的背影,喃喃说道:“怎么把衣服给穿上了。” 话还刚说完,她扭着脸儿,臊得不行,红红的脸儿像云彩一样。 李文硕刚一进屋,转身带上了门,问道:“师父,你找我有事?” “怎么说话呢,懂不懂尊师重道!”上官羽似乎一看到李文硕就来气,皱着眉头说道:“我毕竟是你师父,来找你说几句话,问一问你的修行情况难道不行?” “行。” 上官羽叹了一口气,又是换上了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冷声说道:“老黄说你这次剑术有了很大的进步,他的话我虽然相信,但是他并不懂剑,所以说我要亲眼看一下,你的剑术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于是李文硕就把老范说的那段关于剑道修为的话说了一遍,然后又是谦虚的表示了一下自己达到了第一重,已经在剑道一途登堂入室了,再然后。 再然后就被老爷子骂了一顿,说你这是哪来的狗屁理论,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什么飞花摘叶皆可为剑都是狗屁,只要手中有三尺长剑,那周身三尺之内就是天下无敌,风雨不能进,于是问题又是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 “师傅,问题来了,您徒弟我现在连把剑都没有啊。”李文硕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不是有把断剑吗,也有着一尺长,周身一尺内风雨不能进和三尺没什么区别。” 听着老爷子这敷衍的话,李文硕也是早就料到了,翻了一个白眼儿,轻声问道:“师傅,听说伤了老黄的那个黑衣人是一个叫白莲僧人的家伙,我听说那家伙以前曾经纵横江湖无敌手,最终还是您老人家出马才除掉了他。” 李文硕没有直接说那人长得和自己的好友李绝仙长得一模一样的事,只见老爷子仔细想了一下,说道:“好像是有这么档子事儿,不过这些年败在我剑下的人多了,老夫剑道大成之后,与人对敌,出剑之数不过三,敌人强弱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那师父您什么时候教我两招剑法,我也练练,看看什么时候能练出个天下无敌。”李文硕语气中带着一股子嘲讽,心道不过三,我怎么听说那武当掌门张远之与你打了小半个时辰不分胜负呢?不过也不敢直接拆穿老爷子,否则的话头上差不多还得多一个巴掌印儿。 “我的招式没什么好学的。”谁知听得这话老爷子却是笑了起来,只不过眸子中有着些许的暗淡。 李文硕注意到了这一点,连忙说道:“师父,您这话可就不厚道了啊,您可是天下第一高手,您的剑法没什么好学的,那世间其他剑术岂不是都是垃圾?” “世间其他剑术本就都是垃圾。” 老爷子冷声说道,想到这里,微微抬头。 “屠龙之术,纵然精妙,可惜世间无龙可屠。” 语气中的失落与惋惜深深地震撼了李文硕,心道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随便说句话都是这么的有逼格,这么的霸气,不过心里大抵也是明白,一个剑客儿,如果世间连个能够论剑的对手都没有,那该是何等的寂寞啊。 “罢了罢了。”老爷子突然笑了起来,“既然你想学,我明天就教你一招。” “真的吗,师父,是什么招式?” 李文硕喜上眉梢,心中激动万分,能被上官羽说成是屠龙之术的招式,岂不就是这天下第一的剑术? “剁椒鱼头!”老爷子直起了腰板儿,双眼中冒出两道精光,信誓旦旦的说道,“你刚才不是抓了条鱼吗,明天早上叫老黄别忙活了,老夫亲自下厨,让你们见识一下老夫的手艺,顺便给陈丫头接风洗尘。” “啊?” 第86章 飞剑 斩瀑 老爷子的厨艺确实精妙,提着菜刀在鱼身上轻轻一划,便是将鱼的前半部分取走,这是鱼身上的精华,剩下的一半儿看也不看就是扔到了一边。 李文硕被特许恩典在旁边观摩,虽然对做菜没什么兴趣,但是看着那肥嫩的鱼肉还是食指大动,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做菜啊,和练剑一样,不能急,要慢慢来,火候到了,一切就都水到渠成。”老爷子大有深意的说着,李文硕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只不过一双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的盯着锅中的鱼肉。 鲜红的野山椒整齐的铺在鱼头上面,然后用滚烫的热油一浇,只听刺啦一声,伴随着满屋子的香味,一盘儿剁椒鱼头就要出锅了。 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的李文硕见此就要上前,却是被老爷子高大的身躯挡住,冷眼瞅着李文硕,说道:“这鱼头就这么大点儿,哪够那么多人吃,一会儿把依依那小姑娘叫过来,我们俩吃就行了。”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只觉得晴天里闪过一道霹雳,看着自己的这位师父,绝望的说道:“师父啊,我可是您的亲弟子啊。” 李文硕的哀求直接被老爷子忽视了,一手端着脸盆大小的巨碗就是乐呵呵的走了出去。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转身看着那被老爷子扔在一边不管不顾的后半截鱼身子,冷哼一声便是刷锅烧水,炖起了鱼汤,听的这里的动静,老黄也是走了进来,他的身体不是很容易受伤,但是一旦受伤,修养起来也是特别的费时,不过虽然伤还没好,倒也不影响他四处走动,手中依然举着那把黄油纸伞,饶有兴趣的看着忙上忙下的李文硕,问道:“老爷子不是说今儿个早上他老人家亲自下厨吗?” 见到老黄,李文硕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阴阳怪气的说道:“那个老不知羞的,一心只想着人家小姑娘,做了一顿好吃的,却是根本没打算给我们两兄弟。” “不会啊,老叔刚才还叫我过去呢。”老黄辩解了一句,谁知听了这句话,李文硕就是怔在了原地,连忙退后了两步,说道:“算了,你先忙活吧,我先去吃饭了。” 突然间李文硕觉得自己被排挤了,怔在原地,手中拿着汤勺,抬头看向空中,只见有黒雕平展着双翼在空中翱翔,长出了一口气,便是转头走进了厨房。 过了有一会儿,李文硕坐在水潭的前面,手里端着一碗乳白色的鱼汤,虽然少了鱼身上最精华的部分,但是并不影响鱼汤的鲜美,正要下嘴,耳边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 不用转身,李文硕就知道是陈依依,笑着说道:“依依啊,你怎么来了。” 陈依依抱着膝盖在李文硕身边坐下,手里端着个托盘儿,这一段时间的遭遇对她来说就像做梦一样,不仅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李文硕,还拜得了武榜中第十的高手为师,最后更是发现,李公子的师父竟然就是那有着剑圣之称,天下第一的武道高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却是很是平静。 就像现在她平静的看着李文硕一样,感受着李文硕眼中的那股子纯粹,脸微微有些红,哼了一声,轻声说道:“好啊,早上看你没去吃东西,还怕你饿着,特地留了一些给你,谁知道公子您在这儿吃独食。” 说完脸上还故意露出一抹生气的样子,李文硕一怔,只觉得心中一暖,也是不在说话,偏过头去看了一眼眼前的潭水,一夜过去,潭水之上又是结了一层两指厚的薄冰。 自己真的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啊,别人只要稍微对自己好一点,自己就会屁颠屁颠儿的跟着他,把他当朋友。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李文硕端着鱼汤,这样想着,忽然说道:“我小的时候在南山之上,师父总是打我,当然不是这个师父,是从小把我养大的那个师父,他不让我干这,不让我干那,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我还是很生气,因为我不喜欢别人强加给我的生活,所以我选择了出来走江湖,可是走着走着,却发现自己最喜欢的还是那座道观,许久不见,还是真的有点儿想那个老道士。” 陈依依看着李文硕的侧脸,阳光照在上面,显得分外干净,听到这里,怔怔的说道:“那就回去看看呗,江南道离这里虽然很远,但以公子的脚力,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啊。” “不成啊,出门前老头子跟我说过的,这次出去要是不混出个人样,就不用回来了。” 陈依依笑了一声,想着李公子也是从小无父无母的可怜人,看着李文硕的眼睛里不自觉的有些心疼,柔声说道:“老人家嘛,就是嘴硬,可是心里还是盼着你回去的。” “这我也知道。” 想到这里,李文硕站起了身,一口喝光碗中的鱼汤,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看着眼前那巨大的瀑布,几十丈高大的冰棱子上面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水。 “可是我不要面子的吗?” 李文硕面露笑意,高声喝道,不知何时那把断剑就是来到了手中,冷声说道:“你退后。” 陈依依连忙依言照做,看着手持断剑的李文硕,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屋子里的上官羽突然一怔,眼睛看着窗外,叹了口气,笑着说道:“他今年多大了。” 老黄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屋子外面的异样,不过察觉到是李文硕弄出来的动静之后,便是不再关心,专心致志的给老爷子捶着腿,轻声说道:“十九岁了吧。” 上官羽微微眯眼,脸上闪过一抹笑意,得意的说道:“十九岁的时候老夫再玄彻境界都没有对手了,看来还是我这个当师父的厉害啊。” 李文硕手握断剑,静静地站在了潭水的中央,真气翻涌,周身有雪花颤抖着缓缓飘起,然后化作两截,三截,化作更加细小的粉末。 脚尖轻轻一点,脚下刚刚结成一夜的薄冰就是再次尽皆碎裂,阳光之下,李文硕依然静静地立在水面之上,微微翻腾的水面打湿了他的鞋子,却是没有沉下去。 陈依依看着这一幕,用手捂住嘴巴,瞳孔微缩,心道这是何等的轻功,竟然可以立于水上而不沉? 李文硕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他脚下并不是没有东西,依然踩着一层薄薄的碎冰,可是和没有东西区别并不大。 翻腾的水花飘洒在空中,仿佛下了一场雨,身上的衣袍无风自动,一把断剑离手腾空而去,瞬间刺破层层雨幕,迎着朝阳,来到了瀑布那巨大的冰棱面前。 瀑布足有三百丈高,虽然被冰封,却依然壮观无比,仿佛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人间。 与之相比,李文硕的那把断剑就像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铁片。 然而李文硕的铁剑上蕴含着最爆裂的剑意,最锋锐的剑气,又岂是一团无知无感的冰块儿能够抵挡的了的。 一道光芒闪过,瀑布之上一截巨大的冰锥便是齐根而断,留下了光滑如同镜子一般的截面。 冰锥从极高的空中坠落到地面上,瞬间炸开,化作了无数的碎片,惊起了林中的飞鸟,也惊得陈依依心中一颤,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面露激动之色,她看到了什么? 那可是飞剑之术啊,无数剑客儿毕生追求的境界,现实之中竟然真的存在吗? 忽然间,天地骤然一寂,瀑布之上像是突然多出无数道平直的线条,仿佛蛛网一般。 那些线条全部都是被李文硕的那柄断剑斩出,下一刻,断剑在空中留下了一道光线,稳稳地回到了李文硕的手中。 紧接着,冰封的瀑布崩裂开来,不断地开始有冰块儿剥落,然后垮塌的速度越来越快。 瀑布下面不断地响起雷鸣般的撞击声,震起的飞雪在李文硕身前留下了白茫茫的雾汽。 李文硕喘着粗气,脸色苍白的看着一片狼藉的瀑布,虽然仅这一会儿,浑身内力尽皆耗尽,但还是掩饰不住他脸上的喜意。老爷子无数次的跟他强调过,飞剑之术不过是雕虫小技,是那旁门左道,在花哨的剑术也没有拿在手中的剑实在,这一点李文硕很赞同,可是这并不影响他对飞剑之术的向往。 自从在那醉仙阁的下面见到武当张宝鼎手中的飞剑,他的心就没有一刻停止过对飞剑的向往,心中只觉得不会飞剑之术,哪里谈得上潇洒,这一次悟剑之后,心中对剑的理解更加深刻,冥冥之中抓到了一些技巧,今日本只是临时起意,想试试手,没想到竟然真的成功了! 不多时,有水声自远方传来,一缕清冽的水流带着丝丝白气,从那百丈高空垂直落下,砸在那巨大的鹅卵石之上,爆开了无数的水花,如同银瓶乍破。 紧接着,无数细小的水流从天而降,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是汇成了一座从天而降的白色布带,轰隆水声,有如雷震。 第87章 碎牙 李文硕看着眼前的瀑布,身形略微有些摇晃,暗道一声失策,上次受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这次又在这儿逞能,不过想着身后还站着一位姑娘,该装的还是得继续装下去。 陈依依看着那宛若一道银河自九天而落的巨大瀑布,震撼的还没能回过神,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李文硕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能遇见这些人真好,无论是老黄师父还是李公子,都是天才的不能在天才的人物,和他们比起来,自己这个雨田郡的天才少女似乎是再普通不过了,不过她还是很开心。 “李公子,再不喝鱼汤就凉了。” 李文硕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踉跄了一下,陈依依见此,连忙上前搀扶,担心的说道:“公子没事吧,是不是上次的伤还没好利索?” 李文硕摆了摆手,强行自己站稳,脸色苍白的像是纸一样,苦笑了一声,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脱力了。” “哼,早就告诉过你了,飞剑之术华而不实,你偏不听,这下自己试过,知道其中轻重了吧。” 不用抬头,李文硕就知道是老爷子走了出来,也是有几分无奈,行了个礼,说道:“师父,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这是第一次使用这飞剑之术,而且没什么相应的功法,内力消耗的快一些不是很正常的吗?” 听得这话,老爷子冷哼了一声,说道:“那你觉得你这飞剑之术能否与人对敌?” “现在不能,不代表以后不能。” “你!还敢狡辩!” 老爷子一发火,李文硕就有些发虚了,不过该坚持的东西还是要坚持,身前三尺天下无敌,李文硕心中很是赞同,不敢有丝毫的异议,但那是老爷子的剑术,不是他的,所以他虽然身子往后缩了一下,但是一双眼睛还是倔强的望着眼前的老爷子。 老黄在一旁看着,神色平静,他知道李文硕在想什么,可是却不是很理解李文硕的想法,在他看来老爷子的剑术既然就是世间最顶尖的,那你听他的准没错,按照老爷子的话去做,你肯定能成为世间最顶级的剑客儿。 陈依依在一旁看着对视着的师徒二人,心里有些担心,她自是不敢怀疑老爷子的剑法,可是也是觉得李公子肯定也有着自己的打算,不过也想着,上官前辈那么慈祥的人,而且还是李文硕的师父,应该不会把李文硕怎么样吧。 事实上跟李文硕想的也差不多,老爷子冷哼了一声,就转身走进了自己那间最大最暖和的草房里,显然也是被气的不轻。 李文硕长出了一口气,本以为最少也要挨上一顿胖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想到竟然逃过一劫,这不是老爷子的性格啊,这样想着,只听得那刚刚关上没有多久的木门就是吱嘎一声被推了开来。 老爷子一步踏出,轻功高的就像是用了什么缩地成寸的仙术一样,转眼间就是来到了李文硕的面前,冷声说道:“你不是说你没有剑吗?” 李文硕只觉得眼前一花,抬头一看,这才注意到老爷子左手中端着一个三尺多长的檀木盒子,枯旧的表面上隐隐有些焦糊,李文硕自然不会认为那是不小心被火烧的,雷击木,心中也是隐隐震动,再结合老爷子方才说的那句话,隐隐有了些许眉目,只是还是不太敢相信,老爷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先是送了陈依依一把看起来就是颇为不凡的短剑,这又打算赠剑给自己,到底是发了什么疯? 这话李文硕可是不敢当众说出来,可上官羽也是大概猜得出来李文硕心里在想些什么,冷哼一声,说道:“怎么,不想要?” “要要要,师父给的东西,弟子哪敢不要啊。” 李文硕连忙上前伸手接住,可是这剑匣刚刚接到手中,李文硕身子就是一个踉跄,脸上露出一股子震惊之色。 看着这一幕,老黄似乎早就料到,心不在焉的看着远处的瀑布,心道这么吵,让人晚上怎么睡觉。 陈依依则是有些好奇,看着那木匣的眼神露出些许期待。 李文硕倒吸了一口凉气,单手托着剑匣,缓缓打开,只见一苍青色的古剑静静地躺在匣子里,剑身上密布着斑驳的云纹,像是龟裂的石隙,隐在石青色的金属下,古老苍劲的花纹在靠近剑格处汇成了狰狞的兽面,暗沉的剑锋露出一股子寒意,仿佛刚刚饮血。 一把好剑,一把绝世好剑,李文硕抚摸着剑身的右手微微颤抖,似乎对李文硕的反应很是满意,老爷子笑了一声,说道:“剑长三尺三,重七十五斤六两三钱,剑名碎牙。” 李文硕左手撑着剑匣,感受着那股子重量,没有感受到意外,轻声说道:“碎牙吗?” 陈依依终于知道李文硕为什么会一个踉跄了,七十五斤,怎么会这样,一般就算是重剑,也就是十斤左右,十五斤的重剑都属于双手剑的层次了,而双手剑术在江湖上虽然不是没有,但一直被视作旁门左道,一般剑客儿更是根本不屑于去练习,而此时看那碎牙的剑柄,虽然略长,却也是单手剑的制式,世间怎么会有铸剑师打造这样的一把剑? 李文硕将长剑握在手中,平举而起,剑身闪过一道流光,轻轻一挥,不见有剑气放出,一丈外的一块儿岩石就是被劈成两半儿。 “好剑。” “那是自然。”上官羽走到了李文硕的面前,拍了拍李文硕的肩膀,柔声说道:“乖徒儿,为师刚刚想了一下,觉得你说的也是很有道理,这飞剑之术,你一定要好好练习啊。” 一旁的陈依依捂着嘴忍住不笑,但是一双妖艳的美眸都变成了月牙状,看着上官羽,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位前辈还有这么腹黑的一面,李公子的飞剑之术本就不甚纯熟,用一把断剑都是颇为吃力,更别说换上这么一把足足七十五斤,世间罕有的重剑了。 李文硕撇了撇嘴,别管怎么说,总归这是有剑了不是,正想着,提着剑的手腕儿就是微微一抖,卸去那股子疲累之意,这么重的剑确实有些很不适应,但也不是用不了,当然前提是别跟那些势均力敌的高手对峙,否则连自己手中的武器都适应不了,一把好剑反而还有可能不如那把断剑。 “还有既然都有剑了,就别整天待在这儿了,去外面去历练一下吧。” “啥子?” 李文硕猛地抬起了头,自己这才刚回来没有两天,老爷子这得是有多烦自己啊,不过心里却也知道,就算自己在这山谷中花上大量的时间去走到了那瀑布的中间,也未必能取得多少进步,继续待在这山谷之中,不仅对他的剑术修行不利,对他的心性磨砺也是不利的。 “这中原大地虽然广博,但是各地江湖虽有差异却也差不了多少,若是真想修行的话,就去草原那边走一走吧,正好,离这风华州也不是很远。” 听到这话,李文硕是真的坐不住了,他本来还想趁着机会回一趟江南看师父,顺道再去一趟长安看一看刘烨那个太子爷,可老爷子这一句话就把他从世界的最南边拉到了最北边。 “师父,不带这样玩的啊。” 李文硕一脸苦涩的说道。 第88章 长风镖局 长风镖局原本在风华州北郡也是一个说的上话的势力,昔年创建镖局的祁老爷子不仅名气不小,为人豪爽,一手金钟罩铁布衫的本事也是在风华州地界闯下了不小的名头,不知多少江湖好汉败在了那一双铁拳之下。 可惜老爷子性子执拗,声势最盛时,死要面子,低不下头去与官府老爷们打交道,受了诸多刁难,当时还称得上是年富力强的祁老爷子还能靠双拳以及帮内几位兄弟一同打天下,在帮派林立的北郡一带还立得住跟脚儿,只不过随着老兄弟们挣够了银子,陆续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一个个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独木难撑大局的祁老爷子便逐渐捉襟见肘,这时候再想去与官老爷们打点关系,熟络熟络脸面,好分一些日进斗金的灰色营生,就是提着真金白银前去拜会却也都进不了庙门了。 如今的长风镖局已经沦落为了北郡的一个三流势力,谁想踩就踩上一脚,幸好本身这个镖局的行当还没有丢下,整日里辛勤小心的走镖,倒也能混口饭吃。 这次出门主要是帮着郡守家里往边境运些丝绸瓷器之类的紧俏玩意儿,这东西在内地不值钱,可是在草原上却是紧俏玩意儿,王室贵族穿的衣服全部都是从中原这里买过去的。 一车值不了两百两银子的东西走这一趟却是能换回几千两,价值何止翻了十倍,虽然看着眼馋,可是他们还是不敢稍有别的念想,毕竟他们只是负责把这些东西押运过去,回去的事情不归他们管,而且就是这个差事,还是他们好不容易求来的,若不是郡守家的公子对自家小姐一见钟情,恐怕长风镖局现在已经要陷入饿肚子的境地了。 镖局里的总镖头陈旭,原本已打算金盆洗手,找那些老兄弟去,为此错过了原本定下的好日子,辅助将来要接手长风镖局的祁心楠。 临近边境,托福于帝国驿路发达,这段日子走得还算轻松。 当头一马竟坐着一名窄袖紧衣的女子,不同于一般江湖女侠喜爱佩剑,腰悬一银鞘长刀,姿容分明妩媚如祸水尤物,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英气,约莫是她那双秋水长眸过于冷淡的缘故。 在她身后,一名青衫老者微微闭目,端坐于马上,腰身两侧垂着两柄长刀,就这样慢悠悠的坠在头马后面,这人就是镖里的总镖头陈旭,一身武艺已经在初境巅峰熬练了多年,此时若是再不退隐江湖,再过些时日,年岁增长,身体下降,怕不是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他虽不是祁家人,但是当年祁老爷子在他最危难的时候收留了他,这个大恩也是没齿难忘,这些年行走江湖也是得罪了不少人,哪个江湖高手不是以他人性命和名声踩出来的?而且许多老派江湖人重名甚于重命,江湖讲究的是十世仇犹可报,陈旭这些年每年被寻到家门口的仇家也是不少,微微叹了一口气,这约莫着就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走镖了。 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祁心楠,嘴角带起了一股子笑意,这位镖局里的大小姐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在刀法上的造诣也是远胜于自己,年仅二十岁就是达到了初境的巅峰,一身本事比之自己也差不了多少,这次出来,自己主要是多帮衬着一些,怕自己这宝贝徒弟缺乏经验,吃了些暗亏,可是这一路走来,祁心楠的表现张弛有度,待人接物颇为圆滑,一点儿都没有什么大小姐脾气,心中也是颇为赞叹。 “师父,过了前面的桂山堡再走三十里就是边城了,听说王离大将军就是驻扎在这边城里,真的好想去见一面呐。” 陈旭看着很是严肃,为人却是公认的和善,听得此话,笑着说道:“边城长着呢,整个黎阳的北部都属于边城的范围,王离大将军可不会驻扎在这里。” 祁心楠略微有些失落,见此,陈旭眉头微皱,关心的说道:“丫头,这走镖啊和做人一样,越是到最后就越是要小心,那些山匪什么的最喜欢在这时候动手。” 祁心楠嘴上应了一声,心里却也不是很在意,这一趟走了这么长的路,心中也是颇为疲累,一双秋水长眸时不时的向后撇去,看见那闭目盘坐于一堆货物上的年轻男子,和镖局中常年奔走在外的男人不同,这男子生的颇为白皙俊俏,和郡守家的那位公子有的一拼,而且还没有那股子文弱的书生气,看着也是颇为养眼,想到这里,神色略微有些暗淡。 陈旭见此也是叹了一口气,知道这妮子心中在想些什么,苦口婆心的劝道:“心楠你别怪你爹,他千辛万苦把你介绍给郡守家的黄公子,并非只是贪图对方家世,好搀扶一把我们自个儿。要是这样,就算是为师也要找上门去跟你爹理论理论,可为师亲眼见过那名黄氏年轻人,品性不差,而且已经考取功名,话说的难听一点,我们长风镖局,人家还未必看得上眼。” “我知道,师父你不用说了。” “你明白就好。”陈旭说着,也是知道这位徒弟的冷清性子,钻了牛角尖以后十头马都拉不回来,也就不再勉强,说到底,这是祁家的家事私事,他一个即将就要远离武林享清福去的老家伙,点到即止就算本分,只不过陈旭心知肚明,以后日子是否舒坦安稳,还得与长风镖局势力大小直接挂钩,自然有一份希望祁心楠能够嫁一个好人家的私心。 回头看了一眼那年轻人,如若不是看那公子操着一口江南口音,出手又甚是阔绰,像是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他可不会同意让他搭这辆顺风车。 事实上整个车队二十多号人,除了为首的祁心楠,没有几个给这年轻人好脸色看的,毕竟都是一群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有谁不爱慕自己家这位天仙般的小姐,平日里虽然也知道谁都不可能真的跟自家小姐凑成一对儿,整日间也是为了一点小事争风吃醋,可到了遇到这位‘外敌’的时候,却是出了奇的团结。 不过见这年轻人整日里也就自己一个人窝在那里,不怎么说话,也没做什么不规矩的事情,一群人也就微微释然。 年轻人正是李文硕,此刻他身着一身青衣,背负那柄足有七十五斤重的巨剑碎牙,身形看似飘摇随时可能从那马车上跌下来,但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却仍是安安稳稳的坐着,这可让一直‘安心’驾车的马夫心里郁闷的很。 李文硕眯着眼,自是也清楚这马夫想干什么,刚开始还是有点儿兴趣跟这马夫玩一玩儿,时间长了可就真的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 他搭上这辆顺风车已经有五天了,镖局的行进速度很快,起码比商队是要快得多,几天时间行进了六百多里地,终于是有了到达边城的趋势。 所以人烟看着也是稀少了起来,听着队中骑士欢快的呼声,李文硕也是微微睁开了双眼,向前一看,便是对上了祁心楠那秋水般的眸子,微微一笑,点了一下头。 祁心楠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看了李文硕一眼,就是转过了身去。 这个冰山美人虽然看着养眼,论姿色,倒也和陈依依有的一拼,但是李文硕也并没有多少搭话的兴趣,此刻对他来说,最要紧的就是好好适应一下手中的这把重剑,这把剑真的是太重了,连带的他平时所用的剑术和一些用剑习惯也需要跟着改变,所以他每天晚上休息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在那里默默地练剑,倒也是没什么精妙的招式,只是简单地挥砍直刺,一边出剑,一边探寻剑锋的走势变化。 练剑的时候也是车队里人最欢快的时候,围着火堆,吃着干硬的干粮,对着在那一旁的李文硕指指点点,嘻嘻哈哈的笑着,对此祁心楠虽然有些无奈,却也不好去管束,毕竟李文硕的剑术看起来就是个菜鸟,那柄虽然看着不甚华丽,但古意盎然的长剑单以剑术论,可以称得上是暴遣天物了。 李文硕也是不在意,看着别人哄笑,他也是跟着笑,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一剑一剑的挥着,剑风呼啸,可啸声越大,周围的人也就笑的越厉害,以一般人的眼光来战,剑锋若是平直,划破空气根本不会留下多大的声响,完全把李文硕的剑术当成了中看不中用花架子。 也就是陈旭认认真真的看了一下李文硕练剑的样子,以他的剑术,虽然在这群人里也算得上是高超,却也完全无法和李文硕相提并论,所以也是看不出来什么,只是觉得李文硕的剑很稳,完全不像一个新手。 李文硕练剑的时候祁心楠也是极为认真的看着,只不过并不是因为李文硕的剑术,这是她觉得这段日子最放松的时刻,李文硕的手指十分修长,很是好看,白皙的就像是一个女子的手,很适合握剑。 见祁心楠转过了头,李文硕也是不在意,继续往前看,一道低矮的土色城洼出现在了眼前,约摸着就是那桂山堡,脸上也是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在那里采买一些必要的用品,他就是打算穿过边城,去往那自己没有丝毫消息的草原了,想到这里,心里也是有些激动,不知道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 第89章 不瘸的瘸子 桂山堡原本是一座城池,也是极为的繁华。 不过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时这里还不是黎阳国境,后来黎阳入主此地,国境推延了三十多里地,所以这座边城也就被废弃,渐渐也就成了如今这个破落样子,随处可见断壁残垣。 不过这里仍旧有很多人。 随着驿道的修建,黎阳的商贾逐渐繁盛起来,草原上的钱好赚,可是仍然不好直接在边境贩卖给敌人大批量的货物,即便是没什么大碍的奢侈品,一旦被发现,也会被冠上一个资敌的罪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可是这仍旧不能阻止商人们对于利益的驱使,所以就有了如今的桂山堡,即使那些执掌此事的官员将领知道这里的情况也是充耳不闻,装作看不见,不知道自己也在这里投了多少黑钱。 来往的马车溅起了大量的烟尘,人们也是不在意,因为这里常年都是这个样子,路边有商贾堆着大量的货物,吆喝着准备出售,当然这些只是做小买卖的生意人,真正的富商一般早就和等在这里的接头人去了一些秘密的地方。 长风镖局虽然也属于众多穷鬼的一员,只不过他们押送货物的主人的确是一位真正的富商,所以他们也就在此分离,约定两个时辰之后在此汇合,李文硕也不是很在意,应了一声便是向着一旁的商铺走去。 陈旭看着李文硕的背影,说道:“小郎君,此地三教九流众多,万不可轻信他人,随意走动。” 对于前辈的话李文硕一向是十分认同,并且从善如流的,这些都是行走江湖多年换回来的宝贵经验,转身致谢之后,也是一脸笑意的向着远处走去。 祁心楠眉头微皱,有些担忧,不过也是并未出声阻拦,这种地方看似和善,可是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落单,没有本事的人在这里落单的话,真的很难再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多半会被抢的一干二净然后暴尸荒野,又或者被抓去卖给草原上的贵族当奴隶,有些草原贵女最喜欢白白净净的中原公子哥儿。 显然在祁心楠的认知里,李文硕不是前者就是后者,心下对于李文硕的安危顿时不抱有多大的希望。 周围不时的有穿着破烂草鞋,甚至是赤着脚走在地上的小孩子,一双小脚冻得发青,见到这一幕,李文硕眉头微皱。 初春的边境依然冷的骇人,即便是李文硕衣服里面也是还衬着一层薄袄,更何况只是一些孩子,靠着路边问了一下,一名留着八字胡的胖商人仔细的打量了李文硕两眼,看着李文硕背后的那柄大剑,强行忍下了内心的贪婪,轻声说道:“不过是一些流窜到这里的逃犯,或者是私自逃跑的奴隶的孩子,有的或许体内还流着些许蛮人血脉,谁会管他们的死活,这位兄弟,我劝你,你也别随便发这个善心,这些人太多了,而且源源不绝,你帮不了所有人的,而且就算你帮了其中一个,例如送了他一双好鞋,说不定第二天他就会因为这双鞋而被其他的奴隶盯上,然后暴尸荒野。” 李文硕微微点头,这些事情不是他能解决的了的,这是国家的事情,有时间的话给刘烨儿写封信,或者能够稍微缓解一下这里的状况,心中暗暗记下,便是出声问道:“你可知道哪里卖马还有草原的地图。” 听得这话,那胖商人一怔,瞅了瞅四周,低声说道:“公子打算去草原?” “怎么,有何不妥?”李文硕看着胖商人小心翼翼的样子,顿时觉得其中有着些许古怪。 胖商人摇了摇头,用一副看死人的目光看着李文硕,用手指了指背后的方向,冷声说道:“往后面走,大约三百步的距离,找刘瘸子,那是这里最好的向导。”说完便是转过身,不在去看李文硕。 李文硕也是觉得有些古怪,转身欲走,突然间听闻前方马嘶阵阵,蹄声宛若滚滚惊雷,抬头一看,只见一名壮硕汉子身穿青色布衣,腰束红布织带,虎目瞪圆,提了一柄比较军伍制式斩马刀精简很多的巨刀,刀尖划地,就这般气势汹汹的来到了那胖商人的面前,冷哼一声,将大刀刺入地面,一把就扯向了这胖商人。 那胖商人心中大骇,见此连忙后退,可是哪里快的过这明显习过武的大汉,只是一瞬间就被揪着领子提了起来,连忙求饶说道:“大人饶命,大人,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要什么我都给。” “小子,竟然胆敢给大爷的粮食中掺石头,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见此李文硕摇了摇头,也是不愿管这些腌臜事情,转身要走,谁知那大汉就是把胖子扔在了地上,一把抓向了他。 李文硕眉头微皱,闪身躲过,再看向那壮汉的眼中就带上了一股子冰冷的狠意,冷声说道:“你要干什么,这胖子和我没什么关系。” 那大汉冷笑一声,常年在这一带混着的他自是知道这一点,冷声说道:“那又如何,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是大爷我说了算,啧啧,真没见过这般白嫩的小子,卖到草原里说不定能抵得上几百两银子。” 说着手就伸向李文硕的脸,似乎是想要捏一捏。 李文硕冷哼一声,心下顿时有些恼,这汉子竟然在做着把中原儿郎卖给异族人当奴隶的勾当,而且看样子却是做过不少了,这在李文硕看来是难以容忍的事情。 所以那汉子的膀子瞬间就是被卸了下来,紧接着眼前一花,便是只觉得鼻子一酸,然后捂着脸倒在地上惨嚎起来,有鲜血不断地自脸上滴下。 周围人看李文硕的眼神瞬间就变了,一些原本跃跃欲试的年轻人瞬间就是收起了手中的兵刃,暗自庆幸,幸好没有着急出手,不然怕不就是要折在这里,怎么就没有想到,敢穿成这样还一个人走在这里的,会是位好惹的? 李文硕冷哼一声,转身就走,那胖老板见状,连忙跟了上来,见此,李文硕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那胖老板搓着手笑道:“自然是为公子您做事了,公子您不是说要去草原吗,就让小的来给您做一个向导。” “哦,我看你是得罪了人在这儿待不下去了吧。”李文硕忽然停住了脚步,看着那胖商人的眼睛,笑着说道,“让我猜一猜,你是怕那如果就此回去,路上说不得也得被人截杀,不如就此跟着我去一趟草原,绕路从别处的边城回去,是不是?” 被看穿了心思的胖商人也是看不出有什么心虚的地方,腆着脸说道:“公子果然神机妙算,一言就猜到了小的想干什么。” 李文硕冷哼了一声,继续向前走,说道:“你不是说这里最好的向导是刘瘸子吗,那我为什么还要找你。” 那胖子搓了搓手,快步跟了上来,笑着说道:“公子,你不知道,你方才闯了大祸啊,那人到不算什么,可是他背后的人却是不容小视,是一位显锋境界的悍匪,如若不赶紧离开这儿,怕不是性命堪忧啊。”说着还做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李文硕自然是当做没看见,没听见,见此,那胖子有些急了,出声说道:“公子,小的便是那刘瘸子。” 听得这话,李文硕顿住了脚步,转过身,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健步如飞的胖子,上下打量了两眼,也是不着急,笑着说道:“哦,我看你也不瘸啊?” 那胖子嘿嘿笑了一声,低眉顺眼的凑上前来,低声说道:“该瘸的时候自然会瘸的。” 第90章 罪恶之城 “我不管你是真瘸子还是假瘸子,既然你说你是这里最好的向导,那么意思是你可以帮我把草原上的行程都安排好喽?” 说这话的时候,李文硕仅仅的盯着这位自称是刘瘸子的眼睛,刘瘸子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威严扑面而来,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连忙点头说道:“公子放心,把人往草原领的活计小的干过很多年了,一次纰漏都没有出过。” “恩,行了,那你去准备吧。” 说完便向着来时的路走去,来到了刘瘸子的铺面前,挑了个板凳儿坐下,倒也看不见方才那被打翻在地的青衣大汉,打了个哈欠,摘下背上宝剑抱在怀里,微微闭上了眼睛。 见到这一幕,刘瘸子微微一怔,这才发现仅仅是说了几句话,自己的背后就已经是被冷汗打湿,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又是跑到了李文硕的面前,弯着腰,小声说道:“公子您待在这儿干嘛?” “帮你看铺子。” “呵呵,公子说笑了。” 李文硕眼睛睁了一下,瞥了他一眼,又迅速的闭上了,翘着个二郎腿靠在货物上,笑着说道:“你知道就好,你不是说有麻烦吗?” 刘瘸子一怔,没有反应过来,是啊,这话我可没说谎,再呆在这里肯定是会有麻烦的,很大的麻烦。 “有麻烦那就解决它啊。” 李文硕懒洋洋的说道。 刘瘸子走了,走的时候心里还有些茫然,有麻烦就解决它,心里不断地念叨着这句话,慢慢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笑意,再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相信自己看人的本事。 “这次可是真的是遇上了一个了不得的人啊。” 李文硕虽然闭着眼睛,可是周围的一切依然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有个商人付钱的时候变戏法似的从对方手中拿走了一块儿;街对面有个少年拿着一把短刀,偷摸的从背后摸向了一个乞丐,只因为他手中有半块儿脏馒头;身后有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盯着自己的玩伴,眼睛像蛇一样闪动着狠毒的光芒,当然背对着他的孩子眼里也是时刻提防着对方。 无论对方在哪里,在自己身前还是身后,有没有物件的遮挡,以他为中心,十丈之内的一切都被他牢牢地掌握,虽然闭着眼睛,却比睁着眼睛看的还要清楚。 他的意识如果想要精确掌握的话,只能覆盖这么大的距离,当然再远一点的话也是可以,只不过那时候就无法把握这么多细节,也就无法用作与人实战,内力的消耗也会成倍的增加,也就只能驭剑斩斩一些死物,例如冰块儿什么的。这十丈的距离是他试了很多次的,维持这个距离的识念,自身的消耗与掌控的精度都能很好的把控,这还只是自己演练,若是与人交战,消耗肯定也会更加的剧烈,这就需要李文硕用实战来检验了,只不过李文硕现在还不打算去驭那柄七十五斤重的碎牙。 这是一座罪恶之城,城中充满了罪恶,无一人良善,良善者都已经死在了城外的臭水沟子里,那里尸横遍野。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虽然只是探查了十丈的距离,却是不影响他的判断,除却外来的过路人,城中的原住民,如果真的是个纯良之人的话根本无法活下去。 如果按照黎阳律法,这些人就算死了也是活该,换句话说他们都该死,况且他们本就是奴隶,主人家的奴隶属于主人家的货物,如果被人家无故打杀了,主人家还能去要一些赔偿的银钱,可是他们都是逃奴,在旁人眼里不过有若猪狗。 可是李文硕对他们仍是恨不起来,就算背后有一个穿着破衣服的青年已经拿着一柄生了锈的匕首对准了他,相信自己一旦起身走进一个人少的地方他就会跟上来。 如果不融入这黑暗之中就会死,如果换做自己是他们,自己会如何选择,李文硕有些不敢想这个问题。 因为有些事情别无选择。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青年收起了袖中的匕首,慢慢的退到了房子的拐角处,自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或是李文硕的什么王霸之气。 街道的尽头隐约扬起了纷乱的烟尘,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如雷般的马蹄声在耳边响起,伴随着人们的惊呼声和惊恐的眼神,十几匹骏马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里,停在了李文硕的身前。 李文硕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烟尘,眉头微皱,却是没有起身,看着头马上坐着的那个黑衣大汉,汗衫外面半套着一层没见过样式的铁甲,手中提着一柄斩首大刀,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文硕,四目相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一样,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 “大哥,就是他打得我。” 方才那个青衣大汉就是坐在旁边的马上,原本高挺的鼻子因为李文硕那一拳已经完全塌了下去,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李文硕,脸上的表情十分狰狞。 看着这里发生的事情,周围的人都是看了过来,死个人对他们来说没什么,这里每天都会死人,他们大多数人手中都直接或是间接的杀过人,不过想象着接下来那英俊公子哥儿倒在血泊中的景象,心中还是有些颤抖,不禁的兴奋起来。 “小兄弟看着面生,不像是本地人啊。” 李文硕很喜欢对方这种说话的方式,不然见面就是打打杀杀的着实很无聊,若不是这黑衣汉子的眼神令他很是反感,倒是不介意和这明显是匪首的人物攀谈一番。 “恩,确实不是本地人。” 李文硕的反应让童德义很是意外,他是个很小心的人,在这里的眼线不少,来之前就已经调查清楚了,李文硕似乎是一个镖局的人,中间最厉害的也不过是两个初境巅峰的家伙,没什么背景,所以他才敢这样踏马而至。 可是李文硕如今的反应,如果不是年少无知那就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猛人,瞥了一下李文硕怀中的宝剑,仅仅是看到了那剑柄就是看出了这宝剑的不凡,完全不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镖局中的人物能够拥有的。不过他并不认为眼前这人本身有什么威胁,他只是忌惮李文硕背后可能存在的人物。 李文硕背后的人物? 好像老黄和师父确实都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不过若是李文硕真的栽在了这帮贼匪的手里,那两位估计都不好意思来给他报仇,老黄估计会来,但是老黄要是真的来了,李文硕估计在九泉之下也会羞愧的再死一次。 “没事儿就走,别挡着小爷我晒太阳。” 童德义皱了皱眉头,高大的身躯并没有动,依旧安稳的骑在马上,眼睛微眯,瞳孔中闪过一丝杀气,心道就算你有什么背景又如何,这边境之地,人烟稀少,就算是皇帝都管不过来,一刀砍了你,夺了财物我们便走,你还能拿我怎么办? “那就不打扰小兄弟晒太阳了。” 随着话语声的响起,斩首大刀自上而下斩出,些许刀罡径直的袭向李文硕的脑袋,紧接着,童德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颜色由白而灰,空中象飞荡着一片灰沙。 李文硕没有理会倒在地上,满脸不敢相信的童德义,转身看向远处的断壁残垣,脑海中努力的想象着他以前辉煌的样子,却是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 马儿原地踱了几步,看着倒在地上的主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不过没有了骑手的控制,显得有些慌乱。 第91章 暗算 那青衣汉子本已经准备看李文硕身首异处的样子,脸上已经泛起了狰狞的笑意,可是随着事态的发展,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事情产生了,例如大哥怎么会就这么栽下了马,然后就没有起来。 笑意开始凝固,转而变成了巨大的恐惧。 怪叫了一声,便是毫不犹豫的调转马头,向着来时的路飞奔了过去,其他骑手有的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见身边同伴转身逃走,也是就这样跟着跑了起来,李文硕也懒得去追击,这样的贼匪杀不完的,杀了这一茬,过些日子,他们便会如春日的野草里再次出现,不知道又是哪里的可怜人。 所以边军们也把这种清剿贼匪的活动叫做割草。 对于流窜的贼匪,黎阳的边军非常喜欢,因为这些贼人一般都会藏着一些不知道从哪来的金银财宝,找到了就是自己的,这一点就算是最贪婪的上官也不会争夺这些东西。 童德义的尸体静静的趴在地面上,在微风的吹拂下显得有些凄凉。 周围只是静了一瞬,便又是嘈杂起来。 桂山堡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即便是道路上就躺着尸体,也无法影响行人们采买的心情,甚至是连微微绕路的意思都没有。 这种事情在其他任何地方来看都是十分不可思议的。 李文硕就是有些不习惯,看着那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的刘瘸子,站起身来,便是向着和镖局约定的地方走了过去。 刘瘸子很是自觉的牵着马,一瘸一拐的跟了上来,回想着方才自己在巷子里看到的那一幕,仍旧暗暗心惊,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好好把你分内的事情做了,该得的银子少不了你的。“ 听得这话,刘瘸子脸上自是堆满了笑容,去一趟草原,只是两个人的话花费不多,但也少不到哪里去,如果李文硕不打算付钱的话,他会亏上一大笔。 约定的地方是一个茶馆儿,说是茶馆儿,但是实际上跟李文硕在驿道上搭建的那个茶棚差不了多少,甚至还要有所不如。 看着杯中孤零零的两片茶叶,李文硕也不是很介意,他也不是一个会饮茶的,端着那碗口大的茶杯,就是一饮而尽,茶水苦涩中带着丝丝甘甜,倒也甚是爽口。 “怪不得一杯茶要两个铜板,原来还加了一点蜂蜜。“李文硕嘀咕了一句,他身上的银钱也不是很多,主要是因为中原内陆的银票在这里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里的人眼中只有真金白银。 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这让李文硕眉头微微皱了一皱。 当然不是因为不耐烦,而是因为眼前他所等的这群江湖人是一群非常典型的江湖人。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们信守承诺,非常的讲义气,说是这个时候来就是这个时候来,即便是中途有着什么事情耽搁了,起码也会派一个人过来知会一声,而且几乎可以确定的是,前来告知的那人多半也是会羞愧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这不是夸张,李文硕踏入江湖的这段日子,这样的人见得实在是太多了。 而能够让长风镖局连个人手都没机会派出,多半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李文硕转头看着刘瘸子,问道:“这桂山堡中还有没有显锋境界的人物。” 刘瘸子摇了摇头,也是看出了点门道,低声说道:“有的,出了那位栽在公子手中的童当家,还有三位,对了,接见公子来的长风镖局的那位,也是一位显锋境界的绝顶高手。” 听到这里,李文硕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道:“你待在这儿等我,我去办点儿事。” 李文硕走出茶棚,向着祁心楠他们去的那个方向走去,桂山堡不大,二三十号人,要是真的闹出一些动静来很容易就能够注意的到。 以长风镖局的实力,根本没有资格运送贵重到能够让显锋境界的武夫亲自迎接的地步,在一些偏远的地方,显锋境界已经可以说是最极致的武力了,若是长风镖局的那位祁老爷子如今是显锋境界,那么长风镖局一瞬间就会由北郡的一个三流势力成长为数得上号的一流势力。 可惜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李文硕走的并不快,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可是视野一瞬间就是变得极为广阔,识念扩散数百丈,虽然只能看到一个大概,可是还是一瞬间就是找到了祁心楠他们的位置,双眼猛地睁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深吸了一口气,隔着无数的断壁残垣,拥堵人群,看向了右手边的方向,双目中闪过一道冷光。 街巷间刮过了一阵凉风,送来凉丝丝、甜润润的气息,使人感到极为的爽快。 在刘瘸子瞪大的双眼下,李文硕的身形一闪,就是化作了一道青色的影子消失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街巷里空荡荡的,似乎刚才根本没有一个人站在这里,刘瘸子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一口喝尽杯中热茶,苦涩的茶水顺着喉管儿贯通肠胃,微微有些烫,过了老半天,刘瘸子长出了一口气,低着头不敢再看李文硕离去的方向,专心致志的想着草原上的行程还有没有错漏,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 祁心楠脸色苍白的看着窗子外面闪动的黑影,心头一凉,他们初来此地,也是认识那负责接引的人,是以前郡守家的一位管家,倒也是没什么疑心,可是到了这四下都是高墙的院子里,对方突然冒出乌压压几十号人,皆是心狠手辣的好手,突然发难,同行的兄弟没有注意,兵刃还没有拔出就是一瞬间倒下了七八个。 如果仅仅是这样,以她和陈旭二人的实力倒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可是正自酣战之时,一名手持双钩的中年汉子加入了战圈,直冲着二人扑了过来,她和师父也是不敢小觑,联手对敌,竟是被他一招就是震开。 若不是陈旭经验丰富,又是挡下一招,给祁心楠争取了一点儿退后的时间,怕不是一个照面儿祁心楠就要香消玉殒,最终又有几名兄弟悍不畏死,拿性命拖住了那中年汉子几息时间,他们根本退不到屋子里,可就是这样,陈旭的左肩上仍是被那阴险的钩子削去了一大块儿血肉。 “祁姑娘,我劝你不要反抗了,乖乖束手就擒说不得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祁心楠怒上心头,冷声说道:“王管家,我们长风镖局与你们郡守府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陷害我等,就不怕黄公子处置你吗?” 王管家尖嘴猴腮的脸上留着个八字胡,小眼睛,不像个管家,倒像个官府里的师爷,听得这话,桀桀的笑了两声,说道:“祁姑娘,你莫不是真的以为凭自己的身份真的能配得上我家公子?我家少爷少年心性,只是暂时被你迷住了而已,日后你不再回去,时间一长,我就不信公子还能记得住你!” “你!” “废话少说!”王管家冷笑一声,指着方才那使着双钩的中年汉子,说道:“这位爷乃是这桂山堡的堡主闫安福闫先生,显锋境界的高手,想必你来之前也是听说过,难道凭你们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反抗?” 祁心楠心中一凉,透过窗户,看着窗外模糊的身影,知道这次十有八九是要交代在这里了,想到这里,心中也是生起了一股子火气,握着长刀的玉手,指节握的发白,心道今日就算死也要拉上两个垫背的,不能堕了自家的威名,一介女流已是如此,更别提房中的其他人了,一个个须发贲张,愤怒的双眼直欲喷火。 众人正想着出去拼命,只听得一个浑厚的中音在院中响起。 “祁小姐,在下闫安福,对小姐您一见倾心,如若你愿意委身于我,放了你背后的这些弟兄倒也不是不可。” “还有陈老先生,以您的实力,就算在我座下也可以说得上是数一数二,若是在我手下效力,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而且在这桂山堡一带,基本上也就是我说了算,不像是在北郡那边那么憋屈,各位意下如何?” 听得这话,屋内众人怒火更胜,就要出去找他拼命,却是被陈旭拦了下来,低声喝道:“别冲动。” 见那屋子里久久没有动静,闫安福也是一声冷笑,人一旦绝望起来就容易愤怒,然后怕死的人也会不再怕死,他可不想费那个劲,先威之以武,让他们绝望,再给他们一点儿希望,拼命的念头就会渐渐淡薄,就算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但总有人会是这样,慢慢的,这一点点的希望就会演化成对活着的强烈渴望,意见的不同,也就是冲突产生的时候,那时候怕是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拿下眼前这群人。 那个陈旭年老气衰,留着也没什么用,更别提那些本就没多少刀剑功夫的青壮,至于这祁心楠? 这妮子生的水灵,不是这边境荒凉之地见得着的,身段儿看着也是极为有料,若是能够臣服于我,好好调教一番,做个妾室倒也不错。 想到这里,闫安福嘿嘿笑了两声,便是一巴掌甩在了那喋喋不休,表示反对的王管家脸上,冷哼了一声,一个郡守而已,若是近在眼前还好说,可是远在天边,难不成还能派出大批官兵来这里围剿自己不成? 那时候怕是官兵没到,郡守就因为擅自调兵出境被砍了脑袋。 第92章 所谓英雄救美 祁心楠一张俏脸白的像纸一样,背对着这群激愤的年轻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此刻有些暗淡,听着外面那闫安福的话,她的内心也是有着些许的动摇。 若是她自己一个人倒没什么,死就死了,可是此刻她身后还跟着这么多的兄弟。 这些平日里整天围在自己身边,像自己亲哥哥一样的人物,自己怎么能看着他们去死? 陈旭也是眉头微皱,他的想法倒是不同,自身已经这般年纪,多年江湖经历也让他几乎看淡了生死,只不过若是此刻这堆人都死在了这里,长风镖局也就算的上是真的垮了。 这闫安福此刻虽是他们的对手,可一身本事倒不是假的,要是祁心楠能够先委身于他,得到他的帮助,有着边城的银两支持,长风镖局在北郡的日子可就要好过的多了。 反正看着这个样子,回去也是巴结不上那位郡守家的公子哥了吗不是? 就是背后那群身上带着伤的青年,有些也是逐渐从愤怒中冷静了下来,双眼看着祁心楠,也是闪动着动摇的神色。 祁心楠微微闭上眼睛,凹凸有致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她不敢回头看他们的目光。 她是个极为聪慧的人,自然知道闫安福有什么打算,相信身后的陈旭比她看的更加清楚,可是又有些什么办法,对方可是显锋境界的高手,哪里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所以即便是知道对方的打算,仍然阻止不了这里人们动摇的想法,因为对方只给他们留下了这一条路。 因为人心根本经不起考验。 祁心楠这样想着,心中隐隐有些绝望,苦笑了一声,便是在身后众人的惊呼声中推开了那道门,一步走了出去。 一步天堂 一步地狱 这一刻,虽然仍旧站在这里,祁心楠却是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双大眼无神的看着不远处的人群,眼中只有那闫安福一人,握着长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看着这一幕,李文硕皱了皱眉头,看着闫安福的眼神就是有些愤怒。 在祁心楠他们退进屋子里的时候他就到了,听着这些人的言语,大概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位郡守家的公子大概是真的看上了这位祁小姐,可是人家家里人看不上长风镖局,所以就有了最初的这一波截杀,但似乎他们雇佣的这帮子凶人对那位远在天边的郡守也不怎么感冒,于是乎就有了现在的情形。 在他看来,人心根本就不是用来考验的。 这些人不是圣人,趋利避害乃是人的天性,所以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奇怪,他们虽然没有直接把祁心楠推出来,但是他们有能力阻止却没有阻止,这和直接把她推出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回想着之前相处的日子,这些人的欢笑与冷漠尽皆历历在目,虽然自己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 但这些都是多好的汉子啊,李文硕心中感叹了一声,就是从围墙上一跃而下,来到了众人面前,简而言之,他非常不喜欢这些喜爱玩弄人心的人。 随着祁心楠的走出,屋子里的人稍微楞了一下,也是乌压压的涌了出来。 于是李文硕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了两拨人的中央。 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李文硕,祁心楠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对她来说这个年轻人只是一个只知道姓氏,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生过客儿,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再次挤进自己的生活里,特别是在这种时候,以这样的方式。 对于挤进别人生活这件事,李文硕没有丝毫的兴趣,也不是怎么清楚。 笑着对身后的祁心楠点了点头,柔声说道:“这里交给我。” 祁心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温和的笑容,自己就是点了点头,心里就是都不在那么担心了。 看着李文硕的背影,陈旭的神色也是有些复杂,此刻若是还没看出这个年轻人不简单,那他就白活了这么多年,白走了这么多年的江湖了。 不说自身武艺高低,单论这份临危不乱的气度,就不是寻常人能有的啊。 闫安福眯了眯眼,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冷声说道:“阁下是谁,为何要管我的闲事。” 语气非常的冷,在这桂山堡,他就是皇帝一般的存在,根本没有怕过谁,看李文硕的年纪和打扮,瞥了一眼就以为是个少年热血,初出江湖的侠客儿,这样的人也就在中原的那片武林运气好,能混下去,若是再他们这儿,怕是早就死透了。 “管你怎么了,废话少说,要么滚,要么死!” 李文硕着实不愿意和这闫安福费什么话,不过这话一说出来李文硕就是有些恼,不明白同样的话,为什么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就是没有从老黄嘴里说出来那么的霸气。 想了一想,觉得大概是因为情绪的问题吧,老黄当时很愤怒,自己刚刚是有一点愤怒,但是站到了这里之后就只剩下了英雄救美之后的那股子淡淡得意,面对一个只有显锋中境的闫安福,一堆大都只是靠着心狠手辣敢拼命才能混出头来的武人,他实在是愤怒不起来。 “呵,少年人好大的口气,那就先接我一钩!” 闫安福心中也是生起了几分火气,桂山堡的人似乎都有一个非常好的习惯,他们能动手一般不说什么废话,手上银钩一转,便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一出手便是用上了全力,劲风呼啸,三尺长的罡气附着在银钩上,一瞬间就是到了李文硕的面前。 祁心楠脸色一白,陈旭也是心中震动,心道若是这闫安福刚一开始时就使出这般实力,他们根本连退回屋内的机会都没有,怕是一个照面儿就要取走他们两人的性命。 而李文硕的反应更是让祁心楠刚刚升起的希望再次破灭,敌方兵刃已经到了眼前,他竟然不去躲闪,反而这时候才伸手去捞背后的那柄铁剑,这才想起来,这个年轻人是个只会些花拳绣腿的菜鸟。 闫安福背后的那群狠人眼中也是闪过了一道嗜血的光芒,仿佛下一刻就要看到李文硕人头落地,鲜血喷飞,脸上不禁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果不其然,确实有鲜血喷飞而出,可是他们脸上的笑容确是凝固了。 李文硕手捞到那剑柄之后,没看清有什么动作,看也不看那已经到了脖子前面的银钩,便是对着眼前之人砍了过去,大有一命换一命的架势,可是那股剑速之快,威力之大,确实让在场的众人有些汗颜。 只见铁剑一扫,后发先至,便是扫断了那一对攻了过来的银钩,在闫安福的身上留下了一道深深地血槽。 李文硕眼睛一眯,他适应环境的速度很快,从小就是这样,长大了之后依然如此,来到了这个充满鲜血肮脏的地方,即便有时候他不愿意双手染血,也不得不亲手提起铁剑。 闫安福被这一剑斩出几丈远,胸口汩汩的流着鲜血,不知断了几根骨头,躺在地上,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死死的盯着李文硕,双眼之中尽是惊恐,颤抖的吐出了几个字。 “武…武道宗师!” 这四个字喊出,不仅是满院子狠人本就惊愕的面孔变得有些茫然,看着李文硕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就是陈旭和祁心楠他们也是微微有些错愕,本来他们就还没有从李文硕的这一剑中回过神来,心道那可是显锋境界的高手啊,就是被李公子这随手一剑就给击败了? 谁知道云里雾里的又是传来了一道霹雳。 武道宗师? 那是什么,在场的人都很清楚,所以他们不约而同的咽了一口口水,特别是镖局里的那些青壮,他们自然不会怀疑闫安福说的话,再说能一招击败显锋高手的人不是武道宗师是什么? 所以心下里更是震惊,想着前些日子对他的调笑,不禁涌出了自豪和忐忑这两种复杂的情绪。 李文硕自然不是什么武道宗师,他的境界依然留在显锋,可就算这样,自己那个天下第一的师父似乎还是不甚满意,不过他此时没有否认,因为有时候就算自己的剑术再怎么高超,也比不上一个武道宗师的名头来的直接。 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原来英雄救美这种事还是这么麻烦,用剑指了指那位王管家,出声说道:“他留下,剩下的人可以滚了。” 王管家的双腿打着摆子,听着这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空气中升起一股子尿骚味儿,竟是就这么尿了裤子。 其余贼人本来都以为今天要栽在这里,听得这话,也是微微一怔,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顿时升起,心道不愧是武道宗师,哪里有闲心跟他们这些不入流的小人物计较,顿时拉着重伤的闫安福就向外走去,不敢停下半步。 看着满地的尸体,双方都有,只是镖局的人居多,不过李文硕没有替他们报仇的打算,这件事本就是江湖仇杀,而且双方的交情,他看不下去出手相助已经是仁至义尽,再去出手杀人就有些过了,毕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至于这王管家,人家自己家的事自己处理,他也懒得横插一手。 第93章 他乡遇故知 所以当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李文硕斜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无聊的打着哈欠,看不出丝毫的高手风范。 可是院中剩下的镖局众人也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宗师境界的高手,若是想对付他们,只要说句话,相信都不用自己动手,就会有无数高手为了讨好他而动手对付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的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祁心楠站了出来,出声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兄弟们的尸身收了,看着他们横尸院里,你们的心里好受是吧。” 听得这话,院子里终于是再次喧闹了起来,人们红着眼睛,收拾着好友兄弟的尸身,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就用力的拜倒在了一具尸体上,大声的嚎哭了起来,原来那人是他的亲弟弟。 …… 有一点祁心楠说的没错,李文硕确实是她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儿,李文硕也没打算在她的人生里留下多少的痕迹,以至于在分离的时候,她也是没能问出李文硕的名字。 李文硕有时候真的是不想说,自己的名头在这风华州一带的江湖上,甚至都快比五派掌门的名声都响亮了,以至于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名不副实,而且李文硕这三个字说出去,总会招惹很多的麻烦。 李文硕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 此刻的他,独自一人吊在马上,手里提着一壶北地烈酒,不时的往嘴里灌上一口,辛辣的酒浆顺着喉咙滑下,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刘瘸子在下面欢快的牵着马,慢悠悠的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不瘸了。 “公子,您真的是玄彻境界的武道宗师?” 刘瘸子小心翼翼的问道,说实话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点儿激动,觉得自己是遇上了神仙一样,他这辈子见过最高的高手也就是这桂山堡的堡主,可是听说被李公子一剑就是打的爬不起来了。 见过最威风的人就是边城里过来巡视的游骑将军,手下领着两百多名骑将,轰隆隆的冲进来,即便是往日里最嚣张跋扈,自诩不凡的显锋高手也会灰头土脸的躲起来。 李文硕哈哈一笑,他以前真的很想进入玄彻境界,现在到不是很急了,心里也是欢快,眯着眼睛说道:“玄彻境界算什么,实话告诉你,老子就是那天下第一的剑圣上官羽是也。” 李文硕借着酒劲儿大声的喊了出来,也不知道老爷子听见了会不会直接把自己这个孽徒给打死。 刘瘸子嘿嘿一笑,他知道上官羽是谁,因为早在几十年前,他十五六岁正值年少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时候江湖上除了这三个字,几乎所有人的名字都没那么重要了,乃至于如今已经过了几十年,他还隐隐约约记得一些当年的事情,学着少年人一样叹了一口气,那是他逝去的青春啊。 当然只是想了一下就没有再去深究,因为他的青春就是在坑蒙拐骗,欺负幼小的一些肮脏事中度过。 李文硕的声音有些大,乃至于身边路过的一些人也是听了个敞亮,大多数人都是哈哈一笑,不怎么在意,径直就走了过去,可有一人却是皱了皱眉头。 “薛兄不要介意,一介乡野土人,不值得你动怒。” 旁边的同伴也是一声苦笑,自己这位姓薛的朋友是一个剑痴,生平最崇拜的人就是那天下第一的剑圣上官羽,这次出来边城,就是听说这边城有一位剑道大家,前来拜会。虽然没有见过那位老前辈,却是为了这个名字打过不少架了。 薛耳顺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恼火,但也不想在这边城三教九流之地生事,说道:“放心,我有分寸,在我们见到了那华山上下来的独孤大侠之前,我不会惹事的。” 李文硕都觉得自己的耳朵特别的好,华山上下来的独孤大侠,呵呵,除了那独孤仇还能有谁? “老刘,你可知道这边城上有一位姓独孤的侠客?” 刘瘸子嘿嘿一笑,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像个大胖虫子,狗腿地笑着附和:“华山上下来的独孤仇嘛,以前倒是一名侠客儿,不过人家现在是将军了,前些日子还来过一趟桂山堡,可威风了。” 将军吗?想到这里,李文硕笑了一声,短短一年的时间就是混成了将军,自己这位兄弟倒是挺威风的,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来了趟边城,竟是还有机会见一见故人。高兴之余,李文硕又是大口的灌了两口酒。 三十里地一小会儿就走了过去,大冷天里,胖胖的刘瘸子擦着头上的细汗,大口的喘着粗气,李文硕觉得他更适合叫刘胖子而不是瘸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关于这一点刘瘸子特别的坚持。 李文硕坏心眼儿的没有下马休息,就让刘瘸子这么在下面走着,因为他很担心,这个胖子还能不能走的动道,一个走不动道的向导,到时候还得自己照顾他那可就麻烦了。 边城静静地矗立在这个远离繁荣、喧哗的边塞上,任凭风沙的吹打,那高大的古老城墙依旧像卫士一样守护着城中的生灵。他的身上充满了古朴的气息,岁月沧桑,饱受战火摧残的黝黑城墙依旧泛着渗人的凶光,如一头荒古巨兽,犹如一把尚无完全出鞘的剑令人望而止步。 李文硕进城之前啧啧的赞了两声,只觉得豪气顿生,诗意大发,可是憋了变天硬是一句诗都没有憋出来,这让李文硕十分的恼火。 边城不大,若不是有好友要见,李文硕根本不打算在此地多做停留,找个军士通传了一声,便是坐在了路边的一个酒馆儿里,看着不时进进出出,身披铠甲的军中老爷们坐在了自己的桌子上,也不是很在意,自己当年也就是因为拼桌这点儿小事才认识的刘烨。 两位军爷都是普通的边卒,要了一点儿吃食就坐在那里陪李文硕拉起了家常,陪着李文硕哈哈大笑,看着李文硕手中的酒壶也是分外眼馋,虽然来到了酒馆儿之中,却是也并未饮酒,否则待会儿回去一旦被发现,黎阳的军法还是十分严苛的,特别是边军之中。 没坐多会儿,两位歇脚的军爷就是走了。 盯着眼前的桌子,直到下午,才是有另外一个人坐了下来,看着那人嘴角露出的胡茬,和脸上那明显的风霜之色,都快有些认不出了。 李文硕笑了一笑,开口说道:“好久不见。” 第94章 咸菜稀粥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然后相见无言。 无聊的夹起一筷子咸菜放进嘴里,扑哧扑哧的嚼着。 就酒最好的东西是花生米,而咸菜最适合陪着稀粥一块儿吃,所以李文硕此时没有喝酒,在喝粥。 一口咸菜,一口粥,这日子舒服的赛过神仙。 北方的碗要比南方的碗大些,但是也没有大太多,只是李文硕喝粥的速度很慢,一双筷子在碟子里挑挑拣拣的,独孤仇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李文硕喝粥,直到那一大碗粥被喝了个精光。 “看样子你最近混得不错。”李文硕忍着满脸的笑意说道。 独孤仇苦笑了一声,满脸风霜之色着实不是一副混得很好的样子,一身原本明亮的锁子甲有些暗淡,不过脖子上系着的红布条倒是鲜艳无比。 “怎么也没有你混的好啊,怎么,闲来无事在城里待闷了,来这边城找乐子?” 独孤仇也要了一碗粥,两个大馒头,就着那还剩着一小半的咸菜一口一口的吃着,短短半年的军旅生活,就是把一个文质彬彬的潇洒侠客儿变成了一个吃个饭都要狼吞虎咽的莽汉。 不过在李文硕眼里,显然如今的独孤仇更接地气,更像一个活在尘世里的人。 “我可没那么无聊,这边城有什么好逛的,不过是被那一帮刺客追杀的在中原待不下去了,想去草原看一看。” 独孤仇一怔,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要去草原?” “怎么,不行。” 独孤仇咽下了嘴中的吃食,擦了擦嘴,虽然这时候的他看着有些狼狈落魄,远不如刘瘸子说的那么威风,可是依然做的很直,每一个动作都很端正。 “不是不行,只不过现在的草原上出了一点事情。” 李文硕眉头轻挑,出声问道:“必死无疑?” 独孤仇摇了摇头,李文硕一拍桌子,瞥了他一眼,说道:“那不就结了,你看兄弟是那怕事儿的?” 想到这里,独孤仇也是摇头一笑,伸手就要去够李文硕手中的酒壶,被李文硕轻巧闪过,也不觉得尴尬。 “按照草原上的习惯,冬日里是草原上最为困难的时节,以至于每年冬季到来之前,总会有很多部落带兵来我中原劫掠,虽说大都会被我朝大军打的灰头土脸,得到的东西和死去的人数总是不成正比,但是他们还是孜孜不倦的做着这些事情,只不过今年有些意外,今年的冬天根本没有人侵入中原腹地劫掠,一个部落都没有。” 李文硕对草原的认识完全来自书本和老范,而老范还是一个从来没有去过草原的。 “草原上是种不出粮食的吧。” 独孤仇点了点头,又是嚼了一口咸菜,轻声说道:“以蓄养牛羊为生,但是奴隶是吃不到牛羊的,他们只能吃一些混着沙子的青稞。” “会饿死很多人咯?” 李文硕眼神有些暗淡,一下子就是明白了为什么明明会死那么多人,草原上的部落还是要来劫掠边城外寨那些微不足道的粮食,相信那些粮食即便运回去,那些奴隶仍旧吃不到。 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到前来劫掠的不是武装到了牙齿的草原骑兵,而是一些饿的红了眼,衣不蔽体,骨瘦如柴的奴隶。 难怪会死那么多人。 他们本就是被拿来送死的。 战死总比饿死要好,对草原上的那些大贵族来说的确是这个样子的,饥饿是可怕的,无论是多么无知胆怯的人,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都会疯狂的令人恐惧。 独孤仇皱了皱眉头,这一点他当然知道,甚至比李文硕了解的还要清楚,继续说道:“所以我们派了斥候去草原上查探了一下,发现草原上在打仗,很多部落都在混战,估计这一战过后,草原上的元气怕是很多年都恢复不过来。” 李文硕觉得更有意思了,于是又喝了一口酒,瞥了一眼独孤仇眼馋的样子,笑道:“军队里不许喝酒,方才两个普通军卒都能遵守的规矩,你一个游骑将军都忍不了,哎,官吏啊,果然都是一群有特权的人。” “不喝就不喝。” 独孤仇苦笑了两声,又是夹了一口咸菜,瞥了一眼李文硕背后的剑柄,想着那柄断在了华山之上的青霜,心中并没有多少愧疚,笑了一声,说道:“好剑。” 他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愧疚的地方,为了让自己的心里畅快通达,他甚至独自一人离开了华山,把自己的佩剑也扔在了华山上。 李文硕也不否认,因为碎牙虽然很重,但的确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好剑。 眼睛下移,瞟向独孤仇的腰间,这才发现那里原本该是挂着宝剑的地方成了一把刀,一把黎阳军刀。 眉头微皱,轻声说道:“万仞剑我会帮你拿回来,时间不会太久。” 听得这话,独孤仇脸上泛起一股子笑意,很是高兴,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剑不适合用在战场上,砍人杀敌的话用刀子还要方便一些。” 说着就是拍了拍腰间的长刀,李文硕也是眉头一挑,嗤笑了一声,挑了根咸菜在嘴里慢慢的嚼着,说道:“那就你想拿的时候自己去拿。” 李文硕的心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无论用刀还是用剑,独孤仇终究还是独孤仇,他还是一名剑客。 虽然独孤仇现在看着很是疲惫,显然遇到了一些事情,不过既然他没说,李文硕也不打算去问,他也不怎么担心,因为他发现即便是现在的他,面对拿着刀的独孤仇也没有了必胜的把握,相信他手中的刀换成剑的时候,他会变得非常强。 空气又是变得安静下来,李文硕一口一口的喝着酒,独孤仇一口一口的吃着馒头和稀粥,不多时,就是馒头下肚,装粥的碗和装咸菜的碟子都是空了。 李文硕破天荒的把酒壶推了出去,轻声道:“要不要来一口。” 可是独孤仇却是没有犹豫的站起身来,身上锁子甲哗啦啦的响着,叮叮当当的,分外好听。 夕阳拖着长长的金黄裙子,悠悠地荡漾在混浊的空气里 看着转过身去,打算离开的独孤仇,李文硕眉头一皱,再次问道:“好不容易见了一面,真的不再喝一口?” “真的当我傻,酒壶是空的。” 说完这句话,独孤仇就是大步的走开了,原本稚嫩的背影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将军,威风凛凛。 李文硕怔了一下,然后就趴在桌子上笑了起来,右手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拍着桌子。 听着背后的笑声,独孤仇脸上也是布满了笑意,轻声说道: “你个疯子。” 快下山的夕阳如柔和的目光,如爱抚的手指从平畴伸过来。 在这柔和的光里,两个满身尘土气的年轻人,一个捧腹大笑,一个步履如刀,多年之后,两人再次聚首,依然是一叠咸菜,两碗稀粥。 第95章 上马为贼 看到了草原,和李文硕想象中的草原很不同,即便是他也裹上了厚厚的皮袄,反观牵着马的刘瘸子仗着那一身肥肉,不是很冷的样子。 虽说以前知道草原种不出粮食,荒凉的一塌糊涂,但总是没有个直观的印象,这次到了草原之上,他才是靠着自己的双眼有了最直接的认识。 冬天的草原上没有一丝绿色,大部分的草都枯死了,入眼是一片苍茫的白色,大地上覆盖着皑皑的白雪,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 李文硕对草原的兴趣,在那寒风的吹拂下,仅仅半天就烟消云散,入眼尽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看不到丝毫活人的迹象,低头一看,见刘瘸子眼睛上蒙着一层黑纱,稍微一想,便是大概知道了个缘由,也是闭上了眼睛,任马儿在刘瘸子的手下牵着前行。 “老刘,我们这是要去哪。” “公子。”天气虽然很冷,但是一直牵着马前进的刘瘸子头顶依然冒出了热气,咳嗽了两声,说道,“前面不远处倒是有个歇脚的热湖,不过那里都是马贼,小的实在不打算去,一般都是绕开去三十里外的那个乱石岗,那里四处都是乱石,可以遮挡风雪……” 听到热湖两个字后,刘瘸子后面说什么李文硕似乎都听不到了,他的眼睛里已经冒起了绿光,高声说道:“那我们就去热湖!” 似乎早就知道李文硕会这么说,刘瘸子脸上也是露出一抹笑意,乱石岗确实是一个歇脚的好地方,但是哪里比得上热气腾腾的热湖边上,马上坐着的这位姓李的公子,本事那么大,哪里去不得? 两人一马,很快就到了热湖的边上,湖水像一块儿碧绿色的宝石一样静静地躺在草原上,周围还泛着一点点绿意,不过所看到的景象却是和刘瘸子想的不太一样,没有那些乱糟糟的马贼,这年头似乎连马贼都少了不少。 两人靠着热湖边坐下,刘瘸子把一个陶罐里装满了雪,在热湖的边上挖了一个坑,把罐子固定在了那里,然后继续忙碌起来。 李文硕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忙前忙后的胖子,经过一番询问之后,他才知道这热湖里泛着热气的水不能喝,这里的水有毒,里面什么活物都没有,不过冬天的草原向来不缺解渴的东西。 “公子,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草原上的马贼尤其善于骑射,热湖这块儿好地方,现在没人来,将来总会有人来的。” 李文硕象征性的点了点头,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他来这草原上不是来看雪的,而是来历练的,可是如果一直连人都遇不上,他历练个毛。 很快瓦罐儿里的雪水就是缓缓融化,跟着冒出了热气,李文硕欢快的从包裹里拿出冷硬的饼子放在瓦罐儿上,看着饼子慢慢变软,才畅快的把饼子撕开,往里边扔了一把咸菜就开始大口的嚼了起来。 刘瘸子以前也领过很多人进荒原,可是没有一个像李文硕这般会享受的。 一般热湖这个地方他是碰都不会碰,都是带着人去乱石岗,而且来草原过活的人多半也不会在乎吃食,看着李文硕包里的咸菜,他咽了一口口水,暗暗发誓,以后如果自己来草原,一定也要带上一点儿。 吃饱喝足之后李文硕就闭上了眼睛,刘瘸子也是,热湖周围的温度不低,这一点从周围那带着绿意的草地就可以看得出来,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李文硕微微睁眼,嘴角勾起一股子笑意,身形如幻影般瞬间横移了有十丈远,右手握拳狠狠地砸在了地里,就是从松软的土里揪出一只硕大的旱獭,足有一尺多长,五六斤重,这东西又叫土拨鼠,若是平时早就冬眠了。 刘瘸子见到这东西也是乐开了花,这东西可是草原上不可多得的美味,这是羊肉鹿肉什么都比不了的,烤起来有种细腻的脂香,一口下去满嘴都是油。 上前接过李文硕手中的旱獭,他是个剥獭子肉的好手,一柄银光闪闪的匕首上下翻飞,不多时一只旱獭就被剥洗干净,变成了几根大块儿的肉条,在李文硕的赞叹声下,挑出两块儿放在火上烤了一下,其余的全部都扔进了陶罐子里。 金黄的油脂缓缓地滴下来,刚刚还吃饱喝足的肚子仿佛又开始叫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獭子肉太香还是怎么的,刚吃了两口耳边就传来了嘈杂的马蹄声和怪叫声。 刘瘸子脸色微变,虽然李文硕就在身前,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颤抖,草原上的马贼比其他地方的贼人都要凶狠的多,不仅是因为他们精于骑射,还因为他们装备精良。 中原的马贼多是一些饿肚子日子过不下去的流民,而草原上不同,他们有可能是部落首领的卫队,有可能是守卫家园的士兵,总之,他们平日里是温顺的牧民,一旦他们踏上马背,就会成为手里拿着弯刀,背上背着强弓的马贼。 李文硕他们二人所处的地势较为低洼平坦,所以马贼一来就看到了他们,怪叫着冲了过来,四五十号人围着他们转了起来,脸上挂着兴奋嗜血的笑容,因为在他们看来,赶来草原的中原人,都是一群肥羊。 刘瘸子听着耳边的马蹄声,脑海中一阵混乱,双腿止不住的打着摆子,瞥了一眼李文硕,见李文硕仍旧在埋头对付着那块儿旱獭肉,嘴角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片油花。 那位头领一般的人物似乎是看上了李文硕身上的袄子,俯身一掠,弯刀就是递了过来,他的身手不错,弯刀也锋利无比,所以他准备直接割下李文硕的脑袋,就像他以前做的那样。 轰的一声响,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坐在地上的李文硕伸出还沾着油的手,越过了弯刀,印在了那人的胸口上。 努哈耳边传来了清晰地骨裂声,低着头,看着自己胸前的羊皮炸开,一只细嫩莹白的手印在了自己的胸口,那是他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还没来得及恐惧,就是从马上向后倒飞了出去,直到撞翻了两匹高头骏马才堪堪停止。 周围的马贼一瞬间就停住了,一巴掌把人拍死,还要撞死两匹大马需要多少力气,他们不是很清楚,只不过这一般都是部落里尊贵的上师才能做到的手段。 于是看着李文硕的眼里也是闪过了一丝惊愕,不过并没有恐惧。 一个人喊了句什么,李文硕没有听清,只见马贼呼啦一下子便是向着一个方向跑去,拉开了距离。 约莫百十步的距离才停住,弯弓抛射,大量的弓箭如雨点般从空中落了下来,若李文硕只是一个人的话还好应付,距离不是很远,只需一瞬间就能冲到马贼群中。和骑兵一样,停下来的马贼还不如步兵,李文硕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他们全部杀光。 可是现在的话,一旦他冲过去,刘瘸子和身后的这匹马多半就要变成刺猬。 所以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伸手从背后拔出了那柄碎牙。 破空而来的狼牙箭发出剧烈的嗡名声,仅仅是一瞬间就来到了李文硕的面前,百步之外的马贼脸上泛着狰狞的笑意,他们对自己的箭术很是自信,这种距离的狼牙箭抛射可以轻易的撕开黎阳边军的铠甲,在对付敌对部落的上师的时候他们就是用的这种办法。 李文硕深吸了一口气,也是不敢小看,手中铁剑猛地一挥,本就暗淡的天光变得更加黯淡,仿佛整个天地都被这一剑夺了风采。 漫天的狼牙箭还未到达这里,就是被那凛冽的剑气斩成了碎片,李文硕脸色也是微微一白,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就是来到了马贼的身前,一剑斩出。 显锋境界在战场之上,面对漫天的箭雨很难有什么好的办法,一波还好说,可是战场上从来不会只有一波箭雨。 一般的显锋境界,如果面对箭雨连续不断的抛射,最多能挡住三波,三波之后,一气用尽,剩下的就只能看运气了。 如果是对上那需要数人力气才能拉开的床弩,即便是玄彻境界也不敢轻捻其锋。 李文硕对这些异族的强盗没有丝毫的怜悯,出剑的时候没有多少犹豫,势大力沉的碎牙径直劈下去,再好的弯刀也会变成碎片,紧接着连人带马,都被这一剑斩断。 李文硕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仅仅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五十多人就是尽皆倒下,回到刘瘸子身边的时候,李文硕微微喘着粗气,身上脸上带着零星的血点,一身煞气重的让刘瘸子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然后又连忙上前,用热毛巾在李文硕身上认真的擦着,过了老半天,那股子血腥味才微微的淡了下来。 “这些蛮人好大的力气,看样子不光骑射,身体也要比我们中原将士要壮实的多。” 听得这话,刘瘸子嘿嘿一笑,说道:“这些只是少数,看这些人的打扮,多半是部落首领的亲兵,若是真的打起仗来,冲在最前面的那些瘦弱的奴隶,根本经不起黎阳大军的一个冲锋。” 第96章 牧海之云 李文硕没有理会那些倒在那里的尸体,继续吃着自己还没吃完的獭子肉,等到明年,腐烂的尸体融进了泥土里,相信这里的牧草一定会长得格外的好。 不过这种情绪直到刘瘸子屁颠屁颠的从哪些尸体上翻出来一大堆金银细软之类的东西之后就轰然崩塌了,夺过那硕大的包裹,不理会刘瘸子满脸肉疼的神色。 固执的认为,既然马贼是自己杀得那这些东西就是自己的。 他打算这次从草原回去之后,就回一趟南山去看看家里那个老头子,到时候若是不摆出一副家财万贯的样子都不好回去显摆。 草原上的夜空很美,天在放晴,头顶上一片一片的云,好象揭开遮蔽那些星的幕一般,李文硕躺在草地里,上下两个眼皮在打架,这段日子连日奔波,他是真的累了。 “明天有暴风雪,公子,草原上没什么可看的,我们回去吧。” 刘瘸子一句话就是打乱了李文硕的好心情,下意识的把从马贼那里捡来的羊皮被褥裹得紧实了一些,他可不想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被大雪给埋得严严实实的。 事实上这场所谓的大雪在第二天的中午才开始下,在无边的草原上,大雪遮目,根本看不清前方是什么地方。 不过李文硕的识念还是没有受到暴风雪的阻隔,在付出了一大半内力的代价后,他终于在三里外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帐篷,二话不说就是调转马头赶了过去。 刘瘸子也是有些着急,平时冬天里他也是很少进草原,这次是例外,没想到运气就是这么的不好,现在抬头不见天日,低头尽是白雪,赶路完全就凭着他那与生俱来的方向性,见李文硕调转马头,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好跟上去,因为食物什么的全在马身上背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小的帐篷的影子模糊的出现在视野里,却是在李文硕的识念中越来越清晰。 刘瘸子大喜过望,这种单一的帐篷一般是一些游牧的牧民,他们一家人居住在一起,周围一般不会有什么蛮人的军队,只要把他们都杀了,就可以得到一顶可以安心度过暴风雪的帐篷甚至是羊肉等物资。 松开缰绳向前跑了两步,抽出腰间的短刀就要往里冲,却被李文硕一脚就踹在了地上。 不去管栽进了雪地里的刘瘸子,这家伙在桂山堡那种地方呆的有些久了,虽然比起其他人有些小聪明,但一旦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就是杀人,当然这或许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还不会遭受拒绝,但是滥杀无辜这种事李文硕到底还是做不出来,也不允许身边的其他人做。 而且他早就感知到了帐篷里的模样,一个女人,一个半大的孩子,当然在草原之上,一名十三岁大的孩子已经足以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战士了。 就算对方真的是穷凶极恶之徒,李文硕还是没办法对女人和孩子挥剑。 风雪的声音很大,所以直到李文硕到了帐篷面前,帐篷里的人还是没有发现。 下意识的想敲门,却发现这帐篷上根本无门可敲,所以他只好无奈的咳嗽了两声。 厚实的羊皮帘子被掀开,一个黑头黑脸的孩子警惕的看着李文硕,看着李文硕背后的马,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李文硕假装不知道男孩儿拿在手中的短刀,搬出了一张笑脸,说道:“我和我的朋友遇到了暴风雪,想在这儿借住一晚,等明天雪停了我们就走。” 男孩儿没什么反应,在李文硕的感知之下,他手中的短刀握的更紧了。 蛮人都是天生的战士,李文硕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当然他也很高兴,因为这个十三岁的孩子,已经懂得拿着刀来保卫自己的母亲。 在这一点上草原和中原的区别不大,女人在两者的文化中地位都是极为低的,中原因为礼制的推广还要好上一些,而在草原上,女人完全就是变成了货物一般的东西,可以随意的赠送买卖,不过一旦打起仗来,两者却是都不会让女人冲在前面,留在最后的永远是女人,冲在前面的永远是男人,战场就是一种只属于男人的地方。 所以小男孩和李文硕之间也是暂时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战场,门帘之外是无尽的风雪和一个背着巨剑的高大中原人,门帘之内是自己的母亲,小男孩有些稚嫩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些许坚毅的神色,最终这场战役以李文硕交出半袋儿盐作为失败者的供奉而结束。 小男孩儿很是兴奋地接过了盐,高兴地向着屋内的女人展现了自己的战利品,最后在女人和善的目光下将李文硕迎了进来。 紧接着刘瘸子也挤了进来,小男孩儿看见多了一个人,有些不高兴,所以李文硕又交出了半袋儿盐。 厚实的帐篷将外面的风雪隔绝开来,帐篷里支着一个暖炉,暖炉上炖着新鲜的羊奶,带着一股子腥膻的气息。 来的时候李文硕差点儿没注意到,十多只羊围在帐篷后面,紧紧的围成了一个巨大的棉团,李文硕喝了一口羊奶,腥膻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再次感谢了小男孩儿的款待,然后慷慨的从罐子里拿出两条獭子肉放到了新架起来的锅子里,厚实的油脂瞬间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浓郁的香味瞬间扩散开来。 小男孩眼睛也是通红,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了,羊奶虽然很有营养,但是作为一个成长期的孩子,他需要的是肉食,虽然他们的帐篷后面就养着羊,但是他们仍然不敢吃。 那些羊都是贵族的,他们只是代为养着,他们可以喝羊奶,却不能吃羊肉,羊没了的话,即便他们能够侥幸熬过这个冬天,贵族们也不会饶过他们。 小男孩儿叫铁颜,就跟他的名字一样,这是个非常刚正固执的人,他坚持认为李文硕是他的俘虏,李文硕的东西都是他的,所以当李文硕把面饼拿出来的时候,他把獭子肉和面饼都收缴了过去。 小男孩儿的父亲已经死了,在草原之上,丈夫死了就要听儿子的,所以实际上,这个十三岁的小孩子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只不过他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征求一下女人的意见。 李文硕最终还是得到了一块儿獭子肉和一块儿面饼,在女人的示意下。 冲着小男孩儿的母亲点了点头,那位看着不过三十岁的妇人也是微微一笑,看着李文硕的脸发怔。 至于刘瘸子,他可不管这些,要是按照他的行事手段,小男孩儿和他的母亲已经死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所以当他一把拨开小男孩的手,伸手去够那面饼子的时候被李文硕一脚踹开了,躲在一边,委屈的像个两百斤重的孩子。 休息了一晚上之后,风雪就是停了,李文硕带着刘瘸子出去了一会儿,那马儿还留在这里。 现在还是二月初头儿,起码要等到四月份草原上的雪才会融化,比往年更加旺盛的牧草到时候将遍布整个草原。 所以李文硕准备去帮男孩儿家里打点猎物,让他们能够安然的度过这个冬天,另外他自己也需要这些东西。 仅仅吃过一次李文硕就是爱上了獭子肉这种东西,虽然此时的他们躲在雪地下面的洞里,但是在李文硕的识念之下仍旧无所遁形,所以就在李文硕变戏法似的从地里揪出第二十只旱獭的时候,刘瘸子已经不再说话了,因为他确定就算没有自己这个号称是草原上最好的路引的男人,李文硕也能好好的活下去。 刘瘸子开始下意识的忐忑起来。 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用了,在桂山堡那种地方,你一旦没有用,用不了多长时间在城外的臭水沟里就会发现你已经被野兽撕咬的不成样子的尸体。 所以他开始积极地把所有的旱獭都聚成一团儿,费劲力气的运了回去,二十只旱獭足有一百多斤重,所以当小男孩儿看到这么多旱獭的时候已经是瞪大了眼睛,他自己就是一个抓旱獭的好手,可是冬天在冰雪覆盖的草原上想要找到一个獭子洞实在是太难了,一个冬天能够抓到两三只就已经算得上是很不错的了。 又过了一天,天上的阴云彻底散去,开始放晴,李文硕他们就是离开了,刘瘸子也是离开了,他准备从边境的另一个地方绕回去,李文硕要过了地图之后就没有继续留着他。 在李文硕他们离开后不多会儿,一大队草原骑兵便是将整个帐篷围了起来,如雷般的马蹄声仿佛让整个草原都震颤起来,刘瘸子带着恐惧的神情颤抖的趴在不远处的草地里,他只是想回来捡个便宜,却是没有想到遇上了草原的骑兵。 他不是没见过大队的草原骑兵出巡,他甚至见过北地大军出征的场景,可是没有一支队伍能和这支骑兵相媲美。 骑士身上披着轻巧的皮甲,手中握着银光闪闪的长刀,胯下战马喷吐着鼻息连在一起仿佛云雾,狰狞的不似马儿仿佛一只怪物一般。 最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头马上坐着的还是一位少年,少年身上披着破碎的全身铠,腰间同样挂着一把长刀,只是刀鞘上镶嵌了无数精美的宝石,一个灵巧的翻身就是跳下马,冲着帐篷外的那两个人跑了过去。 女人已经跪了下来,铁颜本来也想跪下,却是没有来得及,被那全副披挂的少年握住了手。 第97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铁颜,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少年将军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地神色,紧紧地握着铁颜的手。 铁颜有些疑惑,看着这个儿时的玩伴,偏头看了一眼那在空中飘舞的血红色狼旗,疑惑的问道:“你是拓跋部的人?” 语气中带着些许警惕的意味。 拓跋烈今年九岁了,可看着却是比已经十三岁的铁颜还要高上不少,他握着铁颜的手,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知道这不是恐惧,他的这个伙伴从来不会恐惧,这是愤怒。 铁颜的父亲,那位同样高傲的武士,就是被拓跋部的人杀死的。 “铁颜,放心吧,赫伦萨已经被大祭司杀了,现在我,你的朋友,拓跋烈,才是拓跋部的王,从今天开始,拓跋部的所有人都是你的兄弟,都不会伤害你。” 拓跋烈稚嫩的脸上带着一股子认真和肃穆,右拳搁在自己的胸口上,对着草原上的天神,发誓眼前的这个孩子永远是他的兄弟。 铁颜看着拓跋烈,似乎终于从那巨大的震撼中反应了过来,自己这位朋友已经成为一个部族的首领了吗? 寒风像是一只什么巨兽的长舌,舔得人脸毛辣辣的。 李文硕独自一个人走了五天了,期间遇到过三两家游牧的牧民,没有贸然前去打扰,而是找到了一块儿凸起的大石头,把厚实的羊皮毯子披在马背上,挡住了从后面刮过来的寒风。 火焰把石头烤的滚烫,坐在旁边的李文硕也是浑身热腾腾的,吃着手中的獭子肉,原本的衣衫早就被收了起来,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草原上的牧民,只不过相比其他的牧民,他只有一匹马。 看着手中的地图,李文硕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不太确定自己的位置,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大概下午就可以到达广阳山了。 这里虽然已经到了草原的深处,但是这广阳山山主羊舌诚基倒是一位中原人。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文硕也是咋了咂嘴,心道这个羊舌诚基还真是不简单啊。 羊舌诚基确实不是一般人,一个中原人在蛮人统治的草原上能够混的风生水起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根据老黄的情报,这人本身就是一位玄彻中境的武道宗师,手下更是掌握了草原贵族和中原的全部贸易,所以无论是草原上的贵族,还是中原上那些大商人,或者手底下有着商会的官员,或多或少的都跟这位有些联系。 不同于死在李文硕手上的林华和展雄信,羊舌诚基今年才四十岁,和其他大多数玄彻中境的高手相比他算是极为年轻的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以后甚至能够有机会争一争那天下十人的位置。 “师父啊,你也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李文硕把地图往旁边的雪地里一扔,叹了一口气之后又去捡了回来,看来羊舌诚基还能再多活上一段时间,虽然老黄接了这个单子,但是却撒手交给了他。 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凭借着他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战胜玄彻中境的高手的,不过杀不杀的掉,总得杀杀看嘛。 拿着树枝挑了挑火堆,木柴和干硬的马粪噼里啪啦的烧着,微微变弱的火焰又是变得更加旺盛起来。 …… 拓跋部的驻地里,原本修建的城池已经打好了地基,垒起了足有半人高的石墙用来圈地,可是最终还是随着赫伦萨的死,一切都是随之废弃了。 乌兰巴特尔沉默的站在那一片废墟上。 他的周围尽是白色的大帐,数千顶帐篷聚在一起,宛如云海一般。 看着四周的废墟,虽然只是半人高的矮墙,但是仍然能窥探出那雄壮的影子。 他忽然有些敬佩那位死在他手上的赫伦萨,那位从遥远中原游学回来的公子跟他说过,中原有数之不尽的城池,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宛如天上的云烟。 可是他只是听着有意思,脑海中却是完全勾勒不出具体的画面,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亭台楼阁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即使他已经读了很多赫伦萨从中原带来的书籍。 “他也许真的是一位很博学的人。” 乌兰巴特尔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可他确实是一个蠢货。” 乌兰巴特尔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看着默默站在眼前的拓跋烈,这个孩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倔强。 虽然因为年龄和经验的原因,部落里的大小事务依然是他在处理,但是年仅九岁的拓跋烈还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这个决定。 虽然他不同意,倒也只能去支持。 因为拓跋烈已经把话说了出来,他才是王,王的威严不可侵犯,他也不能。 他有预感,距离交付权力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再有几天就是和烛龙部决战的日子了,陛下可有什么准备?” 拓跋烈手一撑,就是跳到了那半截矮墙上。 自从乌兰巴特尔把赫伦萨捏死在了王位上之后,他就在跟着这位大祭司习武,因为他不想有一天自己也被人捏死在王位上,这是王的耻辱。 乌兰巴特尔知道这位想的什么,却也不在意,准确的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意些什么。 不过对于拓跋烈在武道上的修为他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原本就有些基础,但是短短的一年时间,这个才刚刚九岁的孩子就已经快到达显锋境了。 这是个被神眷顾的孩子,乌兰巴特尔这样想着,再次抬头看向了天空。 他在看星星,即使现在还是中午,他仍然知道那些星星在什么位置,他知道,他们就躲在那里看着他。 见自己的这位老师抬头看天,拓跋烈也是不敢打扰,恭恭敬敬的行礼之后,就慢慢的退走了。 此刻的李文硕已经到了广阳山的山脚,看着那源源不断上山的人流,皱了皱眉头。 虽然大多都是草原上的蛮人,但仍有很多的汉人,有些无法理解,双方虽然没有彻底的撕破脸皮,但是边境上的摩擦从来没有断过,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双方竟然能够做到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有说有笑的。 李文硕换上了原本的那套装饰,腰间坠着一个玉坠,如果把背上的那把巨剑换成一把折扇拿在手中,还真像一位从中原远道而来的翩翩贵公子。 李文硕也是不再观望,牵着马向山上走去,一点儿都没有遮掩的意思。 人流分为两股,一边是人挤人,如同宽阔的大河。 另一边就像一条小溪,溪流萦回,水清而浅,在大石细沙间漱流。 李文硕按照老黄事先交代的,融进了那溪流的尾巴上,递上了请柬,便被一个仆人恭敬地领着上了山。 对于这一点,李文硕还是颇为满意,太玄楼办事有一个特点,非常的注重效率,所以为了帮李文硕省去排队的麻烦,连这种贵宾的请柬都能弄到。 正想着,耳边就是传来了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转头一看,只见一四人抬着的肩舆缓缓的从身后上来,以一种极为稳定的速度向着山顶前进。 肩舆上躺着一位极为丰满的妇人,看着装束,不难猜出是草原上的一位大贵族。 天气虽然严寒,但是小袄下面仍然露出了白花花的肚皮,掩面笑着,一双媚眼儿不断的向四周播撒着犯罪的种子。 不过真正吸引了李文硕的却是轿子下那缓缓前行,慵懒的审视着四周的吊精白额虎。 草原上有狮子,有狼,但唯独没有老虎,这大猫是丛林里的王者。 好奇的看了一眼之后李文硕就转过头去,继续上山,可没想到就是这样,还是引起了那肩舆上女子的注意。 打了一个手势,肩舆前进的速度就是快了几分,不过依旧稳健,抬轿的四人如为一体,拾阶而上仍旧如履平地,脸不红心不跳,一看也是几个练武的好手。 虽然没有转头,李文硕仍是注意到这肩舆向着自己靠了过来,勾唇深意一笑,故意放慢了一点脚步,他想看看这女子到底想干什么。 “呦,这莫不是中原来的小哥哥,生的可真是俊俏啊。” 李文硕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听到这酥媚的声音后仍旧觉得骨头都在发颤,脸上的那抹笑意也是变得有些僵硬,抬头一看,只见那娇媚妇人竟是已经衣衫半落,露出了雪白的香肩。 李文硕的脸瞬间就是有些潮红,下意识的就是向后退了一步,察觉到下面小兄弟的变化,也是有些无奈,原本准备好的措辞尽数化为一声苦笑,说道:“姑娘有事?” 李文硕退了一步,老虎就进了一步,硕大的脑袋往前一探,呲着牙低吼了一声,成功的把附近人们的目光给拉了过来,不过在看清那女子的样子之后就纷纷转过了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李文硕冷冷的瞪了老虎一眼,眼中有杀气冒出,由于低着头,倒是没有人发现,可是老虎却是感受的清清楚楚,委屈的叫了一声就缩到了那肩舆的后面。 见到李文硕羞涩的样子,又瞅了一眼受惊了的老虎,女子咯咯的笑了起来,还真是中原男子的那般样子,若是草原上,这个年纪怕不是孩子都满地跑了,不过正是这样,才更加勾起了她的兴趣,她不是没见过中原那些白白嫩嫩的男子,家里甚至还养着两个,但是没有一个有李文硕这般的英气。 “小公子,奴家胸口有些痛,要不你来帮我揉一下?” 看着女子眼中的笑意,李文硕轻咳了两声,若是只有两个人,这样的荤话他倒也是不怂,可这大庭广众之下的还真有点儿拉不下脸,草原贵女的豪放着实是让李文硕开了眼界。 最终那副肩舆在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中远去了,肩舆上的女子轻轻拉上披肩,慵懒的躺着,一如脚下的老虎,她没有继续留下来,虽然她对李文硕很有兴趣,不过她也是听过中原的一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真是一块儿可口的嫩豆腐啊。 李文硕摇头笑了笑,若是自己晚上去找她,大概真的可以一亲芳泽,不过这样的话李文硕总有一种自己被占了便宜的感觉。 李文硕 第98章 广阳山上说砍人 广阳山之所以叫做广阳山,不只是因为这座山的向阳面十分的宽广,还因为山周围都流淌着热泉,当初看山的时候,当地的祭祀就说这座山最多不过两百年就会被地火吞没。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草原上的这些贵族才会把这座宝山交给羊舌诚基。 一个注定不能形成长久部族的地方,却是换回了一个可以为他们所有人带来庞大利益的人,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比稳赚不赔的买卖。 虽然还是初春,但是广阳山上已经是一片绿意,孤峰兀立,山上树木繁茂,翠竹成荫,山地陡峭。 李文硕站在天台之上,趴在围栏边往下看,山间云雾缭绕,山径蜿蜒曲折,像一条彩带从云间飘落下来,上山的人似一个个小黑点,零零星星散布在彩带上,缓缓的向上移动着。 “这里的风景比雁门山好多了。” 李文硕低声嘀咕了一句,手在围栏上一推,身子就是直了起来,这时有声音自耳边传来。 “此时的雁门山雪应该也化得差不多了,毕竟是我中原腹地,钟灵毓秀哪是这蛮荒之地的一座荒山比得了的。” 说雁门山比这广阳山要好看,这点李文硕并不否认,单是那三百丈高,飞流直下的大瀑布就是人间一大奇景,世间罕见,可是这才是初春就绿意盎然的广阳山被说成荒山就是有点过了。 不过李文硕仍旧很高兴,因为无论说这话的口气还是那纯正的关中腔,都表明了身后说话的这个人是个中原人。 转身一看,李文硕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嘴里用自己都听不清的话骂了两句便是拱了拱手,笑道:“这位兄弟中原哪里人?” 只见眼前之人,身穿淡蓝色的纱衣,一身装束简单而又不失大雅,明明是个男子,雅致的脸上却画着清淡的梅花妆,带着丝丝妩媚,勾魂摄魄,站在那里,如一个坠入凡间的谪仙一般,让其他男子遽然失去了魂魄。 当然李文硕也在其中。 听得这话,眼前之人浅浅的一笑,周围就是传来了好几声惊呼,看着那些草原贵女,大家闺秀的样子,似乎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来自中原。” 李文硕翻了个白眼儿,这话和没说一样,无意中对上了那人的眸子,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是银墨色,就像无底洞一般。 看着对方腰间的那口折刀,李文硕心中升起一股警惕,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不简单,不过脸上依旧带着笑意说道:“这位兄弟去过雁门山,想必是那风华州一带的人士喽。” 这俊美异常的男子摇了摇头,笑道:“在下出身江南道,只不过成年之后就时常在外游历,几年前去过一次雁门山。” 语气爽朗洒脱,丝毫不符合他那有些阴柔的外貌,听他说话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巧了,我也是江南道那边来的,能在这儿草原之上遇到,还真是缘分啊,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那男子笑了一笑,一双眼睛玩味儿的看着李文硕,出声说道:“江南道那边的兄弟问别人名字时多半有自报家门的习惯以示尊敬,我才两年多没回去,没想到就变了?” 李文硕干笑了一声,心道我就是想探探你的虚实,怎么可能会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万一你小子就是草原上哪个贵女养的男宠之类的,我好知道这次这广阳山上究竟来了那些人呐,不过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李文硕再咄咄逼人就有些太小家子气了,当下就是一撩衣袍,拱手笑道:“方才失礼了,还望见谅,至于名字,叫我剑一就行了。” 若是平时,李文硕这份潇洒气度相信也能吸引不少的目光,但此时站在这男子身边,就是有些黯然失色了,穆然发现这男子不光是长得好看,气度也是颇为不凡,完全不像是那些草原贵女所豢养的玩物,想想也是,那种人如何能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种地方。 听的剑一这个名字,男子微微一怔,又是瞥了一眼李文硕背后的长剑,疑惑的问道:“阁下是剑阁的人?” 话还刚刚说出,连忙改口,说道:“是我唐突了,在下张百里。” “张兄。” “剑一。” 两人相视一笑。 “这广阳山上的人还是真多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中原的哪座名山大川里呢。” 李文硕看着天台上渐渐多起来的人群,不禁有些感叹,这半山腰的天台上都是刚才上山时小股的贵宾,不算那些留在客房里的,出现在眼前的就已经有两三百人,其间李文硕甚至看到了不少锦衣华服的中原人。 能来这里的都不是普通的商人,多半是在中原有着某些大势力作为背景,甚至有的人本身就有着官身。 “乱臣贼子。” 张百里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言语间的杀气毫不掩饰,仅仅是一瞬间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说实话李文硕有点儿后悔,自己本来就是混进来的,本想着找个地方躲着先观察一阵子,没想到却是遇上了这位似乎生来就要招人眼球的主。 叹了一口气,倒也是不急,转过身去继续趴在围栏上。 “剑一兄弟何故叹气?” 李文硕白了他一眼,笑道:“张兄大老远的跑草原上干什么,看你也不像做生意的商人啊。” 张百里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不也是一样?” 见张百里不想说,李文硕也不强求,心道你以为我想来这里,我也是被逼无奈好不好。 “听说过两天这广阳山上有一场拍卖会,不知其中有没有张兄看中的宝物?” 听的这话,张百里那张邪魅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意,没有掩饰,笑着说道:“听说这次拍卖会有人在出售一块儿陨铁,我想拿来打一口刀。” 听到陨铁两个字,李文硕也是来了一丝兴趣,毕竟只要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就对那从头顶上掉下来的东西有着无限的好奇心。 甚至有人说陨铁是武神对于天下武人的恩赐。 不过虽说陨铁里面基本上没有什么杂质,但是大多数却都不适合用来打造兵器,或者世间凡火都融化不了,只能摆在那里徒作观赏之物。 但这并不能阻止天下人对于陨铁的追求。 李文硕已经能够想象的到那常人无法承受的价格。 听到陨铁二字的自然不只是李文硕,这东西本就是这场拍卖会最大的几个彩头之一,起码在场的就有不少人就是冲着陨铁来的。 感受着周围的几道目光,李文硕虽然有些无奈,却也不怎么担心,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在这张百里身上,这倒是一件好事,暂时不用担心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在这别人的地盘儿上,羊舌诚基的人都还没见到,自己就只能跑路了。 只不过此时再看着张百里的目光就有些变化了,李文硕不觉得眼前这个人是个蠢货,但是但凡一个聪明人都不会这样毫不遮掩的说出他这种话。 后来两人渐渐熟悉了之后,李文硕才知道,这家伙和自己一样,就是怕麻烦,他喜欢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看来张兄还是一位富豪啊,陨铁那种东西估计没有个万把两银子都买不到吧。” 李文硕话还刚说完,周围就传来一声熟悉的娇笑,眉头微皱,只见方才在山路上遇到的那女子缓缓走了过来,纤细的腰肢一扭一扭的,饶是李文硕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草原上不知什么身份的贵女确实生的勾人,天生就有种祸国殃民的潜质。 “公子说笑了,一万两银子就想买到陨铁的话,那陨铁可就真的太不值钱了,一万两黄金还差不多。” 说着冲李文硕抛了一个媚眼儿,心神就完全放在了张百里的身上。 她的本意就是来这天台之上寻一下李文硕这块儿嫩豆腐,想试着今晚是不是就有机会吃了他,不过才刚刚来到,就是见到了风姿宛若神仙中人的张百里,在这草原上,她的无情和她的多情一样有名,顿时就把李文硕给抛到了脑后。 “不知公子所带的银钱可够,不够的话,今晚可来奴家这里拿,只要你来了,要多少金子我都给你。” 这话说的露骨,也是她的习惯,不过抬头一看,对上了张百里那认真的眼神,就是微微一怔,她能看出那眼神中带着的丝丝怜悯,她从来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 “我身上现在还有三十五两银子,准确的说是三十五两六钱。” 话音刚落,周围就传来了一阵毫不掩饰的笑声,离得近的一些人皆是笑的前仰后合,不一会儿这个有人揣着三十两银子就想买陨铁的消息就是传遍了整个天台。 有些人把这当成了个笑话,但是更多的人却是在好奇这人到底是谁。 但是敖登却是丝毫笑不起来,看着眼前男子认真的样子,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发花痴,而是隐隐有些颤抖,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 女人的直觉总是敏锐的。 李文硕微微眯了眯眼,看着这张百里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虽然对方腰间配着长刀,但是却看不出丝毫武者的气息,那腰间长刀更像是贵族身份的一种象征,是装饰,而不是一柄嗜血的武器,可是这股子杀气却是真的。 “这些银子是我的盘缠,我来这里就是想说,那陨铁我要了,我一分钱都不准备花。” 说到这里张百里的语气顿了一下,星光般的眸子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妖异的脸上带着一抹冷笑。 “谁跟我抢,我就砍死谁。” 第99章 掌中刀 张百里非常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似乎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周围人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甚至有些人看着张百里腰间的折刀,笑着说你这刀是娘们儿用的,根本砍不了人,说完还把脖子向前伸了伸,示意张百里砍这儿。 李文硕一对胳膊抱在身前,玩味儿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他忽然觉得这个人非常的有意思。 敢跟我抢,我就砍死你,这是多么霸气且不讲道理的一句话啊,相信这么简单直接的事情这个人已经干了不少。 此时再看向那把清秀的折刀,李文硕隐隐有些期待。 敖登依然不敢动,脸色苍白的宛如草原上纯净的白雪,不带一丝血色,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后背就是被冷汗打湿,绸制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背上,将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勾勒的淋漓尽致。 这时敖登的几个仆人终于发现了主家的不对劲。 一个个顿时脸色苍白,四个身穿蛮人服饰的大汉拔出腰间弯刀,就是向着张百里冲了过来,却也不敢冲的太快,怕这小子拿敖登当挡箭牌。 万一一个不小心伤到敖登,他们所有人都要掉脑袋。 李文硕眉头微皱,因为这四人竟是已经具备了显锋境界的修为,不过再去看那张百里,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李文硕也就微微释然。 人家自己都不在乎,我瞎操什么心。 冲的最快的一人已经越过了敖登,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主家没事,手中弯刀就是在空中划过了一条优美的弧线,银白色的刀罡如同一轮新月拔地而起,引发了周围阵阵惊呼。 这四名侍卫竟然都是显锋境界的高手,那他们所守卫的女子是谁? 可是他们还来不及想这些。 冲在最前面的那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胸前多了一道两尺长的豁口,鲜血内脏不断的从中涌出,眼见着已经活不成了。 张百里也动了,他的步履轻柔自然,不慌不忙,那口银亮的折刀提在手里,仿佛在踏青一般,越过了敖登的身侧。 剩下的三人看着走了过来的张百里,眼中闪过一抹恐惧的神色,却还是挣扎着挥刀向前砍去,不敢有丝毫退后的想法。 张百里的招数十分简单,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变化,就是简单的劈砍,横斩,就像一个拿着砍刀的市井泼皮。 不慌不忙的挥出四刀,四个显锋境界的侍卫就是倒在了地上,刀刀入肉,切筋断骨,鲜血什么的流了一地。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以至于有很多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竟然真的有人敢在广阳山上提刀杀人。 现在他们反应过来了,所以一时间天台之上惊呼声不断,隐约夹杂着女子的尖叫和男人们愤怒惊惧的喊叫。 李文硕瞳孔微缩,这张百里的刀法非常的简单,可是却隐约蕴含着某种深意,他感觉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却也为这张百里的实力感到骇然。 在这广阳山上杀人自然会有麻烦,特别是杀得还是山上贵宾的人。 张百里的做法无异于在向羊舌诚基宣战,或许他的目的或许根本不是那块儿陨铁,而是其他一些更大的东西,那么他究竟为了什么,到底代表了哪个势力,那些人的意志?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想这件事情,他们不认为有人会蠢到单枪匹马,挑战整个广阳山。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真的只有一个人。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羊舌诚基是谁,他只是听说这里有陨铁,恰好他正巧需要,所以他从江南道,不远数千里路,他带着一把刀来到了这里。 广阳山方面的反应很快,张百里手中的刀还在滴血,就是有着十几道身穿黑衣的仆人,提着制式的直刀就是向着张百里冲了过来。 他们不打算问张百里是谁,在草原上得罪了这么多的大贵族,就算你是某个小部落的首领也保不了你! 而且这里是广阳山,是他们的地盘儿。 十几口明晃晃的刀子朝着张百里砍了过来,他微微低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额前有一缕头发散落下来,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飘扬。 就连李文硕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刚刚认识没多会儿的张百里,确实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更别提那些双眼冒光的妇人了,方才还怕的似乎魂儿都没了,现在就开始怔怔的看着张百里发花痴。 不过李文硕此刻的关注都在那把折刀上,那把折刀仿佛一道光一般,在他的脑子里点亮了某些东西,让他看到了剑法上一片全新的天地。 双方似乎都没有说废话的习惯,所以张百里提刀再砍,没有什么耀眼的刀罡,依旧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刀。 冲的最快的一个黑衣人,速度很快,一看就是一个轻功好手,眨眼的功夫,两人交错而过。 黑衣人似乎没有刹住步子,佝偻着身子,踉踉跄跄的继续前冲了几步,手中长刀断作两截,然后人也栽倒在了地上,一滩血迹自身下扩散开来。 这一刀太快,李文硕没有看清。 张百里提刀抬步上前,依旧轻松写意。 一步一挥刀,一刀杀一人,闲庭信步十几许,十几个大多都有着显锋境界修为的黑衣人便是倒在了地上。 那西北风像个醉汉,在大草原上、在山间林间游荡着,时而放开喉咙狂怒地咆哮,时而好像地喘着粗气,风息带着浓郁的血腥气,封住了所有人的嘴巴。 嘈杂的空气终于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张百里那张俊美的脸上,他还在温柔的笑着,只不过在场的众人都没有感受到那股子温柔和怜悯,只有一种窒息般的恐怖。 张百里手中长刀在空中一甩,便是一串血珠在空中洒过,收刀转身,依旧那般潇洒,来到了敖登的面前,秋水般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似乎刚才那个挥刀杀人的暴徒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长刀虽然沾满鲜血,但是他身上却是干净得很,没有沾上一滴鲜血。 盯着那旋涡般的银色眸子,敖登苍白的脸上涌起一抹潮红,随着张百里伸出手拍落了她肩膀上的一片落叶,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 “敢问姑娘芳名?” 敖登还没有回过神,只是看着那双银色的眸子,只觉得整个人都要陷了进去,周围仍旧回荡着浓郁的血腥气,听得这话,敖登下意识的说道:“敖登。” 张百里微微一笑,似乎刚刚砍死了十几个人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也是丝毫不在意自己刚刚杀死了对方的侍卫,不过看敖登的反应,似乎她也不怎么在意。 “我懂一点蛮语,敖登是星星的意思,是个很好的名字。”想到这里,张百里顿了一下,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继续说道,“你的眼睛很美,就像草原上的星星一样。” 说着便是转过了身,看着李文硕说道:“剑一兄弟,我没给你惹麻烦吧。” 李文硕有些无奈,你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应该顺势就直接杀到山顶去,把那羊舌诚基也一并宰了,那我也就没啥事儿直接回中原就成了。实在不行,您老怕给我惹麻烦,装不认识我不就行了,现在可好,没有麻烦也有麻烦了。 虽然心里发了几句牢骚,李文硕还是对于自己无意间就是结识了这样的一位高手感到高兴,再说他也是一位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身边要是没有一个这般有意思的人,这江湖走的也太过于无聊了一些吧。 “算不了什么大事,只是没有想到兄弟的刀法如此的犀利,以前在黎阳的江湖上竟然没有听说过,真是奇怪啊。” 李文硕看着站在眼前的张百里,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江南人士,惯用折刀,百里二字,身份已经呼之欲出,这人哪里叫什么张百里? 第100章 江湖上的刀与剑 天下习武之人无数,而真正被天下之人所熟知,并且奉为高手的只有十个人。 其中排行第九的那位,出身江南道,惯使一把折刀,名字中有百里二字,只不过他不叫张百里,他的名字叫百里朝华。 不过如今他们也可以是一个人。 看着李文硕的眼睛,百里朝华也是无奈的笑了笑,知道眼前这位刚认识的朋友认出了自己,拱手说道:“出门在外,江湖上朋友送的虚名太大,有时候还是多有不便,还请见谅。” 李文硕摆了摆手,却是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份也是假的,而且自己用假身份的理由和百里朝华差不多,只不过相比起来,自己这个名头太大可就有点名不副实了。 而且暂时他还需要这个假身份,所以也就没有表明,想着还是事情办完之后如果自己还有命的话,就把身份告诉这位。 “百里兄这就说笑了,你这名头可不是别人送的,而是你自己一刀一刀砍出来的啊。” 李文硕看着满地的尸体,不禁感叹,流出的鲜血已经顺着石缝汇成了一小股细流,时至今日,李文硕手上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是看着此情此景,仍是忍不出脸皮抽动,只能说眼前这位天下第九的高手根本不在乎那些虚名,他的招式中看着不带一丝一毫花哨的罡气,每一刀都是实实在在的经由自己的手,砍在对手的身上,打起架来就像一个初境的武人一般。 可是李文硕知道,不是没有罡气,而是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了那一把刀中,化繁为简,这是大境界。 就算只听到了百里朝华这个名字,就足以让李文硕毫不怀疑眼前这位的实力,毕竟老黄在武榜上的排名才是第十,而他是第九。 只不过以前见过的高手,例如老黄,例如那天下第七的宋明哲,都是有些其貌不扬,或许老爷子年轻时候是真的潇洒风流,可是到了现在年过古稀,是真的看不出来半点儿。 只有这位百里朝华,是真正的坐到了颜值和实力成正比,或许自己以后也有这么一天吧,李文硕恬不知耻的想着,瞅了一眼百里朝华手中的折刀,只见那雪亮的刀身之上,血液如珍珠一般顺着刀刃滑下,丝毫不能停留半分,忍不住赞了一声。 “好刀。” 百里朝华呵呵一笑,刀是好刀没错,可是毕竟已经跟了他这么多年,征战无数,再好的刀也经不住他这般无数次的劈砍,已经修补了这么多次,外表虽然看着仍然没有什么问题,依旧锋利无比,可是内里却是已经腐败的不成样子,几乎已经到了极限,否则他也不会这般着急的出来找这铸刀的陨铁。 “你的那把剑可是要比我的刀好多了,不愧是剑阁的弟子,一生铸一剑,一剑用一生,看剑一兄弟这把剑,就知道在剑阁这一代的地位绝对不低。” 百里朝华的这句赞叹倒是真的,虽然没见到宝剑出鞘的那一刻,他依然能够感受到隐藏在剑鞘中那股子锋锐的气息和沉重的力量。 只不过李文硕自己对剑阁的了解仅仅是知道那剑阁的老阁主柳青被人称为剑鬼,是天下第五的高手,所以谈话的时候就尽量避免了剑阁方面的事宜,所谓言多必失,就是这个道理。 老爷子曾经提到过柳青这个人,竟是少有的夸奖了几句,说这个晚辈是他见过的剑客中少有的几个入门的了,即便是老黄听到这个名字,也是直接摇头,扬言完全不是对手。 江湖上本就有这样一个说法,武榜前十之上,前五之人和后五之人无法相比,而前五之人中又唯独那剑圣上官羽超然之上。 “百里兄,你说你杀了他这么多人,那羊舌诚基不会怀恨在心,把那陨铁藏起来,不拿出来了吧。” 听得这话,百里朝华嗤笑了一声,说道:“几个蛮人,杀就杀了,还有那羊舌诚基,身为中原人士,却是躲在这草原之上行些蝇营狗苟的勾当,若是真的敢把陨铁藏起来,我一并砍了便是。” 这话说的轻巧,周围一众还不知道百里朝华身份的人可还听得头皮发麻。 像是羊舌诚基那般成名已久的高手,岂是说杀就杀的,况且这还是人家的地盘儿,广阳山虽然不大,但是两三千个护卫还是找的出来的,任你就算是玄彻巅峰的武道宗师,我拿人数也可以堆死你啊。 可是已经来到场间,只是迟迟没有现身的羊舌诚基可不那样想,虽然地处这遥远的草原,可是中原的消息他还是掌握的不少,毕竟他做的这些买卖虽然两头都讨好了,可是也相当于两边都得罪了个干净,只是双方暂时还需要他,没有撕破脸皮而已,消息不灵通的话,这些年都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 在看到百里朝华出刀的那一刻,他就猜出了他的身份,以他的小心谨慎,自然不会轻易的去招惹这位武榜留名的狠人,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实力,实打实的玄彻中境,无论在中原还是草原,都可以称得一声武道宗师。 可是这样的实力放在百里朝华的面前依然不够看,天下间玄彻巅峰的高手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但是能以玄彻巅峰登上武榜的就那几人。 所以羊舌诚基知道先前就算换上自己去与那百里朝华过招,下场比那几个护卫也好不到哪里去,显锋境界的护卫虽然稀少,但也不是找不到,死了虽然有些心疼,但就像百里朝华说的那般,几个蛮人而已。 至于这陨铁,区区身外之物哪能和自己的小命相提并论。 想通了这一点,羊舌诚基就哈哈笑了两声,拍着手走了出来,说道:“今日有幸得见大名鼎鼎的百里朝华的刀法,真是人生一大快事,陆行百里,折刀摘花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既然今日来了我广阳山,怎么不让下人给我这个地主通报一声,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这番话表面上是对百里朝华说,实际上却是对周围的这些宾客说的,意思是这是位不请自来的,不关我什么事,而且这位的名号我已经告诉你们了,天下第九的百里朝华,别说杀了你们几个仆人,就是把你们杀了人家拍拍屁股也就回了中原,杀了也是白杀,你们自己看着办。 “陨铁。” 对上了这羊舌诚基,百里朝华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更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别的什么话也不说,伸出手来就是讨要陨铁。 这时候李文硕站到了百里朝华的身侧,轻声说道:“百里兄,你这样就不对了,这陨铁可是人家羊舌山主的宝贝,拿出来卖的话,一万两黄金都不一定买的到,岂会轻易送人?” 李文硕这样说着,他记得百里朝华说的那句话,不给的话就一并砍了,心道多好的想法啊,赶紧动手,他就站在你的面前,把他砍了陨铁就是你的了。 可惜羊舌诚基也听到了百里朝华的那句话,不待百里朝华作何反应,就又是哈哈笑了两声,看着李文硕说道:“这位就是剑阁来的剑一兄弟吧,我对柳青老阁主也是敬仰已久,没能亲自接见,真是失敬啊,陨铁什么的好说,都是身外之物,在下已经备了薄酒,不如先来喝两杯,陨铁稍后就会送到百里先生手上。” 听得这话,李文硕内心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这羊舌诚基果然是个老狐狸,价值万金的陨铁说送就送了,脸色都不改一下,身家果然不是自己这样一穷二白的江湖游侠比得了的啊。 诶?那我杀了他是不是算的上是劫富济贫?李文硕脑子中胡思乱想着,却只听得站在身旁的百里朝华一声冷哼。 “你还没有资格请我喝酒,我先回去歇着,半个时辰内把陨铁给我送过来,不然我砍了你。” 百里朝华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这羊舌诚基留,可羊舌诚基此刻的反应却是让李文硕非常的失望,丝毫没有那种一山之主和武道宗师的威严,面对这样啪啪啪的打脸,仍是毫无怒色,一脸笑意。 “那好,就依百里先生的意思,您先回去休息,陨铁马上就到。” 百里朝华果然一句话不说,就面无表情的走了,李文硕也是连忙跟上。 羊舌诚基又是转身对着敖登行了个礼,笑着说道:“小人接待不周,让殿下受惊了。” 话虽这么说,敖登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敬意,不过她也不在意,这草原之上畏惧她身份的人很多,但绝对不包括眼前这一位,自己能够驱使显锋境界的人作为自己的护卫,却是那玄彻境界的高手没有什么办法,武道宗师在那里都是武道宗师,无论中原还是草原,轻哼了一声,便是在几个惊恐的奴仆的服侍下退下了。 这时候天台上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几个黑色的影子一闪,便是来到了羊舌诚基的身前,单膝跪地,沉默的等待吩咐。 羊舌诚基负手而立,脸色变得阴沉无比,这个时候他才露出真实的表情,冷哼一声,说道:“找几个人把这里清理一下,再把陨铁给百里先生送过去。” 羊舌诚基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再去查探一下那个剑阁的小鬼,看看他到底和那百里朝华是什么关系。” “诺!” 四人化作了四道黑影,四散而去,看着离去的速度,显然也是在显锋境界浸淫多年的高手,和方才损失的人手不同,这几人都是中原人,甚至有两个是他的子侄。 没有办法,广阳山势力虽大,人手众多,但是大多都是蛮人。 羊舌诚基叹了一口气,自己一个中原人,想要在蛮人的眼皮子底下掌握这么大的势力还是太难了,不过也是如此,自己才能在这儿安稳的待下去,若是真有一天这广阳山山都是自己的人,恐怕那一天也就是草原蛮人军队上山的日子了。 …… 李文硕跟着百里朝华来到了他的住处,因为不请自来的原因,并没有人给百里朝华安排住处,所以暂时也就住在了李文硕这里。 “剑一,你不在我们中原大好福地待着,跑来这草原之上干什么,难不成那拍卖会上也有你想要的东西?” 面对百里朝华的质问,李文硕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那倒不是,我也是听你说,才知道这里举行了什么拍卖会的,来这草原,主要是师父有令,让我来这荒原上历练一番,否则我才懒得跑这么远的路啊。” 百里朝华哈哈笑了两声,说道:“这倒是有趣,这草原之上虽然没有中原那么多亭台楼阁,名山大川,但也别有一番旷远豁达的意味,对修行也有着不小的益处,你师父姓甚名谁,改天我如果去剑阁,定然要去拜会一下。” 听到这话,李文硕一怔,暗道一声糟糕,刚想糊弄过去,就听得百里朝华说道:“是我疏忽了,剑阁中有资格教授剑术,被称为师傅的,除了那剑鬼柳青,柳老前辈,还没有第二个人,一时失言,真是抱歉。” 李文硕尴尬的笑了笑,剑阁中只有柳青一人可称师吗? 这个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他可不打算继续聊关于剑阁的事了,不然迟早得露馅儿。 “百里兄又不是我剑阁中人,没什么好抱歉的,对了,那陨铁怎么还不送来,难不成那羊舌诚基想要违约,不如我们去砍了他吧。” 百里朝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剑一,我发现你是不是跟那羊舌诚基有仇,怎么老想着让我去砍他,方才在天台上如此,现在又是如此,到底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李文硕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我这辈子第一次来草原,今天更是第一次见到这羊舌诚基,哪来的什么仇怨,只是兄弟我是个武痴,方才看百里兄的刀法,脑海中像是闪过了一道光,便是想多见识一下,没有想到被百里兄识破了,真是惭愧啊。” “原来是这点小事,我在刀法一道上,确实有着自己的一些理解和看法,不谦虚的说,如今天下的用刀之人中,用刀之人在我之上的绝对不超过三个,看兄弟你的境界还在显锋,指点一下你倒是没什么问题,想必柳老前辈也不会嫌弃我误人子弟。” 听得这话,李文硕心中大喜,天下前十高手的亲身传授,在寻常的武侠话本儿中都是属于了不得的那种奇遇,没想到竟是被自己遇上了,只是想着百里朝华的坦荡,自己竟然用的还是假身份,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羞愧。 就在这时,房间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两人对视了一眼,百里朝华便笑着喊了一声。 “进来。” 说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俊美年轻人就是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华贵的木盒,满脸笑意,一进门就是说道:“百里前辈,在下羊舌牧屿,是山主的三子,特奉父亲之名,前来交付陨铁。” 羊舌牧屿心情有些激动,之前的冲突他没见到,不过就算见到估计也不会怎么在意,所谓前辈高人不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么? 而且他也是一位用刀的,如今天下武人,初出江湖,大抵都是一些用剑的。 年轻人好面子,用别的兵器都不好意思称得上一声剑侠,这当今天下,武人中用剑的更是几乎占了一半,就算是那些演义小说中的主角,也多是一些用剑的。 这也不是很奇怪,因为如今天下十人之中,第一的上官羽,第二的张远之,第五的剑鬼柳青,第七的宋明哲,甚至第三的老黄伞中也有一把剑,而用刀的,似乎也就那一人。 百里朝华,当今天下刀道魁首,如今就坐在自己眼前,让自己这一个用刀的后辈如何能够不激动? “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听得这话,虽然有些失望,但羊舌牧屿却是不敢多言,将手中木盒放到了桌上之后便是缓缓退出了房里。 百里朝华打开木盒一看,那陨铁足有人头大小,通体黑褐色,看着倒是没有什么出奇的,用手摸了两下,倒是有些温热,看了两眼之后,百里朝华就是收了起来,说道:“李兄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们现在就去院中切磋一番?” 感受到了李文硕那股浓郁的战意,百里朝华也是有些高兴,他很喜欢和这种武痴打交道,因为这种人往往内心最为纯净,除了武道和自己所坚持的一些东西,很难去想一些蝇营狗苟的肮脏事情。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两人来到院中,相隔十步,拔出刀剑,遥遥对峙。 “锻铁折刀,刀长两尺二,重五斤四两二钱,我这么说没有什么问题吧。” 百里朝华微微一笑,银色的眸子间有精光闪过,带给了李文硕巨大的压力。 江湖上剑客儿过多,之间交手也就多了不少规矩,比如这介绍兵器,自报身份什么的,开始时多是相互之间的尊敬,后来慢慢的就变了侠客在江湖上宣扬自己名声的手段。 百里朝华自然不需要在宣扬自己的名声,所以这是对李文硕的敬意,以一名刀客的身份。 想到这里,李文硕笑了笑,说道:“剑长三尺三,重七十五斤六两三钱,剑名碎牙。” 听着这话,百里朝华也是一怔,嘴角勾起一抹笑,虽然早就看出这剑是一把重剑,但也没有想到这么重,顿时也是升起了几分兴趣。 翠羽黄尾的鹦鹉落在了刀剑之间之间,唧唧的叫着,笨拙的扭头,瞪着一双乌黑滚圆的眼睛左顾右盼。这种家养的鸟儿没有野禽敏锐,全然不怕人,更是没有察觉到平静中所蕴含的紧张意味。 李文硕神情微凛,百里朝华仅仅是随意的站在那里,手中折刀在身前一摆,就给了他一种几乎窒息的压迫感。 不过老这么站着不动也不是办法,百里朝华之所以站在面前,就是因为这是切磋,想让李文硕多多体会一些,否则若是生死之战的话,李文硕怕不是已经倒在了地上。 鹦鹉忽然振翅飞起。 提步上前,身形一闪,转眼间就是到了百里朝华的身前,手中碎牙直刺而出,也是没有散发出一丝一毫的剑气,这是当初杀展雄信的那一剑,而且比之当初,又有变化。 看着这一剑,百里朝华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显然也是没有想到李文硕的剑术造诣竟然这么高。 虽然不是剑客,但是以他的眼力,又岂会看不出这剑中奥妙,能在显锋境界用出这种实力,若是内力再高一些,岂不是就能越境去挑战玄彻境界了? 虽然自己是一名武痴,但李文硕也没有打算在一个刚刚认识的人面前用出全部的实力,习惯性的留了一手,所用出的内力只是正常的显锋大圆满,不过百里朝华也是没有注意到,因为李文硕使出的内力,在显锋境界中已经算是非常高的了。 碎牙携带着呼啸的破风声,转眼间就是来到了百里朝华的胸前。 百里朝华终于动了,手如幻影般一挥,速度虽快,但是李文硕仍然看清了这一刀,因为这一刀根本没有什么变化。 折刀原本垂在身前,随着百里朝华手腕儿的动作,在空中斩出一道直线,在最短的距离内,用最快的速度斩中了李文硕的铁剑。 若是对敌,这一刀斩向的会是李文硕的头颅,对于这一点,李文硕毫不怀疑。 虽说看清了,但并不代表能够有应对的方法。 因为李文硕看到的只是刀身的残影,在他看到的同时,折刀已经斩在了碎牙上,即便百里朝华已经留手,他仍旧感觉到了一股大力自剑身上传来。 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李文硕被不受控制的长剑带着倒退了十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好在长剑没有脱手而出。 百里朝华连忙上前,说道:“剑一兄弟,你没事吧,实在对不住,我力道没有收住。” 李文硕虽然受了一些轻伤,脸上却是带着一股喜意,因为他抓住了那种感觉,相信一段时间的练习,把这段时间,走南闯北的收获都融会贯通之后,那时候也许就是踏入玄彻境界的时候了。 而且身上的伤他故意留力的代价,如果刚开始时就全力以赴,绝不至于如此狼狈。 李文硕这样想着,鲜血淋淋的右手在空中摆了摆,说道:“这歉意我可不敢收,百里兄已经留力了,否则这一刀下去,我不死也得躺上个大半年,而且比起其中收获,这点小伤算什么。” 第101章 杀人何其难?有何难? 听得这话,百里朝华也是轻笑了一声,方才他那一刀故意多用了几分神意,刀势也没有以往出手时那般凌厉,就是为了方便这从剑阁来的小兄弟体悟,若是还是不能悟得一点儿半点儿,那只能说对方和他的刀无缘。 不过李文硕没有让百里朝华失望,虽然只是看了一眼,但是已经够了。 身上的伤? 习武之人谁能不受点儿伤,手上的这些震伤比起走瀑布时被水砸出来的於伤要轻得多,抹上太玄楼秘制的疗伤药,用不了两三天就能完好如初。 抬头看着百里朝华那张比女人还要美丽的脸,李文硕强行忍住上前打两拳的冲动,如今这种情况,他已经暴露在了羊舌诚基的眼皮子底下,相信以广阳山的势力,自己和百里朝华不熟这件事已经被查了个清楚,只要百里朝华走了,不说别的,单是方才天台上的那些事,广阳山就不会放过自己。 自身没有实力的话,那远在天边的剑阁或许在黎阳江湖还有一点影响,但是在这草原上怕是根本没有几个人买账,相信甚至都没有多少人听说过。 虽然前面撺掇了百里朝华好多次,但李文硕内心深处大抵也是明白,这种情况基本上不会发生。 自己终究会对上这羊舌诚基,羊舌诚基死了,他离开草原,或者他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草原。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很了解上官羽的脾气,这种事情他真的干得出来,不过也只有这样严厉的师父,或许才可以教出那足以继承他手中剑道魁首位置的徒弟吧。 “百里兄如今已经得到这陨铁,得偿所愿,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百里朝华抬头看着已经飞到了屋檐儿上的鹦鹉,摇了摇头,说道:“我要回江南道,在那儿我认识一位非常有名的铸剑师,我手中折刀能坚持这么多年,都靠他了,这次回去打算把陨铁交给他,让他帮我铸一把真正能用一辈子的刀,我可以把他介绍给你,如果你以后宝剑受损,可以去他那儿找他修,他那人武功不咋样,一身打铁的本事倒是还真的可以。” 李文硕笑了一声,说道:“好啊,那一言为定。” 百里朝华说着就是手一伸,那本就没装多少东西的包袱便是从屋子里飞到了手中,多了块儿陨铁,倒是真的加了百十斤的重量,可是百里朝华的手依然很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走了,有缘再会。”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虽然知道百里朝华不会待太长的时间,但是实在是没想到他竟是这么着急。 刚想说两句挽留的话,对方竟是已经转过了身子,慢悠悠的走了起来。 话停在了口中,李文硕也是摇头一笑,不在去挽留,虽然相处的时间仅有这短短的两个时辰,他仍是感觉到了对方那种超然世外的态度。 “有缘再会。” 听到这句话后,背对着李文硕的百里朝华眉脚轻轻一扬后,嘴角遂勾起一抹笑。 “放心吧,明年我打算去剑阁拜会一下柳青前辈,讨教一下武学,到时候应该还有机会再见。” 李文硕沉默不语。 这是一个极为随性洒脱的人,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牵绊住他的脚步,这种人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无论前面有什么东西拦着,大概他也只会看也不看,想也不想就一刀劈过去吧。 如果一刀没有劈开。 百里朝华也想过这个问题,他不是简单的想,从他刚拿起刀的那一天就开始想,一直想到他进入显锋境界,思考了这么时间的他极为认真的得出了答案。 那就再砍一刀,不断的砍下去,不信砍不断。 然后他就进入了玄彻境界,那一年他二十二岁。 初入显锋,即入玄彻,这番单是听着就足以震动这个武林的行径,发生在风华州的一个无名的小酒馆里,那时候他嘴上品着北山倒,安然破境,无一人察觉。 李文硕处理了一下手上的伤就从房中走了出去,挑了个偏僻的小径,一个人慢慢的往山上走着,不断的观察着四周,皱了皱眉头。 这广阳山除却正面上山的那一面之外,其余地方多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这么高的地方,要是跌了下去,估计就算是玄彻境界的高手也未必有活着的机会。 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山顶最高处的那座殿宇,镀金的屋顶上闪耀着金光,相传每逢打雷下雨的天气,都有滚滚雷霆在屋顶涌动,却又不伤及周围建筑物,甚是神异。 “真想看一看啊。” 李文硕着实是找不到杀死羊舌诚基的方法,那山顶上的地方自然不是羊舌诚基的住处,没人会住在那种一到阴雨天就屋顶滚雷的地方,即使他们为其编再多美丽的故事。 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清楚,对上一般玄彻初境的人物确实有机会,但也不敢说必胜,若是对上羊舌诚基这样成名已久的玄彻中境高手,可以说是必败无疑。 但是现在根本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有打的机会,因为这不是江湖切磋,而是生死之战,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是胜利者。 羊舌诚基甚至根本用不着亲自出手,就算是真正能做到气息生生不息的玄彻境界强者,也无法做到独自一人击败上千人,因为只要是人就会累,只需让他手下的人不断的向他攻击,就可以累死他,而他根本没有机会杀出山下。 “所以要想杀羊舌诚基,根本不能在山上动手,这是问题的关键啊。” 李文硕捏着下巴,继续在半山腰的地方徘徊着,眼睛不时的瞟向远处的山岗,羊舌诚基的书房就在那里。 要想在这山上杀死羊舌诚基,再活着下山,独自一人的话,理论上这个人最起码得有传说中破军境界的实力,虽然李文硕不知道破军境界的高手究竟实力几何,但是毕竟可破万军之阵的名头也不是凭空传出来的。 想到这里,李文硕笑了笑,因为他想起了刚刚离去的百里朝华。 以他的实力或许也可以做到,以他的性子,砍死羊舌诚基之后,提着刀子直直的往山下走去,边走边砍,一口气砍死个七八百人估计不是什么问题,到时候即便精疲力竭,也不信有人敢继续出手。 能不能砍死七八百人,没试过的话,百里朝华也不知道。 反正他现在已经砍死了少说也有两百人,不管实力稍高的显锋境界,还是稍弱的初境武人,没有一个有资格让他挥出第二刀,而他看起来甚至没什么疲劳的感觉,只是衣服的下摆上溅上了几滴血点儿。 不过无伤大雅。 折刀提在手中,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的看着前方,慢慢的走着。 鲜血从身后走过的台阶上缓缓流下,如一条小河。 方才他下山的时候发现有人在跟踪他,就挥出两刀将几个人砍死了,然后继续下山,就有广阳山的护卫前来挡着,虽说天台上发生了那样的事,但显然那些事情并没有传到山下这些护卫的耳朵里,所以他们根本就认不出,眼前这位就是那位连他们山主都要小心礼遇的百里朝华,天下第九的绝世强者。 身前已经聚集了五六百人,可是望着那缓缓下山,悠然自得,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的百里朝华,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折刀上还在滴血,他的身后更是一片尸山血海,跟他这个干净,俊美的近乎于妖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以显得更加恐怖。 即便是平时再凶狠的暴徒,看到这一幕,也是禁不住脸色苍白。 羊舌诚基站在几百丈外的一块儿青石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下去阻止他的手下,因为已经根本不需要他去阻止,现在百里朝华走一步,那些人就后退一步,根本没有一人敢上前。 百里朝华走着走着,忽然顿住,转头看向了远处的青石,与羊舌诚基四目相对。 羊舌诚基脸色瞬间变得刷白,见到这一幕,百里朝华轻笑了一声,嘴唇轻启,似是说了什么,可即便离他最近的人都没有听见。 羊舌诚基藏在袖子中的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有些愤怒,因为他知道百里朝华说了什么。但更多的是百里朝华回头那一瞬间所带来的恐惧。 “我有事下山先走,但我兄弟还在山上,好好招待着,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回来砍死你。” 看着百里朝华的背影,羊舌诚基所有的愤怒与恐惧尽皆化作一声叹息,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老了,最近这些年力不从心的感觉实在太多。 这些都是中年男人很正常的想法,羊舌诚基并不老,他才四十岁,他的武力也正值巅峰,但一下子就是损失了这么多手下,即便是他也感到无比的肉疼。 虽然他山上有接近三千号人,但是真正的精锐经此一战就是死了一半,其他的多半都是一些不是专心习武的莽汉,上战场或许可以,但混不了江湖。 与这些尸山血海的惨状相比,山上还发生了另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草原上五大部族之一,鬼尘部的公主敖登从广阳山下来了,带着几个护卫,跟着那道单薄的身影一直向南走,越过雪原,越过热湖,直到漠北城那高大的城墙出现在远处的视野里才停下脚步。 第102章 月色冷如刀 美人松的树干挺拔、扶摇直上青天,凌空展开她的绿臂,远眺像个美丽的姑娘。 微风吹过,在月光的映照下,那些柔弱的枝条一摆一摆的,像是在翩翩起舞。 不过此时这位姑娘的头顶上坐着一位提着酒的公子哥儿,摇摆起来,和别的树一比,就微微有些笨拙,幸好这位姑娘体型粗大,倒是也没有人注意。 李文硕站在树梢上,微醺的双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听着不远处嘈杂的声音,不禁有些烦闷,又是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不得不说,李文硕来的很是时候,这次广阳山上来的人太多了,不光是买东西的,还有不少卖东西的,会场虽大,但一次性也容纳不了这么多人,所以参加拍卖会也是要分批次的。拍卖会已经连着开了三天,大有继续开下去的意思。 三天以来,羊舌诚基没有去找李文硕的麻烦,这也让李文硕很是吃惊,自然不会以为这老狐狸心胸有多么的宽广,无奈却是怎么想都想不清其中缘由,只得归功于百里朝华余威犹在。 第一天的时候,李文硕还好奇的去看了看,毕竟他有着贵宾请柬,亮出来的话根本没有哪个奴仆敢拦他。 一入其中,只见中间的高台上点着无数的蜡烛,四周也是有着无数掌灯笼的侍女,闪烁的灯火将硕大的拍卖场映衬的如白昼一般。 周身喧闹之声不断传来,一如李文硕家乡的菜市场,看着一个个或肥头大耳,或衣冠楚楚的贵人对着那看台上的物品疯狂的喊着,倒是有些新鲜的感觉,当然这些都是没什么身份的。 真正有身份的人,都站在一个单独的包间儿里,有专门的侍女代为喊价,李文硕当时就靠着老黄塞给他的请柬进了这样一间包房。 不得不说,这样的环境确实让人兴奋无比,让人有着去提价的欲望,可是这种情绪在一个关在笼子里的女奴被推上台之后便再也没有了。 第一天之后,李文硕再也没有去过拍卖场,因为他的心情很不好。 他身上是有些钱,可是不多,连那女奴的起拍价都不够,所以李文硕救不了她,就算救了她一个也没用,根本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江湖上虽然讲究义字当头,可也有着弱肉强食,在黎阳的时候就是这样,只不过在黎阳以礼治国,江湖人也更加的好名好面,所以才没那么明显。 但是这种情况在草原上赤裸裸的展现出来,不加一丝掩饰,揭掉了最后一块儿遮羞布。 笼子里的那名女奴甚至没有什么表情,看得出来她已经认命了,这种情况从他们出生的时候就开始经历,已经印在了他们的骨子里,世世代代。 这两天李文硕白天练剑睡觉,到了晚上就开始四处转悠,观察着广阳山的地形,虽然广阳山这么大,不可能完全记住,但是起码羊舌诚基书房附近,再到下山路上每一块儿石头的位置他都了如指掌。 这段时间,李文硕不断经历了两场与玄彻境界高手的对决,远走几千里,到达草原之上,又得到了百里朝华的指点,收获不少,可这些东西都是无形的,都藏在他的肚子里,两天的时间自是无法消化,但是这种事也不能着急,否则的话极其容易走火入魔。 倏地一声响,松树上树叶微微一晃,便是没了李文硕的身影。 李文硕已经来到了山间的小路上,慢悠悠的走着,经由瀑布深潭熬炼筋骨的他,体魄本就强横无比,这一段时间,他已经完全适应了碎牙剑的重量,真正可以做到如臂使指。 有了一把可供他全力发挥的剑之后,李文硕的实力比之手持断剑之时自是上升了一大截。 但是也就是在那之后,他同样没有真正全力出过手,这也是他很明确的知道不是那羊舌诚基的对手,还是很想跟他打一架的原因,只不过这事关乎性命。 李文硕可没有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习惯。 虽说山上温暖如春,可是草原上刮来的寒风由北自南,浩荡而过,可不是那区区热湖就能暖过来的。 被这阵冷风一吹,李文硕打了个哆嗦,酒也醒了不少。 抬头一看,只见此刻自己竟是下意识的又来到了方才刚刚转过一圈的地方,看着不远处那依旧灯火通明的小房子,窗户的纸框里透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是羊舌诚基没错,每天的这个时候,羊舌诚基都会在这里看书,或者处理山中的事物,即使那繁盛的拍卖会也丝毫无法影响到他的情绪。 李文硕隐匿了自己的气息,小心的绕到了另一个方向,只见一道莹白的月光,穿过山顶的巨石直射到了羊舌诚基的书桌上,在那烛火的映照下,几乎不可见。 但是李文硕还是看见了。 突然一怔,一双眼睛奇怪的看着那块儿巨石的后面,那里是个死角,若不是自己谨慎小心,识念大开,根本不会发现那里还藏着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过李文硕的位置也很好,恰好被一块儿凸出的石块儿挡住,不是那么轻易的被看见。 李文硕也是觉得有些奇怪,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就是悄无声息的摸了过去,来到了那人身后,嘴角勾起一抹笑。 右手轻轻地搭上了那人的肩膀。 只觉得这人身子忽的一颤,紧接着僵硬了一瞬。 瘦小的身子猛地弓了起来,身子低的几乎都要贴在了地上,猛地一旋,右手拂过地面的时候抓起了一块儿尖利的石头,就是砸向了李文硕的小腿。 可是真正的杀招是右手中那短小的匕首,这匕首很特别,匕首的刃口窄而细,而且通体乌黑,不像是金属,反而像是某些动物的骨头,在这样的环境里几乎不可见,李文硕毫不怀疑那上面淬了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用来偷袭刺杀什么的,倒是十分方便恐怖的武器。 奈何李文硕利用识念看的真切,随手一挥,就是将这古怪的匕首打落在地,右腿面对那锋利的石块儿,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单单的在体表附着了一层真气,那石块儿就是变成了满地的碎片。 那人还不罢休,想要反抗,却被李文硕一手抓住领子,提了起来,这才发现这人背上背着弓和箭囊,个子十分的矮小,站立起来,竟是只到李文硕的下巴。 “小鬼,你是谁,偷偷摸摸的躲在这里,是不是偷东西的小贼?” 李文硕脸上笑眯眯的,他自是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小贼,没有小贼会躲在这种没有什么东西可偷的地方,背着一把影响移动的弓箭,手上拿着淬毒的古怪短刀。 这是个刺客儿。 李文硕对这个半夜观察羊舌诚基的刺客儿很感兴趣。 他想知道,除了他,还有谁想杀这羊舌诚基。 第103章 背弓的少年?少女! 被李文硕抓住了领子,那人还是不认命般的反抗,沉默着不说话,只是一拳一拳的砸在李文硕的胸口,同时一只手掰扯着李文硕的手掌,李文硕开始时还不是很在意,因为力道不是很大,可就在那人一脚踢向李文硕下体时,李文硕是真的生气了。 手松开领子,滑到了脖颈,微微用力,对方闷哼一声,就是被提了起来,双腿在空中无力的踢踏着。 就在对方快窒息的时候,李文硕手一松,那人就是瘫倒在了地上,大口的喘息着,贪婪的呼吸着空气。 刚一落地,他还没来的及想什么,就只感觉全身被一阵冰冷的杀气所笼罩,忍不住颤抖起来,一个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更是让他感觉如坠地狱。 “你还有没有同伴。” 见那人不说话,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李文硕也是一怔,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脸,见他仍是没有什么反应。 “不是吧,就这么晕了,我有这么可怕吗?” 李文硕有些无奈,直起身来四下看看,见羊舌诚基还在百丈外的书房中,四下也是没什么人,就一把将这人捞起,扔在了肩上,顺道还拾起了那丢在地上的古怪匕首。 借着夜色走了一条平日里没人走的小道,避开了巡夜的守卫,三转五转的终于是回到自己的院子,将这人往地上一扔,那黑衣人吃痛,闷哼一声,慢悠悠的醒转过来。 李文硕坐在一旁,把玩着手中的酒壶,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人,借着月光,这才发现这人脸上涂抹了一层黑漆漆的东西,看不清容貌,头发一绺一绺的,不知多长时间没有洗过,黑色的衣服下面翻卷着一层小羊皮,也是脏的看不出了原来的颜色。 “喂,没死吧。” 黑衣人身子一颤,这才想起来自己昏过去之前的事情,看着李文硕的眼睛中透露出一股恐惧的意味,瞥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匕首和弓箭,咬了咬牙,冷声说道:“既然被你抓住了,要杀要剐,随你处置,赶紧给我个痛快吧。” 听着这熟悉的关中腔,李文硕一愣,说道:“你是中原人?” “我父亲是中原人,要杀就杀,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黑衣人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是仍旧能够从中听出那股稚嫩的意味,年纪应该不大。 李文硕嘴角一钩,指着隔壁,笑着说道:“我可对杀一个泥猴子没有什么兴趣,赶紧过去洗干净了。” 黑衣人冷哼一声,没有理会,身子斜着一窜,便是滚到了一旁的桌子边上,拉开了些许距离。 再等他站起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弯弓搭箭,一双眼睛微眯,瞄准了李文硕。 “你就打算凭这个杀羊舌诚基?” 看着李文硕眼中的不屑,黑衣人眼光中带着些许愤怒,说道:“我阿爸说,我的箭术是草原上最好的,我可以射下天上的苍鹰!” “那你先用它杀杀我。”李文硕一声冷笑,说着便是提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这少年人有些武功的底子,可惜才是刚刚入门的级别,而且身子骨太差了。 就在李文硕抬头的那一瞬间,只听嗡的一声响,利箭离弦而出,瞬间就到了李文硕的喉咙处。 李文硕依旧在喝酒,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即使不用眼睛看,这房间里的一切,也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左手一挥,那箭就被抓在了手中。 可是瞬间,黑衣人已经弓如满月,震箭离弦。 李文硕眉头微皱,再拂袖,有一箭落地,然而后箭已至。 李文硕眼中终于露出了认真的神色,面对着那紧接着袭来的一箭,并指如刀,在空中轻巧的一滑,箭杆儿瞬间断座两截。 然后是第四箭,第五箭,第六箭,七星连珠! 七箭连成一线,可是李文硕还是坐在那里,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这箭术确实巧妙,但是想要伤到他,还差得远。 他甚至还有时间去看射出第七箭时,黑衣人眼中那期待的目光。 前六箭都被李文硕挥手破去,第七箭略有不同,这一箭的箭杆儿是中空的钢管儿,虽然极轻,却也极为的坚韧,速度比之前面六箭也是快了不少,在空中滑过一道银色的光。 然后就停在了李文硕的手中。 李文硕看着手中的精钢铁箭,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工艺不像是草原,倒像是中原某些善使长弓的门派所打造出来的玩意儿。 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慌乱的黑衣人,眼中露出了轻蔑的神色,说道:“羊舌诚基要是知道,有人打算用这一把不到三旦重的弓箭去杀他,估计睡觉也会被笑醒吧。” 黑衣人拳头攥的很紧,咬着牙,双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以他的臂力,用这把三旦重的弓开七星连珠已经是极限,而且就是现在,他的肩膀已经拉伤了。 这种箭法,他每隔七天才能用一次,这也是他自信的倚仗,实在是没有想到,那威力最大的第七箭,竟是被李文硕徒手就给抓住了,这种事情对他的冲击很大。 李文硕眯了眯眼,眼前这个人不是一个纯粹的刺客儿,一个刺客儿不会对他所要刺杀的人产生任何的情绪,包括仇恨和愤怒。 可是这两种东西,李文硕从那双漆黑的眼珠里都看到了。 “相比你能不能杀掉羊舌诚基,我现在更好奇你为什么要杀他。” 黑衣人沉默的低着头,没有说话,拳头紧握,指甲已经嵌入了掌心,有鲜血自掌间流下,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 “赶紧去洗个澡,热水都烧好了,难不成还要我帮你洗。” 听得这话,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终于是转过了身,向着门外走去。 “别想着逃走,以你的实力,这辈子都杀不了羊舌诚基,不过如果我们联手,或许可以杀上一杀。” 黑衣人身子一颤,脚步顿了一瞬,冷声说道:“你为什么要杀羊舌诚基。” “这个不是你该问的。” 李文硕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子冰冷的意味,传到黑衣人的耳朵里,更是让他本就虚弱的身子隐隐有些颤抖,但是他还是继续开口说道:“有多少把握。” “两成。” 五成把握就是看运气,两成把握有时候就跟没有一样,可是听到这里,黑衣人还是长出了一口气,有两成把握总比原来一成都没有的强。 这两成把握他可以拿性命去拼一下。 听着隔壁的水声,李文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虽然有着初步的计划,但他并没有指望这个小鬼能给他带来什么帮助,不过总好过原来一个人,想到这里,看了两眼手中的铁箭,上面有个鹰徽的标志,仔细回忆了一下,印象中确实没有见过,心中隐隐记下,他对那把漆黑的匕首兴趣不小,拿在手中仔细看了一下, 这东西细而无锋,说是匕首,还不如说一根锥子,而且好像还真的是用什么动物的骨骼打磨而成。 过了不一会儿,紧闭的木门被吱嘎一声推开,看着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短发小子,李文硕微微一怔,目光下移,到了那白皙的脖子上,这才发现这小子竟是没有喉结! “你是女的?” 第104章 好色的剑 “怎么,我是女的怎么了。” 黑衣人脸上闪过一丝愠怒的神色,看着李文硕的目光之中警惕之意不减。 洗干净之后,也是看出了些许女孩儿的样子,生的一般,不是很漂亮,但也甚是清丽,最特别的是那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 看着女孩儿微红的脸颊,李文硕干咳了两声,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意外。” 李文硕确实有些哭笑不得,想着先前黑衣人出手时的阴损狠辣,还有那种果决,哪里看得出这是个看着最多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儿。 “先前多有冒犯,得罪了,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双岚,把我的箭还给我!” 李文硕微微一笑,指着旁边的桌子说道:“东西都在这儿,想要的话自己拿,没人会跟你抢。” 双岚冷哼一声,瞅着李文硕的眸子,澄澈的眼睛毫不相让,故作冷意的说道:“我已经说了我的名字,你不应该报一下你的名字吗?” 李文硕眉脚轻轻一扬后,遂起身一笑,抱拳说道:“在下中原剑阁弟子,剑一。” 双岚看着李文硕的眼睛,眉头微皱,冷声说道:“你在说谎,剑一根本不是你的名字。”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自认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实在是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有些疑惑双岚是怎么看出来的。 双岚没有去管李文硕,冷哼一声,说道:“算了,父亲说的果然都是真的,你们这群从中原来的,都是一些奸诈之辈!” 听得这话,李文硕没有反驳,因为中原上的那些所谓的武林人士,行事有时候确实有些过于小心了。 “这些你都不用管,反正我们两个的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杀死羊舌诚基,同样的我也不会管你为什么要去杀他,我们两个暂时只是合作的关系,等到杀了羊舌诚基之后,即刻散伙,从此互不相关,如何?” 双岚点了点头,虽然还是有些怀疑,但是李文硕提出的要求着实让她无法拒绝,而且经过方才与李文硕的交手,她也认清了自己的实力,也不再想着凭借自己就能杀死那羊舌诚基。 “以你的本事都杀不了羊舌诚基,说实话,我也很难帮上什么忙,所以你为什么要找我。” 李文硕翻了个白眼儿,敲着桌子说道:“拜托,姑娘,我要的杀是杀死羊舌诚基,然后活着离开,而不是像你那样去送死,所以除了打架之外自然需要办很多事情。” “这不可能。”李文硕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双岚打断了,“羊舌诚基手下足有三四千人,下山的时候只要被牵扯上一瞬间就再也走不掉了,难道你是想无声无息的就杀死羊舌诚基,还是以为你能对付的了那三千高手?”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说道:“你这不是知道的很清楚么?所以要点就是,把这羊舌诚基引下山。你还能不能再开一次七星连珠箭?” 双岚眉头微皱,感受着肩膀上的酸痛,冷声说道:“我的肩膀拉伤了,还需要七天。” 李文硕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七天的时间太长了,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变化,最多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的晚上,我需要你再开一次弓。” “那时候我不能保证弓箭的威力。” “不需要威力,只需要你开弓就够了,这里有一些疗伤的药,把它涂上,应该可以恢复一些。” 李文硕确实有些急了,因为他发现这是唯一的一个机会,拍卖会两天之后就会结束,到时候李文硕就必须下山了,那样的话,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就是真的找不到来杀这羊舌诚基的机会了。 两天的时间,李文硕吩咐了双岚很多事情,虽然有些事情双岚都不理解为什么,但还是毫不犹豫的就去做了,根据她自己的说法,她能混上山,并在这山上藏了半个月都不被发现,藏匿的本事倒还是有点,李文硕对交给她的事情也是十分的放心。 而且他也没有时间去担心,这两天的时间,同样是对他自己的考验,因为就算是把羊舌诚基成功的引下山,以他现在的实力,也未必能成事。 两天的时间,李文硕没有练剑,一直枯坐在院子里,看着摆在石桌上的碎牙,斑驳的云纹上闪动着骇人的寒光,在那暗沉的剑锋上划过。 从早到晚,从日出到日落,李文硕一直枯坐在这里,一动都没有动过,即便是双岚回来,见到这一幕,虽然感到古怪,但也是识趣的没有打扰。 静静地坐在房门前,拿着块儿布擦拭着自己那把弓,小心的检查了每一根箭,然后又是仔细小心的跟那把匕首重新淬毒。 两个人都很忙,明明离得这么近,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安静中透出一股子默契的感觉。 白天那蔚蓝的天空,这时被夕阳装点的富丽堂皇,随着太阳的渐渐西下,天空的颜色越变越深。 有山风刮过,带着一丝初春的暖意,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在草原,而是像在江南一样。 过了一会儿,夕阳突然失去了耀眼的光芒。 它通红通红的,上面好像压了块千斤重的钢板,逐步坠到了地平线以下。 李文硕收剑起身,看着一直在一旁守着的双岚,心中浮起一股暖意,可是话到嘴边,依然冷漠的好像不带一丝情绪。 “事情都办好了没。” 李文硕这话有些明知故问,双岚也是没有答话,白了他一眼,就慢慢活动着自己的肩膀,好像这世上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没有杀死羊舌诚基重要。 李文硕走到她身边坐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耀眼的太白星正悬在这山岗的顶上,好像是一颗从黑暗山坳飞出来的宝石。 双岚向着一旁移了一点,与李文硕拉开了一点距离。 李文硕也是不在意,微微一笑,说道:“你好像特别的想死。” 双岚一怔,扭过头去,冷哼一声,说道:“我是想羊舌诚基死,只要他死了,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李文硕把碎牙抱在怀里,手指轻抚剑身,温柔的像是对待心爱的女子,月光的照射下,一道银光自剑身上划过,像是在回应一般。 这一幕同样吸引了双岚的目光,目光盯着那把青色的宝剑,无论是狰狞的兽面还是那仿佛滴血的剑锋,都给了她极大的震撼,仿佛有什么古怪的东西藏在里面。 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的武器就是草原骑兵身上的弯刀,锋利的足以斩断铁甲,可是她很确定,那种东西完全无法和这把剑相提并论。 在她的阿妈给她讲过的那些故事里,真正的神兵都是得到过天神的祝福,他们都带着天神的意志,所以英勇的部落武士们才可以用它斩断铠甲。 不过眼前这把剑上那浓郁的煞气让她有些畏惧,看着那狰狞的兽面,她仿佛听到了一阵狰狞的咆哮声自耳边传来,里面仿佛寄居着恶鬼,可是矛盾的是,她很确定周围静谧无比,入耳的只有风声和虫鸣。 “感受到了吧,这剑里有魂魄。” 听得这话,双岚身子微微颤抖,她感觉到有些恐惧,可是双眼仍然盯着那把剑,无法移开半点儿。 忽然她的手被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身子一颤,但也并没有反抗,因为李文硕接下来并没有什么冒犯的动作。 李文硕拉着她的手放到剑上,说道:“感受到了吗,剑在欢呼,他很喜欢你。” 双岚点了点头,可实际上她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只是相比起宝剑,她的小手更加冰冷,所以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李文硕的手很稳,可是他的心却在颤抖,他真的感受到了,剑里有种东西,就像他六岁那年第一次拿到青霜一样。 那时候第一次把青霜握在手中,他就感受到了那剑中寄居的魂魄,所谓剑和剑主的关系就是如此,如今这把剑才是真正的认同了他。 只不过似乎自己的这把碎牙比较好色,为什么被小姑娘摸了一下,里面的魂魄就开始有了反应。 想到这里,李文硕就是有些恼。 不知何时,双岚那瘦小的身子钻到了李文硕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李文硕。 身子一僵,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一时间推开也不是,不推开也不是,怔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剑中的魂魄嘶吼了一声,似乎是在嘲讽。 对于自己竟然被一把剑嘲讽了,李文硕很是生气,可是却拿他没有什么办法,只是发誓自己以后娶老婆干什么的,一定要把这剑好好的锁起来。 不一会儿,耳边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双岚就是这样在李文硕的怀里睡着了。 李文硕长出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经历了什么,却是知道这些天她一定经受了很大的压力。 “放心吧,我们一定都会活着。” 睡梦中双岚下意识点了点头,朱唇微启,呢喃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都是蛮语,他听不懂。 李文硕把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也是闭起了眼睛。 两个人靠在墙上,在这银白的月光下,慢慢的睡着了。 第105章 剑起 第二天的时候,李文硕依然在看剑,不过此刻的他就像个色鬼一般,把碎牙抱在怀里,手指缓缓的划过每一寸剑身,如同着魔了一般。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双岚站在李文硕面前,因为常年拉弓所以有些粗糙的手指径直指着李文硕的脑袋。 用一种几乎命令的语气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今晚之后我们都活了下来,你要带我去中原,我长这么大很没有离开过草原,我想去看一看。” 李文硕一怔,看着双岚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睛里的惊慌和无助,他知道,双岚并不是真的想去中原,她只是紧张。 她现在需要一个依托。 没有什么犹豫,李文硕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到时候请你去醉仙楼里喝酒,带你去山里找猴儿酿。” “可是我不喜欢喝酒。” 在得到李文硕肯定后,双岚高兴地差点儿跳了起来,但是紧接着就是皱了皱眉头,极为认真的说出了这句话。 “我有个朋友在长安,那里有世间最高大的城池,最华贵的宫殿,而且有着数不清的好东西,你要什么我们都可以找他给弄来。” 听得这话,双岚才满意的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在思考到了长安之后自己到底该干些什么。 看着双岚的背影,李文硕深吸了一口气,右手紧握剑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太阳高高的挂着,见不到几片云彩,想必晚上也是一个晴天。 白天很快就过去了,细得像称钩儿似的月牙,在云层里缓缓移动。偶尔从云隙里投下几缕银白的光亮,在水里跳动一下,又消失了。 拍卖会已经到了尾声,此刻的会场里依旧人声鼎沸,在场的人基本上全部都是那天天台上的贵宾,拍卖的东西也都是前两天比不了的。 李文硕缓步从场内走出,从门口的侍卫旁边径直走过去,也是没有人敢拦上一步。 刚刚离开人们的视野,李文硕瞬间就是化作一道灰影,迅速的围着会场饶了一大圈儿,手指连连弹动,有石块儿自指间飞出。 原本立在岩石上的火油倾倒下来,顺着岩石缓缓流下,然后顺着水道,流入了会场的舞台中央。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什么反应,李文硕眉头微皱,又是过了一会儿,一阵嘈杂的声音从会场内传来,不时的有人从会场中走出,又过了一会儿,竟是有刀剑相击的声音从场内传来,木质的房子里冒出一股子浓烟,隐约可以看到血光。 看着密密麻麻冲过来的护卫,李文硕满意的点了点头,或许只有这些无数身份尊贵的大人物,还有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才能真正撬动原本密集的守卫,让他们暂时离开原来的位置。 身形一闪,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李文硕便是来到了那块儿与双岚相遇的石头下面,看着一身黑衣的双岚,微微点了点头。 双岚的眼睛中也是闪过一道寒光,一个灵巧的翻身,便是来到巨石之上,反手取下架在背上的弓箭,手指捏过一支羽箭,轻轻地搭在弓弦上,对准了那屋中微微皱眉的身影。 下一刻,弓如满月。 羊舌诚基听着外面的嘈杂声,眉头微皱,可是仍旧没有起身,因为没有人来通报他,证明现在发生的麻烦下面的人能够解决,可是他还是有些烦躁,潦草的翻着手中的书页。 身子忽然一怔,抬起头,看向门外的夜色中。 有一箭自门外激射而来,跨越几十丈的距离,仍旧威力不减,狠狠的钉在了羊舌诚基眼前的空气中,微微颤抖了两下,就是那般诡异的停在了空中。 见此,双岚瞳孔微缩,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丝毫停顿。 紧接着又是一箭,狠狠的钉在前面一箭的尾羽中,将那一箭劈成两半,箭尖推行一寸。 接连六箭,每一箭都极为准确的钉入前面一箭的尾羽里,可是下面四箭加起来,效果才和第二箭一样,六箭已出,剑尖推行两寸。 第七箭破空而来,转眼间就到了房内,将那前面一箭射成漫天的碎末,剑尖推行三寸。 距离羊舌诚基的眼睛仅仅只有半尺长的距离,可是仍未见那羊舌诚基有什么动作。 寻常军伍之中,百步穿杨就已经是非常神奇的箭术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以常人的眼睛甚至看都看不清,而双岚依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这份箭术,甚至连蛮族之中的一些射雕手都比不上。 可是李文硕甚至能看清羊舌诚基眼中的戏谑之色,护体罡气,这是玄彻境界高手能够无视箭雨的看家手段。 羊舌诚基冷哼一声,那精钢的铁箭就是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紧接着身形一闪,就是追了出来。 藏在石头后面的李文硕眼睛微眯,此刻的他,也是换上了一身黑衣,一把将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的双岚推到了石头下面那黑黑的夹缝中,便是飞身后撤,冲着下山的路跑了过去。 羊舌诚基看着身前慌忙逃窜的黑影,联想着先前的嘈杂,顿时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冷哼一声,心道小子倒是有些心机,可惜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这点儿实力就敢来杀我? 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便是前掠十几丈,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两人的距离就是被拉近到了十丈远。 前面已经可以看到上山时那上千级的台阶,李文硕眼睛微眯,感受着背后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冷哼一声,右脚在地上重重的一踏,脚下的岩石瞬间崩裂开来,李文硕如一支利箭一样向前冲出,速度比之先前何止快了一倍。 羊舌诚基也是一声轻咦,眼前的这人竟是保存了实力,是想把我引下山去吗? 冷笑一声,心道真是天真的小子,隐藏实力又如何,显锋境界在我眼中和初境有什么区别,你真以为凭你的速度,能跑出这广阳山? 脚下也是轻轻一点,身子如一只飞鸟一般冲天而起,脚踩在树梢之上,身形连闪,方才而被拉开的距离瞬间再被拉近,转眼间就是来到了李文硕身后五丈远。 “羊舌前辈真是好脚力,真不愧是玄彻境界的高手,晚辈真是见识到了。” 听的这个声音,羊舌诚基一愣,心道怎么会是这个小子,百里朝华既然已经离开了,竟然还敢来挑衅我,难不成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你要是死在山上,我倒是还真的有点儿怕那百里朝华提着刀来找我,可是若你死在山下,又能和我扯上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羊舌诚基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剑阁中的弟子出门历练,历来不准拉帮结派,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着自己手中的剑,这是剑阁的规矩,所以他也不是怎么怕前面有什么埋伏。 而且就算真的有埋伏,没有百里朝华那种层级的高手,自己一心想走,就算是玄彻上境的高手也未必拦得下。 羊舌诚基脚下的速度慢了几分,笑着说道:“贤侄说笑了,这人啊,年纪大了,走两步就得歇一会儿,能快到哪里去。” “哦,既然前辈累了,那歇着便是,晚辈不过是在山中散散步,就不用您陪着了。” 羊舌诚基干笑了两声,一身宽大的衣袍在夜空中飘舞,当真也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说道:“贤侄,这山中野兽出没频繁,前段日子就是有几个忠心的属下死在了蛟龙的口中,我看我还是跟着吧,万一贤侄出了什么事,也不好跟柳青老前辈交代。” 就这样,羊舌诚基不紧不慢的跟在李文硕的后面,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几百级的台阶儿就是一掠而过,沿途碰上的那些护卫也没有多少,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阻拦,因为当他们看到这两道身影,并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又不知道窜出多远。 不过身后依然坠着了几只小尾巴,也都是一些显锋境界的高手。 李文硕眼睛微眯,他现在展现出来的速度和寻常的显锋大圆满并没有什么差别,看着那跟上来的五六道身影,眸子微微一皱,里面有一位的速度竟然已经跟他现在不相上下,平时要是单独对上几人还好说,李文硕拔剑就给斩了。 可是现在,万一他们在他与羊舌诚基交手的时候出手,自己几乎必死无疑。 他在想着自己要不要提速甩开他们,可是一旦提速,以羊舌诚基的多疑和谨慎,又未必会跟上来,那样的话,这两天所做的一切可谓是功亏一篑。 而且自己或许能够侥幸逃脱,留在山上的双岚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啊。 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只保持了原来的速度。 又是过了一会儿,李文硕提气顿足,身子凌空而起,踏出山门外。 脚下步子不停,此刻身后跟着的就只有羊舌诚基和那位同样是显锋圆满的人物,他还想再拉开一点儿距离。 羊舌诚基的想法和李文硕一样,离广阳山再远一些,杀你也就更加的无所顾忌,区区一个显锋境界,真以为自己是剑阁弟子就有资格来挑战武道宗师? 两人又是跑出数百丈的距离,羊舌诚基眼睛微眯,此行出来的匆忙,他甚至连自己的兵器,那杆卷云枪都没有带。 可是以他的实力,就算不用兵器,对上同样是玄彻中境的高手也可以纠缠一番。 羊舌诚基对附近的环境无比的熟悉,四下皆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根本没有藏匿埋伏的可能,想到这里,冷哼一声,对着前方就是一掌拍出,汹涌的劲风带起漫天破碎的草屑,一瞬间就是到了李文硕的背后。 李文硕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深吸了一口气,手腕儿一转,背后的碎牙就是到了手中,脚下顿住,回身就是一刺。 见此,羊舌诚基冷笑一声,他虽是枪道大家,但也不是一开始时就练枪,他很聪慧,学什么都很快,所以学的也很杂。 初境的时候,他在修习一些横练的外家功夫,后来机缘巧合,得了一本算是武林之中十分珍贵的剑谱,又去学剑,到了显锋境界。 再之后,有机会拜的一位玄彻境界的枪法宗师为师,又开始练枪,没有几年,就是展现出了极为高的造诣,那位专门练枪的宗师很是欣赏他,教授枪法可谓毫不吝啬,倾囊相授,最后甚至把女儿都嫁给了他。 所以他对李文硕这回身一剑很是嗤之以鼻,因为这不是剑术,而是枪法之中的回马枪。 认出来之后,更加的不屑一顾。 实力相差不多时或许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但是这种情况下,这一剑只是哗众取宠,什么剑阁弟子,看来剑阁除却柳青一人,还是再无一剑。 羊舌诚基这样想着,一掌拍向剑身之上,抬头看向李文硕,却是看到了李文硕脸上的那抹冷笑,心里咯噔一声,有些不妙的感觉,但也没有察觉出哪里不对。 直到这一剑震开他那一掌,直刺他胸口的时候,他才瞳孔微缩,感受着那汹涌而出的暴烈的剑气,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浑身黑衣的年轻人。 羊舌诚基毕竟是经验丰富的玄彻中境高手,反应也是奇快无比,左手一挥,雄浑罡气破体而出,猛地砸在那剑气之上。 只听的轰隆一声响,坚实的地面以两人为中心,崩出蛛网状的裂纹。 刺啦一声,羊舌诚基的袖子被剑气搅烂,李文硕也是被那股子力道震得嘴角溢血,瞳孔微缩,实在是没想到,只是一个玄彻中境,竟然是比玄彻初境的展雄信和林裕强上这么多! 但是这时候实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顾不得体内伤势,提剑再斩。 相比于李文硕,羊舌诚基心中更是掀起了剧烈的震动,因为就算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年轻人所展露出来的境界仍然只是显锋。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有这份实力,难怪敢来杀我,不过。”羊舌诚基嘴角浮现出一抹森冷的笑意,眼中杀意渐浓,冷声说道:“你是不是有些太小看老夫了。” 李文硕没有说话,他还在出剑,只不过短短三息的时间过去,他就由攻势变成了守势,巨大的力量自剑身上传来,不断地震荡着他的身体。 第106章 月升 双岚蜷缩在那昏暗的石缝中,尽量压低自己的呼吸声,凭借着黑暗带来的绝佳隐藏,已经躲过了一波又一波的守卫。 可是她还是很慌,可她的身体在那狭小的空间里仍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周围明明嘈杂无比,有人着急的喊声,有虫鸣,有鸟叫,她仍然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像是在敲鼓一般。 天上没有云彩,可是细如银钩的月亮却是越加暗淡。 白蒙蒙的银河,像一条漫长而又透明的薄纱带子,从西北天际飘过长空,向着东南大地倾泻下去。 一颗流星在蓝幽幽的夜空划过,一道神奇的弧线,像织女抛出的梭子,转瞬即逝。 双岚禁不住看的有些痴了,黑色的眼珠在眼眶中滚到一旁,看向远处的星空。 可是她还是一动都没有动,因为那个人走之前,就让她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若是他能够杀了羊舌诚基,自然就会回来接她。 若是杀不掉,那也要等到天快破晓的时候再走。 虽然只是刚刚认识,双岚却是对那个没露出过什么好脸色的人有着异样的信任。 脑海中幻想着他拔剑的场景,喃喃说道:“说好了要带我去长安的,可别死啊,死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忽然间她脸色苍白,瞪着一双圆圆的黑眼睛,惊恐的看着山下的方向,脑海中咆哮着那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凄厉嘶吼。 …… 李文硕微微侧身,勉强躲过那打向额头的一掌,剧烈的掌风贴着衣服滑过,即便有着真气护体,右肩之上依然是一片红肿。 反手一剑,自下而上撩出,斩出一道直线,羊舌诚基也是不愿拿自己一双肉掌去试探碎牙的锋利,脚步一点,后退了两三丈远。 看着面前的李文硕,他也是暗暗咋舌,没有想到这李文硕竟然这么强,能把区区一个显锋境界发挥到这种地步,方才那一剑的速度,竟是让他有种脊背发寒的感觉。 若他只是玄彻初境,还真的有可能就栽在了这小子的手上。 “剑阁弟子剑一,我记住你了,像你这样的绝世天才本应游于九天之上,为何不远千里来这广阳山杀我一个世外闲人,我可不记得与你剑阁有什么仇怨。” 羊舌诚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倒是真的像一个和善的江湖前辈一般,他还是有点儿疑惑,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这剑一可不像是什么喜爱杀人的疯子,那么他来杀自己,行为虽然愚蠢,但一定是有原因的。 李文硕轻咳了两声,唾沫中带着猩红的血点儿,看着羊舌诚基脸上的笑容,笑着说道:“如果我说是那天下第一的剑圣上官羽要我来杀你,你信不信?” 羊舌诚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这话他自然是不信的,以为李文硕这时候还在耍他,冷哼一声,喝道:“找死!” 话音未落,身形一闪,便是一掌拍向李文硕面门。 李文硕一咬牙,眼中也是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丝毫不管那一掌,提剑刺向羊舌诚基的胸前,大有要一命换一命的架势。 见此,羊舌诚基眉头微皱,虽然以对手的实力,就算这般想跟自己一命换一命也是做不到,可是这剑一每一剑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极为沉重,他可不想因为这点事情就受个重伤回去。 当下也是收掌,可是身子却是没有后退,侧身让过碎牙。 李文硕也是不甘示弱,改刺为削,森冷剑锋斩向羊舌诚基的头颅,可是动作上还是慢了半分。 羊舌诚基面无表情的扣住李文硕握剑的右手,左手紧握成拳,一拳砸向李文硕面门。 李文硕赶紧抬臂格挡,沙包大的拳头裹挟着凛冽的拳罡,在临近李文硕手臂的时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竟是直接绕了过去,一拳砸在李文硕的左肩上。 一听砰的一声闷响,李文硕左臂无力的垂下,强行忍住那股钻心的疼痛和喉咙里翻涌的甜意,一头撞在羊舌诚基的脸上,只听咔嚓一声,羊舌诚基的鼻子就是塌了下去。 李文硕又是一脚蹬出,慌乱之中,羊舌诚基放开李文硕的手腕儿,挡住了这一脚,连退了十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捂着自己的鼻子,那里不断地涌出鲜血,眼泪根本就是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呦,堂堂广阳山山主,竟然在这儿哭,当着那么多属下呢,您老人家也好意思。” 听着李文硕那嘲讽的声音,羊舌诚基再也保持不了丝毫风度,他的鼻梁骨已经完全碎掉了,虽然很疼,但这却算不了什么太大的伤势。 反观李文硕,左肩受了重创,短时间内几乎不可能使用,身体也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这还仅仅是交手十几个回合,羊舌诚基还没有动用什么杀招的情况下。 周围此刻已经围上了五六个人,都是显锋境界的好手,特别是为首的那人,一身修为更是到了显锋大圆满。 他也是看出了李文硕的状态,心道这人虽然厉害,但也是深受重伤,富贵险中求,我若是出手把他杀了,岂不是大功一件?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狠意,冷声喝道:“大胆贼人,还不快快受死!” 说着便是猛地冲出,几十丈的距离仅仅两个呼吸的时间便被跨越,手中金鞭自上而下挥出,隐约之间,罡气涌动,有风雷之声混杂其中。 面对这一招,李文硕一声冷哼,仅剩的右手猛地抬起,森然剑光宛若一轮新月,出手就是一招全力的半零落,毫不留情的斩出。 只听当的一声响,那声势惊人的金鞭竟是被这简单地一剑荡开,偏到了一旁。 碎牙声势一转,由刚猛剑气变的灵秀异常,如一条蛇一样绕过了他格挡的手臂,一剑刺入他的心口。 直到倒在地上,他还是不明白,为何同时显锋境界,对手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自己还是就这样败了。 李文硕轻巧的拔出长剑,带起一串血花,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羊舌诚基。 见到这一幕,方才还蠢蠢欲动的另外几人,此刻也是老实了不少,这才想起这位虽然看着和他们一样,只是显锋境界,但实际上却能和他们的主子相互缠斗,哪里使他们敌得过的。 羊舌诚基也是眼睛微眯,冷静了下来,李文硕刚才那一剑和他方才击中李文硕左肩的那一拳何其相似,这家伙竟然交手一次就把他的招式学了下来。 这样的人若是逃了出去,再过几年,岂不是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里,羊舌诚基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心中已经起了必杀的心思,手上动作也是微微变化,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意。 迟则生变,他已经不想再和李文硕耗下去了。 第107章 月落 羊舌诚基一声低喝,深吸了一口气,只见他的胸口鼓胀起来,右脚往地上一跺。 在场的众人只觉得地面一震,羊舌诚基那雄壮的身躯拔地而起,一瞬间便是腾空十几丈,在空中顿了一瞬间,就是对着李文硕的位置俯冲了下来,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拳砸下。 李文硕抬头看着羊舌诚基,眼睛微眯,同样也是深吸了一口气。 不用尝试他也知道自己附近十丈的地方都被这羊舌诚基的气机锁死,根本没有任何闪躲的机会,自己只能选择硬拼。 这也是高境界对低境界的优势。 李文硕右手紧握剑柄,一声低吼,碎牙便是自下而上,带着森冷的剑光,对着那拳头刺了过去。 双方都已竭尽全力。 唯一的差别就是李文硕手中有宝剑碎牙,而羊舌诚基拿手的卷云枪不在,赤手空拳,否则这一击的威力还会更大。 那样的话,李文硕当真就是没有了半点儿机会。 这时候周围已经又多了不少人,看着那不断接近的一人一剑,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两人的速度看着很慢,但实际上却是极快,这种视觉感官与事实上的异样使观看的人产生了一种极为别扭的感觉,一名心神沉入交战之中的显锋高手甚至已经吐了一口血,受了轻微的内伤。 下一刻,那一拳一剑已经贴在一起。 这一瞬间,呼啸的北风都仿佛静止,连带着周围的星光都黯淡了几分。 紧接着,剧烈的冲击形成了汹涌的狂风,卷起了地上干硬的泥土和草皮。 烟尘中,两道身影倒飞而出。 …… 广阳山上,两个身穿黑衣的男子看着身前这漆黑的石缝,一个人俯身在那石缝中摸了一把,抬头说道:“还是温热,刚走没多会儿。” 两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追。” 夜色下,一个瘦小的身影顺着那上千级的台阶儿,拼了命一样的往下跑着,不知道什么缘故,不论是守卫还是其他的什么人,都是恰巧没有发现她。 或者是因为她跑的太过明目张胆了,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以至于就算有人看见她,也不是很在意。 总之,她就这样顺着台阶儿跑了下来,跑出了广阳山,继续跑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远离草原的中原大地上,此刻虽然也是一片黑暗,但也有些地方亮着些许灯火。 雁门山上,老爷子小口的品着杯中的酒水,屋子里升着温暖的炭火,一旁老黄举着黄油纸伞,空出的左手慢慢的给老爷子捶着腿。 吱嘎一声,木门推开,带进了丝丝冷风,一个如黄莺啼叫般欢快的声音响起。 “师父,我终于达到显锋境了。” 陈依依举着那把短剑冲了进来,兴奋地在老黄和老爷子面前晃悠着。 老黄眉头微皱,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甚至还觉得有些吵,因为以她的实力和天赋,再加上有他和上官羽的指导,达不到显锋境界才是怪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老爷子倒是不介意,他一见到陈依依,脸上就堆上了温柔的笑容,说道:“来来,丫头,坐这儿。” 陈依依是个十分细心地人,所以她发现了老黄微皱的眉头,顿时也就安静下来,做到老爷子身边,吐了吐舌头,心道还是李公子好,若是李公子在这儿的话,说不定还会专门带她去庆祝一下。 想到这里,陈依依就是拉住了上官羽的衣服,笑着问道:“老爷子,李公子怎么还不回来,草原上有那么好玩儿吗?” 语气中带着一股子幽怨。 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又是喝了一口酒,说道:“那浑小子啊,前些日子在草原上遇到了个姑娘,现在又和人拔剑拼斗,热闹的很啊。” 听到有姑娘两个字,陈依依叫了一声就跳了起来,至于那比剑什么的字眼都被她忽略了,在她心里,李公子和别人比剑怎么可能会输? “姑娘,什么姑娘?” 老黄瞪了她一眼,陈依依连忙向后退了两步,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可是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叔,文硕按理说还不应该到达玄彻境界。” 听得这话,老爷子也是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确实没有达到,但人总归需要经历一些事情,不然是没有办法成长的。” 老黄眉头微皱,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会很痛苦吧。” 老爷子摇了摇头,说道:“我以前年轻的时候就爱待在酒馆里听说书的说书,但是后来我自己走入江湖之后,我才发现,书上的故事终究只是书上的故事,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坠崖不死的幸运,更别说还会获得什么高人指点,武林秘籍什么的,李文硕算是幸运的了,他有我这么一个天下第一的师傅,有你这个天下第十的兄弟,但是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靠着运气和勤奋就能解决的。” “这世上多的是种种怎么选都不对的命运之择,和明知如此也非选不可的无奈。” 老爷子顿了一下,看着桌上不断颤动的酒水,继续说道:“有时候有些事情就像是命运一样,根本躲不开。” “我认识的李文硕不是一个信命的人。” 听得这话,老爷子微微一笑,说道:“你也不信,我其实也不信,从本质上我们三个都是一类人,即便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如果不合我们的意,大概我们也会选择拔剑相对吧。” “放弃,舍不得放弃;离开,舍不得离开;死,舍不得死;生,痛不欲生。可真正的强者必须要面对这些,承受那种痛苦。” 说到这里,老爷子站起身来,看向屋子里的炭火,脸上的表情忽然都消失了,转身向着门外走去,走到门旁的时候,丢下一句。 “明天我们启程,去一趟昆仑山。” 陈依依听着师父和老爷子说着这些不明所以的话,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李公子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心中不禁暗暗祈祷。 此刻的羊舌诚基很是狼狈,右臂的衣袍被森然的剑气割成了布条,拳头上也是鲜血淋漓,隐约能够看到白骨。 可是他的双目依旧明亮,眼中闪过了狠辣的神色。 因为这一击,和预想的一样,是他赢了,他的伤势看似严重,但是实际上战力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李文硕吐了一大口鲜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右臂微微颤抖,看着掉在脚下的碎牙,突然升出一种无力感。 他受的内伤极为严重,仅仅保持站立的动作,就几乎已经耗尽了力气,最重要的是,他的右手小臂在刚才的对拼中被震断了,左手也是用不上丝毫力气。 碎牙落在地上,他却连只拿剑的手都找不到。 第108章 殇 “你想怎么死?” 李文硕隐约听见了这句话,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可是身上传来的剧痛又是清晰无比,不断地提醒着他。 要清醒过来。 缓缓抬头,视野里血红的一片,他的口鼻尽皆有鲜血流出,披头散发,看起来就像个被人打了一顿的乞丐。 可是当他的腰杆儿直立起来的那一瞬间,在场的人都知道,必须杀死他。 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是一个乞丐,无论他的手中有没有剑,他都是一名剑客,不能给他半点儿机会。 羊舌诚基又是咳了一声,唾沫里带着血点儿,在这黑夜里完全看不到,可是他仍然能够感觉到嘴里的那股子血腥味儿, 自从他成为这一山之主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和人正面交手过了,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实力在下降。 相反他每日苦修,甚是勤勉,实力比之当初还要精进不少。 只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么些年来第一次全力与人交手,对手竟然只是一个显锋境界,即便赢了,自己也是脸上无光。 想到这里,忍不住有些唏嘘,拳头紧握,看着身前不远处的李文硕,眼中已经起了杀气。 “结束了。” 就在这时,一个踉跄的脚步声自耳边传来,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所有人都忍不住望了过去,然后皱起了眉头。 李文硕很熟悉这喘气的声音。 因为那天夜里,他听着这喘息声,一夜未睡。 所以他皱眉,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 双岚看着周围的几十号人,眼中却只有不远处那个浑身是血的影子,虽然狼狈,但依旧站得笔直。 她笑了起来,轻声说道:“太好了,你还没死啊。” 然后她看到了李文硕脸上的惊恐,听到了李文硕那近乎咆哮着发出的声音。 “快走啊!” 她有些疑惑。 彭的一声闷响,这声音她很熟悉,这是羽箭入肉的声音,小的时候她跟阿爸去打猎的时候,经常听到。 又是一声,羽箭巨大的力量把她瘦小的身躯带的摔倒在地,现在她才感受到那巨大的疼痛。 李文硕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驱使着他冲到了她的面前。 已经骨折的右手还是扶起了她,只是一瞬间,手上就沾满了粘稠的鲜血。 双岚微微皱眉,抬头看着李文硕发红的眼眶,轻咳了一声,嘴角有鲜血溢出,说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李文硕一怔,他很想说不是,但是他确实知道,她要死了。 他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在迅速的变冷,一如这冬日里的石头,这种生命在指间流逝的感觉,让他脊背发寒。 双岚还在笑,伸出手摸着李文硕的脸,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说道:“你好像很伤心的样子,不会是要哭了吧,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事成之后各奔东西,这话是谁说的来着。” “你为什么不在山上好好待着?” 李文硕想要发火,尽全力的吼着,但声音依旧嘶哑,他能感受到双岚的意识已经模糊了。 “我也不知道,呵呵,说好了不死,以后一起去长安的,现在看来怕是没有什么机会了。我已经违约了,你不会也要违约吧。” “你看起来,好像也要死了。” 双岚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子迷茫和恐惧。 “我不会死。” 双岚嘴角一钩,露出一抹笑意。 “那就好。” 声音细弱蚊鸣,几不可闻。 但李文硕还是听见了,随着那搭在李文硕脸上的手落在地上,李文硕也是愣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空中那银钩似的月牙消失了,夜空中布满了黑漆漆的乌云。 大雨点落了下来,淅沥的雨声神秘地响着,草原上的雨很大,仅仅一会儿就浸透了所有人的衣衫,冲散了手上的血迹。 可他依然觉得手上尽是鲜血,粘稠无比,无论怎么样的暴雨都冲不干净。 看着半跪在哪里,背对着自己的李文硕,黑衣男子的脸上面无表情,眼中不带一丝怜悯,再次弯弓搭箭。 他本就是草原上的射雕手,如今更是一位显锋境界的高手,是江湖武人中极为少见的使用弓箭的,不过那是在黎阳的江湖,在草原上,这很常见。 羽箭破弦而出,空气中响起一阵剧烈的嗡鸣,黑衣男子很是自信,这一箭的威力就算是坚硬的岩石也会被射裂,更何况一个已经深受重伤,双手已断的剑客儿。 下一刻,羽箭钉在了李文硕背后的空气里,如同射入泥浆之中,挣扎着前进了一小段距离,然后就停住了。 不能寸进。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惊愕的神色,然后他手中的弓化作两截,截面儿光滑平整,崩断的弓弦划伤了他的手指。 男子疑惑的低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的头颅落到了地上。 李文硕轻轻地放下双岚,在众人那惊愕的目光中,缓缓站起,颤抖的左手缓缓摘下空中的那支羽箭。 轻轻一握,羽箭折做两截。 如果他先前有这么强的话,双岚就不用死了吧,他这样想着,心中闪过无尽的悲哀,抬起的脸庞上却是冰冷至极。 闯荡江湖这么长时间,他不止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可是没有一次像这样无力。 这世间的一切悲哀,都是因为当事者能力不足造成的。 第109章 飞剑取头颅 羊舌诚基静静的站在那里,眉头微皱。 不同于李文硕在暴雨中落汤鸡的狼狈模样,周身罡气涌动,没有一滴雨水能够穿过,倒是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采。 李文硕到达玄彻境界确实让他有些意外,但还远不到棘手的地步。 莫说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就算是真正巅峰的玄彻初境,死在他手上的也不在少数了。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李文硕刚才是如何杀的那射雕手,他竟然是没有看清。 羊舌诚基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所以他才能在草原和中原的夹缝中生存下去,所以他决定先试探一下。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谁杀了他,赏黄金百两,牛羊百匹,解除奴籍。“ 听见这话,除了那五个显锋境界的高手之外,其他的人眼睛都红了。 他们多是些草原上的武士和奴隶,方才虽然有些畏惧,但那是出于本能,他们的脑海中或许有玄彻的概念,但是并不清楚。 那几个显锋倒是面面相觑,没有那般冲动,他们很清楚的看到了方才李文硕所展现出来的武道境界,但是也并没有停滞不前,只是想几个小尾巴一样坠在人群的后面。 李文硕站在那里,狂暴的雨水如盆泼一般洒在头脸上,顺着头发滑下来。 他的眼中根本没有那些嚎叫着冲过来的草原武士,没有那几个坠在人群后面想要偷偷找机会的显锋。 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远处的羊舌诚基,双眼中迸发出冰冷的杀意,冷声说道:“你想怎么死。“ 听得这句话,羊舌诚基并没有什么反应,一双眼睛依旧仔细的观察着冲过去的人群,他想要看看对方究竟是如何动的手。 一个人已经来到了李文硕身前一丈的位置,低喝一声,手一挥,黝黑的链子锤隐藏在黑暗之中,甩向了李文硕的脸颊。 可是还是不见李文硕有什么动作,像是怔住了一样。 那人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狰狞的笑容,紧接着,昏暗的夜色中蹦出一连串的火星,然后消逝在漫天的雨幕之中。 连显锋境界都没有的他,只觉得双臂一震,巨大的力量顺着铁链传了过来,只是一瞬间就震断了他的双臂。 连一声惨叫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喉咙处就是多了一个前后通透的孔洞。 前人倒下,后人已至,然后再倒下,倒在血泊之中。 羊舌诚基终于看清了那道穿梭于鲜血之间的影子,有些意外,因为这根本不是剑阁的剑术。 那五名显锋此时也是脸色苍白,他们本就对李文硕所展现出来的玄彻境界忌惮无比,此时再看到了这样的剑术,更是再也生不起丝毫上前的心思。 有两名使剑的甚至已经激动的浑身颤抖。 飞剑之术! 世间无数剑客儿穷其一生所追寻的境界,此刻就在他们的眼前展现了!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冲过去的几十号人已经所剩无几。 有人惊叫了一声,转身想要逃走,然后飞剑贯胸而过…… 那青色的影子穿梭如电,前一刻还在湿漉漉的草甸上,后一瞬便来到了一名显锋高手的眼前,最开始的低沉嗡鸣在眨眼不及的时间段内变成风雷般的咆哮。 他们不敢上前,并不代表他们不用死。 碎牙速度奇快,所携的威势直接震碎了周遭数尺范围内的雨幕,如丝如絮的雨水在剑影后拖成一道笔直的线条。 李文硕依旧站在原地,动都没有动,他甚至都没有看他们。 那名显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是栽倒在了地上,头顶留下一个血洞。 见到这一幕,其他几人也是惊骇至极,连忙把武器挡在身前。 一名持剑的黑衣人心生警兆,拔剑斩向身前三尺之地,只听当的一声响,宝剑便是从中间折断。 黑衣人通体巨震,吐出一口鲜血,有氤氲剑气在血液中翻腾,然后倒下。 见此,羊舌诚基冷哼一声,便是冲着李文硕扑了过去,这些下属都是他这么多年拉拢过来的精锐,这两天而来因为百里朝华和眼前这个小辈,死的有些太多了,以至于以广阳山的势力,都有些伤筋动骨。 势大力沉的一拳砸了过来,李文硕站在原地未动,看着打过来的拳头,神色极为的平静。 就在拳头离李文硕还有两丈远的时候,羊舌诚基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吼声,转身一拳砸去,疾行中的碎牙微微一顿,便是轻巧的绕开了那个拳头,一个回旋斩向了他的脑袋。 “小儿,你究竟是谁?剑阁根本没有这种飞剑之术!” 羊舌诚基吼了一声,双手在空中一滑,周身十几丈内的雨水便是飞速的回旋,聚成了一条三丈长,栩栩如生的水龙,脸色苍白无比,双目中有精光射出,终于也是动用了搏命的杀招。 没有办法,对于他这个境界的人来说,飞剑之术并不算得上是如何神秘,可是依旧超然。 飞剑的速度快的超乎常理,几乎可以真正做到心到剑到,根本不是同等境界的剑客儿可以比拟的,就算是现在的他,竟是也抓不住那飞剑的影子。 那一抹青色的剑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李文硕的身前,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的血色,鼻子眼睛也是不断的流着鲜血。 他的识念已经严重透支了,风雨之中,身形微微有些摇晃,可是仍旧不曾倒下,只是冷冷的看着羊舌诚基。 飞剑呼啸而出,来到了那水龙的面前,左冲右突,转瞬间就是不知道切割了多少次。 哗啦一声,水龙爆开,化作了漫天的水花。 一记铁拳撞破水幕,便是来到了李文硕的面前,强烈的劲风在空中撕出了一片空白的同道,吹得人睁不开眼。 李文硕身形摇晃的厉害,碎牙再次及时的来到了身前,光芒大作,银白色的剑光将夜空映的宛若白昼。 雨很大,诺大的草原都在下雨,沉闷的雷声越来越大,似乎在像这个世界宣布春天的到来 老黄举着那把黄油纸伞,眉头微微皱起,看着杯中的茶水,他忽然间觉得上官羽对李文硕是不是太过严苛了一点,一直要求越境杀敌,这根本不是武学的正途。 上官羽独自一人站在那水潭的边上,望向北方的星空,叹了一口气,身形说不出的落寞,过了好一会儿,摇头笑道:“身前三尺无敌,飞剑万里亦无敌,果然这世间,根本没有一模一样的剑术。” 李文硕跌坐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鲜血不断的从口中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天空中骤然划过一道闪电,将大地映的惨白。 羊舌诚基披头散发的站在他面前几丈远的位置,看着李文硕这幅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冷声说道:“你不是剑阁弟子,剑阁中人,但凡出世历练,一般都是在那风华州名山大岳之间,再不济也就去闯一下江南道,当初收到剑阁的信件我还有些疑惑,如今想来,那信件也是伪造的吧。” 李文硕没有理会他,转身拉起了双岚瘦小的身子,颤颤微微的左手握住她背后的箭矢,小心翼翼的拔了出来。 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深深的雨水,泥泞无比,让双岚那本就不是很干净的衣衫变得满是泥泞,看到这一幕,李文硕微微皱了皱眉头,细心地为她整理着衣衫。 “她已经死了。” 听得这话,李文硕没有答话,看着双岚嘴角残留的那抹笑意,忽然莫名的心痛。 你为什么会笑呢? 你明明还没有杀死你最想杀得羊舌诚基,明明还没有报仇,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李文硕忽然有些愤怒,掉在地上的碎牙也跟着颤抖起来,隐约间有巨大的咆哮声自剑身上发出,像是在回应主人的愤怒。 “你究竟是什么人?” 羊舌诚基的右手微微举起,强劲的内力在掌间凝聚,他准备出手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胜券在握,他确是感到有些不安。 李文硕终于转过了身,缓缓地站起,飘摇的身体随时可能再次倒下,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李文硕,在对上了那双眼睛的时候,羊舌诚基却是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吵啊。” 这话说的毫无道理,此刻天地之间暴雨倾盆,雷声滚滚,隔着这点距离,说话得用吼的才能听见。 可是他还是觉得很吵,吵的他心中一片烦闷。 碎牙飘至身前一丈,青色的剑身之上满是鲜血,原本颤动的剑身此刻变得极为平静,静静地悬浮在空中,鲜血顺着剑刃缓缓滑落,然后剑身缓缓推进。 速度其实并不慢,但是相比于之前飞掠的剑影,确实有些慢了。 没有之前的速度,慢了下来的飞剑也就失去了飞剑的意义,注定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道。 但是羊舌诚基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这一剑很特别,竟是让他感觉到了些许威胁。 李文硕的剑意向来是出尘且霸道的,但是此刻却是带着一股子决然冰冷的意味。 这一剑,就是要分生死。 面对着如此决然的一剑,无论是谁,都要做出最决然的选择。 要么正面击倒碾碎他,要么就被碾碎。 生死之间,你必须选择,但是你只要选择了,无论是选择生,还是选择死,都已落入了这剑意之中。 羊舌诚基看出了这一剑的意味,但是看破不代表就能破,面对这道剑意,依然不得不选。 他自然不会选择死,他的境界比李文硕高,伤势也要比李文硕轻得多,只要他挡下这一剑,就是赢了。 拳头上缠绕着凛冽的罡气和带着丝丝腥味的雨水,击打在空气中,宛若一道闷雷,他要用拳头,硬生生的将这道剑意砸散! 碎牙依旧沉默前行,有飓风呼啸而起,发于剑身,席卷草原,带起了地面浓稠的血浆。 一人一剑,交错而过,铁剑回旋,立于身前,剑身没入地面。 羊舌诚基眼睛微凸,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他的脖子上多了一道极细的红线,一滴鲜血缓缓流出。 然后他的头颅跌落在地。 景德十八年的春天,李文硕破境杀敌,跻身玄彻境界,可是却没有一丝破境的喜悦与劫后余生的兴奋,有的只是无尽的怅惘与失落。 第110章 昆仑游 雨渐渐停了下来,可是天空依旧昏暗。 李文硕背着双岚的尸体,朝着南方漫无目的的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广漠的云洋雾海正稳稳托出一轮红日,纯焰的圆颅,一探再探的跃出了地平,翻登了云背,临照在天空…… 右臂随便找个根木棍固定好,左手拄着沉重的碎牙,背上背着的双岚,都成为了极大的负担。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他根本不可能走出草原。 可是他不能停下来,这里离广阳山太近了,近到随时都有人可能追上他。 而他现在的状态,即便是草原上一个不那么友好的牧民,都有可能对他造成巨大的威胁。 时至中午,初春的太阳虽然不是很毒辣,却悄无声息的夺取着体内的水分,李文硕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嘴巴贴着泥土,贪婪的吮吸着昨夜雨水留下的些许恩赐。 伤口又裂开了,但却是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李文硕很困,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慢慢的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地面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 黎阳边城之上,独孤仇独自一人占着一张桌子,神情冷冽,锁子甲沾满灰尘,浑身上下大抵只有那把黎阳边军制式的直刀看着干净一些。 身前摆着一叠咸菜,一碗稀粥,还有两个雪白的大馒头。 同时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馒头,大口的啃着。 按理说,他身为骠骑将军,即便是只靠着自己那点儿军饷,也不至于每天只在这儿吃这些东西。 平日里虽然风光,但是日子过得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小军卒,这也让他在这小小的边城里出了点名,虽然他并不愿意出名。 边城虽说不大,但也不小,今天巡城这么长时间,即便以他的精力也是感到了些许疲惫。 嘴里叼着一个馒头,手中筷子上夹了一筷子咸菜,就是那么愣在了哪里,微微皱眉,转身一看,只见一牵牛的道人出现在了长街的尽头,并向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不同于独孤仇的狼狈,这年轻的道人虽然也是满身风尘,可看着却是极为的干净,明明身在尘世之中,却始终带着一股子超然入圣的意味。 瞥见了道人肩头的那柄道剑,独孤仇忽然升起了极大地警兆,手不自觉的就是握住了刀柄。 他认出了这道人,因为他们曾经见过。 虽然此时年轻道人在世间依旧声明不显,但是在他们那个圈子,他的名字却真的是如雷贯耳,有着小仙人之称的武当张宝鼎,张远之的嫡传弟子,五派之中,年青一代最强者。 张宝鼎肚子咕咕的叫着,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赶路,真的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感受到了窥视的目光,微微一怔,抬起头向前看去,脸上瞬间堆起了真切的笑容。 “独孤师弟,原来你真的在这儿啊。” 张宝鼎到独孤仇对面坐了下来,毫不客气的抓起了桌子上的馒头,五派之间,虽有竞争,但好歹也有个五大门派的名头,对起外敌来说也可以说得上是同气连枝。 那一声独孤师弟叫出来,独孤仇便是再也生不出一丝拔刀相向的念头,只剩下了浓浓的无奈,在这五派之中,除了刚入门不久的孩童,没有几个比他辈分低的,基本上是个人就可以喊他一声师弟。 “师弟在这边境,日子过得倒也悠闲地很啊。” 张宝鼎夹起一筷子咸菜放在嘴里,品味着牙齿间挤出的卤水,满意的点了点头。 独孤仇苦笑一声,说道:“比起师兄行走江湖,匡扶正道,确实是要悠闲一些,敢问师兄来这儿偏远地界干什么,莫非是这里出了什么事?” 张宝鼎摇了摇头,说道:“这边城即便出事也是朝廷的事情,自有黎阳边军处理,和贫道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路过,前些日子夜观星象,只见有一从没见过的小星闪烁于空,先后七天间不断游离于太微垣,天市垣星区,最后突兀的出现在紫薇垣附近,又逢百年难遇的泰兴冲日,怕是有妖魔出没,七天之间,我卜了一十二卦,一切指向都表明,灾祸就在草原。” 独孤仇听得云里雾里,干笑了两声,他虽然尊重武当山上的道门师兄,却是实在不愿相信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更别提什么妖魔了,只是道了声师兄路上珍重,便是破天荒的又加了两个素菜。 …… 昆仑派虽是五大门派之一,但却一直很少与其他四派弟子接触,门内弟子生于这苦寒之地,终日里沉醉剑道,有的甚至穷其一生都未曾踏足外界一步。 可这并不能动摇昆仑派在五派之中的地位,不仅仅是因为昆仑山本就是五派之中第一宝地,素有神仙地的称呼,更因为一百二十年前昆仑祖师阳虚真人,立于昆仑雪山之巅,单手挽剑一十七,便是逆转雪岭狂风整整三息的时间,剑术几乎通神,其门内弟子更是认为,若是祖师晚生个几十年,即便是如今的天下第一高手上官羽也未必能与之匹敌。 《淮南子》记载,昆仑虚上有大稻子,约有四五丈粗,在它的西边有珠树、玉树、璇树、不死树,还有凤凰和鸾鸟,沙棠树和琅玕树在它的东边,它的南边有绛树、雕鸟、腹蛇、六首蛟、视肉,北边有碧树、瑶树、文玉树、凤凰鸾鸟等。 不死树上结的果实人吃了可以不死,琅玕树上生长美玉,是凤凰和鸾鸟的食物。 昆仑虚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山又叠叠重重的有九层。 不过这些都是传说,究竟有没有这些东西,昆仑山上的这些弟子比谁都清楚,也没见着昆仑派出过哪怕一个长生不死的仙人,但是对外的时候,昆仑中人的说法倒是挺一致,那就是都有的。 此刻数百昆仑弟子少有的聚在一起,神情凝重的看着不远处雪峰之上的三个人影,手中剑已出鞘,一个个皆是如临大敌的样子。 十几个门内长老,一个个儿也是立于一旁的矮山上,神情略微有些复杂。 他们年纪也都是不小,一个个也是见过不少的江湖风雨,自是认出了雪峰上的人是谁。 剑圣上官羽,至于那撑着黄油纸伞的,虽然没有见过,但怕不是只有那位天下武榜排名第十的刺客儿了,至于那女娃子,倒是没有认出,不过就算单单只是前面两人,就够整个昆仑派喝一壶的了。 站在最前面的昆仑派掌教眼睛微眯,不同于门内长老的担忧,他竟是隐隐有些激动,看了一眼手中的佩剑,已经七十二岁的他莫名的升起了一股子豪情。 自幼在昆仑山练剑的他,此生最崇敬的便是祖师阳虚真人,虽然并不怀疑这上官羽的剑术造诣,但是毕竟同是练剑之人,只要未曾打过,大都有着与之争锋的念头。 这昆仑山巅气候极其恶劣,狂暴的北风卷着密密实实的雪片,直扑人面,若不是有着那神奇的黄油纸伞,使得风雪不能进,否则就算是陈依依如今已经到了显锋境界,怕也是承受不住。 可平日里最怕冷的老爷子没有躲在伞下面。 他身上甚至没有披着那些厚厚的皮裘,只是穿着一袭单薄的白衣,风雪之中,衣衫飘摇,高大的身躯屹立于狂风之中,不见丝毫老态。 上官羽微微眯眼,在千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右手微微向前伸出,于那无形的风雪之中虚握剑柄,掌间自有风雪成剑。 昆仑掌教手中宝剑发出了急剧的颤鸣,周身几个玄彻境界的长老竟是有些受不了,脸色苍白,一脸震惊的看着身旁的掌教。 感受着那股强烈的战意,数百近千名昆仑弟子都是有些激动,看着那山巅的白衣,再是看了一眼持剑而立的掌教,隐隐有些期待。 上官羽也是感受到了那股子战意,微微一笑,心道破军上境吗?倒也是不错,离一百二十年前的那位昆仑祖师,境界相差也是不远了。 但是这只是让他感到欣慰,欣慰剑道不衰,欣慰这世间依旧有高明剑客儿,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变化。 因为他也是世间用剑之人。 只要他手中有剑,无论是那三尺碎牙,还是如今这风雪一剑,那么世间就不再有剑。 右手挽剑一挥,掌间风雪尽散,一剑已出,不见有丝毫剑气,可是昆仑掌门却是脸色大变,竟是不自觉的向前走了一步,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上肌肉颤抖,隐隐有些不敢相信。 昆仑山的长老和弟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同样惊骇万分。 景德十八年春,剑圣上官羽登临昆仑之巅,借天地冰雪成剑,一剑挥出,雪岭狂风倒流了半盏茶的功夫,剑劲仍未散去。 昆仑掌教脸色潮红,手中长剑无力的垂下,自嘲的笑了两声,再也没有了出剑的念头。 第111章 拓跋(上) 上官羽终究只是在昆仑山上转了一圈就是离开了,似乎他大老远的来一趟昆仑山毫无目的,只是为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挥出这一剑,让世人看看,那传闻中可与争锋的昆仑祖师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但这毕竟只是市井坊间里流传的玩笑话,没有人会认为堂堂天下第一的剑圣会这般无聊。 可是上官羽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昆仑。 老黄也不知道,或许他知道,只是自己也不愿意去相信。 多年间里不再出手的上官羽,再一次出手,证明他不是老了,而是世间根本没有人值得他出手。 就像他曾经对李文硕说过的,屠龙之术,纵然精妙,奈何世间无龙可屠。 —— 落日血红,挂在西面的天际,拓跋部那如海的白色大帐前腾起一道道的炊烟,直往天上飘去,好似触及云层才悠悠的散去。 一个处在营地边缘的帐篷旁,女奴们忙碌的走着,不时和路过的部落武士调笑着。 但是却也只是言语上说几句,她们都很忙,可没有时间做一些多余的事情。 草原上物资紧缺,只有有用的人才有获得食物,能够活下去的资格。 因为没法子像男人一样去成为部落武士,又没有办法摆脱奴隶的身份,所以她们要努力的让忙碌起来,让自己看起来是一个有用的人。 “把肉都抓紧处理了,首领今晚要来我们这里进食。” 一个年级稍大的妇人笑着说道,和眼前的这些女奴不一样,她是部落武士的妻子,也就不是奴隶了,但是她依然和眼前的这群年轻的小女奴相处的很好。 也就在拓跋部,别的部落可是很难见到这样的情景。 “天气快热了,大部分都做成熏腊肉,肥肉用来榨油,对了,留下一百斤今晚做手抓肉,首领最喜欢吃我们帐篷的手抓肉了。” 女奴们笑嘻嘻的答应着,手上的动作也不含糊,一百斤肉,首领他们哪里吃得完,事后她们多半也能分得不少。 昨夜的一场雨融化了草原上的积雪,为草原带来了无数的生机,也给拓跋部带来了无数的獭子肉。 夕阳铺洒下来,草原上流淌着一层沉郁的深红,女奴们围在那一座肉山之前,嬉笑的干着活,嘴里说着无端的荤话,一个个也是丝毫不害臊,不过当说起帐篷里那个昏迷的白皙俊俏的中原人的时候,还是有两个女奴羞红了脸。 “阿元,我听说前几天是你给他洗的澡,换的衣裳,怎么,看到什么了没?” 那名被唤作阿元的女奴翻了个白眼儿,冷哼一声,说道:“还能有什么,男人不都那个样子。” “那你脸红干什么?” “哪有。” “哈哈,还不承认。” 帐篷的门突然被掀开,只见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女奴跑了出来,慌慌张张的说道:“快去报告首领,那个中原人醒了!” 李文硕揉着快要炸开的脑袋,四下里望了一眼,有些疑惑,自己竟是还活着。 认清楚这个事实之后,也不管方才惊慌跑出去的那人是谁,总归是自己的恩人,一会儿可得好声道谢,李文硕这样想着,静静地坐在床边上,开始审视自己目前的情况。 自己现在处在一个帐篷里面,帐篷的装饰此时明显要比铁颜家里要好得多,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牧民。 识念扩展而出足有一百丈,李文硕就停止了窥视,自己现在应该是到了草原上一个部族里。 身上衣衫也是换成了宽大的袍子,碎牙也是不知道到了哪里。 不知道昏睡了几天,左肩的伤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只不过断裂的右臂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李文硕有些无奈,这才发觉腹中饥饿难以忍耐。 这时外面响起了影影绰绰的脚步声,有两个女奴掀起了帘子,紧接着有四名带刀的汉子走了进来,分立于两侧。 李文硕眼睛微眯,但是这四名侍卫都不是什么好惹的,境界都已经到了显锋大圆满,甚至已经接近玄彻境,看样子这还不是一个小部族啊。 可是等看到进来之人的样子后,李文硕还是微微一怔。 九岁的拓跋烈发育的很快,已经有中原男子十三四岁的身高了,但脸上那股子稚嫩还是无法掩饰,让人一眼就是看出了他的年纪。 “听巴特尔说,你是从中原那边来的?” 拓跋烈看着身前坐着的李文硕,没有在意他的无礼,一双墨黑色的眼珠犹如宝石般炯亮,充斥着与年纪不符的威严。 虽然不知道巴特尔是谁,但这个小家伙的地位很高李文硕是看出来了,不会是部落首领的儿子吧,李文硕这样想着,自然不会想到这个孩子竟然就是拓跋部的首领。 只是看着这个孩子,让他不自觉的想到了刘烨这个家伙,不自觉的笑了一声,说道:“没错,在下李文硕,自中原而来,这次还要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拓跋烈的瞳孔中仿佛闪过一道光,脸上泛起了雀跃的神色,摆了摆手,说道:“没那么麻烦,照顾你的都是阿元她们,我只是把你用马带了回来而已。” 顺着拓跋烈的手指看去,两个女奴微微低头,想必就是说的那些照顾自己的人,李文硕笑了一声,再次拱手说了声谢谢姑娘。 一句话,就是让两个女奴羞红了脸,虽然乌兰巴特尔当上大祭司之后,奴隶们的日子好过了些,但是归根究底还是奴隶,不被打骂,能够有口饭吃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那还敢奢求主人家说半个谢字。 但拓跋烈却是很高兴,因为他现在更加的确定乌兰巴特尔说的是真的,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个中原人。 因为他就像赫伦萨从中原带回来的书中写的那样彬彬有礼。 看得出拓跋烈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文硕也是有些奇怪,心道这孩子是怎么了,见到我怎么这么激动,就在这时,肚子却响了起来。 李文硕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拓跋烈却是朗声笑了起来,说道:“看来我们尊贵的客人是饿了,那就先吃东西,让客人尝一尝拓跋部最好的手抓饭!” 拓跋烈行事有时候真的不像一个孩子,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种大气磅礴的感觉,虽然略显稚嫩,但还是给他身边的人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只不过李文硕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拓跋烈发话,女奴们哪里敢怠慢,虽然李文硕只是个从草原上捡回来的中原人,但是首领说他是尊贵的客人,那他的身份就远比她们这些奴隶要尊贵的多。 拓跋烈请李文硕吃饭,也只是他们两个有资格坐在帐子里吃饭。 女奴们把饭食摆好,便是躬身退了出去。 草原上的饭食很简单,没有中原那么多讲究。 手抓獭子肉垫在黑粟饭上,红白相间,细细的抹了胡椒和大盐粒子,上面海撒了清香的野菜。一层汪汪的獭子油盖在黑粟饭上,有股腊肉的油香,一点不带腥膻。 拓跋烈抓起一把饭就塞到了嘴里,大口的嚼着,脸上露出享受的神色。 饿极了的李文硕也不管有没有筷子,学着拓跋烈的样子往嘴里塞了一把,入口醇香,味道很是不错。 第112章 拓跋(下) 马奶酒可以说得上是草原上的一个宝贝,每年七八月份牛肥马壮,是酿制马奶酒的季节。 那个时候忙碌的女奴们将马奶收储于皮囊中,加以搅拌,数日后便乳脂分离,发酵成酒。 这是一般的马奶酒,性子温热,有驱寒活血的功效。 李文硕端在手里,闻了一下那酒香味儿,肚子里的酒虫就被勾了上来。 和一般的马奶酒不同,这帐子里的酒是刚才从王账里取来的,利用了中原北地酿酒蒸馏的原理,酒性很烈。 六蒸六酿后的奶酒方为上品。 “好酒。” 李文硕喝了一杯之后,就是忍不住出声赞叹,他平日里喝酒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以内力解酒的手段,可是奈何酒量不好,这次刚醒过来再醉倒在主人家里总不太好。 酒足饭饱之后,待女奴们把东西都收拾了一下,拓跋烈就笑着说道:“你刚才说你叫李文硕是吧。” “正是在下,不知道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李文硕看着眼前的拓跋烈,不知道该称呼他什么好,因为他对对方的身份实在是不清楚,无奈之下,看他年纪还小,就照着黎阳江湖上的说法叫了一声。 不过看拓跋烈的样子似乎还很是高兴,只不过旁边站着的几个侍卫,脸色就是没有那么好了。 不过拓跋烈没有什么意见,他们自然也不敢有意见。 “我叫拓跋烈,如你所见,我是这拓跋部的首领。” 少年极为认真,且理所当然的说出了这句话。 李文硕也是极为认真的听着,强行压抑住了心中的震惊,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情,倒也不是很吃惊于对方的年纪,因为黎阳王朝的历史上,几岁的小皇帝也不是没有,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堂堂一个大部族的王,要亲自接见自己一个中原人。 “那就多谢大王款待了。” 李文硕拱了拱手,倒也不是太过在意,毕竟只是草原上的王,对他来说还是没有什么威慑力,说不定哪天他就回到中原,这辈子都未必能再见上一面。 看李文硕这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拓跋烈也是极为的满意和高兴,毕竟这整个部落之中,面对自己能够这般平静的,大概只有乌兰巴特尔和铁颜了。 “一顿饭而已,没有什么好谢的,不知先生为何千里迢迢来到草原,又因何原因受的这般重伤,我听部落里的医生说,若非先生内功深厚,吊住了一口气,怕就是他医术通神,也未必能够把你从地狱里拉回来。” 想起这事,李文硕也是脊背发凉,隐隐有些后怕,却是想到了双岚,神色略微有些黯淡。 “在下本是应广阳山山主之邀,不远千里来参加这拍卖会,奈何东西到手之后,竟是遇到贼人暗中截杀,虽然侥幸逃出,但是与我一起的同伴也是遇害了,敢问大王,我那同伴的尸体在哪,可曾有人见到?” 一番话说完,李文硕也是暗自佩服起了自己满嘴胡说八道的能力。 拓跋烈微微眯眼,他很是聪慧,不然乌兰巴特尔也不会把他扶上今天这个位置,李文硕这话漏洞百出,但是他也不拆穿,不管他之前经历了什么,那和他都没什么关系,自己把他救回来只是想问一些中原的事情,其余的他都不想管,也懒得管。 “先生节哀,那女孩儿的尸体已经被埋在了营帐的后方,那里开满了青草和鲜花,相信她一定会得到天神的祝福,对了,先生的宝剑还在我那侍卫的手中,待会儿让他给先生拿来。” 听得这话,李文硕点了点头,再次致谢。 拓跋烈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已经有些忍不住了,问道:“先生既是中原人,那一定是对中原很是了解咯?” “略知一二。” 拓跋烈不仅认识中原的文字,还读过很多中原的书,不仅仅是赫伦萨从中原带回来的,还有他自己搜集的一些,所以知道李文硕这是谦虚。 但他的侍卫不懂,特为是为首的鬼面,人如其名,不同于其他的几个侍卫,他的脸上早年与人争斗,留下了几道狰狞的刀疤,所以带着一层骨头做的鬼脸儿面具。 他很不高兴,自从这个中原人见到王之后,就一直表现的很无礼,现在王问起他关于中原的事情,他竟然说只是略知一二,这让他很是愤怒,觉得这是在欺骗。 可是王没觉得怎样,他一个下人自然也不能说什么。 对方的那把剑就在他的手上,草原上的武士多是用的弯刀,但他不是没见过用剑的人,只是这把剑比他以往见过的所有剑都重得多,比他平时用的链子锤还要沉重。 能够使用这样的兵器,说明李文硕绝不像表面上表现的这般手无缚鸡之力,而这样一个人就坐在王的对面,居心叵测的说着这样那样的鬼话,让他如何能够不心生警惕。 李文硕也是感受到了那股子莫名其妙的敌意,吃饭的时候就已经看了好几眼这个侍卫,每次都被那凌厉的目光瞪了回去。 “我在书上看到,中原有很多名山大川,随便找块儿地,撒上种子,都可以收获一年三熟的谷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听得这话,周围的四个侍卫也是竖起了耳朵,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一年三熟?那怎么可能,如果真有那种东西的话,那一定是天神对人间的赠礼。 李文硕干笑了一声,说道:“这话就有些过了,水稻这东西,在南方一些地方一年三熟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大多数地方还是只可以做到一年两熟。” 听得这话,拓跋烈不但没有失望,一双眼睛反而变得明亮起来,原来这是真的,虽然以前就有人告诉他是真的,但那是乌兰巴特尔。 而他和自己一样,也是从来没有出过草原半步。 几个侍卫的眼珠更是瞪得老大,草原上就是这样,无论他们爬到怎样的高度,拥有如何的权力,却还是始终为填饱肚子这一基本的目标奋斗着。 他们也曾尝试着烧荒种田,但是就算气候最好的时候也很难做到一年一熟,没有足够的粮食,他们就会有人饿死。 他们是部落的武士,粮食供给除了贵族就是他们了,但是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经历过亲人被饿死的情景,甚至拓跋烈的父亲被杀死之后,小时候喂他奶水的姆妈也是被饿死的。 没有粮食就只能去挑起战争,去抢,但是。 “没有办法。” 拓跋烈还记得赫伦萨活着的时候说这话的样子,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那个时候他的父亲还活着,还是拓跋部的王,而赫伦萨刚刚从中原游学回来,他还很尊敬他。 李文硕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已经看到侍卫的眼睛红了起来,似乎马上就要拔刀逼着李文硕的脖子,问他那些可以种出一年三熟粮食的地方在哪。 他感到有些奇怪,跟草原上地区贫瘠,种不出粮食人尽皆知的道理一样,中原大地的富庶在草原上也不是什么秘密,为什么眼前这群人听到这些会是这样的反应。 和中原不同,草原人确实知道中原的富庶,不然也不会年年都去边城劫掠。 但是知道这些的都是草原的贵族。 其他的人只是知道中原的富庶,却是根本无法想象,中原到底是什么样子。 在底层的人群之中,大抵中原的富庶也就是那里的牧草比较丰厚,有半人多高,那里的青稞有拳头大小,这种不切实际的想象。 他们不敢想,世间有这样一个地方,那里的所有人都能够吃的上粮食,都能够不再饿死。 如果真的有,那里一定是天神的国度。 第113章 代君看长安 拓跋烈还是个孩子,孩子的想法很单纯。 当他们想要某些东西的时候,他们就会努力去得到,那种事情甚至连欲望都称不上。 但是长大之后,这种东西或者可以称为野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文硕竟然从一个九岁的孩子身上感到了浓浓的威胁,所以他没有继续把中原的美丽故事讲下去。 “先生,你见过城池吗?” 看着拓跋烈澄澈的双眸,这才是一个孩子应有的神情,可是李文硕已经不会再把他当做一个单纯的孩子来看待。 “当然见过,而且离得不远,那里有石头砌成的墙壁,他们高耸入云,上面站着身穿铁甲,手持铁剑的勇猛士兵,当他们的大门打开时,无数如潮水般的骑兵会从其中涌出,他们连战马都会穿上铁甲,任何胆敢挡在他们面前的东西都会被碾成碎片。” 李文硕冷冷的说着这番话,可是却连那些侍卫都没有吓住。 是啊,在那可以种出一年三熟粮食的土地面前,一切的威胁都显得那般无力。 不过李文硕也不是很担心,虽然黎阳国力还有边军的战力没有他口中说的那般夸张,但也同样不可小觑,更何况是和草原上的这些部族相比。 草原上的部族,无论是大是小,最大的组成部分不是牧民,不是贵族,也不是守卫部落的勇士。 而是奴隶。 相比用来征战的勇士,这些根本不用吃什么东西,不需要时任凭他们在草原上自生自灭,需要时就不要命的征用的奴隶,才是一个部族中最庞大的组成部分。 他们懦弱,胆怯,身体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虚弱无力,甚至比不上生活稍微好一点的妇人。 所以草原上的人口看似不小,真正武装起来的部落武士,所有部族加起来也比上黎阳的边军数量。 更何况如今的金帐王庭早已四分五裂。 “文硕两个字在中原,应该是博学的意思,今晚交谈了这么久,先生果然人如其名,天色不早了,来人啊,送先生下去休息,明天带先生去见识一下我们草原上的大好男儿!” 谈论了一个多时辰,一直都是拓跋烈在问,李文硕在答,可以看得出来拓跋烈很高兴,虽然他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但终归还是一个小孩儿,很好哄。 拓跋烈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李文硕长出了一口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面对一个孩子还会有这么大的压力。 李文硕还是在那间帐子里休息,帐子里零星的点着几个油灯,即便是看几步外的东西都稍显费力,幸好李文硕也不是很需要。 过了一会儿鬼面转了回来,森白的白骨面具待在脸上,一双眼睛透过那两个窟窿盯着李文硕,一眨也不眨的,放在黎阳绝对是一个可以把小孩儿吓得哭都不敢哭的角色。 李文硕有些无奈,对于这个充满敌意的陌生人,他实在是生不起什么危险的感觉,而且此刻他的注意力都在鬼面背后的那把剑上。 鬼面冷眼看着李文硕,此刻他的右手还上着夹板,用一条皮带挂在胸前,对于这个伤残人士,鬼面虽然警惕,但也不是有多在意,今晚他来的目的,主要是想来警告一下这个中原人。 “我劝你规矩一点儿,不要以为王把你当贵宾就产生什么特别的想法,王可以让你成为座上宾,也同样可以让你成为阶下囚。要是让我发现了你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到时候可别怪我鬼面不客气了。” 森冷的声音在帐中响起,略显沙哑,配合着这昏暗的氛围倒真的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听得这话,李文硕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笑道:“知道知道,我过两天就走,绝对不在这儿影响你们。赶紧把我的剑给我吧,挺沉的,背着也很不舒服。” 鬼面眯了眯眼,他想过李文硕的各种态度,或冷眼相对,或不屑一顾,着实没有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 微微怔了一下,冷声说道:“那样最好,至于这剑,等到你要离开的时候我自然会给你,我堂堂拓跋部还不会贪图区区一件死物。” 听得这话,李文硕脸上的笑容静止了,心道你主子都让你把东西给我了,你还这么不讲道理,救命之恩自然重如泰山,但是你们部族的人救了我的命,并不代表是你救了我的命。 看着李文硕明显有些不高兴的脸色,鬼面心情略好,终于是看到了这中原人吃瘪的样子,冷笑一声,便是转身掀开了大帐,冷风一下子就是钻了进来,带走了不多的暖意。 李文硕静静地站在帐子里,隔着帐子,他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鬼面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是面具下那狰狞的面容。 忽然间,李文硕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笑。 夜色之中,忽有风起。 鬼面大踏步的走着,忽然之间,他的身子一僵,抬起的右腿迟迟没有落下。 一声冷哼,浑身内力运转,想要对抗这风中飘掠的剑意。 大帐中的李文硕也是静静地站着,只不过相比于鬼面的如临大敌,他显然要轻松得多,静静地站在大帐中心,身体表面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护体罡气。 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虽然看着只是淡淡的一层,但是却在向这个世界彰显着他的境界。 而且之所以这罡气只有淡淡一层,主要还是因为他受了上官羽太多影响的缘故,按照上官羽的剑道,手中持剑,身前三尺无敌,根本不需要什么护体罡气。 那空中剑意凌厉无比,虽然不带一丝杀意,鬼面的额头上仍然冒出了层层的细汗,抬起的脚步迟迟不能落下。 他的呼吸越来越细,只觉得进出胸腹的空气中都带着些许剑意,割的喉咙生疼。 慢慢的,面具下的脸色涨得通红,由于缺氧,眼前的景色已经有些模糊。 忽然间,剑意消失了。 鬼面那一步终于落下,却是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才稳住身形,大口的喘着粗气,这才发觉,短短的时间内,他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打湿。 忽然间觉得背上一轻,心中大骇,回头一看,只见那极为沉重的宝剑凌空飞起,便是自行飞进了帐子里。 瞳孔微缩,这才发现,眼前这个自以为足以掌控的家伙竟是一位武道宗师! 鬼面怎么想,李文硕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拿到碎牙之后,感受着鬼面离去的身影,他便也是走了出去。 按照白天时拓跋烈的说法,李文硕不断地向着北方走着,以他的身手,没有怎么刻意的隐藏身形,仍是没有巡夜的武士发现他。 等到离营地有一百多丈的位置,身前出现了一片白色的花海,李文硕很是轻易的就找到了那个崭新的土堆。 月色昏暗,碎牙负在背上,沉默的站在那土堆之前。 就跟那个瘦小的身影一样,这土堆也是低矮的不成样子,湮没在花海之中,毫不起眼。 李文硕在坟前一言不发的站着,北风无声的吹着,寒冷中带着丝丝暖意。 直到半夜,李文硕才转过了身,沉默的向着营地走去。 带你去长安的承诺我没有做到,但是我这次从草原回去会去一次长安。 替你去看看那长安究竟什么样。 第114章 君子白砚 草原的早晨格外的冷。 白霜在草叶上发亮,像是在绿底上绣着银白的锦绣。 天还没有亮,李文硕就是已经坐了起来,拆下右臂上发黑的草药,换上了太玄楼的药膏,精心调制的药剂显然不是草原上这些直接揉碎的药草比得了的。 清凉的感觉像是渗进了骨子里一样,忍不住舒服的呻吟出声。 走出帐篷,银白色的雪霜在太阳升起的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调皮的如同喜欢捉迷藏的孩子。 风从极北之海带来了水气和温暖。 巨大的冰甲崩裂,裂缝中流淌起雪水,沉寂已久的土地再次暴露在阳光下,尽情地呼吸新鲜的空气。 青茸茸的细草钻出地面,无穷无尽的嫩绿色仿佛从大地深处涌起碧绿的春水,沿着起伏的草原一直溢到天边。 爬地菊最先盛开。 说是菊,其实是野草,匍匐在地上,开出嫩黄的小花,最耐荒寒。 只要有根,它们是不死的,春天来的时候从叶腋中生出两条修长的花茎,开出嫩黄色的五瓣小花。 就像草原上的奴隶一样,他们生活在最底层的环境里,除了活着之外无欲无求。 李文硕背着剑,四下里瞅了两眼,到处都是忙碌的影子,奴隶们早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开始干活了。 但此刻帐子附近活动的女奴,她们的生活要稍微好一些,男**隶们都被送到了远处的土地上垦荒,耕种着那几乎无法生出粮食的土地。 即便这样,那些些微的粮食也会被送到贵族的餐桌上,就像李文硕昨天吃的手抓饭一样,他们什么都不会得到。 李文硕漫步在营地里走着,一双眼睛好奇的四处打量着。 虽然早就知道营地里多了一个中原人,但是那些武士的眼睛中依旧充满着警惕,每当李文硕靠近一步,握刀的手就更紧一分。 在向着营地之中走了百十步左右,他终于是被一队人拦了下来,说了一大堆他听不懂的话,总之就是不让他往前走一步。 李文硕也是不在意,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儿,既然不让往里走,那么往外走不就成了,哪里不还都是风景。 嘴里叼着新发出的嫩草芽,鼻子里哼着中原的乡村野调。 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同样的风景,又看了一遍,依然觉得很是新鲜。 走着走着,已经到了营地的边缘。 在这里,能看到很多男**隶的身影,他们佝偻着身体,身上说是衣衫,不如说只是简单地挂着几块儿不完整的羊皮,身前摆放着鲜血淋漓,宰割好了的牛羊,手上身上也尽是鲜血。 但是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唯有抬头向着东方不远处那岩石上看去时,才会露出稍微敬畏的神色。 李文硕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过去。 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块儿平整的岩石,上面坐着一个披着小羊皮的人,和奴隶身上的不同,这件小羊皮虽然同样陈旧,但是却很完整。 在这个位置,大抵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看着很是年轻,他的眼神很认真,充满了生机。 他的身边摆着一汪子清水,身前躺着一块儿胳膊长的火红磨石,静静地打磨着手中的匕首。 李文硕靠近了过来,看着那几乎可当镜子用的刀刃儿,笑着说道:“磨得这么锋利,用来割肉有些可惜了。” 年轻人一怔,也是没有抬起头,只是换了一面继续磨。 李文硕这才发现,刀的另一面满是铁锈。 “不把锈子磨净,割下来的肉会有一股腥味儿,那样的话贵族们会生气,那么他们都会死。” 年轻人语气极为平淡的说着。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那群割肉的奴隶。 李文硕点了点头,笑了一声,说道:“真是好手艺,我能坐下来吗?” 年轻人点了点头,手上的动作一停,伸出手指了一下身旁的位置,示意李文硕坐下。 “中原人不在意和奴隶待在一起会跌了身份吗?” 听得这话,李文硕微微一怔,看着年轻人磨刀的动作,笑道:“也是会的吧,不过我们中原没有什么奴隶,富贵人家倒是有些婢女护院什么的,但是骄纵起来,连平民百姓有时候也不放在眼里。” “没有奴隶吗?真是个很好的世界啊。” 可以看得出,年轻人对那样的世界很是向往,不过他的手依旧很稳,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情。 “草原上如果没有奴隶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李文硕这样想着,脑海中的草原上盖起了一座座高大的楼阁,街道上行人匆忙,孩童嬉戏,小贩吆喝…… 想到这里,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那是中原。 “有奴隶的话会死人,没有奴隶的话会死更多的人。” 年轻人手上的刀磨好了,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烁着一股子慑人的光芒。 “我从来没有敢想象草原上没有奴隶的样子,单单是拓跋一部,总人口三十万,有部落武士三万余人,算上他们的家人,差不多有十万,贵族只有极少数,剩下的几乎全部都是奴隶,然而部落里的粮食,养活贵族和那十万人都不够,每逢征战,奴隶们就会饿肚子,因为他们的食物会被优先供给给战马。” 李文硕沉默了一瞬间,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些,但他相信世间总会有办法。 “你这手艺,如果到了中原,也能衣食无忧。” 年轻人摇了摇头,破落的衣袍在风中摇摆了一瞬,轻声说道:“我从小就跟着阿爸磨刀,磨得多了,自然有些经验。” 说完瞅了一眼李文硕背上的宝剑,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李文硕。 “要我帮你磨剑吗?” 李文硕取下碎牙,递了过去。 年轻人单手接过,捧在掌心细细的打量着,视线从剑柄掠过,直到剑锋。 见到这一幕,李文硕却是瞳孔微缩,这年轻人虽然特别,却是丝毫看不出修行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那七十五斤的碎牙握在手上,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是把好剑,比我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兵器都要好。” 年轻人用手在水洼中捞了一捧清水,细细的抹在磨刀石上,洗掉了那些附着的铁锈。 “磨刀用水要足,特别是这样的好剑,干磨会对剑身造成损伤,而且要一面一面的磨,否则的话会损伤剑的刃口,不过你这把剑很特别,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刃口很是锋锐,而且想要损耗。” 年轻人轻抚剑身,怔了一下,继续说道:“很难。” 磨碎牙和磨割肉的匕首并没有什么区别,不一会儿,年轻人把碎牙递了回来。 李文硕看着那闪着银光的刃口,相信上面连一丝血丝都挂不住,心中也是暗自赞叹。 李文硕把碎牙重新收起,年轻人也是把身前的刀子都磨完了,两个大男人坐在那块儿大石头上,看着远处那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 “我前一段时间看过一些中原的书籍,记得一句,三人行,必有我师的说法,一直不明白是什么道理,能问一下阁下吗?” 李文硕笑了一声,有资格看中原书籍的人,果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奴隶,也是有些无奈,说道:“那是圣人言语,意思大概是说,别人的言行举止,必定有值得我学习的地方,不过我学识短浅,对这些经义上的东西,没什么了解,在我看来,三人行,不是必有我师,而是必出幺蛾子。不过早年间我听一位教书的先生说过,书读的再多,读不出宽仁二字,那样都和没读一样。” 年轻人微微一笑,虽然不知道李文硕所说的幺蛾子是个什么意思,还是出声赞道:“先生大才。” 李文硕心情很好,以他的那半吊子墨水,竟是有被人称作大才,称作先生的一天,回去之后,一定要看一看南上山那老头子还如何嘲讽他。 “中原真是个好地方。” “草原也不错啊。” 年轻人点了点头,看着不远处的红日,眼中闪过一股诚挚的光。 李文硕只是觉得有些刺眼,偏过头,看着年轻人这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笑着说道:“你如果生在中原,一定是个书上写的君子。” 年轻人只是笑了笑,他其实真的也很想去中原看一看。 “学问这东西,是没有止境的,有些问题终究是无法解决的,就像草原上的祭祀都相信云层上住着天神,而中原上的道人则是认为那云层上住着道家的祖师,和尚们认为那里住着佛祖。可我就觉得一窝蜂的神仙都住在那里,也不觉得挤。” 听得这话,年轻人很认真的摇了摇头,说道:“草原上的天神居住在极北的冰海里,每天都会出来护佑他的子民,怎么会住在云彩上,那里有什么好的。” 李文硕这才知道草原上的天神就是太阳,不免有些尴尬。 “谁说没什么好的,你知道云彩是什么?” 李文硕这话很没有道理,但是他也不是很在意,因为在他看来,云彩上有什么谁会知道,可是下一刻他就怔住了。 “云彩是一团水汽。” 第115章 马蹄阵阵 这是第二次有人告诉李文硕这个答案。 上次在李文硕面前说云彩是水汽的那个人刚刚从昆仑山上下来,他老人家说亲自上去看过,李文硕自是不敢不信,可是却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如何知道的。 “剑磨完了,我该走了。” 年轻人站起身,忽然转头,看着李文硕的眼睛说道:“鬼面其实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他只是在担心首领,希望你不要介意。” 乌兰巴特尔很高兴,因为他今天又知道了很多新的东西,厚实的小羊皮紧紧地裹在身上,保存着身体的每一份温暖,虽然以他的体质,即便是跳进冰海里也不会损伤分毫。 看着乌兰巴特尔的背影,李文硕微微眯眼,虽然眼中看的清清楚楚,但是在他识念所感受到的世界里,却是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即便是草原上,也是存在着了不得的高手啊。 李文硕心里些微有些感叹,鬼面就是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那森白的面具,李文硕有些无奈,笑着说道:“鬼面兄大早上的,不好好贴身保护的王,来找我干什么?” 自从知道李文硕是玄彻境界的高手后,鬼面心里虽然有些敬畏,但警惕之意也更强了,昨夜更是派人专程去广阳山搜查了一番。 什么遇贼人半路截杀,羊舌诚基那样的枭雄,岂会因为一两件身外之物而与一名同是玄彻境界的高手结仇,更别提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总之拓跋部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好了,有什么话快说,别磨磨唧唧的。”李文硕也是有些恼,不知道为什么,他跟这鬼面也是一来互相看着不顺眼,见了面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脸色。 鬼面冷哼一声,说道:“首领请你前去用餐。” 天上是重重叠叠的云,它们弥漫成了一片,过了一会儿,又被狂风撕的粉碎,成了一些星星点点的东西,相信就算是有神仙,那也找不着下脚的地方。 再次见到拓跋烈,是在远离营地十几里的地方。 绿油油的草地上湿漉漉的,上面铺着一层厚软的小羊皮,足有几十丈方圆,奴隶们在毯子上安置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桌子,上面铺展着华贵的绸布。 一个又一个镶着黄金的酒壶打开了盖子,浓烈的酒香远远飘来。 毯子的中央是一块儿空地,大量的木头堆在一起,篝火上烤着焦黄的小羊羔,有人在旁边拿着铜壶热羊奶。 年轻的蛮族少女从各处拥到了中间的毯子上,她们穿着烈火一样明艳的马步裙,鹿皮的小马靴,披着洁白的长纱,围着火堆飞快的转动着。 笛子和小鼓响了起来,少女们且歌且舞,两袖的白纱飞上了天。 和昨日的朴素不同,今日的宴饮无处不彰显着华贵的气息。 李文硕心中涌起一股子罪恶感,但还是被那马奶酒的香气吸引了失去了心神,举起银杯喝了一口,脸色涨得血红,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哈哈哈哈,李先生,我们草原上的马奶酒,不比风华州的北山倒差上分毫吧。” 听着拓跋烈肆无忌惮的笑声,李文硕心里不断地说着冷静冷静,这只是个小屁孩儿,我怎么能跟他一般见识。 只不过这酒却是烈的很,比昨日喝的那六蒸六酿的马奶酒还要烈的多,过了好一会儿李文硕才缓过劲儿来,长出了一口气,赞了一声好酒。 一名身材高大的武士走到了篝火前,恭恭敬敬的操起银刀,一刀斩下羊头,装在一个巨大的银盘中央。然后他的刀子在火上跳起了舞,金黄的羊肉上闪过绚丽的刀光,一片片羊肉便是被切了下来,盛装在羊头的四周。 刚烤的羊肉也不膻,嚼在嘴里油脂四溅,隐隐带着一丝甜味儿。 “首领的盛情真是让人难以拒绝啊。” 面对这么好的美酒,再用内力解酒就是对酒的亵渎了,李文硕心里这样想着,觉得自己酒量也还可以,所以现在他的眼睛已经有些朦胧了。 拓跋烈的年龄虽小,酒量却是不小,而且他的酒杯里装的是温热的马奶。 “先生客气了,您大老远自中原而来,这些东西不算什么,只是马上我们就要出征了,估计不能带着先生,所以这顿饭,就当为先生践行了。” 李文硕一愣,脸上也是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些天是我给首领添麻烦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李文硕在此谢过。” 李文硕拱手再谢。 拓跋烈看着李文硕的反应,笑了一声,说道:“先生用不着这样,昨天还说着要让先生见识一下我们草原的大好男儿,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 拓跋烈忽然起身,拍了拍手,周围的十几名贵族也是跟着站了起来。 四名部落武士从人群中走出,半跪在地,一齐向着东方吹响了号角。 战场上才有的沉雄声音使李文硕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腰看向远方。 那里是隐隐雾气中的巍峨雪山和大片马草,尚未到正午,东方的太阳在山顶烫出一层淡金色。 歌舞声停了下来,四下里一片寂静,拓跋烈侧头眺望的姿势中带着俯瞰千军万马的威仪。 隐隐的震动传来了,那是大山崩裂般的感觉。 首先出现的是旗帜,而后是烟尘,滚滚的马潮随之涌动起来,一色的都是黑马,席卷而来。 李文硕从未见过这样庞大的骑兵阵势,高大雄武的草原骏马结集成大军的时候,与其说是军团,不如说是草原上的大队的猛兽。 骑兵们围绕着拓跋烈奔跑起来,越滚越高的烟尘像是一道障蔽,要把天空也遮住了。 身处在其中的李文硕只觉得自己脚下不是大地,而是波浪起伏中的小船。 拓跋烈忽地扬起手。 骑兵们勒着战马急煞住,训练有素的战马没有一丝慌乱,为首的百夫长们头顶垂下耀目的红色长缨,他们手持着战旗钉在地上,结成了铁桶般的包围。 这一瞬间李文硕再也没有了丝毫的酒意,看着周围的草原骑兵,心情有些复杂,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即便是武道宗师,上了战场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为。 因为在这样的铁骑面前,个人的武力真的太渺小了,无论自己是御气飞剑,还是单手持剑守那身前三尺,相信拼尽全力斩杀百十骑之后,也会顷刻间湮没在这如潮般的大军中。 “没想到草原上的铁骑竟是有这样的威势。” 李文硕说了一声,他能感受到背后的碎牙在颤抖,无形中他已经近乎动用了最强的手段,森然的剑意下意识已经充满了四周,只是在场的武士虽然勇武,却是没有一个是真正习武之人,能够感受的到。 不远处也是传来了隆隆的声音,一辆辆大车载着拆掉的帐篷,缓慢的前进着,整整三十万人的部落,外加无数的牛羊,几乎被视野里所能见到的一切空间塞满。 第116章 侠之大者 草原上的部落迁徙一向是这般的壮观。 即便是战争的时候,部落武士们踏上战场的时候,部落也注定就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 不像是中原那些动辄屠城的战斗,草原上两个部落征战,少有某一个部落被屠杀殆尽的这种事情。 一般多是前线的战斗结束后,胜利的一方接管原本部落的一切,包括女人,孩子,奴隶还有牛羊。 李文硕蹲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静静地看着身前这壮观的景象,左手上还拎着一个银制的酒壶。 他甚至可以看到不远处人们沉默的样子。 世界很大,世上的人很多,李文硕一直认为,只要遇见了,那就是缘分,即便遇见的时间非常短,仅仅只有几天。 直到那庞大的人群在眼中化为一个漆黑的小点儿,最终消失不见,他才背着剑,独自一人踏上归途。 虽然已经到了玄彻境界,但是归途的路上却是比来时看着还要落魄,现在不仅连匹马都没有,还带着一身的伤。 不过好歹现在还有一壶好酒。 李文硕这样想着,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有风自正前方吹来,幽深的牧草上划过波浪般的纹路,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相比于李文硕的乐观,此时的刘烨却是皱紧了眉头,听着门外传来的哀求声,心情也是烦躁的很。 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并着数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得笔树林一般。 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似的白菊。 取下一支纤细的狼毫笔,宛州进贡的墨宣在身前铺展开来,提袖写下了颜鲁公“烟霞闲骨骼,泉石野生涯”十个大字,一颗心却还是静不得半刻。 狼毫的细笔扔在了门上,吼了一声:“别吵了!” 心想着你堂堂一个首辅大臣,大白天的带着太子妃在我这儿闹,还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留啊。 门外站着的正是那黎阳朝廷的首辅大臣,周公明,微微有些发福的身体在女儿的搀扶下吃力的站着。 已是初春,但天气中依然透着一股子凉意,不过此时他的头上却是挂着一层细密的汗水,已经在这儿站了一个时辰,若是平时,为了避嫌,这东宫他是断然不会踏进半步,可是事到如今,陛下龙体欠安,不省人事已有七天之久。 不知哪里有好事之人就是传出了陛下昏迷之前有废太子,立四皇子刘秀为太子的说法,而靖安王方面更是已经开始调动兵马,隐隐有着要逼宫的架势。 若是陛下醒着,这种事情自然视同谋反,当以叛逆诛杀。但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周首辅甚至觉得皇上的昏迷都和这位靖安王有着不小的联系,可眼前这位太子爷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心下不禁隐隐有些绝望,想着当初难道自己真是看错了人,站错了队? 这太子刘烨,竟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角色,亏的自己还把女儿嫁给了这个废物,可是事到如今,再想着去报靖安王的大腿,似乎也已经晚了。 促使他产生这种想法的不仅仅是这太子的反应,还有另一件事,准确的说是一个人。 有时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巧合,你越是不想见一个人,有时候那个人就偏偏会出现在你的眼前。 但也许所有的巧合都是命中注定。 看着眼前这个身穿儒袍,手中捧着雕花暖炉,踱步走来的年轻人,已经四十多岁的周公明冷哼一声,便是转过了身,继续盯着书房的门在看。 旁边的周燕也是安静了下来,冲着这儒生点了点头,虽然态度没有那般反感,但同样冷漠。 因为在她看来,这儒生还就是个吃白食的,待在这东宫之内,不是调戏一下宫女就是遛鸟养花,那靖安王刘秀已经几乎兵临养心殿,他身为一个谋士,不帮着想些办法,却整天操心着天边的百姓涝灾,北方今年又是冻死了多少人。 而且还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还有传言说,他未来会接替自己父亲的位置,成为黎阳的首辅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最让她震惊的是,刘烨在听到这个捕风捉影的消息时,竟然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认同,但是也没有否认。 袁之善看着眼前的这对父女,稍微施了个礼,便是斜眼儿看向了一旁的太子书房,冷声说道:“首辅大人在这儿干什么,不知道东宫禁地,外臣不得踏入的规矩吗?” 周公明冷哼一声,对方这话说的没错,虽然他是太子的岳父,更是当朝首辅,可是按照规矩,还是个外臣,但是到了这种关头,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看都没看一旁站着的袁之善,说道:“老夫是外臣,那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可有功名在身,如若没有,见到老夫却不下跪,真是好大的胆子!” 袁之善有没有功名这件事,他可是清楚地很,否则也不会故意说出这话。 自从这个人出现在东宫的第二天,他就派人把他的底细查了个清清楚楚,确定对方只是一介布衣,连个秀才都不是,却偏偏要在这里装作一副大儒的样子,想想就来气。 听得这话,袁之善也不生气,只是呵呵一笑,气态表现的倒是十分潇洒,说道:“草民没首辅大人那般能耐,只是一个读书人。” 一句读书人,就把袁之善到口的话全部都给噎回了肚子里,他可以说袁之善的不是,但不可以说读书人的不是。 黎阳朝廷,自初建以来,白衣傲王侯的事情不知有多少,数都数不清。不管谁对谁错,那读书人就算死了,日后也会有无数的读书人奉为楷模典范,只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不过眼前这个袁之善的秉性他是知道的,虽然看着风度翩翩,记起仇来,却是没有丝毫君子之风,一副市井小民的嘴脸。 相信今日自己只要说了半句读书人的不是,等不到第二天,自己轻视读书人的名头就会被传的满大街都是,而这人又可以借着这事,在黎阳的读书人心中树立一个不惧权贵的形象。 “不要在这里糟践读书人了,你要是真有本事,就给我把殿下叫出来,否则过几天,你我二人的脑袋是否还能安安稳稳的待在脖子上,还是个未知数!” 若是以前,袁之善或许还真的会像周公明想的那般,毕竟他真的就是个市井小民,虽然也自认学富五车,可是比起那些寒窗十年,埋头苦读的莘莘学子还是要差上不少。 但是如今他终于有了施展报复的机会,哪里会在乎有没有功名,有没有那一身官衣? 没有读书的学问,但他有治世的手段! 看着周公明的眼睛,袁之善的眼神忽然间凌厉了起来,忽然间一笑,说道:“大冷天的,大人别冻坏了身子,一切事物,殿下心中自有分寸,大人心中难道连这点儿对殿下的信心都没有?” 周公明冷哼一声,声音拔高了些许,他根本不想与袁之善争辩,一番话表面上是说与袁之善听,实际上却是讲给屋子里的刘烨。 “如若坐以待毙就是你所说的分寸,恕老臣直言,这样的分寸老臣可是真看不懂,那可是整整十卫御林军,上万人马啊,殿下就真的这么胸有成竹?” 面对周公明的质问,袁之善没有答话,因为有别人说话了。 “只要父皇想让我做这个位置,我自然就胸有成竹。” 雕花的木门吱嘎一声推开,刘烨没有穿那杏黄色的四龙纹袍子,穿了一身青色的常服。 看着眼前的妻子和老丈人,眉宇间透露着些许无奈,也就是这些自己真正亲近的人,否则若是别的人,他根本不会为之动怒,理都不会理上半句。 见到太子,除了周公明之外,剩下的两人纷纷行礼,然后是刘烨向周公明行礼。 “殿下当真这般有信心,可以对付那十卫御林军?” 十卫御林军中,虽然有很多都是勋贵子弟,但是也有不少真正的军中好手,即便是放到江湖上,也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一个个又是精通战阵,联起手来,比起一般的军队要强上太多。 可是刘烨还是点了点头,如若正面交锋的话,别说这长安城,就算是周遭几个城镇的军队加起来,也找不到人是这只军队的对手。 但是这个时候必须给自己身边的人吃个定心丸,否则他们自乱了阵脚,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好,那老臣就看殿下的手段了。” 周公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他可以走,但是周燕不行。 她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媳妇儿,有矛盾了可以回娘家,虽然也是有些疑虑,但今天如果不是父亲非拉着她过来,她也不会来这里,因为她了解刘烨,知道根本不会有什么结果。 不过幸好刘烨没跟她计较,只是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无奈,却是没什么责备的神色,摆了摆手,就是示意她下去。 周燕走后,刘烨有些无奈的看向了袁之善,笑着说道:“让先生见笑了。” 只是一句先生,就是让袁之善的心情好了起来,这可是当朝太子叫的一声先生啊,太子的老师,自己知道的也就是那位国师李青山了。 自己虽然没有什么功名,但是也是读过几天圣贤书,好歹也算是半个儒家子弟,那李青山不就相当于自己这一门的老祖宗? 别看他在周公明乃至刘烨面前都可以做到这般风轻云淡,真要是李青山站在眼前,怕不是腿都软了。 那可以趋避鬼神的一身浩然正气可不是别人吹嘘出来的。 “当不得先生二字,只愿为天下苍生,不受饥饿之困,不受寒冻流匪之苦,献上一份绵薄之力。” 这话说的也是发自肺腑,也是刘烨这些天来听得最舒心的一句话,所以他高兴地笑了起来。 “若是真的能让天下百姓无饥馑之忧,世间再无流寇造反之人,你就是我黎阳第一功臣,相比江湖上的那些武人,或许你才是真正无愧一声侠的称谓。” “那草民死后不要什么文谥,就让陛下封我一个中原第一侠客的名头可好?” 袁之善知道刘烨平日里最是向往那些江湖上行侠仗义的威猛侠客,知道这是在夸他,也是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第117章 油灯昏暗,你说谁人命薄? 刘烨摆了摆手,干笑了两声,说道:“说是这样说,但我还不了解你,真要是当了个朝廷要员,死后不弄个睿字以上的谥号,我怕你从地里爬起来找我麻烦。” 袁之善嘿嘿一笑,眼神一撇,说道:“殿下,圣人都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属下可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陪您打天下,您老日后不给我弄个文字的谥号,您好意思吗。” 听着这明显有些大不敬的话,刘烨也是不恼,说实话他挺喜欢这种说话的感觉的。 以前和李文硕在夜华城闲着的那些日子,就是这种感觉,小时候那些宫女太监什么的,也是经常这样毫无顾忌的说这说那。 可是自打长大之后,身边敢跟他这样说话的人就是越来越少了,即便是太子妃周燕平日里也会耍些小性子,可是也都是看着他的脸色。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倒是你,还真的好意思要,自古谥号文正者,无不有经天纬地之才,或道德博厚,或勤学好问,你一个连个功名都没有的平头百姓,日后当个官都难,我要是真把这文字谥号给了你,还不得被天下儒生戳烂脊梁骨?” 听着刘烨还有心思开玩笑,心情也是安稳了不少,胆子也是大了起来,指着屋檐上笼中挂着的鸟笼说道:“百灵鸟的鸣声嘹亮宽广,音韵婉转多变,飞时直唱入云,歌声好像是从云霄里冲出来似的,因而它又叫告天子。如今我也是一样,前半生虽然碌碌无为,但是到了今天这一步,说的不好听一点儿,我骗过当朝太子的银子,受过国师李青山的赏识,当朝首辅与我院中对骂,又有谁能说我将来不能弄个文正的谥号。” 刘烨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还文正,黄鹂和百灵鸟都分不清楚。” “哈哈,死后事死后再议,那些就都交与后人们去评价吧。” 袁之善脸色微红,尴尬的笑了两声,便是走近了两步,低声问道:“殿下,您真的有把握对付你哪位四弟吗?” “怎么,方才还不是说要对本殿下有信心吗?这就成了这个样子,可不太好啊。” 刘烨眉头微皱,袁之善也是连忙退了两步,笑着说道:“这不是实在想不到殿下如何去对付那十卫御林军嘛,文正文正,光想着谥号了,跟着殿下,荣华富贵还没享受几天,万一过了今晚,脑袋就不在脖子上了,那多亏啊。” 正说着,抬起头,却发现刘烨儿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你啊,就是欠揍!” …… 袁之善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小书房里,房中火盆儿旺盛的烧着,屋子里温暖的很。 桌子上摆着宛州进贡的宣纸,手中拿着的是从太子那顺来的兔毫儿,眉头微皱,仔细斟酌过后,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每一个名字的后面都清晰地记载着每一个人的性格,履历,适合在什么地方任职,任多大的官儿。 早年间家里点不起灯,借着月光看书看坏了眼睛,现在稍微离远一点儿,字就都是一片模糊,看个文案,几乎整个人都伏在了案上。 侍女上前给油灯中添了点油,又是点了两根蜡烛,心疼的看了一眼这个同样出身卑贱的年轻人。 “怎么又多点了两根儿蜡烛,赶紧熄了。” 袁之善揉着太阳穴,皱着眉头说道。 侍女名叫绿柳,自然不是本名,是刘烨专门找来伺候他的,本来也是个良家女,生的也是颇为俊俏,后来父亲赌博欠了不少债,便是被卖与了官家,虽然对大户人家的礼数不是很熟悉,但袁之善也是一样,不是很在意这些。 “公子,如今您虽然没有官身,但这东宫中谁人不知,日后您定当极尽富贵,不用再省这些灯油钱了吧。” 绿柳的声音有些委屈,但是袁之善依旧坚持,皱眉说道:“你懂什么,一盏油灯我又不是看不了书,而且现在书也看完了,浪费那些东西作什么。” 绿柳拗不过他,只好熄掉了两只蜡烛,只不过又是往油灯里多添了点儿油,见此,袁之善叹了口气,也是没有再说话。 “先生写字真好看。” “你识字?” 绿柳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认识,但看着就是好看。” 就着屋子里昏暗的灯光,袁之善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手微微拂过挂在墙上的字帖, 一日兼他两日狂 已过三万六千场 他年新识如相问 只当飘流在异乡 四句诗经由孙大家笔下写出,金钩银划间更添了积分韵味,字画上还留着一股子墨香味儿。 “我昔年间很喜欢孙大家的字,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有一副临摹的孙大家字帖,可是当时买不起,好不容易攒了些银钱,真的买了一副,我一眼就看出来是假的,但伪造的字写得仍是可以的,我就跟着练了,现在倒是也就练了你所说的一手好字。” 绿柳见过这位孙大家,那日孙大家亲自前来送这副字帖的时候,自家先生闭门不见,可是那孙大家还是满脸笑意,即便胡子都气的一抖一抖的,可是脸上依然带着笑,不敢露出丝毫不高兴的神色。 “这些日子那靖安王动作很大,一万装备精良的甲士,让我几乎想不到有什么应对的办法,所以我整日埋头在这些文案里,希望能为黎阳百姓再做哪怕一小件事,只要能少死一个人,都算立了一件功德。表面上我很平静,其实我真的很怕的啊,怕那些甲士在我睡觉的时候,拿着刀剑冲进我的房子,指着我的头说,你这叛逆,快快受死,然后一刀砍掉我的头颅。” 袁之善的声音有些抖,绿柳的心中也是微微有些疼,上前从背后轻轻地抱住袁之善,柔声说道:“那些皇位什么的,离奴婢太远了,高的就像是天边的云彩,我不懂,可是先生做的,是救人性命的千秋大事,奴婢是鄙贱之人,死就死了,可先生这样的圣人,相信就是那靖安王,也会赏识怜惜先生的才学的。” 袁之善苦笑了一声,掰开了绿柳的手臂,说道:“三姓家奴做不得,两姓家奴难道就做得?我袁之善没有功名,但好歹也是个读书人。” “以前也和你一样,就像这火盆儿中的碳灰,就算是死了也没人关心,但是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力。” 说这句话的时候,袁之善的声音就像这寒夜里的风,冷的绿柳身子一颤,可紧接着又是化作满脸浑不在意的笑。 “也没别的,你家先生懂些道法,给这位太子爷算过命,不是个命薄的。” “你我主仆二人一样,日后也定当极尽荣华,今日我仍然喜欢孙大家的字,可是却并不如往日那般喜欢了,况且今日之后,谁人能说我们轻贱,谁又有胆子,有能力把我们像炉灰一样踩进地里?” 袁之善推开了窗子,月光照了进来,他很是怀念那些年借着月光看书的日子,可是如果让他选择的话,他却是一万个不愿意回去。 人总是从无到有就欢欣,从有到无就悲哀,能不这样的不是傻子,就是圣人,他这样想着,苦笑了一声,任那冷风吹打在脸上生疼,却是也一动不动。 第118章 上架感言 写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要上架了,今天最后免费的两章奉上。 按照规矩,这时候好像要写个上架感言。 这是老罗第一本签约,也是第一本上架的书,能走到这一天,还是要感谢各位书友,没有你们的支持和鼓励,老罗肯定坚持不到这一天。 说多了有点儿烦人,还不如好好码点儿字,所以老罗就滚去码字了,明天加更! 第119章 倒马寨 长安城里风起云涌,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可是始终还是没有撕破脸皮,表面上仍旧一片祥和。 但这和李文硕没有什么关系。 回去的时候他的路走偏了,虽然只是差了一点点,但几百里路走下来,就不知道偏了多少。 等李文硕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但他也不是很介意,因为只要往南面走,总会回到风华州,区别只是到哪而已,只是估计可能就见不到独孤仇了。 附近的草已经十分的稀少了,入眼是大片的荒地,上面稀疏的散乱着大大小小的石头,还有车马的脚印。 眼前的一切都表明了附近有人居住,而且不是暂住,因为松软的地面已经被踩出了一条坚实的道路。 果不其然,再走了一会儿,一座城墙的影子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稍微靠近一点儿,才发现这并不是中原的那些边城,因为城墙只有五丈高,远不比上边城的威武雄壮。 说是城池,还不如说是一个寨子更贴切一些。 来往的路上见过不少的草原人,李文锁此刻也是装扮的像个草原人一般,缴纳了两个银饼子便是进入了城内。不过他仍是有些吃惊,因为守卫的兵卒是两个中原人,只不过却并未穿着黎阳制式的军服。 城内的道路上人来人往,有中原人,也有草原人,甚至草原人还要多一点,花月正春风,车如流水马如龙,地上铺着大块儿的青石板,倒也没有扬起多少灰尘。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酒肆肉铺什么的最为常见,不远处甚至还有着一处两层楼的客栈,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这小城披上了一层朦胧和诗意。 李文硕先是去了一家成衣店,这种店面一般很少见,因为无论是中原还是草原,衣物多是自家缝制的,需要买的除了针线,就是布料和一些皮子。像是这种成衣店,里面的衣服多半是别人家穿过的旧衣衫。 花了不少钱,置办了一身看着还是比较清爽的青色儒袍,配上李文硕的样子,若是没有背上那把宝剑,倒还真像是个从中原游学而来的莘莘学子。 转身来到客栈之中,这里早就是一副人挤人的样子,还刚刚进门,肩膀上披着白毛巾的店小二就是迎了上来,说道:“客官,别在这儿站着,楼上还有位置。” 说完便是在前面引起了路,李文硕也是没说什么就跟了上去。 相比一楼的嘈杂,二楼的环境倒是要清减了不少,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客人,李文硕暗自腹诽,料想这价格也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让李文硕有些意外的是竟然还是遇到了几个熟人,不瘸的刘瘸子,还有那两位在边城附近遇见的爱好剑客儿的年轻人。 “李公子,您怎么到这倒马寨来了?” 刘瘸子显然也是看见了李文硕,立刻放下了手头的两位年轻公子,肥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便是一路小跑来到了李文硕的面前。一副身手矫健的样子哪里像个瘸子,看的那两位气愤之余显然也有些警惕。 不过刘瘸子不介意,眼前的这位公子可是武道宗师啊,这样的大人物,走到哪里都混得开,虽说这样的大人物定然是看不上自己,但总归该做的还是要做。 李文硕脸上也是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满脸横肉的胖子,说道:“回来的时候没有向导,走的有些偏差,倒是你,在那桂山堡混不下去了,就来了这倒马寨,你跟我说说,这倒马寨距离那桂山堡有多远?” 刘瘸子嘿嘿笑了两声,紧接着脸上又是浮现出了一丝追悔莫及的神色,似乎是自责自己没有跟着李文硕去草原,以致于让李文硕回来的路途偏差了些许。李文硕知道他是装的,但也没揭穿,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公子,这倒马寨距离那桂山堡远着呢,再回去的话还要费些时日,若是您顺着这直往南去,不出两百里,就可以见到边城的影子。” 李文硕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吧,但这刘瘸子还一副不愿意的样子。 李文硕皱着眉头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这才带着一脸笑意回到了原来的桌子,对上了那两位明显眼神不善的公子,也是没有露出什么好脸色。 他们二人前去拜访那名叫独孤仇的剑道大家,奈何据说当日独孤仇出门会友去了,这个朋友自然就是李文硕,第二天又赶上出城巡视,上了那漠北草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二人也是不愿意在城中苦等,直接循着巡视守军的步子上了草原。 他们来自北郡那边,距离这边城也不是很远,薛姓的那个是郡守家的大公子,另一个是城中富商家的小少爷,平日里两人没少疯玩,但也没做什么祸害乡里的事情。 薛仁海从小练剑,但是这么多年来也没见他练出个所以然,反正据他自己说,一个人打个三五个没什么问题,二人上了草原之后,却是再也见不到了大军的踪迹,反倒走着走着自己就迷路了,几天过去,身上的干粮吃完,竟是差点儿饿死在这草原上,恰好遇上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死胖子,被讹诈了一大笔的钱财才答应带着他们走出来,这才发现距离家乡那边已经偏离了这么多。 他也是认出了李文硕,冷哼了一声,没有给半点儿好脸色,在他眼中,李文硕就是个沽名钓誉,背着剑骗人的浪荡子,那天竟然还说自己是上官羽,简直就是对剑的侮辱。 转身看着眼前的刘瘸子,冷笑一声,说道:“好一个刘瘸子,还真看不出,你这腿怎么又好了?” 旁边的李富贵眼中也是露出些许警惕,不像薛仁海,早年间他跟随父亲走南闯北,倒也是见过不少世面,这种杀人夺财的事情也是亲眼见识过不少。 刘瘸子自也是察觉到了两个人的反应,翻了个白眼儿,本来他确实有着这样的打算,两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小辈,即便有些武功又如何,这世上你们没见过的手段多了去了,可不是武功高一点儿就可以解决的。 但是现在对方有了些警惕,再想干这些事情就不太容易了。 “你们两个快点儿吃,吃完把饭钱结了,明天我们就分道扬镳。” 薛仁海冷哼一声,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说道:“走?要走就把银子拿来,说好了送到边城之下,少一里地,你都别想要这些银子。” 三个人在一旁吵着,李文硕倒也懒得管,在草原上走了这么些天,难得听见一句人声,如今又是见到了那么多熟悉的中原建筑,心情也是大好。 挑了个靠窗子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子下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嘈杂的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 点了壶温热的烧酒,桌子上摆着一碟儿酱牛肉,小口小口的抿着酒,微辣中带着一丝甜意的酒香在牙齿之间飘荡,再配上一口秘制的酱牛头,倒也不比那草原上的烤全羊差。 不过嘈杂的声音中稍微有些混乱,并且这股子混乱似乎就在脚下,然后顺着楼梯往上爬,到了身前。 一名一身黑色紧身衣,头戴遮着半边脸颊的黑色斗笠,怀中抱剑的中年剑客儿在一堆人的簇拥下上了楼。 身旁围着的是几个衣袍华丽的公子哥儿,周身还带着十几号浑身青衣灰布,腰上佩刀的汉子,不知为何,却是有些狼狈,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伤。 这么大一群人,也难怪方才上楼时会那么挤。 店小二在一旁陪着笑脸儿,一口一个公子的叫着,他自然是认识城中的这几位纨绔,为首的那位名叫张斌,别看现在衣衫飘摇,腰佩华丽宝剑,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实际上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草包,但奈何人家是这倒马寨寨主的独子,在这寨中为非作歹,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也是很少有人敢得罪他。 看着眼前的这个黑衣侠客儿,张斌脸上也是带着止不住的笑意,这可是真正的高手啊,方才自己十几个护卫,一齐攻了上去,却只见这侠客儿怀中长剑出鞘,只见剑光连闪,几个来回之后自己的这些护卫便是倒在了地上。 仔细一问,才知道竟然是青州地界儿,与流水剑侠丘长荣并称青州双杰的褚悠远,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这流水剑侠丘长荣是个什么人,但是这名头喊在嘴里就觉得响当当的,那叫一个霸气,当下便是赔上了一副笑脸儿,可以说两人也是不打不相识。 那黑衣侠客寡言少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受话本儿说书的故事影响,现在江湖上的剑客儿多半都是这般做派,仿佛话说多了就不是剑客了一般。 褚悠远倒是还算有几分真本事,单论剑术,比那流水剑侠丘长荣倒也是丝毫不弱,可惜江湖阅历却是差的太多,虽然平日里对这些纨绔子弟不屑一顾,但是此时受了对方两句吹捧,也是禁不住有些飘飘然。 而一旁本来正跟刘瘸子吵架的薛仁海也是闭口不言,看着这被别人一口一个剑侠喊着的黑衣剑客,一双眼睛也是冒着精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张斌瞥了李文硕一眼,摆了摆手,说道:“走走走,赶紧滚,没长眼睛是怎么滴,没看见本公子要在这儿跟褚大侠把酒言欢?” 听得这话,褚悠远斗笠下的眉头微皱,有些反感张斌的作为,不过却也没有出声阻止。 一群人都在看着这个窗子下的儒衫青年,等着他让出位子。 可是李文硕手里端着酒杯,一双眼睛依然在望着窗外,没有丝毫挪动一下的意思。 第120章 春困 温暖的南风徐徐吹来,带着春天泥土的清新气息,一股脑儿的吹打在行人的脸上。 李文硕忽然觉得有些困倦,仔细想来,这些日子竟然是没有睡上一天的好觉。 “喂,你聋了吗?” 张斌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在这倒马寨中,除了他老爹,已经很久没有人敢用这种态度对他了。 不等他说话,手下的一众护卫便是齐刷刷的围了上来,直接把这小小的桌子围的密不透风,一个个本就被这褚悠远平白打了一顿,憋了一肚子闷气,此刻更是摩拳擦掌,想要在李文硕这里出口闷气。 李富贵瞥了一眼身前的刘瘸子,见他没有什么动作,端着酒坐在那里,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样子,轻笑了一声,小声说道:“怎么,孬种,方才还那么亲近,此刻你那主子倒霉,便在这儿作壁上观?” 刘瘸子冷哼一声,没有理会,露出一副极为不屑的神色,看着不远处拥挤的人群,眼中隐隐有些期待。 看着这一幕,李富贵也是有些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眯了眯眼,打算再观察一下,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幺蛾子。 可是一旁的薛仁海已经站了起来,眉头微皱,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他虽然不喜欢李文硕这个人,但是眼前这群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则是让他更加的看不惯。 虽然他也是个纨绔子弟,但是他骨子里却是认为自己是个行侠仗义的剑客儿。 见到这一幕,李富贵叹了一口气,从小两人几乎快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自己这位兄弟在想什么他自然一清二楚,连忙伸手拽住了薛仁海的袖口,看着薛仁海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薛仁海自是知道李富贵是什么意思,他也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先前来时,因为这样的事已经不知道被人打上几顿了,可是他还是有些忍不住,有时候还会连累李富贵挨打。 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因为他们是兄弟,平日里富贵的时候,我可以把最好的酒肉都跟你一起享用,今日你陪我挨顿打怎么了,同样的李富贵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今天不一样,在这种地方,黎阳的律法根本不起什么作用,那些人就算拔出刀来把你砍死都是没什么事儿,更何况那人明明是在自讨苦吃,乖乖的把位子让出来不就成了。 张斌也是这样想的,不乖乖让开,老子就砍死你,顺道让那些新来这里的人看一看,这倒马寨,究竟谁说了算! 前面的一个护卫看着李文硕的样子,冷笑了一声,说道:“呦,小娃子还背着把剑,拿来给大爷瞧瞧。” 本来这群汉子见李文硕背着把剑,也是稍微有些忌惮,毕竟这些年敢独自一人来这边境闯荡的,没有点儿本事,就是来找死,像是薛仁海那样的,都是因为命大才可以活到今天。 但是近了一瞧,却是发现这年轻人表面上风轻云淡,那拿着酒杯的右手都是抖得,心里不知道已经怕成了什么样子,顿时也就放下心来。 汉子说着手就是伸向了李文硕背后的碎牙,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屑,因为他觉得以这人的胆子,多半连反抗都不会敢反抗一下,若是真的提起胆子反抗,大爷就教教你,什么叫江湖险恶。 褚悠远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一幕,就像他刚开始时遇见这群人,他们也是这样对自己一样。 如果不是自己有些身手,怕是就要栽在这些人手里,忽然间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江湖上很多事情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弱者就要被踩在脚下。 李文硕看着杯中的酒水,杨木的桌子上揽着一层松油,擦得干干净净,几乎可以照出人脸,有些无奈,无论他走到哪里,做些什么,如今就是吃个饭,喝个小酒似乎都碍到别人了。 他的右手虽然拆掉了夹棍,但是还是没有好利索,根本使不上力气,不过拿个酒杯还是可以。 手中酒杯轻轻一抖,酒水轻轻地泼出,便是洒到了那大汉的胸口。 那名护卫只觉得胸间像是被一柄大锤击中,身体便是不受控制的向后飞去,众人见此,连忙闪躲。 张斌正抬着头往里面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只见一个人影向自己飞了过来,转眼间就是眼前一片漆黑,摔倒在了地上。 “哎呦喂,你们几个废物,赶紧给我上,打死他!” 十几个护卫虽然眼中多有惊恐,毕竟李文硕方才那一手实在是太过诡异了,仅仅一杯水就是把一个九尺高的汉子撞飞在地,口吐鲜血。可是有些事情,短时间内根本来不及想,也想不清楚。 所以在听到张斌的喊声之后,他们还是一拥而上。 褚悠远见到那一幕之后,瞳孔微缩,心中隐隐有些震惊,把劲气蕴藏在酒水之中,这是什么手段,反正不是初境的手段。 李文硕看着那侍卫胸口的酒水,摇着头,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浪费。” 紧接着左手才是从背后捞起了碎牙,随意的向着身侧一挥,剧烈的劲风便是向着几人扫了过去。 他不想在吃饭的时候杀人。 所以这一剑中没有丝毫杀气,这也是那群人能躲过这一剑的原因。 十几个侍卫虽然不擅武道,但是也是下意识的察觉到危险,只见十几个人齐刷刷的低头,把李文硕持剑横扫的身影呈现在酒楼上众多客人的视野里。 剧烈的劲风自十几个侍卫头上扫过,未伤及一人,可是那些侍卫还是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只觉得肩膀上的压力陡然增大,仿佛背了一块儿石头,待那长剑归鞘,仍是不敢抬头,弯着腰站在那里,双腿发颤。 看到这一幕,大抵除了那刘瘸子,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看着李文硕背后的那柄剑,然后目光便是转向了李文硕那清秀的脸上。 不拿剑时的李文硕,右手轻轻摇着酒杯,还真的就像一个安安静静的风流书生。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假象。 张斌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十几个侍卫至今还在前面低着头,弄得他留在这儿也不是,转身就走也不是,只得把头转向了一旁的褚悠远,眼中露出了求助的神色。 可是褚悠远现在哪里还会注意到他的眼神。 李文硕放下酒杯,眼睛已经转向了他,那十几名大汉此刻只觉得身上一轻,顿时连滚带爬的退到了张斌的身旁,大口的喘着粗气。 李文硕站起了身,明明没有做什么,可是褚悠远还是觉得周身空气一滞,连呼吸似乎都不怎么顺畅,右手下意识的就是握紧了剑柄。 褚悠远冷哼一声,虽然看出了眼前这儒衫的年轻人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可是心里还是有种不服输的劲儿,即便是李文硕已经向他走了过来,还是一步不愿意后退,提起气势顶了上去。 第121章 剑有风骨 有敢于顶上去的勇气自然是好的。 李文硕向前三步,便是来到了褚悠远的身前,他的个子比褚悠远要高上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眼睛,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压力。 感受着这股气势,这般沉重的压力,即便是在与自己那个显锋境界的父亲比剑时也没有遇到过,而对方此刻只是简简单单的站在这里,手中连剑都没拔。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手的那种悠闲和随意。 李文硕确实很悠闲,他只是简简单单的站在这里,不再收敛自己的气势,就可以让寻常人等退避三舍。 褚悠远想要拔剑,实际上他的手早就攥紧了剑柄,用了极大地力气,脸憋得通红,可就是没有拔出那把腰间的宝剑。 他的头顶已经冒出细汗。 张斌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褚悠远的异样,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身子悄悄的向着楼梯口儿的方向移了过去。 然后李文硕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张斌身子一颤,仅仅只是对视了一眼,他的身体就像堕入了冰窟窿里了一样,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也是知道今天踢到了铁板上,低下头,准备认栽。 生活在草原上的人,无论是草原人还是后来来到草原的中原人,他们都有一个优秀的品质。 那就是他们对时势的认知很是清楚,懂得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该让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怎么做,才是当下最正确的选择。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原人,褚悠远显然没有领悟到这一点,所以如今他明明只需要退后一步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发着这一股子倔劲儿,弄得现在满脸通红,眼看着就要喘不过气来。 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李文硕觉得他还有救。 “任何的好剑都是油柔韧性的,比斗的时候,这一点可以使用剑的人们知道,什么时候该用刚劲,什么时候该用柔劲,这种事情,有时候不光是剑客决定的,还是一把剑本身决定的。” 褚悠远终于感受不到那股子铺天盖地的压力,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打湿,听着李文硕跟他谈论剑,下意识的就回答了几句。 “可是剑是柔是刚,最终还是由使用他的人决定的。” 褚悠远对上了李文硕的眼睛,依然没有从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发现一丝认真的意味,仿佛周遭的一切他都不是很在乎,于是他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紧张,不清楚李文硕到底想说什么。 “瞧,你这不是都知道吗?一名剑客,最重要的就是恪守本心,方能在剑道一路上走的更远,只有永远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对的,你出剑时才能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褚悠远怔住了,他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也知道对方是了不得的高人,想要指点一下自己,心中虽有感激,但对于李文硕所说的话还是不甚明白。 “受教了。” 褚悠远躬身抱拳。 李文硕摇了摇头,就坐回了座位上,提起了酒壶往杯子里倒酒,他其实根本没有想过去指点谁,即便他早就有了指点别人的资本,即便他现在已经是一名武道大宗师,可是他骨子里还是认为自己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剑客儿。 他只是有些气不过,因为对方同样是一名剑客,可是一个路见不平,连拔剑相助都做不到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一名剑客儿? 那样的话,他只是手上拿着一把剑的武人而已。 薛仁海的手在颤抖,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文硕的方向,看着李文硕背后的那把剑,看着背着剑的李文硕,原本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在他心里瞬间变成了一副潇洒不羁的世外高人形象。 恪守本心,出剑时才能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奶奶的,自己刚才就该恪守本心,提剑直接砍上去,管他娘的打不打得过! 薛仁海后悔的一跺脚,这倒是把一旁坐着的李富贵给吓了一跳。 他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先前不屑一顾的家伙转眼间就变成了不可一世的大高手,他自己也变得忧郁了,似乎走进了一条窄巷,找不到一个出路,只好把气撒在了一旁的刘瘸子身上,因为他现在想来,刘瘸子肯定早就知道这个姓李的家伙有些手段,一直在暗地里看自己笑话。 见李文硕没有继续发难,张斌也是松了一口气,带上那些护卫,灰溜溜的逃走了,留下褚悠远一个人还站在这里,沉默的低着头。 相比于褚悠远的沉默,薛仁海倒是满脸兴奋之色的走了上来,抱拳说道:“在下薛仁海,风华州北郡人士,见过前辈高人。” 李文硕也是放下了酒杯,看着这个年龄或许比自己还要大的家伙叫自己前辈,心里有些别扭,笑着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前辈高人,在下南山人士,姓李名文硕,阁下如果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李兄即可。” 可是还没等李文硕说完,就见得眼前的薛仁海似乎已经愣住了。 说实话,薛仁海有点儿懵,南山人士,姓李名文硕,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都停了一拍儿,过了好半天,才抬起了自己的手,颤颤微微的指着李文硕,说道:“你就是,那个剑仙!” 李文硕也是怔住了,虽然听独孤仇说过这个剑仙称呼的事情,但当时只当是无心人随口开的玩笑,哪里想到这都过了这么久,还是有人记得,此刻也是有些意外,也有些自豪,心道老爷子无敌了一辈子,才混了个天下第一剑圣的名号,而自己初出江湖仅仅一年多,就是捞到了一个剑仙的名头,虽然少了天下第一四个字,但听着也差不多不是? 有没有天下第一自然差的很多,不过李文硕觉得自己早晚可以把那四个字加上去。 薛仁海当然记得李文硕,他此行出来,就是为了找那边关一带,剑术出名的独孤仇,可就是这独孤仇,相传也是败在了眼前这位的剑下。 听得剑仙二字,再看着薛仁海脸上的震惊之色,周围之人也是一阵骚乱,互相攀谈起来,这里龙蛇混杂,各条道上的人物都有,怎么不知道中原又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人物,心下也是有些好奇,不过还是有着不少人,都想起了李文硕这个名字。 不过并没有什么激动,而是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因为他们想到李文硕的时候,自然就是想到了另一个人物。 天下第一刺客儿,撑伞人。 凡是跟太玄楼扯上关系的人或事,都可以让武林中人脊背发寒。 李富贵也是有些震惊,他虽然不练剑,但整日里听这好友说上一些侠客故事,自然也是知道这李文硕的存在,不过也仅仅是当做故事,哪里能想到,此刻竟是见到了真人? 刘瘸子看着周围之人震惊的神色,也是暗暗咋舌,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在那风华州一带竟然有着这么大的名气。 不过想想也是理所应当,人家堂堂宗师级的高手,没有名气才是怪事。 李文硕摆了摆手,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剑仙,这样说话就太抬举我了,若是不介意,坐下喝一杯烧酒暖暖身子?” 薛仁海虽然紧张,却是丝毫不害怕,听得李文硕邀约,一屁股就坐了下来,一大口烧酒下肚,顿时觉得脸颊热了起来,想着这可是剑仙亲自给自己倒得酒,有些激动。 借着酒劲儿,拍了拍腰间的长剑,笑着说道:“剑仙,其实我也是一名剑客儿,奈何练剑多年,一直不得要领,待会儿你可得指点我一下。” 话说的理所当然,喝了酒,那就是兄弟,让李文硕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看得出来,只不过能不能别叫剑仙了,听着怪别扭的。” 李文硕苦笑了一声,看着薛仁海手上的茧子,那是常年练剑留下来的,可是薛仁海的境界他同样看的清清楚楚,别说初境,基本上可以说是不入流,可想而知他的根骨是有多差了,说是根本就不适合练剑都不为过。 可是他很喜欢对方的这种性格,只是说了几句话,李文硕就知道对方和自己是一类人,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心中却有着根本无法改变的坚持。 看到自家兄弟和李文硕天南海北聊的愉快,李富贵也是凑了上来,自我介绍了一番,便是加入了酒桌。 比起薛仁海和李文硕,他虽然不会武功,走过的路却比两个人加起来都多,是真正见识广博的那个人,各种边地趣事,异乡景色什么的一说出来,顿时就是吸引了李文硕的注意力。 相比之下,刘瘸子倒是有些尴尬,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档子人,天生就是个阴损,满肚子坏水的,识趣的没有凑上去。 就连那张斌,回到家之后,派人了解了一下这里的情况,便是主动禁足了自己,打算那李文硕离开倒山寨之前,再也不出家门一步,说到做到。 唯有那褚悠远还站在那里,一动都没有动,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什么本心,什么剑之所指什么的,像是发了癔症一般。 薛仁海和李富贵是酒场老手,不一会儿就把李文硕给灌倒了,看着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李文硕,薛仁海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虽然这次出来就是来拜访仰慕已久的剑侠的,可是骨子里他自己也是认为,应该没有什么机会见到,事实上也差不多。 可是没想到到了最后,自己竟是跟那故事中的人物同坐一张酒桌,同饮一壶美酒,甚至可以做到以兄弟相称。 “富贵,你掐我一下。” 李富贵摇了摇头,也是丝毫不客气,直接照着薛仁海的脸上打了一拳,瞬间薛仁海原本还算俊俏的脸就是变成了一个乌眼青。 薛仁海倒吸了一口冷气,顾不得疼痛,拍着桌子喊道:“小二,要三间最好的客房。” 两人驾起醉倒的李文硕便是往外走,路过那褚悠远身前的时候倒是停了下来。 因为李文硕醒了,虽然仍是醉眼朦胧,脚步虚浮,但仍旧挣扎着甩开扶着他的李富贵和薛仁海,低头看着地板,笑着说道:“宝剑何在?” “在此。” 褚悠远出声答道,言语中透着一股子坚定,重新恢复了那般神采奕奕的样子,眼中已经没有一丝的迷惘。 “如何。” “依旧如此,宁折不弯。” 听得这话,李文硕嗤笑了一声,说了四个字,便是重新醉倒。 “如此甚好。” … 很多年后,当薛仁海谈起自己的好兄弟,那位当世剑仙李文硕时,曾笑着说他酒量不好,却又偏偏不喜欢用内力解酒,所以经常一喝就醉。 说到这里,薛仁海顿了一下,苦笑一声,然后说道:“或许他从未醉过,醉的只是我们。” 所以后世史官记载这位武林中,甚至是当世之间,前所未有的侠客的时候,有一段话这样写道:剑仙生平喜好饮酒,亦是酒中仙人,只饮天上仙酿,常人闻之即醉的烈酒,可饮千杯不倒。 第122章 打铁的道人 李文硕晃了晃脑袋,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子,一轮火红的太阳在紫色的雾气中升起,向周围喷发出耀眼的光焰。 还是早上,街道上没什么人,两旁的商贩就已经忙碌了起来。 烧酒这个东西,入口极辣,后劲儿也是不小,古书记载,烧酒其法用浓酒和糟入甑,蒸令气上,用器承取滴露,凡酸败之酒皆可蒸烧。 近时惟以糯米或黍或秫或大麦蒸熟,和曲酿瓮中十日,以甑蒸好,其清如水,味极浓烈,盖酒露也。 “但是书中没说这酒后劲儿这么大啊。” 李文硕不是没喝过烧酒,在南山上的时候,山下酒店里的酒多是烧酒,他也曾偷喝过不少,酒瘾也是那时候养起来的。 可是那酒馆儿里的酒,不仅劣质,还多是一些兑了水的,没有一罐儿像他昨天喝的那般辛辣,即便是现在,李文硕也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 盘坐在了床上,一身内力在体内运转,若是有人站在身边,甚至可以听到潺潺的水流声。两个大周天之后,才是渐渐清醒了过来。 右臂上的淤血已经渐渐散去,剩下的就只需要等待裂开的骨头愈合,他就可以回到巅峰。 他在重伤状态下达到的玄彻境,至今也都不知道自己真正全力出手究竟可以到达什么地步。 推开门之后,一旁忙活着的店小二就是迎了上来,满脸激动地看着眼前这位“大侠”,笑着说道:“这位爷您醒了,昨夜睡的可好?” 李文硕心道我昨晚睡的倒是挺沉的,可是连自己怎么上的床都不知道,哪里睡的好了,但是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笑意,说道:“昨天跟我一起喝酒的那两位公子呢?” 店小二先是指了指旁边的两间屋子,然后小声笑道:“公子不用担心,那两位公子还没起呢。” 话还没刚说完,门就被吱嘎一声推开了,四个人拥挤在木质的走廊上,薛仁海的衣服还没有穿好,就急急忙忙的说道:“你这小子,说话怎么就这么不长脑子,小爷这像没起的样子?” 李富贵倒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手里抱着一个不知从哪找来的雕花暖炉,笑着说道:“让李兄见笑了,仁海从小就懒床,这么多年都没改过来,今天能起这么早,已经算是破天荒的稀罕事了。” 李文硕笑着摆了摆手,调笑道:“仁海啊,早上可是练剑的最好时候,你既然专注于成为一名剑客儿,那么这样可是不成的啊。” 薛仁海瞪了李富贵一眼,憋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说道:“李大侠,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先回一趟江南老家,顺便去长安城看一看,见一个老朋友。” 听得这话,薛仁海赶忙说道:“在下在北地多年,倒是还未去过江南一步,不知可否同行,见识一下那江南风采?” 听得这话,李富贵叹了一口气,倒是也没说话,李文硕也是笑了一声,说道:“如果几位不嫌弃的话,那就跟我一起回去。” “你们两个急什么,先吃过饭,一会儿去马市上买上三匹快马,要不这几千里路,你们还真打算徒步走过去?” … 此刻,南山之上,破落的道观里。 老道人原本就破落不堪的道袍,这几天显得更加破落了,满是灰尘,还多了几个火烧一般的孔洞。 至于他的对面儿,站着一位俊美异常的年轻人,身上也是颇为狼狈,灰头土脸的,手中拿着一把秀丽的折刀细细端详,正是李文硕在广阳山上遇见的那位百里朝华。 百里朝华手指轻轻滑过刀身,雪亮的银光反射在脸颊上,照出了自己清晰地影子,忍不住出声赞叹。 “还真是一把绝世的好刀,欧冶魔,你说你好好一个铸剑师,怎么就在这山上当起了道士。” 被百里朝华唤作欧冶魔的道人一拂袖,冷哼一声,面对着这百里朝华,没有丝毫好脸色,说道:“老夫皈依道门,一心向道,关你什么事,倒是你这小兔崽子,就说说,这些年来我这儿修补刀剑,给过几回钱,欠了我多少银子了。” 百里朝华轻笑一声,他起止没给过几回钱,他一个铜板都没有拿出来过,但是他每次提供的都是上好的铁料,特别是这次的天外陨铁,根本不是铸一把铁刀用的完的,剩下的铁料虽然估计仍不够付铸刀的钱,但好歹也是值一些银子。 “老头儿,你说你一个人住在这山上也不怕闷出病来。” 欧冶魔嗤笑一声,说道:“我家还有个小子,只不过出门游历去了,真正孤家寡人的,怕是你吧。” 百里朝华没有理会,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折刀,眼中闪过摄人的寒芒,一如那凄厉的刀锋,抬头看了一眼欧冶魔,说道:“老头子,我走了,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欧冶魔转过了身,捡起这两天丢在地上的浮尘,摆了摆手说道:“要走就走,我看你不光长得像女人,倒是比女人还要矫情几分。” 百里朝华冷哼一声,收刀入鞘,转身就走,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那山道上,欧冶魔才是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无尽的落寞。 走到那老君象面前,微微躬身,说了一声罪过,枯寂的手指便是按在石头打造的塑像上,微微用力,足有千斤之重的塑像就是翻转过来。 塑像的背后颇为平整,就像一块儿巨大的石板,欧冶魔咳嗽了两声,手指在那石板上微微滑动,落下了满地的石屑,转眼间,石板上就是多了两个字。 悠折 这是百里朝华那把折刀的名字。 石板上还有很多的字,密密麻麻,例如青霜,万仞,碎牙,千卓,不攻皆在其上,可是他却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大袖一挥,石像就是反转过去,看不到丝毫的异常。 欧冶魔刚一转身,忽然一怔,眼前又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更加清秀,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人。 “阁下是谁?” 欧冶魔皱了皱眉头,他虽然对打打杀杀没什么兴趣,但一身功力也是早已达到了玄彻中境,若是有人可以在不被他察觉的情况下,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那么这个人,绝对不像是表面上那般人畜无害。 少年人打量着道观,呵呵笑了两声,最后才看着眼前的欧冶魔,出声说道:“欧冶魔,没想到这么多年,你竟是混成了这般落魄样子,怎么,当年你替那人打造了宝剑碎牙,他没给你些好处?” 欧冶魔苍老的身躯一颤,随后就恢复了平静,看着身前无论外貌还是年纪都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对不上的年轻躯体,他还是认出了他。 微微躬身,苦笑道:“教主果然功参造化,这度生天问霸书百年以来,您怕是唯一一个修炼而成的吧。” 少年人正是李绝仙,亦是那几十年前威震武林的魔教教主,白莲僧人。 “呵呵,你竟然还认识我,少那么多废话,今日来找你,主要是要你为本座打造一件兵器。” 第123章 度生天问霸书 听得这话,欧冶魔干笑了一声,说道:“教主来找我,不外乎就是这件事,可是属下已经不再打造兵器了。” 李绝仙眉头微皱,冷哼一声,漆黑的大氅无风自动,笑道:“不打造兵器,方才拎着折刀出去的那个小娃娃手里拿的是什么?” “宝刀悠折,贫道封山之作。” 话语简洁有力,掷地有声,一如一块儿石头扔在地上。 “你敢耍我?” 李绝仙眼睛微眯,看着欧冶魔的眼睛,藏在袖袍下的拳头微微握紧。 “教主,你还是变了。” “哼,我的功力是不如以前,但杀你还是绰绰有余!” 欧冶魔连忙摆了摆手,浮尘一甩,搭在了胳膊上,笑道:“和功力无关,即便是教主功力不如以前,想必放眼如今天下,除却那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您也能在那前十之人中占据一个位置。不过以前的你,真正就是一个超然世外的得道高僧,就算是真的被世间之人称作魔头,也只是因为你的禅念不同,可是如今。” “如今如何?” “呵呵,不好说,只能说这度生天问霸书果然是魔道功法,不仅能够逆转岁月,竟是连人的性格都能够改变,还真是有些神奇之处啊。” 有汹涌气息自宽大的黑袍之中涌出,欧冶魔闷哼一声,退后一步,口中却仍是哈哈笑道:“你看,这点小事都能惹你发怒,教主还真是多了些少年心思,当年那个一心追寻天道,视天下武人皆为蝼蚁的白莲僧到哪里去了?” 听得这话,道观内那汹涌的气息渐渐散去,李绝仙的脸上再次恢复了平静,转身看着窗外的发出新亚的柳树,说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走了两步,借着窗外透过来的的天光,看着自己稚嫩的手掌,眯着双眼,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轻声说道:“不过或许这才是度生天问霸书的真髓,仅仅是肉身的重生,和江湖上那些夺舍的低等法子有何区别,只有加之灵魂的新生,才能算作重生吧。” 欧冶魔看着窗户下站着的李绝仙,神色有些复杂,听着他口中那些喃喃的话语,他竟是感觉到有一丝恐怖。 眼前的这位,是真正曾经天下无敌的存在,即便现在大不如当年,可是这度生天问霸书一旦大成,比之当年,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哈哈,对了,这才是重生的真谛,从今天开始,白莲僧人,魔教教主已经死了,世间唯有一个李绝仙!” 李绝仙眼神中冒出炙热的光辉,仿佛两盏火炬一般。 “一句话,这兵器你到底打不打。” 欧冶魔站在他的对面,有些不敢与那道明亮的目光对视,只觉得浑身燥热,口干舌燥,连呼出的空气中都带着一股子火烧一般的灼烫。 “我已经不打造兵器了。” 欧冶魔站在那道观的石像下面,清晰地感受到了对面那个自称是李绝仙的年轻人的愤怒,心中暗自发苦,只道果然不是那个心性坚如磐石的白莲僧人。 “找死!” 李绝仙提起那细嫩的拳头,就是挥了出去。 没有什么高深的道法招数,只是一记简简单单的拳头,洁白细嫩宛若婴儿手掌,却是布满金石之气。 破风而至,光明正大,隐含天地至理。 即便是欧冶魔事后再回想起这个拳头,也必须承认,即便自己是玄彻中境的强者,也挡不住这个拳头,这拳头中包含杀意,即便只是触碰到自己,自己也是必死无疑。 这一拳隔着十几丈的距离,挥拳的一瞬间,道观里飞扬的尘土就被拳风硬生生击散成更细小的颗粒,再也无法用肉眼看到。 连带着整个道观似乎都干净整洁了几分。 所以那个拳头也是更加清晰可见,转眼间就是来到了眼前。 因为拳头太快的缘故,被挤开的空气来不及鼓荡,只是被压缩在了道观那不是很大的空间里。 欧冶魔甚至来不及调动内力,就被一股死亡的阴影笼罩了全身,皮肤下意识的颤栗起来。 然后,天地之间出现到了一片雪亮的刀光。 刀光在天地间斩成一道笔直的细线,径直来到了拳头前面,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白线。 折刀短而秀丽,看着没有丝毫力气,却是如此突兀的出现,因为它比那拳头更快。 同样的,那个秀丽的身影站在了两人之间,刀锋斩向那个拳头。 下一瞬间,只听轰隆一声响。 百里朝华脸色由红转白,欧冶魔也是收回了拳头,白嫩的手指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然后,道观的木门变成两截,墙壁断作两截,凡是在那道刀光前的一切事物全都被一刀两断。 “你怎么来了?” 欧冶魔有些意外,苦笑了一声,本来现在他应该已经死了的。 百里朝华轻咳了一声,笑道:“悠折悠折,悠悠折折,反而望之,我算是看出来你为什么给这把刀取这个名字了。” 李绝仙冷哼一声,说道:“小子这一手刀使得不错,天下刀客中已经多年没出了一个像样的人物了,杀了你倒是有些可惜,给我闪开。” “老头,这人是谁?” “几十年前,天下无敌的那位魔教教主,白莲僧人,现在叫李绝仙。” 听得这话,百里朝华一怔,上下打量了对手两眼,啧啧说道:“老头,你骗谁呢,我看这人最多不过二十岁,况且那白莲僧不早就死在了上官羽的剑下。” “小兔崽子,小心点儿,他修炼了魔道祖功,度生天问霸书,身心皆已重生,虽然功力不如以前,但是天赋资质尽皆超越前世。” 李绝仙眉头微皱,冷笑道:“欧冶魔,你当初已经背叛过我一次,现在还打算再背叛本座?” 话音未落,眼中便是有一道刀光闪过。 百里朝华已经来到了黑袍身前,他向来不喜欢与人废话,拖刀而走,时而斩出,便是一道雪亮的刀光,在空中留下一道笔直的线条。 李绝仙也是不断挥拳拍掌,眼中闪过了一道狠厉之色,眼前这刀客儿的刀道确实有些意思,但是功力不够,若是再进一步,达到破军境界,今日或许他就要转身逃走。 不过对手那手中折刀也是锋锐异常,超越了他这辈子所见到过的绝大多数兵刃,即便是以自己金刚不坏的体魄,硬碰刀锋,也难免会伤及身体。 道观之内,劲气肆虐,本就破落的道观转瞬间就摇晃起来,墙壁上出现了一道道蛛网状的裂痕。 直到百里朝华闪过一记直拳,散去的拳风把墙壁击出一个一人高的窟窿后,道观终于在轰隆一声巨响之后,倒塌在了地上,滚滚烟尘四起,随即再被拳风刀气撕成碎片。 百里朝华脚步灵动,围着李绝仙周身游走,手中折刀出刀越来越快,雪亮的银光在空中形成一道银色的莲花,凛冽的刀气也是越来越暴戾。 李绝仙也是眉头微皱,这对手的刀法比他想象的要好的多,而且不像是寻常武人比武,虚实结合,晃人心神。 这人每一刀都是夺命的杀招。 浑厚的罡气自黑袍中涌出,在空中舞动,宛如滚滚雷云,又如一幅潇洒写意的大泼墨。 无形的罡气被收拢到周身十丈之内,浓稠的宛若泥浆,在空中缓慢游动,其间雷蛇涌动,静默之中蕴含着极为恐怖的力量。 欧冶魔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三十多年前他跟随这魔教教主混迹魔教的时候,便是见过对方大手一挥,墨色罡气直接可以把头顶天空都给遮住的可怕场面。 而那个时候,此人的度生天问霸书还未大成,到了现在,尽管罡气只在十丈之内翻涌,他也是毫不怀疑其中蕴含的力量。 李绝仙一掌挥出,瞬间飞沙走石,人头大小的石头,巴掌大的落叶激荡宛如利刃,携带着从墨色罡气中冲出的滚滚雷蛇,对着百里朝华砸了过去。 百里朝华面无表情,妖异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寒光,又是一挥刀,山坡之上,天地气息大乱,连带着一旁观战的欧冶魔都只觉得眼前一花,眼中的景色似乎都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极不真实。 李绝仙眼中神色更是变得极为凝重,他虽然功力不如以前,但眼力见识什么的都还在。 但是这一刀,他竟是也有些看不真切。 太阳像一团火球挂在高空,放射出亿万条金箭似的光芒。 可是山坡之上,却是一片黯淡,看不到一丝的阳光,仿佛处在阴云之下。 “镜花水月。” 百里朝华看着手中的折刀,口中轻声吐出这一招的名字。 刀身上映出他妖异的眸子,金色的阳光,以及真实的世界。 … 欧冶魔看着眼前的百里朝华,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这下好了,道观都被拆了,不过还能活着,挺不错的。” 百里朝华看着眼前地上的血迹,方才他那一刀,终于是破开了对方的金刚不坏,但并没有给其造成什么重创,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那李绝仙似乎很在意自己这副躯体,仅仅是受一点儿小伤就是不再恋战,转身就走,否则接下来还会有一番苦战。 “教主还是厉害啊,即便功力不比当年,也不是我等可以应付的。” 欧冶魔摇头笑着,百里朝华眉头一皱,冷声说道:“我已尽全力,但尚未拼命。” “拼命了就能赢?” 百里朝华沉默了一瞬,抬头说道:“已然拼命,再无胜负之论。” 地上的血迹刚才还很正常,此刻却是翻腾起来,百里朝华见此,眉头微皱,抬手便是一道刀气碾了过去,在那方圆十丈的地面来回滚了一遍,翻腾的血液终于安静下来,化作一滩紫黑色的液体。 “果然是魔功。” 第124章 南山行(上) “道观已毁,你有什么打算?” 听着这话,欧冶魔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说道:“听说你在宛州那边有个庄园?” 百里朝华也是沉默,收刀入鞘,说道:“不如你再盖一座道观?” 半个月后,南山下的南山镇。 清晨,小镇上的人们犹在梦中,一阵雷霆声卷地而来,撕破了晨雾和平静,惊得小镇上上的人们纷纷披衣而起,小心的躲在门后观望。 滚滚的烟尘在马身后飘起,宛如两道土龙,随着唏律律的马嘶声,三名骑士皆是扯死了缰绳,但马儿仍是跑了百余步才将将停下。 李文硕顺势一跃,便是翻身而下,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大腿上被磨得都红肿起来,走起路来都有点儿别扭。 当然这也主要是因为李文硕骑术不精,薛仁海和李富贵二人虽然也是这般,但比之李文硕,还是要好上一点。 “文硕啊,这就是你所说的那南山镇?” 薛仁海眯着眼睛,四下里望去,正前方是一个幽深的小巷,小巷两边是破旧而古朴的,长满青苔的临近平民院落的院墙,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 李文硕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一座有两三百丈高的小山,笑着说道:“我家那老爷子就住在山上的道观里,也不急着上去,山上没啥好东西,我们先在这山下吃饱喝足再说。” 离得最近的王婶儿终于是看清了为首的那个小子,连忙一把拉开了门,笑着说道:“呦,这不是小硕子嘛,你还知道回来啊,都一年多了。” “王婶儿,好久不见,看你又发福了不少啊。” 见到熟人,李文硕也是高兴,打趣了两句,就是把身边的两位都介绍了一下。 看着李文硕身边的高头大马,王婶儿不断地摇着头,说道:“啧啧,出息了啊,果然我们南山这小地方养不了人,这才出去一年,就骑上高头大马了。” “哎呦,哪能啊,再出息我不是还得回来这儿吗,赶紧的,王婶儿,给我们煮点儿青菜汤,兄弟几个这都饿坏了,吃完东西,我还要上山去看一下家里那个老不死的。” 王婶儿一怔,看着李文硕的眼睛,有些欲言又止的。 李文硕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钱袋,笑道:“王婶儿,放心,少不了你那点儿银子。” 王婶儿呸了一声,说道:“一碗菜汤,你王婶儿是那小气的人,只是你这师傅啊。” “不是吧,我才出去一年,他老人家就归西了?” “哪能,只是半个月前,山上有地龙翻身,你那道观本就破落,经此一震,直接就全倒了去。你那师傅,跟着一长得很是俊俏的小哥走了,说是什么自家亲戚,正好借此机会串个门儿。” 李文硕也是怔在了原地,亲戚,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老头子有没有亲戚他还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王婶儿,师傅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王婶儿抬头想了一想,一拍手,说道:“我想起来了,他走之前,好像在老范那里留了一封书信,叫他亲手交给你。” 李文硕也是松了一口气,既然有书信,那多半也是没什么大事,转身抱拳说道:“仁海,富贵,你们先在王婶儿家休息一下,我先去趟山上看看。” 二人也是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小心一点儿。” 说完身形一闪,便是化作了一道影子朝着上山的路上冲了过去。 一旁的李富贵儿和薛仁海,见到这一幕,皆是瞳孔微缩,面面相觑,倒是王婶儿对此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只是觉得李文硕遁去的速度更快了。 不一会儿,李文硕就来到了山上,此时天边露出点点霞光,太阳还没有出来。 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李文硕眉头微皱,着实不敢相信只是什么地龙翻身造成的。 道观虽然倒塌的彻底,但是齐腰高的位置,却是能看到一道清晰平整地截面儿,这是被刀斩开的,一刀几乎把整座道观切成两半。 手指搭在墙壁上,静静地站在原地,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了一道雪亮的刀光,只是一瞬间,李文硕连忙睁开双眼,竟是险些被这残留的刀意伤到。 李文硕走到一块儿断墙旁边,手指轻抚墙壁,便是有大量的碎石从上面落下,柔软的让人不敢相信。 心中的疑惑更甚,打架带起的暗劲,已经渗透到了墙壁的里面,破坏了内部的结构,这起码得有着玄彻中境的修为。 穿过废墟,来到了那平整的山坡上,这里更是夸张,方圆百丈内的地面像是被黄牛套着铁犁犁过一遍一样,翻起了大片的泥土,刀意和杀意在空气中乱窜,久久不能散去。 见到这一幕,李文硕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些怀疑王婶儿所说的那个俊俏年轻人的身份,心中也是更加认定,自己家的这位老头子,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回到山下,太阳已经跳上了山头,温暖的阳光透过云层,照进了镇子里。 镇子上已经热闹起来,卖肉卖菜的铺子已经摆起了摊儿,路上多了些许行人。 特别是清早,饭馆儿尚未开张,路旁边便是支起了个棚子,有个长得颇为水灵的妇人卖着豆腐脑,前来吃豆腐的汉子已经排起了长队。 李富贵也是抖着折扇,凑了过去,看的一旁的薛仁海直摇头,拂袖怒斥:“斯文败类!” 见得他这样子,李文硕也是呵呵一笑,没有继续带着薛仁海往前走,而是挑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笑着说道:“仁海啊,你真的想练剑?” 薛仁海一怔,连忙点了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你为什么练剑啊?” “因为我想当大侠。” 听到这个理由,李文硕噗嗤一笑,摇头说道:“肤浅。” 薛仁海瞬间怒了,站起身来,说道:“我知道我资质不好,即便练一辈子剑也未必有什么成就,可是,可是……” 说着说着,薛仁海的声音就是低了下来。 “文硕,你说资质不够,真就练不得剑吗?” “练得。”李文硕随口答道。 薛仁海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说道:“那要是我拜你为师,日后成就能有多高?” 关于这个问题,李文硕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答道:“大概也就那天遇到的褚悠远的程度吧,你还是别想着拜我为师了,我丢不起那人。” 薛仁海看着李文硕,一双大眼瞪得通红,冷哼一声,说道:“我还就不信了,谁说武功不高就当不了大侠?我还就要当上一当!” 李文硕连忙表示支持,举双手赞同。 “对了,文硕,你当初练剑是为了什么啊。” “和你一样。” 一阵春风吹过树梢,立刻发出悦耳的响声,好像春天妈妈痴情地抚摩自己的儿女,不由自主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屋檐下,两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不知何时,街对面儿的酒馆儿已经开了门,大早上的自然没多少人去喝酒。 但是酒馆儿附近仍是围了不少人,多是些半大的孩子,当然以前李文硕也是其中的一员。 见到这一幕,李文硕连忙起身上前,后面的薛仁海一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腿脚也没有停下,立刻跟了上去。 十几个孩子一下子就是认出了足有一年多没见的李文硕,一个个齐刷刷的喊着硕哥,硕哥,带我们去酒馆儿里偷酒喝。弄得一旁的老板娘满脸黑线,李文硕也是颇为尴尬的笑着。 …… 老范在这南山镇里,算的上一个传奇人物。 在大家的印象里,他是个高高瘦瘦的说书先生,也是南山镇里最有学问的一个人。 可是他并不靠说书为生,他只是单纯的喜欢说书,身后这家酒馆儿就是他开的,平日里交给老板娘经营,他就坐在这大堂里喝着茶水,晒着太阳,看着台下人脸上吃惊期待的样子,说不出的惬意自得。 书场面积不大,可容一二十人,此刻已经被一群孩子挤满了,还有三五个闲来无事的老人,早已坐在那里等待。 只见一张雕花椅,紧壁,椅前有块方桌,系着绣龙缀凤桌围。 桌上放着惊堂木,一杯热茶,一叠花生米,看着倒是颇为专业。 说书,是个人表演,全凭一张嘴巴,所以雅称“评话”,俗名“说评书”。 “啪!” 老范手持摺扇,待堂中人来的差不多了,惊堂木一拍,话匣未开,全场鸦雀无声,再也无人关心李文硕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这件事。 “今天,小弟给各位说‘西门庆茶房戏金莲’。” 老范眉脚轻轻一扬后,遂轻笑了一声,稳稳地道: “潘金莲手持竹竿,必然吹来了一阵风,她的娇躯微倾,竹竿也失手滑落,不偏不倚打中行人,那行人是谁呢?他复姓西门,单名一个庆字,他父亲西门达,原走川广,以贩卖药材为生……” 说书这玩意,是个体力活,一般的说书先生,一段评书要说上四段,第一段稍短,休息不久说第二段,这休息叫做打转。 第二段长,第三段也长,在这二、三段之间打转时,书场的主人,从书桌上取下大碗,向在场的听众收钱。三段讲完了,第四段讲不多,就要结束,把最紧要的关头,留着明天再说。 可是老范不是一般的说书先生,他不收钱,桌子上也没摆着收钱的大碗,他每天只说一段,说累了就停下,第二天接着说。 “西门庆仔细端详,见那潘金莲,比初遇还要标致,喝下三杯酒,粉脸透出红来,两道水鬓,描画的长长地,比妲娥还漂亮!西门庆夸赞一番,把她搂在怀中,缓缓掀起裙子来,裙子里面有什么?要知后事如何,且听明天分解!” 话音刚落,堂里便是响起了一片哀求的声音,一个个半大的少年,明明臊的满脸通红,却仍是伸长着脖子。 老范刚要出声调笑,就被老板娘打了一巴掌,教训道:“你这老没正经的,也不看看来听书的倒是啥人,半大的孩子和镇子上的长者,竟是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老范连忙告饶,大堂里又是一阵哄笑。 第125章 南山行(下) 南山行下 说书说完了,堂里的人也是渐渐散去,唯有几个老者依旧坐在桌子旁饮茶,一副不是来听评书的样子。 老范早就注意到了一旁的李文硕,起身走上前,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到家里喝杯酒水。” “也就今天早上,这不一回来就来您这儿听书来了嘛。” 听得这话,老范也是高兴地眉开眼笑,拍着李文硕的肩膀说道:“你这小子,跟你家那个老道士一样,都是个不正经的。” 说着便是从怀中取了一个焦黄的信封,递到了李文硕的手上。 “道长倒是挺豁达的一个人,地龙翻身,把道观给弄塌了还是满脸笑意,你也不用担心,看他那副样子,着实不是什么出了事的。” 听得这话,李文硕的心也是稍稍放松,接过信封,也不避讳,就是当街拆了开来。 果然是自家老头的笔迹,李文硕看了一眼,便是把信收了起来,因为上面只有几个字。 一切安好,勿念。 李文硕长出了一口气,心道下次再让我见着你一定要好好打一架,就不信现在还打不过你。 “小子,这次回来,打算待几天啊。” 李文硕一怔,笑道:“范叔,瞧您这话说的,说不定我就留在这儿娶个媳妇儿不走了呢?” 老范呵呵一笑,拍了拍李文硕的肩膀,说道:“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没有你在下边听着,我说书都不自在,不过大家伙也都知道,你注定呆不长久,南山镇这种小地方可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南山镇上生活的大多数人都知道,南山道观上住着一老一少两位高人,于山间险地辗转腾挪,身形灵巧赛过猿猴。 只不过这两位神仙似的人物离他们太近了,那位小神仙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所以平日里也就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与他们亲切的很。 看着李文硕脸上露出的无奈,老范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说道:“来,我们俩去逛一逛。” 薛仁海识趣的没有说话,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后来能以初境不到的武功,成为名震一方的豪侠,自是有几分审时度势的本事。 “文硕啊,我知道你们爷俩都是高人,但你终归是我看着长大的,对你的性子我也很是了解,你走的这一年多来,我倒是也听店中酒客们说起过一些江湖中的事情,恰巧也有个叫李文硕的,应该就是你吧。” 李文硕点了点头。 薛仁海噗嗤一笑,说道:“你倒是也不谦虚。” 李文硕也是笑了起来,说道:“谦虚什么,我听您说过,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谁知之者。我在外闯下些名头,为的不就是日后能在大家伙面前吹嘘显摆一下,这时候谦虚起来,那我闯这名头不就白闯了。” 听得这话,三人皆是哄笑起来,薛仁海也是凑上前来,说道:“范叔,你是不知道,李兄在风华州那边可是有着剑仙的名号,名气可是不小。” “哦,是吗,还剑仙,那改天我再想一个故事,来好好跟大家伙说叨一下我们这位从南山走出来的大剑仙。” 饶是李文硕脸皮再厚,此刻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几人边走边聊,不知何时,已是日上三竿,老范也是顿住了脚步。 看着李文硕的眼睛,露出少有的认真之色,说道:“文硕啊,你叔就是个说书的,不是什么江湖人,但是道理都是通的,你既然行走江湖,当那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客,必然要记住侠义二字。” 李文硕俯首受教,老范也是微微点头,便是转身离去。 看着老范的背影,薛仁海摇头说道:“好一副高人模样,李兄,这老范不会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手吧。” 李文硕笑着摇了摇头,便是继续抬起步子,说道:“世间哪来那么多深藏不露的高手,不过老范虽然不在江湖之中,但为人处世,亦有侠客之风,叫李富贵别在纠缠人家俏寡妇了,一会儿人家真的让他给摸到榻上去,他若是敢吃干抹净,拍拍屁股就走人,我可饶不了他。” “李兄这是打算要走?” 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道:“本来就是打算会南山看一看家里老头,就启程去一趟长安的,既然如今老头不在,看一眼故乡安好,那么歇息一晚,明早我们就走。” 一天的时间,李文硕缓步踏遍了南山镇的每一个角落,最后依旧是来到了南山之上,独自一人靠着那尊依旧完好的塑像,看着漫天的繁星。 活动了自己的右臂,到了现在,他的伤终于是好的差不多了。 心念一动,碎牙便是自行飞出鞘外,七十五斤的剑身在夜空中急速的穿行一周,再次回到了李文硕的掌间。 李文硕起身,借月色舞剑。 只见一片狼藉的地面上忽有风起,场间除了刀意和那股诡异的气息外,此刻又是多了一道出尘霸道的剑意。 月色之下,山坡之上银光飞舞,碎牙翻滚,宛若一个光团,在这百丈大小的空地上左冲右突,留下了一道道残影。 李文硕冷哼一声,右脚重重的踏下,内力汹涌而出,以他为中心,附近的地面硬生生下沉了足有两寸。 长剑归鞘,山坡上残留的那些气息此刻终于被他斩的一干二净,不用再担心会伤到上山的行人,李文硕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 夜色下的朱雀大道充斥着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除却那些策马而过的武侯,那些漆黑的巷子里,也是不知上演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肮脏勾当。 一身青衣,手持折扇的叶胜,就是这般光明正大的在朱雀大街上走着,感受着身边小巷里那些贪婪狠辣的目光,也是毫不在意。 径直走到了那朱雀门前,借着月色,看着那狰狞的朱雀塑像,眼眸中闪过一抹森冷的寒意。 如今长安之事,可以说是胜券在握,只等约定好的日子出手,不管那昏迷不醒的皇上最终决定传位给谁,都不会对靖安王有着一丝一毫的影响。 但是不知为何,他心中还是有着一丝焦虑,不仅是他,虽然没说,但他看得出玉玲珑也是如此。 身后有滚滚马蹄声有若奔雷,更有长鞭破空之声袭向脑后。 叶胜仍旧盯着朱雀绘像,没有转身,脸色甚至没有丝毫的变化。 随后武侯落马倒地,叶胜转身离去,那些巷子里的身影才蜂拥而出,抢夺着倒地武侯身上的钱财衣物。 第126章 世上悠悠安足论 清晨,街上是静谧的。 当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街上便迎来了一个温馨的晨。 太阳还有一大半都埋在地平线以下,长安城那巨大的城门便是已经打开,城门幽深,宛若一张血盆大口。 隔着几里地,李文硕三人便是看见了那沉静的黑色巨兽。 作为当今世间最雄伟的一座城池,仅仅南面的一座城墙,就高足有三十丈,宽有五六丈。 两百年前,黎阳建国,高祖皇帝力克众议,不顾多方反对,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发动无数民夫劳逸,建造了这一座号称永不陷落的城池。 事实证明,高祖皇帝的决定是正确的,后来的几十年里,黎阳多次遭受外敌入侵,打到了长安城下,可是都没有攻陷这座雄关。 自那以后,无数史官均争相恐后的为高祖皇帝歌功颂德,朝野之上,再无一人可以质疑高祖皇帝的做法。 或许只有倒在城墙之下,那无数民夫的枯骨才会在地狱中发出丝丝哀怨。 三人没有立刻进城,而是在城外的小镇里停留了一会儿,把马匹以低价卖给镇子上的人,换来了几两碎银。 李富贵和薛仁海来时虽然带了不少银两,但是这么些日子的奔波过后,却是所剩无几,三匹骏马卖了之后,加起来也是只有不到百两的银票。 这些钱在别处,哪怕是最穷奢极移的扬州一带,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是换作长安,就真的有些不够看了。 不过三人也不是很担心,相反薛仁海和李富贵还有些小激动。 当李文硕说出自己在长安城有位叫刘烨的兄弟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是呆滞的。 别的名字,甚至是当朝首辅都会有重名的,但是但凡那个人只要是姓刘,还住在这皇城之中,就不可能是别人。 当朝太子,未来的黎阳皇帝——刘烨。 顺着那可容八辆马车并行而驰的官道,三个人背着简单的行李,懒散的走着。 除了李文硕之外,薛仁海和李富贵明显有些疲倦,不过也没有人抱怨,面对着那昏暗城墙带来的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三人皆是下意识的生出一股子敬畏的心思。 走到城墙之下,巨大的阴影投掷而下,连阳光都遮掩的干干净净。 这座城墙经过两百年的风吹雨打,表面已然风化破烂,看着有些坑坑洼洼,但内部仍旧坚不可摧。 细看之下,甚至能够看到那些修补过的狭长剑痕,纵横十余丈,这也让李文硕更加认定了,这城墙之内应该有着什么特殊的阵法,否则再坚硬的石头,也无法多承受几次这样的斩击。 长安城巨大无比,城内百万之众更是只多不少,得亏是大清早没什么人,否则若是再晚一点,排起的长队可以绵延到远处的镇子里。 看着前面不断翻检包裹的军士,李文硕有些无奈,前面他也去过很多城池,除却边城之外,很少有这么检查的这般仔细的。 这些城守也是有些无奈,他们也是长安人士,路过的人有不少他们都见过,甚至就是街坊邻里。 但是迫于规矩,还是只能一点一点的仔细检查,所以队伍前进的颇为缓慢,黎阳民风淳朴,百姓胆子也是颇大,所以面对着这些军伍也是丝毫不怕。 得亏这是都城长安,天子脚下,否则若是换了别的地方,怕是已经提着家伙闯了过去。 前面只有几个人,但薛仁海和李富贵还是等的有些心烦意乱,以二人的身份,在那风华州一带,进出城门,别说等待,又何曾排过队? 他们二人看城守的脸色很不好,一群城守看着三人身上的兵器也是一脸黑线。 “何方人士,来长安城干什么?” 若是寻常人家,自然不会这么麻烦,这种盘问只会针对他们这些携带兵刃入城的,而且每一个都要登记在册。 “南山人士,李文硕,来京城访友。” 听得这话,守卫提笔便要在纸上记下,却又忽的身子一颤,猛地抬头,问道:“南山李文硕?你确定你就是?” 李文硕也是有些发怔,疑惑的问道:“我就是,怎么了?” “没怎么,来人,带走!” 这一嗓子吓得周围众人一跳,三人脸上也是格外的错愕,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周围同僚的动作有些不对,怎么就拔出了刀子,亮出了铁链,这位军爷才反应了过来,连忙摆手笑道:“不好意思,习惯了,都撤了撤了,来个人把这位爷请到太子府上,这是太子爷多番叮嘱的客人,说是只要是来了,一定可不准给放跑了。”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噗嗤一笑,心道刘烨这家伙真会搞这些幺蛾子,不过小爷我倒是挺高兴的。 “那我这两位朋友?” 那位军爷眉头微皱,太子吩咐的时候可没说过其他人的事情,可是随即一想,太子朋友的朋友,那不也是贵客嘛,随即眉头舒展,拍着胸脯说道:“都是贵客,一并带走,不,请走。” 薛仁海和李富贵二人也是哈哈一笑,心情却是越加激动起来,本来就是,听李文硕说的时候没什么,可是一旦到了这长安城,真的马上就要被带到太子府上,几人当即心里也是有些紧张。 毕竟平日里虽然也是大大咧咧,但是这辈子所见过的最大的官儿就是薛仁海他爹,一个郡的郡守。和这当朝太子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还没来得及见识一下那天下闻名的朱雀大道,几人就是被带到了一条小道里,三拐五拐的来到那高大的宫墙之下,开了一个不大的后门。 那名守卫赔笑道:“实在对不住,进入宫闱的手续太多,情况也太过复杂,即便是太子发话也不能随便带人进入,若是只有先生一个还好说,但是再加上先生的两位朋友,就只能从这运送货物的偏门进去了。” 李文硕也不介意,挥了挥手,笑道:“小事情,我倒是很久没有见到这位兄弟了,还麻烦这位军爷带个路。” 至于薛仁海和李富贵,别说嫌弃,他俩至今还是云里雾里的,觉得自己是做梦一般。 领路的城守也是笑的满脸褶子,心道这位爷连当朝太子都敢称得上一声兄弟,当真也是不简单,还这般平易近人,哪里还敢有多余的想法,连忙应了一声,便是走在了前面。 周身都是高墙大院,虽是初春,但皇宫里仍是开满了各色的鲜花,一片绿意,生机勃勃。 整个长安城,有三分之二都处于宫城的范围,所以这皇宫不可谓不大,李文硕他们走了小半个时辰,几乎被这金碧辉煌的建筑群晃花了眼,才到了那太子的东宫。 三人在门外等候,守军也是对着守门的那人说了两句,那名伶人才急忙走了进去通报。 不同于其他宫殿,这东宫看起来虽然也是颇为浩荡,但却是缺少了几分华贵的雍容气。 青砖绿瓦,多了几分儒家特有的书卷气。 不一会儿,有急切的脚步声自院内传来。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那个身穿四龙纹袍的英俊年轻人,李文硕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笑意。 “好久不见。” 刘烨眼睛有点儿红,看着自己开始时几乎朝思暮想的这位兄弟,后来因政务繁忙,他已经很少想起,自己在江湖上还遇到过这么一号人物。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又是如此突然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没有一点儿征兆,连个招呼都不打。 刘烨一拳打在李文硕的胸膛上,笑道:“整整一年,我还是以为你都不来了呢,可算是想死我了。” “哪能,当初既然说过来长安看你,就一定会来,我从不失约。” 刘烨哈哈一笑,他是真的高兴,高兴能遇到故友,高兴李文硕果然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李文硕。 “这两位?” 刘烨早就注意到了薛仁海和李富贵,不过对上两人,脸上虽仍是笑意,却没有了那么热切。 “草民风华州北郡人士,薛仁海。” “李富贵。” “见过太子殿下。” 李文硕敢跟太子这般称兄道弟,他们却是不敢,一来双方并不熟稔,二来双方之间的身份差距摆在那里,容不得二人不守礼数。 见此,李文硕也是连忙出声说道:“这位是我在风华州那边结交的朋友,一个个也都是侠义之辈,此行说是要来见识一下长安的风采,奈何一路上盘缠所剩无几,这才随我来投靠你这位地主了。” 刘烨儿确实是地主,还是一位大地主,虽然长安城目前名义上属于他的老子,实力最大的是他的那位四弟。 刘烨满脸笑意的说道:“既然都是朋友,说这些东西就见外了,我这东宫地方不大,别的没有,空房倒是多得是,来,别在外边儿站着了,赶快都进来,正好赶上饭点儿,最近日子不太平,能这样好好吃顿饭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几人在刘烨的带领下,进了这东宫太子府,才发现府中景色比之外面看起来还要淡雅不少。 一旁伺候的宫人也是丝毫不敢怠慢,毕竟先前也是见到了自家主子的态度,更是想起了去年年关,主家亲自动手埋那桃花酒的事情,一时间也是忙碌了起来。 第127章 铁骨铮铮 皇宫的酒宴和寻常人家大不相同,多了很多的规矩礼仪。 即便这东宫之内已经简化了不少,可儒家的那些礼数还是让人烦不胜烦。 刘烨显然也是不喜欢这繁琐的事情,但是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幸好这时袁之善和太子妃周燕也是走了出来。 虽然身为女子,不方便接待外宾,但那是普通人家的规矩,自然不适用到这东宫。 而且这是家宴,周燕作为东宫的女主人,自然是要过来的,而且他也真的很想见识 一下,被刘烨前半年整日都在念叨的这位李文硕李大侠。 至于袁之善,见识什么人倒是次要,来到东宫之后他见过的人也不少,他主要是来吃饭的,自从他来到东宫之后,府上稍微有点儿规模的家宴他基本都没有缺席过。 托李文硕的福,薛仁海和李富贵倒也是坐上了饭桌,只不过看他们俩那坐立不安的样子,就像是屁股底下有刺一样。 也不怪他俩,见了太子爷不知道说什么,得行礼,见了太子妃,更不知道说什么,还是行礼。至于见了这袁之善,更是大眼儿瞪小眼儿,完全不知道这人是谁,竟然有幸跟太子同桌吃饭,而且毫不避讳,幸好袁之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俩完全不必行礼,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这位就是弟妹吧,长得可真是水灵,小烨你还真是好福气。” 周燕眉头微皱,心道这人怎么这样不识礼数,若是寻常大家闺秀,这般话语跟调戏没什么区别了,可自己堂堂太子正妃,这人竟然胆敢这般,还弟妹,太子把你当兄弟是看得起你,你还真敢把太子当兄弟不成? “硕哥儿啊,你这可就不对了。” 听得太子发话,周燕心道就是,你看把太子惹生气了吧。 可是刘烨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大跌眼镜,羞的满脸通红。 “小弟已经娶妻,估计要不了多久儿子都可以有了,倒是哥哥你,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个?” 此刻连袁之善也是不再关注桌子上的饭食了,看着眼前这位称太子妃为弟妹的江湖人,只觉得分外有趣。 李文硕摆了摆手,笑道:“吃饭的时候说这些东西干什么,再说我看得上的姑娘,你也未必找得到。” 刘烨点了点头,仔细想了想,自己所认识的,那些大臣家里号称大家闺秀的女子,模样秀丽,多才多艺,甚至倾国倾城的也都不在少数,可是若是说真能配得上自己这位兄弟的,在他心中倒是没有一个。 看着刘烨的这般反应,周燕此刻也是认真起来,从小就是极为懂得察言观色的她,再也不敢小看这李文硕丝毫。 可是若是说起如何与人相处,她就远不如身边坐着的这位袁之善袁大先生。 袁之善看了李文硕几眼,听其说了几句话,就是大致摸清了李文硕的性子,和太子爷一样,都是那种不拘小节的。 黎阳国力强盛,民风淳朴彪悍,虽然天下仍有受灾的百姓,但是整个天下也算是颇为富足。 但终归是近些年才刚刚富起来,国内民众对于那些珍奇的稀罕物还是不怎么感冒,而是尤其喜爱肉食,皇宫中也不例外。 花梨木的饭桌不大,堆叠了七八个菜就显得拥堵不堪,除了那几张面饼之外,无不透露着油腻的肉香味儿。 吃饭的时候是沉默的,这一点即便是平日里最闲不住嘴的袁之善也不例外,更何况他本就是来蹭个饭。 炖的稀烂的肉糜往饼子里一夹,咬到嘴里汤汁四溅,好吃是好吃,只是这般吃相有些不雅。 若是以往看到李文硕这个样子,周燕说不定还会表露出些许厌恶和不屑,但是此时桌子上那位天天来蹭饭的袁大先生一直是这个样子,让她厌恶之中倒是也有些习惯了。 一群人只顾吃饭,除了这位贤良淑静的太子妃之外,几人饭量皆是不小,不多时,一桌子的饭食就一扫而空,待下人收拾干净之后,刘烨看着眼前的李文硕说道:“这段时间江湖上都没有你什么消息,不知硕哥儿躲在哪个深山老林里钻研武道去了?” 其余几人也都是盯着他看,对于这些江湖轶事,高手的修行地点方法啥的,即便不懂,也都是充满了好奇,袁之善和周燕也不例外。 李文硕呵呵一笑,说道:“往北走了一段,见识了一下草原上的别样风光,也算不上是什么修行。” 话音刚落,袁之善的声音就是响了起来。 “李兄弟去过草原,那有些事情老袁我可要讨教讨教。” “哦?袁先生有什么想问的,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袁之善手中折扇往桌子上一扔,也就不再装什么高人风范,一脸严肃的问道:“草原上各大势力分布如何,阁下觉得对我黎阳朝廷有无威胁?” 看着这第一次见面就打开了话匣子的二人,刘烨心里怪怪的,总觉得自己这个东宫太子坐在这里像个摆设一般。 草原上的部落虽然势单力微,黎阳一个稍大一点的城池,人数就要比得上草原上一个大部落,但是即便这样,黎阳也没有忽视过草原上的力量,每年都会派出大量的探子,可是每年得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草原上的势力太过零散,根本不堪一击。 而且当年如此强大的突厥和西陆人都败在了黎阳的铁骑面前,如今西陆人俯首称臣,岁岁进贡,而突厥更是已被灭族,更别提什么草原人了。 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说道:“你们先聊,我去拿点儿酒。” 说完便是起身就走,见此,周燕虽是太子妃,但终归只是一介女流,不方便独自一人在外抛头露面,也是告退。 面对这袁之善,李文硕也是觉得颇为亲近,没有那股子皇宫中人居高临下的气息,即便刘烨已经刻意收敛,还是让人很轻易的就察觉出来,毕竟这种贵气是与生俱来的。 “草原之上,说实话,骑兵作战,丝毫不弱于我黎阳边军,只是各大部族过于零散,若是团结起来的话,或许还能对我黎阳造成些许威胁。” 听得这话,袁之善也是一笑,让十几个连年征战的部族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这是多么难的事情,稍微想一想,他也是知道,笑着说道:“这样的话,说起来还是袁某杞人忧天了。” “哪里的话,袁先生忧国忧民,实在是让人惭愧。” 袁之善摇了摇头,说道:“不说这些事情了,看李公子也是一个自由自在的江湖人,倒是有时间来京城访友,还真是大仁大义啊。” 袁之善话中有话,即便是身后坐着的薛仁海和李富贵也是皱了皱眉头,性子比较直的薛仁海更是忍不住出声说道:“我们来此,只不过是想见识一下长安风景,至于来到这太子府,也只不过是因为文硕兄想念太子这位好兄弟,可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哈哈,薛公子说的哪里话,是袁某失言,此刻没有酒,否则还真是要自罚一杯。” 李文硕摆了摆手,浑不在意的往椅背上一靠,笑道:“要是有酒,我可还真要跟袁先生抢上一抢,至于来这长安城的原因,也不像薛兄说的那般想念太子,我对男人可没有什么兴趣,真要说个原因,或许就像袁先生说的,是我大仁大义吧。” 这话说的一本正经,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扑面而来的暖暖春风竟是带上了几分秋风的萧瑟意味。 紧接着,在座的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好一个大仁大义,刚才是谁说想要喝酒?” 场间再次响起了刘烨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刘烨儿手中拎着一个满是泥土的陶罐儿,往桌子上一放,伸手扯掉上面的封泥,便是有一股酒香扑面而来。 桃花盛开飘洒香 浓香甘醇沁心房 桃花酒入口醇香,没有北方烈酒那种烧喉的火辣,没有百果酿成的猴儿酒醇厚,却带着一股子江南特有的柔和,让人喝了一口就忍不住想喝第二口。 喝了一会儿,众人脸上已经带着微醺的醉意。 唯独袁之善除外,喝了酒之后,他的眼神反而更加明亮。 低压的云夹着迷蒙的雨色,太阳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知李公子对我黎阳制下的中原有何看法。”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几分酒意也都是渐渐散去。 因为这话若是答不好,传出去就是杀头的大罪。 刘烨眉头微皱,有些不知道袁之善到底在想什么,平日里也未见他如此咄咄逼人过,为何会对只见过一面的李文硕如此态度。 李文硕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端着手中的酒杯就是往嘴中倒去,呵呵笑了两声,说道:“黎阳,是个很有意思的朝廷。” “哦,此话怎讲?” 袁之善也是来了兴致,笑着问道。 目光再次集中到了李文硕的身上,只见他又是倒了一杯酒,轻轻晃着手中的酒杯,玉色的琼浆在那狭小的杯中打着旋儿,已然跃出了杯口儿,却是神奇的没有一滴洒出杯外。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说的就是我黎阳的铁骨铮铮。” 说到这里,李文硕把酒倒进了肚子里,秀口一吐,一丝酒气飘散在空,化为一道氤氲剑气,在桌子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划痕。 身旁伺候着的一个老太监身子一僵,看着李文硕的眼神也是瞬间变得警惕起来,同样的李文硕也是注意到了他,不过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没有想到皇宫里的一个其貌不扬的伶人竟然就有着玄彻境界的修为。 “黎阳建国两百多年,所经历的皇帝,有好的,有爱玩的,有荒诞的,但是没有一个是软骨头。” 话语说的粗鄙,刘烨听到耳中却是分外高兴,笑着说道:“兄弟这话说的忒有几分江湖气。” 李文硕呵呵一笑,一腔酒气化作豪气,尽吐而出,接着说道:“在理就行,我听说武帝御驾亲征,班师回朝的时候说过: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鲁西番南岛西洋诸夷,无前魏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 “这就是我黎阳的气节!” 第128章 姑娘,介不介意我坐这儿? 话一说完,李文硕四下望去,却是发现薛仁海和李富贵二人已是面色潮红,恨不得现在就是提着刀剑,踏上战场,为黎阳皇帝豁出性命。 刘烨也是满脸激动,大笑了两声,连声说了三个好字,便是说道:“好一个黎阳的气节,就是兄弟你这番话,经营的好的话,便是能在长安讨个不大的官儿当当。” 想到这里,刘烨的脸色忽的一黯,是啊,传到皇帝耳中或许真的可以讨个官儿来当当,可是如今自己的那位父亲,已经奄奄一息,昏迷不醒。 在座的唯独袁之善还是颇为冷静,刘烨很了解他,袁之善也知道这一点,不过他乐意刘烨了解他。 因为这样,刘烨才会真正的重用他,却又永远不会真正的相信他。 因为从本质上来讲,他是个十分极端且无国无君的人,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标,为了这一切,他可以不择手段。不过幸好,他的目标对黎阳是有利的。 李文硕笑了一声,摆了摆手说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我们南山脚下,说书的老范说的,相信他倒是对在这儿长安当官儿有着不小的兴趣。” 从南山轶事,到北地大山,从猴儿美酒到长安美人,几人也是越聊越投机,加上袁之善也是不再试探,开始活跃着气氛,连带着薛仁海和李富贵也渐渐放开,开始聊了起来。 倒是旁边站着的那个老太监,默默地站在了李文硕和刘烨之间,满脸阴郁,缩着身子。 不知不觉,那一丝夕阳已从塘上卷起,照在那扇暗红细漆的小门上了。 刘烨站起身,拱手说道:“几位对不住,我还有事,需要去宫里一趟,下人已经为几位安排好了住处,希望几位不用介意。” 几人皆是示意没什么,唯独袁之善的眉头皱了皱,但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李文硕能够注意到,他袖子中的拳头隐隐有些颤抖。 李文硕被一个穿着宫衣的丫鬟领着,到了自己的住处,不得不说,皇宫里什么地方都彰显着富贵,即便是看着朴素了很多的东宫。 这间屋子虽然打扫的一尘不染,但是没有什么人味儿,明显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但就是这样一间房子,看着简洁质朴,可是那毫不起眼的桌椅竟是清一色的全是黄花梨木的珍品,旁边的摆架上全是各式各样的古玩,墙壁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名家字画。 李文硕往那大床上一躺,天鹅绒的锦被登时就是陷下去了一个大坑,让李文硕惬意之中透露出几分无奈。 果然皇家生活的奢华不是自己这样的小老百姓能够想象的。 李文硕走出了房间,顺着来时的路,左拐右拐,也不好使用轻功,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好几道极为恐怖的气息,一个个皆是玄彻境界的武道宗师。 但是他的身形仍是比寻常人要快得多,不一会儿,就是来到了宫外。 已是黄昏,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只不过人们的步伐多了几丝匆忙。 这些都不是长安城的人,他们住在城外的镇子里,白天的时候来城中的坊市卖些东西补贴家用,必须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去,否则宫禁之后,任何停留在大街上的人都会被当做贼寇。 可是现在天还早,不必太过担心。 李文硕走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见到那朱雀大街,不禁有些烦躁,肚子也是咕咕的叫了起来。 恰在这时,一股香味儿传入鼻子里,循着味道走去,只见不远处的街边支着一个棚子。 “老板,一碗油泼面。” “好嘞,马上来。” 玉玲珑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背着剑的年轻人,对方也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直接说了一句让他几欲掀桌子的话。 “姑娘,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玉玲珑叹了口气,心道若不是你口味儿跟我一样,都喜欢吃这油泼面,而不是其他什么面的份儿上,我今天一定把这桌子掀了。 “不介意,不过,我是男的。” 李文硕一怔,听着玉玲珑那颇为中性的嗓音,露出若有所悟的神色,低声说道:“小姐这是在女扮男装吧,我在快本儿上看过不少这样的故事,不过说实话,小姐您这装束不怎么样啊,明眼人儿都看得出你是个女的吧。” 玉玲珑决定,不再跟这个人说话了。 就在这时,老板端了两大碗黄澄澄的面条上来,不同于往日,今日的面条多了两块儿肉,上面甚至还铺上了两根绿菜,但是看着就让人有种垂涎欲滴的感觉。 玉玲珑一怔,当即也是反应了过来,大抵是开春,山上的野菜有了些生机,但他还是有种很怪异的感觉,看着碗中的面,依旧香气扑鼻,却是迟迟没能下口。 李文硕倒是直接拿起了筷子,只是觉得这长安城里的面馆儿倒是挺实惠,饭菜也颇为精致,哪里有薛仁海他们说的那般贵。抬头一看,见玉玲珑愣在那里,笑着说道:“公子怎么不吃?” 看着李文硕的眼神,玉玲珑就知道对方虽然喊了这一声公子,但下意识里还是认为自己是个女的,不过他也懒得解释,低头吃面。 见此,李文硕也是埋头吃了起来,他吃的很快,不一会儿便是把碗中的面吃了个精光。 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便是站起身,笑着说道:“天色已晚,街上不安全,公子还是快点儿回家吧。” 见对方不理会,李文硕也是不再乱发好心,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是回头问了一句。 “敢问姑娘,不,公子,那朱雀大道怎么走?” “你不是长安人?” 玉玲珑冷冷的说了一句,便是从袖中抽出丝绢擦了擦嘴,抬头看着李文硕,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道莫名的威严。 “哦,乡下人,第一次来长安,想见识一下朱雀大道,却是一直没有找见在哪。” 李文硕笑着说道。 “从这儿往东走,穿过两条街就到了。” “那就谢谢公子了,后会有期。” 听到这句话,玉玲珑心道是后会无期才对吧,再见到你一次我都嫌烦,可是嘴上还是说出了那句后会有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李文硕刚走了两步,身后就又有声音响起。 “晚上就赶紧回家,今晚朱雀大道不太平。” 李文硕一怔,轻笑了一声,便是摆了摆手,继续向前走去,一步没有回头。 玉玲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自己会说这么多多余的话,看着碗中剩下的大半碗面条,眉头微皱,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日落之际,天空一片深红色的云霭,映照在水面上,把河集成了蔷薇色。 玉玲珑在桌子上抛下了两个铜板,留下那没吃完的油泼面,转身离去。 第129章 此夜无援 即使是白天,人最多的时候,朱雀大街也没有出现过拥堵的状况。 这是当今世间最雄伟的一座城池,长安城的中心主干道,亦是世间最宽广繁盛的一条街道。 天边已经只剩下了一团红色的云霞。 此刻的街上已经没有了一个人,巡夜的武侯已经策马奔驰在这朱雀大道上。 不过那是往日,此刻李文硕虽然也是遇到了几个武侯,但他们却躺在地上,脑袋或胸膛上插着漆黑的箭矢。 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血腥气。 李文硕站在原地,微微皱着眉头,耳边传来了羽箭破风的声音,扑的两声,羽箭穿透了他身上的儒袍。 李文硕的身影一歪,单膝跪倒在地。 夜色之中,有两道身影从楼顶俯冲而下,宛如两只捕食的老鹰,锋利的直刀隐匿在黑暗中,隐隐有一丝晦暗的光亮闪动。 两人均是一身黑衣,面无表情,虽然武功不高,但依靠着手中的劲弩宝刀,今晚他们已经杀了五个人。 但是还不够,因为上面的吩咐是,今晚凡是出现在街上碍事的人都是他们的目标。 像他们一样腾挪在墙院间,刀锋饮血的黑衣人还有不少。 “第六个。” 刀子已经临近了这儒衫青年的后颈,二人仍旧面无表情,他们两人一组,一人补刀,一人援护,之前的五人,即便那武力稍高几分的武侯也是毫无反抗之力。 可是此刻,异变陡生。 那原本被弩箭射中,倒在地上的儒袍青年身子忽的直立而起,一把就是抓住了他持刀的手腕儿,黑衣人还未有所动作,便是对上了对方那漆黑的眸子,森冷的杀意扑面而来,一下子就是沁到了骨子里。 另一名黑衣人也是一怔,他本来也就离得极近,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可是仍旧没有跟上那儒袍青年的动作。 右手直刀猛地挥出,可是李文硕明显要比他快得多,一个旋身,手一甩,搭档就被当做武器砸到了他的身上。两人在地上滚出了五六丈远,方才停下。 “喂,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李文硕走到近前,踢了两脚,见那两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眉头微皱,便是伸手将一个人翻开,发现他的嘴角已经流下了漆黑的鲜血,竟然已是服毒自尽。 李文硕眼睛微眯,忽的看向了不远处的明德门,隐隐有刀兵交击的声音自那里传来。 此刻,明德门下,阵营分为两方。 一方是身穿明晃铠甲的带刀甲士,另一方是浑身黑衣,手持各色兵器,突然偷袭的刺客儿。 周瑾挥动着手中的暗金色长剑,感受着剑身上传来的那股子力道,震得手臂发麻,眉头微皱,一咬牙,将对方劈开,喘着粗气,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身为当朝首辅的儿子,平日里虽然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但是奈何周公明出身平民,虽然官居高位,却仍是没有什么爵位,所以只好来这金吾卫里走一遭,也就是混个资历,为以后踏进官场做点儿准备,哪能想到在这长安城中都可以遇到这种刀光剑影。 对手人数和他们相仿,身手却是普遍在他们之上,招式功法完全不像是平时里对上的那些军中武人,若不是这一天恰好轮到自己值守明德门,队伍里有老爹安排的几个好手,否则怕是一个照面儿,这一队人就要倒在这里。 可是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声低喝,周瑾将一名黑衣人劈倒在地,出声喊道:“兄弟们撑住,若是被这群逆贼闯进明德门,我们同样也是一个死!” 话还没说完,身上就是挨了一脚。周瑾只觉得腰间吃痛,身子便是不受控制的横飞了起来,还未起身,只见一道凄厉刀光当头劈下,心中一寒,隐隐有些绝望。 黑衣人举着刀向他扑了过来,然后扑倒在了他的身上,再无动静。 周瑾微微一怔,推开身上的尸体,抬头一看,便是见到了一手持长剑的儒袍青年,身形翻飞,长剑舞动,有森森剑气破空而出,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黑衣人,竟是没有一个能挡下一招。 也是连忙起身,带着剩下的二十多号弟兄全力反扑,不一会儿,这些黑衣人就是全部倒在了地上。 擦了一下头上湿漉漉的汗,却只发现满手都是粘稠的鲜血,也是不甚在意,一身沉重的甲片哗啦啦的响着,走到李文硕面前,拱手笑道:“多谢壮士出手相助,敢问壮士尊姓大名,可知这群贼人的来历。”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感受着地面上的那股子震动,抬头向着朱雀大街上望去。 见此,周瑾有些疑惑,同样是顺着李文硕的目光看去,瞳孔也是一缩,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转身想要关闭宫门,却发现门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破坏掉了,眉头紧皱,出声喊道:“列阵,死守!” 低沉的声音传出很远,却是不见有什么动静,若是平时,早该有支援的弟兄赶来,想到这里,周瑾心里一沉,大概是猜到发生了什么,却也没有说话,只是从身上撕下一块儿布条,将手中的铁剑绑紧。 只见正前方,一身乌黑铁甲,手持铁刀的甲士列成了大队,沉默的向着明德门的方向冲了过来,乌压压一片,看着不知有多少。 李文硕眉头微皱,低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看着也是我黎阳的士兵,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周瑾长出了一口气,苦笑一声,说道:“看着服饰,大概是靖安王府的私军,人数不过八百。” “多久方能有人来援?” 听得这话,周瑾眉头微皱,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冷声说道:“如今能够前来支援的只有皇宫里面的御林军,但是十三卫御林军中有十卫都是这位王爷的手下,估摸着皇宫里面,此刻也是乱了吧,好一个理应外援,好一个乱臣贼子。” 李文硕也是微微眯了眯眼睛,他虽然对朝堂上的事情不甚了解,但也不是一窍不通,如今靖安王刘秀起事,所要除掉的最大的敌人,不是那昏迷不醒的皇帝,而是他的好兄弟,太子刘烨。 而此刻的刘烨恰好在宫中。 “没有援兵,意思是只能死撑喽?” 周瑾点了点头,看着不远处单膝跪地,成排立在那里,手持弩箭的甲士,以及弩箭之上冒着的寒光,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那就撑一会儿吧,宫里的事,我相信他能处理的好,至于这宫外的事,就在宫外解决!” 李文硕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只听铿锵一声,背后长剑出鞘。 第130章 铁剑破甲 黎阳民风尚武,市井之间,打架斗殴比武械斗什么的也实属常事。所以对一些刀剑兵器什么的,只要登记在册,也是允许私人拥有,这才造就了黎阳,乃至整个中原武林的繁盛景象。 可是对于弓弩之类的远程兵器,管制还是特别的严格,就算是太子亲卫中,也是不允许拥有的。 但是此时摆在眼前的五十架寒光闪闪的神臂弩,却是着实让周瑾满头爬满了黑线,心中早已把靖安王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嗡的一声轻响,弩箭离弦而出,速度很快,在夜色的掩盖下,用眼睛几乎无法察觉。 可是和那空中嗡鸣的飞剑比起来,自弩机中射出来的箭矢缓慢的令人发指。 几乎是同一时刻,李文硕向前走了一步,身躯单薄,却是挡在众人身前。 碎牙在夜色中急速飞掠,似一道灰淡流影,转瞬间就是跨越了这百余步的距离,剑锋所向,夜色中的一切都尽皆分开。碎牙就是这样不受丝毫阻碍的,切开了那些拿着弩箭的手臂。 鲜血喷发而出,有如泉涌。 惨嚎无声,戛然而止。 五十支弩箭转眼间就是来到了明德门前,然后钉在了那个儒袍青年面前的空气里,如稻草般散落在地。 李文硕面色有些苍白,同时控制碎牙击杀百步之外的敌人,以罡气挡下所有五十支弩箭,还是有些吃力。 不过还好,他做到了。 看到这一幕,前面的甲士没有任何的反应,沉默的从腰间抽出长刀,利刃缓缓抽出剑鞘的摩擦声,即便隔着百余步,依然清晰可闻。 听的人毛骨悚然。 有人抬步上前,鱼鳞般的甲片哗哗作响,然后八百禁卫沉默冲锋。 这时候,碎牙依然在空中急速的穿行着,青色的剑身嗡的一声响,忽然以及恐怖的速度震动起来,将剑身上的血水尽数震成齑粉,然后自原地消失。 即便是冲的最快的一名甲士,此刻也刚刚踏出第二步,漆黑的皮靴重重的踏在地上,震起了青砖石缝中积聚的灰尘,然后身躯重重的栽倒于地。 但是人群并没有停止,所以碎牙也是没有停。 八百禁卫之后,换回一身紫衣的叶胜踱步走着,在这里遇到一个玄彻境高手是计划中没有想到的,不过也并不是十分意外,毕竟那太子爷若是真的一点儿后手也没有,才是真的让人感到奇怪。 对手是一位玄彻境界的武道宗师,可是。 “谁不是啊?” 叶胜小声嘀咕了一声,眼角浮现出一道冷意,冷笑一声,便是继续踱步前行,明明看似极为缓慢的走着,就像饭后散步的书生,却是能够紧紧地跟着前冲的甲士,不落后半步。 站在李文硕背后的周瑾等人,看着挡在他们前面的李文硕,想着方才停在空中的箭雨,虽然有些激动,但却还是改变不了绝望的形势。 而且他们看着前方不远处,不断倒下的身影,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眼前这位已经在出手了。 青色的飞剑急速的穿过了一个人的喉咙,绕头一周,便是急速的颤鸣着,嵌入了一个人胸前的铁甲之上,然后贯胸而过。 李文硕眉头微皱,斩断铁甲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会影响他杀人的速度,而且对方身上的铁甲也不是普通的甲片,甚是精良。 百余步的距离,在这样高速的冲锋下,也就是十几息的时间,所以这点儿机会,对方几乎已经到了眼前。 铁剑穿行的速度更快了,根本不用刻意的抹过脖子,只是肆意的在人群中四处穿梭,沉重的剑身在高速之下,宛若一柄重锤,只要稍微擦着一点,立马就是重伤。 十几息的时间里,甲士之中起码倒下了有三十人,但是他们已经到了眼前。 黑雪谷中,优雅的阁楼里燃着熏香,杯中的猴儿酒在月色的照耀下晶莹剔透,可是罗九衣依旧紧皱着眉头。 这些天唐虎他们已经不再追着自己问叶胜的下落,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即便是平日里最吵闹的唐虎也是沉默下来,安心的在自己的院子中练刀。 但罗九衣知道,他平日里很少会专门的练刀,虽然沉默,但是心中的担心仍是不减半点儿。 罗九衣缓缓起身,看着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想着自己记忆中的叶胜,那般天资即便是她也要嫉妒三分,可是却偏偏不喜欢练武,总想着靠智谋,以自己的手段来规划天下。 因为在他的眼中,武道再高,可敌千人,万人,但终究比不过十万人。 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下,他总是那般胸有成竹,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这样的一个人,注定要在这个世界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怎么可能会死在这种地方? 想到这里,罗九衣秀拳紧握,指节微微有些发白。 夜色漆黑,李文硕却是仍旧感受到了铠甲之下,那沉重的喘息声,于夜色中穿梭的碎牙,终究还是给这群看似混不怕死,拼命冲锋的甲士,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李文硕已经听到了身旁,周瑾他们口中沉闷的低吼,所以他也伸出了手。 就在他那修长的手指与剑柄接触的那一瞬间,只见他身上的那件儒袍微微一震,无数细微的灰尘抖落,化为更加细小的粉末,在夜色里飘舞震荡。 满身书生气的年轻男子,一身气势骤然变得凌厉无比,杀气凛然,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叶胜感受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眉头微皱,心中露出些许警惕。 不过最先感受到的不是他,而是已经冲到了李文硕身前的那名禁卫,他不是什么江湖中的武人,没有修炼过什么特有的功法。 但是那砍出去的一刀,仍是比李文硕所见过的绝大多数江湖人还要决然,力道上也是不弱。 李文硕深吸了一口气,碎牙轻轻抬起,即便已经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叶胜,他还是不得不专心应对眼前的这一把刀。 战场上真正死于箭雨的武道宗师几乎没有,但是出现在战场上的玄彻境界,除了那么极少数的几位,几乎都被这样普通的一把刀砍死了。 碎牙斜斩而出,荡开直刀,破甲,入肉,削筋,断骨,一气呵成。 炙热的鲜血喷洒在高空,却是没能在碎牙上停留分毫。 第131章 最喜小儿无赖 明德门很大,虽然没有朱雀大道五十丈那么宽,但依然是很宽。 所以即便是李文硕,也无法全然守住,而且他现在铁剑在手,再无飞剑之术。 但是此间不是只有他一人,周瑾他们也是怒吼着就冲了过去,可是虽然武艺要高上一点,狠辣、决然上,还是差的太多。 此刻的皇宫之内,特别是禁卫军中,早已乱作一团。 除却羽、月、山三卫的几千禁军外,其余十卫皆以出动,披甲带刀,沉默的行走在夜色里,行走在宫墙之间。 宫墙上的一所小房间里,烛光昏暗,正中央的墙壁上浮绘着狰狞的兽面,三个浑身乌黑铁甲的男人沉默的坐在堂中,凝重的气氛让人窒息。 “如今形势已经很明朗了,两位决定怎么办。” 出声打破沉默的是坐在正中央的那位甲士,也就是月将军卓秋林,他的眸子如刀般凌厉,冷冷的扫视着下面堂中坐着的两位。 山将军黄图皱了皱眉头,他是出了名的沉稳老练,此刻却是有些不安,沉声说道:“禁军守卫皇庭,本就不是争权夺位的工具,既然那十卫是刘秀手下,为其卖命,图一个将来的荣华富贵也是情理之中,我们三卫,持好本分,守好皇庭不就行了。” 听得这话,卓秋林冷哼一声,说道:“黄将军,你想的未免也是太好了点儿吧,我们本就失了先机,此刻若是只在这里冷眼相看,日后待那靖安王荣登帝位,你真以为我们还有活路?说句不好听的,守好皇城,那靖安王府八百禁卫此刻估计都冲破明德门了,怎么也没见你手下山字卫有半点儿动静?快做决断,否则等那靖安王带兵冲破宫门的时候,我们就算再前去投靠,也已经晚了!” 黄图拳头紧握,却也没什么反驳的话语,因为对方说的都是真的,当下也是不禁有些惆怅,心道当时为何皇帝没有把自己也划到那靖安王治下,都已经给了十卫人马,再给三卫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月将军百里奚低着头,对着身边的烛火,不断地看着自己那莹白的手掌,没有丝毫说话的意思。 卓秋林看到这一幕,微微眯眼,黄图倒是好摆平,向来就是个没主见的,看得出他已经有些动摇了,可这百里奚不一样。打他进入御林军已经有二十年了,从一个扛旗的小卒子爬到了如今这个位置,认识百里奚也是已经有二十年,可是却是从来也没有看透过他。 “百里将军,好男儿保家卫国,虽死无憾,但是你可要想清楚,以皇家人的绝情性子,到时候出事,死的可不是我们自己,一家老小,斩草除根的手段,两百年来刘家用的还少?” 听得这话,百里奚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轻轻一扬后,瞥了一眼坐在主位的卓秋林,笑着说道:“怎么,卓将军,刘秀那乱臣贼子是许了你什么好处,要不说来听听?” 听得这话,黄图也是微微一怔,抬头看着卓秋林。 卓秋林眼中闪过一道冷光,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冷声说道:“百里将军说话注意一点,这话传出去,日后可是要杀头的哦。” 百里奚摆了摆手,打断了卓秋林接下来的话,喝了口酒,没有想象中的那股子辛辣感,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姓卓的果然小家子气,连喝口酒都是娘们儿喝的果酒。 “杀头就杀头,我百里家人不多,就那么几个,但是没有一个是孬种,还有就是,砍我百里家的人头,也得刘秀有那个本事。” 看着百里奚离去的背影,卓秋林既愤怒又有些疑惑,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百里奚可以表现出这种态度,他真的不怕死吗?还是另有原因。 就在这时,百里奚折而又返,但是一双眼睛并没有看坐在正中的卓秋林,而是对着一旁的黄图,笑着说道:“黄将军,我家婆娘最近又添了个小子,若是不愿追随那刘秀的话,过几天到家里喝杯满月酒。” 黄图讪讪的笑了两声,他是真的很为难,不知道如何选择。 “黄将军,其实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挺对的,御林军紧守本分,守好皇庭就是了,从来就不是皇家争权夺位的工具。” 说完,也是不待那黄图有什么反应,转身就走,一身乌黑的铁甲闪动着狰狞的光芒。 黄图无论如何选择,终究是他自己的事情,对大局不会有什么影响,就像他之前想的一样,多他们三卫,又有什么区别。 这是国事,说大很大,关乎整个中原,三万万百姓。 可是说小也小,只是那刘家一家子人的家事。 虽然已是病入膏肓,但刘焱依旧是这个刘家名义上的主人,如今他仅仅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周围就没有一个人敢有丝毫异动,相信即便是起兵围城的刘秀,到了这床榻之前,也会俯首先磕几个响头。 也就只有刘烨,此刻坐在床边,伸手抓住那枯瘦的手掌,眼中看着这躺在床上的枯瘦老人,再没有往日间的那股子威严。 这个强悍的男人,在这一年之内,竟是一下子就老去了。 周围的宫女太监,听着外边细细索索的声音,他们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害怕的浑身发抖,却是没有一个人胆敢有什么动作,他们也不能有什么,只能听天由命。 “你连反抗一下都不想反抗吗?” 不知何时,刘焱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坐在床边的刘烨,似乎他还是那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竟是隐隐有些心疼。 “反抗什么,父皇把那十卫御林军交给四弟的时候,不就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么?” 刘烨一直在看着床上躺着的父亲,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孝子,可是等到刘焱睁开眼睛,他的目光却是移开了,转而看向炉子里跳跃的炭火。 刘焱点了点头,看着儿子的侧脸,眼中充满了仁慈,他确实早就预见了今天的一切,早在他封刘烨为太子,却把统领禁军的权利交给刘秀的时候。 因为在他的眼中,刘烨或许是个很好的孩子,将来成了皇帝,或许也会成为一位仁慈的君主,但是相比之下,刘秀的性子明显更适合这个位置。 “是朕对不住你,也罢,今晚,就让我们父子二人,一同死在这里吧。”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飞速的流逝,靠在火炉旁边,拥在锦被里面,却是依然觉得浑身发冷,就算刘秀今晚不起病,估计他也熬不过三日了。人在要死的时候,总是最真实的,即便是这位冷酷了一辈子的帝王,此刻也不例外。 他开始怀念起自己的那些儿子,有的已经死去,有的远在天边,怀念起自己这一生的经历,把黎阳中原治理的井井有条,但确实没有什么特别可以称道的地方,就像以往的前几任皇帝一样。 刘烨不同,他的眼中跳跃着火焰,神色却是异常的平静,沉声说道:“父皇,其实我发现我们两个真的挺像的。” 第132章 我远比你想的冷漠 刘焱轻笑了一声,却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金黄色的锦被上沾上了星星血点儿,却是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 “我也没有想到我快死的时候,会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刘烨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一点。” 他转过了头,再次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眼中却像是一片虚无。 “其实小时候,我们几个兄弟关系都挺好的,虽然不是一个母妃生的,尤其是我跟四弟,我们两个关系最好,或者说四弟跟每一个弟兄都处的很好,他那么优秀,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即便是玩儿也比我们会玩儿。” 刘焱的眉头已经微微皱了起来。 “但是他每次见到我总是吃瘪,因为他是个臭棋篓子,又偏偏不愿意认输,每次见到我,总会拉着我杀上两盘儿,然后被我在棋坪上杀得丢盔卸甲。” 说到这里,刘烨脸上涌起一抹自豪,紧接着又是浮现出一抹怀念。 “还记得十二岁那年,五弟被封往边疆当王爷的时候……” 残月如弓,新月如眉,满月如镜,但是今晚的月亮却是躲在了浓重的乌云后面,怎么也不愿意出来。 皇宫里一片灯火通明,刘烨还在回忆着那些年的往事,似乎当那些早已把大明宫围了个水泄不通的上万甲士都不存在一般。 隐隐能够听见屋子外面,太监和宫女慌乱的声音,然后随着几声沉闷的羽箭入肉的声音,一切都又恢复平静。 “四弟,真的从来没有赢过我。” 天边隐约能看到一抹亮光,刘烨终于是说完了,有些口干舌燥,可是他的脸上却是十分的放松。 “所以他今天也不会赢你是嘛。” 因为没有宫人照看,炉子中的炭火渐渐熄了,宽广的大明宫冷的就像是一个冰窖。 刘焱脸色苍白,就像铺上了一层雪白的霜,看不出丝毫的生气,可是他依旧挣扎着坐了起来,刘烨点了点头,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上了肩膀。 “我突然很好奇,你究竟做了什么,有办法可以对付刘秀手下的军马。” 刘烨苦笑了一声,说道:“没什么新鲜的,甚至没什么好说的,只有两个人而已,不过最起码今天死在这里的不会是我,父皇,今天我来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知道,您用四弟来掣肘我,但是我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我远比你想象的要冷漠。” 刘焱点了点头,似乎连咳嗽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声音细的根本听不见。 “你说的很对,这么多年,为父真的没有看清你,或许你真的跟朕很像,即便在这死的时候露出了些许温柔,但终究骨子里还是冷漠的。” 刘烨突然轻笑了一声,像个被父亲认同的孩子一般,笑着说道:“儿臣今日里还给父亲备了一份礼。” “哦,不仅有你四弟的,还有朕的份儿?”刘焱笑了一声,接着说道:“那朕可要好好看看。” “哈哈,父亲请看,儿臣的这份大礼怎么样。” 刘焱顺着刘烨的手指看去,只见几个太监颤颤微微的掀开那块儿巨大的锦缎,那物件儿通体由金丝楠木制成,上面雕刻着九条狰狞的五爪金龙,狞动着身躯,仿佛要腾飞而起。四周书写着各种鎏金的铭文,看起来华贵异常。 当然以刘焱的身份,他所接受的礼物,要有多华贵都不为过。 只不过这件礼物有些不同。 这是口棺材。 在场的十几号人,除了刘烨和刘焱之外,全部都跪倒在地,把头深深地埋进了地上的毯子里,脑海中一片空白,身躯不断地颤抖着。 “父皇,这份大礼,您觉得怎么样!” 刘烨的身子也是有些颤抖,他背对着刘焱,大笑着问出了这句话,脸上却是早已铺满了泪水。 刘焱静静地坐在床上,眼睛微微眯起,神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终闭上了眼。 这是黎阳皇帝刘焱今生最后一次闭眼,从此之后再也没有睁开,在他生命的最后这一段时间里,他借着虚弱的身体,大声说出了一句话。 “朕心甚慰!” 声音里面带着说不出的愉悦。 刘烨也是闭上了眼睛。 此刻,大明宫外,披甲带刀的精良甲士已经围了一重有一重,所谓人数一旦破万,那便是乌压压一片人山人海,根本看不到边际。 但是此刻即便有这么多人马站在身后,其中更是有着来自各门各派的武林人士,甚至还有几名玄彻境界的高手压阵,可是看着大明宫正门前站着的那个人,刘秀的心思还是有些复杂,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王离,你让不让开!” 他冲着那个人,高声的喊出这句话之后,即便是身边原本有些异动的御林军也是安静了下来,原本那十卫羽林将军,心中也是升起了些微的不安。 黎阳只有一个王离。 整个黎阳无人不知。 此刻他就是站在大明宫正前方的那九十九级台阶儿上,漆黑的大氅随着夜风的吹拂猎猎作响,身旁立着那杆足有近一丈长的方天画戟。 和江湖传说中的那个身高三丈的神魔形象不同,他的身躯并不高大,脸型瘦削,看起来就是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普通人。 可是当他的眸子斜斜的扫过在场的众人的时候,即便是刘秀也是心胆皆寒,周身再多的高手也无法给他丝毫的安全感。 但他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因为他自信,即便是王离挡在自己身前,今天他也会夺得最终的胜利。 同样的,王离也是在看着他,然后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其实他远比你想象的要可怕的多。” 听得这话,刘秀笑了一声,能请得动这位常年待在边境的战神出马,确实让他对自己那位三哥儿刮目相看,但却是不足以让他感到恐惧。 “将军,在此我也不说什么威逼利诱的话了,因为我对您一直很是敬仰,知道将军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虽然不知道三哥是如何打动的您,但如果您还不让开的话,那就怪不得侄儿无礼了!” 刘秀手一挥,一万禁军同时上前一步,身上的铠甲齐声晃动,震撼人心,即便是那些玄彻境界,不知是代表什么势力的江湖武人也是一阵心旌摇曳,信心顿时也是增加了几分。 王离眉头微皱,隐隐有些不悦,刘秀见到这一幕,更是冷哼一声,想着就算是你画戟王离又如何,有着万人敌的称号,难不成你还真的能杀一万人? 和刘秀想的不同,王离皱眉仅仅是不悦,这股子不悦,表达的是对御林军的失望,因为他曾经也是御林军出身。 一万披甲带刀的军士可以吓住他? 他曾在边关,亲面敌军百万甲,同样面不改色! 这时候,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不仅仅是因为身前的禁军,而是因为他身边突兀的出现了一个一身黑色衣衫,明明天已蒙蒙亮,却仍然打着灯笼的年轻人。 “哎呀,一万人,就算是我们两个加起来,想要全部杀光,也是有些费力啊。” 年轻人惆怅的说出这句话,脸上却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笑的人心里发寒。 第133章 其实很简单 “你不用来的。” 王离冷声说道,紧接着一双眼睛又是瞟向了不远处的刘秀,看着他手中拿着的那杆长枪,这才想起来,他的枪术,好像还是自己教的。 他就是站在那里,没有披绒带甲,但是面前的一万带甲之士,却是无人不心惊胆战。 刘秀皱了皱眉头,他看的出王离对那名黑衣人的忌惮,所以他很疑惑,因为那人仅仅是一身黑衣,打扮的就像一个守夜的。 但是那身黑衣委实是太过讲究了,袖口和裤线用金丝绣花,腰间围着白玉的腰带,头顶发髻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 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的人会这般讲究,那就是皇宫,因为这里规矩众多,但是他没听过皇宫里有什么守夜的人,因为皇宫里即便是夜晚,也有着无数禁军把守,还有那些武功高强的老太监们替皇帝把守宫门。 黑衣人坐在台阶儿上,手中拎着一个纸质的灯笼,抬头看了看天,身子一缩,讪讪的说道:“确实啊,天都快亮了,这时候出来,确实有些不合规矩。” “你什么时候守过规矩。” 黑衣人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于是有些恼怒,说道:“反正刘焱那小子都死了,我只不过是个时代的残党,终日隐匿在黑夜里,如今不守点儿规矩怎么了,今后整个世界都是你们这群年轻人的,乃至那些小姑娘,小宫女都是你们的。” 王离有些无奈,甚至感到有点儿头疼,即便是他拿眼前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办法,都已经那么大的岁数了,虽然看着像个年轻人,怎么连心性都跟个年轻人一样。可是没有办法,对方耍无赖,根本不跟你讲道理。 王离是一个非常擅长讲道理的人,当他的道理和你讲不通的时候,那杆方天画戟就会架在你的脖子上,问问你他的道理怎么样。 可是这个方法同样行不通,因为打不过。 就在台阶上二人轻声交谈之际,仅仅十几丈外的刘烨终于忍受不住对方这种视他如无物的羞辱,上前一步,冷声问道:“二位聊完了没有。” 寒风在烟筒里呼啸,放荡而狂悖,听起来像灵魂在黑夜的草原里,在狂风暴雨中,在漂泊中呼吁,险些吹灭了手中挑着的灯笼。 虽然知道这灯笼根本不会被一阵小风吹灭,但他还是做出一副吓了一跳的样子,连忙拿身子护住灯笼,眉头微皱,抬头看着这位文韬武略的靖安王,摆了摆手说道:“长辈说话,小孩子在旁边站着好好听,一点儿教养都没有。” 听得这话,刘秀心中升起了巨大的愤怒,可是这种情绪转眼间就是变成了他脸上的苍白,和无尽的恐惧。 那一刻,他与黑衣人对视了一眼,感受到了那股子烦躁,和随之而来的毫不掩饰的杀意,登登登连退了好几步,大口的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身前那已经有着近百年历史的木门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吱嘎一声,被人推开。 一名老太监率先走出,看着眼前看不见尽头的御林军甲士,腿有些软,却还是颤抖着向前走了两步,尖利的嗓子高声喊出一句话。 “陛下,驾崩了——” 大明宫前面是宽广的御道,此刻上面塞满了人,声音还是毫无阻碍的传了出去。 御道之上,一片哗然。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王离的身子还是忍不住一颤,转过身去,看着那被十几个太监抬着,缓缓而出的华贵棺材,身子缓缓低下,单膝跪地。 刘秀看着那巨大的棺材,以及棺材前面站着的那位,虽然同处在一座城中,却是很久没有见过的三哥,脸色有些苍白。 “乱臣贼子,还不跪下!” 刘烨低喝一声,有些沙哑的嗓音带着巨大的威严,不断地在这御道上回荡。 身前的一万禁军有些混乱,但终究还是安静了下来,因为他们虽然是奉命行事,但是终究知道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所以即便是看见太子,看见那帝王的棺椁,也是没有一个人跪下。 看到这一幕,刘秀嘴角划过一抹冷笑,提起长枪,指着御道尽头,那个身着明黄色四龙纹袍的年轻人,大声说道:“三哥,不要太天真了好不好,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这么长时间的准备,会因为你一句话土崩瓦解吧,今日谁是乱臣,谁是贼子,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抬起头,想看看自己这位三哥惊慌失措的样子,因为他穆然想到,在他的记忆里,自己的这位三哥一直是那么的温柔,似乎从里没有发过火。想到这里,他甚至考虑了一下,是不是可以留他一命,事后把他在宗人府里关上一辈子,也好对自己那几位远在天边的兄弟交代一下,顺便向天下彰显自己的仁义宽厚。 可是他从那双眸子里只看到了冷漠,那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三哥。 “四皇子刘秀,不堪教化,伤及陛下龙体,罪同谋逆,按律,当诛!”刘烨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看着那同样眯眼看着自己的四弟,心中空落落的,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四弟,你看如何,可还满意?” 刘秀冷笑了一声,瞥了一眼那巨大的棺椁,说道:“三哥,我看你怕是糊涂了,这话,是我说才对吧,你要是想说的话,先要问问我手中的铁枪答不答应,问问我身后的一万将士答不答应。” 刘烨没有继续看他,而是微微低下了头,见到这一幕,刘秀心中更是泛起了一阵冷笑,同时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心道你果然是虚张声势,搬出了王离又如何,只要他不带着边境的大军前来,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天下终究还是我刘家的天下吧。” 听得这话,刘秀微微一怔,不知道自己的这位三哥究竟想说什么。 “其实很简单的。” 刘秀身子一颤,背后一瞬间就被冷汗打湿,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他的身前突然多了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手中挑着灯笼,越过了无数高手,就是那么突兀的站在了他的身前。 如羊脂白玉般的手掌轻轻的搭在了他的额头上。 “其实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黑衣年轻人看着刘秀惊恐的眼神,眼中露出个些许仁慈,随后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算了,看在你是宗室之人的份儿上,给你留个全尸吧。” 然后,刘秀的身子便是缓缓倒下,那杆大枪无力的跌落在地上。 慌乱恐惧的气息以这里为中心,不断地向四周扩散开来,有追随刘秀的江湖武人,冷哼一声,身子一晃,便是冲向了台阶儿上的那位太子爷,他的心里有些绝望,大概知道今天自己是必死无疑了,不过死之前能拉上当朝太子,也算不亏。 他这样想着,然后被一杆大戟钉在地上,鲜血留了一地,黑色的刃在阳光的侧照下泛起淡淡的乌金色,像是古铜色的星辰。 有一个人跪下了。 然后更多的人,成片的人开始跪下。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场上站着的,就只有那十卫御林将军,还有那位刚刚赶到场间的卓秋林,以及一些满脸惊惶之色的江湖人士,这些甲士可能还有机会活着,但是他们却是必死的。 刘烨站在御道台阶上,俯视着下面的甲士,面无表情。 王离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仍旧蹲坐在台阶上的黑衣年轻人,冷声说道:“百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听得这话,那被称之为百里的年轻人哦了一声,身形便是在原地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初升的太阳如同一个明亮的火炉,刚刚露出半个身子,便是肆无忌惮的想着周天释放出无数道的光亮。 一如李文硕手中那把剑,不断滴血,却仍旧明亮无比。 明德门前,此刻只有两个人站着。 持剑而立的李文硕和身前那位一身紫衣的叶胜。 第134章 拔剑生死 李文硕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一个人,即便是周公明的小儿子周瑾,也是死在了这场堪称惨烈的混战中。 人太多,即便是他也无法拦住所有人,况且对方的目的仅仅是冲进宫门,根本不愿意在这里耽搁太多的时间。 李文硕自是知道这一点,但是拦不住所有人,他也要拦住眼前这个人,这个人让他感觉到了危险。 饶是这样,全副武装的靖安王私军,还是在这里留下了两百多具尸骨,靠近李文硕的地方,浓稠的鲜血在地上凝成了浆子。 李文硕拄着剑,笔直的站在道路中间,没有剑的支撑,他已经站不稳了。他身上有四处刀伤,最严重的一刀划过他的腰间,留下了一个恐怖的刀口,就是眼前这个紫衣人给他留下的。 血一直在流,若不是他用内力止住伤口,那些鲜血早已浸透了他半边儒袍,他脸色苍白,这是失血过多的样子。 但是他的一双眼睛仍旧是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个穿着紫色衣衫,手持一把直刀的男子。 “真是没想到,宫里数得上名号的高手我都已经记下了,竟是没有听说过有你这档子人物,你到底是谁?” 叶胜倒不是很在意对方拦不拦自己了,因为这么长时间过去,大局已定,无论结果如何,都不是自己能够影响的,虽然这种事态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让他很不高兴,不过此时,他对杀死眼前的这个剑客儿明显更有兴趣。 李文硕没有说话,虽然身受重伤,浑身是血,但是他的双眼却是愈加的明亮,带着一股子浴血的煞气,那股血腥和霸道的气息,让已经达到玄彻境界的叶胜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吗,那么,我可真要杀死你了啊。”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脚下的步子却是一动都没有动,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说道:“让我想一想,见你方才出剑的动作和威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这把剑的重量起码得有五十斤。如此恐怖的兵器,竟然没有在剑谱上留名,也真是难得。” 他在尝试着分散李文硕的注意力,同时观察李文硕的反应,以寻求破绽,可是让他失望的是,无论他说什么,对方就只是看着他,迎面吹来的风带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即便是他,也感到了一股恐怖的意味。 “你的剑不错,可我的刀也——” 话还没有说完,李文硕终于开口了。 “你的废话真多。”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清冷的剑光,眨眼之间,李文硕就是来到了他的身前,铁剑当头斩下。 叶胜也是清楚这道铁剑的威力,不敢轻易捻锋,可奈何自身已经被那道铁剑锁定,对方虽然身受重伤,但是经过一夜的血腥厮杀,气势杀意已经达到了巅峰,实力比之昨晚最开始时也弱不了多少,这时候与他硬拼,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不过只要自己熬过这一段时间,等他鲜血一直流,流到他根本站不住的时候,那么赢得就是自己。 李文硕自是也清楚这一点,手中铁剑斩开挥了过来的铁刀,斩碎了凝实的刀气,再次一转,刺向对方的脖子,只见半空之中,青金色的光芒倏地闪灭,最终被那把铁刀挡住,双方都被对方猛烈地力量震击,李文硕的伤口再次裂开。 一夜激战,即便是李文硕的体力再充沛,此刻也是感觉到了挥剑的右臂上一阵酸痛,识念也是挥霍殆尽,脑海里面也是传来阵阵针刺一般的疼痛。 可是这一击还是势均力敌,因为李文硕的境界虽然只在玄彻初境,可是实力却是远在叶胜之上,这一点也让叶胜十分诧异,他甚至有些愤怒,于是他出刀的速度更快。 没有任何的退缩,两个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开始了下一轮攻击。 四射的刀气剑气在青石铺成的路面上犁出了一道道深深地沟壑,凶蛮的拼杀让长街两旁,大着胆子透过门缝观察的长安人心惊胆战。 虽然也在市井街头见识过不少动辄拔刀拔剑的江湖赌斗,也是没少流血,可是却是第一次目睹这样近乎残酷的搏杀,他们脸色苍白,难看至极,躲在墙壁后的身体瑟瑟发抖。 刀剑整整对击了三十七次,那把长刀终于是化作了漫天的碎片,武器的轰鸣声令场边的人心神不宁。 按理说本应该占尽优势的叶胜,全程都被那一柄染血的长剑压着打,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看似毫不花哨的一次又一次的对拼,他都是被迫的不得不拼。 对方此时真的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可是就偏偏没有倒下,这让他心中有些烦躁,然后那柄剑就是刺入了他的胸膛。 前后不过仅仅几息的时间,快的让人觉得这场战斗明明才刚刚开始,却又突兀的结束了。 高手拼死,哪来说书先生嘴里以及游侠列传中描绘得那般诗情画意,从来都是高下立判,生死立见。若非势均力敌,谁愿意大战三百个回合。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随着血液的流逝,支撑他举剑的最后一点力量也消失了,眼睛变得模糊,想着这人怎么还站着,难道他的心脏不长这里? 心脏不长在胸口的奇人世间自然有,但不是叶胜,此刻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胸口的长剑,爆裂的剑气一瞬间就是摧毁了他的心脏,断绝了他所有的生机。 但即便是死了,他的嘴角依然挂着一抹笑意,临死前轻轻吐出了几个字,即便是离得最近的李文硕也没有听清。 “七十五斤。” 然后他就倒在了地上。 李文硕伸手拔出了碎牙,鲜血如泉涌般喷出。 拄着长剑立在那里,耳边传来了混乱的脚步声,以及铠甲相互撞击的声音。 他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笑意,因为他觉得刘烨那小子不是个短命的,巨大的疲惫忽然间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涌了出来,终于也是眼前一黑,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倒了下去。 景德十七年,或者说是天启元年,据后世史官记载,文宗刘焱在位一十七年,靖安王刘秀拥兵造反,杀父夺位,大逆不道,天理难容。幸得昭武帝刘烨,于大明宫前,愤祖先之勇,举帝剑将其斩首,称得帝位,改国号为天启。 同年,剑仙年少,行至明德门,对敌八百甲,大战在即,面色不变,拔剑生死,视为神勇无匹,武帝封其为逍遥侯。 不过等李文硕醒来,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当李文硕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纱帘,感受着自己已经被包成了粽子的身体,丝毫动弹不得。 不过幸好的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识念却是无比的充盈,小心翼翼的扩展开去,,发现了不远处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薛仁海和李富贵,门廊外小心煽火煎药的宫女,慢慢的扩展到了整个东宫。 然后李文硕就是闷哼一声,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心道识念这个东西果然不能乱用,刚一窥探到两位玄彻境界的高手,立马就是被对方察觉,顺着李文硕的识念反击了过来,让淬不及防的他吃了个暗亏,若不是知道他是谁,估计早就扑杀过来。 第135章 我与侯爷说 他很清楚自己身体的情况,没有勉强自己,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感受着清凉的药力缓缓地渗进血液里,慢慢的,一股倦意也是缓缓袭来,直透进骨头的深处。 李文硕向来很尊重自己身体的选择,所以刚醒不久的他,又是沉沉的睡了下去。 此刻,御书房中,刘烨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章,情况似乎和他当太子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换了个地方处理国事而已。 但是这几天整个朝廷都很乱,旧皇驾崩,新皇登基,这个过程可不是什么可以简单地过程,即便是他想简化,儒家那些客板守礼的老夫子也会出声反对,甚至都有可能指着他的鼻子骂。 而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人家根本不怕死,有些人甚至巴不得你处死他,然后就在原地嚎啕几声,说什么天道不公,帝王失格的话语,然后一头撞死在不知哪里的墙角柱子上,就可以换取一个千古忠臣的名号。 刘烨实在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刘焱没死之前,国事也都是他在处理,可是等到这刘焱死后,无数的事情就是一股脑儿的涌了出来,他知道,这是刘秀的残党在作祟,但是他明面上还是要用仁慈的手段,来彰显他是位贤明的君主,至于暗地里如何,其实他也没怎么想过,反正刘秀已经死了,那这些人也只是秋后的蚂蚱,若是聪明一点儿看得清形势还好,否则到时候,想到这里,刘烨无奈的摇了摇头。 袁之善也是缓缓地走进了御书房,看着这位勤勉执政的君王,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着刘烨的登基,他也是正式出现在了文武百官的面前,昨天第一次上朝,便是提出了大大小小一共一十八条意见,和诸位大臣猜测的不同,这十八条里没有一条是有关于当前朝廷局势的,也没有一条是有关朝廷体质的。 他所上书陈述的十八条建议,全部都是有关于黎阳各地百姓生计的。 按理说这些建议都应该等朝廷局势稳定之后再作打算,可是他竟是一天都不愿意等,有点儿急不可耐的样子。 但同样是这一点,他就赢得了朝堂上绝大多数官员的好感,反正只要你不乱动现如今的体制,不要让大家丢了官帽子,谁会理你在那些地方上有什么小动作,一个市井小民而已,就算爬上了这个位置,还就这点儿见识,终究只是个市井小民。 至于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士,也能封得逍遥侯这样的侯爵爵位,朝堂上的各位大佬虽然有些异议,却是并没有人敢于在这个时候触怒这位新帝的眉头,听说那位到现在还躺在东宫里养伤。 况且只是一个没有丝毫实权的空头侯爷,就算是封个大公爵又如何? 只有一件事情让人感到意外,虽然这件事很是正常,却仍是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所以有很多人出声反对,其中有很多甚至是原来的太子一脉。 刘秀谋反,其间不光有手底下的禁军和私兵,还有很多江湖人的参与,他们来自何门何派,背后何人指示,都被查了个一清二楚,这些门派,基本上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很快就会有朝廷的军队前去讨伐,几万人的队伍往那一堆,江湖上还真的找不出那个门派可以匹敌。 或者说,朝廷,就是这个江湖上最大的门派。 这件事倒是没有人反对,即便是最仁慈的儒生都觉得理所当然,他们反对的是一项禁令的颁布。 禁铁令。 当然不是禁止冶铁,而是黎阳境内,私人禁止打造兵器,违者按谋逆论,所有现存的兵器,都需要在官府登记在册,即便是一把砍柴的朴刀也需要,私藏兵器不上报者,同样视同谋逆。 这件事情是新皇帝刘烨和儒家领袖李青山提出来的,可是不能由他们的嘴里说出来,尤其是不能从刘烨的嘴里说出来。 他刚刚登基,一下子就是在朝堂上得罪了这么多大佬,对他以后实施政令,也是个不小的阻碍。 所以就由当朝首辅周公明,提出了这个建议,经过一上午的讨论,各大势力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刘烨力排众议,全力支持自己的这位岳父。 这件事情可谓是非常的让人惊讶,因为黎阳开国以来,有各种各样不靠谱的皇帝,颁出过各种奇怪的政令,但是没有一个像这般绝的。 仅此一个政令,便是间接削弱了江湖势力的一大截,就算现在没什么,可是一年,两年,或是三年之后,江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会惨到连个能用的兵器都找不到。 而且朝堂之上有不少大佬的家里,就是有着各种大型的铁器铺子,一时间也都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闹得很厉害,但是不知道刘烨后来跟他们说了什么,一个个儿才算平静下来。 据说这件事情之后,第二天周公明就白了头发,辞官返乡,回到风华州老家去了。 朝堂里的人于是更加确定了往日里传开,却没有多少人相信的那个说法,所以这两天,袁之善的家门几乎被踏破,害的他又是跑出了自己的那座崭新的府邸,躲到了东宫里。 李文硕虽然很不喜欢袁之善,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一点儿都不招人烦,和他谈话很是令人舒服。 “侯爷这些习武之人果然不一样,体质超乎常人,若是袁某受了这么重的伤,疼也疼死了。” 李文硕躺在床上,看着袁之善的笑脸,很想直接驭起桌子上的茶壶砸到他的头上,叹了一口气,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苦笑着说道:“袁大人还是直接叫我李兄或别的什么吧,侯爷啥的听着别扭,至于我这伤势,只能说皇宫里的药好。” 袁之善也是呵呵一笑,转过头,看着房顶的大梁,这根主梁,几乎是这个房间里唯一没有雕花的木料,眯着眼睛说道:“其实以前真的挺羡慕你们这些武人的,一个人抵挡八百带甲之士,挥手杀上两三百还能活着离去,再杀一位玄彻境界的武道宗师,这种人物,要是以前见到,就真跟神仙没什么区别了,可是如今看着侯爷这一身伤,就觉得读书什么的也挺好。”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笑了一声,他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回忆着小时候老头子逼他读书的日子,说道:“个人有个人的看法吧,我就喜欢练剑,如果看书的话,我看上一个时辰就会心里痒痒的,坐立不安,可是若是练剑,独自一人在那里练上一天我也不会觉得累。” “哈哈,侯爷这话说得有理,等侯爷伤好了,在下可要好好与侯爷喝上一杯。” 李文硕偏头看着这位穿着官服和自己聊天的袁先生,对方虽然跟着太子发迹,却也是没有直接担当什么了不得的大官儿,不过也是不小,新晋的御史中丞,食轶千担,而现在朝堂上并没有设立什么御史大夫,可以说,他如今就是御史台的领官。 “看袁先生这身打扮,那没有什么好酒我可不开口喝啊。” 袁之善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在下只是得了一个小小的官职,如今还没有领过一次俸禄,不像侯爷,年纪轻轻就已经封侯,在宛州一带甚至还有着封地庄园,哪里是我能比的。” “瞧袁大人这话说的。”李文硕叹了一口气,“以您的本事,封侯拜相不是迟早的事。” 想到这里,袁之善轻轻摇头,笑道:“这辈子我或许可以把官当到极致,甚至可以真正的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却绝无半点儿封爵的机会,即便是刘烨,也不会给我封爵,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李文硕一怔,继续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床帘,在窗子外面吹来的暖风下缓缓摇晃,轻声问道:“袁大人,你说刘烨,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啧啧,侯爷,即便您现在已经是封侯,可直呼尊者名讳,还是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啊。” 李文硕白了他一眼,耍起了无赖,说道:“你去刘烨那告我啊,去去,赶紧去!” 袁之善没有动,笑道:“你问我是问错人了,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编排尊者的不是,我还想升官发财呢,再说你不是他兄弟吗,肯定比我清楚。” 李文硕眉头一挑,轻声道:“在我眼里,刘烨真的是个很单纯的人,可是,现在我真的有些看不懂他了,不过就像你说的,他是我兄弟,不管怎么样,只要他把我当兄弟,我就会护着他,即便以他现在的本事,好像应该是他护着我。” 袁之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人生在世,是非对错哪里分的那么清楚,有时候你不杀人就会被人杀,你能怎么办。每个努力向上攀爬的强人,都曾或多或少出卖过灵魂,不择手段的争取过权力,所以一路走来只有向前,却不能回头,因为回头的那天就意味着出局。” 李文硕心情不太好,闭上了眼睛想清静一会儿,可是识念下意识的铺散开来,周围的一切反而更加的清晰了。 第136章 江湖乱 上 又是七天的时间过去,禁铁令一出,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不过这还不是最直接的,当朝廷紧急征调的五万大军一路扫除了不知多少个小门小派,到了黑雪谷外的时候,仿佛整个山谷都沉寂了。 罗九衣眉头紧皱,指节也攥的发白,消息来得很慢,但终于是来了,没有半分的侥幸,叶胜还是死了,死于逍遥侯李文硕的手上。 听着屋子外面摔东西的声音,她知道一切都完了,这些日子,黎阳的大军只开到一半的时候,谷中纠结的众人就是鸟作兽散,走了个一干二净。剩下的都是一些当初跟着她打天下的老人,而且大家的心里都很不安,不知道该干什么。 苏云和念慈还好,虽然悲痛,却是还能冷静下来,可是唐虎却是已经红着双眼,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可是她能够怎么办,出去跟他说,别伤心生气了,死了就死了,先做好眼前的事情再说? 可是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脑海中想着李文硕这个名字,心口微微有些疼痛,她曾经幻想过这个名字再次闯入自己的世界,可是却怎么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闷哼一声,嘴角便是流下了一缕鲜血。 她想要去报仇,可是眼前的事情就是让她根本找不到办法,黎阳大军压境,这根本不是任何一个江湖势力可以抵抗的了的。 她几天前看到过上一个门派被灭门的样子,对方根本不讲道理,隔着几百步的距离,就是弓箭手的几波齐射,上万道箭矢布成的箭雨几乎覆盖了整个天空。侥幸活下来的人,也会被箭雨集中打击,若是有玄彻境界的宗师出手,军队就会动用大型床弩,那种东西由公输家族制造,采用较为省力的机械,却仍然需要十几个人才能操作过来。巨大的力量,几乎超越了玄彻境界的一击,即便是武道宗师,如果没有甄至化境,也是很难抵挡。 然后,所路过的地方,为了防止尸体发臭,有瘟疫产生,搜查完钱财兵刃武林秘籍之类的东西,就是放一把火,烧上几天几夜,把发生过的一切都烧的一干二净。 风透过窗户,徐徐的吹开桌子上的书信,哗啦啦的想着,罗九衣突然心生警兆,穆然转身,看着身前这个漆黑的影子,那稚嫩却有些熟悉的面庞,不禁有些惊讶。 “李绝仙?” 她失声惊呼,眉头紧皱,紧接着浑身罡气运转,如临大敌。 “咦,没想到这缕魔胎竟然是个女子,这度生天问霸书果然精妙。” 李绝仙桀桀的笑了两声,便是伸手抓向了罗九衣的脑袋,罗九衣刚要反击,却是惊骇的发现自己的身体一动都不能动,连话都说不出,只能看着那白嫩的手掌,一寸寸的靠近着自己的额头。 罗九衣的身躯轻轻地颤抖着,隐隐有些绝望,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对方虽然境界比他高,却也不可能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制住自己,朝廷里竟然派出了这种层次的高手? 可是就在那手掌离罗九衣的额头还有一寸长的距离的时候,手掌停住了。 罗九衣微微一怔,李绝仙也是眼睛微眯,眉头皱了一下,呵的笑了一声,便是收回了手掌,笑道:“没想到竟然还有些因果未断,罢了,今日先留你一命。” 罗九衣终于脱离了那股令人窒息的感觉,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可是一瞬间就觉得自己被抽空了一般,瘫坐在地上,被冷汗打湿的衣衫紧紧的贴在玉背上,将那本就凹凸有致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任哪一个男人看了,怕是都会忍不住。 “你究竟是谁?” 罗九衣咬着牙喊道,可是李绝仙却是转过头看向了山谷外的方向,一身黑袍在春风的吹拂下,漾出一阵阵细小的波纹。 “你刚刚不是都喊出了我的名字吗,难不成还要本座再说一遍?” 李绝仙转过了头,玩味儿的看着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的罗九衣,接着说道:“你们还真是不知死活,竟是招惹上了朝廷,想我当年最巅峰的时候都没干过这样的糊涂事,皇宫里的守夜人,即便是我当初也不愿意与他交手,你们这些小辈,不明白这些事,竟然就是糊里糊涂的想要学那些成了精的皇家人摆弄天下,真是不自量力。” “夺舍?你究竟是什么人!”突然想到了这个词,罗九衣心里也是不禁一惊,夺舍虽然是邪术,但能够夺舍的,无不是本领通天的魔头,心道这究竟是什么人。 李绝仙只是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说道:“这具肉身本来就是本尊的,何来什么夺舍一说,够了,今日黎阳大军压境,留在这里有死无生,你们赶紧走吧。” 罗九衣喘了两口气,体内真气运转,终于是恢复了一点体力,眼睛微眯,没有出声赞同,但也没有反驳。 李绝仙冷哼一声,转过身扼住了她的脖子,对上了她那双丹凤眼,寒声说道:“记住,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而是我的,所以,要好好护着自己的小命。” 罗九衣闷哼了一声,在那漆黑的瞳孔里,她仿佛看到了一朵漆黑的花朵,生有七瓣,每个花瓣上都端坐着一个小人。虽然被扼住了脖子,但是她依旧冷漠无比,皱着眉头说道:“李绝仙,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这段日子好好躲着,不要荒废了修行。” 李绝仙哈哈笑了两声,转身离去,那抹黑色的大氅在空中一闪而没。 房间里安静无比,若不是方才跌落在地的茶杯,她甚至怀疑刚才的事情到底有没有发生过,黛眉微皱,喃喃说道:“度生天问霸书,魔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现在已经容不得她想,虽然很不愿意听那人的话,那是李绝仙有一点说的是对的,再不走,那可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至于叶胜的仇,想到这里,罗九衣攥紧了拳头,身上隐隐有金色的罡气升起。 “李文硕,前恩旧怨,一起了结了吧。” 第137章 江湖乱 下 兴极一时的黑雪谷魔教,在朝廷的大军面前依旧灰飞烟灭,只不过为首的女魔头罗九衣,还有其他一些统领之类的人物,都还在逃。 一时间,江湖之上噤若寒蝉,原本对禁铁令还是颇有微词的一些江湖武人,转眼间就是都沉寂了下来。 朝廷抓的很严,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就是抄家灭族了很多仍在继续违规打造兵器的铁匠铺。 江湖上的内斗一下子也是少了不少,自家的兵器也是收缴起来,等到需要的时候在用,否则的话,若是全部都折损在平日里的小打小闹中,日后一旦生事,岂不是连把趁手的兵器都找不到。 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这些小门小派,像是五大门派这样的江湖泰斗,朝廷也是没有放过。 这些门派要不门内就有祭炼兵器的铁匠铺,要不就是有专门的合作店铺,也都是被朝廷一一查封。 不过毕竟是五大门派,朝廷还是给了不少的面子,毕竟朝廷之中,也是有着不少需要这些江湖武人的地方,所以五大门派若是需要兵器,可以向朝廷申报,由朝廷御供的铁匠铺打造,只不过数量上有着很多限制。 仅这一点,就是把五大门派牢牢地绑在了朝廷这辆大车上。 唯一可以称得上是例外的势力就是剑阁了,这也是因为剑阁的低调,人家世代规矩,此生每名弟子只铸一剑,这一剑需要花上十年的时间来打造,几百年来从未断绝,这一点即便是刘烨儿也是颇为称赞,所以下令特赦,当然更多的是对剑阁那位天下第五的武道宗师,剑鬼柳青的尊重。 江湖大派中,对于禁铁令真正不怎么感冒的也有,白马寺就是其中一个,寺中僧人本就很少与外人争斗,更何况寺中武器,即便是那棍僧手中的玄铁棍,耐久程度也比宝剑长刀什么的高上太多,即便稍有磨损,也是无关紧要。 这一日,白马寺中看起来像往日那么平静,前来上香的香客甚至比之往日还要多了不少。 达摩院坐落于后寺之中,没有它的名字那么大气,饱具禅意,只是一座破旧的小院,只不过相传昔年达摩祖师就是在这里悟道成佛,一百年前广胤真人也是在这儿参得大道,是以这座破旧的小院儿成为每一代白马寺方丈的清修之所。 李绝仙静静地站在乌黑的木门前,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很久,感受着里面枯坐着的那个身影,眉头微皱,神色有些凝重。 终于,他动了,白嫩的手掌轻轻扣住门环,没有扣门,而是微微发力,将这废旧的木门震开,灰尘簌簌的落下,到了他的头顶上时却又自然而然的分开。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可是门里面依旧一片漆黑,似乎没有尽头一样,浓重的黑暗即便是他都看不透,可是他同时却又清楚地知道,这个房子只有那么大一点。 李绝仙没有犹豫,因为虽然有些意料之外,但是他还是知道对方根本没有能力威胁到他,径直迈出步子,踏上了那早已朽败的木地板,随手在自己背后关上了门,吱嘎的呻吟声格外的刺耳。 屋子里一片昏暗,却是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禅香味儿,他向前走了三步,脚下的地板咯吱咯吱的想着,像是稍微用力就会塌陷下去,柔软的不像样子。 脚踩上了一个蒲团,顺势盘腿坐下,心念一动,周围落满灰尘的蜡烛和油灯俱是亮了起来,星星点点的,一如漫天的星辰,眨眼之间,光芒大作,那些星星点点,全部都变成了人头大小的惨白色火团,照亮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年迈的老和尚眯着眼睛,披着枯黄色的佛衣,身上没有袈裟,有的只是满脸的褶子,静静地坐在破败的蒲团上,躬身行了一礼。 和周围的环境不同,老和尚看着十分的干净,身上一粒灰尘都没有。 “施主幸会。”老和尚低声说道,头顶漆黑的戒疤在灯火的照耀下,散发出了一股子狰狞的慈悲意,明明周身尽是灯火,可靠近他的地方却又是一片昏暗。 “老和尚佛法通天,佛念亦是了得,是真正的得道高僧。”李绝仙眼中神色平静,语气少有的认真。 “呵呵,算不得得道,看施主方才燃灯的本事,恐怕金乌诀已经修炼到了极高的境界了吧。况且以施主往日间的道行,佛法造诣也是定然在老衲之上,不,这样说也不对,总之老衲远不及施主。” 李绝仙唇边抿起一丝冷冷的笑意,说道:“你知道我是谁?” 老和尚面色慈悲,微微一笑,手作拈花之势,自有明黄色的佛陀虚影自身后盘坐而起,看那样子,和李绝仙倒是生的一模一样,轻声说道:“老衲修佛几十年,只知道两个人究竟是谁,一个是我自己,另一个就是施主,或者说,只是一个人而已。” 李绝仙长眉跳起,目光炯炯,直视老和尚的眼睛,却发现其中一片混沌,寒声说道:“你倒也是厉害,竟是连这种事情都能参透,只不过时至今日,你还坐在这里,莫不是以为能够阻止我不成?” 老和尚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说道:“想阻止的话,贫僧自然也有些手段,毕竟度生天问霸书也不是真正的无敌,不过阻止的一时,阻不了一世,况且老衲也是很好奇,如果你成功了,那么究竟是你是我,还是我是你。” “这有什么区别。”李绝仙皱眉。 “区别大了。”老和尚呵呵一笑,说道:“度生天问霸书是让人可以活出第二条命的无上奇书,但是像施主这般融合下去,最后剩下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是施主本身,还是另外一个人,如果是另外一个人,那么又谈何重生,不是和死了一样?” 李绝仙沉吟半晌,抬头看着老和尚的眼睛,笑着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儿,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吗?” 这些日子,江湖上还发生了很多小事。 白马寺的老方丈在达摩院中圆寂了。 宛州一个放羊的少年,放羊的时候躺在草地上睡着了,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黎阳的边军中,一名甲士,站岗的时候睡着,不慎从岗楼跌落。 太玄楼的一名刺客儿,在刺杀的时候,穆然间被人抓住,然后死在了大狱中。 草原上一名正削着羊肉的奴隶,在同伴惊恐的目光中忽然站起,眼中流淌着赤金色的光芒,然后倒下,死去。 自此,李绝仙眼中黑色的花朵渐渐凋谢,只余一瓣,那一瓣上盘膝坐着一名女子。 第138章 琉璃公主 任何人如果整日生活在高墙大院,红砖绿瓦之间,即便面对着最华丽的宫殿也会心生厌烦,有时候甚至会产生一种恐惧。 所以即便是象征着黎阳荣耀的皇宫,也并不像平常百姓家里想象的那样,这里也有着很多极其好玩儿的事物,只不过是对那些贵人们来讲。 宫里面甚至还有一些农田,先帝刘焱在世的时候,经常带着皇子和嫔妃们来此进行一些说是体会民间疾苦,实则只是嬉戏玩乐的日子,这些田地平日里还是宫女和太监们照应。 时间又是过了一个月,这些日子国事稍微安稳,刘烨也是得了空子,带着李文硕和薛仁海几人来此种地消遣,对于这种行为,薛仁海和李富贵二人眼睛都红了,这两个同样五谷不分的蛀虫被皇帝的这种行为感受的涕泪直下。 至于袁之善,似乎来之前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就以国事繁忙为由,压根儿就没来。 李文硕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是一脸黑。 刘烨不愧是一位贤明仁慈的君主,深深地懂得不能偏爱某人,要雨露均沾的道理,所以田里的麦子和杂草长得一样高了,据说这位皇帝每次来,还都要检查一下那些杂草的长势,抚摸着那些杂草,脸上竟是还露出了伤感的表情,而且看这样子,估计以前那位经常带他们来此的先帝刘焱也好不到哪里去。 也真是苦了那些照顾田地的太监,杂草长得这么深,竟然还是可以让麦子生长的这么好,只不过若是天下百姓都像他们这般摆弄田地,估计早就饿死了。 看了一会儿,李文硕终于是选择了眼不见为净,转身就走了,一个月的时间,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还需要静养,只不过李文硕对静养这种事情一直没什么好的认知,刚下床就在太医那惊恐的眼神中背上了那把七十五斤的大剑。 最后那已经七十多岁的太医跪在地上,以死相逼,他才是无奈的把剑放了下来,只不过回到床上这件事他是怎么说都不愿意的,已经躺了一个多月,再躺下去他岂不是就废掉了。 李文硕走着走着,只见周围星罗棋布的宫殿似乎都消失了一般,怪石嶙峋,佳木葱茏,其中古柏藤萝,皆是百年之物,仿若成精了一般,将花园点缀的情趣盎然。如绛雪轩前摆放的一段木化石做成的盆景,乍看似一段久经曝晒的朽木,敲之却铿然有声,确为石质,尤显珍贵。 李文硕也是啧啧称奇,手指轻轻地点缀在盆景之上,发出叮咚清脆之声,也是来了兴趣,修长的手指不断洒落,乐声不断,渐自成曲,曲声十分优美,像小溪那泉水叮咚,又有着忧伤,好似那山谷的幽兰,也不少那份气概,好像一位英雄豪杰。 不知不觉,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宫人,多是一些二八年华的俏丽宫女,不过平时她们自然也不是如此之闲,今日她们来这御花园,是为了陪琉璃公主刘婧宸采百花酿酒。 此刻在众多宫女的簇拥下,有一位看着极出挑的女子,身穿淡蓝色的宫装,脸似?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这女子就是刘婧宸,此刻她看着不远处身穿绣着金丝的白袍公子,看着那如幻影般落在那块儿她平日里最宝贝的石头上的手指,听着那悦耳的声音,禁不住有些痴了。 过了一会儿,曲声终了,李文硕收指而立,这才发现周围已经站着这么多人,一眼就是看着了那位刘婧宸,微微一笑,脸上隐隐有些歉意,轻声说道:“在下沉溺曲中,一时失神,打扰了诸位姑娘,还望见谅。” “大胆!见了公主殿下,还不行礼!”一旁侍候的丫鬟也是反应了过来,虽然有些不忍,但出于职责,还是出声呵斥。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一怔,他也是第一次来这皇宫里面,哪里认识什么公主,这是刘烨的女儿?很明显不是啊,应该是刘烨的姐姐或妹妹什么的吧,想到这里,李文硕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笑道:“在下初来皇宫,不识得公主殿下仙容,真是罪过。” 话说的诚恳,可是脸上的那股子笑意却是分外的轻佻。 但是刘婧宸倒也不在意,微微福身,笑道:“初来皇宫,便是逛到了这御花园,来到了这绛雪轩,看来我与这位公子还真是有缘啊。” “不敢不敢。”李文硕连忙摆手,这一段时间他才是深刻的意识到了,皇家中人,即便是一个孩子都不能小看,更何况是一个本就猜不透心思的女子,连忙说道:“若有惊扰之处,实在抱歉,在下马上就走。” “公子莫急,没什么惊扰的,不瞒阁下,奴家平日里也是颇为爱好乐曲,听闻方才公子敲击木石,所成之曲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知是何等曲目?” 刘婧宸盯着李文硕的眼睛,看着对方面对自己,明着让步,实则不卑不亢的态度,也是来了兴趣。 “一时有感而作,只有一段,不成曲目,难登大雅之堂。”李文硕也是有几分无奈。 刘婧宸眼中也是露出了些许惊愕,只不过神色也是更加复杂,皇家人想事情就是这样,不仅喜欢想多,还是净喜欢把事情往坏了想,李文硕今日所做之事的种种,在她眼中,已经不再是一种巧合,而是隐隐有着某种目的了,至于目的如何,还是要看看这人到底是何人了,笑着说道:“哦,这样看来,这位公子还真是曲中大家,不知是哪位大臣府上的公子,还是新晋庙堂的俊秀?” “我可不是什么朝堂中人,在下南山人士,姓李名文硕,此次实在是在这皇宫之中迷了路,才是误闯这御花园,这就告退。”李文硕的脸上已经泛起了一丝苦笑。 可是周围的宫女却是已经惊呼出声,刘婧宸眼中也是带着丝丝惊愕,李文硕这个名字这些日子在长安可是传的沸沸扬扬,即便是她这个内室的女子,也是听闻了不少。 “你就是那个逍遥侯?” 在这里遇见这位被自己三哥亲自封为逍遥侯的人物,刘婧宸心中也是不甚平静。 朝廷百官对这位从来没有见过面,却突然冒出来的江湖侯爷颇有微词;长安街口,无数百姓口中,他是那位持剑斩甲,致使明德门前血流成河的盖世英豪;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他,是玉树临风,击石成曲的翩翩佳公子,到底哪个才是他。 “正是在下。” “原来是侯爷,听说今儿个你不是陪皇帝哥哥耕种修身,怎地来到了这御花园中?”话一出口,刘婧宸就有些后悔,心道自己怎么一瞬间变得如此愚笨,对方既然来此,都说了是不识宫中景色,自己竟然又是追问了一遍。 李文硕呵呵一笑,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说道:“在下自小自山上耕种,按殿下的话来说,修身修了小半辈子,再见农桑,只觉得浑身疲累,看见田中杂草长势盖过麦田,更是心如刀绞,哪里看得下去?” 听得这话,周围的宫女一怔,也是没想到,这位侯爷竟是如此大胆直接,毫不掩饰的把这个问题说了出来。 刘婧宸也是极为聪慧,稍一思索就知道了李文硕所述何意,想着自己以前也是这般作为,俏脸禁不住微红,笑道:“侯爷说话还真是有趣,不知可有兴趣共游这御花园?” 话说的笃定无比,完全不像是询问,无时无刻不透露着皇家的威严霸气,让李文硕生不起丝毫拒绝的念头,只能笑着点头,看着宫女手中挎着的竹篮,笑着问道:“殿下采这花瓣做些什么?” “不瞒侯爷,我那四哥儿整日劳心国事,最近都瘦了一大圈儿,我看着心疼,想着采些花瓣,酿些酒来给他补补身子。”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心道补身子你用人参啊,我还没听说过花瓣儿还能补得,想是这么想,李文硕嘴上还是夸着公主贤良淑德,毕竟给皇帝补身子,自有专门的宫人操心。 园内甬路均以不同颜色的卵石精心铺砌而成,组成九百余幅不同的图案,有人物、花卉、景物、戏剧、典故等,沿路观赏,妙趣无穷。 李文硕也是乐得自在,不自觉间,在宫人的簇拥下,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熟悉。 听着那近在耳边的赞叹声,李文硕无奈的叹了口气,绕了一大圈还是又绕了回来,看着不远处的薛仁海和李富贵,大有一副要留在京城当官儿,为国效力的样子。 看着这一幕,刘婧宸也是捂嘴微微一笑,却是惊动了刘烨,转头看着自家妹子和李文硕,先是一怔,随后脸上便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呦,不爱农桑爱美人,我们的逍遥侯可是真够逍遥的啊。” 敢说这话的自然只有刘烨这个当朝皇帝,可是刘婧宸只是俏脸一红,没有动怒,然后李文硕的脸就更黑了。 第139章 太白入微 天色已晚,刘烨还要留他在这儿吃饭,可是李文硕却哪敢再待下去,在刘婧宸恼怒的目光中,找个借口就是离开了,薛仁海和李富贵也不好再呆,同样告辞离开。 看着李文硕远去的背影,刘婧宸还是有些恼,心道真是个奇怪的男子,皇帝留他吃饭都敢拒绝,面对自己这位绝世容颜的公主,也是一副视若洪水猛兽的样子,似乎世人要怎么做,他都要逆着来,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看着自己这位妹妹的侧脸,刘烨呵呵一笑,说道:“怎么,好妹妹,看上这位逍遥侯爷了?” “三哥,你别闹,你妹妹我可不是那般轻浮的人,眼光高着呢。” 听得这话,刘烨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妹妹你心比天高,可是这李文硕当真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物,你就算嫁给他,也算不得委屈。” “哥!”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刘婧宸就像一个被哥哥欺负了的小姑娘。 “好了好了,哥不说了。” … 李文硕回到了东宫,才进门就见到了那位至今还没有搬出宫去的太子妃周燕,独自一人,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眼睛通红,已经不像前一段日子那般整天以泪洗面,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心道刘烨也是,当个皇帝有时间去锄地,却没有时间来安慰一下自己的老婆,可是这终究是别人的家事,自己也管不了,周瑾的死确实是一件几乎必然的事情,他至今仍记得那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伙子,可是却也感受不到什么悲伤,或许是因为自己和他不熟,又或许是当时死的人太多了。 想到这里,心情略微有些烦躁,转身走出了东宫,周围的宫女太监什么的,见到他纷纷行礼,称一声见过侯爷,他也不知不觉就有些习惯了这个称呼,可是却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像是再叫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一样。 路过朱雀大道,此刻看着这条宽广的大道,路上车马行人如流水,街边商贩热闹也是非凡,心中确实有着些许震撼,可却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呆,仿佛那冲洗的干干净净的青石板上还铺着浓厚的血浆。 时至中午,腹中有些饥饿,步行来到西街之上,想着吃碗面,看看还能否遇到那位姑娘,只是不知为何,那面馆儿今日竟是没有出摊儿,心情也是郁郁,可是没走两步,却是听得一片叫好声。 抬头望去,只见前方拥堵着大量的人群,李文硕有些好奇,踱步走了过去,用巧劲儿挤开了人群,来到那人群的前列,这才看清发生了什么。 正午的阳光利剑一样悬在头顶。 李文硕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听见周围一阵阵压不住的人声。 行刑的地点安排在了前明德门旁边的广场,这里长宽都有上千步,足以容纳万人,向来都是一个斩首的好地方。 按照刘烨的谕示,处斩叛逆同党不禁围观,这是立威的时候。 黎阳百姓最喜欢看热闹,像是斩首这种事情,即便心里再是害怕,也不愿意错过。 李文硕抬着头看着那高台上跪坐一排的人,他们身穿白色的囚服,双手负在身后,脚上带着沉重的脚镣,背上插着粗糙的木牌儿,就像话本儿中所说的一样。 每个罪人行刑之前都要喝上一大碗烈酒,酒里面下了药,喝下去昏昏沉沉的,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害怕失态的事情,死就死了,当然这种待遇也就在长安,其他地方的完全没有资格。 但是有一个犯人摇了摇头,拒绝喝酒,所以他也最是引人注目。 他生的很漂亮,完全不像一个男人,可是他背后的木牌儿上注明的身份,却又是那般醒目,他表现的很平静,摇了摇头对身旁端着酒碗的牢头儿说道:“不用了,我不是很怕。” 仅这一句话,就是在百姓中引起无数的叫好声,可是李文硕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原来你真的是个男的啊。” 玉玲珑目光有些呆滞,在台下扫视了一周,终于也是看见了李文硕,微微一怔,咧嘴笑了起来,用咧嘴形容可能不对,只能说是那种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感觉,可是他却是跪在那里,动一下都是奢望。 李文硕看着那渐渐恢复澄澈的眼睛,也是微微一笑,像是送别一位即将远去的老友。 嘴上说着不怕,可是李文硕看的真切,真的看见刽子手手中那把闪着银光的大刀的时候,玉玲珑还是开始怕了。 他微微地哆嗦了一下,那刽子手生的膀大腰圆,极为的壮实,手中铁刀厚重锋利,砍下一颗人头根本毫不费力。 人潮的呼声越来越高,像是在举行某种浩大的仪式,李文硕眉头微皱,有些不明白血腥的死人为什么会让这些人如此的兴奋。 刽子手倒了一大碗烈酒,这些酒里没有药,咕咚咕咚倒进嘴里,大口的咽着,最后留了一口,噗的一声全部都喷到了刀上。 玉玲珑皱了皱眉头,他有轻微的洁癖,对于那把即将砍掉自己头颅的刀,有着异乎寻常的反感。 果不其然,和想的一样,那大刀斩掉头颅,真的毫不费力,只是噗的一声响,像是在剁牛骨头一样,一个个人头便是如皮球般滚落在地,鲜血喷了足有三尺高。 起初,人们还是惊骇的连连后退,到了最后,哪个人人头落地溅起的鲜血越高,人们的欢呼声也就越高,只不过李文硕也是越加沉默,玉玲珑也是不再看他,毕竟两人只是萍水相逢,李文硕也不可能为了他一个货真价实的罪人,做出劫法场这样愚蠢的行径。 要斩的人头很多,但是依旧很快就轮到了玉玲珑,此刻刽子手也是气喘吁吁,眼睛变得通红,刀锋已经卷刃,旁边的小厮连忙递上另一把刚刚磨好的大刀,趁着换刀的功夫,?刽子手把整整一坛酒淋在身上。 玉玲珑低着头,这个时候他倒是真的不怕了,按常理,在禁军进入靖安王府之前,他就应该已经吊死在了房梁上,可他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做,总觉得自己不能这么简单的就死去,因为自己是玉玲珑,不是什么一般的谋士。 可是自己现在真的要死了,死的极其卑微,毫不起眼。 众目睽睽之下,玉玲珑忽然仰起了头,默默地对着天空,嘴角带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看着这一幕,人群之中一阵哗然。 “太白在太微中,烛地如月光。太白赢而北入太微,是大兵将入天子廷也,哈哈,刘烨,我且看你如何亡国!” 刀光一闪,玉玲珑人头落地,可是这句话依旧在空中回荡不去,人们心中不自觉的回荡起一股子冷意,即便是刽子手也是脸色苍白,抬头疑惑的看着台上的主官。 砍人头的戏码还在继续,玉玲珑的遗言仿佛只是一句戏曲中的台词一般,很快就被那飙飞的鲜血掩盖了下去,李文硕已经没有了看的心思,转身就走。 同样的,对于玉玲珑的话他也不信,除却本身就对星象什么的不太了解,再者他现在已经知道,云彩不过是一团水汽,上面根本没有住着神仙。 新年快乐 不知不觉跨年了啊,很困的我仍然在等着十二点看学校的焰火,在此,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新的一年里,我也不会偷懒,明天开始,进入加更的生活。 在此,感谢各位大佬的订阅,还有推荐票,月票等票票。 额,还有要感谢一下梦m残,残夜流年123,书友(一大串数字4660)刚刚送的月票 第140章 唉,腐朽的贵族生活! 看完了这砍人头的场面,腹中虽然仍旧饥饿,却也是生不起什么吃饭的心思,只是闲逛。 他逛得很是仔细,从西街的南边到北边,进了一家布店,一家胭脂铺,在掌柜的那惊喜的目光中看了好半天,却是一样都没有买。 还有一家铁匠铺,在铁匠那惊恐的目光中,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根精钢的铁箭,上边微微有些磨损,原本精细的雕纹上出现了几道划痕,他想修一下。 可是还未递出,那年过四十的铁匠就是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带着哭腔说道:“大人饶命啊,这弓箭真的不是在我家打的…” 李文硕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朝廷之中颁布的那道禁铁令,拉起了铁匠,安抚了两句,说他没什么事儿,便是转身离开了铁匠铺。或许这位铁匠真的打造了什么违禁的东西,可是这有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开始往东走,甚至连朱雀大道也转了一圈儿,然后去了东边的坊市。 傍晚的天空并不阴暗,而是有一种明丽的蓝色,街角小楼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李文硕在登城楼,三十丈高的城墙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样,平日里虽然禁止常人靠近,但李文硕现在毕竟顶着个侯爷的名头,这些官兵倒也不敢过分得罪。 再说一个个儿也都知道这位爷那天拔剑斩甲的事迹,有不少更是事后去收拢那些尸体的士卒,想起那地狱般的血腥场景,至今还是心底发寒,连带着看李文硕的目光也带着丝丝敬畏。 即便他现在手里拎着的是酒壶,而不是宝剑。 登上城墙,趴在箭垛上向外望去,只见天地旷远,行人点点,不远处的天空中飞过成排的大雁,可是李文硕却是只感到有些无聊。 壶中美酒尝了一口,觉得滋味不错,于是乎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白娟,轻轻地掀开,拿出那朵已经干硬的小白花,一阵风吹过,一切尽皆化作粉尘,随风飘散而去。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自语道:“长安我替你看过了,每一个角落都看了一遍,确实很是繁华美丽,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就像你想象中的那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倒是觉得草原上的生活更加的真实。你说你不喜欢喝酒,但是我想着你怎么也算是一个江湖人,而我恰好也是,你死都死了,不请你喝一杯怎么都说不过去。” 说着便伸出手,将那只喝了一口的猴儿佳酿全部都顺着城墙倒了下去。 酒香随风飘散,城墙上的官兵也是睁大了眼睛,咽了一口口水,不知道这侯爷发什么疯,竟是把这么好的美酒全部倒掉,实在是暴遣天物啊。 可是可惜归可惜,他们也不敢说什么贵人的不是,只是一个百夫长模样的人物微微低身上前,笑着说道:“侯爷,天色不早了,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否则待会儿宵禁,还是有些麻烦。” “放心,定然不会让军爷有什么为难之处。”悲伤的表情只在脸膛上停留了一瞬,便是再次换上了那玩世不恭的笑意。 “侯爷说笑了。” 时间确实不早了,李文硕运起身法,回到皇宫的时候,刚好天黑。 回到自己房中,灯火依旧亮着,可是他的眉头却又微微皱了起来,看着被窝里那个娇俏可人的丫鬟,怕不是只有十四五岁,不禁一阵头大,在心里把刘烨的十八代祖宗统统问候了一遍。 暖床丫鬟,长安贵人们的腐朽生活正是让他难以想象啊,这一身伤才刚好,就搞这一出,李文硕轻手轻脚的题那姑娘掖好被角,便是出了房门,打算坐在院中清醒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春天到来的缘故,方才那一会儿,他竟然生出了几分邪念! “真是罪过啊,刘烨这个混蛋,还真是存心跟我找不痛快。” 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夜里的风虽然早已不在寒冷,却也是凉快的紧,很快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都跑了开来,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这才发现今晚竟是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便是转向了厨房,打算找点儿酒来解解渴。 皇宫里的御膳房和军事重地一样,到了晚上都是上了一把大锁,但是却难不倒李文硕,手指轻轻的一划,便是一道剑气斩出,小指粗细的锁条瞬间便是多了一道裂口。 推门而入,屋子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李文硕也不打算点火,识念扩散开来,好吃的倒是不少,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只要你能叫得上名字,几乎应有尽有,但是翻箱倒柜了半天,却是连一滴美酒都没有找到。 这才想起来,御医叮嘱过,伤好之前不准他饮酒,为此,刘烨直接把东宫里所有的美酒都撤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李文硕皱着眉头,提着一壶做菜用的黄酒讪讪的走了出来,眼睛里冒着精光,这是酒虫活泛的表现。 从来没有喝过这个东西,但料想只要是酒,别管是烧喉的烈酒还是这做菜用的黄酒,应该都能喝的吧。 想是这么想,李文硕还是谨慎的很,开始时只是饮了一小杯,发现味道竟是比老范家酒楼里的美酒还要多上几分醇香,不禁放下心来,开始大喝特喝。 黄酒属温性的,一般医学上用来调和阴阳,比如泡药酒效果最好,平常做菜也可以加些,但是直接喝的话,尤其是男人,饮用起来会容易上火的。 不过很显然,李文硕并不知道这一点。 他酒量本就不好,此刻连饮了六七杯,只觉得饥渴之感非但没有好上半点儿,却是更加得口干舌燥。 一头冲进屋子里,拿起茶壶就开始往嘴里灌,闹出的动静也是把床上的俏丫鬟给吵醒了。只见锦被从她娇小的身子上滑落,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睡衣,露出淡紫色的抹胸和大片白嫩的肌肤,睡眼朦胧的看着屋子里的李文硕,先是吓了一跳,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今晚是来干嘛的,连忙羞的满脸通红。 李文硕却是欲哭无泪,心道你脸红个啥,搞得我好像要干什么一样,快步走到床前。 “姑娘,得罪了!” 那丫鬟一愣,紧接着只觉得天地一阵旋转,在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而眼前李文硕和挂在床头的那把古剑,早已没有了影子。禁不住,眼眶里有晶莹泪珠滚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主家竟是这样不喜欢自己。 李文硕蹲在一座不知道叫什么的大殿顶上,虽然他的身体很不理智,但他还是理智的没有对这样一个孩子下手。 “妈的,这皇宫待不下去了!” 夜空之中,李文硕起身,衣衫飘摇,有古剑御风而起,扎眼之间,便是化作了一道青色的流光。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也是瞬间腾起了十几道极为强大的气息,不过在察觉到那人是谁,和他所做之事的时候,一个个儿却又皆是哭笑不得。 只见碎牙飞快的穿过田埂,青绿色的麦子在剑锋之前顺势自然而然的分开,半空中飘起了无数道草屑。 白天的时候,李文硕已经不知道去了哪儿,据说有人看见一个背剑的身影离开了长安,长得倒是和那新晋的侯爷有几分相似。 巡守的小太监看着皇宫里那块儿一片狼藉的耕地,一屁股栽倒在了地上,绝望之际,这才发现正对面的墙壁上刻着一行苍劲有力的大字,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只见上面写着: 别忘了锄草 ——兄李文硕 刘烨在看到这一行字的时候,气的不知摔坏了多少东西,不过以后这块儿麦田里,倒是真的没长过一棵杂草。 第141章 信义二字 李文硕走的时候喝了不少酒,但是头脑还是清醒的很,身上盘缠带了不少,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不然即便他武功再高,走在这江湖上少不得也得辛苦几分。 绕了个圈儿,打转路过了夜华城附近,不过急着赶路,却是没有进城,以前不知道那宋雪是谁,现在可是知道了。 天下第七宋明哲的女儿,亏得那些喝花酒的公子哥儿还想仗着自己的身家一亲芳泽,李文硕都替他们感到惋惜,幸好自己当初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怕不是初出江湖就要英年早逝。 由于出的钱少,所以李文硕胯下的这匹马也不是什么日行千里的宝马,走起路来悠闲无比,即便是跑,也要比寻常马儿慢上不少。 不过李文硕也不介意,他本就不善骑术,这样不快不慢的速度正好,倒也悠闲自在,只是看着这匹马,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懒马,若是生在荒野里,怕是活不过三天就得被豺狼吃掉,也罢,现在跟着大爷我,也算有个好的归宿。” 马儿打了个响鼻,哼唧了两声,似乎对李文硕的话有些不屑一顾,看着这一幕,李文硕痛心疾首,说道自己就不该救下你这畜生,让你被屠夫拉去宰杀了最好不过。 与此同时,更是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遇到的这些子动物怎么都是这般脾性,从那估摸着已经胖成了一个球的松鼠,到这得过且过的废马,着实不符合自己武道宗师的高人形象啊。 李文硕走的是以前和商队胡老板一起走的老路,想着怀念一下当时的情景,奈何这短短的一年多时间过去,周遭变化竟是这么大,若不是看到了一些去过的镇子和熟悉的物件儿,他还以为走错了路。 时至中午,李文硕肚子也是饿了,可是虽然身上有干粮,水却是已经喝了个精光,恰巧前面不远处立着一个茶棚,忙是欣喜地督促着马儿跑了过去。 “老板,来壶热茶!” “好嘞——” 粗犷的声音拖得老长,让人听上一遍就很难忘记,所以李文硕有些惊愕的抬起了头,看着眼前这位一身明黄衣袍,手端茶壶,一副茶师傅打扮,却是生的虎背熊腰的黑脸儿壮汉,微微一怔,忍不住脱口问道。 “令狐山客,你怎么还在这里?” 听得这话,那壮汉也是微微一愣,咧嘴笑道:“你认识俺?” “那可不,当年我们商队路过此地,你可还劫过我的道呢,怎么,现如今不做劫匪,开始卖茶了?” 李文硕呵呵一笑,看着这精致的茶棚,可不像自己当初为了杀人弄得那般简陋,看起来也是有些时日了。 只不过此刻再看着自己这茶杯里黄澄澄的茶水,还真有那么几分不放心。 听得此话,令狐山客先是脸上一红,随后便是大喜,看着李文硕说道:“你便是那天与我银子的商人?” 话还刚说完,几乎快要连成一条直线的眉毛就是微微皱了皱,说道:“可是看着不像啊。” 李文硕摆了摆手,没有喝茶,笑着说道:“胡老板早就回青州去了,我那天只是顺道跟他们在一起走一程,到了风华州那边就是分开了。” 听得这话,令狐山客就像黄瓜掉进盐缸里,一瞬间就蔫了,苦笑道:“这么说你不知道他们在哪啊。” 李文硕轻声一笑,说道:“怎么,还想再要一会银子,你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儿小钱在这里等了两年吧。” 看着李文硕故作吃惊的样子,令狐山客轻哼一声,横眉怒目,倒是真有几分威武气息,冷声说道:“格老子的,你这小儿,说话怎地如此气人,老子岂是那种见小利而忘义的小人?” “哦?”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来了兴趣,上下打量了两眼令狐山客,笑道:“可是看你也不是一个当茶博士的料,而今之日,委屈在这种小地方,实在是屈才啊。” 李文硕这话说的确实是发自肺腑,他见过令狐山客手持两杆大铜锤的威武样子,虽然武功低微,但是天生神力,放在这纷杂的江湖上或许会到处吃亏,可是若是放到战场上,无疑又是一位冲锋陷阵的猛将。 “你以为老子想在这里卖茶?”令狐山客眼睛一瞪,随即偏过头去,冷声说道:“昔年那商人借过我几两银钱,我说过来日定当十倍奉还,可是当时却是忘记问那商人来历,想着他或许有机会再经过这里,于是便在这里等着,顺便卖茶讨点儿生活。” 恰在这时,又有两人进入了这棚子里,坐在一旁的木桌上,端起桌上的茶杯便一饮而尽,似是还不尽兴,便是大声说道:“令狐,快些再来点儿茶水,跑了一百多里路,累死爷爷了。” “多等会儿渴不死你!”令狐山客也是皱着眉头吼了回去,那人似是与他颇为熟稔,也是骂骂咧咧的又说了两句。 李文硕见此,觉得心中有些羞愧,确实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是一口将杯中茶水饮尽,赞了一声好茶,接着说道:“令狐兄弟仁义,可是当初胡老板给你银钱,估计也从来没有想过让你还钱这事,兄弟大可放心离去便是。” 听得这话,令狐山客脸憋得通红,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说道:“那商人与我银钱是小,救我师徒二人性命是大,再说我既然说过了要十倍奉还,那么便一两银子都不会少给,行走江湖,若是连信义二字都没有,那还不如回家种地!” 令狐山客气愤的厉害,李文硕却是对这个仅仅见过两面,更是只有初境的武人敬佩的五体投地,笑着说道:“令狐兄这话说的好,江湖之人,若是连信义二字都没有,还不如回家种地!” 李文硕拍手称快,可是御书房里的刘烨和李青山也是头疼无比,看着那整整书写了几十万字的江湖花名册,上面都是江湖大小势力的各种信息,可是刘烨实在是不知道这有什么用。 把其中一本儿名册摔在了桌子上,苦笑道:“李师,你说这帮人是不是太闲了一点儿,朝廷花了这么多银钱,就鼓捣出了这么个东西,像这些小门小派,江湖之上每天不知要覆灭多少,又不知道要诞生多少,就像这昨日才收录进去的白莲教,刚刚兴起,便是被一位显锋境界的刺客儿灭了满门,难不成还要记录在册?” 李青山听着刘烨的抱怨,微微一笑,说道:“为师知道你喜欢这些江湖人,作为一个年轻人,你喜欢江湖上的快意恩仇,这点没有错,可是作为一个君王,你要清楚,只要这些以武乱禁的侠存在一天,就别想真正的天下太平。” 刘烨眉头微皱,却也不敢再李师面前发火,他知道李师的想法,也知道那些并没有半点错误,所以他现在虽然有些不悦,可是却在这一条道路上马不停蹄的走着,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是仍旧有些气愤,因为除了禁铁令,他竟是真的找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 “这些江湖人,整天武刀弄剑的,还不如回家种地!” 第142章 破晓 草原的夜空向来是静谧的,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在自己那位老师的影响下,乌兰巴特尔经常独自一人躺在草原上看星星,每天最喜欢的就是根据老师教自己的东西,来从星象的变化里推演一些东西,虽然那些推演出来的东西连他自己都不信。 今晚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璀璨的星空比往日要明亮的多,可是他却是没有了看星星的心情。 身为天下第三的高手,草原上无人能敌的强者,此刻的他面色苍白,嘴角溢出星星点点的血迹,不断地咳嗽着。 他眉头微皱,虽然杀死了敌对部落之中那两名破军境界的祭司,但是那两人也是成功的拖住了他。 他们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失败,部落里的武士此刻只剩下了不到两万人,之中还有大量的伤员,有完整战力的只有一万人左右。 金帐前点着火堆,横七竖八的都是尸首,静悄悄的看不见人。 金帐宫的武士女官们也都跑回自家的帐篷,谁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夜,应该和家人在一起。 拓跋烈踩过那些尸体,走到空地中央的鼓架上,抬头看着夔鼓。 这面漆黑的巨鼓响起的时候,城中所有的武士都会随之冲锋,可是此时他却是有些迷茫,不知道如何度过这个夜晚,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明天的太阳,他轻轻的抚摸着鼓面,夔的皮坚硬如铁,冰着他的手。 “拓跋烈,你快走吧,只要你活下去,拓跋部就还有重新崛起的机会。”乌兰巴特尔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巴特尔你呢?” “那里还有很多人,我暂时走不了。” 拓跋烈知道乌兰巴特尔说的什么,他在说那些奴隶,即便他成了尊贵的大祭司也是整日里混在奴隶堆里生活,但是让他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简拔过一个奴隶。 “不要骗我了,巴特尔,如果我走了的话,或许真的可以活下去,但是拓跋部就真的没了。” 拓跋烈转过了身,看着乌兰巴特尔的眼睛,穆然发现那双眼睛似乎比天空还要澄澈。 “巴特尔,你受了很重的伤吧,留下来你会死的。” 乌兰巴特尔沉默了,对于死亡,从小在奴隶中长大的他没有什么概念,因为周围每天都有人死去,但是此刻的他竟是感到了些微的恐惧。 乌兰巴特尔仅仅是笑了一声,便是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黑暗,那里有北原部的大军在黑夜中徘徊,只等天一亮,如海一般的骑兵就会将这里湮没。 “巴特尔,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今日如果走了,他日或许真的会活下去,但大抵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牧民,只有你活下去,拓跋部才真的会永久存在。”拓跋烈的眼睛微眯,其间透露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草原上不需要一个有威望的部落首领,这样的首领多如牛毛。”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语调微微拔高,带着沉稳和坚定,眼中闪动着期待的光芒。 “我们需要的是一位前所未有的王,只要他拔起铁剑指向前方,部落里的所有人都不会恐惧,坚定不移的跟随着他的脚步。这个人不会是我,而是你,巴特尔,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巴特尔微微一怔,笑道:“拓跋烈,你真的长大了啊,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王。” 拓跋烈一怔,他觉得巴特尔没有听明白他的话,有些着急,想要张口再说一遍,可是一只温热的大手在这时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脑袋。 “其实我当初去学着当祭司,就是想吃一口肉。” 乌兰巴特尔从王廷的马车里搬来了一坛又一坛的美酒,在地上堆成一堆,脸上带着欣喜,仿佛一个孩子,大手一挥,忽有风起。 无数的马车变成了一节节细碎的木条,在空中飘舞着落下,聚成一堆,越来越高,仿若一座小山。 一道刺眼的光亮闪过,宛若一道炸雷击打在柴山的顶部,仅是一瞬间便是升起了一道三丈高的火团。 木头燃烧着,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吸引了很多很多的人。 柴山上多了一道人影,正是乌兰巴特尔,他站在那里,脚下的火焰便是自动的向四周鼓荡,没有一粒火星可以跃上他的衣袍。 他高举了自己的手,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上到满身肥油的贵族,下到最低贱的奴隶,没有一个不认识这位悍勇无匹的祭司,火焰中的乌兰巴特尔有些模糊,看不真切,宛若一个神明,充斥着巨大的威严。 附近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眼睛里面还是带着崇高的敬畏。 乌兰巴特尔看着下面越来越多的人群,有奴隶,有贵族,可是此刻他们都一样,眼里尽是暗淡,已然看不到任何活命的希望。 奴隶还要好上一些,因为他们有可能只是换了一个主子,而那些贵族却是全部都要杀掉的。 “大家想不想吃肉!” 乌兰巴特尔的声音在夜空里拉的老长,他没有用多少内力,声音依旧传出了很远。 贵族们皱着眉头,奴隶们却也都是一怔,他们不知道这位大祭司想干什么,虽然他们也觉得祭司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却也不认为这些话是对他们说的。 直到有一个奴隶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两步,出声问道:“奴隶也有肉吃吗?” 声音颤颤微微的,似乎还没有火焰的噼啪声大,但是乌兰巴特尔还是听到了,所以他很高兴,眼中充满了笑意。 “当然可以,知道羊圈在哪吧,去抓一只羊羔,不,多抓几只,想吃的话就自己烤,这里有整个草原最大的篝火!吃完了肉,还有最烈的马奶酒!” 有十几个奴隶或许是胆子大,又或许是已经饿得昏了头,犹豫了一会儿便是去抓羊了。 不一会儿,几头洗剥干净的羊羔便是被架在了火堆上,焦黄的羊肉上滴下了肥美的油脂,香味传出去老远,即便是贵族也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去抓羊,奴隶们奔走相告,说这里有着羊肉和美酒,然后这里聚集了更多的人。 乌兰巴特尔从火堆上走了下来,手中拿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在奴隶那惊恐的目光中,割下了一块儿焦黄的羊腿肉,送到嘴里大口的嚼着,油从焦黄的肉里溢出来,满嘴都是香味。 那名奴隶也不怕了,接过了巴特尔递过来的匕首,同样是学着巴特尔的样子,割下了一块儿肉塞进嘴里,他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痛的直打颤。却仍是伸出大拇指赞了一声好吃。 等到那口肉舒舒服服的咽到了肚子里,那名奴隶感激的看着巴特尔,然后转过了头,看着身后乌压压的人潮,大声的喊道:“大祭司请我们吃肉啦!” “哦——” 这片空旷的绿草地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这里没有什么贵族和奴隶,所有人都在欢快的唱歌跳舞,吃着肥美的羊肉,喝着最烈的美酒。 乌兰巴特尔挤开人群,来到了拓跋烈的面前,他微微有些醉了,脸有些红,火焰驱走了严寒,肥嫩的羊肉填满了肚子,烈酒让人胸膛里像是烧着一把火,浑身的血脉都张了开来。 “巴特尔,你是放弃了吗?” 拓跋烈眉头微皱,和那些贵族一样,他同样不知道乌兰巴特尔,这个奴隶出身的大祭司想干什么,但是只有九岁的他却是异常的冷静,完全不像一个孩子。 “放弃,首领在说什么胡话,我们还有那么多的武士。” “可是敌人的武士是我们的三倍,战马也比我们的多。” 四目相对,看着乌兰巴特尔眼中那深邃的黑暗,拓跋烈忽然懂了,眼前这个草原上最具智慧的人,就真的只是想吃口肉而已。 他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巴特尔,要留在草原上的话,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填饱肚子,打完这一丈,我们去中原吧,让那些人,见识一下我们草原的骑兵!” 乌兰巴特尔看着拓跋烈挥舞的拳头,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他的背后就传来了单膝跪地的声音。 一个接一个,络绎不绝。 奴隶们面色激动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高大的男人,他们生来就是奴隶,自打跟了这位主子以后,才过上了几天好日子,在他们眼中,乌兰巴特尔无疑是善良的,这个平日里和他们一起放牧,替他们磨刀的年轻人,这一刻真正的成为了他们的主子。 他们要听从主子的命令,主子现在要带着他们吃肉喝酒,主子也将带着他们去冲锋陷阵。 天边已经亮起了一丝光亮,可是火焰还在燃烧,只不过周围的人却是都散去了。 北原部的骑兵首领看着前方那残破的帐篷群,他的身后是整整三万,英勇善战的草原骑兵,可是他握着缰绳的手却隐隐有些颤抖。 拓跋部只有不到一万名骑兵,但是骑兵的身后依旧坠着无数的人,他们衣不蔽体,瘦骨嶙峋,可是他们的眼中都跳动着火焰,手里都提着刀剑。 他们不堪一击,他们 遮天蔽日。 第143章 那都没法待!(四更万字奉上,求订阅) 令狐山客依然在那里等着,似乎在向整个江湖诉说着他说坚持的信义二字。 对此,李文硕很是敬佩,却没有一起等下去的心思,只是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胡老板的信息全部都告诉了令狐山客,希望这个汉子能够早日找到胡老板。 李文硕仅仅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是回到了雁门山,此时雁门山上所有得冰雪都化开了,当真是一副山清水秀的样子,顺着那条熟悉的山道,慢慢悠悠的上山,沿途欣赏景致,就真如书中说的那般,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荫。 不一会儿,就是来到了那几栋茅屋的前面。 瀑布的轰隆声不断地响着,陈依依本来还是挺期待瀑布解冻的恢弘场景的,可是此刻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却只是不高兴的嘟着嘴,蹲在水潭边,洗着木盆里的衣服。 隐隐约约间,她还是对这漆黑的水潭有些畏惧,总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女人的感觉总是出奇的敏锐,所以李文硕也是不敢怠慢,捡起一个拳头大小的鹅卵石砸在平静的水潭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陈依依的花裙子。 所以陈依依很是恼怒,站起身来,转头看着这个骑着马儿的白袍儿公子哥,所有的恼怒都变成了脸上如花开一般的笑。 “公子,你回来了!” “是啊,不过以后不要叫公子了,叫我侯爷。” 李文硕一挑眉,呵呵的笑着,虽然对自己是侯爷这件事不怎么感冒,但那是长安,你随手丢块儿砖头都可能砸到一位侯爷或是王爷的地方,回到家里若是再不得意几分,李文硕真觉得自己前些日子流的血白流了。 已经真正变成了一身灰的小银如李文硕想的那般,吃成了一个球,但身子还算是灵巧,从屋子里一溜烟儿的跑了出来,三两下便是跳到了马头上,歪着个小脑袋看着李文硕的眼睛,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的事物。 然后被李文硕一巴掌被拨楞了下去,李文硕就是下了马,在身后陈依依的快步跟随下,来到了那茅屋前,轻扣木门。 屋内的上官羽也是一身白衣,自是早就知道了李文硕上山的事情,老黄脸上也没什么意外之色,举着那把黄油纸伞,面无表情的说道:“进来。” 李文硕走进屋内,依照规矩,给师父敬酒,却是被上官羽毫不客气的一脚踹翻在地。当即颜面大失的李文硕就是跳了起来,却也不敢发怒,只是苦着脸说道:“师父,徒儿这是又干了什么惹您不高兴的事。” “没啥,好久没有踹你了,找找感觉。” 李文硕一滞,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语,老老实实的站到了老黄的旁边,等待着师父训话,陈依依也是紧紧地贴着李文硕站着,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你这小兔崽子,真是翅膀硬了,回到中原之后,不先回来看看为师,去趟南山也就算了,竟然还去了趟长安城,哎,看来为师真的是老了,镇不住你这小子了。” 李文硕很想反驳,先去长安城主要是因为顺路,可是却没有出声,因为他知道老爷子就是真的只想训他两句,耐心的等老爷子说完,时间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渐晚,老爷子便是把老黄和陈依依都赶了出去,有些话要跟他说。 毕竟只有李文硕才是他的亲传弟子。 “你封了这个侯爷很高兴是吧。” “一般高兴吧。” “嗯?” “不高兴,我就不应该封这个侯爷。” 李文硕话锋转的很快,老爷子那微微挑起的眉头才是渐渐舒缓下来,看着李文硕说道:“你在显锋境界浸淫近十年之久,这次进境玄彻,虽是意外之喜,却在情理之中,以后还要勤勉练剑,不能妄自尊大。” 李文硕眉头微皱,上官羽也不意外,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怎么,很痛苦?” 李文硕摇了摇头,看着上官羽的眼睛,平静的说道:“谈不上痛苦,只是有些不甘心。” “那只是因为你不够强。” 李文硕点头,坐在上官羽的对面,拱手称是,说道:“徒儿日后定当努力练剑,不敢懈怠分毫。” 上官羽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出去跟依依他们一起准备些饭食吧,有些日子没见了,今日回来,吃点儿好的,就当给你接风洗尘了。” 可是李文硕却是还没有动。 “怎么,你还有事?” “师父,弟子想学一下您的剑术。” 李文硕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出奇的平静,所以也是极为的认真,而老爷子只是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怎么,这么着急变强,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吧,我的剑术乃是屠龙之术。” “师父,说实话我的确是个惫懒性子,若不是真的喜欢练剑,这辈子估计也成不了什么事,变强什么的,对我来说真的无所谓,只不过,我真的不想再体会一遍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了。”李文硕还是没动,只是嘴角儿浮现了一丝笑,眼中也是闪动着晶莹的光,继续说道:“师父手中之剑乃屠龙之术,自然不屑于出手对敌,可弟子不一样,想必以屠龙术杀人,自是也要方便些许。” “你倒是有几分诡辩的本事,罢了,明日教你一些,不过能体会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听得这话,李文硕苦笑了一声,说道:“师父,不会又是剁椒鱼头吧?” 然后只听轰隆一声响,李文硕撞开了柴门,便是栽倒在了草地上,有着罡气护体,倒也是谈不上什么受伤,只是十分的狼狈,特别是还摔到了姑娘的脚下。 身上的白袍有多了一个脚印,脱下来递给陈依依拿去洗了,看着不远处大眼儿瞪小眼儿的松鼠和懒马,叹了一口气,便是走到了老黄的身前。 “老黄啊,你摆弄这些东西做什么?” 见老黄手里拿着一些锦缎,李文硕也是有些好奇,心道难不成洗衣做饭无所不能的老黄,现在又要打算进军裁缝行业了吗? “冰筠那里说最近缺些做衣服的布料,我就花了几万两银子弄了些上好的天蚕丝和蜀锦,你看看哪个好一点儿?” 看着老黄紧皱的眉头,似乎在蚕丝和蜀锦面前选择是个极大地难题,李文硕莫名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才走了没多久,这就冰筠冰筠的喊上了,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出门的时间长一点儿,就会多出一个满地乱跑的大侄子。 李文硕叹了口气,也不想追问,说道:“你直接两个一起送不就行了?” “可是冰筠连着做两件儿衣服,会累到的吧。”说这话的时候,老黄依旧低着头,似乎连抬头看一眼李文硕的心思都没有。 李文硕哑口无言,只觉得这雁门山和皇宫一样,都没法待了。 “侯爷,你晚上想吃点儿什么?” 看着蹦蹦跳跳来到身前的陈依依,模样似乎比之前刚遇到的时候还要出挑不少,心情也是好上了几分,说道:“哎,你还是叫我公子吧,侯爷听着别扭。” “那可不行,奴家可听说了,这黎阳的爵位可是来之不易,只有通过军功换取这一条路径,更别说是侯爵了,藏着掖着那算什么事儿。” 第144章 蛟龙? 听得这话,李文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却又找不到哪里不对劲儿,于是乎也就开始商量起了晚上吃什么。 老爷子喜欢吃鱼,这个自然是头等大事,即使这是为李文硕接风洗尘的饭局。 李文硕脱了袍子和上衣,赤裸着上身,站在瀑布边上,舒展了一下筋骨,便是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老黄依然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无聊的看着李文硕在水里扑腾的影子,虽然饭是他做,但是找食材这种事情,自打李文硕来了之后,就变成了李文书的活计,李文硕不在的时候就轮到了陈依依。 现在李文硕回来了,陈依依自然也是乐得自在,也不像刚开始时那般羞涩,特意搬了个小凳子来到了瀑布边看李文硕抓鱼。 和暖的春风,飘着道边槐花的清芬,轻轻的吹拂着人们的脸颊,倒是十分舒坦。 不过李文硕提着两条草鱼上岸的时候,看着端坐的二人,仍是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把草鱼随意的摔在草甸上,哼了一声,便是冲着自己的衣服走了过去。 “不想下河抓鱼,你可以钓鱼,又不是没有鱼竿。”老黄看着李文硕的背影,皱着眉头说道。 李文硕坐在草地上,摆了摆手说道:“钓鱼太慢,哪有直接抓鱼方便。” “你最近太过急功近利了,这样于你练剑无益。” 话虽这样说,道理李文硕也明白,可是就是听不进去,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上的流云,心里有些烦躁,不是因为抓鱼或是其他的什么,而是自打草原回来之后都是这个样子。 “抓个鱼而已嘛,怎么又扯到练剑上去了,李公子天赋异禀,这点儿小事肯定很快就解决了。”陈依依也是连忙跑出来打圆场,微微弓着身子,看着李文硕的脸颊,笑的极为真切,说道:“公子,那水潭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每次洗衣服我都感觉心里发寒。” 李文硕摆了摆手,笑道:“哪能有什么东西,去年我还整日往里面去锻炼气息,就见过几条鲤鱼,也就寻常大小,没什么好怕的。” 事实证明,和漂亮小姑娘说话,无论说的是什么,总是能让人心情愉快,浑身通透。 可是老黄却是一怔,瞥了一眼旁边的水潭,出声说道:“难怪我最近总觉得有些不对,难道是那家伙跑出来了。” 闻得这话,李文硕和陈依依对视了一眼,皆是来了兴趣,嬉笑了一声,问道:“老黄,这水潭下面有什么东西?” 老黄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一条将要化蛟的大蛇而已,依依,最近别去那水池边上了。” 李文硕和陈依依眼睛瞪得老大。 “蛟龙?世界上真有那种东西?” 老黄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不是见过水潭下锁着的这东西,其实我也是不信的,当初我初来这雁门山,便是下过一趟潭底,见过一次这被铁链锁着的老蛟,也是被吓了一跳。” “锁着?既是蛟龙,那又是何人有本事将其所在这洞底下?”女人的心思比较细,所以陈依依一瞬间便是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老黄皱了皱眉头,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不为常人所知的事,我发现这头蛟的时候,就出去查了一下雁门山的古籍,果然在县志里面发现了有关的记载。说是两百年前,有一叫故梦长的力士,上山打猎时遇到一大蛇蜕皮,腹下有四个凸起,隐隐有化蛟的趋势,怕大蛇化蛟之后,兴风作浪,为祸乡里,便是趁着大蛇蜕皮之时,以利箭烟熏捉住了那大蛇,可是又不敢私自宰杀,怕遭天谴,就是找匠人铸了四根大铁链,将其锁在了这深潭之中,此事才是罢休。” “勇力擒蛟龙,那位力士可真是一位盖世英雄。”陈依依已经坐在原地发起了花痴,倒是对那谭中蛟龙没有半分的恐惧,也难怪,她最近到了显锋境界,对自己的实力自信到了极点,而且周围住着的这些人,哪里是区区一条蛟龙惹得起的。 李文硕看着她这幅样子,眉头微皱,冷声说道:“这故事有些假,既然能够擒得这蛟龙的猛士,怎么会上山打猎。” “也不一定,书上不是说当时那蛟龙还未化蛟,只是一条大蛇而已吗。”陈依依反驳说道。 李文硕却是摇了摇头,瞥了一眼那大水潭,想着自己去年所受的苦楚,笑着说道:“单是这水潭,能带着蛟龙下到底部,锁好再上来,那就不是显锋境界做得到的,怎么说也得是一位玄彻境界的高手,如今两百多年过去,那力士估计早已化为飞灰,这大蛇却已经化蛟成功,真是造化弄人啊。” “那也是擒得蛟龙,造福乡里的英雄。”老黄也出声了,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蛟龙什么的,初次见到确实是稀罕物,但是时间长了,若不是今天陈依依提起,他都忘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哼,什么英雄,做事畏首畏尾,若是我当初遇到那条大蛇,必定出剑将其斩成十八截,哪里还等这畜生逍遥到今日。” 李文硕话说的豪气干云,一旁的陈依依也是听得心潮澎湃,笑着说道:“就是,公子才是真英雄。” “那是。”李文硕只觉得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站起了身,说道:“昔日那所谓力士擒了条大蛇便是有那等可以记在史书上的功绩,那么今日里我就杀一杀这潭底的蛟龙,给诸位看看。” 看着意气风发的李文硕,老黄摇了摇头,说道:“你省省心吧,那蛟龙如今又多了两百年修为,早已开了灵智,是通灵的异兽,一旦不小心自潭底脱困而出,说不定是要化龙的。”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眉头一皱,随即便舒展开来,笑着说道:“既是通灵的异兽,更没理由被锁在区区一个水潭底下,待我把它放出来,然后看看它是为恶还是为善,若是为善就罢了,若是为恶,哼哼,看小爷我不一剑把它斩了!” 一旁的陈依依立马就是跳了起来,笑着在原地拍手,恨不得李文硕现在就钻进潭水底下,给她变出一条蛟龙来。 老黄也是有些无奈,知道李文硕的性子,也就不再出声阻止,只是说道:“不急着这一会儿,先吃完晚饭,休息一晚,明天再下这潭水也不迟。” 听得此话,李文硕也是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若是耽误了晚饭,惹得老爷子不高兴,那可比什么蛟龙有威慑力多了。 可是说道老爷子,他却是兀的一怔,一拍大腿,说道:“对了老黄,你们既然早就知道这潭水底下有蛟龙,当初为什么还撺掇我下这潭水,还骗我说这水底下有绝世的宝剑,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老黄一摆手,说道:“我可没说,这些话都是老爷子说的,有本事你去找老爷子理论,况且,你又下不到潭水底下,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文硕再次感受到了世道的险恶,看着地上的两条草鱼,有些感慨,想把地上准备给老爷子吃的草鱼扔回水里,可是又没有那个胆子,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145章 水下龙宫 在李文硕的强烈要求下,老黄终于是没有再做那道自己永远都吃不上的剁椒鱼头,而是转而做了一道糖醋鱼,此菜外焦里嫩,甜酸适口,佐酒下饭,风味皆佳。 剩下的饭食则是和稻米一起煮成了莹白的鱼肉粥。 晚上菜式算不得丰盛,除了这盘儿糖醋鱼之外,还有一道叫花鸡,一道油焖兔肉,剩下的都是一些小菜,配上一点儿清酒,倒也是吃的畅快。 酒足饭饱之后,李文硕脸上带着微微的薰意,身形摇晃,在院中耍起了剑,碎牙破风,剑气长达数丈,惊得松鼠和懒马四下逃窜。 李文硕这套剑术耍的随意,老黄和上官羽看的自是嗤之以鼻,唯有陈依依看的认真,她虽已入显锋,但还是有些看不懂这并不迅捷的剑法。 剑势骤急,只见草甸之上草屑翻飞,翻新的泥土如同一道滚龙从地上卷起腾入空中,随着罡气卷动飘舞不愿落下。 碎牙重七十五斤六两三钱,一反剑术轻盈秀丽之姿,端的霸气外露却偏偏又是锋锐无比。 李文硕一袭白袍儿,一柄碎牙,震草卷泥而行,剑气纵横无匹。 陈依依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李文硕,现在的她自是也有了一些眼力,知道李文硕这看似随心所欲的剑法到底有多么的高明,喃喃说道:“这才是宗师风范嘛。” 草甸之上,泥土骤停,鼓荡落于周身四周,白袍儿公子静立,碎牙却是没有停止,脱手而去,扶摇直上数十丈后,径直落下,窜入潭中,仅是惊起了一道细碎的涟漪。 李文硕呵的轻笑了一声,刚喝完酒,勇力正是酣畅之时,就如老黄所说,他最近颇为急功近利,既然知道了这潭中有蛟龙,哪里还等得到明日! 脱去外衫,深吸一口气,便是跃入了潭中,冰凉的潭水一激,酒意顿时就清醒了三分。 此时的李文硕,要比上次下潭水时强了太多,尤其是玄彻境界的内息之法,让他可以几乎不用换气,就可以在水下待上小半日,所需慎重对待的,唯独这潭水压力,却也是渗不透那层体外的罡气。 可就算是这样,李文硕也不敢一口气潜入潭底,每下潜个五丈左右,他便停留个几十息的时间,反复三四次之后,方才一口气到达潭底。 这水潭外面看着窄小,不过十丈方圆,可是当真下到了底部,空间就大了起来,水潭乃是活水,底部有一条暗河,只不过似乎河口过窄,水流不急,宛若静止,只有细细感受才能察觉到水流的动向。 按理说这样的深水里无论如何都应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黝黑光景,可神奇之处就在此,明明头顶三四丈左右的地方还是一抹黑,这潭水底下却是亮堂的很。 潭底的石壁之上镶着无数的萤石,发出淡淡的白光,倒是将这狭小的空间衬托的富丽无比,宛若故事中的深海龙宫一般。 李文硕也是来了兴致,这潭底的空间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而且荧光微弱,前方的景致最多看着个五六丈便是一片模糊,只好将识念缓缓探出,铁剑离得不远,很轻易的就是找到,意念一动,便是划破水浪到了手中。 这水底下的岩壁倒也是奇特,有着清晰地人工雕凿的痕迹,只不过看这手法甚是粗糙,加之水流冲蚀,倒也看不出是哪个朝代,只是知道年景大抵是有些久远了。 摸着墙壁向前走了两步,脚底下是膝盖深的淤泥,李文硕也是不愿意陷进去,只好慢慢的游着,逆着水流前行了有十丈远,大抵是水流有些急,脚下这块儿地方倒是没有什么淤泥,是冲刷的干干净净的地砖,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缝和漆黑的蕨类,湿滑无比。 李文硕脚轻轻地踩在石板上,便是有无数的气泡顺着脚下的裂缝往上窜去,在微弱的光中,隐约有几道黑影闪过,着实是诡异无比,饶是以李文硕的心气也是谨慎的很,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四周的变化。 他已经感受到了正前方传来的恐怖气息,那种森冷的血腥气加上这狭小空间带来的诡异氛围,让他也感到脊背发寒。 好一会儿过去,岸上得陈依依早就由那股子期待变成了担忧,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问旁边的师父老黄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回答,一时间急的直跺脚,差点儿提着短剑就跳下水找李文硕了。 幸好上官羽出来拦着,要不然以她的体质,怕不是根本下不到十丈深就得退出来,笑着说道:“这水底下的老龙倒是有些能耐,但是有我在,总不至于让李小子死了,放心吧,你的男人跑不了。” “上官爷爷,你胡说些什么啊。”她扭着脸儿,臊得不行,红红的脸儿笑得像云彩一样。 “哈哈,就当爷爷我胡说八道。”上官羽笑的畅快,唯有老黄无奈的摇了摇头,在他看来,自己这位徒弟的性子太像李文硕,都是个急功近利的主儿,倒是不适合凑在一起。 水底下的李文硕却是看着眼前的一切,啧啧称奇,心道这一幕说是神话故事都有人信了吧,自己的这趟水下之旅,放到老范口中,说不得又是一段儿传奇故事。 只见前面有一个足有丈余高的石洞,洞顶上书着‘龙宫’两个大字,倒是黎阳的文字,看年头差不多就是两百多年前那位力士刻的,可是周围还有些其他的布置,那些突兀的石块儿,着实看不出来是原本就放在那里的。 仅仅是几块儿乱了位置的石头,就让他胸口产生了一种淤塞之感,下意识的不想往前去。 虽然满是藻类,却仍然能看出脚下那八卦阵型的石盘,李文硕眉头微皱,对于易经八卦之类的东西他接触的很少,却是丝毫不敢小看,江湖上那些一个阵法,便是让上千的军马不能寸进的传闻比比皆是。 特别是在这水下,行动不便,万一有什么机关也是不好躲避。 不过李文硕还是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只不过在进去之前,先用剑气把那古意盎然的石壁削了个七零八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也不见有什么异动,这才放下心来。 可能是惊动了前面的那只老蛟,刚进洞门,李文硕就隐隐能感觉到水中传来的震动。 水中便是掀起了枯黄的藻类,身后也是窜过了几道惊恐的身影,耳边有低沉的吼声和铁链挣动的声音,眉头微皱,手中碎牙平举,破开水浪。 已经来到这里,回去的话就有点儿丢面子了。 怎么说也要看两眼那蛟龙再说。 李文硕心里这样盘算着,碎牙之上剑气盈动,却全然不是一副打算看两眼就走的样子。 第146章 铁鳞 眼前的景象让李文硕差点儿乱了体内气息。 只见一三丈余长,水桶粗细的怪物静静地伏在水中,四只修长的爪子肌肉分明,分别被一条手臂粗细的铁链缚住,铁链的末端深入到石壁之中。 尾巴上生着一莹白色的骨刺,三尺余长,在昏暗的水中依旧闪着寒光,让人不敢小视,马一样的脑袋上隐隐有两个凸起,竟是真如老黄所言,真的要化龙了一般。 蛇一样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李文硕,凶恶的光芒让李文硕眉头微皱,随即也是舒展开来,心道这畜生两百年前被人捉住,禁锢在这深潭之下,若非如此,可能早已化龙升天而去,对人类有些怨恨倒也实属常事。 “只不过这样的话,我就不能轻易地放你出去了啊。” 《说文解字》载:“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 而眼前这条只是一头恶蛟,虽和龙相似,却是差的远,否则若是真有一条活生生的龙在面前横着,又岂是几条铁链就能困住的,饶是李文硕也得望风而逃。 李文硕看着那蛟龙,嘴角忽然一挑,心道:“刘烨见到这么个东西应该会欢喜的养在宫里的吧,以皇宫里的那些武功高强的宫人,倒也不担心这畜牲作恶,只是他实在找不到办法,把这怪物运到千里之外的皇宫,太麻烦了。” 李文硕摇了摇头,挥手便是两道剑气斩在铁链之上,在水中泡了两百多年的铁链哪里受得住碎牙的锋锐,登时就崩出了一道口子。 蛟龙本来看李文硕挥剑,惊骇的退后了两步,却是发现那铁剑斩在了铁链之上,自己的一只爪子已经恢复了自由,灵智初开的它哪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兴奋地嘶吼了一声,便是扭动着身躯,在李文硕那惊愕的目光下,只见那道利剑一般的尾骨终于也是够到了另外三只脚上的链条。 只是稍一碰触,那铁链便是如豆腐般被切开,李文硕瞳孔微缩,长剑提在身前,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随时准备出手。 他感到了一股子杀气,就像小时候在山上遇到猛虎的感觉一样。 果不其然,铁链碎裂之后,蛟龙便是如利箭一般冲着李文硕冲了过来,凶恶的眸子里闪着嗜血的光芒,撕裂的口中生着细密的獠牙。 太久没有进食的它,本能已经压过了那为数不多的灵智,即便是面对着这所谓的救命恩人,也是瞬间就扑了上去。 李文硕微眯着眼睛,碎牙横在胸前,没有打算转身退走,在水中,这畜生的速度要比他快得多。 临近身前,蛟龙猛地一个旋身,沉重的水流被切开,那如钢铁浇筑的尾巴便是冲着李文硕甩了过来,白色的尾骨如一道利剑一般。 李文硕轻巧的闪过,尾骨就是在旁边的石壁上划过,没有受到丝毫阻挡,便是留下了几道深达两尺的沟壑,看的李文硕头皮发麻。 这东西若是真的生在大泽里,还真是个祸患,起码不是显锋境界的武人对付的了的,这样想来,两百多年前的那位力士虽说做事情有些畏首畏尾,还算做的一件好事。 那蛟龙一击不中,也是低吼了一声,三丈长的身体在水中搅动,尾巴再次抽了过来。 李文硕也是不慌不乱,这畜牲借着自身的怪力和尾骨的锋锐,每一次抽打的威力着实不弱,速度也快,不亚于玄彻初境高手的一击,但是奈何这攻击的方式太过单一了一些。 但是看着那尾巴的动作,李文硕就能猜出那尾骨滑动的轨迹。 手中碎牙轻轻地一挥,让开那锋利的尾骨,便是斩在了这蛟龙尾部的鳞片上,竟是传出了金石交击的声音。 这让李文硕也是一惊,毫不怀疑若是到了岸上,这一剑下去一定是个火花四溅的后果。 虽然没有破开鳞甲,可这一击的力道也是不小,蛟龙吃痛,狭长的身体便是围着李文硕转起了圈,扯着周围的水流也是快速的旋转起来,不断地拉扯着李文硕的身体。 李文硕冷哼一声,心道还什么通灵的灵兽,山中野物都知道报答的救命之恩,你这怪物却是丝毫不念,果然蛇就是蛇,即便蜕成了一副真龙的样子骨子里还是一条蛇。 心里骂了两句,也是动了真火,对着这蛟龙又是一剑斩出,这一次碎牙之上缠绕着森然的剑气,力道比之前一次也是要强上不少。 这蛟龙也是感受到了危险,主动以尾巴迎上剑刃,它自信自己的力道绝对要强过眼前这个人类。 可是只是眨眼间的事情,那道利剑一般的尾巴,明明还没有碰上铁剑,就在空中一滞。 蛟龙眼中浮现出了惊怒的神色,它只感觉不只是尾巴,全身都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却是除了李文硕,找不到任何其他的敌人。 铁剑掠过尾巴,犁出了一道一尺长,一寸深的血槽,崩飞的鳞片破开流水,嵌在了石壁上。 一剑已过,可是无形的剑意还在中水中不断地切割着,无论蛟龙怎么挣动,都无法摆脱这股子剧烈的疼痛,漆黑的鳞甲上隐约出现了无数道白色的划痕,笔直的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 很显然以它终日待在石洞里的脑袋无法理解这样的事情,身形剧烈的摆动着,向着石洞外就是游了过去。 它这样逃窜,李文硕也没什么好的办法,毕竟在水下,自己的实力要大打折扣,而蛟龙却是异常的凶猛。 只得追着蛟龙的尾巴跟了过去,幸好游到那潭水正下方的时候,蛟龙看到了头顶的天光,下意识的就是向着上方游去,李文硕也是放慢了速度,这让蛟龙更加迫不及待的往上。 平静的潭水突然剧烈的晃荡起来,潭底无数游鱼纷纷跃出水面,看的陈依依神情恍惚。 忽然间,水面爆了开来,只见一三丈长的黑蛟从水中冲出,便是来到了岸上,看也不看的便是向着她冲了过去,张开的大口吐出一股子难闻的血腥气,几乎只是一瞬间就把她吓傻了,等到反应过来想拔出腰间短剑的时候,那蛟龙却是早已到了身前。 “还真是一头恶蛟。” 旁边传来师父老黄熟悉的声音,微微一怔,只听砰地一声,老黄收起踢出去的右脚,这三丈长的蛟龙就是飞出去了十几丈远,撞在了一块儿巨大的鹅卵石上,立刻又是翻腾了起来。 显然以它的身体构造,这样的撞击对它造成不了多少的伤害。 不过它也是看出了岸上几人的厉害,张着嘴,冲着不远处的三人嘶吼了两声,一双眼睛里闪动着森冷的寒意。 周身不断有游鱼跃起,落下,然后再次跃起,往而复之,不知疲倦。 显然这条蛟虽然还未化作真龙,却是也不远了,统御一小片水域里的鱼虾绰绰有余,那潭底的洞上刻着龙宫二字也并非名不副实。 就在这时,湖面再次鼓荡而起,李文硕跃出湖面,在那水面重重的一踏,连成一片的潭水就是彻底碎裂。 “你这畜生,我看你今天往哪里跑!” 李文硕一上岸,身影毫不停歇,便是对着那蛟龙奔了过去,眨眼之间便是来到了那蛟龙的身前。 已然到了岸上,蛟龙虽然依旧凶恶,可速度上又哪里能赶得上李文硕。 “莫要伤了龙角。” 背后传来了老黄有些焦急的声音,李文硕出剑的轨迹也是悄悄一变,拍在了那蛟龙的侧脸上,这里没有鳞甲,登时就是飞溅出一大片的鲜血。 李文硕也是冷哼一声,手中之剑毫不停歇,挥剑再斩,仅仅一瞬间便是斩出了不知多少剑,连带着蛟龙身后的岩石都被斩成了碎块儿,在这蛟龙身上留下了不知多少道伤口。 陈依依拍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出声喊道:“公子,这就是条恶龙,快出剑斩了它。” 蛟龙嘶吼了一声,它虽然听不懂眼前这群人在说些什么,但也丝毫不影响它现在的惊怒,看着眼前这个白袍的年轻人,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恐惧。 李文硕冷哼一声,当空跃到一块儿巨大的岩石上,长剑斜指着蛟龙的头颅,居高临下的看着它,笑道:“哈哈,今日就先宰了你这畜牲,抽出你的筋骨来给本公子当腰带!” 森然的杀气顺着这声音席卷而出,惊起了林中的飞鸟,饶是这蛟龙也是被一时镇住,低声呜呜的吼着,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终于是低下了头颅,不敢再看李文硕的眼睛。 见此,李文硕眉头微皱,冷哼一声,说道:“你这畜牲,要打就打,低着头干什么!” “公子,这恶龙向您低头了。” 这蛟龙虽然聪慧,却自打开了灵智之后就被锁在那水潭之下,整日里靠着捕一些游鱼过活,淳朴的很,一切都靠着本能的性子行事,看似没脑子一般的见人就咬,却也不是真傻。 见自己低头臣服之后,对方那凶人便是停了手,哪里还肯抬头? 李文硕见此也是微微一怔,心道这蛟龙怎地这么没出息,自己还没打过瘾,你就先低头认输了,还真是没有半分的英勇之气,果然也就是一上不了场面的畜牲。 不过对方已经低了头,即便只是一条畜牲,他也不好在出剑,因为他觉得这样忒不爷们儿。 所以他冷哼一声,说道:“你这畜牲,既然已经低头认输,我也不好再杀你,不过若是就此放了你,让你祸害百姓,还真就是成了我的罪过,罢了,以后就留在这里,不得作恶,否则我一定抽出你的筋骨做腰带!” 第147章 戮仙一剑 第一百四十六章戮仙剑 李文硕就这样毫不客气的安排好了这条蛟龙日后的去处。 他其实很有黎阳百姓那种理所当然的气质,认为这条蛟龙既然臣服了,那么就是他的东西,就像那匹花了银子的懒马一样。 所以他也成功的惹恼了想拿龙皮做皮裘的上官羽,只见老爷子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老黄举着黄油纸伞摇了摇头,也是有些意兴阑珊,他不记得从哪听得那龙角熬制成汤最是滋补身体,还打算送给周冰筠呢,这下也是黄了,只得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口中念叨着:“还是送蜀锦吧。” 蛟龙不知道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自己就差点儿遭受被剥皮吃肉的命运,浑身的伤口向外面溢着鲜血,失血过多让它的身体有些发冷,却仍是把头死死的埋在地上。 因为就在这一小会儿的时间里,它认出了那个撑着伞的老黄,那个五年前潜入水中,一巴掌就拍散了它五十年道行的年轻人。 “依依,去拿点金疮药来。” 陈依依虽然满心的不情愿,但还是去屋子里取出了整整两坛的金疮药,都是太玄楼的上品,若是放到黑市里,这么大的量,怕不是能让江湖上的人为之疯狂。 可李文硕就是那么随意的用在了这头方才还拔剑相向的蛟龙身上,一点儿也不吝啬。 “哎没办法,毕竟是自己家的畜牲。”李文硕心里这般想着,就是一点点儿的往蛟龙身上撒着药。 药效出奇的好,原本流血不止的伤口洒满药粉,立刻就是结了一层乌黑色的浆子,清凉的感觉传遍全身,饶是蛟龙也忍不住舒服的仰头吼了两声。 李文硕感受到了这蛟龙的愉快,笑道:“人们说山间精怪若得人赐名,以后便能修成正果,我看你一身鳞甲坚逾金刚,就叫你铁鳞好了。” 蛟龙不知怎么的,真的听懂了这两个字,带着两个大鼓包的头微微低下,蹭着李文硕的手,表示着自己的喜悦和臣服。 夜已经深了,蛟龙的伤口还不宜沾水,就趴在茅屋前的草地上,而其他人也都进入了梦乡。 除了陈依依,她今晚倒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想着外面就睡着那头恶蛟,浑身颤抖不敢入睡。 第二天天还刚亮,李文硕就跳了起来,拿起碎牙便是冲了出来。 铁鳞看见李文硕,也是直起身子欢快的低吼了一声,不过却被李文硕无视了。 他可没有忘记今天早上要学一些什么东西,屠龙术,天下剑道魁首的剑法。 老爷子也起的很早,在李文硕看来,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看着满脸期待的李文硕,固执的老爷子还是决定先吃早饭,这件大事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北方的早饭异常的简单,几个包子,一碗稀粥就能解决。 无论是天下的百姓还是至高无上的王侯,区别只是包子里的馅料和汤中煮的什么。 吃完饭之后,老爷子拉着李文硕来到了瀑布下面空旷的草甸上,老黄和陈依依也跟着过来,对此老爷子并没有什么避讳。 因为他也不认为是个人就可以学会自己的剑术。 两人相对而坐,旁边是轰隆的瀑布。 老黄和陈依依隔着几丈,安静的站着,不敢打扰。 懒马松鼠和铁鳞也是在不远处站着,只不过松鼠和懒马明显不敢靠近蛟龙,站的远远的,躲在了老黄和陈依依的身后。 “老夫少年练剑,于天下间从未寻到过敌手,听闻书中故事,说天上有仙人。” 老爷子开始说话,一开口便是自己少年时的故事,李文硕却是正襟危坐,不敢漏掉一个字。 “所以老夫十六岁那年开始,便想着能否和天上的仙人打上一场,便是自创了一剑,是与仙人交战,自那之后,随着修为的加深,不断地破境,不断地完善着这一剑。” 说到了这里,老爷子顿了一下,神色有些暗淡,说道:“等我觉得人间再无敌手的时候,我就把目光看向了天上,总想着是时候该去找一下天上的仙人,就算打不过,也无愧我创下的这一记剑招,可是等我真的去了天上。” “我很失望,云彩上没有所谓的亭台楼阁,没有呼风唤雨的仙人,有的只是一片虚无,和呼啸的风声。” 一股子孤寂的气息扩散开来,在场的众人无不感受到了那种天下无敌的寂寞和悲凉。 李文硕忽的有些庆幸,自己不是老爷子这样一心追寻天道的武人,他只是想着自己拥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身边他想保护的人,即便有一天他天下无敌,也不会有这种感觉。 似是看穿了李文硕的心思,老爷子冷哼一声,说道:“就你这惫懒性子,若不是真的喜欢练剑,天赋就算是再好上十倍我也不会收你当徒弟。” 李文硕讪讪的笑了两声,搓着手说道:“老爷子,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就让徒弟我见识一下您老这戮仙一剑。” “哼,把你的剑拿来!” 李文硕取下碎牙,双手奉上。 上官羽沉默着接过宝剑,眼睛从剑柄抚过剑锋,手指也从剑柄抚过剑锋,神色异常的沉重。 “这是你的剑吗?”李文硕看着上官羽看剑的眼神,冷声说道,他感觉到老人和碎牙只见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共鸣,在虚空中发出金属才有的嗡嗡鸣响。 老爷子持剑而立,剑尖斜指地面,一身白袍在风中鼓荡,这时候的他不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老人,而是一个盖世的剑客儿。 上官羽没有回答李文硕的问题,只是看着天边的流云。 李文硕在风华州南郡的那座城里见过这样一剑,那一剑出自老黄的伞中,剑出三寸,斩散漫天流云,那不是老黄的武功,此刻他明白了,那是上官羽的剑,心道难道这戮仙一剑就是那全部出鞘的斩云一剑? 那可真是波澜壮阔。 李文硕这样想着,可是他仍然猜错了。 “一天的时间,甚至很久的时间都不够你领略剑术的极致,不过作为老夫的徒弟,你至少应该看一次老夫的剑术,这是弑神之剑,是剑术中的皇帝。” 上官羽缓缓地举起手中铁剑,忽的笑道:“虽说世间并没有仙人。” 山岗之间,忽有风起,老人提剑刺出,剑出三尺,无丝毫剑气可言,甚至无丝毫出奇之处。 只是李文硕的眼睛里却是闪过了一道光。 陈依依皱眉,因为在她看来这就是最普通的刺击,可是她知道这是上官羽刺出的一剑,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只不过以她的修为看不出。 即便是她已经进境显锋。 “剑术的创造本就是为了刺击,如若总作劈砍只用,还不如去练刀,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李文硕点着头,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上官羽手中的碎牙。 老爷子收剑,四指扫过剑柄,碎牙被拉在双臂之中,他的身体好像一张绷紧的巨弓,弓上搭着一支森然的巨箭,然后再刺出。 “如果你想让你的剑变得更快,一刺的力量更猛烈,光爆发力量是没有用的,即使你的剑再锋锐,你的真气再雄厚。不说什么用心去刺的胡话,剑终究只是死物,即便里面封印着巨龙的魂魄。” 碎牙再次刺出,依然寂静无声,只是此时此刻,整片天地都寂静下来,空中隐约能够听到一声巨大的龙吼。 松鼠和懒马的身子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铁鳞也是把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进泥土里。 老爷子再次收剑。 “最关键的调整用剑的姿势,让小臂和剑身冠成一线,在吐气的一瞬间,将剑送出去,当你的整个长臂都用尽的时候,剑尖应该正好达到敌人的喉咙或者心脏。这一点,我相信以你的剑术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 上官羽再次准备出剑。 李文硕的呼吸稍稍加重,老爷子的动作和前面几次一样,可是直觉上有什么东西压迫到了他,令他不安起来。 这一剑刺出,本就沉寂的天地再次沉寂,感受不到丝毫的生机。 李文硕眉头微皱,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是愈加的明亮。 他抓住了,那是寂灭的感觉。 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仿佛看到了一道银白色的细长剑气,那剑气贯通天地,绵延不知多少里。 这一刻,李文硕毫不怀疑,即便是世间真有神仙,被这一剑刺中,那么也会灰飞烟灭。 老爷子一声轻笑,收剑而立,天地之间,风声,鸟声,所有的生机一瞬间重新归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碎牙自老爷子手掌中抛出,落在李文硕的面前,入地三尺。 “这剑中真封印着龙魂?” “那是自然,老夫亲自屠的巨龙。” 老爷子哈哈大笑着,潇洒离去,回到屋中。 慢慢的,时间一点点过去。 仓鼠蹲在懒马的背上,不知跑到哪里玩儿去了。 陈依依和老黄去准备午饭,铁鳞虽然想留在李文硕身边守候,却是畏惧那剑中的龙魂,不敢靠近。 独留李文硕一人,枯坐到天黑。 直到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李文硕才呵呵笑了一声,于是起身,拔起了地上的宝剑。 第148章 我本俗人 吃饭乃是人生第一大事,这是李文硕说的。 所以,对于中午少吃的那一顿,他连夜给补了回来,吃的撑到动都动不了,自然也没法子再去练剑。 晚上他也美美的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也依旧早起。 然后开始练剑。 学着上官羽的样子,提剑,刺出,很好的把握住了那股子寂灭的意境,剑速也是奇快无比,可是刺出来的剑却不是那种感觉。 李文硕眉头微皱,没有气馁,他本就不觉得这剑术是自己一次就可以练成的,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上官羽斜瞥了一眼不远处练剑的李文硕,自然知道问题出在何处,但就是不说,因为练剑这种事情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就算自己告诉他,他同样练不成这一剑。 世间武人,练剑者不知凡几,可是要是想真正的练成上好的剑术。 天赋、悟性、勤勉缺一不可。 李文硕毫不停歇的重复着那一记直刺,虽然他自己也不认为仅仅靠着不断地重复就可以练成这一剑。 但是他还在重复。 每一剑都竭尽全力,费尽心神,即便有着玄彻境界强大的恢复能力,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有些发酸,手臂有些僵硬。 可他出剑的动作仍旧可以做到一丝不苟,因为他已经练过太多年的剑。 只不过出剑时那种行云流水,浑然天成的感觉不见了,需要用心的控制,才能把握剑刺出去的速度和力道。 李文硕也明白这一点,眉头微皱,缓缓收剑而立。 体内真气微微运转了两个周天,那股酸痛的感觉就消失的一干二净,陈依依这时已经把中午的饭食都送了过来。 咬着嘴里肥而不腻的红烧肉,鲜嫩的汁水从肉中流出,口腔中窜动着浓郁的香味儿。 可是他的眉头仍然紧皱,吃完了饭,他没有继续练习刺击,因为他知道,再刺上一万次也不过是早上的结果。 如果只是重复和勤勉就能练成无上剑道的话,那世间剑术大家将多如牛毛。 李文硕脑海中仍旧在感受着那股子寂灭的气息,却是浮现了老爷子拔剑时那伟岸的身影,有些恼火。 因为他发现,寂灭这种事情,怎么也扯不到他身上去。 他的剑意太过飘逸出尘,虽然有时也可以做到杀意凛然,却是无法做到上官羽这一剑寂灭一切的意境。 可是以他目前的剑术造诣,想练成这一剑的话,也只有依葫芦画瓢,完全照搬上官羽的剑招和意境,方才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可能。 接下来的半个月的时间,李文硕依旧在重复这一剑,半个月的时间里他总共刺出了十万八千剑,却依然没有练成,不过这一记直刺倒是练的迅捷无比,威力无穷。 慢慢的,其实他也明白了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看着眼前坐在小凳子上,托着腮看他的漂亮小姑娘,郑重其事的说道:“一个人是练不成剑术的。” 陈依依一怔,不知道李文硕想说什么,可还是笑着说道:“公子别气馁,说不定再练一会儿就练成了呢?” 李文硕来到了上官羽的身前,安静的坐下,直勾勾的看着上官羽眼中的酒杯。 “你打算去哪?”过了老半天,上官羽终于是受不了李文硕这样的目光,皱着眉头说道。 李文硕嘴角轻轻扬起一抹笑,说道:“我打算去宛州看一下。” “你这才刚回来几天,就这么烦我这个师父?”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十分的无奈,苦笑道:“师父,我这趟出去,要干些什么您又不是不知道,主要是为了练剑,顺道看一下我在宛州的封地,也就是那个庄子。” 上官羽白了他一眼,有些不屑一顾,说道:“去可以,不过有几个要求。” 听得老爷子同意,李文硕也是眉开眼笑,说道:“要求什么的,您老人家尽管提!” “哼,就知道在这儿说大话,到时候能活着回来再说。” 李文硕一怔,有些不知道上官羽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一路上,应该会有各大门派,或是江湖中的英杰,甚至老一辈的高手去挑战你,你不能避战!” 听得这话,李文硕摆摆手,笑道:“师父,徒儿虽然现在有了些名头,但还没到那种人人喊打的地步。” 上官羽冷笑一声,眼中带着玩味儿的神色,笑着说道:“哦?你真的确定,顶着天下第一,剑圣上官羽弟子的名头,会没有人来找你?” 李文硕忽然有了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可是一时间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强行辩解道:“师父,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吧?” “哦,我刚刚让老黄吩咐太玄楼的人去把这件事儿宣扬了一下,等你下山的时候,差不多就该天下皆知了。” 李文硕怔了一下,一本正经的说道:“师父,徒儿忽然觉得一直待在山上练剑,迟早能够领悟无上大道。” “滚!” 李文硕苦笑一声,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只不过想到接下来所要面对的几乎数不清的战斗,还是有些头疼,苦笑道:“从风华州到宛州,途中整整三州之地,江湖门派多如牛毛,我岂不是得打到几百年后?” “哼!孺子不可教也,你的名声起来了,到时候来挑战你的也就是那些各派名宿或是一地俊杰,不过也就那么几十个人而已。况且但凡能被人认可的天下剑客,哪一个不是不断比剑,不断获胜,踩着无数人的肩膀上来的,你这一去,说的好听一点儿,就是一个证就大道的过程,如果你能一直赢下去,那么到了宛州一带,就算你还没有练成这戮仙一剑,也可以称得上一声剑道已成了。” 老爷子的话语从刚开始时的严厉,慢慢的已经变成了温和的谆谆教诲。 可是李文硕不买账,这种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糖的手段他明白的很,吃过的亏也太多了,总觉得老爷子这是在诱惑他,可是作为雁门山的弱势群体,估计地位也就比那三头畜牲高上那么一点,自然是没有什么话语权。 只是无奈的说道:“师父,一直打架,是不是有点儿忒俗气了。” “没有办法,练剑本就是一剑俗气的事情,想不俗气,读书去啊。” 李文硕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屋子,没有办法,老爷子话说的其实也没错,黎阳虽然尚武,却是真的没有人会看不起读书人。 一位在朝堂上管理他们这群武人,管理天下的都是那群读书人。 得知刚回来半个月的李文硕又要走,陈依依有些不高兴,皱着眉头窝在李文硕身边,说道:“公子,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啊。” “你去做什么?”李文硕摆了摆手,皱着眉头说道:“我这一趟又不是玩儿,路途遥远,危险的紧。” “公子,你少瞧不起人,我再怎么说也是个显锋境界的武人,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况且公子您一个人,要是按老爷子说的那般,整日里光顾着比剑,总得有个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吧。” 李文硕有些无奈,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摇了摇头,回屋开始收拾东西。 老黄举着那把黄油纸伞走了进来,直勾勾的看着李文硕,说道:“你要走了?” “啊,你都把我是上官羽弟子消息散播的人尽皆知了,还不知道我要走?”对于把自己卖掉的老黄,李文硕没有给半点儿好脸色。 第149章 拿钱办事的叶一鸣 话说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传的沸沸扬扬,几乎压过了新帝登基的势头。 压过了禁铁令带来的慌乱。 长安城中,刘烨坐在御书房内,看着那无数道在上书斥责逍遥侯的奏折,也是不禁有些头疼。 刚刚才压下一些气焰的江湖,似乎仅仅因为那人的一个消息就是又活泛开来。 “硕哥儿啊,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剑圣上官羽的弟子,难怪如此,可是你好好练你的剑不就成了,为何总是跟我添乱啊。” 刘烨苦笑了两声,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怎么跟他面前这位同样黑着脸的李师解释,最后倒是袁之善站了出来。 “陛下何须担心,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是以微臣对侯爷的了解,应该也是无心之举,至于这风波。” 刘烨和李青山一齐抬头,看着这位最近在黎阳官场混的风生水起的袁大人,等待着他的答案。 袁之善轻笑一声,说道:“其实也是好办,毕竟禁铁令已经发出,无论怎样都影响不了大局,实在不行的话,让他输了不就行了?” 听得这话,刘烨嗤笑一声,说道:“爱卿,依你对咱们这位逍遥侯的了解,一般人是他的对手?” 袁之善微微一笑,抬着头说道:“逍遥侯神勇无匹,自是我黎阳英杰,但是世间本就没有常胜将军,在下虽然不识武道,却也知道江湖之上,能人无数,实在不行,皇宫里不是还有那么多的高手嘛?” … “没想到这李文硕竟然是剑仙上官羽的弟子,怪不得能有那般本事,连堂堂华山首徒都不是他的对手。” 风华州东郡的一个小酒馆儿里,一名背负短戟的年轻人边喝酒边说叨着自己最近听来的故事。 旁边一毛脸大汉摆了摆手说道:“你这可就不知道了吧,据说那个时候李文硕还没有拜得上官羽为师,而是从华山上下来之后,才跟这天下第一的剑圣扯上关系。” 年轻人又是喝了一口酒,笑道:“不过这消息不知道是被谁宣扬了出来,他这趟若是再想去宛州,路上可就不轻松了啊。” 大汉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消息若是准确的话,那李文硕估摸着这些天也应该走到东郡了吧。” “别想了,就算真的来到东郡,那样的人物,你以为是我们能见到的?” 大汉闻言,也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们这些人物,也就整日里混在这摊泥水里挣扎,早年间还有着潇洒惬意走江湖的梦,可是奈何生活所迫,真上了江湖,柴米油盐都是问题,哪里还潇洒的起来? “小二,来桌好菜,再来两间上房!” 就在这时,门前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清脆婉转如黄莺啼叫,闻之通体舒畅,让人听着声音就忍不住向门外望去,想看一看,这究竟是怎么一位美人。 只是第一眼,让他们有些失望,客栈门外进来的,首当其冲的是一位负着剑的白袍儿剑客,长得虽然也算是英俊,可是对屋子里这一帮大老爷们儿没有什么吸引力。 然后,客栈中安静了一瞬,当陈依依特意打扮了一番,出现在这所城中的小客栈里时,眼下这群三教九流的人士,不知有多少眼中都闪过了不怀好意的光芒。 陈依依自是清楚眼前这群男人在想什么,嘴角也是露出一抹俏皮的笑,心道看来本姑娘的魅力还没有消减嘛,今天早上连公子都盯着她看了半天,赞了两声好看,又哪里是眼前这帮糙汉抵挡得住的。正巧本姑娘无趣的紧,赶紧来两个不长眼的让本姑娘试试剑法。 想是这么想,那些汉子虽然眼热,一个个倒也是不傻,都坐在原地自己忙着自己的事情,什么人好惹,什么人不好惹,他们这些混迹江湖多年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陈依依有些无趣,于是就和桌子上的饭菜做起了对,李文硕倒是松了一口气,早知道这位姑奶奶这么惹眼,他坚决不会带她上路。 虽然平日里看着养眼,但是惹麻烦的本事同样似乎是天生的一般。 叹了口气,幸好这城中之人虽知晓自己的名头和行程,却是不知道自己的长相,所以这一路走来,倒也没真的遇到过什么麻烦。 “公子,我调查过了,这风华州北郡,年轻一辈中算是出彩的高手不过三人,其中修为最高的乃是城隍庙外的一名散修,名叫叶一鸣,使得一手六合刀法,不过如今已是三十多岁,具体境界如何,这个还不清楚。”对于李文硕与人比剑这事,陈依依可是热切的很,巴不得他眼中的这位李公子能赶紧扬名天下,打败各路敌手,然后称雄武林。 “拉倒吧,赶紧吃饭,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李文硕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有些无奈,虽然知道只有不断地通过与人比剑,才能更好地感悟剑道,但是他还是不想与他人比剑,不是因为懒,而是因为其他的一些原因。 风华州东郡的郡守府里,浑身肥油的陆郡守有些焦急,一方面他很不希望哪位李公子来到这里,那样的话治下的平静一瞬间就会乱掉,天知道那些发疯的武林中人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 可是另一方面,他还真的想结识一下这位所谓的剑圣弟子,对方有多高的武功他不在意,在意的是对方那侯爵的爵位,虽然没有实权,却远不是他一个连爵位都没有的地方官员比得了的,那是货真价实的勋贵。 而且传闻,这位侯爷和皇帝的关系还非常的好,甚至有传言说,这位私下里和皇帝以兄弟相称,若是日后能让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把自己调回江南那富庶之地,怎么也值得赌上一赌啊。 这样盘算着,陆郡守看着窗棂前面抱着刀的男子,笑着说道:“叶大侠,此事若是办好了,这两千两银子,就是你的!” 男子嘴角抽动了一下,显然对这个肥头大耳的郡守没什么好感,不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而且他对那位所谓的剑圣弟子,也没有多少好感,或者说他对天下所有的剑客儿都没有什么好感。 冷哼了一声,便是顺着窗棂跳了下去,等到郡守顺着窗棂往外看的时候,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却也知道眼前这个怪人答应了,只是却不知道如何去寻得那人,连张画像都没有,脸上的神色有些沮丧,恼怒的挥了挥手袖子,说道:“来人啊,找几个工匠过来,把窗子修一下,这群江湖人,就不知道走门的嘛?” 叶一鸣当然知道走门。 他是故意的,从小就在这东郡长大的他,父母早逝,跟着兄嫂居住,虽然练得一身本事,可是奈何没什么谋生的手段。 本打算去从军,却是被自家的那位大哥给拦住了,说什么自家还没有孩子,若是日后膝下无子,老叶家传宗接代的事情就得交给他了。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叶一鸣自认为是个孝顺的人,况且长兄为父,也是不敢忤逆。 可是他现在年近三十,却仍是孤身一人,又是个执拗的性子,不愿意待在哥哥家里受那嫂子的气,就是独自一人跑了出来,分家的时候什么都没要,就带上了自己身上这把铁匠铺送给他的铁刀,住进了城隍庙里。 虽然没什么师父和秘籍,这一手刀法本事却是一流,即便是附近县城里的几个宗门弟子,那些个什么南侠北豪什么的,在他的刀面前也抵挡不住,渐渐也是觉得这江湖武人也不过如此。 这次郡守找他,让他去登门找那所谓的剑圣弟子,打上一场,然后输掉,然后拿钱。 说白了就是陆郡守花钱讨那位侯爷一个欢心,而自己就是那个彩头。 想到这里,心情有些郁闷,看着头顶的太阳,直到一双眼睛被阳光刺的生疼才低下了头,喃喃说道:“输就输,老子这辈子还没尝过输的滋味,等到拿完钱,我就娶个老婆生个娃,然后就去战场赚军功,将来也封侯拜相,什么逍遥侯,到时候老子再找你打回来!” 第150章 第一个挑战者 话是这么说,可是偌大的东郡,自己连那李文硕长啥样都不知道,如何找得到他。 而且最关键的是,根本不知道李文硕究竟在不在东郡。 慢步走在东郡的街道上,周围的百姓不断地跟他打着招呼,一点儿都不怕他,他却也是懒得理会,因为他觉得话说多了,会影响他大侠的气质。 可就是这样,这些百姓仍然不厌其烦的跟他打着招呼,明明他连认都不认识的人,却也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 叶一鸣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好人,这一点整个东郡的百姓都知道,这是就连陆郡守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东郡一带,以前还有着不少流氓地痞组成的帮派,四处欺压百姓,收点儿保护费什么的,靠着衙门里的人完全管不了。 但是这些人,随着叶一鸣的长大,全部都改邪归正了,没办法,见一次打一次,赚的那点儿钱还不够医药费的。 可以说,东郡的治安这么好,有一半都是叶一鸣的功劳。 但是他依然是个穷光蛋,穷到分家之后这么些年,仍然只能住在城隍庙里,身上也没什么余钱。 平日里没事儿的时候他就练刀,累了的话就去山上打猎,去和虎豹搏杀练习技艺。 得来的猎物,除了自己吃,肉卖到城内的客栈里,皮子卖到裁缝铺,至于钱? 全部用来给城里的那些小乞丐买吃的了。 日子若是实在过不下去,他就去陆郡守家里吃白食,反正在他看来,陆郡守家里的钱粮来路都不怎么正,既然自己没什么好的办法治他,那么吃他点儿东西也不算错。 陆郡守拿他也没什么办法,因为他发现,除了那连他自己都不放在眼里的黎阳律法,竟是找不到什么东西能够在这叶一鸣的铁刀下保护自己。 虽然没钱,没师傅,没秘籍,但是靠着自己的琢磨和悟性,他依旧被称为这东郡三大年轻高手之一,并且是其中最厉害的一个。 剩下的二人,一人是封火门的大弟子,破风剑杨振,另一人是城外县城的一个散修,也是有些背景,外出游历十年归来,使得也是一口铁刀,江湖人送外号刘一刀,曾经来挑战过叶一鸣。 当时那人只出了一招,被叶一鸣挡住后,便是果断认输,干脆利落的让叶一鸣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只道打个架都打不痛快,真是个怪人。 至于杨振,他当时就在一旁观战,事后脸色苍白如纸,当叶一鸣问他要不要打一架的时候,更是连连摆手,说道:“不用不用。” 就这样,封火门的人再也没来招惹过叶一鸣,即便是那杨振现在已经接任了封火门的掌门之位。 叶一鸣也不知道自己的实力究竟算是什么层次,因为在这东郡一带,所打过的人不多,但是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势均力敌的,这让他很是无聊。 不知不觉间,就是走到了家门前,不是城外的城隍庙,而是那个有着大哥大嫂的家。 听着屋子里面的争吵声,也是微微一怔,摇了摇头,便是转身继续在街上闲逛。 大哥和大嫂已经吵了很多年,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归根结底是因为大嫂这些年没给家里生个一儿半女。 想到这里,叶一鸣忽然觉得自己是时候找个老婆了。 其实身为东郡有名的豪侠,即使是穷困潦倒,也是有不少仰慕他的富家女,甚至之前郡守家的小姐都对他有些意思,整天缠着他,不厌其烦。 可是他都没有同意。 没别的原因,因为在他看来,那些姑娘真的很好,而他除了练刀之外一无是处。 他不想让她们跟着自己受苦,所以他有些矛盾。 到后来,他觉得郡守家的那个姑娘挺不错的,只是看他爹很不顺眼,可是再后来,那个姑娘也嫁人了。 这一年,叶一鸣三十岁,已是而立之年,却仍旧独身一人。 莫名的有些烦躁,想着那未见其人,已闻其名的逍遥侯李文硕。 他忽然不想输了。 “不就两千两银子嘛!大不了小爷不要了!” 他这一嗓子下去,周围的人都骇了一跳,心道这叶大侠今日发什么癔症。 两千两银子不是什么小数目,尤其是对附近这些辛辛苦苦过日子的老百姓。 当然其间也包括李文硕,所以他觉得能够两千两银子说不要就不要,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这样的勇士当然值得结交一下,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出口说道:“兄弟,跟什么过不去,别跟钱过不去啊。” 叶一鸣瞅了一眼这个一身白袍的年轻人,眼睛微眯,有些面生,随后冷哼一声,说道:“你懂什么,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岂能为了区区一点儿银子就失了气节。” 听得这话,李文硕心里满是钦佩,很高兴,觉得这个江湖上,正是有着令狐山客和眼前这年轻人这样的江湖人才有意思。 “兄弟这话说的好,不知尊姓大名,能否让在下知晓?” 听得这话,叶一鸣哼了一声,没有丝毫认识这人的兴趣,刚要转身离去,却是见得一双手提满了东西的姑娘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一身青绿碎花裙,上身修身的劲装将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在这大街上逛着分外惹眼,同时也是吸引了叶一鸣的目光。 径直来到了李文硕面前,瞥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叶一鸣,笑着点了点头,便是小声问道:“公子,这人是谁?” “在下叶一鸣。” 平静的说出了这几个字,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因为在他看来,姑娘是姑娘,不是那看了一眼就让人生厌的白袍公子。 可是听得叶一鸣这三个字,李文硕和陈依依也是微微一怔,对视了一眼,看着陈依依眼中那狡黠的光,李文硕心里一沉,忽然觉得自己带陈依依出来就是一个错误,这一定是老爷子的阴谋! “你就是那叶一鸣?” 看着陈依依脸上的笑意,叶一鸣也是微微一怔,紧接着也是一笑,说道:“姑娘认得我?” “认识倒是不认识,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东郡年青一代,武功最厉害的一个,当属你叶一鸣了吧。” “正是在下。” 李文硕转身想走,却被陈依依一把扯了回来,笑着说道:“真是幸会,我介绍一下,小女子姓陈名依依,这位是我家公子,逍遥侯,李文硕。” 这声音可没有压低,调子甚至拔高了些许,于是乎周围传来一阵惊呼。 一时间,李文硕就感受到了无数道注视过来的目光,心中不禁苦笑,只能期待眼前这叶一鸣也是个爱清净的主儿,不愿意找他打架。 “你就是李文硕?” “正是。”李文硕微笑抱拳行礼,叶一鸣也是回礼。 “既已在此遇见,也是缘分,某家听闻你师承当世剑圣上官羽,想讨教一番,不知如何。”这话说的极为平静, 听得这话,李文硕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心道你也不客套客套,这可是大路上,遇上了就想和我打一架,这哪里是缘分,孽缘还差不多。 长出了一口气,实在是没想到这叶一鸣如此的直接,不过也好,反正都已经答应了老爷子,不会避战。 对着空气刺了十万八千剑,小爷我也是手痒的紧! 李文硕微微抬头,天边依稀能够看见自南面飞来的大雁,随后看向了叶一鸣的眼睛,笑道:“打就打,怕你不成?” 第151章 长街之上的战斗 江湖上刀剑之争由来已久,用刀的看不起用剑的,认为除了那天底下最厉害的几人,天下用剑之人皆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但是奈何江湖之上,用剑之人,高手辈出,代代不绝,而用刀的,这么些年过去,也就近几年出了个百里朝华,有望挑起刀道大梁。 而用剑的,他们不是瞧不起用刀的,他们瞧不起世间一切用其他兵器的人。 大街之上,叶一鸣缓缓抽刀,刀身和刀鞘之间传来了刺耳的摩擦声。 周围之人,看着这一幕,发出阵阵惊呼,连连后退,奔走相告,既是惊慌也是兴奋。 不一会儿,周围便是马不停蹄的围了上百号人,将这狭小的街道围了个里外不通。 不过周围还是有那么几号人轻松地就是挤了过来。 最先到的就是如今的封火门掌门,那位破风剑杨振,本来就在城中的他得到这个消息,立刻便是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此刻的他站在人群最前方,双臂抱在胸前,端的是一个高大威猛,英俊潇洒。 紧接着那位刘一刀也到了,与那杨振隔了些许距离,同样是看着叶一鸣手中的刀,不禁心中一凛,想着对面儿的那位也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剑客,对这场比斗有些期待。 陆陆续续又来了很多江湖人,依靠着身法把原来站在前面的百姓给挤了出去,引来了无数叫骂的声音也是混不介意,一双眼睛只顾盯着面前的两人。 陆郡守也来了,家里的侍卫在人群中挤过一条小道,但是那臃肿的身躯还是费尽力气才刚刚挤进来。 刚一进来,看见前面负剑而立的白袍儿公子,脸上立刻堆上了殷切的笑容,拱手说道:“下官风华州东郡郡守陆泽园,见过侯爷。” 李文硕轻轻点了点头,不是很意外,毕竟自己这个侯爵的位置,即使没有什么实权,在爵位获得无比困难的黎阳,还是十分尊贵的。 叶一鸣眉头微皱,微微有些不悦,可是却也不敢大意,和以前的那些对手不同,面前的李文硕,单单是站在这里,就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不拔剑吗?”叶一鸣皱了皱眉头。 李文硕也是双眼微眯,这位叶一鸣也是不简单,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一些。 他不是不喜欢和别人比试,相反他虽然懒散,却很喜欢武人之间,那种一招一式,穿梭于血光之间的凛冽。 正如在华山之上,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和独孤仇比武。 可是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同辈之中,想要再找出一个独孤仇实在是太难了。 即便是寻常玄彻初境的对手,也是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压力,更别说如今这些大多只是才入显锋的年轻一辈。 如若真的与人交手,勾起了兴致,却是三两下就解决了,根本无法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兄弟,说句实话,你的刀不是很好。” 李文硕觉得眼前这个家伙值得出手,却不想对方因为兵器原因,而影响了自己这场比斗的兴致。 “哼,砍你足够了!”叶一鸣自然知道自己这把刀好不好,但是他这辈子没用过什么好刀,也不舍得花那么多银子去打造一把兵器。 李文硕苦笑着摇了摇头,手上动作一闪,便是多了一柄三尺长的宝剑,而周围众人,除却叶一鸣之外,竟是连个能看清他拔剑动作的都没有。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传来一声轻笑,只见一身着黑衫的青年向前走了两步,对着李文硕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在下刘凌,见过侯爷,不知可否打断一下比武?” “你就是那位东郡三大青年俊杰之一的刘一刀?”李文硕脸上露出玩味儿的神色,想看看这人要干什么。 “在侯爷面前,自是当不起青年俊杰二字,只是见不得叶兄因手中兵器不好,扰了侯爷比武的兴致。” 说着便是亮出了手中宝刀,方一出鞘,便是有森森寒光闪动,饶是李文硕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把难得的好刀。 “叶兄,接刀!” 叶一鸣下意识的伸手接过空中递过来的宝刀,微微一怔,看向一旁的刘凌,眉头微皱。 可是这位被称作刘一刀的江湖武人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叶兄,好好打,可别丢了我东郡儿郎的脸。” 叶一鸣轻轻点头,然后转过身去,身子前屈,微微蓄势。 这只是个相当细微的动作,可是落到周围一众高手的眼中,却是有种极其怪异的感觉。 李文硕微微眯眼,手中碎牙微微举起,没有率先出手,若是生死战,他自然会想尽办法抢占先机,只是切磋的话,他想看看对手究竟有什么能耐。 叶一鸣已经蓄势到了极致,但是他的身子还在压低,明明只是双脚着地,身子却几乎已经伏到了地上。 随着这样诡异的蓄势,空气中的氛围也是变得极为压抑,没有人敢说话,担心一旦出声打破这样的氛围,下一刻双方就会开始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人们自觉地后退,留给两人的空间越来越大。 终于,叶一鸣动了,长街之上,忽有风起。 叶一鸣的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靴子。 靴底踩在长街之上,留下了一道道浅浅的脚印。 每一个脚印出现的时候,地面的砖缝里便会崩出一道烟尘。 不,那只是瞬间的画面。 事实上,叶一鸣在踏出第一步时,身影便开始虚化,然后消失不见。 李文硕的眼睛变得无比明亮,仿佛其中燃着亘古不灭的灯火。 他很兴奋,原来这叶一鸣竟然这么强! 明明身前什么都没有,碎牙却是毫不客气的向前斩去。 只听铿锵一声,刀剑紧贴在一起,人们只觉得眼前一花,叶一鸣便是跨越了那十数丈的距离,出现在了李文硕的身前。 刀剑贴在一起。 火花在飞溅,然而第一步踏出的烟尘还未震起一尺。 仅仅一招,就是让周围的无数人为之汗颜,这究竟是什么样的速度!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杨振和刘凌二人也是禁不住瞳孔微缩,没有想到,这个无门无派的叶一鸣,紧靠着自己的天赋和勤勉,便是能够达到这样的地步。 饶是不懂武道的陆郡守也是惊得张大了嘴巴,在他眼中,这种场景已和神仙无异。 周围人怎么想,叶一鸣不知道,他只是感觉到这个李文硕手上的力道很大,自己虽然未尽全力,但是蓄势已久的攻击就是这样被对手轻松挡下。 他开始变招,让开对手的一剑,明明还站在李文硕的面前,手中的刀就是来到了李文硕的背后。 李文硕眼中越加明亮,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招式,仿佛站在眼前的这位不是人,而是一只丛林里的野兽。 可是兴奋归兴奋,面对这样的攻击,他也不得不小心。 对手竟然也是一位玄彻境界的高手,而且刀法犀利,世间罕见! 一记规规矩矩的苏秦负剑挡住了对方的攻击,然后李文硕嘴角就是勾起了一抹笑。 手中长剑一引,就是拉扯着叶一鸣手中的长刀向自己的身后转去,同时左手手肘重重的砸向叶一鸣的脸颊,一来就是毫不客气的狠招儿。 叶一鸣的眼中没有任何闪动,虽然对手的这一招很是突然,但他也是极为的冷静。 左手五指,毫不客气的紧握成拳,迎上了李文硕的手肘,同时身子往前靠,右腿抬起,膝盖撞向李文硕的大腿。 然后李文硕曲腿,只听砰地一声闷响。 石板掀飞,烟尘大作,街道上出现无数道如蛛网般的深刻痕迹,四周无数的铺子,迎风而倒! 和煦的春风在悠悠地吹过。 烟尘渐渐敛去,现出两道僵持在一起的身影。 两人手脚死死的抵住,刀剑也是卡在了李文硕的背后,无声的角力着。 第152章 看剑! 仅仅一瞬间,双方就是发生了堪称恐怖的交锋。 叶一鸣整日混迹山林之中,练就的一身体魄,强横无比,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李文硕的力气不但没有弱上半点儿,反而隐隐有更强的趋势。 李文硕心中有些惊讶,他知道自己的力道。 不仅是后背的长剑,单是手肘里蕴含的力量,便是如山一般沉重。 可是这座山就是这样被叶一鸣的拳头挡住了。 剑光一闪,双方立刻分了开来,这样凶险的对攻,对两人来说,竟然只是小试牛刀。 周围的武人,尤其是稍微能看懂一些的好手,一个个都是屏住呼吸,眼睛一眨都不眨,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至于那些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更是震撼的无以复加,睁大眼睛,张开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怅惘。 这只是极为短暂的平静,两人又是动了起来。 这次两人同时起步,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两人就是从十几丈的距离冲到了一起。 叶一鸣手中的长刀从斜上方向下挥砍而出,斩向李文硕的脖子,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 李文硕也是毫不示弱,身体微弓。 看着这一幕,周围的几位高手,皆是微微一愣,李文硕的动作不快,所以他们看得很清楚,但是却不知道李文硕为什么要这样做。 临阵蓄势,这是连初境武人都不会犯的错误。 叶一鸣也是眉头微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可是他的刀已经砍出去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况且无论怎么看,也都是自己的刀先砍上对手的脖子。 李文硕的这一次极其的熟练,一气呵成,因为他这半个月来,已经刺出了十万八千剑,虽然还没有练成那戮仙一剑。 但总归是引起了一些质变。 所以碎牙后发先至。 叶一鸣也是瞳孔微缩,已经挥砍出去的长刀硬生生的向下一压,当的一声,挡住了长剑,可是却没有传来那想象之中的恐怖力道。 猛地抬头,只见李文硕嘴角始终带着那一股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一剑看似迅猛,实则只是一个虚招! 手中长剑顺着叶一鸣的刀势下压,却是将剑锋对向了自己,可是剑柄却依然毫不停留的到了叶一鸣胸前。 只听砰地一声响,叶一鸣连退了十几步才将将稳住身形,而李文硕依然持剑站在原地,一动都没有动,一双眼睛看着他,好像是在说:“还有什么本事,都尽管拿出来。” 实际上李文硕也就是这个意思,对手确实厉害,但是距离能够打败他,还差得远。 周围死一般的静谧,饶是刘一刀和杨振,也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情景,叶一鸣表现出了远超他们想象的实力,可是结果却与想的完全不同。 交手不过两三息的时间,叶一鸣竟是已经落入了下风,吃了个小亏。 甚至如果李文硕刚才抓住时机,乘胜追击的话,这一场比斗,就有可能到此结束! 可是等了半天,叶一鸣还是没有动,他在适应,在消化刚才战斗中学到的东西,适应手中这把足以发挥他全力的好刀。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层次的战斗,但是他很擅长学习。 李文硕动了,他抬起右脚,踩向地面。 只听着一道声音响起,那声音难以形容,就像是一块儿烧红的烙铁兀的放进清水里。 他的脚落到地面上。 脚底的灰尘和草屑,像是逃命一般向四处飘散,然后露出了下面光洁的石板。 数道裂痕以他的右脚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而去,砰的一声巨响,无数的石板伴随着灰尘向着天空飞去。 如果说叶一鸣的攻击给人带来的感觉是凶狠,那么此时的李文硕就堪称狂暴。 他的速度不快,却带着令人心寒的力量和霸道。 一袭白袍破尘而出,只要是到了显锋境界,都能够清晰无比的看清他的动作,然后做出反应。 只是他面前的叶一鸣却是瞳孔微缩,那柄持在手中的铁剑,就是那么硬生生,毫不客气的当头挥下。 森然的剑意将附近的空间笼罩,饶是呼吸之中都带着一股子疼痛。 可是叶一鸣只是凭空悬刀,直立而起。 看到这一幕,李文硕嘴角也是闪过一抹笑意,对手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根本没有动用全力。 接下来就是毫无花哨的对攻,两人在这狭窄的街道上展开了凶蛮的拼杀。 武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让一旁观战的人都是脸色苍白。 激荡的涟漪荡起了狂风,可是还是看不出两人之间究竟谁更占优势。 叶一鸣无门无派,没学过那些精深的招式,他的刀法都是自己想出来的,是在山中与猛虎异兽搏杀时领悟的。 但只能说他是个天才。 李文硕的剑法同样天马行空,猜不透路数,时而巧妙的剑招透着一股子钟灵毓秀的大气,让叶一鸣也是颇为震撼,脑海中哪还有郡守承诺的那两千两银子? 手腕儿一抖,手中宝刀便是向前斩去,却又忽的变招,化为一招上挑。 李文硕身子一晃,似乎是判断失误了一样,想要跟着变招,却又哪里来得及? 叶一鸣也是眼睛一眯,冷声说道:“我赢了。” 平淡的语气透露出无比的自信,他是一个高手,无论是身手还是眼力,都是非常的强,自是看得出,李文硕这一招使出,根本来不及变招,只能认输。 否则自己的刀就会嵌入对手的第四和第五根骨头的缝隙之间,搅碎里面的脏腑。 可是李文硕嘴角依旧笑意不减。 “哦,是吗?” 叶一鸣微微一怔,却是有些疑惑,他的刀离对手的胸口还有三寸,对手根本没有变招的机会了。 周围的杨振和刘凌,几乎也是异口同声的低声吐出两个字。 “赢了。” 因为在他们看来,也是一样,结局已定。 在场唯一看到这一场景,却仍然坚信李文硕会赢得,应该只有陈依依了。 虽然她也想不出,李文硕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但是她就是觉得,李文硕不可能会输,起码不会输在这种地方。 倏然之间,刀尖距离李文硕的胸前只有一寸,叶一鸣却是觉得胸前多了一柄剑。 不只是胸前,他的头顶,肩膀,他周身的所有位置像是都多了一把剑。 不是剑意,而是确确实实的剑。 但又不是剑,只是一缕带着盎然暖意的春风。 碎牙聚春风成剑,灰尘成剑,碎石成剑,万事万物皆为剑。 叶一鸣面色大变,李文硕却是嘴角儿轻轻一扬,带着调侃的意味,笑道:“看剑!” 长刀距离李文硕胸口半寸之遥,却是不能再前进一丝一毫。 然后叶一鸣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剑意入体。 身上的衣服被无形的剑切成了细碎的布条,布条之间涌出细密的血珠,密密麻麻,骇人心神。 “我输了。” 第153章 偌大江湖 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压根儿只有十几息的时间。 但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叶一鸣几乎已经把自己最强的手段都使了出来,虽然最后他还有一些压箱底的招式,但是他很清楚,这些并不足以弥补这些差距。 李文硕收剑,春风之中,白衣飘飘,傲然而立。 四下里一片寂静,除却叶一鸣,在场的众人都不清楚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便是显锋圆满的杨振和刘凌。 但是光是看着叶一鸣那浑身的鲜血,也是知道那一招的厉害,不禁也是对这所谓的剑圣弟子,逍遥侯李文硕产生了几分敬意。 街上此时更是聚集了不少妙龄少女,大多都是一些大家闺秀,一个个儿打扮的花枝招展或是秀丽静雅,在仆从的簇拥下一下子就是挤到了人群的前方。 平日里这些女子都是躲在深闺之中,常人不能得见,这一日却是纷纷都从闺阁中走出。 春天到了,怀春的少年最思慕的就是那些妙龄的少女甚至是丰腴的少妇,怀春的少女们也一样,最是仰慕那些英俊潇洒的少年英雄。 她们从家中偷偷地跑出来,即便是家里人发现也只是呵呵一笑,并不在意,因为今日她们能去看的只会是一人,逍遥侯李文硕。 别的什么不说,一个侯爵的爵位就足以让这些仅是平民户籍的商贾人家趋之若鹜,见之二话不说,必须先得跪拜,虽然李文硕没这规矩。 “这也是剑法吗?”叶一鸣低着头,神情有些迷惘。 “是的。” “可不可以是刀法。” 李文硕一怔,笑了一声,说道:“可以。” 叶一鸣抬起头,眼神中清明无比,拱手抱拳,一句话不说便是转身,看向一旁的刘凌,双手捧刀奉上。 “刘兄,谢谢你的刀。” 刘凌也是哈哈一笑,豪气的紧,说道:“叶兄不必如此客气,今日这宝刀就赠予阁下,能见识到玄彻境界的宗师之间来一场刀剑之争,也是不枉此生,亏得我以前还想着和你一较高下,真是自惭形秽。” 听得这话,叶一鸣微微一怔,想了半天,到了嘴边的话又是咽了回去,只是说了一声多谢,便是拾起地上的刀,向着城外走去。 满身鲜血的他神色平静,却是带着一股子血煞之气,惊得在场的人纷纷退后,让开了一条路。 李文硕眯着眼,看着叶一鸣的背影,眉头一拧,随后松开。 只是觉得百里朝华日后有对手了。 待到叶一鸣一走,场间瞬间热闹了起来,这些带着家丁的女子,就算是平日里嚣张跋扈的郡守也拿她们没什么办法,毕竟这群人也都有着些背景,打又打不得,关也关不得。 只好无奈的站在人群的外围,看着被一群女子堵得严严实实的逍遥侯,不断地摇头叹气。 陈依依很是生气,自然是因为李文硕周围的这群女人,在她看来这就是一群不要脸的狐媚子,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勾引我家公子,真是不害臊。 可是她也是个要强的性子,觉得自己若是这般上去将她们拉开,虽然以她的功力轻而易举,却是容易让公子就此看轻了她,那可不好,而且这群女人,凭什么跟她比。 这样想着,便是赌气的跺了跺脚,正巧身后有人说了一句话,听着也是一怔。 “姑娘,敢问芳名?” 杨振早就注意到了陈依依,在东郡一带,美女倒也不少,美貌不输于她的也是见过不少,可是倒是没有一人有她这股子英气。 此刻见着她赌气跺脚的样子,倒也甚是可爱。 “破风剑杨振?”陈依依转头看了一眼这位颇为俊俏的潇洒公子哥儿,眉头微皱。 “正是在下。” 杨振墨澈双眼里温柔的笑意愈发浓重,只要搭上话,这东郡的姑娘他自信没有搭不上线的,毕竟自己生的也是英俊潇洒,高大威猛,同时又是武功高强,背景雄厚,几乎符合这些怀春少女梦中情人的一切幻想。 可是陈依依只是冷笑一声,说道:“一边儿呆着去,本姑娘现在没心情搭理你。” 杨振一怔,随后讪讪笑了两声,说道:“这位姑娘说话也真是有趣,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日后有空,必定登门拜访。” 杨振有一个很好的习惯,那就是锲而不舍,而且脾气很好。 对于自己看得上眼,却又是暂时得不到的东西,他总是有着很好的耐心,因为他知道,其间的经历越是曲折,最后得到的东西也是越加珍贵。 李文硕也是很无奈,对于眼前这些热情的姑娘,他心中的想法和陆郡守差不多,没有办法,看着对方那娇滴滴的样子,羞的脖子都红了,真不知道凑上来说句话到底是抱了多么大的勇气。 他甚至都怀疑,自己语气稍微重一点,这女孩子眼泪都会掉下来。 可是面前的女孩儿还是大着胆子报出了自己的家门。 “小女子刘锦儿,见过侯爷。” 话还没有说完,就是被另一个女子挤到了边上去,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害羞跑下去的。 等到这群女子一个个儿的报完家门,李文硕的手上也是多了一大堆香囊丝帕什么的信物,甚至收到了一只绣花鞋,着实是让李文硕哭笑不得。 折腾了有小半个时辰,那群女子才是恋恋不舍的散开。 李文硕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可是这时陆郡守又是带人围了上来,看着这架势,这批人走后后面应该还有一群江湖上的武人。 幸好这个时候陈依依终于是忍不住了,不再理会身后喋喋不休,自顾自说着的杨振,带着一脸笑意的跑到了李文硕面前。 将那所有的女子信物一把抢了过来,用一个大包裹包上。 杨振已经知晓了这女子叫陈依依,在他看来,这是自己的一大进步,然后这个时候,他就是看到了这女孩儿脸上的笑容,一时间惊为天人。 只不过然后他就发现,这笑容不是为了自己而绽放的,看着那女子的动作,也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对自己不假辞色,一时间,有些神伤。 随后杨振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自己二十多岁,快三十的人了,竟然还会产生这种情绪,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江湖人啊。 身为一个江湖汉子,儿女情长不算什么,甚至可以当作一段可供传唱的佳话。 可是他不行,他是封火门的掌门,便是不能有什么可供人抓住的弱点或把柄。 竟也是不觉得不好意思,随着那陆郡守一起走到了李文硕的面前,抱拳笑道:“在下封火门门主杨振,见过侯爷,方才与陈姑娘聊了几句,也是颇为投缘啊。” “谁跟你投缘啊。”陈依依眉头微皱,往李文硕的背后一战。 李文硕看着杨振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禁也是有些无奈,说道:“杨兄这话说的,既然认识就是缘分,方才在下已经答应,去陆郡守府上小酌几杯,不知可否赏脸,一同前去?” 听得这话,杨振也是微微一笑,拱手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就是不知道陆郡守家里有没有那么大的桌子?” 陆郡守挺着那滚圆的大肚皮,哈哈大笑,黎阳民风剽悍,尤其是北地风华州一带,所以身为东郡的郡守,他很会与这些江湖人打交道。 因为有时候,他所面对的大多数黎阳将领,尤其是较为低级的偏将裨将什么的,就是一些江湖中人。 也是知道,偌大的江湖,全靠情义二字撑着。 所以在面对这些江湖人的时候,他也是豪爽的紧,出手阔绰大方,散财如流水,一点儿也不像一个肥头大耳,书生起家的郡守。 第154章 风波 李文硕带着陈依依,就是这样跟着郡守去了那郡守府。 背后无缘拜见的江湖人,一个个也是扼腕叹息。 刘凌混在人群之中,看着李文硕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他虽然有些背景,但这些背景拿不上明面来。 慢慢的退出人群,悄无声息的左拐右拐,来到了一个小巷子里。 抬头眼睛扫了一圈儿,见四下无人,便是自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纸条,用炭笔在上面快速的写了几个字,绑到了一只信鸽的腿上。 抬头又是看了看,便是把鸽子放了出去,四下无人的自巷中走出,再次恢复了那个为人豪爽,武功高强的东郡英杰刘一刀模样。 纸条上写着:难有敌手,若要诛杀,玄彻上境方才稳妥。 … 陆郡守的家里,看着甚是清贵,没有一丝浮华气,一路走来,言谈举止,也是无处不在彰显着他那渊博的学识。 毕竟他当初也是陛下亲笔提名的探花郎。 郡守府,入眼是一堵青色的高墙组成的院子。 院外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 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悬“怡红快绿”匾额。 院内花团锦簇,即使都是一些不甚名贵的常见花朵,但是赏之入目,满园芬芳,不输御花园。 “这满院子的花,还是小女种的呢,不知不觉,女儿都嫁到别人家里去了,哎,早知道当初就生个儿子了。” “郡守说笑了,闺女嘛,总要嫁人的。”李文硕也是笑着说道,虽然看着这郡守也不像是一个清官儿,但是交谈起来却是让人格外舒畅。 况且风华州一带远离京都,不说是官官相护,但是上下管理也不甚严格。 官员清廉与否更是全靠自觉,久而久之,就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李文硕虽有些感慨,却也不是太在意,因为他还是挺相信自己那位好兄弟的能力的。 自己一个侯爵,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没有具体的官职,连个上朝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在朝堂那种地方,区区一个侯爵说话,当真也没几分分量。 而且李文硕敢肯定,同时得罪那么多官员,即便刘烨也保不住自己。 想到这里,不禁感叹,刘烨还真是任重道远啊。 郡守府里看似清贵,但那是陆泽园自己的喜好,这饭食的准备上却是不敢马虎半点儿。 在二层的小阁楼上,四人围坐在一个圆桌前坐好。 要说这桌子上的东西,一共九道菜,六荤三素,上至鱼翅燕窝,下到家常小菜,却是应有尽有。 桌边上还摆着一壶刚启封的女儿红,据陆郡守说,这可是二十年的陈酿。 汲取门前鉴湖水,酿得绍酒万里香。 女儿红的故事李文硕早就听过,却是从来没有真正的喝上一口,当下也是食指大动。 就在这时,屋子外面传来一阵响动。 一道黑影破窗而入,细细一看,就是那叶一鸣。 对此,陆泽园早已习以为常,可却还是有些恼怒,奈何当着李文硕的面儿也不好发作,无奈的笑着说道:“陆大侠,下次再来我家,走正门好不好。” “你家什么东西来路是正的,我就走窗户。”叶一鸣毫不客气的拉了张椅子坐下,看样子也是熟门熟路,接着说道:“陆郡守,那两千两银子什么时候给我。” 听得这话,李文硕和杨振非常默契的没有说话,低头喝酒吃饭。陆郡守冷哼一声,说道:“你急什么,我还能少你的银子不成。” “那就好。” “叶兄,这里有瓶上好的金疮药,拿去疗伤,相信过不了几天,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李文硕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叶一鸣也是毫不客气,伸手就接了过来。 “叶兄,不知日后有何打算。”杨振也是笑着问了出来,这叶一鸣性子孤僻,却又无门无派,如若招揽到门中,多了一位玄彻境界的宗师高手坐镇,封火门一下子便是就能跻身风华州的一流势力之列。 “本来打算娶了老婆,生个孩子,后来想想太麻烦了,打算去军队里闯一闯。” 听得这话,陆郡守和杨振看他的眼色都变了,若是他一直待在这么个小地方,即便是宗师级的高手,也注定就是个连填饱肚子都是问题的小人物,可是到了军队中就不一样了。 黎阳尚武,尤其是军队之中,对于武力高强的人更是有着异乎寻常的推举,宗师级的高手,到了军队中,怎么说也不会差,起码统领个上千人不是问题。 李文硕也是微微一笑,叶一鸣日后的成就绝对不低,今日交手,可以看得出来,他从来没有跟同一层次的对手交过手,应变招式什么的却全然不差上半点儿,而且战斗之中还在不断的进步。 换句话说,李文硕根本不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 “今日之事已经过去,如此好酒可别浪费了,今日仅以此酒,祝叶兄弟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李文硕举杯,叶一鸣自是也举起了手中酒杯,其他几人也自是不敢不给面子。 “侯爷真是好酒量,好本事,今日叶兄也败在了您的手上,想必南郡那里,也是没什么人能够挡下侯爷的剑了。” 杨振这话说的倒是明白,他身为封火门的门主,对各郡的势力不说了如指掌,却也是知道一些,南郡那边虽说势力众多,实力也比东郡强上一些,但这一辈的人物,却是没几个入眼的。 李文硕听得此话,只是摆了摆手,笑道:“今日只饮酒,不谈武事。” … 此刻的南郡之中,太玄楼内,曹先生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叹了口气,说道:“何必?”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黛眉微锁,似乎有些不耐烦,冷声说道:“你就说,今日太玄楼,能不能给我罗九衣一个藏身之所!” 曹先生坐在那条长凳之上,周围所有的门窗都关的死死的,一旁的杨三嘴角溢血,神色惊惧的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已经深受重伤,却仍是这般霸道的魔教教主。 胡琴之声再起。 “藏身之所不敢说,毕竟太玄楼处在江湖之中,也不敢与朝廷作对。” “哼,据我所知,你还当不了太玄楼的家。” 曹先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苦笑道:“姑娘住下可以,只是若朝廷的高手追来,到时候能否脱险,就看姑娘自己的本事了。” 罗九衣冷哼一声,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无比,身形一晃,差点儿没有站稳。 可她还是没有在意,瞥了一旁的杨三一眼,喝道:“还不带路?” 曹先生都发话了,杨三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连忙在前方引路。 第155章 剑出东郡 即便有着叶胜留下的阵法,罗九衣也是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根本没有与朝廷大军对抗的实力。 也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够提前把门内人员都撤了出来,然后吸引了朝廷军马的注意力,独自一人潜逃,以致于圣门虽然一时间土崩瓦解,却没有遭受什么实质上的损失。 只是她自己受了重伤。 朝廷这么些年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黎阳建国两百余年,收罗武功秘籍无数,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宫城内不知藏着多少的武学高手,单是这一次大军之中,隐藏着的武道宗师就不下十人。 其中更是足有四人前来追击她,每一个都是玄彻中境的高手,若不是她轻功了得,还真有可能就被留下了。 静静地盘坐在床上,体内真气不断地运行着,却是根本不足以治疗自身如此严重的伤势。 皱了皱眉头,窗外飘过了两片叶子,带着山茶花的清香味儿。 楼下的杨三揉了揉胸口,至今还有点儿心寒,得亏是这女人受了重伤,否则的话,这一掌下去,即便是看在曹先生的面子上,他也免不了是个重伤的下场。 “拿点儿疗伤的药给罗姑娘送过去。” 听得这话,从来没有反驳过曹先生的杨三一怔,破天荒的出声说道:“先生,我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收留她也就罢了,有必要这么尽心尽力的照顾她吗?再说她可是魔教教主,我就不信在这南郡之中还能没点儿势力,连些疗伤药都找不到。” 曹先生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烦躁,不过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楼上的房间,说道:“再是什么魔教教主,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而已,快去把药送过去。” 杨三低头称是,心里虽有不情愿,却也是不敢违背曹先生的意愿。 诡剑银蛇,杀人无形。 即便曹先生平时再怎么像一个人畜无害的中年文士,真正动起手来,即便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杨三也不认为对方会手下留情。 这是个表面上或许会有些文人墨客的骚情,归根究底还是一位极为冷血的杀手。 起码杨三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曹先生的尊敬,因为一个刺客儿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极为不情愿的敲响了那堵木门。 “什么事?” 听着这冷冽的声音,杨三莫名有些心烦,说道:“得知教主受伤未愈,曹先生特地让我来给您送点儿疗伤药,以表慰问。” “放在门口吧,替我谢谢曹先生。” 杨三心里叹了口气,把手中那价值千金的疗伤药放下,便是不再想这烦心事,会想到江湖中传来的那些消息,仔细算算的话,李文硕大概今日就能赶到这南郡的,怎么这天色已晚,却还是没有见到踪影。 此刻的李文硕还没有出东郡,本以为打败了叶一鸣之后,东郡就没有人会来挑战自己了。 可是世上之事,哪里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敢于挑战困难的猛士和为了出名敢于豁出命的江湖新人。 郡守府前已经围了一大群从附近赶来的江湖人,他们由于距离或是消息的问题,没有赶上昨天的那场大战,虽然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胜的了那逍遥侯,但是如若能够跟他打上一架,侥幸活下来的话,日后与人吹嘘,也可以说自己曾经与玄彻境界的宗师高手过过招。 而且依照这些天的消息,这逍遥侯似乎也是个大气量的年轻人,想必出手自然不会过重。 所以如今李文硕站在郡守家的阁楼上,看着那楼下一个个,大多连初境境界都不太稳的年轻人,不断地唉声叹气。 陆郡守站在一旁,抱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也是跟着头疼,他先前让自己家的侍卫出去赶过一波,却是一个个都被打的鼻青脸肿,这些目无王法的年轻人眼中只有这位侯爷,根本没有把他这位郡守放在眼里过。 想到这里,禁不住有些气愤和羞怒,冷声道:“侯爷放心,这件事交给我。” 李文硕无奈的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算了,这事儿还是我自己解决吧。” 说着便是顺着楼梯走了下去,下面的人群看着那道紧闭的木门,不断地吵吵着,有的说自己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只愿一睹侯爷英姿;有的说自己前世是什么万年灵参,转世至此,挑战天下武人,以证大道,各种千奇百怪的说法都有,仿佛天下的奇人异事一下子都聚集到了这郡守府。 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最后一句话,都是想让李文硕出来。 所以李文硕便是出来了。 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李文硕白衣飘飘,负着那把被东郡人士传的神乎其神的重剑,背后跟着一位天仙似的人物拿着包袱,就是出现在了那群江湖人面前。 纷闹的人群倏然间安静了下来,仅仅是看一眼,他们就是认出了这位从来没有见过的侯爷。 李文硕扫视了一圈,原本叫嚣的最大声的几个人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见此,李文硕微微一笑,拱手抱拳,说道:“诸位江湖好汉,本侯知道你们都是江湖上勇武的汉子,本应与诸位把酒言欢,但是实在是路途繁忙,抽不开身,今日就在此敬诸位一杯。” 说着李文硕便是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下。 众人也是纷纷称是,心道与这位贵人喝上一杯酒,不用打架也是一场快事,毕竟,逍遥侯的名头或许吓不住他们,但是武道宗师的本事怎么也不能是他们可以质疑的,当下里也是让开了一条路。 唯有一抱着剑的年轻人,站在了那路中央,看着李文硕的眼睛中充满了不屑,抬头四十五度看向天空,说道:“我乃北斗星君转世,昨晚掐指一算,得知你李文硕便是我一生之敌,今日来与你战上第一场,不知你可敢迎战?” 话说的豪气干云,饶是李文硕心中也不禁莞尔,正想着如何答话,这年轻人就在此开口了。 “不愧是陛下亲封的逍遥侯,这手无形之剑果然厉害,我竟是差点儿没挡住,今日之战,不分胜负,来日里定当与你再战一场。” 说完之后,便是头也不回的走了,眼中仍然带着冷漠的寒意。 这场景把在场的人唬的一愣一愣的,本来就听说了,昨天这位侯爷用一手无形之剑伤了东郡出了名的那位叶一鸣。 连带着一旁的陈依依都有些疑惑的望着那年轻人的背影。 可是也就李文硕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干,那年轻人来此,好像就是为了说出这句话。 “这逼装的好啊。”李文硕心中不禁佩服,毕竟能在武道宗师面前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一番话,也是需要一番胆量,笑着说道:“一路走好!” 年轻人没有回头,没有说话,很是随意的挥了挥手,一副高人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 李文硕这次出行,没有再受到阻拦,但是身边却是跟了一大帮子顺路的江湖人。 就那么隔着十几丈,不近不远的跟着,更有一个拿着纸笔,满脸激动的年轻人,跑到了李文硕的面前,说什么自己是一个从异世界穿越过来的写手,叫什么罗大王,嘴里说着一些诗酒过三州之类的听不懂的话,李文硕也是没有理会。 直到出了东郡城门,终于又是遇见一位稍微正经点儿的挑战者,显锋圆满的境界也不算低,可是在如今的李文硕眼里着实有些不够看。 但李文硕还是极为大度的让对方出招了,待到对方拔出宝剑,把浑身解数都使了一遍,却还是没能迫得李文硕拔剑的时候,这位已经年近四十的江湖高手终于没有脸面继续下去,认输告退。 对于李文硕的修为,周围那些江湖人再次有了新的认识,毕竟方才那位也是东郡成名已久的高手,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江湖前辈了,出手之间,剑气缭绕,一旁一人高的岩石,豆腐一样的就给切开了,可是眼前的这位逍遥侯,仍是只动用了一只手掌。 高下立判。 出城之时,郡守陆泽园,封火门掌门杨振,以及那位尚未出手的刘一刀皆是在城门口笑脸相送。 唯独不见那东郡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叶一鸣,想必在他看来,这样相送未免有些矫情了,不太符合他大侠的形象。 第156章 红泥小火炉(四更万字奉上,求订阅收藏月票推荐票啦!) 身边这群江湖人耐性出奇的好。 已经跟了一两百里路,还继续坠在后面,大有一直跟下去的意思。 刚开始还好,后来陈依依就生气了,觉得有群人跟着就是一个麻烦,看着都不舒坦。 所以二人也是加快了步子,全力赶路之下,身后能跟上的人就着实没有几个了。 … 这一天,世界蔚为灰白色; 顷刻之间开始沛然降下冰冷的小雨点,不久就听到雨点落在每一块地砖每一块儿瓦片上的声音,淅淅沥沥,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这里不是长安,春天里来仍然透着些许寒意,特别是下雨的时候。 罗九衣有些冷,所以她把自己裹进了厚厚的被褥之中,却仍然开着窗子看雨,任凭冷风往屋子里面灌。 自从黑雪谷被破之后,她整日遭人追杀,好不容易这才有了几天清净日子,整个人就像与世隔绝了一般。 事实上她也真的没有半点儿外界的消息,可是她也并不如何担心,修行的本就是佛门功法,虽说不是佛教中人,但是却有些佛门大师的安然性子。 正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 而且对自己那几位兄弟她也很是有信心,能够成为她圣门堂主的人自然不是空有一身蛮力的蠢货。 想到这里,她又是想起了叶胜。 那位总喜欢穿着一身紫衣,住在紫竹林里的翩翩佳公子。 然后她就又想到了那个已经一年多没见的李文硕,心里不禁有些烦躁,连带着内力的运转都快了几分。 醉仙阁的房间布置都很简单,却也是十分的淡雅,无处不透露着一股子让人心安的静谧。 尤其是这几天醉仙阁都没有开门,楼内一个客人都没有的情况下。 这么说也不对,因为这楼内还有她一个客人。 这股静谧被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打破,罗九衣眉头微皱,只不过听着门外那人说的话,紧皱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罗姑娘,曹先生请您去吃饭。” “转告曹先生,马上就到。” 杨三心里极不情愿的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明明只是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却是能让他产生如此严重的警惕之心,给他的感觉就像上次面对的那个黑袍年轻人一样,甚至连气息都一样。 身子穆然间一怔,顿时通体发寒,心中涌现出了极大地恐惧。 可是仔细的想了想,那两人应该只是气息比较相似吧,毕竟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怎么可能一样? 这样安慰着自己,杨三便是摇着头下楼了。 自从他决定留在这醉仙阁之后,便是慢慢的成了醉仙阁唯一一个店小二,对于这个自己决定呆一辈子的地方,他是格外的操心。 无论是前厅的客人还是后面的厨房,他都管理的很严,活脱脱一个掌柜的。 曹先生今晚要吃古董羹,这种吃法是北地这边最近几年才流行的,虽然想着那个女人也要吃,他就很不情愿,但是对于曹先生的吃食,他向来不敢马虎大意。 古董羹这东西其实就是火锅,这种东西据说几百年前就有了,不知怎么的最近又是兴盛起来。 对于吃这件事情,罗九衣向来很重视,不仅仅是饭菜本身的好吃与否,吃饭的环境也会对胃口产生很大的影响。 此刻罗九衣和曹先生在一间古朴的阁楼里,相对而坐,杨三站在一边侍候着。 两人之间摆放着一特制的小桌子,中间挖了一个孔洞,下面放上烧红的炭火,上面摆着以精致的小铁锅,里面红油翻滚。 鲜红的辣子里面不断地翻滚着肉片和不时沉浮的花椒,仅仅是看着就让人口水直流,这种感觉是很难控制住的。 即便在座的有两位都是玄彻境界的高手。 罗九衣眉头微皱。 曹先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有些疑惑,问道:“怎么,姑娘对这饭食不满意?” 罗九衣摇了摇头,说道:“可以吃了吗?” 曹先生沉默。 然后罗九衣就拿起了筷子,夹起了一块儿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肉片放进锅里涮了一下,放进嘴里。 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对这炉火的温暖她很满意,对这锅中的辣椒很满意,对这极薄的肉片也很满意。 能切出这样肉片的,一看就是一个使刀的高手,而且需要是一位很好的厨子。 曹先生也是开始动了筷子。 吃火锅需要耐心,因为单是吃菜的话,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吃饱。 耐心这东西,二人自然也是不缺,切成巴掌大小的牛肚放进锅里,配上新鲜的绿菜,在锅子里上下翻滚沉浮。 门外传来轻微的声响,大门被人推开了,二人也不在意,依旧在自顾自的吃着。 二人只是盯着锅子里的肉,也不说话。 杨三退下了,他很想知道,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闯这里的门,难不成是皇宫里的那些所谓高手到了? 那可真是一个麻烦,他这样想着,于是乎就看见了楼下刚收了伞的那一男一女。 看见了杨三,李文硕咧嘴一笑,说道:“这雨下的还真大,三子,有没有吃的?” 李文硕说着关上了门,外边雨还在下着,满是泥水的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 杨三看见李文硕,同样也是笑了起来,对于这位爷,他也是佩服的紧,不是因为对方在京城混了一个侯爵的爵位,而是对方肯跟自己这样的人交朋友。 “两位来的真巧,曹先生正吃着呢,先把东西放下,我去禀告一下曹先生。” “哦?老曹也在啊。” 李文硕来过醉仙阁也是有几次,听过这位诡剑银蛇曹先生的名头更是不知多少次,但就是从来没有见过,心下里不免有些期待,笑着说道:“那你快去禀报,早就听老黄说老曹一手二胡拉的不错,今天我可要见识见识。” 杨三有些汗颜,到现在还没有适应李文硕对太玄楼高手的态度,但是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那武榜有名的天下第一刺客儿,在这位口中也就是老黄。 听着就像是一个老仆人的名字。 陈依依缩了缩肩膀,虽然来过一次南郡,但是倒并没有进来过这醉仙阁。 但是这几日听李文硕说的也不少了,看着那离去的店小二,想着李文硕方才跟他的对话,心道难不成这就是那位显锋圆满的刺客儿杨三? 还有他口中所说的那位曹先生,应该就是那位世间排名第二的刺客了吧,这种人物,自己见到了,是不是还要喊一声师叔? 总归,陈依依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完全无法做到像李文硕那般平静,对这里熟悉的就像自己家一样。 杨三回到屋子里,见那二人还在动着筷子,不禁也是有些佩服这两位对于吃饭的敬畏,说道:“曹先生,侯爷到了。” 曹先生点了点头,继续看着筷子上夹着的一块儿切好的肥肠,没有答话。 又过了一会儿,杨三心中叹了口气,想着自己放着好好地刺客儿不当,来当什么店小二,曹先生这样的人物哪里是自己伺候的好的? 但时下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再次问道:“侯爷淋了雨,外面有些冷,小的来问问能否一起吃?” 曹先生把那块儿肥肠放进嘴里,大口的嚼了嚼,他的牙口不太好,嚼的很费力,所以一块儿肥肠嚼了很长时间才咽到了肚子里。 然后他点了点头,杨三这才如释重负,缓缓退出。 第157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 人世间总是存在着无数的巧合。 当这些巧合符合人们心意的时候,我们称之为缘分,不符合的时候,就称之为孽障。 在杨三的带领下,李文硕推开门,走进了这间正煮着火锅的小屋,然后就看到了那个曾经让他魂牵梦萦,勾起了他最初的春心的那个人。 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从来没有忘掉。 “好久不见。” 李文硕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看着那双眼睛,看着那双还在嘴里的筷子,最终只是说出了这四个字,面无表情,心中五味杂陈。 听见这句话,罗九衣微微地一怔,慢慢的放下筷子,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个人,无法形容这种眼神。 就像方才在看火锅里的肉。 她曾经有很多个日夜都在回忆着这个人生中的过客,这段日子则是无时无刻的不在想着杀了这个人。 可是如今亲眼见到这个人,感受着两人之间的那股子淡淡的疏离感,她竟是有些怅惘。 所以她有些恼,没由来的愤怒,想要出手,却是发现浑身的内力比之平时弱了太多,这才想起来自己深受重伤。 此刻的她甚至不是他的对手。 感受着罗九衣的异样,曹先生眉头微皱,说道:“有什么恩怨出了醉仙阁再说,醉仙阁中,大家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敌人。” 李文硕坐下,然后陈依依坐到了他的对面,看着沉默的李文硕和这位漂亮的姑娘,眉头微皱,直觉告诉她,自家的李公子和这个女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所以她很不高兴。 罗九衣也是,这才注意到这人背后跟着一个小姑娘,眉头微皱,随后便是拿起了筷子,继续吃饭。 “见过曹先生。” 李文硕抬头看了一眼一旁已经再次拿起筷子的中年男子,微微拱手。 曹先生没有理会,只是说道:“食不言,寝不语。” 所以坐在桌子边上的四个人都拿起了筷子,在锅中不断地起落。 人多的时候吃饭都要热闹些,只不过这顿饭却是吃出了一股子杀气。 又是吃了小半个时辰,桌边的配菜终于被吃了个精光,杨三忙着收拾桌子,曹先生就开口说话了。 “侯爷与罗姑娘原来早就认识。” 李文硕点了点头,同时看向了一旁的罗九衣。 罗九衣也是抬起头,对上李文硕的眼睛,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可有恩怨?”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 “那就是有咯?” 众人沉默不语,曹先生摇了摇头,说道:“有什么恩怨出了醉仙阁再说,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 陈依依有些受不了屋内的诡异气氛,开口笑着说道:“公子原来认识这位姑娘啊,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姓陈,名依依,师承太玄楼老黄。” 陈依依得意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和门第,太玄楼老黄,这个如今名动天下武林的名字,放在雁门山或许不是很起眼,但是她知道,这个名字,放在世间任何地方,哪怕是高手云集的皇宫,哪怕是当朝皇帝刘烨,都要认真对待。 可是她没从眼前这个白衣女子身上看到任何她想看到的神色,对方只是坐在那里,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 罗九衣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她的眼中不止没有陈依依,她目空一切。 陈依依小心翼翼但认认真真的观察着眼前这个女子,说真的,她真的不觉得对方有哪里胜的过自己。 但是罗九衣静静地坐在那里,自顾自的喝酒,眺望,一句话没说,陈依依却是觉得自己的领地简直要被压缩到墙角。 “你受伤了?” “她是谁?”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的说道,然后有些不悦,同时皱了皱眉头。 曹先生看出了点儿门道,忽然觉得很有意思,所以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到楼下,拾起了那把静静放好的胡琴。 低头闭目,手臂微动,有优雅乐声响起。 杨三无声的笑了笑,退了出去。 陈依依不愿意走,以她的聪慧自然看出了些什么,所以有些不放心,也不愿意李文硕单独和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单独在一起。 可是她还是被杨三给拉了出去。 李文硕看着那双依旧明亮澄澈的眼睛,心中不禁有些讪讪,他不是没想过以后会再遇到她,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突然。 “她,算是我的师侄吧,你怎么受的伤?” “关你何事。” 李文硕听着这冷漠的声音,自嘲的笑了笑,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般冷漠,可是想了想,不禁也是有些释然了。 她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当初走的时候也是那般决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我只问你一句话,长安城时,你是否杀了一叫叶胜的男子。” 感受到对方眼中的那股子寒意,李文硕心里一沉,想着那个带给了自己很大麻烦的紫衣男子,后来好像隐隐听说过那人的名字,就叫叶胜。 “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是我很重要的人。” 在天下人眼中,乃至于皇帝的眼中,李文硕都是一个非常逍遥自在的侠客,以至于给他封了一个逍遥侯的爵位。 可是这一刻,李文硕真的逍遥不起来,他觉得自己早就不在乎了,可是此刻听到她说另外一个男人,是她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可以是哥哥,是弟弟,可以是很多人。 可是他就是心里有些发酸。 “是我杀的。”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他面无表情。 明明早知道结果,可是听到李文硕亲口说这句话,罗九衣还是感觉有些奇怪,看着眼前这个人,与当初那个只有显锋境界,自己一只手就可以对付的李文硕终于重合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你最好杀了我,否则的话,一旦等我伤势恢复,我一定会杀了你。” 罗九衣这话说的果决无比,李文硕听了却是只觉得好笑,甚至禁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九娘,我怕是这辈子都杀不了你了。”李文硕眼神中再次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神色,指间捏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酒杯,有淡淡酒香飘出。 “什么意思。”罗九衣皱了皱眉头。 “我发过誓,不杀女人。” “那你就等着被我杀吧。”罗九衣冷哼一声,便要起身。 “是谁伤的你。” “与你无关。” 罗九衣最终推门而出,只留下一道清冷的背影。 与我无关,李文硕这般想着,笑了笑,似乎确实与他无关,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是一杯酒倒下,再饮尽。 酒量本就不好的李文硕这一次不知喝了多少,而陪他喝酒的仅是三个空荡荡的座位。 第158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 自打李文硕来到江湖之后,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不可能的任务,即便是展雄信,羊舌诚基这样的大山也被他翻了过去。 可是他还是就这样无奈的倒在了几杯清酒下。 当然也可能不止几杯,而是半壶,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昨天到底喝了多少。 李文硕醒了过来,他奋力的想着昨天发生了什么,却是只觉得头疼欲裂,完全想不起来。 最终他放弃了,穿好衣服,洗漱完毕,顺着窗子看了一眼外边的那棵大柳树,上边有一只麻雀。 白色的脖颈像是一个银色的项圈,黑嘴巴上一点白,好像沾上了一颗小饭粒儿。 看着阳光下垂柳的影子,微微一怔,这才发现已经快到中午了。 推开门,看见一个身穿紫衣的背影静静地趴在门前的栏杆上,听着背后的动静,转过了身。 “公子你醒了?” 李文硕打了个哈欠,心道这酒劲儿还真大,看着眼前的陈依依,笑着说道:“依依,大中午的你在这儿干什么?” 李文硕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陈依依看他的感觉很古怪,透露着一股子陌生的嫌弃。 “公子,没什么,只是来叫您吃饭。” “哦。” 李文硕感觉有些奇怪,跟着陈依依来到了昨天的那间雅室,然后坐了下来,没见到罗九衣。 陈依依也是转身就走。 “依依,吃饭了,你干什么去。” “公子,我自己在屋里吃,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着话,然后就快步的走开了。 李文硕察觉到陈依依的面色有些古怪,再回头看着桌子上的曹先生和杨三,有些好奇今天怎么杨三也上了桌子,但是更加好奇二人为何如此奇怪的看着自己。 相较于昨日的古董羹,今日的饭食就显得寒酸了许多。 一碟酱牛肉,一盆鸡蛋汤,几张散发着热气的面饼。 杨三的嘴角带着笑意,挪了挪屁股下的矮凳子,朝着李文硕靠了靠,看了一眼陈依依离去的方向,低声说道:“兄弟,其实我觉得依依也不错,虽说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实属常事,但那些风雅事终究是读书人的,我们江湖人,家里姑娘太多,特别还都是这般厉害的角色,将来怕不是要后院儿起火的啊。” “什么意思?”李文硕对杨三的话非常不解。 杨三轻笑了一声,说道:“你不记得了?” 李文硕身子微微一怔,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我昨天喝醉酒之后发生了什么?” “你喝完酒之后就有些魔怔了,来到了那罗九衣的房前,然后就坐那儿哭了,那可一个叫声泪俱下,说什么我那么喜欢你,你当初怎么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走了,我都觉着会忘了你,可是今天一见到,只觉得喝杯酒酒水里都是你,我想你你知不知道。听得我一个杀手都觉得有些感动,觉得我兄弟是个痴情的好汉子。” 李文硕倒吸了一口凉气,实在无法想象这是自己干的事情,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问道:“我还说了什么?” “接下来可就精彩了,你在那嚷嚷着让罗九衣把门开开,你要进去跟她睡觉,说什么生了孩子之后你就跑不了了,不同意的话就强行那啥人家,最后人家没开门,你一脚被门都给踹烂了,拉都拉不住。兄弟我当时都听得热血沸腾,若非打不过那魔头,早就进去帮你按住她,方便你行事了。” 李文硕的手禁不住有些发抖,声音开始发颤,问道:“还有什么?” 杨三耸了耸肩,笑道:“没什么了,踹完门之后幸好你也没进去,直接倒地上睡着了,否则那种情境下,人家姑娘就算再喜欢你,也得跟你拼命啊。” 转头看着对面那破碎的门,李文硕终于明白为什么陈依依的态度会是这个样子了。 “我的一世清白啊。” 李文硕低声哀嚎,曹先生也是摇头笑了笑,说道:“侯爷不必烦恼,看昨天那个样子,罗姑娘都没有什么反应,估计心底对侯爷还是有着几分情义,莫要伤心。” 李文硕摇了摇头,不想在讨论这些我杀了你兄弟,你要来杀我,这些江湖上天经地义的话题。 准确的说,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曹先生,请问罗九衣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大碍。” 曹先生摇了摇头,说道:“她受的伤虽然不轻,但是本身所修行的功法就是极为的有助于治疗内伤,打通淤血,再加上我太玄门的灵药,修养一段日子,自然可以痊愈。”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点了点头,放下心来,笑着说道:“我替九娘谢过先生了,就是不知是谁伤的她。” 曹先生笑了一声,说道:“你真不知道?” 李文硕一怔,回想了一下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脸色一沉,苦笑道:“是朝廷的人?” 曹先生点了点头,沉声道:“四位玄彻中境的大内高手,一个个都是同等境界内出类拔萃的好手,即便罗姑娘修为坚深,正面对上,仍是不能力敌,这次逃出来,也是实属侥幸。” “朝廷的人马,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就会放弃吧。” “嗯,他们接受的是皇命,任务没有完成,自然不敢私自回宫。”曹先生点了点头,今天倒是没有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就如今天杨三也上了桌子一般,“四人离得不远,不日即可到达南郡,找到我醉仙阁,也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李文硕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眼前的曹先生,恭敬施礼,说道:“若那些人临近,曹先生可会出手相助?” 曹先生很是直接的摇了摇头,没有丝毫犹豫,说道:“太玄楼看似眉眼遍布天下,但若是朝廷想要的话,我太玄楼同样,不日间即可灰飞烟灭,能收留她已是最大的限度,今日别说你在这里,即便是老黄在,恐怕也不行。” 李文硕苦笑两声,本也没指望曹先生继续出手相助,就像罗九衣昨日说的,关他什么事情,两人的关系,早就在那一天傍晚的分离时就结束了。 曹先生沉默了一下,说道:“说句实话,其实以侯爷的身份,你的立场应该是站在朝廷这边的。而且你们两人的身份,当真不适合在一起。”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天,却是只能看到那一层层的屋顶。 杨三被绕的很晕,虽然大致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他却不是很懂,也不想懂,立志成为天下有名的刺客的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感情这种东西,至于女人,最多用来生孩子。 但是眼下里他的肚子告诉他不能让这无聊的对话继续下去了,说道:“李兄,别谈那些烦心事了,先吃饭再说。” 说到吃饭,李文硕这才想了起来,问道:“对了,你今天怎么有胆子跟曹先生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了?” 听得这话,杨三撇了撇嘴,似乎不屑于回答,曹先生也是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昨天是太玄门和黑雪谷的接触,也是可以算作侯爷的接风宴,自然一切要遵循着礼数,今天不一样,这是家宴。” 李文硕点了点头,扯过一张饼子开始吃饭,可是对着同样的饭食,屋子里的罗九衣却是无心下咽。 第159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 想着昨晚那人喝醉酒时的丑相。 想着他一脚踹碎房门之后那通红的眼睛,她的心竟是有些动摇。 虽然没有什么胃口,但她还是极为理智的吃下了食物,又过了半个时辰,她又换下了药,只有充足的食物和药,她才可以尽可能快的恢复。 她从第一天踏入江湖之后,所做的事情总是无比的理智。 因为理智,所以正确。 所以她才能够打下这么大的家业。 虽然现在看来,当初的做法是这么可笑,她所创下的家业在朝廷的大军面前顷刻间灰飞烟灭,只是因为她当初没有阻止叶胜前往京城。 因为她也是非常理智的认为,靖安王刘秀会赢过那个太子刘烨,最终的结果是她失算了。 至于叶胜死在李文硕手中,这一点更是意料之外。 但是这并没有改变她的想法,她或许疑惑过,但最终还是坚定不移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因为她是罗九衣,不会因为他人而转移自己的意志。 她这一天都没有出门,就这样待在自己的房间,因为李文硕就坐在楼下的大堂里,她暂时还不想见他。 而且她的确很需要静养,她这样告诉自己。 李文硕则是很是慎重的决定这一段时间不在喝酒了,他怕再闹出什么笑话。 “侯爷,既然人家不领情,我们何必再一往情深,趁早放下,赶紧离去吧。”陈依依皱着眉头,走到了李文硕面前坐下,端上了一盘儿可口的点心。 “昨晚说的都是醉话,你可别当真,我早就放下了。” 李文硕笑着拿起一块儿点心放到嘴里,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只是陈依依知道,若是真的不在意,此刻摆在桌子上的就不是点心,而是一壶好酒了。 “俗话说得好,酒后吐真言,侯爷,我看你啊,是真的看不清自己啊。” “哦?这么说,我难道还没有你看得清?” 看着李文硕脸上毫不在意的笑容,陈依依就知道他没有听进去,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您是武道宗师都看不清,我又哪里看得清。” “呵,看你又说笑了,这事情和修为有何关系。” 看着李文硕大口吃着点心的样子,陈依依莫名有些心疼,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李文硕。 在她心里,她的李公子端的潇洒霸气,飘逸出尘,表面上对任何人都亲近的很,实际上没有任何人能真正牵绊住他的心弦,她不行,老黄不行,甚至上官羽也不行。 所以她即便知道李文硕此时只是在敷衍她,却仍生不起气,只是坐在这里陪着他,因为她知道自己比不过楼上的那个女子,单是气质对方就胜她太多,况且她刚才还从杨三那里听说,对方就是前些日子,名震武林的魔教教主,玄彻中境的修为甚至要胜过李文硕。 “公子,既然你都不在乎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本来不是只打算在这里修整一下的吗?” 听到这话,李文硕弯弯的眉毛一皱,因为这确实是个问题,无论他要在这儿待多久,迟早都是要走的,她也一样。 “等她伤好了。” 楼上杨三看着楼下的二人,又瞥了一眼旁边的那座小屋子,他觉得李文硕真是不解风情,连他一个没经历过男女之事的刺客儿都看的出来,人家陈姑娘都表现的这般明显了,你却是还无动于衷,想着这位明显不是怎么不靠谱的魔教教主。 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着那些各大势力的探子,这么久没有来这醉仙楼探听江湖秘闻,是不是都快发疯了。 曹先生也是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下面拉二胡,而是静静地坐在屋子里,传出十分躁动的声音,似乎是在磨剑。 但是他实在想不通,诡剑银蛇,一柄连看都看不见的剑是如何来磨的,所以他也很好奇。 但这些都不是他烦躁的理由,因为整个醉仙阁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很闲,虽然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有一只袖箭钉到了他背后的柱子上,他也不是很在意,因为早就习以为常。 伸手取下那根手指长的断箭,从上面取下了一个小纸条,看着上面的内容,眉头微皱,便是转头敲了敲曹先生的门,若是一般的小事,他自然不会打扰曹先生,可是在他看来,这明显不是什么小事。 朝廷的那几位高手来的比想象中还要快,分布在不同的方向,隐隐有把醉仙阁包围起来的架势,看起来也是知道罗九衣人在哪里,只是或许还在顾忌曹先生,没有直接动手。 房门开启了一条缝,纸条递了进去,很快又被递了出来。 上面多了几个字。 朝廷之事,太玄楼不予过问。 很是明确的表达了太玄楼的态度,杨三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在场有资格和朝廷作对的,也就只有那位已经是一位朝廷叛逆的魔教教主,和眼前这个陛下亲封的侯爷了。 白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月亮最后升到冷清清的天空,白晃晃一片晶莹。 天上的云彩很重,看不见什么星星。 李文硕轻巧的翻身上楼,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却是毫不在意脚踩上瓦片,发出的哗啦哗啦声。 走了两步,便是躺了下来,看着头顶的月亮发怔。 “你要是再躺在我屋顶上,信不信我从下面一剑刺死你。” 听得这道冰冷的声音,李文硕嘴角勾起一抹笑,说道:“昨晚我喝醉了,说的话你别介意。” 罗九衣冷笑一声,说道:“哦,不介意?要不是你醉的太厉害,如今我这深受重伤,怕不是还要被你强暴了,到时候还真就如你所说的走不了了?” 李文硕干咳了两声,显然有些尴尬,说道:“那些都是醉话,我这不是来替我昨天的行为来道歉了吗?” “若是我伤好了,我一定宰了你。”罗九衣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对于李文硕,她的心情很复杂,但是让她自己看来,如果有机会杀了李文硕的话,她会毫不犹豫。 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这个人,就会无端的愤怒起来,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 李文硕也是清晰地感受到了身子下面传来的杀意,下意识的身体绷紧,却只是笑了笑,说道:“你就真的那么自信,你的伤好了就是我的对手?” “哼,只要是在玄彻中境以下,包括玄彻中境,这个世间无人是我的对手!” 这话说的忒是霸气并且极为的不讲道理,但是李文硕并没有反驳的理由,因为对方的实力很强,他是知道的,他不喜欢女人比自己强,尤其是那个人将来可能会是自己的老婆,这点更不能接受。 “那可不一定,强弱这种事情,没打过怎么知道?” “你只是玄彻初境。” 罗九衣冷哼一声,很是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却是一下子就戳中了李文硕的软肋,她虽然身受重伤,但是境界还在,眼力还在。 李文硕有些恼,他的境界不低,甚至可以说在这个年龄段是绝无仅有,但是身下屋子里面,就是有着这么一位境界比他高的,年龄还不大。 “玄彻初境又如何,我显锋境界时便正面斩杀过玄彻境界的强者,而且不止一次,初入玄彻,用来祭剑的就是一位玄彻中境的绝顶高手,更何况我的师傅是天下第一的剑圣上官羽,我兄弟是天下第十的刺客儿,既然没有打败我,你凭什么说玄彻中境以下无敌?” 罗九衣觉得李文硕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她依然很平静,只是心里有些惘然,想着当初她若是没有走开,今天的情景是不是就会很不一样,但是这样的想法只是持续了一瞬就被她自动忽略了。 她从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你说的不错,如若你真的从上官羽那里学到一些本事,或许真的还有着那么几分机会,等我伤好之后,我会跟你打一场,只不过到时候你输了,我会杀了你。” 李文硕抬头继续看着天上的那轮月亮,像行驶在云海中的孤舟,不时地透过云隙,向街道砖瓦上洒下淡淡的银辉。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楼下那女子话语中的认真意味,他却是一点儿都担心不起来,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你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我。”李文硕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这句话,脸色苍白的就像头顶的月亮。 “你不也是一样?” “那我们可真是有缘。” “呵?”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李文硕直起了身,背上的碎牙有些异动,他在城中感受到了四股极为强盛的气息,连在一起,隐隐有一股子大势锁住了醉仙阁附近的地带。 “我和你之间,没有情爱可谈。”罗九衣回答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可是李文硕根本没有理会她的回答,他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眯着眼睛说道:“我是相信的。” 李文硕说完便是跃下了房子,顺着窗子,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没有说的是,他相信一见钟情,也只相信一见钟情。 因为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 第160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4) 东郡的武人躲在人满为患的客栈里,使劲的伸头往外望着。 按理说这个时候,那位侯爷早就应该赶到东郡了,可是却还见不到丝毫的影子,搞得这些从各地赶来的武人甚至都有了去醉仙阁一探究竟,寻找消息的念头。 可是醉仙阁也没有开门。 于是乎这群精力旺盛的汉子虽然被大雨挡在了屋子里面,却仍是闲不住,一桌又一桌的开始拼酒,吹牛。 客栈里有几人看着比较显眼,他们脸色苍白,不似常人,身穿漆黑绣金纹的劲装,即便是客栈里已经人满为患,他们周身一丈的范围内仍然空荡荡的。 单单看两眼,这些武人就知道他们四人是皇宫里的高手,尤其最近,在江湖上更是声名狼藉。 他们都是宦官,身体残缺,体内阳气不如常人,但是练起一些阴寒的功法来则是事半功倍,而且练功时更加的心无旁骛。 加之皇宫之内,各种武林秘籍无数,所以皇宫之中也是藏龙卧虎。 对方已经近在咫尺,哪怕是罗九衣深受重伤,仍然察觉到了那种极为熟悉的气息。 这四人单独拿出来任何一个,她都不会放在眼里,可是联起手来,只能说双拳难敌四手。 她的眉头稍微皱了皱,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这个时候,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几分,根本没有逃跑的能力。 不过她的脸上仍旧平静无比。 把她惹急了,拼上命她也可以换掉一两个。 这样想着,却是有些无奈,因为就算换掉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个死字? 所谓生死之间,自有大恐惧。 不过这种道理在罗九衣身上就显得那般无力,她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里。 “要走了?” 李文硕站在门外,有些怅惘。 “如果你再敢用识念查探我的房间,我现在就跟你拼命。” “你现在身受重伤,这样贸然出去,会死的。” “留在这里也是死,还不如出去搏一搏。”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一笑,说道:“有理。” 既然有理,他就没什么想多问的,虽然他还有很多话想说。 他转身欲走。 “等等。” 李文硕停下身形,出声问道:“还有何事?” “你的命是我的,不要做傻事,我罗九衣自然有逃命的法子,他们根本不可能抓到我。” “呵?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我吗?” “别自作多情。” “九娘,你其实真的挺可爱的。”李文硕听着房间里的那一声冷哼,笑着迈开了步子。 陈依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氛围,拍了一下身旁的杨三,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三摆了摆手,说道:“老实待着就行了,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那罗九衣应该是死了。” 陈依依一怔,心道怎么会这样,看这罗九衣虽然脸色苍白,深受重伤,但怎么看也不是一副要死的样子啊。 “别瞎猜了,前段日子伤她的高手来了,而且足足有四人,这醉仙阁内大概只有曹先生挡得住,但是曹先生不打算出手,所以你说那罗九衣如何不死?” 听得这话,陈依依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说道:“可是公子会出手的。” “不用担心他,对方知道他是逍遥侯,与当今皇帝交好,自然不会伤他。”杨三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大概会分出一人拖住李文硕,然后剩下的三人去扑杀罗九衣。” 想到这里,杨三也是微微一怔,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我不明白什么男女情爱之事,但是想必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子死在自己面前,应该是极为痛苦的吧。” “曹先生就真的不能出手吗?” “曹先生决定的事情,哪里是我能改变的了的。”杨三瞥了身旁的陈依依一眼,笑道:“再说你不是不喜欢那个罗九衣吗,她马上就要死了,你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陈依依冷哼一声,说道:“那个女人是死是活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是事情牵扯到公子,那就和我有关系了。” 话虽这么说,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祈祷李文硕不要那么死心眼儿,可是如果李文硕不出手的话,那就不是她认识的李文硕了。 晶莹的雨点在水面上怦然溅开,形成一簇簇世间绝对没有的素色花朵。 李文硕手中拿着碎牙,那种异样的沉重感并没有带给他丝毫的放松,反而使他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 下一刻,李文硕的紧张消减了些,因为他看到了那片如瀑布般散开的黑发。 虽然仅仅是背对着他,却是这两天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的心一下子就是静了下来。 有残雨落在窗户上,发出极轻微的啪啪声响,那人转了个身,隐隐可见她耳里塞着最柔滑的苏绸,眉眼如平常那般娇艳,但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缘故,没有了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和冷漠的感觉。 或者说,在面对李文硕的时候,她就从来没有过这种气势。 “我说过了,无需你出手。”话语依旧冷漠。 李文硕微微一笑,说道:“你说是你说的,但是若要我听你的,等你成了我老婆那一天再说。” 罗九衣眉头微皱,少见的没有反驳。 “记住了,你的命是我的,不准死在别人手里。” “我可没有打算死在这里。” 看着李文硕自信的笑脸,罗九衣忽的一怔,神情有些恍惚。 可惜这时候李文硕已经转过了身,没有看到。 她眨了眨眼,便完全清醒过来,平静如常,不笑不冷不媚,只是平静,背起包袱,里面有着太玄楼最好的疗伤药。 “我会去宛州,在那边我有一个庄子,虽然我还没去看过。” “想说什么就快点儿说,我要走了,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说那些情爱之事,对我来说,那些东西根本没有意义。” 李文硕无奈的叹了口气,左手握着剑鞘的中段,嗤笑了一声,说道:“好,日后如果你想杀我,就去那里找我,随时恭候。” 罗九衣没有说话,撑开了那把黑色的大伞,径直钻进了那层雨幕之中。 对面客栈里的四人顿时察觉到了,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便是挤开了前方拥堵的人群,冲了出去。 然后四人的身子尽皆一滞。 只见正前方的那二层的小楼的屋顶上,一道白袍身影持剑立于雨中。 粗大的闪电照亮了昏暗的天空,把那满是雨水的脸颊照的清晰无比。 随后一道略带调侃的声音伴随着豪迈的笑声,在内力的催动下,响彻全城,压过了淅沥的雨声,在城中不断回荡。 “在下逍遥侯李文硕,问这南郡之中,可有敢战之人!” 第161章 如果你喜欢的姑娘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四人面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不曾想到,竟是出了这样的变故。 实际上不止是他们四人,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尤其是江湖中的武人,皆是想也不想的就从屋子中涌了出来。 甚至还有不少大家闺秀也是纷纷推开了自家的窗子,不顾倾盆的暴雨,探着脖子向外望去。 看着屋顶上的那位持剑而立的白袍公子,面上皆是露出激动之色。 自从他们知道李文硕剑败东郡第一人,展露出了玄彻境界的修为之后,一颗心都是纷纷颤动起来。 他们境界大都不高,从没想过能赢过这位年纪轻轻的武道宗师,即便是名震南郡的南侠北豪也不行,他们只是想见识一下对方的风采,或是大着胆子挑战一下,为自己在江湖上挣些名头。 毕竟这年头在江湖上混,谁都不容易。 而且世上总有一些低调行事的高人,或者是那些年事较高,老一辈的强者想要挑战一下这位大名鼎鼎的剑圣弟子。 至于那些姑娘们,心思则更是单纯,在她们眼里,像是李文硕这种英俊潇洒,武功高强,同时又身居高位的年轻人,就是她们梦中的盖世英雄。 虽然她们连见都没见过李文硕。 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在脑海中想象。 听着这句话,刚走出没多远的罗九衣也是回了下头,看着远处屋顶上那道白色的身影,神色微微有些变化,脚尖儿一点,然后迅速消失在了黑夜里。 李文硕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眼前的四人身上,可是他们却是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这着实让李文硕有些疑惑,因为既然是为朝廷办事,几人就绝无可能因为他挡在前面,就收手不去追人,而全部都停在这儿。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那股隐晦的杀气,眉头微皱,冷笑了一声,原来朝廷中竟然还有人想杀自己,甚至为此可以放过罗九衣。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自己的目的是达到了。 “南郡之中,当真一个敢出手的英雄好汉都没有?”李文硕笑着说了一句,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这一下可就激怒了下面的江湖中人。 说话间,便是有一人拔地而起,跃到高楼之上。 “空明山柳泽前来领教!” 空明山乃风华州名胜,江湖上一流的大宗门,只是这些年来五大宗门名声太盛,所以相比之下有些籍籍无名,实际上门中也是强者辈出,天才无数。 柳泽不是一般人,他是空明山里天赋最高,境界最高的年亲弟子,深得宗派长辈喜爱,和别人不一样,他来此不是为了见识一下对方的英姿,他对自己的剑道很自信。 他想看看,这位逍遥侯,究竟能不能接自己一剑。 他持剑立于身前,剑尖破开风雨。 脚尖在房顶再次借力,人与剑化作一道流光,就是那么直直的冲向李文硕。 森然剑气破空十丈,连带着周身风雨,短时间内都被这剑气隔了开来。 李文硕瞥了他一眼,没有什么表情上的变化,碎牙出鞘,在空中一挥而过。 空气中传来一声镜子碎裂的声音。 碎牙平直的剑身在空中缓缓抹过,看似极慢,实则极快。 连接天地的雨幕,随着这道声音,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然后柳泽一声闷哼,吐出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胸襟,落在屋顶上,登登登退出了好几步,手中的宝剑早已化作了漫天的碎片。 砰的一声,仅剩的剑柄也是掉在地上,他眼神中有些迷茫,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可是空明山这一代最强的柳泽,即便是五大宗门的首徒他也没怎么放在眼里过,先前听说华山林听涛败在李文硕手里的时候,还在嘲讽那华山首徒名不副实。 然而此时此刻,这李文硕就在他眼前,仅用一剑就是碎了他的宝剑。 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 扑腾一声,柳泽跌坐在屋顶上,他没有受什么太重的伤,事实上以他的实力,李文硕要想真正的败他,也需要再来上几招,可是他的信心却是已经被李文硕这一剑斩的支离破碎。 四下里关注着这里的人皆是一阵沉寂,显然他们是听说过柳泽的名头,并对他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然后人们又是一阵惊呼。 李文硕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事实上他正在应付更为凶猛的攻击,那道攻击来自那四位大内高手中的一位。 那人趁着李文硕一剑挥出的空档,不顾武道宗师的面子,便是出手偷袭了过来。 直到近前,那人才是真正露出自己的獠牙,稍微有些宽松的袖子中闪过一道银光,一根足有两尺长的三棱铁刺自袖中钻出,幽深的血槽上带着墨绿色的斑点,带着狰狞的啸声刺穿雨帘。 虽是突然出手,但由于李文硕的注意力从来没有离开过几人,所以也不算偷袭。 李文硕面无表情,身子一让,将左肩放给那人,自己则是当头一剑,对着那黑衣人的脑门儿就是斩了过去。 就算你先刺中我,你也得死! 那黑衣人自是看出了这一点,心中微凛,想着不愧是明德门前斩敌数百甲的高手,即便只是玄彻初境,仍旧是不可小看啊。 这样想着,身形一晃,李文硕只觉得眼前一花,黑衣人就已经让到了一边。 这轻功的身法,即便是他,竟是也有些捕捉不到身形。 与此同时,另外的三人也动了。 三人封住了李文硕周身的方位,其中两人使剑,一人赤手空拳,一个个修为,比起这使用古怪铁刺的高手只强不弱。 见到这一幕,李文硕微微皱眉,单拎出来四人中的任何一个,他都没有取胜的把握,更何况是四人联手。 “还真是有些麻烦啊。”低声呢喃了一句,细碎的声音瞬间迷失在了风雨之中。 轻微的风声在街道和屋梁间轻绕,淅沥的雨声在庭院和瓦片之上清响。 四下观战的人们从一开始的热血演变成了现在的疑惑,出场的四位,远远地看不真切,却也是能够轻易地看出不是柳泽那样的人物,应该也都是玄彻境界的宗师高手。 出手挑战也就罢了,可是这偷袭加围攻,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会被天下武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很明显就不是来挑战的。 最先出手的那名黑衣人,看着李文硕,微微一笑,说道:“侯爷真是好身手,若不是杂家轻功超乎常人,方才怕不是就与侯爷一命换一命了,虽说侯爷的命绝对比老奴的金贵,但杂家现在还不想死。” 听得这话,李文硕微微一怔,随即也是笑着说道:“刺上有毒?” 黑衣人笑而不语,左手也是微微垂下,袖中也是跟着探出了另一根铁刺。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想着她身上受的伤主要是内伤,于是转过头看着手上没有兵器的那位那个黑衣人,若有所思。 即便隔着一层黑衣,也能明显看出,他的身形,比之其他三人要粗大了一圈儿。 “是你伤了九娘?”李文硕忽然开口说道。 黑衣汉子没有说话,身体微微前倾,示意正是自己。 李文硕嘴角微微翘起,眯着眼,看着他说道:“待会儿你得死。” 雨一直在下,顺着楼顶的瓦片屋檐流淌而下,变成水帘。 第162章 身前三尺 即使看不出李文硕如何能够杀了他,但是感受着李文硕话语中的那股子认真意味,和那种毫不掩饰的杀意,他仍是心中一凛。 并且他的眉头微皱,因为李文硕手中的剑已经不在了。 那剑此时不知正在哪方夜雨中穿行。 李文硕死死的盯着眼前赤手空拳的大汉,眼中仿佛带着刀子。 说是大汉也不对,因为他是一名宫人,算不得男子,可是看着却远比北地里的魁梧大汉还要强悍。 那黑衣汉子也是紧紧的盯着李文硕的动作,同时识念铺散开来,查探着四周的夜雨,寻找着那把消失不见的利剑。 面对四人的围杀,李文硕忽然动了。 可是黑衣汉子的动作更快,他一直注意着周遭的动静,身边的空气稍有异动,他便是知道眼前的这位侯爷早已动手。 因为他的剑早在他动手之前便已经发出了。 略一吸气,肉眼甚至能够看见周围的雨水受气流的影响而微微歪斜。 与此同时,汉子的胸腹也随之鼓了起来,身子一沉,脚下的砖瓦随之碎裂。 青色的剑影破空而至,穿透那片晶莹剔透的水花,直刺那大汉的眉心,却被一双肉掌给挡了下来。 脚下的望板也跟着碎裂。 阁楼之上,曹先生盘腿坐在书桌前,仔细的看着一本儿曲谱,感受着摇晃的阁楼,和头顶飘下的灰尘,微微皱眉。 一旁的杨三心中也是颇为紧张,也是没有想到,这四人竟是没有一人去追那罗九衣,反而联起手来对付上了李文硕,看这样子,颇有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先生,既然他们是想对付李文硕,那我们要不要出手?” 曹先生依旧面无表情,合上书本,轻声说道:“朝廷里面有人想杀李文硕,和他们想杀罗九衣有什么区别,我们去管的话,遭灾的就是我们。” … 空手入白刃,那大汉微微皱眉,本就洁白的皮肤此刻更是看不出一丝血色,虽然接住了,但仍是忍不住阵阵心惊。 这究竟是何等的胆魄,以玄彻初境的修为,同时面对四名玄彻中境的高手,甚至还敢抢攻! 可是来不及多想,他手中夹着的飞剑便是再次动了起来。 因为剑柄上多了一只手。 那手指白皙修长,如同女子的手,却又刚劲有力,指节紧握,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大汉冷哼一声,放开碎牙,同时一拳轰向李文硕的胸腹。 与此同时,另外三人也是到了。 李文硕冷哼一声,身子一转,让过那大汉的拳头。 身形迅速闪动,对着开始时那名手持双刺的大内高手冲了过去,只听得一阵乒乒乓乓的武器交击声,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其他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也是没有什么插手的机会。 此刻与李文硕对招的那人也是颇为憋屈,这李文硕虽然实力大出所料,但也就和自己相差无几,但是出手的时候,一招一式间无不透露着一种淋漓狠辣的意味。 所用之剑,哪有传闻中那般潇洒飘逸,全部都是以命换命的杀招,你要杀我,你便要死,这是什么狗屁剑术? 那手持双刺的高手虽然这样想着,但是一时间着实苦不堪言,他终其一生都在皇宫内修炼,保卫刘氏皇族,好不容易有了出宫的机会,可不想就这么死在外面。 所以他且战且退,李文硕却也是突然急速后退,下一刻,他原本所站立的地方便是被一道剑气击溃。 瓦片翻飞,屋檐被整齐的削去一脚,李文硕看着这一幕,眉头微皱,这人的剑道不弱于他。 雨夜里突然传出一道悠扬的胡琴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句话。 “打架可以,不要拆楼。” 那面持剑的高手脸色微白,低头示意自己会注意,没办法,面对这位诡剑银蛇,即便是他们四人联手也没有半点儿机会。 正在那四人因为这道声音愣神的时候,李文硕再度出手了,长剑再次离手。 剑影破空而至,目的正是那位赤手空拳的大汉,他没有武器,也就少了很多应对飞剑的手段。 那大汉冷哼一声,也是不敢小看,毕竟飞剑这东西速度奇快,而且非人剑合一者不可练,超出了一般武人的认知,所以一般都是流传在传说故事里的存在。 再次运气,体外紧紧的包裹着一层浑厚的罡气,细看之下,透露着些微尘土气,却给人一种极为浑厚的感觉。 李文硕冷笑一声,剑影没有攻击,再次撤回,转而袭向旁边三名拿着兵刃的高手。 速度之快,连他自己都无法做出什么动作,更别提那三名后知后觉的大内高手,他们见李文硕飞剑起手攻击那大汉,并不吃惊,反而露出一阵喜色,刚刚有所动作,准备围攻。 却未料想,这飞剑竟是又到了自己眼前,借着雨夜的遮掩,即便是他们,也是等到飞剑临身才将将反应过来。 虽然有着先后,却又几乎同时的与三人手中兵器发生了碰撞,仅仅一瞬间,双方便是不知交手了多少招。 只见一连片的火花四溅,青色的剑影就是不知道与那三人手中的兵刃发生了多少次碰撞。 这过程在强者眼中,看着自是凶险繁复,可是落到街道阁楼上的普通观战者眼中,却只是极短的一瞬间,甚至于那一角被斩断的屋檐还没有落地。 而这段时间内,李文硕站在雨中,甚至动都没有动,动的只有那把飞剑。 略有些苍白的脸上除了平静没有任何情绪,只见他右手五指缓慢张开,然后握紧,呈握剑之状,然后他的手中便是多了一把剑。 然后三人合力围了上来,飘散的火花在他的周身连成一片,分明与其中一人都可以打的难解难分,此刻却是直接挡下了三人的合围! 围攻的三人也是颇为震惊,尤其是那两名使剑的高手。 即便李文硕此刻只能防守,没有什么还手的机会,他们还是心神皆颤,因为他们听说过这种剑术。 上官羽的身前三尺无敌! 连一旁观战的众人也是看出了些门道,尤其是在一旁寻找着机会的黑衣大汉,他自信只要给自己一次机会,让他在对方身上打上一拳或是一掌,便能要了对方的小命。 毕竟以罗九衣的不动明王身,被他砸了一拳,仍然要吐血重伤,更何况眼前一个明显没有修行任何锻体法门的江湖小子? 可是看着眼前这一幕,他还是忍不住感叹。 不愧是剑圣上官羽的弟子,即便没有学会那身前三尺无敌的本事,却也把这小小的三尺之地经营的密不透风。 李文硕脸色苍白,眉宇间却是异常的平静,手腕儿与小臂上的肌肉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绷紧放松,凛冽的剑光在周身舞成了一道光团。 光团之内。 风雨皆不能进。 第163章 生死之间 仅仅是几个呼吸时间的攻防战,就是给李文硕造成了极大地压力。 与此同时,他的眼睛却是变的越加明亮。 那名手持三棱铁刺的黑衣人眼睛微眯,拼着受伤的危险,身子猛地前倾,右手护住要害,左手猛地刺向李文硕腰间。 李文硕双手握剑,身形一转,淬着剧毒的铁刺看似极其凶险的穿透他衣衫下摆,凛冽的劲气狠狠刺进风雨之中,将十几丈外的青砖石墙刺出了一个不知多深的黑洞。 但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与此同时,也是避过了要害,那两道宝剑在李文硕背上掠过两道血花。 狰狞的血点儿飘散在空中,混合在雨水里,在伤口周围的衣衫迅速扩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但终究不会真正的停止。 李文硕换作双手持刀,他的身体此刻只转了半周,那旋转的力道还在继续,腰身骤然发力,旋转的速度开始加快,刀锋斩破雨帘,斩向这手持双刺的黑衣人的脖颈。 这双刺之上淬毒,不能沾上一点,实在是过于凶险,所以他准备先解决掉这人,为此即使受些伤也无所谓。 骤然加快的刀锋也是让那黑衣人瞳孔微缩,可是并没有如何慌乱,身形一闪,又是和开始时一样的身法,闪开了这一剑。 一剑未能建功,李文硕也不是如何在意,这本就只是一次尝试。 而且他的目标最开始时就只有一人。 只不过他目前身边还有两人拦路,所以他将自己的杀气隐藏的很好。 “侯爷,真是没想到,您的实力竟然这么强,若是死在这里,还真是国朝的损失啊。” 一名年纪稍长一点儿的剑客儿笑着说道,面色甚是慈祥,只不过声音阴测测的,给人感觉就像是一把锯子在锯死人骨头一般。 同样的,他实力也是四人中最强,除了剑意稍落一成之外,剑道修为和剑招都在李文硕之上。 李文硕呵呵笑了一声,没有理会,长剑立于身侧,随意振臂,剑在空中颤抖,发出嗡鸣,然后剑上的雨水尽皆碎裂。 剑锋颤鸣不止,后来落上去的雨水弹起,然后在空中炸开,化作氤氲剑气。 这些微小的细节发生在剑刃的表面,用肉眼几乎察觉不到。 旁边的那名剑客儿缓慢后退,连带着手持双刺的那人也是直起了身子,嘴角勾起一抹笑,也是不打算出手,显然也是对这人的实力极为信服。 那人举起手中长剑,袖口的刺金在黑夜里闪着光,微微一震,发出一道清冽的剑鸣声,即便是暴雨之中,依然清晰可闻。 他向着李文硕走了过来,脚步平稳而缓慢,却给人一种避无可避的感觉。 李文硕眉头微皱,随即笑道:“当真还有些本事,不然我还以为大内之中,全部都是一群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此话一出,毫不掩饰,甚至在内力的催动下遍及好几条街道。 四人皆是眉头一皱,这才想起来,眼前之人是皇上的兄弟,自己等人虽接到命令,要诛杀这人,但是凭借上头的权利,即使皇帝事后不追究责任,也不免把自己几人当成替罪羊。 一时间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就直接去追那名魔教余孽去了,杀这李文硕,等出了这南郡城池,神不知鬼不觉的办了岂不是更好? 可是那名年纪最大的大内高手已经出剑了,他根本没有其余三人那么多顾虑,对他来说,单纯的执行命令就好。 那剑看似极为平淡,看着极为的干净,上面不带一丝剑气,同样也不沾一滴雨水。 可是李文硕瞳孔微缩,这一招几乎可以斩杀一般的玄彻初境,是决定生死,分出胜负的关键时刻才会用出的生杀大术。 剑锋距离李文硕只有一丈,李文硕还是没有感受到丝毫剑意和剑气,甚至连杀意都感觉不到,似乎对方真的只是随意挥剑一样,可是李文硕的心却是在砰砰直跳。 与此同时,身后百丈之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一座三层的小楼被拦腰切断,然后轰然坠入街道,崩起了大量的烟尘,引得周围不知所措的人们一阵惊呼。 李文硕也是动了,抬起右臂,三尺长剑平平举起。 不同于对手出剑的静谧,他这一剑极为的沉重,乃至于看着极为缓慢,仿佛剑尖之前的空气都化作了粘稠的泥浆。 无数的剑意在空中弥漫,糅杂进了每一滴雨水之中。 这一次雨水没有炸开,只是更为快速的落下。 两人的身形交错而过,激荡的剑气震开了四周的雨幕,雨水纷纷避让开来,周身之间,形成了一个十丈方圆,没有一滴雨水的圆形空洞。 然后空洞只是维持了一瞬间,雨水再次落下。 拿剑的中年人眉头微微一皱,看着宝剑之上那个细小的豁口,感受着胸口迟迟不能散去的淤塞之感,握剑的手又是紧了紧。 李文硕面色变得越加苍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碎牙颤鸣不止。 他的手也随之颤抖,接着便是小臂,清晰地痛楚顺势而上,直至肩部。 李文硕冷哼一声,牙齿之间尽是猩红的鲜血,再次起身,这一招虽然落入下风,却是毫不管那背后随时有可能出手的剑客儿。 转头就是冲向了身后的那名黑衣大汉,虽然高手相争,生死皆在一瞬之间,但他仍在寻找机会杀了这人。 见此,四人皆是一怔,虽然刚才也听说李文硕要杀这黑衣大汉,但是实在没有想到他的杀心竟是这么重,远超他们的想象。 眨眼之间,李文硕就是来到了那汉子的眼前。 那大汉也是冷哼一声,虽然不敢有丝毫小觑,但是双方实力接近的情况下,他也是着实不相信对方能够一招杀了他。 而且只要一招杀不了他,李文硕就会遭受来自背后三人的齐力攻击。 在他看来,李文硕已是困兽犹斗。 那大汉低喝一声,脸色涨得通红,肌肉鼓胀,身形骤然拔高了一头,身体上蒸腾起大量的白气,几乎将他魁梧的身躯完全笼罩。 不灭金刚诀,足以媲美佛门金刚不坏的顶级武学,修行之后,体魄坚逾金刚,力大无穷,若不是上限较低,风头几乎可以压过佛门的金刚不坏。 第164章 我会让他死 李文硕到了大汉眼前,注意到了这黑衣宫人身体的异样,却是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他的神色极为平静,只是他的眼睛里蕴含着极为恐怖的杀气。 “哈哈,逍遥侯,今天你若真是破开了杂家这金刚体魄,就算是死在你手上,杂家也觉得不亏!” 这大汉除却皮肤洁白,面上无须之外,皆不像那宫中阉人,可是这一出声,那尖细的声音却是将他的身份暴露的淋漓尽致。 李文硕没有回答,只是端正身形,敛眉正意,将那一剑缓缓递了出去。 随着李文硕的动作,脚下的砖瓦扯出了长长的裂痕,一直探向大汉的背后。 嘴上是这么说,那汉子却是已经动用了最强的手段,他可不想栽在这里。 李文硕的动作极为的简单,就是一记简简单单的直刺,看动作,就是老爷子那天教予他的戮仙一剑,只可惜,他到这一刻都没能练成。 否则的话方才与那名剑客的对招,赢得就是他,此刻的局面也将大不一样。 但是他还是将那把剑毅然决然的递了出去。 他曾经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寄心于剑道,将那个人忘掉,就像是故事中说的那般,相忘于江湖。 可是直到再次看到她。 他才发现自己是那般的可笑。 这一刻,他才确定自己还是根本没有忘记她,分别许久,心中压抑的那股情绪甚至更加的强烈。 当他看到她受伤的时候,看似平静,实际上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身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跳了出来。 如果你喜欢的女孩儿被别人欺负了怎么办? 李文硕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轻吐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会让他死。” …… 长剑的速度瞬间加快,越过了那双肉掌,直达大汉的胸膛。 然后传来一声闷响,锋锐的剑尖削铁如泥,落到那大汉的胸口,就如一根鼓槌,敲打在牛皮的鼓面上。 鼓面儿虽有震动,却始终没有破裂。 李文硕半跪于地,面色平静,左手握着剑柄,右手抵住剑镡,长剑一寸一寸的向前推进。 那黑衣汉子面色微变,却也不敢有其他动作,因为李文硕的长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心口,一旦他这口气松了,这长剑就会径直刺入他的心脏,只得拼命运转功法。 街道上的众人看着这一幕,心情皆是有些异样,他们想起了寻常大街上那些表演硬气功的卖艺江湖人。 但是江湖上那些卖艺人手中的硬气功和这阉人的金刚不坏完全不可比,那些被水浸软的的长枪也是远远不能与李文硕手中削铁如泥的碎牙相提并论。 只不过眼下这场景实在是太像了。 李文硕瞳孔之中杀机渐盛,露出狰狞之色,嘴角再次溢血,隐隐有龙吼之声自剑身之上响起。 清晰无比,响彻全城。 瞬时间,满城哗然。 饶是背后进攻的三人也是微微一怔,但是手上的动作并不会因此停止,只不过他们的身前多了一道人影,那人面容普通,怀中抱着二胡,身旁有一人撑伞。 然后三人便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长剑之上,清晰地云纹闪过一道寒光,李文硕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长剑推行一寸。 那身形高大的太监,胸口便是下陷了一寸,骨骼传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剑尖出现一滴鲜血。 太监头上出现一滴冷汗。 李文硕嘴中又是溢出一缕鲜血。 那大汉终于慌了神,他走的本就是防守反击的路数,最擅长露出自己空档,引得敌人全力攻击,然后敌人一击不成,露出破绽,他在还击的。 可是他从来没有遇到像李文硕这样攻击的,简直不要命,他本来以为李文硕不会这么不惜命,因为他之前表现出来的剑术虽然搏命,但也算的上是中规中矩。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这杀机竟是变得如此浓郁,一位陛下亲封的侯爷,为了杀自己一个太监,就是这般不惜以命换命。 说真的,他从出生那天,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命有这般珍贵过。 雨夜中传来皮革撕裂的声音。 生死之间自有大恐惧。 那大汉感受着那长剑一寸一寸的刺向自己的心脏,感受着自己的生命离自己愈来愈远,终于也是压抑不住心头的恐惧。 暴喝一声,一拳砸出。 李文硕低喝一声,沙哑的声音从喉咙发出,像是某种野兽。 然后空中飙起一道血花,铁剑穿透,并且搅烂了他的心脏。 仅仅一瞬间,他的生命便是流逝的一干二净,死的不能再死。 可是与此同时,他的拳头也是落在了李文硕的肩头,颇有开山断江之势,虽然随着他的死亡,早已没有了挥出时的那份力量,但是李文硕也是没有了防御的力气。 李文硕只觉得自己的左肩像是没有了一般,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疼痛,可是那清冽的骨裂声却是清晰无比的回荡在耳畔。 李文硕知道,剧痛马上就会传来,到时候他可就真的只是强弩之末了。 右手紧握成拳,砸在屋顶的瓦片之上,一瞬间,脚下便是出现了一个大洞,整个人就是不受控制的跌了下去。 曹先生既然已经出现在了房顶,那么自然不会再袖手旁观,接下来的事情,就听天由命了,想到这里,大概是撞在了房梁之上,李文硕眼前一黑,便是晕了过去。 房顶之上,那持剑的太监瞥了一眼那已经倒下的同伴,指节握的发白,神情阴鸷的看着眼前的天下第二刺客,若不是他的出现,李文硕现在大概已经是个死人了。 “怎么,曹先生,看你这态度,太玄楼似乎是打算和朝廷做对了。” 曹先生微微一笑,看着手中的胡琴,听着头顶雨水打在伞面儿上的砰砰声,一时间有些失神,这才想起来,这只是一把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雨伞,不是那把黄油纸伞。 左手手指微微抖了一下弓子,面前的三人皆是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然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说道:“太玄楼自然不敢跟朝廷作对。” “那你还挡在这里干什么?” “原本我也不想的,若不是我身边这小辈提醒,我大概也没反应过来,这朝廷归根究底是陛下的,我此刻保下陛下亲封的逍遥侯,不就是在向天下表明,老夫,乃至太玄楼,是站在陛下这一边。” 那眼前的三位太监,听到这话,皆是眼皮一跳,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不管你们受命于谁,你们今天再这样,是想告诉天下,你们,或者你们背后的人,是在与陛下为敌吗?” 第165章 一觉醒来 声音只传出了几丈远便是消散在了风雨之中。 为首的那名太监咬着牙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动手的念头,对着眼前的曹先生躬身施了一礼,阴测测的说道:“曹先生大名鼎鼎,即便杂家终日躲在深宫之中也是听过您的名头,今日您既然出手了,那我们便卖您一个面子,走!” 说完便是小心翼翼的饶过曹先生,扛起了那壮汉的躯体,转身离去了。 这个过程中,曹先生一句话都没有说,站在伞下,一动没动,只是在旁边撑伞的杨三感受到了那股子森冷的杀意。 三道黑影消失在夜色里,衣衫皆是被雨水浸透,这一次十拿九稳的行动,不仅没有成功,竟然还折损一人,虽说以他们的身份,并不需要担心回去如何交代。 但是就像曹先生说的一样,他们必须考虑陛下对他们的态度。 这天下是天下人的,但是在黎阳境内,本质上还是刘家的。 太玄楼中,李文硕还在昏迷,或者可以说是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之中。 他的身体很是强悍,即便受了这么重的伤,仍然没有发烧之类的别的症状,但是终归还是太过疲累了。 李文硕睡着的时候,隐隐约约间听到了很多的声音,有女人的惊呼声,有武人的叫喊声,但是最终一切都归于平静。 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房间里的床上,微风吹起了床前的纱帐,让他轻易的就看到了透过窗子照进来的阳光。 雨后的天总是晴的特别的好。粗壮的柳枝上已经挂满了绿叶,令人烦躁的柳絮顺着窗子跑进了屋里,粘到脸上痒痒的。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柔美的绿色背影,气呼呼的走到窗前把窗户关上了。 然后她又来到了李文硕的床前,细嫩洁白的手指扯过纱帘,用力的将纱帐压平,然后就是塞到了被子的角落里。 然后就爬到了床上。 李文硕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眼皮微微有些颤抖。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应该还没有醒,所以他决定再睡会儿。 梦有的时候是一种投影,现实生活中的投影,当你在现实生活中极度想追求什么却又暂时得不到什么,梦里折射的就是这种东西。 自己梦到的不是罗九衣,而是身边的陈依依,虽然两个人的名字中都带着个依字,都终归此衣非彼依,两个人也不可能是一个。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邪恶,下半身甚至都起了反应。 反正是做梦嘛,他这样想着,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梦还挺真实,梦中的自己和自己实际应有的样子差不多,他浑身系满了绷带,尤其是左肩,传来了清晰的药膏味儿。 不过还好,还有知觉,起码还没有废掉。 不过很快就很不好了,他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的纱帘怔怔出神,他确定自己根本没有睡着,自然也不是在做梦。 他的被窝里多了一个人,神色有些尴尬,不敢有什么动作,实际上他也根本动不了。 轻咳了两声,然后被窝里那个小小的身子明显的一僵,随即就放松下来,陈依依把脑袋探了出来,看着李文硕的眼睛,俏脸微红,胸前的柔软贴在了李文硕的胸膛上,带着说不清的羞意,说道:“公子,你醒了?” 李文硕有些无奈,心道你瞪着我的眼睛看了这么半天,还不知道我醒了? “我睡了几天?” “公子,你睡了足足三天,可把人家担心死了。”陈依依胆子也是大了不少,把脑袋往被窝里缩了缩,枕到了李文硕的胸口。 “怎么又改口叫我公子了,不是说好了叫侯爷的吗?” “我喜欢叫公子怎么了,再说,你不是也不喜欢别人叫你公子吗?” 李文硕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僵,感觉着身上的那些绷带,连带着完好无损的右手都被捆到了身体的一侧,倒是受了重伤的左手靠谱一点儿,被小心翼翼的包扎起来。 李文硕觉得这一定是一个阴谋。 “话说,你能不能从床上下来?” “不能。” 李文硕的脸也红了,心道这是什么事儿啊,幸好他的身子不能动弹,不然还真不一定把持的住。 唉,为什么这个时候就动不了了呢? 李文硕哀叹了一声,想生气,却实在气不起来,说道:“你一个大姑娘,这样在我床上不好,被外人知道,会毁了你声誉的。” “哼,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这几天我都在你床上睡的,杨三和曹先生都知道,昨天晚上我还没穿衣服,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丢下我。”陈依依说着,手就伸到了被窝里,微微一捏,脸上明显变得更红了,娇声道:“看吧,公子,你也是乐意的。” “胡闹!” 然后陈依依就是从床上飞了出去,撞到了强上,李文硕虽然生气,用的力气却也不大,而且他才刚醒,识念也没有恢复多少,所以陈依依很快就爬了起来,看着躺在床上的李文硕,气的微微跺脚,便是转身走了出去。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心道你倒是把被子给我盖上啊,算了,反正也不冷。 想是这样想,可是看着下身那个还在立起来的家伙,又是叹了口气,还是动用那所剩无几的念力把被子盖了起来。 他早就知道陈依依的心思,这么大一个姑娘,整天黏在自己身边,要是他再不知道,可就真是一个傻子了。 可是他也不是很在意,总觉得自己早在那三天的枯坐之后,便是断了男女之念,一心专注于剑道,日后归隐江湖,或许会找个老婆,成个家,再多生几个大胖小子。 陈依依他也想过,毕竟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放在眼前,可是他总觉得自己既然只是打算娶个老婆生孩子,总不能祸害了人家姑娘。 可是这次又是见到了罗九衣,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长大是一个过程,但有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一次他更加的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虽然他的身体在无声的反抗着。 闻了闻自己的身上,不见丝毫血腥气,除了浓郁的药味儿之外,还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就像那美味可口的桂花糕。 想到这里,肚子又是开始咕咕的叫了起来。 然后杨三就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儿,放到了李文硕身旁的床头柜上,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啊,还真是不解风情。” “你还说,你们知道怎么不拦着?还是不是兄弟。” 看着李文硕紧皱的眉头,杨三也是不生气,刺客是没有兄弟的,以前他都是这样,可是现在大概李文硕是个意外。 对于自己的这位唯一的兄弟,他很是敬佩,却是丝毫不愿意升起什么尊敬的情绪,因为他觉得,那不是对兄弟该有的情绪。 虽然对李文硕的伤情很清楚,但看到李文硕醒转过来,他依然很高兴,笑着说道:“你可别逗我,你是没看到她看到你受伤时慌乱的样子,哭的跟个泪人儿一样,我要是敢拦一下,相信她一定会拔刀子捅我。” 李文硕摇了摇头,说道:“我看出来了,你们都是故意的。” “呵。”杨三轻笑了一声,说道:“没错,小爷我就是故意的,兄弟,给你说句实话,我也觉得陈姑娘比那位罗九衣好多了,这下好了,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你要是敢负了人家姑娘,我虽然打不过你,但跟你拼命的事却少不了。” “你胡说什么,我这个样子,能干个屁!”李文硕的眼睛瞪得老大,身子上倾,几乎快要坐了起来。 杨三哈哈笑了一声,连连退了两步,说道:“孤男寡女睡在一张床上,知道的是你深受重伤,什么都干不了,不知道的你就是个负心汉子,东西放这儿了,自己吃。” “我没有手!”李文硕在抗议,肚子也是叫了起来。 杨三冷哼一声,说道:“没有手?打伤陈姑娘的时候也没见你用手了,自己吃!” 第166章 各种傻 说完便是转身笑着走了出去,空荡荡的屋子里再次只剩下了李文硕一个人。 李文硕受的伤很重,起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因为他的识念的恢复速度比之以前不知慢了多少,体内也是一片混乱,起码现在自己动手吃饭是做不到了。 当然,如果他看到那个被强行请过来的大夫,检查他身体时的那种惊愕,或许就不会这般平静了。 李文硕看着床头的稀饭,再次放弃了尝试的念头,咽了一口口水。 世界上总是有这么一种人,他们想的很多,能想到很多常人不会注意的东西,换句话说,他们很贴心,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他们很是关心你。 陈依依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当然只是对李文硕。 所以在李文硕对着食物叹气的时候,陈依依又是推门走了进来,怨愤的瞥了李文硕一眼,还是坐到了李文硕的床边,端起碗,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汤,在嘴边吹了吹,没好气的说道:“张嘴。” 对于吃饭这种大事,李文硕自是欣然从命,躺在那里,乖乖的张开了嘴巴。 李文硕现在很饿,而且他吃的很慢,他并不打算吃很多东西,但仍是吃了很长时间,看着瘪瘪的肚皮慢慢变得平实起来,陈依依喂食的动作也是停了下来。 一张油饼,一碗米粥,李文硕满意的几乎要呻吟出声,只觉得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连带着伤口都有些痒,虽然没法挠,但是他仍然很高兴,因为这是恢复的征兆。 “依依啊,能不能把我的右手解开,吃饭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好了。” “那可不行,大夫说了,你这个伤啊,需要休养,不能起身的,您就老老实实的在床上躺着吧。”陈依依瞥了他一眼,就开始帮他整理身上那凌乱的被子,即使天气不冷,仍然细心的帮他把被角掖好。 李文硕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陈依依的侧脸,她披散着漆黑的长发,发梢结着五颜六色的绳结,看起来极为的俏皮,可是她现在的神情却是极为的认真。 就算是李文硕一直把陈依依当妹妹看,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孩儿认真的时候格外的迷人。 平时再调皮的女孩儿,结了婚的话也会是一个贤妻良母,这是老范对他说的,李文硕以前一直不信,此刻却是有些信了。 陈依依感受到了李文硕的眼神,本就无比敏锐的她脸通红,这可不是在被窝里,害羞了可以往里面缩,于是她收拾了片刻就走了出去。 李文硕也是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伤势,觉得自己可能要在这醉仙阁待上一段时间了。 不一会儿,曹先生也是走了进来,看着躺在床上的李文硕,轻轻地掩上了门,笑着说道:“听说侯爷醒了,特地过来看看,看侯爷的脸色,伤势恢复的不错啊。” 李文硕轻笑了一声,费力的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若是没有您出手相助,我定然不会是那四人对手。” “明知不敌,依然出手,说句不好听的,侯爷还真是傻的可爱啊。” 李文硕摇头笑了笑,说道:“这次又要麻烦曹先生了。” 曹先生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说这话,我虽然不喜欢麻烦,但这辈子遇到的麻烦实在是太多了,与那些事情相比,你这点事不算什么,而且要谢的话,就去谢杨三吧,若不是他说动了我,我根本不会出手。” 李文硕摆了摆手,笑道:“要谢的自然是曹先生,您是长辈,杨三是我兄弟,兄弟之间,没有必要说什么谢字。” 听得这话,曹先生呵呵笑了两声,看着眼前躺着的李文硕,神色变的温和了些,说道:“你做的不错,所谓大恩不言谢,当今江湖上,像你这般纯粹的江湖人,可当真是越来越少了。” 李文硕也是笑了笑,长辈的夸奖自然要欣然接受,不然就是对长辈的不尊敬,特别这位长辈刚刚还救了自己的命。 “既然没什么事,那就好好修养吧,不要怕麻烦,太玄楼虽然不能和朝廷对抗,但朝廷也不会轻易的招惹太玄楼,否则天下诸多刺客的反击,也会让朝廷蒙受一大笔损失。” “谢过先生。” 李文硕无法起身,只好点头示意。 曹先生今年才四十多岁,可是看着却像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叟,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李文硕一眼,感叹道:“陈姑娘倒是个坚决果断的女子,世间这么好的姑娘可不多了,不珍惜的话,是会遭天谴的。” 李文硕一嘟嘴,没有理会曹先生,心道这妮子还真有几分本事,只是来了几天,所有人就全部都向着她说话。 不过此话说的倒是也对,自己第一次见到陈依依的时候,所认识到的那个陈依依,不就是个极为坚强,没有谁都能活下去的女孩儿吗? 还真是个傻姑娘啊,想到这里,李文硕叹了一口气。 见此,曹先生也是哈哈一笑,便是转头走了出去。 吃饱喝足,不能动的话,李文硕就又闭起了眼睛,不过自然不是睡觉,已经睡了三天的他没有半点儿睡意。 雄浑的真气聚积在丹田之处,缓慢的旋转着,自从晋级玄彻境界之后,丹田之处用来储存真气的场所便是形成了这样的一个气旋,稍一运功,便是开始飞速的运转。 真气在体内流动,只是到了左臂的时候就是遇到了明显的阻塞,筋脉之中仍旧停留着大量的淤血,不过比他想象的已经好多了。 真气顺着淤血的缝隙缓缓渗了进去,这个过程是一个极其艰辛的过程,需要注意力高度的集中,不然一个不小心,便是会使自己本就受伤的筋脉伤上加伤,可是也不能不干,否则淤血一旦淤积的时间过长,对自己的筋脉也会造成损伤。 好在李文硕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做,可以专心致志的疗伤,过了大概有一个时辰,李文硕头顶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感受着自己刚刚清理出来的那道细小的脉络,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既然经脉已经打通,那么真气运转没有障碍,便可以反哺温养自己的经脉,虽然损伤不可避免,但剩下的淤血也无须太过担心了。 体内的伤不仅仅是左臂,自己的右臂在与那持剑老者对剑时也是被震伤了,只是没有左手那么严重,后背上也有两道剑伤,皆是深可见骨,不过幸好的是没有伤到内腑,否则的话,即便不死,起码也要躺上大半年。 真气在体内缓慢的运行,过了大概一个大周天,接下来的运行也是越加流畅,只不过李文硕却也不敢加快,保持着原本缓慢的速度,三个大周天过后,天边的太阳已经渐渐落下。 李文硕虽然感觉浑身舒畅了不少,肚子却是又叫了起来。 苦笑了两声,心道自己还真是自作自受,白天本就没吃多少东西,现在又是做这般消耗体力的事情,腹中早就空空如也。 第167章 浅情人不知 世间的事情总是充满了戏剧性的重合,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就好似曾经发生过一样,为此甚至为它发明了一个词,我们叫它似曾相识。 正在李文硕肚子再次响起来的那一刻,陈依依推门而入,手上端着还在冒着热气的饭食。 陈依依白了他一眼,把饭食依次放在了李文硕的床边,晚饭和午饭差不多,只不过白米粥换成了皮蛋瘦肉粥,闻起来香香的,分外有食欲。 陈依依坐在了床沿上,继续重演着中午的那一幕,李文硕不断的张嘴,咀嚼,下咽,就像一台机器一样。 李文硕觉得有些怪异,但是却不知道哪里怪异,午饭很好吃,姑娘很温柔,很漂亮,所以李文硕继续欣然的吃着饭。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单是一碗粥就喝了足足小半个时辰,等到吃完的时候,天都黑了,李文硕也终于是吃了个八分饱,舒服的打了个哈欠。 “依依啊,我能不能再吃点儿?”李文硕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能——”拖着长音儿,陈依依白了他一眼,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大夫说了,你最近不能吃的太饱。” 李文硕叹了口气,偏头向着窗外看去,想看一下远方的星空,却发现窗子关着,皱了皱眉头,然后就是发现被窝里又多了一道身影,不禁苦笑一声,说道:“依依,我已经醒了,你能不能不要折磨我了啊。” 陈依依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李文硕的问题,只是说道:“不准把我震开,否则我以后不理你了。” 李文硕一怔,却也是真的不敢再出手了,他怕这妮子跟他置气,再把自己弄伤了,他可就真是罪过了啊。 见李文硕没有什么动作,陈依依嬉笑了一声,抱着李文硕说道:“哼,不就是比我早认识了公子几天吗,到头来公子不还是我的?” 声音很小,李文硕很想装作听不见,但他还是听见了,因为那声音就在他的耳边,温热的鼻息打在他的耳垂上,让下面的小李文硕又有了反应,不禁苦笑了一声,说道:“依依,什么是你的,你再这样,我就可真的要把你赶下去了?” 陈依依轻轻哦了一声,似乎有点生气,然后只听被窝里一阵稀碎的声音,李文硕蓦然间发现自己的右手能动了,只是被绑了太长时间,还是有一丝麻木。 然后胳膊上就多了一个重物,那是陈依依的小脑袋,她很是自然的找了个极为舒服的姿势窝在了李文硕怀里,像个小猫一样。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头顶的纱帐,重重叠叠的,不像个男人的屋子,大概也是陈依依帮他弄得。 这是个多好的女孩儿啊,他这样想着,心里却是空落落的,然后自由的右手把陈依依搂的紧了些。 感受到了李文硕的异样,陈依依把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枕在李文硕的肩膀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娇声说道:“公子,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个小混蛋到底想干什么?”李文硕转过头,对上了那双带着丝丝媚意的眼睛,隔得这么近,秀发的芳香味儿清晰地传达了鼻子里。 “公子,你知道我喜欢你的对吧。” 李文硕轻轻点了点头,陈依依脸上就是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在加快,那种发自内心的情绪传到了李文硕的心里。 “我第一次见到公子的时候就喜欢上公子了,我知道公子不喜欢我,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喜欢,但我还是喜欢公子。” “我喜欢公子的声音,每听到一句话,内心都会感觉到更加温暖,无比平静。” “喜欢公子的眼神,虽然平时都很是轻佻尖刻,但是在要对谁温柔的时候,就会变得温柔的那个眼神。” “我喜欢公子的手指,虽然是男人,却有着一副漂亮的手指,但是握住的话还是让人觉得是个男人。”陈依依握上了李文硕的手,轻轻摆弄着他的尾指,笑着说道:“第一次看到这双手握剑的时候,你挡在我面前,就是我的盖世英雄。” “我还想要公子以后,只对我一个人温柔。” 陈依依感受到身下搂住自己的臂膀紧了紧,脸色微微一红,便是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这大概是自己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了。 李文硕听着怀中少女发出的微微的鼾声,心情却是有些沉重,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无论如何,他都已经不能再放手了。 这个世界上,他所要拼尽一切去守护的人又多了一个。 夜色无比沉静,罗九衣静静地盘坐在那座熟悉的破庙里,听着外面的虫鸣声,却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她第一次见到李文硕的时候,就是在这个破庙里,想到这儿,眉头皱了皱。 当时见到的不止是李文硕,还有那个李绝仙,不过却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的李绝仙。 正当她想着的时候,破落的庙门被轻轻地推开,看着面前的这个黑袍,她瞳孔微缩,随后就又恢复了平静,冷声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人正是李绝仙,看着眼前盘坐在地的罗九衣,他呵呵笑了两声,便是走到她面前三尺远的地方坐了下来,说道:“原来如此,我和你的因果竟是出在这里,没想到世界这么大,我修炼的化身竟然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机会遇到,真是天意啊。” “你在胡说些什么?”罗九衣皱了皱眉头,其实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出了一些东西,可还是不愿意相信,而且眼前这个黑袍人,给她的感觉,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明显更加强大了。 “放心,即便我现在不吸收你,这个世上也没有几个人有资格做我的对手了。”李绝仙四下里瞅了瞅,又回头打量了罗九衣两眼,皱着眉头说道:“那个叫李文硕的,与我有些因果,现在我不便出手杀他,所以这件事要麻烦你了。” 罗九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要杀他做什么。” “因为有因果。” “我为什么要帮你杀他。” “也是因为因果。”说到这里,李绝仙轻轻一笑,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可是那双眼睛却是深邃的骇人,继续说道:“换种说法,你帮我杀了他,我或许就不会吸收你了。” “你说谎。”罗九衣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平静,毫不犹豫的说道。 “哈哈哈,被你看出来了,看来我真的不适合说谎。” 李绝仙也不恼,只是哈哈的笑着,似乎觉得格外有趣,接着说道:“算了,我本来也就打算亲手杀了他的,虽然那样就不甚完美,但却最为稳妥。” 罗九衣眉头微皱,冷哼一声,说道:“他的命是我的,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能杀他。” 李绝仙眉头微皱,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便是站起身,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就是向着庙外走去。 罗九衣皱了皱眉头,忽然觉得很是疲惫,但是这种情绪只是存在了一瞬间便是消失了。 雄浑的真气流淌在筋脉之中,宛若纯金色的溶液,在她的体内发出雷鸣般的声音。 破损的筋脉断裂,断裂的筋脉再次重组,这个过程痛苦无比,可是她却毫不在意。 第168章 过河 李文硕的伤恢复的比想象的还要快。 七天左右的时候,他的右臂和背上的剑上基本已经痊愈,下床走动什么的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也就是左臂还没有恢复。 不过自从李文硕能动弹之后,陈依依便是再也没有来过,毕竟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又没有成婚,整天呆在男人房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半个月左右的时候,李文硕的左臂也是恢复如初,然后在醉仙阁又是呆了三天,便是拜别了曹先生。 于是,闭门半个多月的醉仙阁终于开张了,无数武人蜂拥而至,却是见不到那逍遥侯的身影,一个个大失所望,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过却也不敢在此闹事。 又是小半个月过去,李文硕终于是来到了那邱兴江畔,不过自然不是上次和老爷子相识的那个地方,邱兴江流淌于中原之上,浩瀚江水将中原大地分为东西两块儿,同时也是瀚州和风华州的分界之处。 宛州也属于南方,只不过不同于李文硕所处的南方,如果把中原大地等分为四块儿,那么宛州所处的地界大概跟南山所处的地区处于相邻的两个角上。 江水滔滔,看上去颇为壮阔,只是此刻比之当初,依旧是平静了不少。 李文硕依旧是那副剑客儿游侠打扮,陈依依倒是收敛了不少,换上了一副素色的劲装,不过看着依旧清丽可人,不像个江湖女侠,倒像一个深闺之中的大小姐。 他们两个站在江边,看着不远处缓缓驶来的渡船,神情闲淡,微风吹过,甚是凉爽,虽说以李文硕的轻功,倒是有着几分把握渡江而去,但是他可是不愿意费那个功夫。 而且身旁还跟着一位大姑娘。 身后一时间又是多了几人,李文硕也是不在意,只是感叹这船家虽然整日在水上讨生活,危险是危险,可这收获倒也不是没有,若是每天都这么多人,一行船下来,便是能够赚的全家人半个月的伙食费。 可是他虽不在意,身后的人却是有了意见,只见一青衣小厮跑到了李文硕的面前,很不礼貌的打量了李文硕两眼,看到了李文硕背后的长剑,毫不掩饰的嗤笑了一声,说道:“你这武夫,我家公子不想在这里排队等着,给你两个铜板,去后面待着去。” 说着便是朝着李文硕的脸扔了两个铜板过去,只不过被李文硕稳稳地接下,笑着说道:“我们人也不多,若是不嫌弃的话,可让你家公子与我们同乘一船。” 说着李文硕又是把铜钱扔了回去,只不过这青衣小厮显然没有料到这种情况,所以钱财没有接稳,掉在了地上。 “公子,你看这武夫,真是好大的胆子,我把钱给他,他不仅不要,还扔在地上!” 那小厮喊了两声,便是有一身着蓝色襦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踱步走了过来。 这人脸上棱角分明,生的也算是高大俊朗,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脚步虚浮。 若不是个病秧子,就是生活没有节制,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李文硕猜的倒是没有错,宋书宝家世虽然算不上煊赫,但也是不差。 他的父亲是瀚州州牧,母亲是长安首富万家的长女,从小可谓是含着金汤匙长大。 饱读诗书,家财万贯,前途无量,种种词语用在他身上可以说是毫不为过,但是他就是改不了贪杯好色这些坏毛病。 因为这些,在家乡一带也是惹得天怒人怨,他那个当州牧的父亲对此也是无比愤恨,颇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但也主要是担心这个儿子再这么下去,会牵连到自己,所以就把他送到了千里之外的风华州来读书。 可怜的州牧公子,一心想着换个地方玩女人,喝花酒,哪里知道风华州根本不是什么读书的地方。 黎阳民风尚武,风华州更是边境重地,尚武之风犹甚,即便是书院之中,也都是一群左手刀剑右手书籍的魁梧汉子。 他们最不喜的就是像宋书宝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即便是州牧家的公子,可是这里毕竟不是瀚州,青楼里的那些庸脂俗粉他又看不上,日子过得也是清汤寡水。 所以他的眼睛在扫过陈依依的时候就停住了,平日里见过的那些女子,即便是瀚州老家,也都没有这份江南女子的婉约气质,更何况陈依依身上天生带着一股子常人没有的英气。 所以他回头就是打了身边的小厮一巴掌,整理了一下衣衫,冷声斥道:“你这泥腿子,狗眼看人低的习惯能不能改上一改。” 说完便是又转过身,对着李文硕拱手作揖,笑道:“在下管教无方,致使家奴冲撞了公子,还望不要见谅。” 宋书宝演得起劲儿,李文硕却是根本懒得陪他玩儿,瞥了他一眼,只是摆了摆手,笑道:“一点小事而已。” 说完便是看了一眼已经到了江边的小舟,呵呵笑了一声,便是拉着陈依依的手向着那小船走了过去,没有丝毫与之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见此,宋书宝一怔,虽然这下很丢面子,但他却不是很在乎,三年的时间,在这风华州,他的面子早就丢尽了,也不在乎这一点儿,只不过这到嘴的鸭子总不能让他这么飞了。 他那个老爹虽然把他丢在了这风华州,却也没有不管他的死活,像是身边的两名护卫,皆是显锋境界的高手,不然的话,他在这里根本混不下去。 使了个眼色,那些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护卫顿时心领神会,只见两个人一步上前,便是越过了方才那名小厮,来到了李文硕的背后。 此时李文硕还未登船。 作为宋书宝的护卫,昌达和林虎二人算是极为称职的,或者说是由于臭味相投的原因,他们二人也是乐得自在。 宋书宝对于自己的这两条忠犬也是大方,不仅银钱管够,有时候甚至自己玩腻了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会送给二人。 这次不仅是宋书宝,他们二人对这身姿秀丽的姑娘也是垂涎不已。 感受着后面传来的呼啸声,陈依依眉头微皱,不过却是没有转身,因为李文硕也没什么动作。 眼看着手掌就是触及前面这个毛头小子的身体,这人还没有什么反应,昌达和林虎二人皆是一喜,手上的动作就是加重了几分,想要一击废掉这个小子。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依然没有什么动作,昌达和林虎却是只觉得自己撞到了一睹墙上,瞬时间停了下来,头晕眼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是知道踢到了铁板上,不带那股眩晕之感恢复,便是连连后退。 他们确实是撞到了一堵墙上,一堵由罡气构成的墙。 见到这一幕,宋书宝也是微微一怔,他这两位手下有多少本事他可是清楚地很,一般的小门小派都可以完全不放在眼里,此刻却是连看清都没看清便是被打了回来。 宋书宝倒也不是有多害怕,这三年时间虽然清苦,但是他自认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连忙上前,尴尬的笑了两声,说道:“这位公子果然神功盖世,佩服佩服,在下瀚州人士宋书宝,是宋州牧家的大儿子,两位家奴冲撞了公子,不知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他二人这一次?” 这话说完,宋书宝自己都觉得漂亮,不卑不亢,何等风采,而且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吃不到这鸭子,少生一番事端倒是也颇为不错。 只是当他抬起头,迎向了李文硕的眼睛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眼前的这个人只是看着他,他就一动都不能动,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头老虎盯住一样,只要动一下,似乎就是会死去一般。 “公子说的哪里话,你方才说不愿意等,想要先我们一步过河?” 听得这话,看着李文硕脸上的笑意,宋书宝松了一口气,笑道:“不敢不敢,凡事总讲究个先来后到,既然是公子先来的,自然是公子您先登船。” “不了,宋兄既然是州牧家的公子,又是这般客气,我哪里好先过河?而且我只是说让你先过河,可没说让你先登船。”李文硕脸上的笑意愈加凝重。 宋书宝却是一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李文硕拎住了他的领子,猛地一用力,他便是从地上飞了起来。 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宋书宝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便是栽倒了河里,手胡乱的扑腾着,大声喊着:“救命,救命,我不会游泳!” 那两名侍卫哪里敢冲李文硕发横,单手一提,没有扯破衣衫,便是能把一个一百多斤重的大活人扔出几十丈,这般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就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再加上方才的遭遇,他们更加的确认,眼前的这位白袍剑客儿,竟是一位玄彻境界的高手。 只见二人外衫一脱,二话不说便是跳下了江,朝着那在水中扑腾着的宋书宝游了过去。 陈依依撇了撇嘴,笑道:“公子你就算不出手,那二人也不是我的对手。” 李文硕呵呵笑了一声,拿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说道:“若是什么事情都要你做了,那还要我这个男人做什么。” 陈依依看着李文硕的侧脸,脸上乐呵呵的,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从雁门山上的各种小事,再到自己老家的各种朋友,似乎想把这辈子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说出来一般。 她就是这个性子,李文硕也知道,所以他很耐心的听着。 坐在船上的时候,李文硕坐在船边,脱下鞋子,把脚放在冰凉的江水里,感受着水流的游动。 陈依依也是豪爽的紧,丝毫不害羞,同样赤着脚放在水里,把头靠在李文硕的肩膀上。 清风吹来,扯动着船上的布帘,在碧绿的江水上荡开一道道涟漪。 第169章 瀚州 瀚州气候温和,终年里不冷不热,就是夏天会下大雨,常有洪涝,冬天则是出了名的滴雨不落,还时常有霜冻发生,所以这里能种粮食的季节只有春秋两季。 可是黎阳虽以农耕军马强于世间,但相比于后者,黎阳的农耕着实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江南道那一带还好,土地肥沃,气候合适,可这瀚州一带,春天种点儿东西,土地干旱,一亩地能把种粮收回来就算不错的了,至于秋天,也只能种些蔬菜野蒜什么的,用来制成腌菜过冬。 不过相比于其他州也有个优势,瀚州不缺盐,不过对于老百姓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在丰收的时间都吃不饱饭,更别说冬日里了,每年的冬天,对于瀚州的百姓来说,就是一个地狱。 不过这一幕李文硕大概是看不到了,等他来到瀚州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份了。 李文硕走在田埂之间,看着大片荒芜的田地,和路上行人无神的双眼,眉头微微皱了皱,他只是知道黎阳每年都会拨出一大笔银子到瀚州来,可是入眼中的事情,却是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这里毫无生气,就像是一片死地,周围的房屋一片破败,路边的空地上随处躺着晒太阳的懒汉,因为没有东西吃,所以他们尽可能的不动,因为动的过多会消耗体内的热量。 这种环境下,陈依依也是收起了嬉闹的性子,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周围黑巷子里窥视的目光,若不是李文硕背后那柄铁剑震慑着,让这群本就没有多少力气的人有些忌惮,怕是他们早就冲了进来。 即便武功再高,李文硕也是不敢带着陈依依在这里留宿,否则如果这群人对他们动手,他的剑下说不得又会多上不少亡魂,他不畏杀戮,却是不愿意杀戮这种本就挣扎在世间活着的人。 幸好不远处就是一座城池,和南方一带,甚至风华州一带的城池都完全比不了。 城门的主道上也是见不到什么行人,走到城门前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一抹殷红色的阳光照在城墙上,湛蓝湛蓝的天空浮动着大块大块的白色云朵,它们在夕阳的辉映下呈现出火焰一般的嫣红。 倘若你仔细地看,你会看见那云絮在空中飘动,就像置身于轻纱般的美梦似的,会使你远离烦恼的困扰。 不过这些都是假象。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古人说:“南方阳气舒散,人情宽缓和柔,北方阴气坚急,故人则猛。” 可是瀚州一带,既不属于南方,也不属于北方,这里的人们普遍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如果能不动的话,那就不要动。 这一点,无论是能够吃饱穿暖的达官显贵,还是动不动就会饿死的平民百姓都十分赞同。 所以城门的守卫衣冠松垮的坐在城墙的边儿上,看着二人走过,只是眼睛动了一下,便是没有理会。 高大的城墙上写着扶翼二字。 城里也是一片萧条,只不过比外面仍是要好上不少,起码路边上没有什么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大汉。 街上零零散散的有几个人,穿的不能说是体面,只能说是干净。 二人挑了一个挂着杏花酒招牌的客栈,客栈里面也是极为的清减,七八张桌子只坐了两三桌的人,瀚州这个地方,做生意都没有多少人来。 “小二,上酒!” “好嘞。”只见一个肩膀上披着块儿白毛巾的精壮小伙快步走到了眼前,高声喊了一嗓子,“一壶好酒!” “客官还要点儿什么?” 终于见到一个活泛点儿的人,虽然肚子里仍在吐槽为什么全世界的店小二好像都是这个样子,但仍是很高兴,笑着说道:“肚子正饿着,稍微来点儿吃的,再来两间上房。” 店小二应了两声,便是快步退了下去,倒是陈依依无聊的摆弄着腰间的短剑,跃跃欲试的看着客栈角落里的那两个江湖人。 他们也是极为谨慎,眉宇间带着慌乱,两尺多长的刀子就那么明晃晃的放在桌子上,不加丝毫的掩饰,显然来时的路上也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端上了所谓的好菜,一叠儿腌菜,一盘儿找不到肉的洋芋炒腊肉,外加两个粗面饼子。 大概是早就料到了这些,李文硕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当那杏花酒喝到嘴里的时候,李文硕的面色就变了。 酒极为的清淡,也是不知道加了多少水,喝到嘴里,口齿之间隐约回荡着一股子清爽的桂花味儿,却是没有什么酒味儿,不过陈依依倒是颇为喜欢,李文硕也就没有出声。 吃了东西,李文硕虽然没饱,但腹中也是没什么饥饿感,便是再喊了一声店小二,问道:“我们兄妹二人头一次来这瀚州地界儿,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知小哥儿能否为我们介绍一下。” 接过李文硕递过来的赏钱,那店小二也是一喜,顿时笑着说道:“客官您有所不知,扶翼城位于瀚州西北方,城中富庶人家也是不少,当然比不上风华州那边的豪族,但是在这一带也是颇有声望,看您背负长剑,想来也是习武中人,这出了城往北走三十里,便是一座大山,名为猛虎山,山上有一阴阳宗,也是武人无数,若是想要深入瀚州,这猛虎山是绕不过去的。” “阴阳宗?”李文硕嘴角微微一翘,笑着说道:“这名字起的还真是大气。” “那是,毕竟是我瀚州一带数得上号的宗门,虽说名头上比不上五大门派,但实力上却是弱不了几分。”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微微一怔,说道:“你这店小二,见识还真够广博的,知道的还不少。” 那店小二呵呵一笑,说道:“客官,我想不知道也难啊,阴阳宗的仙人布教时整日这般宣传,我说的这些话,附近的城镇,即便是三五岁的幼童也是张口既来。” 店小二又说了很多东西,不管用不用得上,李文硕皆是一一记下。 过了一会儿,李文硕收拾好东西,走到了房里,陈依依也是跟了进来,看着坐在床边的李文硕,没有外人的时候,她又恢复了那个俏皮的样子,笑着说道:“公子,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去宛州啊?”李文硕将碎牙挂在墙上,瞥了陈依依一眼,便开始整理床铺,说道:“既然那店小二说绕不过去,那就去会一会那阴阳宗,大不了装傻充愣,总能过得去,怎么,你担心?” 陈依依上前一把夺过李文硕手中的活计,细心地铺着被子,说道:“有公子在,我有什么可担心的,那阴阳宗的人,明明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却是妄自尊大,自称神仙,只会欺骗一些这些肚子都填不饱的无知百姓,有什么能耐和公子作对。” 李文硕在一旁看着陈依依弯腰整理床铺的身影,曼妙的身段儿极为迷人,笑着说道:“这话本公子爱听。” 第170章 阴阳宗 “公子爱听就好。”陈依依铺好了床,便是坐在了上面,长出了一口气,一路走来,虽说不急着赶路,但她也是累坏了。 李文硕看着她的样子,微微有些心疼,也是坐到了她身边,一把搂进怀里,轻声说道:“难为你了,千里迢迢陪我走这么远的路。” 陈依依轻声一笑,也是往李文硕的怀里缩了一缩,说道:“我乐意,当初是我自己愿意跟过来的,如今我也不后悔。” 正说着,她扭着脸儿,臊得不行,声音有些发颤,娇声说道:“公子,你手往哪放呢?” 春天是个万物复苏的好时候,无论是动物,还是人,那种最原始的本能总要比别的时候来的强烈一些。 不过与动物不同的是,人类懂得克制自己的冲动,两人温存了一会儿,便是分开了,李文硕还是很理智的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不过这个时候陈依依早已红了脸,不敢看李文硕,羞答答的跑回了自己的房子。 … 阴阳宗是个什么样,李文硕这些天听别人说了不少,还是没有个具体的印象,不过这猛虎山他倒是见识到了。 在山脚下看着倒是真的颇为雄奇伟岸,山上据说也是钟灵毓秀,仙鹤常驻,正前方是一道堪比华山石阶的通天石道,单单是看在眼里,就让人产生了莫大的压力,忍不住升起一股子敬佩的心思。 石阶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上山下山的都有,其间或许夹杂着三两平民,但大多都是上山,下山的无一不身着青蓝色道袍。 甚至还能看到两三个貌美体娇,莺莺燕燕的女道姑,略通些粗劣的轻功法子,走起路来,脚尖一点,衣衫随风而起,便是飘摇出一两丈远,落在那些莽汉子眼中,岂不是就是一副仙人气度? 两人也是权当做赏景,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是走尽了这上山的石阶,只见前方山涧之间殿宇林立,在云雾之间若隐若现,不说武功势力,就单论人家盖房子的这用心程度,自称一个仙家中人也是不亏。 李文硕这般想着,也是继续抬步上前,只见正前方有一三丈高的凉亭,上面挂着一个牌匾,上书九龙亭三个鎏金大字,笔力甚是苍劲,却无什么神韵可言,所以李文硕看了一眼便是没了看下去的心思,继续向着亭子里面走去,走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歇会儿喝点水了。 牛皮的靴底踩在白玉石阶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文硕也是出声赞叹,说道:“看看,人家这才叫气派,我以前去过一次华山,壮阔是壮阔,就是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听得这话,陈依依也是轻声一笑,在脚下的石阶上踩了两脚,说道:“公子,这东西看着好看,实则便宜的紧,一两金子能拉上几百斤。” 李文硕也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说了两声有理,便是迈入了亭子。 他们前脚刚进来,身后就是传来了一道爽朗的笑声,笑着说道:“两位还真是风趣,我们阴阳宗自是比不得那华山高门大派,集天地之灵秀,但是家师阳广真人也是施展大神通,以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为引,锁住了这附近的龙脉,虽说只是一时之计,但百年内,想必也是可以和那华山比上一比。” 转身一看,只见一气宇轩昂的年轻公子哥儿,身穿青色道袍,背上挂着一两尺多长的桃木道剑,头顶逍遥巾,脑袋后面束了两道长长的丝带,走起路来随风摇曳,颇有几分出尘的气质。 虽然只是外像,但这年轻人举止倒是坦荡,脸上笑的也是颇为真诚,若不是看着他身边簇拥着两三位媚眼如丝的年轻女道姑,李文硕也会以为是一个形貌屹立的山中道人。 “哦?引天雷,锁龙脉,这般大气魄,大手段,哪里是五大门派那种小地方比得了的?”李文硕打量了这道人两眼,笑着说道:“我家也是一个道观,说起来我也算是半个道人,俗话说的好,天下道门是一家,不知道兄如何称呼?” 祁仙林感受着李文硕话语中咄咄逼人的架势,自然是有些不悦,作为这阴阳宗掌教阳广真人的亲传弟子,每逢见到外人,有哪一次不被奉为仙人般的存在? 而且他自认潇洒,就连身边几个貌美如花的女道姑,都是他下山的时候从哪些深闺大院中抢出来的,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没有一个提出过要回去的。 可是他的脸上仍是露出一抹笑,拱手说道:“既然同是道门师兄弟,相见就是缘分,不如留下来,小道我给你办桌酒席,接风洗尘如何?” 李文硕想了想,倒是没什么好怕的,而且从此到宛州,那么长的路段儿,若只是赶路,实则无趣,只是他实在不想与这酒肉声色的道人混在一起,于是说道:“我们二人路过此地,停下来歇歇脚,倒也不好叨扰,贵门大派,无须理会我们即可。” 李文硕话说的随意,祁仙林心中虽有不悦,却也没有表露出来,想着若不是看你身边这女子生的秀丽,而且是习武之人,实乃采阴补阳的上好炉鼎,我岂会跟你这般废话。 祁仙林听得这话,倒也没走,就是在那庭中做了下来,两三位肤白貌美,体态婀娜的道姑就是那么环在周围。 见到这一幕,李文硕微微一笑,对方既然非要坐下,那么自己只好当对方不存在。 同样也是坐下,喝了一口买来的桂花酒,虽说酒水恬淡,但是比之清水还是要多了几分滋味,所以他也是买了不少。 陈依依瞥了一眼对面的道人,皱了皱眉头,这道人看着颇为顺眼,只是这所行之事,全没半点儿仙家风范,便是偏过头,只觉得再看上一眼都是污了自己眼睛。 祁仙林用手抚了一下桌面,轻声笑道:“这位道兄看来也是位不拒酒色的,与我阴阳宗所修亦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所修之法是何,在哪座名山大观之中修行?” 与此同时,那几位年轻道姑看向李文硕的眼里也是媚眼如丝,李文硕生的白净,说不上俊朗,但看着极为的顺眼,这两年闯荡江湖,磨砺了不少,更是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的气质,再加上一身白袍儿,背负长剑的剑侠打扮,也是颇为符合小女儿梦中情郎的模样,更不要说这几位看着年轻,实则饱经人事的道姑了。 “小山小观,不提也罢,比之这些,我对贵教仙师的仙法更感兴趣,可否与我说到说到?”李文硕又是饮了一口酒。 那几位道姑此时也是皱了皱眉头,这公子哥儿的态度有些过于轻佻了,竟然对祁仙林这般态度,真是有些不知死活。 可是祁仙林倒也不在意,身体衣袍一震,背上道剑便是弹跃而起,落在了手上,这一手耍的倒也是颇为漂亮。 他手抚桃木道剑,故作深沉,轻笑了一声,风轻云淡的说道:“我阴阳宗本是道教武当一脉的分支,后来与主宗本家分歧,特地来此偏远之地传播教义,造化万民,其中修行道法,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与我阴阳宗名字相仿,最终阴阳合欢大道,家师更是深藏驭雷之法,锁住附近山间灵气,滋养百姓。” 这一套说辞倒是显得坦坦荡荡,李文硕也是头一回见到能把男女双修说的如此正大光明的道教中人,想着江湖上曾经出了一个叫合欢宗的魔教,和这阴阳宗倒是有几分相似。 “听着还真是厉害,不知道兄如何称呼,家师何人,我好去拜会拜会?” 听得这话,祁仙林笑了一声,说道:“贫道祁仙林,至于家师广阳真人,教务繁重,怕是实则抽不出时间。” 言外之意就是你身份太低,还没有资格拜会我家仙长,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不过他还是没有放弃,他一贯认为,武力是下成,所以能不动用武力的时候一般都不用,看着李文硕身边的陈依依,开门见山的说道:“实不相瞒,贫道见到道友身旁的这位姑娘,着实为双修的大好炉鼎,不知可否借用一晚,身边这几位师妹,也是尽可由道友挑选!”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重新打量了眼前这人几分,虽然话语粗糙,但着实还是个爽快人,虽然自己不可能做这事,但如今闯荡江湖,能这般直接的江湖人,还真是少见啊。 李文硕心里感叹,旁边的陈依依却是已经气得快七窍生烟,一把抽出腰间短剑,雪亮的剑气迸发了三尺余长。 第171章 白石宫的广阳真人 “你这假道人,再口出狂言,信不信姑奶奶直接出剑砍了你!” 看着那剑锋上的凛冽罡气,祁仙林不仅不怕,更是露出了欣喜地神色,哈哈笑了两声,说道:“没想到姑娘竟是位显锋境界的剑客儿,是在下失敬,不过现在,我对两位更有兴趣了。” 他自然不用怕,不说这在他自己家里面,单是他本身,就是有着显锋上境的修为,深得广阳真人的器重。 他方才说的话有真有假,不过他不喜欢动用武力这一点倒是真的,毕竟黎阳虽然尚武,但瀚州不尚武,在这个地方讲道理忽悠人比起打架来有时候要有用得多。 而且阴阳宗也是主修双修内功之道,换句话说,他的那位师父,广阳真人,想长生不老,对于打打杀杀,世间权谋全无兴趣,当然这件事情也就他在内的少数几个人知道。 “你感兴趣有什么用,先前本公子还想直接做个过路的路人就罢了,现在既然你说了这话,本公子也对你这阴阳宗颇有兴趣,快点儿,前面带路,我要去拜会一下你们宗主。” 听得这话,祁仙林嗤笑了一声,刚要说话,却瞥见眼前的李文硕站起身来,扫了他一眼,顿时直觉的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气涌了过来,瞬间就是脸色苍白,自身如坠地狱。 不过他也不愧是阴阳宗宗主的弟子,即使这样,也是颇为冷静,竟是在几位道姑异样的眼神中挣扎着起身,笑着说道:“是我看走了眼,得罪了道兄,真是没想到,道兄年纪轻轻,便是有如此修为,看来方才所说的那小门小派也必然不是武当便是全真这等道门大派,难怪会看不起我们这小小的阴阳宗。” 听得这话,李文硕二话没说,一脚就是蹬了过去,将这祁仙林踏翻在地,冷声喝道:“别给我乱扣帽子,实话跟你说,就你阴阳宗这德性,侯爷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听得侯爷二字,祁仙林先是一怔,随后神色有些惊愕,禁不住脱口而出:“你是逍遥侯李文硕!” 那两三名道姑也是禁不住掩嘴惊呼,逍遥侯李文硕,最近在中原武林可谓是名噪一时。 虽然人还没来到瀚州,但是名号却是早已传了个遍,瀚州的这些势力也是关注的紧。 和风华州不同,瀚州人的性子比宛州人还要温婉,却又比青州的商人还要擅长斤斤计较。 他们想的倒不是打架,虽说不排除部分武痴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绝大多数人还是想着与其交好,借助一个朝廷王侯的力量来谋取更大的利益。 当然,阴阳宗比较例外,在方圆几百里之内,没有什么势力可以与他们争锋,而且他们虽然打着道教的名号,但所行之事,着实也不宜太过宣扬,只想着那逍遥侯如若来此,不得罪就好。 但是现在明显已经得罪了,不过祁仙林也不怕,站起身来,拂了拂身上的灰尘,看着眼前的李文硕,笑着说道:“着实没有想到侯爷竟然也是我道门师兄,既然如此,去见家师也是未尝不可,只是家师对于世间俗事着实不是多上心,具体如何,小道不便解释,侯爷一看便知。” 见这祁仙林仍能笑脸相对,李文硕心中着实也是生出几分佩服,点了点头,便是示意这人在前面带路。 这山门之上看着零星点缀着一些殿宇,但是真的走起来,却是复杂的很,左拐右拐,不知穿过了多少回廊,其间人来人往,显锋境界的高手,单是李文硕见到的最少五个以上,一时之间,李文硕对这阴阳宗也是不再小看。 毕竟单是这股子力量,没有宗师高手的情况下,就是能在一地之内掀起腥风血雨。 走了有两三刻钟,周围的殿宇少了不少,多是一些林木花草,其间竟是真的有仙鹤起降,见到此景,李文硕也是啧啧称奇,而陈依依更是不敢高声言语,说什么假道人之类的话,毕竟归根结底,她不是罗九衣这般有着大气魄的女子,对着鬼神之事还是有着诸多敬畏。 又是走了几步,只见一通体由白玉铸成的殿宇出现在了眼前,殿宇不大,高两丈,方圆有五丈,上书白石二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像是一个缩小版的前殿。 走到这里,身边早已不见了那几个道姑的身影,毕竟山门重地,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来的。 只见祁仙林快速上前两步,整理衣冠,双膝跪地,完完整整的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高声说道:“启禀仙长,人间王侯,李文硕前来觐见。” 听得这话,李文硕皱了皱眉头,心道难怪要躲在这深山老林里,否则单是这番态度,说不得就得被刘烨那个小心眼儿的给拉出去砍头了。 半晌也不见动静,可是祁仙林也是不急,早已习惯了,就那么恭敬的跪在那里,头触着地面,一动都不动。 对自家师长,他有这份耐心,可李文硕却是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冷哼一声,径直从跪在地上的祁仙林身旁走过,来到了那殿前两丈处的位置,高声喝道:“俗话说得好,远来是客,难不成这就是你阴阳宗的待客之道?” 声音传出老远,惊起了林中的鸟雀,这殿宇之中也是终于有了回应,只听得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方位,只在四周来回震荡。 “世间万事,心诚则灵,有客自然欢迎,只不过侯爷,你连这点儿耐心都没有吗?” 李文硕呵呵笑了两声,冷声说道:“装神弄鬼,你若再不现身,信不信我一剑劈了你这白石宫!” 周围瞬时间安静下来,那道人也不说话,却听得一声轻响,那巨大的石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暗淡的宫殿。 李文硕抬步上前,却被陈依依拉住了,转过头来,只见她皱着眉头说道:“公子,小心有诈。” 李文硕微微一笑,说道:“无妨,看这周围景色,想必真人也是个有雅趣的人,不会在自己家里设些毒辣的陷阱。” 祁仙林依旧跪在外面,没有走进来,李文硕和陈依依倒是一前一后的走进了这白石宫内。 宫殿外面看着富丽堂皇,内里照明也是用着硕大的夜明珠,一颗颗整齐的镶嵌在墙壁上,微微有些暗淡,富贵是富贵,却是没有一丝烟火气,空气湿热,让人心里发闷。 “逍遥侯来此作甚,老道可没有与你打架比剑的心思。” 抬首寻声望去,只见一鹤发童颜的老者,盘膝坐在正前方的一个明黄色的蒲团上,看着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李文硕呵呵一笑,也是怡然不惧,走到那老者面前,找了个蒲团坐下,四下扫视了两眼,看着眼前这道人的眼睛,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对你这阴阳宗比较感兴趣,听说阴阳宗欲以阴阳合欢之法得证大道,为何不见真人房内有床榻美人?” 那广阳真人也是面无表情,手上持着一华贵无比的浮尘,沉声说道:“本宗功法,阴阳合欢只是初始之法,老道虽然修为不精,却也是早已过了那个阶段。” 李文硕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里却也不介意,毕竟稍一推敲,就知道这老道人年纪也是不小,怕是已经无力做那男女之事,只是这等事情,着实不便拆穿,笑着说了一句:“真人果然修为深厚。” 第172章 何以问长生? 广阳真人点了点头,轻轻一挥浮尘,便是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变出了一个紫金色的葫芦,从中倒出了一颗圆润的丹药放入口中,双眼露出满意的神色,继续说道:“侯爷为何对我道门之事如此感兴趣。” 李文硕也是微微低首,看着那道人手中圆润的丹药,眼神有些异样,顿时升起了不少敬意,说道:“真人有所不知,在下幼时无父无母,幸得家师收养,从小在道观之中长大,今日见贵宗之中,所修之法异于常人,所以有些好奇。” 听得此话,广阳真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没想到侯爷也是我道教中人,只不过既是道门弟子,为何又要参与这世间俗事。” 李文硕微微一怔,看着眼前这道人的神色,竟是一副颇为认真的样子,心道还真是个一心只想着修道的老道士,于是笑着说道:“既是世间之人,如何能够不问世间之事?真人修为深厚,能够看破红尘,本侯却是还没有那份心境。” 道人叹了一口气,表示哀叹,指了指这四周的玉石墙壁,说道:“这世道,我道门中人,一心向道,不问世事的,除了老道我,真的就再没有一人了吗?” 听得这话,李文硕不置可否,只是问道:“敢问真人,世人为何修道。?” 不待广阳说话,李文硕再次出言说:“我师父也是修道之人,可是不说每天烧香敬神,就连道经也很少读,只是每天帮镇中乡民修补房屋,农忙之时帮村民忙活田地中事,他老人家同样精通医道,每逢闲时便上山采药,帮乡民看病,从不收取任何报酬,如果说我师父不是专心修道,而你整天躲在你这石头屋子里修的是道,那敢问道是什么?” 李文硕一下子就抛出了一个大问题。 道是什么? 千百年来,哪怕是历代道教执牛耳者也未必敢说自己知道。 所以当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的回答多是一些模棱两可的答案。 因为不清不楚,所以也不会有什么错误。 可是眼前这位仅是低着头,稍作思索便是回答了出来。 “道是我们心中所想。” 李文硕听的一怔,这个回答他倒是没有听过,不过挺有意思,他很感兴趣。 “那么按道长所说,世间修道之人,不皆是一心向道,何来俗世超世一说?” 看李文硕用心思索,然后发问,广阳真人也是颇为高兴,因为他以往讲道,台下弟子一个个皆是神情肃穆,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奉为无上宝典,即便心有疑问,也是没有一个敢说出口。 但是他的言语上却是越加冷漠,态度也是变得十分端正。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话看似经典,实则很没道理,但是李文硕也没有什么与这老道士争辩什么,毕竟他不是修道之人。 “敢问道长修的是什么道?” 广阳真人没有理会李文硕话语之中的不恭敬,很是平淡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贫道修的是长生。” 说道这句话的时候,自称已经由老道转为贫道,言语中也带着丝丝恭敬意味。 “为修长生,贫道每天晨饮朝露,夜吸日精月华,每天居于这白石宫中祭炼仙丹,近来又是颇有所悟,怕是不久之后,便可得证大道。” 听着广阳真人话语之中的得意,李文硕不以为意,又是长生,他还真不信天天生活在这阴冷潮湿的石头房子里,吃些丹砂水银炼出来的东西能够长生。 想到这里,李文硕忽然来了兴趣,笑着问道:“那可就要恭喜真人了,不知道真人今年高寿?” 广阳真人微微低头,脸上颇有哀叹之色,摇头说道:“贫道今年刚好两百四十岁。” 身后一直恭敬站着的陈依依,惊呼出声,她最善察言观色,因为这样,更是觉得这道人不像说谎,可是如果他真的活了两百多岁,可真就是在世活神仙了啊。 相比于陈依依,李文硕倒是平静的很,反而和那广阳真人一样,脸上露出了哀叹的神色。 “道长说话如此坦诚,那本侯也就不拐弯儿磨脚,今日观之,这阴阳宗行事,强抢民女,蛊惑乡民,横行霸道,实非正道所为。” 李文硕看着老道人的眼睛,想从中看出哪怕一丝的波动,可惜他失败了。 “那又如何?” 哪怕李文硕如此直接的说阴阳宗是魔教,他也毫不否认。 从这一刻起,李文硕已经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他所信奉的道。 只要能在这条道路上前进哪怕那么一小步,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在他看来,或许都是微不足道。 “侯爷似乎很失望?” 李文硕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鸡同鸭讲,能不失望? “看来侯爷似乎对长生没有什么兴趣,这是为何?” 看着广阳真人脸上疑惑的表情,李文硕笑着说道:“道长口口声声说长生,道长生,但是长生以后又能如何,长生以后你又会拥有什么,真不巧,晚辈刚刚想了一想,似乎只有无尽的悲伤和虚无。” 听的这话,广阳真人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还年轻,自然不懂生死之间的恐惧。” “比起死亡,长生似乎更加令我恐惧。”李文硕话语极为坚定,心中却是升起了一丝疑惑,问道:“真人修道多年,对于生死,难道还没有看清?” 广阳真人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从十一岁时开始修道,第一天起修的便是长生之道,从未有丝毫动摇改变。” 李文硕心中肃然起敬,只是仍旧说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照真人所说,你已过了合欢练功的阶段,能否管束弟子门人,不再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李文硕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同时也是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道人。 “贫道若是不从,侯爷当如何行事?” 广阳真人并未起身,一股雄浑的真气就是扩散开来,自身境界,竟是已经无比的接近玄彻上境。 李文硕嗤笑一声,并不担心,背上长剑颤抖不已,有无上剑气自鞘中射出,说道:“如何?自是拆了你这白石宫,一剑斩掉你的头颅,破了你的长生梦!” 双方僵持了几息的时间,就在李文硕控制不住,想要拔剑的时候,老道人叹了一口气,同时收敛了气势,摇头说道:“罢了,与长生比,小事尔,这事我会办。”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老道人追求长生已经有些魔怔了,可是正是因为这样,他反而也是更为相信道人所下的决定。 事情说完了,李文硕转身就走,就如同广阳真人说的那般: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依依见李文硕出去,也是快步跟上。 出了白石宫,那祁仙林也是起身,为李文硕带路。 一路交谈,李文硕发现眼前的祁仙林对于他师父所修的长生并不如何信服,看他的眼神也是有些怪异。 祁仙林自是察觉了李文硕那毫不掩饰的态度,苦笑了一声,白石宫就那么大,李文硕后面又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声音,所以说的什么,他自是听的清清楚楚。 “侯爷放心,小道虽修的是合欢之道,但是合欢之道也需要男女双方两情相悦,虽然道侣众多,但我也是从未限制她们的自由,相信侯爷今日也看到了,这猛虎山,无论是道士还是百姓,皆可自由上下。” 祁仙林话说的恭谨,李文硕也是点了点头,至于别的一些腌臜事情,他也懒得管,毕竟一个宗门,想要发展,有些事情根本避免不了,更别说又摊上了广阳真人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宗主。 唯有陈依依,对这祁仙林一直没什么好脸色。 也难怪,以她那斤斤计较的性子,先前祁仙林那般得罪她,如若不是李文硕在场,双方说不得得动起手来。 等下了广阳山,陈依依才恢复了往日的性子,看着李文硕,笑着说道:“公子,那广阳真人真的活了两百四十年?” 李文硕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自然是真的。” 陈依依听的这话,眼睛瞪的老大,吃惊的说道:“那可真是活神仙了。” 李文硕笑了一声,弹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你想什么呢,修道之人,六十天便是一岁,那广阳真人虽然有些偏激,但却是个心思纯净,有大毅力的道人,奈何所修之道,终究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整日服食各种丹药,才四十岁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真是可悲啊。” “啊,这样啊。”陈依依嘟着嘴,一副很失望的样子,说道:“我还以为真是个神仙呢。” 第173章 人与猴 猛虎山一行,对李文硕来说,无惊也无险,只是一件小事。 可是逍遥侯李文硕到达瀚州的消息却是就此传了出去,这天之后,无数寻找李文硕的江湖之人纷纷行动起来。 他们有的是瀚州本土势力,有的是自别的地方,慕名而来,追寻着他的武人。 李文硕和陈依依走在驿道上,欣赏着路两边的风景。 黎阳开国之时,战争不断,高祖皇帝便是不顾反对,倾尽国力,在全国所有城池之间,修了一条可供八匹骏马并行奔驰的驿道。 为此,不知饿死累死了多少民夫百姓,更有肱骨之臣以头碰柱,在朝堂之上死谏阻止。 可是就是这样一条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决策,却是直接保证了战争时期粮草的供应和政令的通达。 直到两百多年后的今天,驿道的修补依然是国家大事,每个月都会有专门的人去检查,而当初那位进谏的大臣却是无人记起。 李文硕是个无酒不欢的人。 这一点,陈依依很是清楚,所以她打算到了宛州之后就去学酿酒,觉得无论到哪里,都不能让李文硕没有酒喝。 可是李文硕现在就想喝酒。 他身边还有些上次买的桂花酒,可是对他来说,掺了水的酒算酒吗? 走了许久,李文硕终是闻到了那沁人心脾的酒香,只不过这驿道之上,举目望去,全无人烟,何来的酒香? 但是李文硕确认自己闻见了,因为这味道他曾经闻见过,是上好的猴儿酒,不会错。 在陈依依错愕的目光下,李文硕折身离开山道,钻入了一旁的林子里。 不过随后她也闻到了那股子酒香,心中的疑惑就是消失的一干二净。 山林密集,脚下满是灌木和烦人的拉拉秧子,若是寻常人等,即使闻见这酒香,定然也是寸步难行。 但是二人都不是寻常人。 李文硕在前方走着,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就见得前方的植被自动的分开了一条道路。等得陈依依经过之后,便是再次合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李文硕突然停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陈依依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是不敢大声说话,顺着李文硕的目光看去,只见有五个人影静静的趴在前面,他们中有一个老汉,剩下的都是十五六岁左右的汉子。 一个个皆是骨瘦如柴,皮肤暗黄,像是出门逃难的难民。 可能就是,因为瀚州这个地方,一年四季,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年景,都不缺少难民的存在。 他们是这个时代的产物,是逃民,不被官府承认,被抓住的话,只会被当成奴隶。 可是他们的眼睛却又是炯炯有神。 他们的目光汇聚在一处,那里树木葱茏,枝繁叶茂,同样也是酒香传来的地方。 只不过需要小心的是,那里同样有着大群的猴子,在这树枝之间自由跳跃,虽然它们并不喝这猴儿酒,但是对于它们领地上的东西,却是一股脑的认为就是它们的,无论是一块儿石头或是一颗果子。 不要小看这一群猴子,对那几个已经虚弱无比的难民来说,它们仍然有着致命的威胁,而且在这山林之中,偷了猴子的东西,一旦被发现,是很难逃掉的。 五个难民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们仍旧没有放弃。 因为同样的事情,他们已经做过很多次。 只不过不同的是,以往他们都是在猴子领地的外围偷些野果充饥,这次却是深入到了这林子里。 王老汉本是一村民,奈何这几年收成实在不好,便是纠结了一群同样逃难的男女老少,在这山道上混饭吃。 前两年他还有些力气,可以弯弓射箭,打些野物来填饱肚子。 这些日子却是越发的感到了自己的衰老,高大的身体枯瘦的只剩下了骨头,力气流逝的一干二净。 身边的四个娃子,大的两个十五岁,小的两个十三岁。 这群人里,他见识最高,所以都是他给起的名字,从铁大到铁四,说是好养活,其实就是图个好记。 看着前面那大群的猴子,王老汉其实已经后悔了,想着赶紧回去,找些野物也好,营地里还有几个人饿着肚子等着呢。 但是奈何这群少年,闻着这酒香已经在流哈喇子,拼上命都想喝上一口。 借着灌木的遮掩,猴子没有发现他们,他们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距离他们十几丈外的一个树洞里,琥珀色的汁液已经从中溢出,一滴一滴的滴在湿润的泥土上,散发出的香味不断的刺激着人们的唾液腺。 铁大胆子最大,却是没什么耐心,所以他也是最先动的。 也不知道他那枯瘦的身体是如何做到的,为了避免发出声音,前进的时候身体悬空,仅仅靠着手指和脚趾支撑着身体前进。 不过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填饱肚子了,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仅仅前进了三丈远的距离,他便是感到了手指上传来的酸痛感。 铁大还在前进,五丈远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他的手指和脚趾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他决定放弃了。 他的身体缓缓放松,慢慢的下垂,尽量避免发出声响。 咔嚓。 他的身子下方有一截枯枝。 仅仅是一瞬间,他的头顶就是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趴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身后的四人听见了这声音,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因为他们听见了,猴子必定也听见了。 这是个必然的事情。 山林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半晌没有动作,猴子们似乎没有发现,几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但是下一刻,他们隐隐有些绝望。 这些畜牲远比他们想象的要聪明,猴子早就发现了他们,为了防止他们逃走,已经悄无声息的拦住了他们的后路。 然后肆无忌惮的嚎叫起来。 五个人站起身来,这个时候在趴在地上已经毫无意义了。 他们看着眼前的这群猴子,后背靠在一起,有些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瀚州的猴子很是野蛮,他们不只吃山果,有时候也会吃肉。 王老汉身子有些颤抖,手中紧握着生锈的铁刀。 这是他的宝贝,铁刀生锈,也不锋利,或许砍不开厚实的铁甲,但是对付那些山中与他们争食的人们却是最好不过。 只要破开一个微小的伤口,很容易就会引发破伤风,在这个缺医少药的环境下,几乎必死无疑。 这东西会给人们带来恐惧,却吓不到猴子。 猴子在缓缓的迫近。 “呵呵,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寂静的山林中传来这么一句话,然后就听见了清晰的脚步声。 李文硕踱步上前,面前的五个人,还有上百只的猴子全部都是一怔。 铁大看着眼前的这个白袍公子哥儿,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其他几人的反应也是差不多,猴子们却又是嚎叫起来,它们发现只有两个人,不禁更加兴奋。 “聒噪。”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冷声吐出这两个字。 一时之间,山林骤然寂静。 数百只猴子浑身汗毛倒立,双股战战,死亡的恐惧瞬间笼罩了它们。 李文硕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只老虎静静的蛰伏在那儿。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如今老虎回来了,猴子瞬间鸟作兽散。 第174章 山中闲散事 王老汉是个很聪明的人,所以他才能够成为这伙山贼的头领。 这种聪明不表现在学识和见闻上,而是一种处世的经验和遇到事情该如何应对的本领。 即便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可是王老汉仍旧看出了一点,对方不是自己以往所劫掠过的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 所以他连忙起身上前,倒头便拜。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人上了年纪,多半是值得尊敬的。 每一人都会变老的,许多人之所以尊老、敬老,不光是因为孝悌礼仪,也是他们也希望老时被后人尊敬。 李文硕对于上了年纪的人一直很尊敬,所以遇到这么一个年纪足以做自己爷爷的人像自己下跪,他很不适应,上前把对方扶了起来,笑着说道:“老人家这在干什么,您这样是在折我的寿啊。” 老汉本想再跪下去,但是那双手上传来的力道却是容不得他反抗。 “公子说笑了,您一来便是惊退了这山中恶兽,这般的神仙人物,老汉跪一下怎么了?”王老汉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一点儿都看不出是平日里那个机灵人。 李文硕也是哭笑不得,笑着说道:“顺手之举而已,在下来此,只想取一些这山中猴儿酿,老人家不必挂在心上。” 听的李文硕这样说,王老汉悬着的一颗心才是放了下来,只要不对他们这些躲在山中的人有威胁便好。 可是转身一看,却是发现身旁的几个娃子,除了铁大之外全部愣住,也是微微一怔,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过去,这才发现眼前这白袍公子身边还跟着这样一位仙女似的人物,一时间,便把李文硕当作了真正的神仙。 眼中的神色愈加敬畏,同时也是轻咳了一声,叫醒了几个正在愣神的小子,笑着向眼前的神仙致歉。 李文硕很是认真的接受了老人家的歉意,因为他发现老人家脸上虽然堆着笑,双腿却是抖的厉害,怕是自己敢说一个不字,老人家又得跪下。 不禁也是有些无奈,心道自己长得真是这般面目可憎? 李文硕也是不客气,浓郁的酒香单是闻上一口就是让人想要醉死过去。 上前取出身上带着的容器,将里面装着的桂花酒全部都换成了琥珀色的猴儿酿。 足足装满了三个水袋,树洞中的酒却是还剩下大半,笑着冲王老汉招了招手,说道:“老人家,你们方才是不是想要这酒水,此处还剩下不少,你们来拿吧。” 王老汉本想拒绝,可是大胆的铁大却是又走上前去,满脸憨笑的来到了李文硕面前。 却是没有着急取酒,而是对着李文硕,极为别扭的行了一礼,端正神色,颤颤巍巍的说道:“我的名字叫铁大,仙人,我能跟着你学本事吗?” 李文硕一怔,笑着说道:“你要是找神仙的话,那可是找错人了,我可不是什么神仙,只是一个路过的公子哥儿。” 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只听得铁大哦了一声,接着说道:“那,公子哥儿,我能跟着你学本事吗?” 李文硕也是来了兴趣,王老汉和其余几个孩子也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紧张的看着眼前对视的两个人。 “你为什么要跟我学本事。” 铁大站在原地一怔,想了想,李文硕也是不急,这个时候他异常的有耐心。 “因为有了本事就不用饿肚子,弟兄们也就不用跟这群猴子抢吃的,也不用受别人欺负了。” 这个回答很是实在,也是成功的让李文硕相信了,不过李文硕着实没有收徒弟的心思,笑着说道:“我这人比较懒,你跟着我,估计我也不会教你什么有用的东西。” 听得这话,铁大微微一怔,没有明白什么意思。 王老汉却是上前打了他一巴掌,笑着说道:“这位公子同意了,你还不赶紧跪下谢恩?” “不,我没同意,我不会收徒弟,不过若是你想跟着我的话,那就跟着吧。” 铁大一怔,问道:“跟着你,能吃饱肚子吗?” “能。” “能不被人欺负吗?” “跟着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欺负你。” “好,那我跟着你了。”铁大很是痛快的说出了这句话。 和王老汉他们交谈了几句,得知他们还有几个人,多是一些种地的农夫,还有拖家带口的妇人。 说是山贼,但是只要对方稍微有几个壮实的,他们就是不敢动手,若是碰着手持兵刃的,也是转头就走,更别说什么谋财害命的恶事,平日里生活主要还是靠着身后的这座大山。 但就是这样,这山中仍旧有着不少人与之争地盘儿。 几人把剩下的猴儿酿装了起来,便是带着李文硕朝他们的营地走去,其实无需他们带路,李文硕的识念早已把方圆两里内的地区全部查看了一遍,总共一十七人,这样看来,老汉也算是实诚。 更远之处似乎还有人,不过以李文硕目前的实力,识念探测两里地恰好,再远的话就需要耗费更多的心神,对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李文硕可没有什么兴趣。 不一会儿便是远远的看到了所谓的营地,仅仅只是在溪水旁的空地上支起了几块儿简易油布搭起的帐篷。 营地里负责放哨的人显然也是看到了他们,远远的只看见一个赤裸着上身的汉子向他们招手,骨架宽大,身上却是没有什么肉,胸前的皮肤紧贴着肋骨,看着有些猥琐。 走到近前,那人瞥了一眼队伍后面的李文硕,又看到了李文硕背后的陈依依,先是一怔,随后笑道:“老王,你今天可是抓到了一条大鱼啊。” 说着便是手一伸便是抓向了陈依依的袖子。 空中闪过一道寒光,汉子吓得一跳,看着眼前的王老汉,方才那一刀若不是他躲得快,兴许就要死在这刀下,怒声道:“老王,你发什么疯,对我动刀?” 王老汉气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拿刀指着那汉子,冷声说道:“二狗子,你才是疯了,这贵人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休要给我们招祸!” 听得这话,汉子也是一怔,转头打量了李文硕两眼,这才注意到了李文硕背后还背着一把铁剑,顿时生出一种畏惧。 以他的体质,一个每天能够吃饱喝足的壮汉都能打他好几个,更别说那些行走江湖的武人了。 “公子,这家伙没见过世面,您别跟他一般见识。”王老汉转过头来便是给这汉子求情,丝毫看不出来刚才就是他差点儿一刀将那汉子砍死。 恩威并施,这是收拢人心的好手段,虽然用的粗陋,但是对于这些无知的山民却是足够了。 李文硕挥手示意,表示没有关系,不过也是对这王老汉有些另眼相看,毕竟这群妇孺庄稼汉,能在这山中活下去,多半是靠着这老汉的功劳。 这伙人中大多数都是妇孺,没有几个男丁,今日王老汉他们几个出去,虽然找到了猴儿酒,却是没有找到什么吃的。 无奈之下,李文硕只好又是帮忙抓了几只兔子和山鸡。 好多天都没有开荤的众人瞬间就是流下了口水,对李文硕刮目相看。 毕竟瀚州的这个世道,对于很多人来说,能够找到吃的,特别还是肉食,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几名妇人也是采了些野花椒和山茱萸作为调料,那些猎物到了她们手里,不多时就是被洗剥干净。 借着那些不吃的内脏作饵料,几个孩子也是在小溪里抓到了不少的鱼虾。 不多会儿,一锅香喷喷的肉汤便是在眼前立了起来。 肉还没熟,香味儿却是已经飘出去了老远。 汤水在锅里翻腾,不时沉浮着大块儿的肉和香料。 锅边围着一大圈儿人,包括李文硕在内,一个个都是不断咕咚咕咚咽着口水。 第175章 何处不江湖 大锅饭的味道或许没那么精细,但吃起来却是格外的香。 连带着陈依依这个闺阁中长大的女子也是被这气氛带动的吃了起来。 铁大今年十六岁,这辈子长这么大,吃过肉的次数虽然不多,倒也不少。 但是头一次吃的这么舒坦,这么畅快。 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大群人,微微皱了皱眉头,便是转头看向了李文硕。 周围的一切尽在李文硕掌握之内,所以他没有去看铁大,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所以他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因为瀚州灾民成千上万,以他现在的状态,总不能见一个就救一个。 但是他还是很高兴铁大能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他起码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肉汤的香味儿传出老远,也是吸引了一直在附近游荡的其他人。 孙麻子一伙人算得上是这山中老大,实力很不错,当然这个不错只是和王老汉一伙相比。 也是拖家带口,妇人居多,只不过孙麻子正直年壮,而且手底下有三口铁刀。 对于王老汉这个人,孙麻子表面上不是很在意,心里还是挺忌惮的,所以虽然一直压迫,却是没有逼迫的太紧。 不过有时候,欲望可以战胜理智。 什么是欲望? 饥饿的时候,一锅肉汤就可以让他杀人。 所以当他就着银色的月光,看着不远处升起的袅袅青烟,闻着空气中那股子很淡,却又清晰无比的肉香味儿。 他晚上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此刻哪里受得了这刺激,加上身边跟着几个状小伙儿,手上又提着寒光闪闪的家伙,胆子一瞬间就是大了起来。 与王老汉相比,满脸麻子的他丝毫看不出一丝庄稼汉的影子,反而更像一个山贼。 身上更是带着隐隐的杀气。 很明显他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 不过当他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李文硕并不如何惊讶,因为早在他闻到肉香味儿的时候,李文硕就已经率先发现了他。 孙麻子来到这里,也是发现了李文硕和陈依依。 毕竟两人整洁的衣衫在这群人中实在是太过显眼了。 孙麻子当然注意到了李文硕背后的那把铁剑,先是一怔。 可他也是个狠人,并不如何害怕,手上这把锋利的铁刀就是以前他用一块石头,一条人命换来的。 况且本领高强的武人又怎么会跟这群山中流民混在一起。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忘了,自己也只不过是个山中的流民。 大着胆子,挥着刀走上来,王老汉这边不用李文硕提醒,也是发现了这几个恶汉,连忙拿上各自的家伙起身。 女人和孩子则是很自觉的找到了后面,显然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了。 在场的唯独李文硕和陈依依二人还在坐着。 陈依依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两拨人,她就从来不是个怕事儿的。 李文硕则是很无聊,坐在地上,拿着树枝摆弄着身前的火堆,好像是在研究如何把火烧的更旺一些。 见到这一幕,孙麻子冷笑一声,指着面前的王老汉说道:“老王,好久不见呐。” 王老汉握刀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说道:“孙麻子,大晚上的,不在被窝里搂婆娘,来我们的地盘儿瞎晃悠什么?” 孙麻子呵呵笑了一声,眼睛往锅里瞅了瞅,说道:“呦呵,吃的还挺不错嘛。” “快滚出我们的地方。”王老汉眼睛微眯,他在故意激怒地方,说实话他很期待对方动手,也同时在期待李文硕他们出手,把眼前这伙人除掉,有了孙麻子手底下的这三把刀,等手底下的几个小伙子再壮实一些,用不了一两年,他便是能够一统整个山林。 这件事情以前他不敢想,可是现在却是有可能实现,而且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 孙麻子不知道王老汉打的什么主意,却是敏锐的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过他也没有后退,因为他没理由后退,手中铁刀往身前一横,身后两个持刀的小伙子也是上前一步,流民中没有习武之人,所以他这三把刀就是山林里最强的力量。 这也是他的自信所在。 习武之人,不会是流民,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世道,有本事的人还是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孙麻子冷笑了两声,朝着王老汉的身后扫视了一眼,又是瞥向了李文硕背后的陈依依,瞳孔微缩,笑着说道:“王老汉,只要你把后面的女人,和那边儿那个白净的小娘子给我,今日我就饶了你们,还让出前些日子你们的山林,如何?” 如果不是知道李文硕的本事,王老汉可能真的会心动,在这个自己吃饭都难的地方,女人确实是个累赘。 不过就算李文硕不在,他也不会轻易的把队伍中的女子送出去,因为无论什么时候,维系生活平静的总不是男人。 也是只有身后的营地里面有等着他们回去的女人和孩子,这群汉子才会老老实实的跟着他出去打猎。 所以王老汉很是干脆利落的给出了自己的回答,瞪着眼睛说道:“孙麻子,这个山林里,好像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孙麻子冷笑了两声,手中刀子平平的举了起来,指着王老汉的鼻子说道:“巧了,这个山林里,除了我,还真不知道还有谁有这个资格?啧啧,你是不是心疼那边儿那个没见过的小娘子,也难怪,看那身段儿,骚的很啊,哈哈哈……” 他的手举的很平,手中的刀也没有什么颤抖。 但是陈依依明显有些不高兴,自己身材是好,连一个山民都看得出来,不过骚的很是怎么回事儿。 李文硕也是叹了一口气。 然后孙麻子的手和手中的刀就是落了下来,他微一愣神,笑声戛然而止,然后鲜血才是喷涌而出,剧烈的疼痛一下子便是传进脑中,全身都是有些抽搐,若不是背后有人扶着,站都站不稳了。 可是他仍旧无比清醒,眼神恐惧的四下扫视了一眼,最后定格在李文硕的身上。 那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袍公子哥儿,仍旧坐在地上,手拿着一根枯树枝,百无聊啦的翻检着火堆。 但是孙麻子却是无比确定,就是眼前的这个家伙搞的鬼,因为他背上的宝剑不见了。 不仅仅是孙麻子一伙儿,王老汉一伙儿也是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隐隐约约知道大概是这公子做了什么,可是具体的却是完全不知道。 铁大的目光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已经在山林中讨生活多年的他,丝毫没有被眼前的血腥场景给吓住,反而隐隐约约有些兴奋。 他隐隐有些期待自己日后的生活了。 “今天是孙麻子我认栽了,我们走。” 这也是个果决的人物,明明深受重伤,却是说走就走,连地上的铁刀都没有去捡,脸上那番狠辣的表情即便是江湖上的很多武人都比不了。 “谁让你走了。”李文硕终于说话了,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刺骨。 孙麻子一怔,甚至微微颤抖,倒是他身后的五六个人有些愤怒,他们没有看到李文硕出手,所以并不是如何害怕。 孙麻子深吸了一口气,他是知道这群江湖中的武人有多么不好惹,转过身看着李文硕,咬着牙说道:“阁下还有什么事,今天只要放我回去,一切好说。” 李文硕终于抬起头看向了他,皱了皱眉头,眼前这个人长得比想象中的还要丑一些,随即摆了摆手,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下辈子,嘴巴放干净一点儿。” 听得这话,孙麻子一怔,没有明白什么意思,然后他就死了。 昏暗的夜空中飙起一道鲜血,硕大的头颅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才堪堪停住。 本就寂静的夜里变得没有丝毫人声。 再接着,林中忽然传出了一声怪叫。 “鬼啊!”孙麻子带来的人四散逃去,李文硕也没有在意,反而又坐了下来,品尝着杯中的琼浆玉液。 浓郁的酒香在口齿之间回荡,竟是比第一次李绝仙送他的猴儿酒还要好喝。 连饮三杯,身子也是热了起来。 山中的流民虽然行事小心谨慎,但是他们的心很大,就算刚刚有一个人死在他们的面前,而始作俑者又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但只要死的不是他们的人,他们实际上都是很不在意的。 因为他们早已见惯了生死。 事实上,无论是整日里厮杀不断的风华州,还是人们连动都不愿意动的瀚州,只要有欲望的地方,哪里的江湖都不会小上半点儿。 第176章 那人牵牛而来 李文硕今晚喝了很多酒,却是极为少见的没有醉。 所以陈依依有些担心,看着李文硕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知道李文硕不高兴的原因,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陪他一起喝酒。 李文硕杀了不少人,而且事到如今,他所杀的人都有该死的理由,着实也没有让他有过什么负罪感。 但杀人终究是件让人感觉不好的事情。 “其实,我不是很爱喝酒的。我爱的不是酒的味道,而是喝酒时的朋友,还有喝过了酒的气氛和趣味,这种气氛只有酒才能制造得出来。”李文硕轻声说着,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妥,补充说道:“当然酒的味道确实很不错。” 天上月亮很好,大家都在喝酒,除了铁大。 他也想喝,但是李文硕不允许,因为他觉得总需要一个清醒的。 第二天早上,王老汉他们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李文硕,陈依依和铁大三人的影子。 不过王老汉也不在意,他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虽然只有一把铁刀,比想象中的要少了两把,但是孙麻子已经死了,他总觉得剩下的那群空有一身力气的莽汉不能玩的过他。 不管王老汉怎么想,这终究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李文硕买了两匹马,真正成了一个吊在马上喝酒的花花公子,而可怜的铁大,则是成了李文硕牵马的马童。 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李文硕实现了他的诺言,跟着他之后,自己果然没有饿过一顿肚子,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洗漱干净的铁大看着很是憨厚,没有半点儿李文硕所说的那股子书生文气,看着也不精明,但是他的脑袋里真的装了很多的东西。 “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宛州。” “宛州是哪,离这儿远吗?” “不远,再走一千多里地就到了。” 铁大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千多里地,这个距离有些吓到他了。 他从家里逃难到山中,跑了近百里地来躲避官府的追捕,在他眼中,那已是极远的距离,好像从世界的这边到了另一边一样。 不过他并不害怕,无论一百里还是一千里,只要有吃的,这个少年脸上总是能洋溢着笑容。 那笑容憨傻憨儍的,陈依依觉得很满意,因为这样很能衬托自己的出尘和聪慧,否则和李文硕走在一起,别人总是认为她是他的丫鬟。 李文硕却是叹了一口气,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好像上天把自己身边所有的灵气都给了他,以至于他身边追随他的,无论是人还是动物,似乎都不怎么聪明。 他替铁大检查过筋骨,体质不算太差,但也不好,和薛仁海那家伙有的一拼,练一辈子剑估计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人。 所以李文硕也没有逼着他去练剑,等到了宛州之后,如何选择,都是这个家伙自己的事情,毕竟人各有命。 一千里说长不长,说短也是不短,不过买了马之后的李文硕走的比以前更慢了。 瀚州虽然很大,但是李文硕总是在驿道上走着,也是被许多拿着画像,守在路边碰运气的江湖人给碰了正着。 然后对方就开始自报家门,反正无论如何,都是多么多么牛逼,在此等了几天几夜,随便说个名号都能引得一大群人围观惊呼的那种。 不过李文硕着实没有听说过,而且接下来一般情况下,他基本没有下过马,随随便便出个手就解决了,更是轻松的一塌糊涂。 为此,李文硕发现了瀚州武人的一个特点,那就是妄自尊大,鼻孔朝天,稍微有个初境的本事就牛逼哄哄的前来挑战。 当然,多是一些初出江湖的年轻人,知道自己赢不了,前来赚些名气。 真正的那些高手,还是很符合瀚州人的性子,在没有绝对的把握面前,他们会选择观望,即便李文硕没几天就会走出瀚州,他们也不在乎。 李文硕最近心里有些窝火,他渴望着一个厉害点儿的对手,最好同是玄彻境界,不求能酣战一场,起码能够承受住一波他全力施为的攻击。 可是事到如今,他所遇到的人连个显锋的都没有,一路打架打过来,行程都没怎么耽误过。 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这般奇特,有时候你只有稍微想一想,你所期望的事情就会发生。 不过当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一般你就不会那么想了。 所以当那个牵着一头老黄牛的青衣道人出现的时候,李文硕停下了马,微微眯眼,笑着说道:“道人哪里去?” 这是李文硕头一次见人主动停马,所以陈依依也很是谨慎,不知道这道人是何来历。 李文硕望着前方那个牵牛的道人,谈不上熟悉,因为两人只见过一次,正了八经的话都没说过一句。 但是两人又是很熟悉,青衣道人看到李文硕,满脸笑意,因为他已经追逐了他几千里地,从中原到草原,从草原再到中原。 脚下走过的路,让他的布鞋磨出了一个窟窿,原本稚嫩的脸颊因为饱经风霜,变得坚毅无比,看着仍旧干净无比。 但他还是忍不住笑,因为他很高兴,连带着话语间都带着无比的喜悦。 “无量天尊,施主,我终于找到你了。” 李文硕也不是很吃惊,这些天他也是心有所感,更何况武当山就在瀚州一带,这张宝鼎来此,虽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道长,许久不见,清减了不少。”李文硕笑着说道,他的飞剑之术便是从眼前这道人手中偷学而来,上次仅是学了点皮毛,便多次救他于危难之中,这样说起来,这道人倒是对他有些恩情。 “千里奔波,总会有些疲累,不过还好,总算道人我这一次没算错,你会在今日出现在这个地方。” 风儿带着野花的香味儿,一股一股地吹过来。 两人在风中对视,半晌不语。 经过猛虎山一事,陈依依对于道人已经没了什么好感,铁大却是不一样。 道家的前辈,那就是神仙啊。 李文硕撇嘴笑了笑,打破了沉默,说道:“道长为何而来,不会是要找我切磋吧。” 张宝鼎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李文硕的眼睛,脸上仍旧带着和煦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他说道:“其实我是来杀你的。” 李文硕嗤笑了一声,双眼射出两道精芒,他也早就感受到了那股子游离空中的杀意,端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武当的小仙人,冷声说道:“旅途疲惫,道长要不要吃些东西,歇一会儿再来与我打,或许保险一点儿。” 谁知听得这话,张宝鼎竟是真的点了点头,说了声要的。 便是当着几人的面儿,从牛身上的背篓里取出了两个大白馒头,就着水,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每个馒头咬十四口,每口嚼七次,然后缓缓咽下,没有丝毫差池。 换句话说,他很认真。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于是也是认真了起来,他翻身下马,扎起自己的袖口和裤脚,以免出剑时影响到自己。 过了一会儿,两个馒头全部下肚,这位武当的小仙人打了个很是烟火气的饱嗝。 起身说道:“我吃好了。” 第177章 痴于剑者 吃好了,意思是可以开打了。 李文硕也准备好了,挥手示意陈依依和铁大退后。 陈依依倒是没感到多少压力,一边退,一边对着身旁的铁大说道:“待会儿好好看着,你家公子的本事大着呢。” 和暖的春风,飘着道边槐花的清芬,轻轻地吹拂着路人的面颊与发鬓。 两人相隔足有十丈远,李文硕持剑而立,张宝鼎背剑而笑。 和煦的春风中突然飘荡起了一股子肃杀的味道,不远处的铁大小心的躲在了马匹身后,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然后双方就是那么突兀的出剑了。 张宝鼎的剑用的是武当后山的雷击木,剑身坚韧胜过金刚,颜色暗沉,威力却是不可小觑。 明明隔着十丈远的距离,那道剑却是瞬间就来到了眼前。 李文硕脸上没有吃惊,只有凝重,既然早就知道了对方的飞剑之术,那么应对起来,自然有自己的办法。 李文硕挥剑,将那直刺而来的道剑斩开,剑身还未收回,碎牙再次斩出,再次将那道剑斩开。 如此往复,一连斩出一十八剑。 每一剑皆剑气激荡,或是斩断了道旁的枯树,或是在驿道上留下一道剑痕。 但总归没有在两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十八剑过,道剑没有停,李文硕却是前进了一步,同样的,手中剑也没有停。 慢慢的,他手中的剑舞成了一道光影,在空中留下了无数道笔直的线条。 剑招学自百里朝华的刀法,剑意取自上官羽的身前三尺。 堪堪挡住道人的飞剑。 李文硕没有用飞剑,不是想着留一手,而是因为他的飞剑在别人面前或许还可以,在张宝鼎面前却是完全不够看。 用飞剑对付张宝鼎,那是自取其辱。 张宝鼎也是神采奕奕,短短的时间内,他的飞剑已经斩出了不知多少次,同时也被挡下了不知多少次。 但是他很高兴,因为对手的实力很强,和以前那些与他比剑的对手完全不同。 张宝鼎抬手,五指微微张开,似乎那空气中有什么阻隔一般,很是费力。 李文硕闷哼一声,继续踏出的第三步微微一顿,抬脚停在了空中,然后猛地落下,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寸许深的脚印。 张宝鼎的飞剑更快了,剑上隐隐带着银白色的雷光,力道与此同时也是变得沉重了不少。 李文硕感触颇深,剑身上传来的力道不断地震荡着他的手臂,力道叠加,由手臂再侵袭身体,剑招凶险异常。 但是他还在前进,只不过不再那么风轻云淡,每一步都在路上留下了一个脚印。 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一如他的剑道那般。 张宝鼎附着在剑气上的雷光一闪而逝,看不清楚形体,却是比奔雷山庄的惊雷剑法要高明不少。 这剑法就是为了飞剑而生,起步就是要高出别的剑法太多。 暗沉的剑身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仿佛有着几十口宝剑围着李文硕一般。 一旁观战的二人也是颇为震惊,不说张大嘴巴,脑袋一片空白的铁大,就算是陈依依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本来想到了这道人会很厉害,但没想到会这般厉害。 飞剑之术挡不住李文硕,张宝鼎眉头微皱,收剑而立,同时李文硕也是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还剩下五丈。 至此张宝鼎出剑一千三百有余。 “你这邪魔,倒是有些本事。” 被称作邪魔,李文硕也不反驳,道家人说话总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道理,只是嗤笑了一声,说道:“哪里哪里,是道长没尽全力而已,这五丈距离,只是用了飞剑之术,便是让我举步维艰,若是再用上道门神奇道法,想来剩下的这五丈距离,才是真正的凶险。” 听得这话,张宝鼎也是不否认,神情很是平静,微微低首,态度很是恭敬。 李文硕微微一笑,伸手示意张宝鼎继续。 张宝鼎也是笑了,以往五大门派之间比试,他一手飞剑便是压的所有人都抬不起头,致使世间之人,都以为他专攻飞剑之道。 殊不知,他真正擅长的事情是道门道法,结合于剑术,更是出神入化。 只是目前为止,同辈之中还没有人有资格让他用出这剑术而已。 “小心了。” 张宝鼎一挥手,衣袖之间卷起一道清风。 风中有花香,鸟鸣,有人声鼎沸,有万籁俱寂,有大千世界。 张宝鼎出剑了,这一剑与所有人的想象都不一样,没有天崩地裂,没有山石滚滚,没有什么恐怖的威势,反而显得极为平淡。 这一剑顺着春风而行,夹杂在春风的间隙里,没有受到丝毫阻隔,只是速度奇快,所以力道也是极大。 李文硕出剑,同样也是全力一刺,化三千剑气于一剑,同样至简至强。 剑尖抵在一起,道剑和碎牙之间隐隐有木屑和火花落下,然后被激荡的劲风搅碎在空中。 李文硕眉头紧皱,这一剑很强,虽然被他挡住,但这一剑并没有什么花哨的地方,对那道人来说极为普通,只是随手一剑。 这一剑暗合大道,虽是玄彻初境,道行甚至超乎玄彻境界。 随后又是一剑而来,李文硕没有办法,只得再次挥剑硬挡。 对手出剑,所费心力不变,却是借住了天地之力,威力要大上不少,根本不是寻常玄彻境界抵挡得了的。 对手能有这样的境界,李文硕很是震惊,随后兴奋起来。 他出剑的速度也是更快,对手一剑未出,他的一剑已经到了。 借天地之力,威力是大,但出剑之时,也必须遵循天理,已然不如开始时那般随心所欲。 果然,李文硕这一剑斩出,对手这剑的威力就是弱上了不少。 见李文硕看出,张宝鼎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他本来也就没指望着这样的剑术能够杀死对方,他的手段还有很多,绝不止于此。 他的剑道和李文硕不同。 李文硕是单纯的用剑者,剑势迅疾,剑招精妙,可以沉心钻研其中,可是他不一样。 他是个道士,除了练剑之外,还需要修习天道,好在他的剑道就是他的天道,两人同样痴心于剑。 第178章 一气化三清 在陈依依眼中,这世间剑客儿,同辈之中,无人能是李文硕的对手。 但眼前这道人的表现,着实让她很是震惊,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两人之间剑光四射,张宝鼎借春风成剑,李文硕便挥剑将那春风截断,一时之间,也是难分高下。 张宝鼎的道剑在空中飞舞,拖曳出一道道残余的电蛇在空中乱窜,李文硕双眼微眯,感受着正前方空间中那种躁动的气息,愈加谨慎。 这一剑大千世界不可能只是更快更强那么简单。 在这一剑之中,理论上是可以构建一切的,只不过张宝鼎终究只是玄彻初境,无法随心所欲的构建东西。 不过道剑依然在前方的空间里交织构建出了一片雷池,银白色的电蛇在舞动,偶有碰触地面,地面瞬间就被炸出一个人头大小的坑洞。 这片空间中存在的任何物件儿都会吸引它们前进,树叶,蚊蝇,一切的一切,都在这雷霆下化为飞灰。 张宝鼎看着李文硕的眼睛,似乎在说,我以道剑化雷池,请君入内! 李文硕欣然往之。 李文硕双脚一齐用力,脚下的地面瞬间崩出蛛网般的裂痕,长剑在前,瞬间便是没入雷海之中。 五丈的距离,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便是被跨了过去。 李文硕来到了张宝鼎的面前,看着眼前那双仍旧澄澈的眼睛,神色有些复杂,却仍是一剑递出。 张宝鼎也是颇为错愕,眼前的李文硕,以身硬抗雷池,已是嘴角溢血,深受重伤,以身洁白的衣衫都变成了焦黑色,可是对方还是过来了。 手段如此简单粗暴不讲道理。 看着那向着自己递过来的碎牙,张宝鼎也是微微一笑,一招手,道剑就是到了手中。 只听铿锵一声,道剑架住了李文硕手中的宝剑。 出剑时风轻云淡,可张宝鼎此时却是很不好受。 这一剑的力量出奇的大,虽说他的身子骨不强,但也不至于挡上一剑就受了重伤。 平复下侵入体内的剑气,张宝鼎也是脸色变得刷白,嘴角溢出了一道鲜血。 李文硕可没有给对方机会,好不容易近身,既然我的飞剑之术不如你,那么持剑相对,我看你能否胜的了我? 张宝鼎就算不用飞剑,也是颇为不弱,但也就是不弱而已,终究他这辈子,在飞剑上花的时间还是太多了。 这才发现,李文硕的剑招是如何的精妙,一时之间,已经陷入了完全的下风。 张宝鼎手臂被剑身上传来的力道震得生疼,咬着牙,一手持剑,一手捏印。 李文硕冷哼一声,一剑将那道剑斩飞,接着向张宝鼎的胸前刺去,即便飞剑再快,这么近的距离下也救不下来。 “赢了!”陈依依惊呼出声,吓了一旁痴痴呆呆的铁大一跳。 话音未落,李文硕的宝剑刺到了张宝鼎胸前的衣襟上,然后。 发出了金属交击的铿锵声! 这青色的道袍鼓荡开来,竟是坚硬的宛如金刚一般,借着这股力道,张宝鼎再次拉开了距离,可是面色仍不好看,显然这一剑还是让他受伤了。 “无量天尊。”口念了一声道号,叹气道:“我本来不想用这一招的。” 李文硕深吸了一口气,手中长剑一甩,有铿锵剑鸣之声响彻于耳,笑着说道:“有意思,还有什么招数就使出来,让我看看你武当山的本事!” 张宝鼎微微闭眼,手一招,道剑再次飞回手中,长出了一口气。 这股气与寻常气息不同,它是青色的,从口中吐出,绵远悠长,分外诡异。 在李文硕和身旁两人惊愕的眼神中,那口青气在空中分为两团,然后化作了两个透明的人影,同样手持长剑。 慢慢的,这两道人影,眉眼逐渐清晰起来,竟是与那张宝鼎生的一模一样。 张宝鼎双手握住剑柄,低头对着那两道虚影行礼,躬身说道:“有劳两位了。” 那两道虚影同样微微点头,算是见礼,似乎真的拥有自己的思想一般。 李文硕微微皱眉,随后笑道:“传闻之中,昔年张天师创立道教,便施展过一招一气化三清的手段,一直被世间武人还有修道之人视之为神术,三清即三山,故出三圣人,是以中天终南山出老子,西方熊耳山出如来,东方太行山出孔夫子也!你这手段,不知演化的是哪两尊圣人?” 张宝鼎微微低首,说道:“惭愧,贫道修为不够,演化不出圣人,这两尊皆是自己。” 听得这话,李文硕沉思一会儿,说道:“凭这一点,我觉得你比张天师强。” 张宝鼎摇头只笑,也不否认,也不认同。 “但是若这两尊只是你自己的话,仍不是我的对手。” 话音刚落,李文硕就出剑了,剑尖直指张宝鼎真身,不过也是不敢大意,因为那两尊清气化作的人影,给他的感觉,危险不比眼前的张宝鼎差上半点儿。 张宝鼎动了,不止是他,三道人影同时动手,各自用不同的剑招,道剑持在手中,剑招也是精妙无比。 说话归说话,稍一接触李文硕便是落入了全面的下风,毕竟是相当于同时面对三个玄彻初境的高手,那两道虚影的战力丝毫不比真身要差,三人所练剑术也是截然不同。 而且,这三道人影本就只是一人,彼此之间,配合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天衣无缝。 李文硕一时之间也是被压制的只能堪堪防守,碎牙在周身三尺之间挥成了一团光,却是连个出剑的机会都找不到。 不过张宝鼎的近身搏杀本领,也就比一般的玄彻初境强上一点儿,一时间也是攻不进去。 以他目前的功力,如果想要施展足以威胁李文硕的飞剑之术的话,这一气化三清的本事也不能同时施展。 李文硕怒喝一声,将一道虚影斩的踉跄退去,同时身上也是挨了一剑,本就焦黑的衣衫顿时被剑风扯成了碎片,露出了下面坚韧洁白的皮肤。 看着狼狈,但是他根本没有受什么伤,以他现在的修为,比之激战那四位大内高手的时候,还要精进不少。 身旁的张宝鼎面色一滞,看着李文硕眼中那轻蔑的眼神,隐隐有些不安,只有两人的话,挡住李文硕仍旧有些吃力。 李文硕一剑斩向张宝鼎的头颅,这是真身,而且此刻另一道虚影的剑术已经被他看穿,只是一道虚招,根本伤不到他! 张宝鼎轻声叹气,御剑而起,抵住李文硕已经到了他额头的这一剑。 同时,随意飞剑之术的用出,两道虚影逐渐暗淡,在空中消失。 李文硕前进,张宝鼎向后退去,神情凝重无比。 李文硕再进,张宝鼎再退,这一退就是三十丈。 至此,李文硕长剑一挥,森然剑意化作一道强横的切割劲气,然后湮灭在空中。 张宝鼎站在李文硕一丈外的位置,低着头,看着剑身上那道足有一尺长的白色划痕,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轻吐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好剑。” 李文硕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不置可否,收剑转身,向着陈依依他们走了过去。 重新换了一身青色的衣袍,整理了一下发髻,翻身上马,依旧潇洒无比。 张宝鼎没有说话,若是再战下去,他还有很多手段,但是他不确定那些手段挡不挡得住对手,他也知道,当自己产生这种不确定的想法的时候,他就输了。 所以他牵着自己的那头正在吃草的老黄牛,到了一边,让出道来。 第179章 宛州 李文硕从张宝鼎身边路过的时候一句话没有说。 他知道自己的嘴里全是鲜血。 这个武当山上的道人强的可怕,神妙的道法也是让他开了眼界,不过万幸,他还是赢了。 而且通过这次比试,对于飞剑之术,他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如果这些认知能够融会贯通,他的实力会有一个飞跃。 李文硕依旧在驿道上大摇大摆的走着,不过在下一个城镇时停了两天,休养了一下身体。 期间给铁大这孩子买了一把剑,按李文硕的说法,这可是师门传统。 十几两银子的宝剑呢。 陈依依虽然有些无奈,觉得丢面儿,但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铁大倒是很高兴,这铁剑比王老汉的剑好多了,手臂粗细的木头随便一下就砍断了,美中不足的是上面没有铁锈,那些天然的毒素。 看了李文硕的剑法之后,他固执的也要开始学剑,这也是李文硕给他买剑的原因。 只不过路上稍微指点了一下,他发现铁大不仅体质不行,脑子也一根儿筋,无论怎样神妙的招式,在他手上,总是那般大开大合,毫无美感。 不过李文硕也不在意,他的身边高手够多了,不怕多一个笨的。 再说只是笨嘛,我们换个好听的说法,叫执着,执着总是件好事了吧,李文硕这样想着,不再去瞅地上一边牵马,一边挥剑的铁大,满意的喝着手中的酒。 瀚州的林子很多,可是人们除非饿极了,否则也不会往林子里钻,钻的深了,不见有几个能活着出来的。 铁大能活着从林子里走出来,且没有被抓去成为奴隶,只是因为李文硕的一句话。 所以他很珍惜现在的生活,特别是听李文硕说等到了宛州的庄子就帮他上户口之后。 不比瀚州,宛州属于江南一带,是极为有名的富庶之乡,那里的稻米可以做到一年三熟,粮食多的几乎可以烂在地里,人们根本不愁吃穿。 逐渐往南走,人口也是密集了起来,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农家小院儿,等到李文硕真正来到宛州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六月份儿,宛州的夏天虽然有些炎热,但总比风华州那边要好得多。 迎面吹来了阵阵凉风,呼呼地直往人怀里钻,又爽人,又惬意。 李文硕到了一个镇子里,把两匹马卖了,换了二十两银子,有些开始期待自己的庄子了。 铁大的眼睛已经瞪得老大,他从来不知道老百姓的生活可以这样,他以前的庄子,每年冬天都会饿死很多人,特别是在庄子的最后一年,那年大旱,六个月没有下雨,庄子里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最后一个都不剩了。 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村子还在不在。 想到这里,铁大有些伤感,不过这些伤感很快就被李文硕递过来的冰糖葫芦给驱散了。 李文硕不是递过来一根儿,直接把那个插冰糖葫芦的架子都买了下来,让铁大帮忙扛着,他和陈依依二人则是一手拿着一个吃。 铁大也吃,他的牙都快酸倒了,可是他还在吃,吃的很高兴。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吃的东西太多而苦恼,这些事情往往都是梦中才会发生的。 李文硕再次换上了一身青色的儒袍,他的脸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却是奇怪的洁白无比,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远行的背剑书生。 这是宛州女子最喜欢的那种类型。 不过再加上身边这位娇俏可人的小丫鬟,和憨厚老实的铁大,活脱脱一个纨绔公子模样。 这就在姑娘心中减了不少分。 宛州风气习俗和中原的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的姑娘特有着南方女儿特有的柔美娇羞,同时却又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不在深藏闺阁之中。 大街上随处可见逛街游玩儿的窈窕少女和丰腴美妇,看的陈依依直皱眉头。 李文硕倒是不在意,一双眼睛‘放肆’的在各位美女身上上下打量,对方也不在意,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笑。 似乎也都是习惯了,好像谁被多看了两眼,就说明谁的魅力比较大。 陈依依走在路上,也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只不过虽然同是南方女子,她却是那种典型的大家闺秀型,对这种打量的目光极为反感。 无奈之下,李文硕也只好快步赶到了这宛州彭县的县衙,找到了那肥头大耳的县公,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让他告诉自己庄子在哪。 县公瞪着眼睛把那文书看了三遍,差点儿跪在地上,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官儿,还是头一次见到侯爷这样的角色,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着是不是要办桌酒席给侯爷接风洗尘什么的,可是又有些担心这侯爷不满意。 幸好李文硕看这县公也是极为的不顺眼,不知道这样的家伙是怎么当上官儿的,知道自己封地在哪之后,就急匆匆的离去了。 可是随后,逍遥侯李文硕来到彭县的消息也是传了出去,一瞬间,不大的彭县瞬间沸腾了开来。 宛州女子终归还是有些矜持的,没有主动去那李家庄找侯爷。 不过却是打扮的更加俊俏,在街上走的更加频繁,期待着能有着一番书中故事般的偶遇。 一时之间,彭县的犯罪率直线上升,什么消失多年的采花贼也是重新冒了出来,不过这些都阻挡不了宛州女儿的热情,只不过是让她们出门时带了些护卫。 消息传到了郡府里,郡守还有附近几个县的县公也是动起身来,准备前来拜见这位侯爷。 当然,李文硕的武道宗师名头也是响亮的紧,一人一剑,便是从风华州不远千里一路打了过来。 这可是有着极大的说服力。 和瀚州不同,宛州人民不愁吃穿,平日里吃饱了之后,一身精力旺盛没地方用,争勇斗狠的风气和风华州那里有的一拼,只是打起架来要温和得多。 不过还是有着大批的武人从各地慕名而来,这种景象,在武当张宝鼎败在李文硕手上的消息传开后,更是鼎盛到了极致。 这些李文硕现在都不知道,他所想的目前只是自己的庄子。 刘烨本来给他的封地有三个庄子,不过他最后怕麻烦,只要了一个。 因为他觉得,庄子这种事情,打理的好一些,最后是可以当做养老的地方的。 什么江湖儿女,生于江湖,死于江湖,那些都是书中的故事。 试问有哪个江湖人,不想着死后能有一个安身之所,故而江湖上才有了金盆洗手一说,不过李文硕不打算金盆洗手,因为书中的故事,那些想要金盆洗手的,无论是正派还是邪道,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李文硕对自己的庄子很看重,将来如果老了,总不能像上官羽那般,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还住在大山里面,连个安身之所都找不到。 第180章 李家庄子 宛州百姓不愁吃穿,这一点从道路两旁长势良好的水稻就能看的出来。 但是能吃饱并不代表能吃好,宛州百姓家中最多的就是稻米,但这东西在宛州太多了,不值钱,所以家里也都不算富裕。 当然,能吃饱这一点就是极为重要的,老百姓的要求很低,只要能吃饱,那就不会有造反谋逆之事。 李文硕来到了自己的庄子里。 李家庄子,不是因为庄子里的人都姓李,而是因为他姓李,所以才叫李家庄子。 李文硕相信,这个庄子以前肯定不是叫这个名字的。 因为当李文硕在问路边一个老翁的时候,他明显一愣,说着什么不知道李家庄子在哪,这是娄家庄,搞得李文硕差点儿走过了。 李文硕来到了自己的府邸,这是当地官府得知他要来此时把原来的府邸给拆了,在原来的地基上又重新扩建的。 上书逍遥侯府四个漆黑的大字。 在身边几个农夫惊愕的目光下,推开了那朱红色的大门,然后逍遥侯回府的消息就传开了。 这对庄子里的庄户是件大事,他们不管什么逍遥侯,多大的官儿对他们来说都一样,得罪不起。 只不过李文硕终究是他们庄子的庄主,也就是家主,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要听他的,违反的话,即便李文硕把他们杀了,官府最多只会罚他一点儿银钱。 这个天下终究还是个家天下的社会,而社会上最大的那个家长就是刘烨。 刘烨一定是很辛苦,但那是他自找的,李文硕不关心,只是目前他的府邸也需要处理很多的事情。 家主在的时候,和家主不在的时候庄子自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样子。 所以李文硕屁股还没有坐稳,就需要恭恭敬敬的面对着庄子上这位辈分最高的长者,刘老先生了。 刘老先生今年八十有三,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在这庄子里据说也是颇有威严,李文硕自是不敢怠慢,赶忙让陈依依去泡了壶茶。 “刘老,我这初来乍到的,人生地不熟,以后,你可要多照应一下啊。” 听得这话,已经满脸褶子的刘老先生一怔,笑着说道:“家主说笑了,这个家里您是老大,有什么事情吩咐下去让那群瓜娃子做不就成了,敢不听的就打。” 如此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李文硕自然知道,毕竟中原各地虽说各有风俗习惯,但这种东西归根结底还是差不多的。 “刘老,您瞧您这话说的,我主要是刚来此地,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做的。”李文硕笑着说道,同时示意刘老喝茶。 刘老头子也是不客气,端起刚买的上好龙井就是一口闷了下去,颇有几分大碗喝酒的豪迈,看的一旁的陈依依嗤之以鼻。 “家主,您既然来了,我就给您说道说道,这李家庄子,一共六十三户人家,三百六十五人,有良田三百亩,交租子的事情就该赶紧办了,这庄子里的田地,道理上说都是您的,我们只是替您种地,先把租子收了吧。” 刘老头话说的诚恳,李文硕听得却是一怔,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地主和佃户之间的关系一向是好不到哪里去,特别是在收租子这种问题上。 李文硕不想做一个恶霸地主,既然是自己的家,那么大家生活总要和和睦睦的。 他的目标不仅仅是所有人都能吃饱,这件事根本不需要他来做。 他想的是制下的所有人都能过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好日子。 所以他很是客气的说道:“刘老,我初来乍到的,这租子什么的,要不就先免了吧。” 他注意到刘老的眼神有些古怪,随即又问了一句:“刘老,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刘老头笑了笑,说道:“差点儿忘了家主不是这宛州本地人,家主放心,这租子您就大胆的收,大家手头上也不缺那点儿粮食,这东西,最不值钱,而且您不收租子,大家伙这地种的也不安生。” 这话说的极为大气,李文硕都被镇住了。 而且他相信,如果刘烨在这里也会被镇住,然后笑呵呵的赏赐个百两黄金。 如果当今天下,生活都能如宛州一般,试问皇帝的生活不也是轻松了许多? 李文硕是这样想的,可是收粮食这种事情怎么也不能让他这个家主亲自干,而且自己府上这个偌大的院子,只有自己这边儿三个人的话也忙活不过来。 换句话说,他需要招募人手了。 “刘老,我想招募一些家丁和婢女来照顾家事,您能不能帮忙张罗张罗,不求办事利索,只求老实就行。” “哈哈,家主,这事好办,村子里这群庄户穷的很,每天吃饱了饭没事情做,闲在那里老头子我看着都难受,如今多了个有钱赚的活计,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一喜,说道:“那么此事就有劳刘老了。” 又谈论了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后让铁大把刘老送了出去,李文硕也是叹了一口气。 “公子因何叹气?”陈依依见好不容易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也是往李文硕身上一靠,手指摸着李文硕的侧脸。 李文硕顺手搂住了她的小腰,说道:“找婢女和家丁这些事情是小事,可是给他们发工钱却是一件麻烦事啊,我们手头上还剩下百十两银子,总不能坐吃山空。” 陈依依听得这话一怔,有些不解,说道:“公子,不是还有交上来的租子吗?” “你懂什么?”李文硕揉了揉眉心,苦笑道:“当今天下的税率是收十税一,而且都是以粮食抵税,宛州是不缺粮食,可同样的,最不值钱的也是粮食,靠着那些收上来的粮食,或许够发工钱,但是我们吃什么,总不能顿顿只吃大白饭吧。” 听得这话,陈依依沉吟了一会儿,笑着说道:“公子,您是做大事的人,这些小事就交给我,也让你见识一下人家的本事,我懂得多着呢。” 李文硕不置可否,既然陈依依这样说,他就把这些事情交给了她。 这也是个闲不住的。 反正自己是不懂这些事情,身边有个能干的人总有些好处。 这不陈依依前脚儿刚乐呵呵的跑了出去,铁大就跑了进来,大声喊着,主动请缨要去做收租子的事情。 对于吃的东西,这个背着剑的小伙子总是特别的热情,所以李文硕也是欣然同意。 虽然他并不认为铁大能分清收多少租子。 不过他也不在意,因为这事儿本来就只是走个过场。 然后铁大也跑了出去。 李文硕就发现,这个庄子里好像最闲的就是自己。 第181章 收租子 但这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闲这种事情,无论是天下哪个地方,都是一件无比奢侈的事情。 找仆役这种事情不着急,以后都在一个家里生活,是需要认真挑选的,这可马虎不得。 但是宅子确实需要先收拾一下。 这时候楼县公就带着人过来了,对于处理这样的事情,他显然很在行,不用李文硕发话,就让几个手下人过去打扫屋子了。 这府邸就是他张罗着盖得,此刻又是送来了大量的家具。 “楼大人啊,你这样我怎么好意思。”李文硕笑着接过了县公爷递过来的箱子,掂量了一下重量,少说也得有个两三百两的银子。 楼县公哈哈一笑,低眉顺眼的说道:“在侯爷面前哪里敢自称大人,先不急,侯爷先安顿一下,过两天等郡守大人到了,我们在设宴给侯爷接风洗尘。” 李文硕第一次体会到了封建官场给自己带来的好处,作为受益人,自然乐得其中,不过还是有那么一丝不习惯。 这府上不小,即便楼县公带来了十几号人,仍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打扫的好的。 不过正好李文硕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需要忙活。 无论粮食有多么的不值钱,它仍然是人们赖以生存的东西。 在宛州这个地方,主家收租子,并不是为了图个利益,已经快逐渐演化成一个仪式了。 跟楼县公和刘老讨论了一下,李文硕就花钱找人办了个流水席,花了二十两银子,找了十几个庄里的婆娘,做了大量的饼子和猪肉汤。 村民一个一个的从门洞里走进来,然后挑着担子或用小车,把粮食什么的屯进了粮仓里,然后就自觉地走到一旁的桌上拿了两个饼子,乘了一碗飘着肉片儿油花的猪肉汤,吃饱喝足之后又在厨娘哪里割了半斤的猪油,就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这个过程中,李文硕就在一旁站着,每一个村民放完粮食之后,都要跟他问声好,算是跟主家照个面儿,否则万一日后碰上了,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也算自个儿倒霉。 对于李文硕,他们的态度也是无比的恭敬,和以前的那些家主不同,这位家主听说还是什么朝廷的侯爷。 他们也是很高兴,显然主家越有本事,庄子的生活也是越好。 李文硕也知道这一点,刘烨自己也有两个庄子,就在长安城根脚下,那可是皇庄,即便是农人不种地,田里的粮食也会有专门的人给打理。 自己这李家庄子虽然也是刘烨赐的,但是却是没有那等待遇了。 家家户户,三百多张嘴,即便有十几个桌子,仍然是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结束这场壮大的收租大会。 铁大说的亲自收租子,其实就是在一旁对着谷堆傻笑,口水还直往下流,看的李文硕直摇头。 倒是一旁打着算盘的陈依依辛苦的很,这位显锋境界的大家小姐再次让李文硕刮目相看,只不过即便是显锋境界的高手,打了一个下午的算盘手腕依旧累的酸疼。 皱着眉头走到了李文硕身边,有些疑惑,说道:“公子,按照这宛州的粮价,眼前这些粮食看着多,折换成银钱,一共十七两银子,办流水席我们花了二十两,说到底我们忙了一下午,还亏了三两银子。” “意料之中。”李文硕倒是很不在意,等到村民都走光了,拿了一个白面儿饼子,盛了一碗肉汤,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这宛州的地主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悠闲不得,如果单靠着这些租子,怕不是得饿死。” “公子,地主也会被饿死的吗?”铁大有些疑惑。 李文硕摇头笑了笑,说道:“只要不花钱办这流水席,饿死倒不至于,只不过怕不是得被庄户戳脊梁骨给戳死。” 听得这话,铁大使劲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吃完东西,天还没黑,李文硕便是在自己的府上逛了起来。 除却一个粮仓,还有前院和后院,前院是门面,自然装饰的阔绰,大门口也是蹲着两尊威武雄壮的石狮子。 现在有爵位的,都配着石狮子,这是再向人宣告主人家的身份,李文硕在长安见过不少。 今天收租子的时候,那些庄户看着门前的石狮子,无论是谁都要称一声威风。 只不过和长安的那些石狮子相比,自家的石狮子小的就像两只哈巴狗,这让李文硕很是恼火,但是再大一些,就违制了。 前院里装饰的是精致,就是有些看着太空旷,李文硕决定赶明个弄两颗大柳树栽到院子里,夏天的时候也好乘凉。 后院儿是住人的地方,也就更加精致,厨房什么的一应俱全。 已至深夜,李文硕躺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房顶,想着自己如今也算家大业大,上官羽请不动,什么时候把自家老头儿请过来养老。 想着想着,李文硕总是睡不着,便是从房里走了出去,又来到了前院儿空旷的院子里。 借着月色舞起剑来。 夜风吹拂着,发出沙沙的响声,掩盖住了凄厉的剑啸。 他的飞剑之术还是不到家,起码比不上那位武当山的小仙人,但是他还在琢磨,即便没有相适应的心法和运行飞剑的法门,他仍在练习。 因为一切的法门都是人创出来的,既然别人能创出来,没理由他创不出来。 剑锋舞动,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道洁白的剑痕,或蜿蜒曲折,或笔直如尺。 他虽然在道门中长大,却算不得道门弟子,对道家的那些术法也是全然不知。 而张宝鼎此次出手,之所以会输,不是因为双方的剑道修为,也不是因为剑招,只是因为运气。 张宝鼎修的是天道,他的每一剑也是暗合天道,而如今的道家,更是讲究顺其自然,他不远千里,追他而至。 旅途奔波,说是为了除魔卫道,虽然符合本心,却是有违他自己所修的道。 换过来,如果是李文硕追了他几千里,身心俱疲的情况下与之交手,也是未必能胜。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赢得是他。 他的战意更盛,剑意更纯,而张宝鼎就算有多不在乎输赢,他还是输了,他的道心终究受到了些损伤。 李文硕仍然在练剑,至于自己被称为魔这件事情,管你怎么说,反正自己是不会承认的。 如今江湖,对于魔道的处理手段极为的简单,就是杀了了事。 就像他想的那样,张宝鼎的道心受损了。 他这些年第一次失败,可他的脸上却是丝毫看不出来,依然是那般平静。 脸上带着笑意向农家化缘,那些妇人大着胆子捏了捏他白净的小脸儿,他也不在意,只是极为认真用心的为对方祈福。 喝完水之后,他点头致谢,拜别了妇人,继续走着。 他知道自己输得原因了,可是还是有些不甘心,但却是没了再打一场的打算,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现在去找李文硕,输得仍是自己。 自己输得不是修为。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道路两旁的农田里有带着斗笠的农人,耳边传来了欢快的山歌,听着让人身心放松。 他牵着老黄牛,在道上走着,心里空落落的,不知不觉就是到了玄彻中境。 第182章 仆役 睡的很晚,第二天一大清早,李文硕仍旧爬了起来。 他接着来到了前院,此时的前院还空无一人,于是他又拿起了手中的碎牙,挥舞起来。 虽然已是六月天,但早晨的空气仍旧透着丝丝凉爽的气息,李文硕很喜欢夏天晨练后,那种挥汗如雨的畅快淋漓,绝不会有半点儿黏黏糊糊和拖泥带水。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一轮红日从晨雾中跳了出来,万道霞光照亮了庄子,也染红了晨雾。 晨雾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地退去,世界顿时清晰了。 李文硕收剑而立,铁大也是连忙把洗漱的热水和毛巾拿了上来,恭敬的站在一旁。 李文硕就着热水洗了把脸,拿着柳枝儿粘了点精盐放在嘴里刷了个牙,整个人也是觉得神清气爽。 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铁大,笑着说道:“怎么,还想不想练剑?” “想。”铁大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李文硕拿他没办法,毕竟他自己想练剑,你也拦不住,就像当初的自己,老头子不让自己练,自己也偏要练。 当初老头子打自己打的这么狠,自己不还是练的这般厉害? 这种事情,堵不如疏。 “那么我教你一套剑法,记住,我只演示一遍,能会多少是你的悟性。”李文硕说的一板正经,铁大也是连忙点头,眼睛里带着激动地神色。 只是当李文硕这一套剑法耍完,铁大才是真正的傻了眼。 剑招并不复杂,也不是特别快,可是一整套动作打下来,他愣是一个招式都没有记住。 看着铁大的那张苦瓜脸,李文硕虽然早就知道了这种结果,仍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时陈依依也走了过来,她起的比李文硕还要早,已经把自己看作当家主母的她对庄子里的事宜甚至比李文硕还要看重。 他的身后跟着二十个人,其中十男十女,男的看着精壮,神采奕奕,女的一个个也是身材婀娜,走起路来身形飘摇,看的铁大眼睛都直了。 听说主家要招仆役,村里的人可是活跃的很,报名的人比比皆是。 不过陈依依在乡民中也是很快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严,主家的仆役,自然是不能懒,懒了不干活,还不如不找,也不能长得太丑,太丑的话影响自家的面子。 陈依依精挑细选了一个时辰这才把这二十个人挑出来带回府上,可看的出来,她眉宇间还是有些不满意。 不过李文硕却是全然不在乎,瞅了半天,觉得都挺不错,直接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了把陈依依气了个够呛。 然后陈依依就拉着铁大帮他看。 铁大这段日子虽说吃了不少好东西,瘦弱的身体长了不少肉,但还是比不上眼前的这群壮小伙子壮实。只不过他的背上背了把剑,给他增加了点儿威势,眼前这群汉子对他也不敢小视。 最终还是踢下去了四个人,八男八女,陈依依说这个数字吉利,仍是把这些人领到了李文硕身边看了一遍。 李文硕让他们报了一下名字,只是一遍他就把所有人都记住了,就像先前在院中施展的剑法一样,如果是他,即便是六岁初学剑道的时候,看一遍也能记住。 此时闲了下来,李文硕也是有了心思,看着眼前的十六人,笑着说道:“我虽然是侯爷,但家里也没什么规矩,也没什么太重的活,大家都自在一些,绷着脸看着别扭。” 李文硕干咳了两声,这十六个人还是不说话,他也很无奈,只是一旁的陈依依颇为满意。 她以前也是大家小姐,知道下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哎,算了,说说你们谁会做饭。” 这话没人回答,陈依依就是站了出来,拽着一个长得微胖但很是可爱的女子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公子,这些事情我来跟您说吧,之前我都安排好了,这个叫百枝的,她母亲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厨娘,她也跟着学了不少,一会儿做点儿饭让公子尝尝。” 然后又是指了指旁边一高高瘦瘦的男子,说道:“他叫柴胡,别看他瘦,倒是学过一些会计的本事,可以来管账什么的。” 等到陈依依一一说完,李文硕觉得自己已经快饿死了。 好在陈依依也是了解李文硕的性子,笑了一声,说道:“好了,家里还有点昨天采买的食料,百枝,你去做点早饭给公子吃。” 李文硕就这么坐在桌子旁等着,铁大则是在院子里琢磨剑法。 陈依依看着李文硕,笑道:“怎么,我看你怎么有些不高兴。” 李文硕连忙摆了摆手,笑道:“哪有的事,只是有些不习惯,一下子就过上了地主老财的生活,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看出了李文硕的言不由衷,陈依依叹了一口气,说道:“公子,你慢慢习惯一下就好了,你总归不能整天在江湖上逛,先安顿些日子,等到真的待不下去了,奴婢陪您一块儿去不就是了。” 李文硕点了点头,笑道:“还是你了解我,我总觉得如果在这里停下安生过日子虽然很好,却又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侠客生活了。” “您果然还是更喜欢江湖。” “哪里不是江湖?” 李文硕笑着说了一句,然后起身,识念扩散开去,一股无形的罡气笼罩在体表。 六月的空气虽然炙热,有着护体罡气的他仍是觉得清爽无比。 府上的院墙不算太高,顺着窗子向外看去,能看到远方的山峰,山势平缓,一片碧绿。 不一会儿,就是百枝为首的几个丫鬟,端了几道小菜走了上来。 早上吃不了多少东西,但饭菜仍旧丰盛。 李文硕身前摆着一个茶叶蛋,一碗八宝粥,还有一叠切好的酱牛肉,吃完之后,夸赞了两句厨娘的手艺,便是惹得这小姑娘满脸笑意。 吃饱之后,李文硕打了一个嗝,脸上带着微微地笑意。 察觉到了李文硕的异样,陈依依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公子,为什么总感觉您跟刚才不太一样?这饭做得有这么好吃?” 陈依依有些疑惑,她的吃食和李文硕是一样的,只觉得不错,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没什么,只是刚才吃饭的时候境界又有增进,如今已经到了玄彻中境。”李文硕风轻云淡的说道。 陈依依先是一怔,然后脸上便是浮现出不可遏制的喜意,笑着说道:“这可是喜事,不行,百枝这个月的工钱涨一倍。” 陈依依很高兴,李文硕到达玄彻境界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换做别人,境界都未必能稳固下来,别说向他这般,直接又到达了玄彻中境,根本不给那些想挑战他的武者一点活路。 消息传到了下人们的耳朵里,当然只是涨工钱的事情,他们可不懂什么武道,百枝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自是高兴。 其他人看着她的眼神也是羡慕,纷纷称赞主家大方。 第183章 养鸡!致富!(四更奉上,求订阅) 李文硕走在庄子上,这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昨天郡守他们来了,还有几个县公,带来了一大堆的礼物和银钱,瞬间就解决了银钱短缺的问题。 一场接风洗尘的宴席等他到这三天才开始。 郡守倒是个风趣的人,叫什么欧阳修,七步成诗的本事让李文硕分外佩服。 可是他还是十分惆怅,再多的银钱,这么坐吃山空下去也会花光,所以说他准备发展一些赚钱的手段。 虽说没有这样的经验,但李文硕觉得自己很聪明,这点儿小事难不倒他。 这种念头在他发现自家庄户手头上粮食虽然富裕,除却年关,却仍然吃不上肉这一事实之后变得更加强烈了。 在庄子里走着,发现庄子里除了那家铁匠铺和老木匠之外,女人们白天还能在家做些针线活,男人除却下地的时候就只是无聊的四处瞎逛。 自己家的几个家丁还好,刚搬迁新居,需要忙活的事情多着呢。 而且为了适应新的生活,一个个没事找事干,生怕让主人家觉得自己没用,把自己赶出去。 他们有这样的想法不奇怪,因为逍遥侯府上的待遇是真的好,不光工钱给的多,还几乎每天都能见到肉,这就是在哪家做工都比不了的事情。 想到肉,李文硕觉得自己有了些眉目,既然庄子里的农业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好的地步,再进一步也是锦上添花,不如换一种产业。 我们来搞养殖,具体养什么,那就要回去商榷商榷了。 李文硕喊来了家里的几个下人,还有陈依依和铁大,一大家子人都到齐了。 听了李文硕的话,一群人面面相觑,讨论了一会儿,最终大家推举柴胡发言,只见高高瘦瘦的他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说道:“侯爷,我觉得,您要真想养点儿什么的话,就买些小鸡苗给大家养,这样还省去了割草的功夫,让它们自己在地里刨食儿,实在不行,让家里的娃娃帮着养也成啊。”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拍手,点头说道:“这鸡在地里刨食儿,把虫子虫卵都吃了,第二年庄稼长得也好,不错,赏。” “谢侯爷赏。”柴胡接过了银钱,极为识相的没有独吞,因为那主意并不是他一个人出的,那是大家伙共同想的。 虽然这银钱赏的是他,但是他还是分给了大家。 这一切都被李文硕看在眼里,一时间,对这柴胡也是刮目相看。 有了赏钱,大家明显更加卖力,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又一个新奇的点子,别管靠谱不靠谱,总归是提了出来。 李文硕又赏下去一点儿银子,最后决定还是先试着养鸡。 要想先致富,首先总要有所投入,李文硕从库房里拿了十两银子给了柴胡,让他去买点儿鸡苗,争取每家每户十只鸡,都要母鸡,就说侯爷想吃鸡蛋了,等鸡能下蛋了之后,每家每户,每三天上缴十颗鸡蛋。 而且养鸡也是极其需要注意的,否则比较容易发鸡瘟,为此李文硕特地亲自跑了一趟县城,问了一下医馆的老医生,医生说只要把粪便什么的都及时清理,保持清洁,自然而然不会有什么鸡瘟。 为此,李家庄子的养鸡大业就浩浩荡荡的开始进行了。 农家对于要养这不准自家吃的母鸡极为不乐意,但奈何是主家下的命令,也不好违背,只是心里想着侯爷是多喜欢吃鸡蛋,每三天交一次,那就是六百多颗鸡蛋,侯爷真吃得完。 侯爷吃不吃得完,甚至吃不吃鸡蛋,都不是他们管得着的。 而且距离这些鸡苗长成能下蛋的老母鸡,起码还得两三个月。 这段时间里,侯爷还要求他们,不准在庄子里看到一点鸡粪,否则鸡粪在谁家门前,就罚谁家的钱。 对此,一时间,李家庄子的老百姓怨声载道,任凭柴胡他们怎么解释都没用,暗地里都在骂新来的庄主是个丧良心的。 李文硕平白无故被骂,虽然知道原因,但还是气愤的很,一想想这样的日子起码还得过三个月,于是越加气愤。 所以这个时候,侯府上的下人见到侯爷都是绕道走,原因就是上一次,铁大好好地在院子中练剑。 侯爷撞见了之后,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胖揍,事后也不说原因。 陈依依也没有再待在李文硕身边,最近她重新恢复了自己千金大小姐的模样,整天对着一帮下人呼来喝去的,还收了一个贴身丫鬟,叫做芳芷,两个人在逍遥侯府里面可谓是无恶不作。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他突然觉得大家都有很多事,似乎就他很闲。 他再次出现了这种情绪,以前在江湖上,闲点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安稳下来,真的一闲,他就觉得很别扭。 他忽然想起来,以前听胡老板说的一句话,我还很年轻,如果就这么闲下去,就废了。 李文硕觉得很有道理,所以他决定找点儿事情干。 来到了库房里,查看了一下库房的银钱,加上上次的贺礼,单是真金白银一类的东西还剩下一千一百两,另外还有不少玉器,花瓶,名人字画什么的。 虽然他身上的一瓶疗伤药拿去卖,估计就比这库房里的所有东西加起来都要贵了。 支出了一百两银子,叫上两个家丁跟着到了城里,便是拉了几大车的石头回了庄子,全是厚实的青石板。 他准备铺一条城里那样的石板路,不然的话,单凭村里的这条土路,平时没什么,一到阴天下雨,泥水流的满处都是,清理都不好清理。 石头不值钱,打磨的再好的青石板也是一样。 所以这一百两银子的石料,足够庄子里铺上两条一里长的大路了。 庄子上的路铺的很宽,起码比之原来是要宽敞了不少,为此甚至拆掉了不少人家的院墙。 不过大家都没什么怨言,因为主家出钱修路,这是大善事,为此大家虽然没有出钱,一个个家中劳力也是出老帮忙,自家领了青石板,修自己家门前的地方。 至于那些家中没有男丁劳力的,平日里就由侯府出钱供养着,门前的路也是大伙一起修的。 这一行为,终于把乡民中李文硕那声名狼藉的印象挽回了一点儿。 现在的逍遥侯,在李家庄子的庄户眼中,就是一个对鸡蛋情有独钟的官宦人家,似乎也当得起良善人家的称号。 李文硕放下心来不去管这些,这段日子,他也就早晨起来和睡觉之前琢磨一下练剑的事情,平日里一直在忙活庄子里的事情。 一个庄子想要富裕起来,必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可是李文硕手头可以弄来足够的资源,便让这个富裕的时间加快了很多,虽然那是计划中的事情,而且目前也没见着什么成效。 路修好了之后,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家里移栽的那两棵大柳树也是终于成活了下来,虽说没有多少枝丫,但料想明年这个时候,院子里也会多出一大片凉阴。 略带西斜的七月太阳很残酷地停留在半空,洒下炙肤的热力; 每一块石头,每一片沙土,似乎都在喘息。 即便南方的温度没有北方那么高,可是残酷的热力也是让人一动都不想动,家里的下人也都是躲在了凉亭里,围着桌子吃着刚刚采买来的大西瓜。 西瓜冰镇之后格外的甘甜,切成小块儿之后,用竹签子穿着,再经由陈依依亲口喂到他嘴里。 李文硕最近这日子,也是过得格外的惬意。 似乎一切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第184章 活的时间长了总能占些便宜 朝堂之上,刘烨听着下面大臣的奏对,眉头微皱,事情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就连平日里只关心百姓生计的袁之善此刻也是低着头不说话。 因为这件事情着实太不寻常。 争吵还在继续,这几天早朝的时间格外的长。 百里奚此刻正在皇宫中漫无目的的巡查着,看似认真,其实只是在寻找一个舒心的凉阴。 经过上次的事件,如今的百里奚已经是御林军十三卫的副统领了,在这京城之中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权利和地位。 最近这段日子,往日里那些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贵人们,甚至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条件开的他都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可是他都不为所动,因为他知道,他所要做的就是忠于皇上,这就足够了。 皇宫虽然都是高墙大瓦,但是建造之时也都找相师或是术士看过,格局暗合大道,走在哪里几乎都能感到一股迎面而来的凉风,甚是奇异。 不过如果你在这七月流火的天气,身上还穿着一套四五十斤重,密不透风的明晃锁子甲,再好的风水也没有什么用了。 此刻的百里奚就是这种感觉,他的内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可是他还是没有在属下面前脱下铠甲。 即便他平时看起来有多么的不靠谱,在属下的面前,他都需要以身作则。 所以他准备找一个没人的地方。 皇宫很大,但是没人的地方却是很难找。 梧桐宫就是这样一个好地方。 俗话说得好: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 可是偌大的梧桐宫里面虽然打理的干干净净,却是一棵梧桐树都没有。 不过敢用梧桐宫这个名字,也是足以看出以前宫殿主人的华贵身份。 这梧桐宫曾是黎阳开国皇帝第一任皇后的居所,据说那是一个凤凰般的人物,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陛下打入了人冷宫。 后来那位高祖皇帝便是一步未踏入这梧桐宫,直到几年后他听到了她的死讯,不过一日的功夫,便是驾崩了。 这是个细究之下,极为不合理,且有很多漏洞的故事。 不过既然皇家愿意这么说,也是没有人敢反驳,只是一个接一个都称赞高祖皇帝用情至深,都在说那被皇帝冷落了后半辈子的凤凰好福气。 想到这里,百里奚忽然觉得那只凤凰一定很美,美的令人心颤,不禁为她感到有些不值。 可是终究只是无聊时的感慨,再美的美人,几百年过去了,早就化作了一堆枯骨。 百里奚的铠甲整整齐齐的摆在眼前,整人个都长出了一口气,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大口的喝着冰凉的井水。 那股子凉意从喉咙顺着食道直下腹中,让他整个人仿佛都活了过来。 他的修为不高,只是刚刚到到显锋境界,在这高手如云的皇宫之中根本排不上号。 可是当他看到眼前这个黑袍儿年轻人的时候,还是微微一怔,因为对方有喉结,不是太监,看装束,也不是御林军。 可是有资格出入皇宫的男丁他都认识,唯独不记得这人。 笑着说道:“天气燥热,要不要喝口凉水。” 李绝仙瞥了百里奚一眼,没有拒绝,走到树荫下坐下。 他自然不会感到炎热,只不过还是有些渴了。 “阁下来此做什么?” “试一试,能不能杀了刘烨。” 凉风吹过树梢,树上的知了嘶嘶地叫着。 树下面两人尽皆沉默。 你说像你们这种高手,说话怎么就这么直白呢,以为你们是高手就可以想说啥就说啥了吗? 百里奚心里吐槽了几句,欲哭无泪,心道在别处听着这样的话,自己说不得就要被灭口了吧。 又过了一会儿。 “你走吧,皇宫之中,谁也杀不了刘烨。” 百里奚说的平静,也很认真,但是看着对方的表情,他知道对方并没有听进去。 “我知道杀不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杀不了,所以我今天来探个究竟。” 李绝仙这话同样带着无比的认真,那双七彩般的眸子盯着百里奚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 只是对视了一眼,百里奚便是松开了刀鞘,摊了摊手,叹了口气,说道:“真不明白,你们这些江湖人,怎么就对陛下有这么大的意见,他们碍着你了?我就不信,你这么大的本事,还能受区区一个禁铁令的干扰。” 听得这话,李绝仙笑了,说道:“你说的很对,我其实对那皇帝没什么意见,只不过我想,我这样的人物,重出江湖,总归是要做些大事的。” 武林中人,重出江湖,喜欢博个彩头。 一般就是找哪位高手比个武,或者上山剿个匪,总之动静越大越好。 是啊,天底下有什么事情比把皇帝杀了更让人震惊? 百里奚忽然间很佩服眼前的这位仁兄,只不过你有这样的志向是好事,还有着相应的本事就不应该了。 “接下来我就要杀你了,但你似乎依然不担心,为什么?”李绝仙笑着问道,他忽然注意到眼前这个人看着平静,双腿却是在打摆子。 百里奚很害怕,但并没有表现的如何如何。 “我承认你确实厉害,能够做到混进皇宫里,让那些老怪物都发现不了,这江湖上像你这般的人物大概都没有几个,不过我有句话要告诉你一下,这皇宫里,你还真的谁也杀不了。” 李绝仙嗤笑一声,说道:“谁也杀不了,那我现在就先来杀杀你,看看你如何自保。” “如何自保?你看着。”百里奚苦着脸,对着一旁紧闭的房门,喊了一声:“老祖宗,救命啊,这有个人要杀我。” 李绝仙一怔,他并没有感知到这里还有别人,好奇的转头望了过去。 他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让他也察觉不到。 房门被吱嘎一声推开,一个黑衫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明明还是大白天,手里却是仍然打着一个灯笼。 “吵什么吵,不知道老子上的是夜班儿,白天需要睡觉,再吵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年轻人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显然很不高兴。 李绝仙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微微一怔,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最终眼神停留在了那盏昏暗的灯笼上,笑着说道:“原来传说是真的,皇宫里的守夜人,不错不错,只不过没想到你这般年轻。” “你不也是这般年轻?” “不一样,我活了很多年。” 听得这话,黑衣年轻人嗤笑了一声,走到百里奚的身前,把灯笼放在石桌上,一脚把百里奚从石凳上踹了下去,自个儿坐上去。 上下打量了两眼眼前的李绝仙,笑着说道:“但终归没有我活的时间长。” 李绝仙皱了皱眉头,试探着问了一句:“所以说我不是你的对手?” “你凭什么做我的对手,等你先活过我这般年岁再说。” 内力这东西,正常情况下,当然是活的越长越深厚。 所以说江湖前辈总是要厉害一些。 我比你活的长,所以你打不过我,十分简单粗暴而且不讲理的道理。 李绝仙眼睛微眯,不在说话,只是身上隐约有一股漆黑色的罡气在鼓动。 “想和我打,度生天问霸书的第七重都没有融合就来找我,你这小辈还真是狂妄的厉害。” 李绝仙身上的气息渐渐平息,二话没说,转头便走。 对方很强,即便现在的自己已经近乎天下无敌,面对他的时候,却还是生不起丝毫的战意。 李绝仙就这么风轻云淡的来,又这么风轻云淡的走了,只有百里奚和这黑衣人知道并且见过他。 百里奚坐到了对面,半晌不说话,只是又喝了一大口凉水。 “老祖宗,你究竟活了多少年啊。” 被百里奚称为老祖宗的黑衣人呵呵一笑,说道:“问这个干什么?” “不是,你看着这么年轻,家里人还总叫我叫你老祖宗,我总觉得是被你占了便宜。” 被李绝仙称为守夜人的黑衣人没有动怒,也没有发火,桀桀的笑了两声,声音阴测测的,让百里奚觉得后背有些发寒,顿时有些后悔方才说的话。 “你这个后辈倒是挺有意思的,不要想太多,人生短暂,即便是长寿之人,又能活多少年?” 听得这话,百里奚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您说的也是,世间若是真有长生之法,那第一个长生不死的就是这刘家人,哪里轮得到我们。” “你这小子,知道就好,我们百里家人丁不兴旺,一共就那么几个,论起命来,比那刘家人要金贵得多。” 百里奚心头不禁涌出一丝暖意,却也不敢接这话,毕竟你说是这么说,我若是说出来,皇上要砍我的头怎么办。 “老祖宗,您为什么要住在这梧桐宫里面啊。” 黑衣年轻人微微一笑,看着那两颗活了两三百年的大槐树,说道:“等一个人?” “您等的人?”百里奚八卦之心大起,凑过脑袋去问道:“不会是剑圣上官羽吧。” 年轻人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等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百里奚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凉水,只觉得肚子都有些撑了,瞅着满院子的落叶,说道:“能让一代千古君王为之神伤而死,这只凤凰,就算死,也算是安心了吧。” 听得这话,年轻人嗤笑了一声,眸子中透露出一股子难明的意味。 “她都死了,那么他怎么能不死?他不死,我也会让他死。” 这些话就像老年人再回忆一些见不得光的陈年旧事。 可是这陈年旧事发生在两百多年前,少年人依旧只是在回忆。 所以说百里奚莫名惊恐,脊背发寒,头颅都快低到了桌子底下,却还是不敢说一句话。 第185章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李文硕来到宛州不到一个月,江湖上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名叫李绝仙的年轻男子横空出世,先后独闯昆仑武当两派。 昆仑掌教及众多长老败于其手,武当掌门张远之与之大战了一个多时辰仍是未分胜负,当世武林一片哗然。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所要谈论的话题,就在人们想着,这家伙会不会去找华山,峨眉,泰山这三大门派的麻烦的时候。 这个家伙又安静了下来,去了一个叫做御花堂的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在那里每日种花种草,休养生息。 这可让先前几日叫嚣的十分厉害的三大门派松了一口气,变得极为安静低调,就算是门内弟子也是最近也都很少下山。 没有办法,五大门派中最强的武当和昆仑两派都不是对手,更何谈他们? 而且最关键的是,武当掌门张远之传来消息,说这人竟然是已经接近甚至达到了传说中的天冲境,这个消息更是让几派的掌门没有丝毫话说。 李绝仙终究还没有达到天冲境,但也差不多了,只要他想的话,随时可以找到罗九衣,将她融合,成就天冲境界,然后那个时候他就会去挑战上官羽。 只不过他心里并没有把握。 因为就像皇宫里的那个守夜人所说的一样,修行的时间越长,这个人往往也就更厉害。 不要说什么天才,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百年难遇的武道奇才,然后又修行了这么多年,从不认为江湖上有任何的小辈能够战胜他们。 那种差距是无法填补的。 可是上官羽就像是一个异类,虽然他也活了很多年,但是就算再多活三十年,李绝仙仍然没有把握战胜上官羽。 那是天下所有武人都必须面对的一座大山。 这个时候,他也在那茫茫众生之中。 所以他不急,既然结下了因果,那么他也有等因果结束的信心,到时候他所成就的,必然就是最强的度生天问霸书。 在这之前,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 例如种花,例如和御花堂的众多女弟子卿卿我我。 御花堂只有他一个男人,这还是自打他来了以后的结果。 以往的御花堂,只是青州一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只不过有些年头,相传一百多年前也是一个名震武林的大门派,只不过到了现在,是真的没落了。 但是自打李绝仙来到这里之后,御花堂重新走到了世人的眼前,变成了如今世间最顶级的豪门。 虽然门内高手只有李绝仙一个人。 但是这位是可以与张远之争锋的高手,只要他活着一天,便是没有人敢触动御花堂的眉头。 杜鹃正盛开,白的如棉如雪,红的如火如血,一丛丛点缀在修竹中间。 李绝仙来到这里不是什么情怀,也不是因为什么陈年旧事,只是他喜欢这里开的茂盛的花。 摘下一朵血红的杜鹃花,插到了一个偷偷跟在身后的小丫头的头顶,对方便是红着脸跑开了。 杜鹃花的花语是永远属于你。 李绝仙不属于任何人,他只是自己的,他最近头脑有些混乱,记忆也有些混乱。 但是他的功法运行,没有出任何的问题,那么说,只能是这功法本身的问题。 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以一世之身,修七世造化,果然还是逆天行事,我,究竟是谁?” 李绝仙在浇花,李文硕也在浇花。 只不过现在的他一点儿也不闲,反而非常的忙,各路前来挑战的武人,整天都堵在他们家的门口。 为什么堵在门口? 因为胆敢翻墙往里闯的,都被李文硕一巴掌给拍了出去。 听着门外那络绎不绝的自我介绍和邀战的声音,李文硕叹了一口气,不去管他们,继续浇花。 本来他可以把他们轰走的,可是这段日子,李家庄子来往的人口实在太多了,陈依依为此还张罗着,拿出三百两银子开了李家庄子第一座客栈。 庄子上的农户也是做了不少吃食,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没有一丝灰尘,来回叫卖。 可以说,李家庄子的经济,目前全靠他一个人撑着,与之相比,每家每户的那十只鸡倒是显得有些可有可无。 但这只是一时之计,李文硕就算再有名,等这股子热度过去了,事情也就完了。 不过李文硕不介意借机发一笔横财,虽说这些都只是小钱。 他也听说了关于李绝仙的事情,怎么说呢,有些复杂。 但是他还是打算过段日子去见一下自己这位兄弟,毕竟有些事总要有个结果,但在这之前,他还需要处理一些其他的事情。 所以最近他每天都在练剑,无论多忙。 为此,在府上的偏院甚至又开辟了一个院子,作为他的练武场。 他练剑时也不忌讳,只要不打扰他,周围有人来看,他也无所谓,反正他又不是在修习什么不可外传的武功招式。 所以他练剑的时候,没有事情做的丫鬟和家丁什么的,都会围在一旁,神采奕奕的看着。 甚至于一旁的院墙上都挂满了各门各派的所谓高手。 看着院内那飞来飞去的剑影,感受着那呼啸的劲风,一个个也都是瞪大了眼睛。 飞剑之术,这是世间剑客所追求的极致,然后世间大多数武人,能开识念的百中无一。 拥有识念,有足以御气飞剑的又是白中取其一,可是没有相应的法门,甚至见都没见过,只靠自己琢磨,实在是太难了。 世间真正有着完整御剑法门的地方只有武当山。 昔年蜀山亦在此列,更是有着自古蜀山多剑仙的传闻,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那些法门都渐渐遗失了。 后来飞剑之术就以武当为尊。 因为此事,李文硕剑仙的名头倒是传了出去。 柴胡不光会算账,还是个做生意的好手。 在征得侯爷同意的情况下,他开始向这些整日围在围墙上的武人收钱,管你是穷是富,只要想看的话,就拿出十两银子,否则就把你赶下去。 李文硕虽然感觉很别扭,但是对于这每天两三百两的银钱入账,他还是没有什么抵抗力,没有办法,不仅是他缺钱,庄子发展,方方面面都缺钱。 最近这几天,李文硕一直在练一记直刺,他隐隐约约找到了一种感觉,却是一闪而逝,根本抓不住。 他隐约感觉到,这就是戮仙一剑的精髓所在。 观赏李文硕练剑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这件事情,墙上挂着的那些武人深有体会,一次二十两银子,足足涨了一倍。 可是所看到的东西着实匪夷所思,让他们完全无法理解。 李文硕也是不担心这戮仙一剑被别人学去,毕竟没有见识过那真正原原本本的戮仙一剑,李文硕这一剑就和普通的直刺毫无区别。 如果这样的话对方还能练成,那么说只能是天意如此,他也没什么办法。 李文硕有些魔怔了,和前几日不同,他这一剑一直刺到了天黑,仍然没有停下,直到观看的人都从墙上下去,也没有人敢来打扰他。 越练他对这一剑更加的了解,也更加觉得这一剑根本不可能练成。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就像那遁去的一一样,这一剑不在那四十九道之中,是一个异数。 能够创出这样的剑道,李文硕禁不住对上官羽更加的佩服。 学会这一剑就已是如此之难,那么创出此剑的上官羽又是何等天纵奇才。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李文硕再次出剑。 整个天地间依旧嘈杂,但是他的耳边却是静了下来。 李文硕眉开眼笑,妖艳的眸子闪着兴奋,他终于明白了。 这一剑看着只是一记简简单单的直刺,那是因为老爷子当初给他演示的时候,用的就是一记直刺,他可以是砍,是削,是挑,可以是任何招式。 正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但有一分是不确定的,这一分就可以展开无穷变数。 “成此变化者,鬼神也。”李文硕的境界还在玄彻中境,可是他手中的剑却不在了,就如他现在站在院中,手中之剑刺出,心神却是已经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 他身在院中,却是看到了几十里外州郡之中街上热闹的街市,看着来往的行人,看着体态婀娜的少女,来回叫嚷的商贩还有嬉戏玩闹的孩童。 看着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直到再无一人。 他的心神终于再回到了身体里。 李文硕收剑而立,十分满意,看着自己的周围,却是吓了一跳。 只见陈依依,铁大,百枝,柴胡,一家子二十多号人全部都站在了周围,很是担忧的看着他。 “在这儿干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去吃饭?” 听得这话,大家也是松了一口气,陈依依笑了一声,说道:“就等你呢,主家不开口,我们哪敢动筷子。” 李文硕摇头笑了笑,心中却是一阵后怕,心神出窍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危险,一旦被仇家趁机毁掉肉身,以他目前神魂的强度,怕不是过个几天几夜就要灰飞烟灭。 “那还等什么,今晚吃啥?” “侯爷,今晚奴婢做了饺子。” …… 第186章 一人飘然 时间又是过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李文硕练剑的时间缩短了不少,大部分时间都躺在树荫下乘凉,吃着婢女门端上来的各色蔬果,就这样悠闲自在的度过了这个夏天。 秋季的宛州是个丰收的季节,金黄色的稻田铺洒在眼前,一片一片的看着就是舒坦。 农人们欢快的收割着粮食,并且打算在冬天来临之前再洒一遍种子。 前段日子各家喂的鸡苗也是逐渐开始下蛋了,除却少数的几只死了之后,被自家炖汤喝了之外,大家也逐渐开始了上缴鸡蛋的任务。 每家每户十颗鸡蛋,就是六百三十颗鸡蛋,虽然这些东西一共就三钱银子,要想回本儿,起码得三年时间。 但李文硕根本不在乎这点儿钱,他让农户养鸡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赚钱,柴胡当初买的都是蛋鸡,三天时间,十只鸡下的蛋可不止十个。 就这么,用了十两银子,就让李家庄子的人过上了每天都有鸡蛋吃的生活。 李文硕对此很满意,也很不满意,因为最近没什么人去看他练剑了。 虽然乐得清静,但是没有钱赚,这让李文硕觉得很不爽。 不过到现在,家里的银钱也不少,两个月的时间,足足赚了七千两银子,比一般的庄主家里要富裕不少。 李文硕听过一句话,钱财堆在一起,那就不叫钱财,叫石头(——胡老板)。 虽然很心痛,但是李文硕仍然决定把这笔钱花出去。 当然不能随便花,这些日子他也有了不少打算,如今李家庄子在江湖上也有了一些名气。 虽比不上奔雷山庄那种百年大庄,但胜在一个新鲜。 所以再看着大家住的那些只能够遮风挡雨的泥土房子,看看自己住的这青砖大院儿,李文硕总觉得有碍瞻观。 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 拆迁! 自己好歹也是一个要面子的。 总不能让那些慕名而来的武林人士看了笑话。 李文硕不顾家里人的一致反对,又是掏出了两千多两银子,买来了大量的建筑材料,木材砖瓦一应俱全。 虽说盖房子是个大事件,但是李家庄子人也多,六百多人齐心合力,仅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庄子便是盖得有模有样。 偌大的庄子看起来焕然一新,走进去就像进城一样,任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个只有两条街的小庄子。 庄子盖好之后,身为庄主的李文硕就不见了。 按照他留下的那封信上的说法,是这样的。 李家庄子给他的感觉很好,有种家的味道,但他终究只是一个漂泊天下的旅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总会觉得厌倦,不过放心,此行只是去解决一些唯解决的事情,去见一些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但是陈依依知道,厌倦什么的,都只是接口。 他在这里找不到能让他一直在这里留下去的东西,如果那个罗九衣在这里的话,估摸着公子就能在这里安心住下去了吧。 陈依依这样想着,心里酸酸的。 但是她是个坚强的女子,既然李文硕走了,那么她就是这个家的主人,她要照顾好这个庄子。 宛州有个庄子,庄子是皇上赐下来的,只不过不是刘烨,是高祖皇帝。 庄子这一代的庄主叫百里朝华,那名天下第九的刀客儿,他生的妖异妩媚,行事却又端的霸气。 若是男人见了,肯定是心烦的很,觉得这是个娘娘腔。 不过却是很招女子的喜欢。 和李文硕不同,没人知道这个百里朝华,就是天下第九的那个百里朝华。 或许有人知道,但是人数不多。 在庄中乡民的印象里,自家的这位庄主虽然每天腰间挂着一把折刀,但是大家更是把这把样式华丽的折刀当做一件儿装饰物。 庄主就是个风度翩翩,很有女人缘儿的书生,也是他们庄子的骄傲。 试问方圆百里内,谁家女儿不倾心自家庄主,在外面说起来也有面子。 作为百里家的男儿,他被从京城里派出来,成为家里这一代的庄主,一般这个任务,驱离长安城,大概都是族中最不成器的子弟。 也差不多,那年他才十岁,在族中无依无靠,被赶出来也怨不得谁。 只不过怕是谁也没有想到,百里家族当初的弃子,如今会有这样的成就,天下刀道魁首,这个名头可不是随便就能称得上的。 百里家的庄子住户不多,却是别有一番特色。 整个庄子掩藏在一片茂密的桃林里。 每逢桃花盛开的时候,这里可谓是宛州的一大名胜。 虽然来此游玩的大多都是女子,而且都不是来看桃花的。 此刻的百里朝华,盘腿坐在酒桌旁,看着对面这个喝着酒的道士,挥手示意那个正在对着他发花痴的丫鬟出去。 摇头说道:“你这臭道士,你家那个逍遥侯不是都来了宛州了吗,怎么还待在我这里。” 欧冶魔哈哈一笑,说道:“那小子初来乍到,庄子哪里比得上你这儿经营得好,我得等他把家里活计都干好,再过去享福。” 百里朝华不屑的看了他一眼,笑道:“那可不一定,我听下人说了,那庄子现在收拾的就不错,像个镇子一般,每家每户甚至天天都能吃上鸡蛋,人人都说,这位新来的庄主有本事呢。” “有这事?”欧冶魔喝了一口酒,笑着说道:“我倒是没想到,这小子除了练剑,竟然还有这等本事,哪天陪我去看看。” “哪天干什么,离得又不远,择日不如撞日,我也该去拜会一下这个新邻居了。” 听得这话,欧冶魔一拍桌子,说道:“那是自然,不过百里啊,你家道丰厚,去拜会的话,这个礼金可少不得啊。” 听得这话,百里朝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欧冶魔呵呵笑了一声,又是喝了一口酒,快步跟了上去。 双方庄子,说是邻居,实际上之间也是隔着四五十里山路。 等到二人来到李家庄子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走在田埂之间,到处都是刚耕过不久的新泥土,田里还有忙活放鸡的孩童和汉子,到处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对这景象,欧冶魔显然很满意,再看到不远处的几排青砖小院儿之后,他的嘴角已经带着了一缕笑意。 这笑意,在看到一个衣衫飘摇,不似人间女子之后便是更加浓郁。 然后笑容渐渐消失,面无表情,直至眉头紧皱。 女子迎面而来,赤着脚踩在田埂上,却又不沾一丝尘土气,像是故事中走出来的仙女一般。 “这女子功夫不弱。”百里朝华面无表情,出声说道。 欧冶魔不为所动,如此简单地事情他自然看得出来,不说别的,单是人家这气势,就不是什么半瓶子水的江湖人。 可是天底下能被百里朝华称一声功夫不错的女子,又有几人? 女子走到二人面前停下,打量了两人一眼,目光在百里朝华的刀上多停留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冷声说道:“敢问这里是不是李家庄子,庄主是逍遥侯的那个李家庄子。” 女子的声音虽然冰冷,却是给人一种清脆的感觉,听着让人觉得浑身通透。 不过越是这般,欧冶魔也是越加不敢小看,倒是百里朝华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他平日里也是这般冷清的性子,不过虽然性子相近,他对这种冷冰冰的女子却是没什么好感。 “这里正是李家庄子,姑娘来此,是找那逍遥侯有事?” 女子正是罗九衣,如今她的伤好了,因祸得福,境界也是到达了玄彻上境,但是,面对着这个腰间带着一把折刀的年轻人,仍旧生出了一股子警惕之意。 “听闻逍遥侯武功盖世,我仰慕许久,特地来此,希望能与之切磋一番。” 话虽这么说,可是这态度却是没有半分切磋的意味。 不过既然都这么说了,两人也不好说什么,表达出了同行的意思。 到了李家庄子,村民们很是热情的招待,看这装束就是三头大肥羊。 欧冶魔很是大方的买了不少东西,虽然用的是百里朝华的钱。 附近人家房屋一看就是才盖不久,不远处的道路两旁还正在移栽大柳树。 不过看着就是舒心。 到了逍遥侯府,让下人通报了一声,说是你们家侯爷的家中长辈到此。 听得这话,陈依依哪敢怠慢,梳理好妆容便是出门迎接。 可是当她推开大门,看到罗九衣的那一刻起,脸色就是变了,冷声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本来看开门的是这么一位漂亮的大姑娘,欧冶魔还感叹自家这小子好福气,只不过看着后来这架势,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感受着空中弥漫的那股子醋味儿,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家这小子,出来这么些日子,到底在江湖上招惹了多少姑娘。 一段日子没见,罗九衣的修为变高,人也变得越加清冷了,加上她那天生高傲的性子,根本没有理会陈依依的问话,说道:“李文硕不在?” “我家公子就算在的话,也不会出来见你的。”陈依依狠话虽然说出了口,气势却是蔫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到罗九衣,就是有些害怕和自卑。 “他去哪了?” “不知道。” 听的这话,罗九衣皱了皱眉头。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罗九衣转身就走,一双雪白的小脚踩在泥土里,就像两朵盛开的白莲花。 一步三丈,缩地成寸,眨眼间便是飘摇而出几十丈。 这手轻功亮了出来,即便是百里朝华也是瞳孔微缩,心生警惕。 看着那个一声不吭,便是飘然远去的背影,陈依依心情有些复杂,却仍是撑起了精神,疑惑的说道:“二位是谁?” 欧冶魔觉得眼前这位,大概就是自己那位还未谋面的儿媳妇了,想着这是第一次见面,总要留下一个好印象,遂整理了一下衣衫,笑着说道:“我是李文硕的师父。” 大概是看到陈依依那铁青的脸色,想着自家这小子的师父好像不止他一个,又连忙补充了一句。 “南山上的那个。” 第187章 潇洒从来只是一种态度 距离风华州还有几百里的清风镇,因为靠着邱兴江畔最大的一座码头,短短二十年的时间,便是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偏远村落,一跃成为颇具规模,完全不输于江南名镇的风水宝地。 相传以前镇子里的老人请相师看过,说这里是龙气积蕴之地,日后定当繁华,如今也是应了那句话。 不过那位相师如何却没人记得,码头之上,镇子上,皆是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有哒哒的马蹄声自耳边传来,码头的行人纷纷侧目望去,却也只是好奇,没有丝毫惊讶。 只见有个白袍背剑公子,肩上夸着小行囊,策马狂奔入镇,骤然急停,坚硬的马蹄铁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深地沟壑。 翻身下马,人们便是收回目光,接着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白衣剑客虽然看着颇为不凡,但放到这个鱼龙混杂的镇子上其实并不如何惹眼。 这名剑客儿没有找歇脚的客栈,而是直奔清风镇远近闻名的酒巷。 就如名字一般,这是一条极深的卖酒巷子,常有两百步,宽有四五步,青砖石墙布满青苔,湿冷无比,却又罕见的人来人往。 道路两旁的墙壁上开着一个个的窗子,有老有少的卖酒人家懒洋洋的趴在窗子里面,应对着买酒的客人。 虽说清风镇也就这二十年来才开始兴旺,但是这酒巷的历史却是有段日子,只不过随着镇子的兴旺,才再次在周围打下了名头,很多铺子都打着百年老字号的招牌。 酒巷里飘荡着酒香,醉人心弦,即便不买酒,来这里走上两三趟,闻着各色酒香,几乎都能把人醉倒。 来这里的都是雅客,也都是好酒之人。 白衣剑客没有挑选那些挂起金字招牌,窗前人来人往的酒铺,而是跨入巷子深处,找到了一个极为怪异的窗子。 为什么说怪异呢? 因为这窗子跟别家那硕大的窗口不同,只有一尺见方,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就像在墙壁上凿的一个洞。 洞里传出浓郁的酒糟味儿,让人根本不想靠近。 只有极为少数的老顾客才知道这里的门道,李文硕上次来时,机缘巧合之下也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李文硕排着的队前面也只有两三人。 只见前方的人,拿出一个写了字的小纸条和银钱递进去,不多时便有一个白嫩的小手把酒送出来。 看那酒瓶的样式,是上好的谷酒,李文硕尝过,辛辣无比,虽然醇香,但是并不出彩。 这个酒坊的卖酒人,自家酿酒,自家卖酒,平日里也拿不出像是猴儿酿这种稀世珍品,但却绝不掺假,偶有那种窖藏了一二十年的女儿红,也会通知一些老顾客。 终于轮到了李文硕,他没有递出纸条,只是放了一把碎银子在那只能称之为石洞的窗口,极为没有道理的说道:“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给我拿出来。” 洞口一阵沉默,然后传出了一个平静的女声。 “去过宛州了?” “嗯,待了几个月又回来了。” “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竟然没死,也真是走运。” 听得这话,李文硕呵呵笑了两声,毫不介意,虽然双方互相连名字都不知道,甚至连面儿都没照过,但交谈起来,却是像相识了几十年的老友重逢那般随意,东扯一句,西扯一句。 李文硕可以用识念探知石洞里的一切,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什么都知道了便没有意思了。 “怎么还不把酒拿出来?” “钱不够。” “我们这关系,谈钱多俗气,意思意思就行了。” 墙后面的那个女子应了一声,便是没有说话,可是半晌过去,还是不见洞口有酒递出。 无奈之下,李文硕叹了一口气,便是又抓了一把碎银子放在石洞上,抱怨道:“你个小财迷。” 李文硕拿到了酒,跟那一墙之隔的女子胡侃了两句,便是笑着离开了。 找到一家客栈,客栈里有个说书的,和老范不同,这个留着八字胡的家伙收钱,每人两文,不给当然也可以,但是大家都给了,你不给,面子上说不过去。 李文硕耐心的听那故事讲完,跟着看客儿鼓了掌,也交了钱,便是提着酒来到那说书先生的桌子上,笑着说道:“老先生,二十年的大青花,要不要尝一尝。” 看着这个许久没见的小伙子,那人也是一下子来了兴趣,说道:“怎么,几个月没见,还记得老哥哥我,真是不容易啊。” 李文硕哈哈一笑,说道:“先生风趣,哪里敢忘,不嫌弃的话,要不要来一口。” “呵呵,有酒喝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嫌弃,况且你小子整来的酒,怕不是好酒的话,你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说书先生调侃了李文硕一句,便是接过酒坛,扯开封泥,闻了一口,赞了声好酒。 李文硕也是高兴,吆喝着让小二再上几盘儿好菜。 本来店里是不允许自带酒水的,但是看这客人出手颇为大方,又背着兵刃,店小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这么,一下午的时间就是这么一下子晃了过去。 “老先生,你家里的那个儿子去哪儿了,怎么没见着他来给你送饭?” 听着这话,这说书先生苦笑了一声,说道:“那小子去边关投军去了,就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再见一面儿。” “瞧您这话说的。”李文硕又是给说书先生面前的杯子倒满了酒,说道:“您这身子骨硬朗着呢,再活个一二十年有什么问题。” 说书先生听得这话也是笑,说道:“我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不过老汉我今年已经是古稀年岁,这年头,能活过这么久的可不多,而且我这些年来无病无灾,就算一觉睡死过去,也不算揪心,街坊邻居关系也是好,就算儿子没回来,也不怕没人给我收尸。” “先生潇洒。”李文硕出声赞叹。 说书先生又饮酒一杯,咋了咂嘴,手指搓着那一撮花白的八字胡,笑着说道:“我这般年纪,一身粗布麻衣,走路都晃荡,何来潇洒?” “潇洒这事儿,从来只是一种态度,再说先生博文广知,老来仍能饮烈酒半壶,谁敢说您一个不潇洒?” 又是过了一会儿,到了说书的时间,老先生脸色微醺,喝了口清茶润了润嗓子,便是又开始了。 李文硕退后了几步,到了人群里,小店内的年轻男女客人,一边听着书,一边闲聊着。 出来走江湖,聊的自然是一些江湖事,大都都在谈论那几千里外的御花堂李绝仙,先挑昆仑,再战武当,说起来可比那个什么叫李文硕的逍遥侯厉害的多。 一下子扯到了自己,李文硕也是支起了耳朵。 谈到李文硕,又是很自然的扯到了前些日子的那些江湖旧事,扯到了华山,扯到了独孤仇,大家嬉笑着,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这么些消息。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白衣背剑的男子轻飘飘的从客栈里走了出去。 从宛州跨过瀚州,再到这临近风华州,几千里路,他一路快马加鞭,只用了几天的时间。 可是到了这最后的几百里路,他却是慢了下来,甚至连马都没有骑。 一方面是想见一下路上的那些老朋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接下要做的事着实不是疲惫不堪的时候可以做的。 他虽然行事放荡不羁,平日里也显得吊儿郎当,但是却是一个极为认真仔细的人,他可不想犯张宝鼎那样的错误。 想着几百里外的那座名山大岳,想着那个还在边关守国门的兄弟,微微一笑,想着虽说你当初说过要自己去把剑拿回来,但是事情毕竟因我而起,总要有个结果。 不为兄弟你出口气,也为我自己出口气。 第188章 你们打扰到我看景了 李文硕走到了码头上,镇里的朋友拜访完了,酒也喝完了,多留下去只是耽误时间,是时候走了。 和来的时候不同,这次他想走水路,当然主要原因是骑马太累。 邱兴江畔的码头上停泊着大大小小近百艘船,看起来也是颇为壮观。 现在有钱了,臭习惯也养了起来,自然也没有必要去搭乘那拉货的货船,夜里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李文硕找了一个有十五丈长的三层黄龙客船,当然,他只是在最下面一层,脚底下就是货仓,不过仍是付出了十几两银子。 至于最上面一层,据说被一群不知从哪来的少爷小姐花了三千两银子包了下来。 想到这里,李文硕只能摇头感叹,实在是没法比,三千两银子,再建两艘船也是绰绰有余。 他要是拿三千两银子包这一艘船,怕不是得心疼死。 秋天是一个善变的女人,天空是时阴时晴的表情,下过一场大雨的小镇,突然撒下阴冷的阳光,风带着温暖的寒意,连咸味也是冰冷的。 李文硕也是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站在甲板上,看着船头处分开的河水,感受着迎面吹来,带着湿气的秋风,深吸了一口气,只感觉别样舒爽。 不多时,身后又是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不用想,又是那群少爷小姐。 他们的老家在宛州,家里在当地也都是名门望族,此次走水路路过风华州,其实只是顺道,他们真正的目的地是长安,那个帝国权力的中心。 家里人把他们送到长安的儒家学馆中学习,名义上是去做学问,实际上他们自己也知道,他们是去做人质的。 不过这也只是表象,他们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用来遮掩另一位的身份。 这天气,三层上面的大多数人都走了出来,叽叽喳喳的欣赏着大江两岸的风景。 唯有五六个人还留在船舱里面,其他人也不在意,因为这几人身份最为尊贵,别人也没资格说什么。 刘德禄是宛州州牧家的公子,他姓刘,向上数个几十年,也能跟刘烨攀上一点儿亲戚,一向以皇亲国戚自居,他的身份在这几人里面也是最为尊贵。 当然这些人,要把这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给除去。 他是少数知道眼前少女身份的人之一,所以在面对着这少女的时候,神色愈加的恭谨,不过刘婧宸还是察觉到了他眼底下的那抹贪婪。 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她,对于勾心斗角这些事情清楚得很,自然不能以普通的少女论。 这黄龙舟上二十位年轻俊杰,或地位尊贵,或博学多才,总之更有所长。 可是就是没有一个她看得上眼的。 这次她出宫游历,开始时还有些新鲜感,但是后来却是有些厌烦了,随后更是不知道什么人泄露了她的行踪,招来了刺客。 幸亏她的身旁也跟着几位高手,不然的话还真有可能就此被人掳去。 她也不是个任性的性子,立马写了信到长安,征得刘烨的意见后,然后就踏上了归途。 “殿下,要不要出去赏景,这山外野景虽不比长安壮阔,却也别有一番风采。” “刘德禄,你瞧你那德行,公主不想出去你看不出来?” 刘德禄话刚说完,身旁的另一人就开口了,只见他腰间带刀,人高马大,一身黑衣甚是雄壮。 这人刘德禄也认识,宛州水师总领的儿子,田天,仗着一身武力一向无法无天,即便是很多家世比他好的道上人都被他打过,但年轻一辈的争斗,老一辈也不好管。 所以久而久之,也没有人愿意招惹这人,刘德禄自然也是,不过他也不怕他,笑着说道:“姓田的,殿下的心思我不知道,难道你个粗人就知道?” “你说什么?”田天瞪着一双大眼,提着拳头就要上前。 刘德禄心里虽然有些慌,表现的却还算镇定,轻蔑的看了田天一眼,笑着说道:“一介莽夫,和你坐在一起,真是有辱斯文。” 看到这里,刘婧宸虽然并不想管,但是她觉得自己再不管的话两人都能打起来,笑着说道:“你们两个也别吵了,这才刚吃完饭,等的我消消食儿再出去逛。” …… 船舱外面的这些纨绔子弟,虽然不知道里面那位的身份,但是从刘德禄和其余几位的态度,也知道不是个好惹的,隐约也是猜到了大概。 毕竟他们虽喜欢做些荒唐事,却也不是真的傻,相反一个个精着呢。 而且他们的身份或许要低一些,但也低不到哪里去,家里父母在地方上也都是说一不二的大佬,自是没有怕过谁。 只见一名身着一身艳丽红裙的少女四下扫视了一眼,目光就是盯在了李文硕的背影上,瞅了瞅身边,拿起一个水杯便是对着李文硕的后脑勺砸了过去。 李文硕没有转身,偏头躲过,继续看着江水,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红衣少女轻咦了一声,笑着喊道:“底下那游侠儿,身手还不错嘛,把你的剑扔上来给本小姐耍耍?”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虽然知道如果自己不回头的话多半会有什么麻烦,但他还是懒得动,在他看来,这群娃娃连陪他玩儿的资格都没有。 果不其然,见下面那白衣游侠不理会,红衣少女皱了皱眉头,便是又喊了两声,把其他人的目光也是吸引了过来,饶有兴致的看着这里。 “喂,下面那个小子,没听见燕子叫你吗?聋了是怎么。” 一名手持折扇,书生打扮的人物靠了过来,江湖人称竹叶青的他,在宛州一带颇有名气,不过不是因为武功,而是因为他跟很多大人物的子女都有结交。 他虽不知道屋子里那贵人的身份,却也是知道对方的尊贵,自己终究只是一个江湖人,也不做白日梦去招惹屋里那女子,否则日后死都不一定知道怎么死的。 再说他的本来目的就是身旁这红衣女子,此刻见到这一幕,表面上有些不悦,心里头其实正高兴,心道这不识相的小子来的还真是时候。 若能借着他,展现一下自己的潇洒气度,事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向这女子表露爱意,区区一个半大小姑娘不还手到擒来? 如意算盘打的不错,想来以前也做过不少类似的事情。 见身旁男子说话,红衣女子也是笑而不语,等着看戏,显然也是对这竹叶青的本事颇为信任。 她自是知道竹叶青在追求她,这竹叶青虽是一个江湖人,但人生的俊俏,功夫也好,礼节也懂,她倒是也颇为动心,想着如若再过段日子,如果表现的可以的话,自是也可以考虑考虑。 至于下面那个白衣剑客儿,就当逗乐子了。 对于这种事情,李文硕慢悠悠的转过了身,面无表情的往三层楼上瞅了瞅。 不光是竹叶青,或是那红衣女子。 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入他的眼。 一双漆黑的眸子缓缓扫过所有人,眼帘里不带一丝波动。 轻声说道:“都给我安静一点儿,你们打扰我看景了。” 语气十分平淡,说完之后便是又转过了身,继续看着身前的江水和前方的高山。 第189章 妹妹什么的 一句话,没什么威慑力,却是成功的使整座船安静了一瞬。 那些只是在一旁乐得看戏的姑娘,只觉得这白袍公子不管别的怎么样,方才这一句话说出来,就端的是一个霸气,那气势,比之我们的大高手竹叶青丝毫不输。 不过这句话却也是把竹叶青成功的气笑了。 眼前这人抢了他的风头,让他很没面子,不过也好,你现在越牛逼,待会儿越能衬托出我的本事。 竹叶青这样想着,手中折扇一打,眯眼笑道:“你这人还真是够狂妄的,呵呵,本公子再给你一次机会,把背上的剑拿过来,然后自己跳进河里,游上岸去。” 李文硕深吸了一口气,心道自己怎么出来看个景,老老实实站在这里都能碍到他们。 李文硕第二次转头,冷眼扫过楼上的人群,强大的气势瞬间骇的所有人都退后了一步,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白袍公子。 “我再说最后一遍,都给我安静一点儿。” 船上的人很不明白,为什么方才还人畜无害的玩物,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这副样子,那眼神看的人心砰砰直跳,浑身发冷 饶是竹叶青也是吓了一跳,他虽然跋扈,但手段并不弱,二十来岁的年纪,就拥有显锋上境的修为,也算的是了得。 可就是这样,眼前这个看着同样年龄不大的家伙,只是一个眼神儿就让他感到了恐惧。 他感觉到的东西远比其他人多,那浓郁的杀气让他心里一颤。 “什么事儿啊,大惊小怪的。” 胖子田天出来了,他很不高兴,本来想借机教训一下刘德禄这个小子,可是公主在场,他不仅没能动起手,反而还被那个家伙讥讽了一顿。 心里正憋着火,却是发现船舱外面乱哄哄的,像是出了什么事,不禁也是大怒,想着这群废物,怎么出来赏个景还需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可是一出来,他就发觉有些不对劲,不问来由,就是和甲板上的李文硕对上了眼儿。 田天虽然武功不如竹叶青,平日间,行事狠辣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不喜遮掩,动起手来也根本不考虑后果。 “你是何人?” “我不是何人,只是让你们安静一点儿,打扰到我看景了。” 同样的话李文硕又说了一遍,事不过三,这也是最后一遍。 不过却是一遍比一遍让人愤怒。 田天瞥了一眼身旁的竹叶青,冷哼一声,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可那又如何,他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自然帮着这个圈子。 无论平时他是多么讨厌这个叫竹叶青的。 “让我安静一点儿,真有意思,这么多年了,除了我爹,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 竹叶青隐约听到了田天咬牙的声音,知道眼前这个家伙真的怒了,这位虽然武功不怎么样,只能算个初境巅峰,性子可是出了名的狠辣。 而且还投了个好胎,有个本事挺大的爹,即便是竹叶青,也不愿轻易招惹到他。 不过也好,正好用他来试一下那人的深浅,省的我自己趟这趟浑水。 竹叶青这般想着,站在一旁等着看戏。 “那你还真是欠管教。”李文硕面无表情的说道,再次一句话震惊了船上的人。 田天笑了起来,但是任谁都能听出他的愤怒,他的脸色有些狰狞,冷声说道:“我欠不欠管教这事另说,不过如今我可要管教管教你了!” 说着便是一把从墙上撤下了牛角大弓,弯弓搭箭,一瞬间就是弓如满月,惹得船上女子惊呼出声。 但是她们并不害怕,只是兴奋,她们知道田天的本事,能开五担弓的好汉在军中也没有多少,这么近的距离就算穿着铁甲也挡不住。 她们此刻更想知道,底下那白袍公子,能否接住这一箭。 没人关心,如果李文硕接不住,怕不是就要葬身于此。 李文硕依旧在看着田天的眼睛,不带丝毫的情绪。 田天嘴角升起一股子残忍的笑意,然后松开了拉弦的手指。 嗡的一声,羽箭到了李文硕的眼前,在空中顿了一瞬,然后化作了漫天的碎屑。 田天冷哼一声,从墙上的箭囊里又抽出一根箭,想要弯弓再射。 竹叶青却是心里咯噔一声,背后冒出了冷汗。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方才下面那人用的竟是护体罡气,没错,就是护体罡气,想到这里,他又觉得不太可能。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年轻的武道宗师? 就在他想的时候,第二根羽箭同样出去了,看着眼前的羽箭,李文硕不禁想起了草原上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可是睁开眼睛,入眼的却是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 不禁有些恼。 然后羽箭就到了他的手中,随手掷了回去。 羽箭在空中带起一阵剧烈的嗡鸣,让听得人直皱眉头。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听得耳边一声惨嚎,才发觉这一箭穿过田天的肩头,将他钉在了墙上,手中的大弓也是落在地上,断作两截。 这一箭很随意,所以竹叶青能够看清其中的手法。 然后他的态度越加的谦卑。 就在这时,船舱里走出了一个人,看着一旁的田天,眉头微皱,转头向下望去,瞳孔微缩,然后就笑了起来。 刘德禄发誓,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笑容,只是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李文硕也是颇为吃惊,看着这位只有着一面之缘的女子,没有去想她为什么不呆在皇宫里面,笑着说道:“呦,我还想是谁家的船呢,这么嚣张跋扈,回头替我问问你哥。” “侯爷说笑了,既然来了船上,怎么不上来坐坐?” 刘婧宸这一张嘴,便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了,侯爷,黎阳为了稳定局势,已经很久没有分封过爵位了,哪来的这么年轻的侯爷。 一瞬间,一个名字出现在了他们的脑中。 逍遥侯李文硕。 白衣负剑,酒剑过三州,明德门前一气斩甲数百的盖世豪杰。 虽然很疼痛,但是田天还是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忍住了不去喊叫。 按理说,他父亲虽然没什么爵位,却是实际上拥有的权利却比李文硕这个侯爵的虚名大得多,虽说不能拿出来说事儿,却也不至于如此怕他。 之所以这样,主要是李文硕是一个武道宗师,他即便加上护卫都不是对手。 众多女子的眼中已经泛起了星星,这可是一块儿香饽饽啊。 如今黎阳不发放爵位,这东西,就越加显得重要与珍贵。 甚至方才那红衣女子也是,跟逍遥侯李文硕比起来,这看着不错的竹叶青,还真的就是有些不入流了。 “不了,上头太贵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在下面待着吧,小门小户的上不起。”李文硕笑着调侃了两句,瞥向了一旁退到角落里的竹叶青,接着说道:“方才还有人,让我把剑送上去,然后自己跳下河,游上岸呢。” 李文硕是个很记仇的人。 听得这话,刘婧宸眉头微皱。 竹叶青也是看得清楚,向前一步,尴尬的笑了笑,知道再待下去也是自取其辱,拱手说道:“是我狗眼看人低了,请侯爷恕罪,我这就游上岸。” 说完便是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向着岸边游了过去,态度果决的让李文硕都暗暗咋舌。 他最终还是留在了甲板上,没有上去。 然后刘婧宸下来了,刘德禄也是跟着下来。 然后其他人,倒是没有谁有胆子站在刘家人的头上,一瞬间,偌大的夹板显得有些拥挤。 不过依然没有人敢去打扰琉璃公主和逍遥侯之间的谈话,大家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眼睛时不时的瞅向不远处的桌子,窃窃私语着什么。 田天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和刘德禄在一起喝闷酒,他很不高兴,吃了亏,却找不回场子,这不是他的性格。 看着他这幅样子,刘德禄嗤笑一声,自是猜出了这田天在想什么,只是他也觉得,起码短时间内,是没有找回场子的机会了。 “听说你不是去宛州了吗,怎么又跑回了这风华州地界儿。” 眼前这个女子,排除身份不说,李文硕也不得不承认,看起来倒也算得上是赏心悦目,即便是陈依依也比不了,那种皇家天生的高贵气质,他所认识的女子中,大概只有罗九衣能够与之媲美。 李文硕品了一口杯中之物,笑着说道:“有些事情要办,办完了就回去。” “什么事情,能不能跟我说一说?” “这个,等办完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听得这话,刘婧宸切了一声,笑道:“你们这群男儿家总是这般神神秘秘,算了,不想说就不说,既然办完了我就知道,那肯定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李文硕连忙摆了摆手,笑道:“不算什么大事,只是终归会闹出一些动静,不说我,倒是你,刘烨还真放心让你出来。” 刘婧宸说道:“他自然是不放心的,可是拗不过我,可是出来我就后悔了,景色虽好,却是玩不尽兴。” “哦,此话怎讲?” “有一些碍眼的刺客盯着你,老想取你的命,试问怎么尽兴玩下去。” 听得这话,李文硕眉头微皱,说道:“所以你们才走水路回京,想着能避开这些刺客儿?” 刘婧宸点了点头,笑道:“就是这个打算,还有,我们竟然这么巧,又在同一艘船上遇到了,你说,这算不算缘分啊。” 听得这话,李文硕微微一怔,笑道:“这算故友重逢,我把刘烨当兄弟,你是刘烨的妹妹,自然也就是我的妹妹,放心,有我在,放心的玩儿,不用担心什么刺客。” 听得这话,刘婧宸又是开心,又是有些失落,妹妹什么的,显然不是她想要的。 第190章 侯爷三举剑 感受着刘婧宸眼中的异样,李文硕有些无奈,最近他所遇到的女子,似乎都比较喜欢以这样的眼色看他。 好在刘婧宸不是一般的女子,皇家女子对于儿女私情这种事情一般看的都比较淡,她也一样。 而且她是个很健谈的人,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跟李文硕聊起了这路上的见闻。 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天就黑了下来,邱兴江上水深而缓,很少有什么礁石,所以就任由船在河中央顺着水飘着。 刘婧宸始终是女儿家,不方便一直和他在一起,于是就慢步上了楼上休息。 唯有李文硕还站在甲板上,双手扶着栏杆,看着夜色,然后皱着眉头。 虽然这大江之上也未必安全,有能力刺杀刘婧宸的,肯定也会有着上船的本事,但要想不发出一点儿动静,连他也察觉不到,那可就是难了。 但他还是有点儿不安,于是越加警惕。 修行到了他这个份儿上,心志坚如磐石,能让他们感到不安的感觉,往往就是事实。 星儿不明,象谁把细碎发亮的一把芝麻,撒满了天宇。 周围还有着不少人也站在甲板上,有男有女,眼神时不时的瞟向李文硕,不知道安得什么心思。 那名红衣女子走到了李文硕身边,福身行礼,笑道:“小女子宛州万福郡郡守的女儿孙茜儿,在此跟侯爷陪个不是,白天的事情多有冒犯,希望公子见谅。” 李文硕摆了摆手,说道:“这点儿小事,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天色已晚,没什么事的话,你快去休息吧。” 孙茜儿一怔,没有想到这逍遥侯这么快就下了逐客令,强行挤出一丝笑意,说道:“那小女子就先告退了。” “等等,我有件事问你。” “侯爷有话尽管问。” “这船上有多少侍卫,实力大都如何?” 听得这话,孙茜儿一愣,心道这逍遥侯打听这个干什么,莫非还有什么企图不成? 虽然想的有些多,但她还是如实回答了,笑着说道:“各家的侍卫我都知道,但也不是太清楚,总共有十三个人,其中有十二人是显锋境界的高手,还有一位,就是随着那位贵人上船的老者,虽然不清楚实力,但料想应该不弱。” 李文硕听得这话,点了点头,既然有这么多侍卫,一人兼顾两人应该没什么问题,自己所要做的事情不多。 而且自己也没有必要担心那么多,堂堂琉璃公主出宫,身边怎么会连一个高手都没有,就算自己不在,也未必会有什么事情。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大船却是忽然摇晃起来。 李文硕终于知道,自己的识念明明笼罩了方圆几百丈,却仍然无法发现对手的原因。 因为对手在水下,始终附着在船底,而且最起码也有了半天时间,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内息之法,那么就是很高的高手了。 寂静的水面忽然炸开,两道人影从水底下猛然窜出,激荡的水花震起了几丈高,船上瞬间就是乱作一团。 敌人的目标很明确,出来的一瞬间就是扑向了三层的阁楼。 阁楼中也是冲出一人,与之对敌。 李文硕冷哼一声,也是冲了出去,拦住另外一人,同时冷声喝道:“一个个的有本事的,赶紧带着这些少爷小姐上岸。” 那些侍卫虽然有些慌乱,却也很快恢复了理智,飞速的找到了所要护卫的人,也不管什么形象,不管什么少爷小姐,两只手一手一个,便是施展轻功,向着岸边冲去。 那两人也是浑不在意,没有任何出手阻拦的意思,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刘婧宸。 那名护卫公主的老者应该是皇宫里的一位老太监,实力不俗,已经有了一般玄彻上境的实力,如果不是对上一些江湖名宿,基本上可以在这江湖上横着走,但是与其中一人纠缠在一起,竟是隐隐只能占到一丝上风,却是不能取得胜势。 李文硕与眼前之人对了一掌,强烈的劲气将两人都是震退了几丈。 那人也是轻咦一声,有些吃惊,笑着说道:“逍遥侯李文硕,没想到竟然有着这般实力,看来之前还小看你了,老许,你多撑一会儿,我这里需要费些时间。” 那名被称作老许的黑衣人也是一声冷哼,眼前这老太监实力不弱,武功招式更是阴毒,他也不敢有着丝毫大意。 李文硕却是笑了一声,他可不需要多少时间,背后碎牙出鞘,握在手中,看着眼前的老者,说道:“玄彻上境?倒也不像,你这境界,好像不太稳啊。” 眼前这人眯了眯眼,看着李文硕手中的宝剑,隐隐有些不安,仅仅是长剑出鞘,眼前这个家伙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锋芒毕露。 他的实力原本只差一线就可达到玄彻上境,为了这次任务,不惜以银针度穴,强行激发自身潜力,可是没想到,竟是还会遇到那么大的阻力。 从袖中甩出两把飞刀,在空中划过两道银光,整个人便是坠在飞刀之后,向着李文硕冲了过去。 谁知李文硕看也不看,横臂一挥,便是一道剑气斩了出去,斩碎两柄飞刀,剑气丝毫不减,便是对着那黑衣人冲了过去。 黑衣人瞳孔微缩,低喝一声,起手便是一拳,莹白的手掌砸在剑气上,硬生生将这道剑气砸碎,可是拳头上也是血流不止。 李文硕摇了摇头,自打他领悟了这戮仙一剑之后,剑道上的修为也是突飞猛进,别说这样的伪玄彻上境,就算是真正的玄彻上境,他也不放在眼里。 一步踏出,转眼间就是到了这黑衣人身前,手中碎牙看似随意的斩出,剑的威力还未展开,却是径直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白痕。 仅仅是一道扩散开来的剑意,就让眼前这境界暂时达到玄彻上境的黑衣人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那道剑意很直,很不讲理,明明是斜着挥出,却是径直的来到了他的眼前。 因为直,所以强,两人中间的空气,溅起的江水,还有其他的一切已然凝固在空中,然后被这一剑展开。 李文硕收剑,提步再进。 黑衣人向后掠去,神色惊恐,胸前满是鲜血。 这一剑用的仍是百里朝华的刀道,百里朝华的刀很直,带着一股不甘的反抗意味,无论前方有什么,哪怕是一座大山,都要一刀径直斩碎的意志。 那种刀道是别人无论如何也学不会的,李文硕也一样。 不过这一剑是他自己的。 因为他不想浪费时间,所以第二剑仍是杀招。 李文硕二举剑,眼神平静而坚定,这是他这些日子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手,毫不拖泥带水。 剑意散开,浩大至极,江水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上方激战的两人也是注意到了这江水异象,停下手来,神情凝重的看着眼前的李文硕。 黑衣人低吼一声,浑身真气仿佛燃烧了起来,莹白的手掌呈现出了一股子赤金色,宛若金铁,抓向了李文硕的剑锋。 凉风骤起,枯黄的树叶飘飘摇摇地随风漫飞,落到江面之上。 李文硕第二剑,以秋风杀人,萧瑟剑意尽起,转瞬间就是落到了那赤金色的手掌上,然后被那手掌挡住。 可黑衣人脸上的神色却是越加惊恐,一剑秋杀,秋风无形,又怎么是区区一只肉掌就能够挡住的? 如丝如缕的剑意划过他的衣衫,在他的肩膀上带起了一连串的血花。 李文硕三举剑,很是普通寻常,一剑送入那人胸口,将那人浑身气机搅碎。 轻轻一推,碎牙带起了大量的鲜血,一名玄彻境界的高手便是应声倒地。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让人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此刻甚至还有很多侍卫没有上岸。 那些船工什么的,没有人管,见到这种场景,却是很是自觉地跳下水,拼命地向着岸边游去。 李文硕再次出手,只是三剑,便是杀了一位玄彻上境的高手,虽然这三剑也是他全力以赴的结果,仍是把那位被称为老许的黑衣人吓了个肝胆俱裂。 老许一咬牙,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完全没有正面应对的念头。 第191章 威势 可老许并没有放弃,他来到了水下,对着船底就是一掌打出。 短暂提升的强大真气汹涌而出,顺着船底向上传去。 他想要隔着楼船,直接一掌震死刘婧宸! “糟糕!” 李文硕惊呼出声,着实怒极,是他大意了,差点儿忘了刘婧宸此刻还在船中。 离得最近的老太监也是反应过来,一下子便是跃进了船舱,将刘婧宸抱了出来。 看着她那惊恐的样子,虽然脸色苍白,却是因为老太监出手及时,没有受伤。 “侯爷,公主安好!” 见此,老太监也是松了一口气,向着李文硕喊了一声,脚尖在江水上一点,便是向着岸上掠去。 李文硕也是点了点头,来到了那阁楼顶上,感受着脚下传来的汹涌劲气,冷哼一声,便是一脚踏出。 巨大的力量透过船舱,又传了回去,双方的劲道交织在一起,几万斤重的木质龙船便是传来了吱吱嘎嘎的呻吟声。 李文硕一声冷哼,右脚再次抬起,然后落下,上面两层楼阁瞬间碎裂。 江面上崩出了十几丈高的水花,这吃水不知多少万斤的巨大楼船,竟是被李文硕一脚踩进了水里! 岸上的一众人等,皆不是什么善茬,更不是一般的富贵家族出身。 在场的众人,此刻虽然狼狈,可是翻一翻族谱,谁找不出几个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他们不是没见过玄彻境强者,平日里虽然尊敬有加,知道他们厉害,比自己身边那些显锋境界,一个打几十个的高手还要厉害的多。 但是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一个厉害法。 今日隔着上百丈的距离,只见那高大的楼船被一脚踏入水底,江水翻腾,连带着岸边的水流都是激荡不止。 一个个皆是目瞪口呆,心旌摇曳。 田天不顾被江水泡湿的伤口,一把推开了护卫,上前两步,想着自己方才好像还对着这家伙开弓射箭,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老太监也是护卫着公主来到岸边,虽然小心翼翼的看着四周,却仍是被这李文硕的举动震撼到了。 这等伟力,就算是他也不敢捻锋,这位据说年前才刚刚步入玄彻境界的逍遥侯爷,仅仅几个月的时间,竟是有了超乎他想象的实力。 一众船夫水手更是把李文硕当做了神仙般的人物,他们知道这楼船有多重,但正因如此,才更加惊恐。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侠客的认知。 李文硕踩在一块巴掌大小的碎木上,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水面,脚下有着斑斑血迹,可识念扩散开来,却是不见那黑衣人的影子。 皱了皱眉头,一名几近于玄彻上境的高手一心想走,以他的轻功本事,着实还没有什么留人的能力。 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确实需要认真修习一门轻功了。 不光是追人,以后打不过,逃跑也是个好本事。 见实在找不到人,估摸着已经跑远了。 李文硕脚尖一点,身形在水面上连连闪过,便是到了岸上,衣衫飘摇当真宛若神仙般的人物。 他那一脚用了巧劲儿还有戮仙一剑的剑道手段,否则单靠蛮力,想要把这楼船可踏进水里,显然有些痴人说梦。 不过也是着实给眼前这些人带来了极大的震慑。 反正在场的,除了刘婧宸还能跟他正常说话,其他的那些人,看着他的眼神里大都带着敬畏。 “实在惭愧,还是让那刺客跑了。” “侯爷说笑了,要说惭愧,那也是本宫惭愧才是,若不是侯爷出手,本宫能不能逃出来还说不定呢,你说是不是啊,三叔?” 一旁的老太监也是呵呵一笑,拱手称是,说道:“侯爷的本事,还真是让杂家另眼相看啊,再过一段时间,怕不是就要挤到那破军境界去了。” 听得这话,李文硕连忙摆手,笑着说道:“公公说笑了,我前几日才踏入的玄彻中境,如今境界方才稳固,想要继续破入下一境界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更别提什么破军境界了。” 这老太监不说话,脸上只是笑,心里却是不禁咋舌,默默地记了下来,这逍遥侯竟然只是玄彻中境,实力就已经不是他这个玄彻上境可以对付的了,这件事情需要禀明一下圣上了。 他虽然护卫着刘婧宸,但是皇宫里面能够真正支使他们这些人的,只有刘烨。 众人就是在一旁看着他们交谈,可这也着实不是什么交谈的地方,不说别的,大家身上平日里是不会带一些现银,所带的财物已经全部沉入江中,连吃住都成问题。 不过看他们这副样子,看来就算没钱,也会仗着武力,强行耍横住上一番。 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自己破费,带他们找一家客栈住上一晚,明日里去州郡之上,找官府,去找一下那些肥头大耳的官员,不愁弄不来钱。 事情没有李文硕想的那般复杂,最终也没用他出钱,作为皇帝的侍从,老太监身上随时揣着几万两的银票。 一群人就近在附近找了一个小客栈,休息了一晚。 李文硕是真的有些累了,躺在床上,很快就是睡着了。 但是今晚有很多人睡不着。 刘婧宸就是其中一个,此刻的她看着头顶的纱帘,感受着从来没有睡过的硬床,心里想着的却全部都是那个一脚踩翻龙船的逍遥侯。 以前也知道这逍遥侯神勇,但这些都是别人说的,此次亲眼看见,才知道平时如此吊儿郎当的一个人,认真起来,也有着如此霸气的一面。 少女怀春,刘婧宸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但每一次都是在独自一人的时候。 在人前,皇家的威严不允许她那样做,她自己也不允许,她是皇家威严的坚定拥护者。 当然,如果接近李文硕对皇室有利,能嫁给他自然也是不错的。 刘婧宸这样想着,勾起妖艳的唇,露出个美丽的笑容,很快也就是睡着了。 夜色凄婉,天空是浓烈的黑,几近是绝望的颜色,没有月光和星光,仿佛是乌云遮盖了天幕。 那远近的楼台高高低低的星点烛光摇曳在风中,如梦似幻。 老许缓缓的爬上岸,大口的喘着粗气,然后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森然的血点自口中吐出,借着夜色的掩饰,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老许脚踩着湿滑的鹅卵石,顺着岸边走着,李文硕最后一脚,虽然隔着楼船和水面,却仍是震伤了他。 这伤势很重,直到现在,他的气血还在翻腾。 此次回去,虽然以他的实力身份,完全不需要担心如何向主家交代的事情,但是人没杀死,他却担心主家如何向皇帝交代。 这种事情,根本不用查,猜都猜的出来是你做的。 而且根本不需要证据,即便不说破,只要皇帝认为是你做的,你就要付出代价。 他有些想不清楚,主家为什么要刺杀这琉璃公主,因为无论成不成功,都是得不偿失,难道只是对朝廷禁铁令的抗议? 不至于吧。 他依然在走,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去想,他只是一个武人,打架的事情他来,勾心斗角的事情交给别人就够了。 可是这次就算了,他绝对不愿意再次去面对那个白衣年轻人。 第192章 剑鬼 相比大船,其实竹筏要更加的舒畅,只不过没人愿意去坐。 刘婧宸也不愿意,她认为那有损皇家的威仪。 没办法,众人只好又包了一只大船,只不过李文硕租了一架竹排。 细长的竹竿在水里轻轻一拨,竹筏便是如利箭一般破开水面,只是瞬间便是超过了大船。 李文硕也不急着走,总归要送刘婧宸一程,等到了风华州,有人接应了再说。 因为前面已经来了消息,到了风华州之后,会有人专程调派三千兵马,护送刘婧宸回京。 那可不是皇宫披甲的禁军,那是骑兵,如果先前明德门前的那八百人全是骑兵的话,别说一夜,八百骑兵来回冲上几趟,李文硕怕是杀不了一百人便是会被冲死。 骑兵的冲击力,是普通军士对抗武道高手的绝佳手段。 秋日的阳光美好地照射着,暖洋洋的,熏人欲醉,江水两岸铺满了落叶,被太阳晒得又松又脆。 无惮的风的呼叫,毫无顾忌的抚过江面,打在人的脸上,却又瞬间化作轻柔的抚摸,十分的舒爽。 李文硕只是撑了两下船,便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把手中竹竿儿递给了竹筏上的那名哑巴船夫,自己则是盘腿坐在筏子上,自顾自的喝着小酒,一副世外高人的出尘模样。 船上的人都待在外面,那些公子哥儿表面上吟诗作对,谈论风月,心里却是酸得很,不过却是拉不下脸去找竹筏,不禁也是感叹,自己先前为什么就是不同意找竹筏呢,这东西实在是装高深潇洒的一大利器啊。 至于船上的那些女子,她们则是没了那么多的顾忌,一个个全部趴在栏杆上,看着船上独自饮酒的李文硕,叽叽喳喳的谈论着什么。 李文硕呵呵一笑,心情也是好,转过头去,对着船头的姑娘,高声喊道:“哪位妹妹想下来小酌一杯的?” 这一下大船上可是炸开了锅,宛州的女子虽然温婉可人,胆子却是丝毫不小,一个个都是高声喊着要去。 “那可不行啊,这竹筏太小,只能再上一人,这样吧,哪位妹妹信得过在下,就从那船上跳下来。” 看着李文硕脸上的笑意,众多姑娘一怔,可是就这一怔的时间,已经有一位穿着水蓝色薄衫的姑娘跳了下去。 只见李文硕起身,脚踩水面,未看清有什么动作,便是抱着那姑娘回到竹筏上,面对面坐好,惹得船上姑娘气的纷纷跺脚,想着自己先前为什么犹豫,直接往下跳,多跳几个人,那逍遥侯还好意思不接着不成?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船上已有一人,她们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 那蓝色薄衫的姑娘俏脸微红,低声说道:“小女子李秋曼,在此见过侯爷。” “你也姓李,原来是本家之人,缘分缘分,能饮酒否?” 蓝衫姑娘李秋曼,也是丝毫不怕这武力超人的逍遥侯,笑着说道:“启禀侯爷,我酒量好着呢,今天可以陪侯爷喝个痛快。” “姑娘豪爽,这杯酒就敬姑娘你!” 李文硕对待姑娘一向是客客气气,先前话语虽然轻佻,可真抱上了筏子,却又只是面对面坐着,饮酒聊天,连手都不碰一下。 不过他恰恰认为,这才是撩妹的最高境界,如果只追求肉体的欲望,他还不如去青楼来的实在。 李秋曼生的俏丽可人,言行举止也是颇为端庄大方,交谈了一会儿,李文硕也是颇为愉悦,实在看不出来,眼前这个可以称作为才女的人,方才竟是有着胆子第一个从船上跳下来。 也没错,船上这群人虽然行事嚣张跋扈了些,却是真正的一些大家子弟,除了少数武将家里出身的,多是从小就被逼着学了很多的东西,一个个儿也都算的是博文广知。 尤其是女子,琴棋书画,甚至女红,她们也是极为精通。 李文硕一向认为,同漂亮姑娘说话,不要在意聊的内容,总归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此刻遇到了这么一位健谈的,他才是发现,这才是真正的让人通体旷达。 此刻,长安城,刘烨可谓是发了雷霆大怒。 他知道,这中原大地,有着不少人对自己有意见,但是真的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胆敢刺杀自己的亲妹妹。 大概是皇宫里,骨肉相残的事情见多了,就连他自己,甚至都逼死了自己的亲爹。 他对亲情这种事情十分淡薄,可对自己这个同父同母的妹妹却是格外疼爱,平日在皇宫里,不准她受一点儿委屈,何况这次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能够有本事驱使玄彻上境高手的人可不多,有这本事,并且有胆子跟自己作对的更是只有那么几个。 刘烨把桌子上的奏折撇到一边,看着刚刚传来的密信,也是长出了一口气,自己这妹妹在水上碰到了李文硕,这事情着实没想到。 不过既然他在,刘烨也就放心了,对于李文硕的本事,他一直是相信的很。 眯了眯眼睛,舒展了一下筋骨,冷笑一声,自语道:“这群老东西,敢跟朕作对,真以为朕不敢收拾你们吗?来人,给我草拟一道圣旨,去请柳青先生出山!” 当世江湖,有一个武榜,由天机阁的天机老人拟定,上面有十个名字,皆是天下人认可的最强的十个人。 可是世间当真有太多隐世不出的高手,五大门派,皇宫之中,也都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老怪物,因为不为人知,所以也不方便让人知道。 天机老人即便知道有谁,也顶不住那么大的压力,所以他也说过,武榜排名,只在前五之人,是实打实的货真价实。 剑鬼柳青,武榜排名第五,除却上官羽,当世剑道称尊。 张远之更擅长道术,虽然他也用剑,但是剑术不如他。 世人虽知柳青就在剑阁之中,却是很少有人见过这位武道宗师,在世人的想象之中,料想他即便剑道不如上官羽,却也应该是一位潇洒豪情的剑客儿。 任谁也想不到,剑阁柳青,只是一名五十多岁,国字脸,山羊胡的普通人。 终日在剑阁之中,他也不是练剑,而是在读书作画练字。 “没想到前辈还有这等雅趣。” 出声说话的这人也不简单,他背后背着一柄巴掌宽的阔剑,是为春秋名剑破山,李文硕在夜华城遇见过的,天下第七的宋七宋明哲。 剑阁平日里不见外客,所以他这次不仅是不请自来,还是靠着一把剑闯进来的。 柳青现在在练字,他的字写得很好,但算不上珍品,也算不上大家手笔,只是字字之间都蕴含着剑气,即便是宋七这样的高手,也是忍不住不断去看。 “呵呵,没办法啊,剑阁千年来的规矩,搞得我年轻的时候,整日都在练剑铸剑,到老来这才有点儿空闲的时间,这才发现,画画练字什么的,和练剑一样有趣,而且还轻松地多。” 即便是宋明哲也没有想到,这位有着剑鬼之称的老人,面相看着极为的平易近人,话语也是诸多风趣。 “你来此是想挑战我?” 宋明哲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说道:“前辈剑道固然超凡,但晚辈剑道自认也是不差,你是前辈,天机那老头说你比我强,这无可厚非,但终究没有比过,晚辈有些不服气。” 柳青没有抬头,注意力全部都在字上,他很认真,却仍是被这话逗笑了,说道:“挑战完我,你是不是还要去挑战张远之,然后再去找上官羽?” 宋明哲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直接去找上官羽,如果你打败了他,老夫就自认不如。” 听得这话,宋明哲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晚辈总觉得,练剑这种事情,需要一步一步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柳青写了一个纯字,甚是满意,这是他这几天写的自认为最好的一次,很是高兴,说道:“你啊,倒是个老实人,天赋是有的,就是脑子转不过来,按部就班不是练剑的法子,用剑之人,讲的就是超脱,超脱一切枷锁,束缚,甚是是境界,以求能够达到最后的大自由。” “晚辈愚钝。” “呵呵,这样吧,跟你说个故事,我曾在古籍上看过,曾经有一个初境的剑客儿,手持一柄烂铁剑,仅仅靠着精纯剑意便是击败了破军境的高手,心中剑道根本不受境界限制,那等剑意,就算是我也想见识一下啊。” 看着柳青脸上唏嘘的神色,宋明哲一怔,明显对这个过于离奇的故事不太感冒,说道:“不知前辈说的是哪本古籍。” “大无上天恩魔剑录,还挺有意思的,你没事可以看看。” “额,前辈,听这名字,是个侠客小说吧。” 柳青一怔,干笑了一声,说道:“你别管是啥,道理总归是对的。” “那晚辈出剑了?” “等一下,别着急,我还有一个字没写好。” 第193章 陈芝麻 烂谷子 邱兴江虽然江水缓慢,但是行船的速度并不慢。 仅仅两三天功夫,众人就是到了风华州地界儿,见到那三千军马的时候,李文硕终是放下心来。 接下来刘婧宸要去长安,李文硕和他们不同路,自然也是到了分离的时候。 站在军队的护卫中间,李秋曼在内的一众女儿家,皆是满眼秋波的看着他,对此,李文硕也不好回应,只能假装看不见。 看着他这幅样子,那些胆大包天的女子们也都是心底暗笑。 “侯爷这是要去哪?”刘婧宸只是随意一问,既然李文硕前几天已经说了,他要去办一件事,那么自然也就没指望会告诉自己。 李文硕微微一笑,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此行要先去华山一趟,处理一些当年的事端。” 听得这话,刘婧宸一怔,身后也是传来了众多惊呼声,李文硕曾经在华山上的遭遇可不是什么秘密,如今再次上华山,怎么也不可能是去赔礼道歉的,其间意味着什么,大家也都知道。 虽然已经贵为逍遥侯,但是武林中人,对这种身份一向不太感冒。 那么李文硕这一次去,无非就是去打架的,这个大家心里一想就是清楚了,不过还是产生了各自不同的心思。 一同随行的众人,见过了李文硕的本事,却不知道华山的本事,自然觉得李文硕此举甚是豪气潇洒,可是刘婧宸不同,她知道华山的实力,那种传承几百年,即便王朝更替都不会覆灭的大门派,即便是黎阳都不想随便触碰,心下不免有些担忧。 虽然江湖上讲究快意恩仇,但是在刘婧宸看来,公然与这样的庞然大物为敌,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她也知道,李文硕估摸着也不会听自己劝,也就懒得多费口舌,只是福身说道:“侯爷小心,别的话不多说,在此只祝侯爷一帆风顺。” “呵呵,借你吉言,说实话,我和华山也没有什么生死大仇,不过此行确实上华山有事,那么今日,在此别过了,后会有期。” 此话说完,李文硕转身而去,白衣飘摇。 看着李文硕的背影,刘婧宸的心情有些复杂,过去的十几年里,她都生活在皇宫之中,时常听三哥说些江湖趣事,很是无法理解,自己的刘烨刘三哥儿,为什么会对这江湖草莽之地如此痴迷。 如今她却是有些懂了。 随口喊来一个侍卫,吩咐说:“回头把逍遥侯要去华山的事情散播一下,记住,不说中原,起码风华州,要人尽皆知。” “诺!” …… 等李文硕到华山脚下,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不过他却没急着上去,只是对着眼前这山间小道,睹物思物。 华山脚下和他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男男女女,莺莺燕燕的游客。 道路两旁的客栈,铺子什么的,也都是颇为热闹。 李文硕想找个住处,无奈问了好几家都没有空房,不过最好还是被他找到了,把东西放下,直到晚上李文硕才出门。 因为他来时听说,华山脚下的古镇,夜景尤其美丽,也是想见识一下。 上次来的时候,与独孤仇同路,自然不好在山脚逗留,上山之后也是诸多杂事,无心玩耍,这次他可要好好游览一下这华山风采。 今晚无月,星星却是多得很,耀眼的太白星正悬在这山岗的顶上,好像是一颗从黑暗山坳飞出来的宝石。 古镇里也是热闹的很,借着星光,不用点多少灯火,地上也是一片银白,四周看的清清楚楚。 李文硕在街上慢步走着,行人摩肩接踵,耳边又传来了羊肉串熟悉的叫卖声,当下便是起了念头,连忙从人群中挤了过去,才发现这华山羊肉串当真闻名天下。 小小的铺子前挤满了人,除了游客,也不乏很多习武之人,甚至还有身着青衫的华山弟子混迹其中。 不过李文硕也不介意,他不担心被人认出来,况且过了那么长时间,他当初粗布麻衣,现在锦帽貂裘,随着修为增长,气质也是有了不少变化,即便站在他们眼前,他们也未必认得出。 果不其然,李文硕与他们说笑了两句,大家也是相谈甚欢。 拍着前面那位光头大汉的肩膀,两人一手一把流着油的羊肉串儿,说道:“武老哥,这羊肉串儿味道确实可以,但也没他们说的那般好吃,来买的人怎么就那么多?” 这话就属于闲极无聊的瞎扯了,明明好吃的连串肉的签子都快吞了进去。 谁知那人也是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老弟,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东西,你说在哪做不能做,主要就是卖了华山的名头儿,我们来玩儿,主要就是吃个华山的名头儿,不过你小子,也是够意思,明天早饭算我的。” “哈哈,那可说定了,明天早上接着来找哥哥你,可别不认账哈到时候。”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走,兄弟我请你喝酒去。” “那感情好,正好哥哥我给你讲一下,当年我一人一刀,独战四十大盗,获得他们宝藏的故事。” 这光头汉子名叫武易,遇见的时候,操着一口江南道那边的口音,两人也就聊了起来,没什么别的目的,李文硕只是想找个人陪他喝酒。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名头,如今他也早已不是那个初出江湖的小人物了,不想闹出多大的轰动,所以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只道自己姓李。 为此武易还是数落了他好几句,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有什么好怕的。 汉子只是个初境武人,虽然喜欢吹牛,行事却也爽利,还说明日天早,约了几个朋友一起,登山看日出,李文硕也是欣然答应。 不过既然需要早起,那么就不宜喝那么多的酒,所以汉子也是吃过饭就早早离去,约好了第二天在山脚下黑豹蹲伏的地方集合,先见识一下那华山奇景黑豹之后,便再次上山。 说起来,华山之上,平日里也没有那么多的游客,起码不会有这么多的江湖武人。 主要还是因为他来此的消息,他也从很多人口中听说了这一点,不禁也是感叹,这消息传得也是太快了些,自己前脚刚走,后脚才到这华山,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 此刻,华山之上,也是十分不平静。 这段日子的华山终于活泛了一些,林听涛死后,独孤仇离山,确实给这座盘然大物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不过却也不是不可承受。 千百年来,华山不知经历过多少变故,可还是坚挺的存续了下来,这就是华山这种五大宗门的底蕴。 新选出来的华山首徒不再像之前那般年轻,已经接近四十岁了,玄彻初境的高手,本来以他的资历,达到玄彻境后,已经有资格担任宗门长老。 但是毕竟华山的小一辈弟子中,天才虽然不少,但实力能够服众的,独孤仇走后,却是找不出来。 过了那么久,华山依旧平静,可这两天,逍遥侯李文硕要来华山的消息,却是再次让华山之上热闹了起来。 毕竟当初的事依旧历历在目,大部分华山弟子,虽然心里也觉得是自己宗门有错在先,可毕竟大师兄是因此而死,也不可能对李文硕有什么好脸色。 林华也是颇为头疼,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在派人追杀李文硕,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不仅人没杀死,还让对方搅起了那么大的风浪。 不知又怎么走了狗屎运,被皇帝封了个逍遥侯,这下想杀也不好杀了。 看着眼前站着的林怀兴,叹了口气,说道:“若是那李文硕上山,你可有把握击败他。” 林怀兴正是那新任的华山首徒,虽然刚刚进阶玄彻,却是个十分老实谦卑的人,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对于这个问题,仔细想了一下,回答也很是中肯。 “若是那逍遥侯依然停留在显锋境界,弟子定能胜之,可是听说他已进境玄彻,更是连武当山的张宝鼎师弟都败于其手,而弟子的实力,比之宝鼎师弟自是远远不如,想赢的话,恐怕也是有些难度。” 这个有些难度,已经在留面子了,林华其实也知道,单凭这林怀兴,根本没有可能赢,他只是想问一下。 毕竟听到张宝鼎战败的消息,他也是极为震惊的,同为五派中人,他可是知道,自己的这位侄儿是如何的惊才绝艳,一身实力,就算被成为小仙人,也是绝不为过。 可是竟然还是败在了那李文硕手里,这才过去多久,他竟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若是不除,日后江湖岂还有我华山立足之地? 想到这里,看着林怀兴脸上的为难之色,再次叹了一口气,挥手示意林怀兴出去。 偏头看着窗外的星空,林华的脸色也是有些难看,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快要插进掌心里。 喃喃说道:“李文硕,你要来就来吧,不管你想干什么,不管你是不是什么逍遥侯,只要你敢上山,大不了不做这个华山掌门,老夫也定要亲手毙了你,给我那孩儿报仇!” 第194章 再临华山! 天还没亮,李文硕就已起身。 早早地来到那华山千级石阶之下,见到了武易,还有他招呼来的其他几个登山者,却是没有看到华山那天下闻名的黑豹。 失望归失望,但是几人也不在意。 顺着石阶往上爬,也不止他们一伙人,还有其他的很多登山者,天色昏暗,大家的兴致却都很高。 走了一小会儿,众人来到了半山腰,这里有个天台,是华山专门修建,供游人看日出的地方。 再往上,则是不允许了,毕竟乃是华山重地,要是整天都是游客,影响也不太好,对此大家也都理解。 而且,终于在这里,见识到了那传闻中的华山灵兽,一人多高的黑豹。 虽然知道这黑豹不伤人,但是看着那锋利的爪子,众人还是心有余悸。 武易倒是大着胆子走上前去,摸了摸黑豹的后背,笑道:“你们看嘛,这黑豹挺温顺的。” 然后还不待众人松了一口气,就见黑豹立了起来,明黄色的眸子四下扫视了一圈儿,便是盯住了几步之外的李文硕。 李文硕看着黑豹的眸子,微微一笑,说道:“好久不见。” 黑豹仰起脖子,一声低吼,众人只感觉山岗在颤抖,天台之上刮起了一道狂风,卷起落叶和灰尘,让人睁不开眼睛。 李文硕能睁开,所有的灰尘和落叶,到了他身边之后,便是自动向两边分开,只不过没人注意到而已。 等到大风停下,武易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只觉得双腿发软,半晌都站不起来。 抬起头来向四周望去,哪里还见得到那黑豹的影子,再仔细瞅瞅,却发现李文硕也不见了,一时大惊,心道不会被那黑豹给叼走了吧。 正担心,抬头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也是扯着嗓子喊道:“李兄,上面是华山重地,再往上可去不得,否则少不了会吃些苦头。” 李文硕已经抬步走在了山道上,听到武易的话,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秋天的山风,特别凶猛,那一片黑压压的松林,被风吹得呜呜直响,就好像有千百只野狼在齐声嗥叫似的。 可是李文硕却觉得很是自在,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清风,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在他看来,独自走天涯,独自闯江湖,或许多了几分孤寂,却往往是一个剑客儿的宿命。 没听谁哪个剑客儿,行走江湖,身边还要带一姑娘的。 李文硕这样想着,也是觉得,就算自己以后真的在宛州的庄子定居,也要时常出来走走。 下面的武易也是一跺脚,就要跟上去,却被旁边的一个同伴扯住了衣衫,说道:“你疯了,他傻你也跟着傻,明知上去就得挨打,你还跟着上去?” 武易冷哼一声,一把甩开他的胳膊,冷声道:“我朋友上去挨打了,我却在这里看着,那是何道理?挨顿打又如何,那也是陪兄弟挨打,我武易岂是那般贪生怕死之人?” 江湖之中,最讲情义,武易这话,更是让下面的一帮人羞愧难当,只觉得这才是我辈男儿该有的性子。 武易上去了,剩下的一帮人,一咬牙也是向上走去,颇有几分大义凛然,慷慨就义的念头。 人类有着很强的从众心理,见有一伙人上去,虽觉得奇怪,也是跟了上去,然后越来越多的人,都向上走去。 华山之上,自打听到那声震撼山岗的吼声之后,华山弟子们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紧接着就是有人报告了游人上山的事情,虽未看到本人,但林华还是知道。 “他来了。” 李文硕看着道路两旁的景色,同样的景色以前看过,如今再看,却是看出了一番不一样的风采。 并未施展轻功,只是悠闲上山,却还是把一众疲惫的游客儿甩在身后。 一步一个脚印,不急不缓,虽显单薄的身影,却是透着令人侧目的从容和潇洒。 武易看着前面不远处刚认识的那位李兄弟,衣衫飘摇,负剑而立,越加的出尘,也是看出了些许异样,想着近些日子的那个传闻,心里一颤,却也是不敢相信,连忙快步跟上。 越往上走,道路两旁的植被就越少,到了最后,四周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巨石了。 随着太阳的升起,李文硕走完最后一节台阶,漫漫石阶尽头,云雾缭绕,其间是那华山巨大的剑坪。 华山八百青衫弟子仍在晨练,铿锵剑鸣之声,清晰入耳,在山林中回荡不已,犹如龙吟,隔得老远就能听见。 林怀兴也是注意到了李文硕,虽然快两年不见,他还是认出了他,所以神色有些复杂。 林怀兴手中长剑一举,八百华山弟子瞬间停下动作,顺着林怀兴的目光看去,脸色也都有些凝重。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林怀兴低喝一声,手中长剑出鞘,周身罡气涌动,有三尺剑气发于剑尖。 这等气势,直接把刚刚踏上石阶的几个人吓的一个趔趄,连忙闪到一边,一动都不敢动,只是看着眼前的李文硕,眼中有些期待。 李文硕轻轻一笑,闭上眼睛,没有答话,识念扩散开来,就这样过了半晌,他又睁开了眼睛,脸上依然带着一抹笑意。 手一挥,有两枚碎片自一旁的乱石中飞出,稳稳的落在了李文硕摊开的手掌上。 “好久不见,青霜。” 然后他就抬起了头,眼中根本没有什么林怀兴之流,潇洒笑道:“麻烦通禀一声,就说逍遥侯李文硕,今日在此挑战华山掌门林华。” “生死不论。” 李文硕声音带着浑厚的真气,在这石屏之上回荡不止,传出去老远。 满山哗然。 武易面露震惊之色,他没有想到,昨晚跟自己一起喝酒的那人,竟然真的是逍遥侯李文硕。 那些跟着上山的游客震惊过后,也是直呼不亏,这等世间顶级强者之间的对决,能够亲眼目睹,实属人生一大幸事,为此挨顿打又如何。 再说山上已经来了这么多人,所谓法不责众,就还真不信华山敢动手。 林怀兴也是很震惊,看到李文硕这在意料之中,真正让他震惊的是,他口中所说的话。 挑战武当掌门林华,你当你是谁? 八百华山弟子此刻也是颇为气愤,华山掌门的实力虽然不在武榜之中,但也是这世间超一流的高手,武榜之下,便是他们。 不像李文硕之前打败的那些玄彻境,这是真正可以被称为武道宗师的人物。 林华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是武林前辈,只要他应战,这场比斗,无论输赢,他的面子都不好看,但他还是很高兴。 因为他本就想出手杀了他,如今既然对方自己提出挑战的要求,还说生死不论,那么他没有理由不应战。 所以他飘然而至。 “见过掌门!” 八百弟子齐声喊道。 李文硕看着身前从山巅缓缓飘落的身影,也是微微一笑,说道:“掌门,好久不见了。” 林华同样看着眼前的李文硕,感受着对方身上那股从容的意味,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冷哼一声,笑道:“逍遥侯来我华山,怎么不事先通禀一声,万一招待不周,失了礼数可怎么办。” “不用,我这等不请自来的恶客,前辈无需特别招待,今日来此,主要是来跟前辈切磋一下武功。” 李文硕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看的林华眼睛微眯,他不知道李文硕想干什么,难不成还真的妄想打败他不成。 这段日子,林华的功力已经达到了玄彻巅峰,借着紫霞神功的威势,别说一个刚刚踏入玄彻不久的李文硕,就算是其他同级别的高手,他也丝毫不怕。 紫霞神功就是这样的功法,越到后期,威力就是越大。 难不成是那个撑伞的刺客儿跟来了? 这般想了一想,林华也是嗤笑一声,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太多了,这毕竟是华山,他的地盘儿,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好一个切磋,既然你有胆子说出生死不论的话,那本尊今日便是好好指点一下你!” 第195章 挥剑决浮云 世间五大门派,无论是低调还是高调,他们的掌门,都必然是天下超一流的强者,这一点没人可以否认。 林华就是这一代的华山掌门,他的实力自然不用怀疑。 世人皆知,逍遥侯李文硕擅长剑术,在江湖上甚至有着剑仙的称号。 可是华山虽然以紫霞神功闻名天下,他们真正赖以相传的却是剑术。 没人认为,刚在江湖闯出一些名头的李文硕,比起剑术来,会是林华的对手,但李文硕既然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挑战,肯定也没有这般简单。 “侯爷千里迢迢,从宛州赶过来,要不要歇一会儿。” 听得这话,看着林华脸上调笑的意味,李文硕也是轻笑一声,说道:“不了,赶路虽然疲惫,但我这一路炼神养意,剑意自是巅峰,倒是掌门匆匆出剑,被我占了些许便宜。” 林华听得这话哈哈大笑,看着李文硕的眼睛,大袖一甩,眯着眼睛笑道:“真不知道你哪来的信心和我打。” 听得这话,李文硕笑而不语,他向来如此自信,尤其是剑在手中的时候。 林华叹了口气,说道:“看你如今气度,想来也是集上天眷顾之人,又是上官羽的弟子,未来不免有着争那剑道魁首的资格,若非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今日我也不愿伤你性命。”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挑眉,不共戴天的仇恨? 你那儿子的死就算和我有关系,但终究还是自杀,如何赖得到我身上。 想到这里,李文硕轻笑一声,说道:“前辈这等盖世强者,怎么会说出这般没有道理的话,若是运气好就能成为强者,那怎么说也轮不到我,也罢,就算如前辈所说,前辈今日如果伤我,那也只能说我命该如此。” “你这小辈,还真是有点儿意思,那今日切磋,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不过,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今日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哪里又那么多为什么,想来我便来了。” “侯爷这话无理,凡是总有因果,我不相信今日你会平白无故的来。” “那我来了,说不打了,现在走可以?” “侯爷说笑,来都来了,那就打。” 李文硕笑了一声,说道:“其实说来说去,终究只能以剑论事。” 为什么来,因为不来他心里不痛快,就是那么简单。 既然决定要打,两人便是都坚定了心思。 世间凡是优秀的剑客儿,无一不是坚决果断的人物。 林华看了两眼李文硕持在手中的碎牙,笑着说道:“是把好剑,叫什么名字?” “碎牙。” “我的剑也不错。”说着林华也是拔剑,古朴的长剑出鞘时,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然后横于身前。 “这把剑叫飞琉璃,重六斤六两,我二十岁那年,师父传给我的。” 作为一名剑客儿,林华是绝对值得尊敬的。 不过李文硕对此并不关心,他对一个铁了心想要杀他的人也尊敬不起来,所以他摆了摆手,打断了林华的话,说道:“说起剑,我倒是想问一句,万仞剑此刻可还在你华山之上?” 林华有些不悦,但身为长辈,却也不好发作,点了点头,说道:“在我华山首徒林怀兴手上,怎么,你有事?”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不回话,只是转身看着那八百青衫,出声问道:“哪个叫林怀兴?” 只见青衫之中,一人抬步上前,当此情景,也是不卑不亢,抱拳说道:“在下就是林怀兴,敢问逍遥侯,找我何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那把剑是我兄弟的,你以后不要用了。” 李文硕此话一出,知情的人尽皆沉默,不知情的人,只觉得这李文硕行事好生无理霸道,来到别人的地盘儿上,不先应对好眼前的对决,反倒关心起了别的事情。 林华也是有些生气了,冷哼一声,说道:“废话少说,你还打不打。” 李文硕转过身,看着眼前的林华,微微挑剑,神情肃穆。 林华也是举剑,手中古剑指着李文硕的方向,微微震鸣,发出欢喜的呼啸。 仅仅是一个随手的动作,他就是展现出了难以想象的剑道修为。 林华终究是前辈,面对李文硕,怎么也不好先出剑,做好了迎击的架势。 李文硕却不同,他很是认真,眼前的这林华确实很强,仗着大乘的紫霞神功,就算和自己处在同一境界,也是有着一战之力。 更何况,对手如今的境界,的确要比自己高上两个层次。 如果没有领悟戮仙一剑的剑意,李文硕今日是绝对不会上华山,找这林华的麻烦。 所以他选择先出剑。 但是他的身形却没有动,他的第一剑,是学自武当山的飞剑,剑光迅疾,已然到了林华身畔,破空之声才刚刚响起。 这种剑速,即便是林华应对起来,也会费些力气,但是他却没有动,只是低着头,甚至没有去看李文硕。 他不是没有感受到李文硕剑中那股子超乎寻常的意味,忍不住出声赞叹,非常高妙的剑意,高妙到让对方真的有了能和自己交手的实力。 可是他依旧没有抬头。 他的眼中,起码在这一刻,只有自己手中的剑。 灰色的剑影破空而去,在林华身上斩掉一块儿布料,森然剑意在他的肩膀上带出一道血痕。 可是他还是没有动。 李文硕眉头微皱,然后再次出剑,这一剑更为迅捷,如电似光,直斩向林华心口。 林华终于动了,手中飞琉璃在空中舞动,顷刻之间,便是用出了七种极为不凡的剑术,明明没有动用多少内力,却是以巧劲儿,直接破掉了李文硕这声势惊人的一击。 李文硕也不吃惊,飞剑之术,靠的就是速度和力量,变化本就没有手中之剑那般讲究,况且他的飞剑之术还是偷学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飞剑之术无用。 飞剑在继续,尾部带起了蓝色的电光,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光影和阵阵的呼啸声。 铁剑带起的威势如飓风一般,带起了落叶和枯枝,然后再把他们搅碎,刚刚亮起的天空又是一片昏暗。 见到这一幕,一旁观战的众人更是震撼的无以复加,就连华山弟子也一样,内心绝不平静。 林华站在原地,手中剑不断出手,每一次挥动,也都是迅捷无比。 必然在空中带起一道火花和一声打雷一般的轰鸣。 短短时间内,飞剑斩出数十剑,却是全部都被林华挡下。 再次挡下一剑,林华冷哼一声,抬步上前,仅仅是一步踏出,便是来到了李文硕面前,身形竟似比那飞剑还要快上几分。 李文硕见过这一招,紫霞神功中的白虹贯日,由这林华使出来,当真是威势无穷。 感叹虽感叹,但是李文硕也不敢大意,手一招,碎牙便是到了手中。 洁白修长的手指握住剑柄,与剑柄紧紧相握,看不到一丝缝隙,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当他手握住剑柄后,鞘中的剑,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又或者说,他的身体变成了剑的延伸,二者再也分不出来彼此。 林华眉头微皱,他再次感到了那股子超凡脱俗的剑意,而且无比清晰。 戮仙一剑,终究还是上官羽的剑法,上官羽不爱飞剑,所以只有剑在手中,才能完全的发挥出戮仙剑意的威力。 但是林华的剑没有丝毫犹豫,还是刺了出去,这一刺便是全力,磅礴的力量顺着剑身,传递到了碎牙之上。 这一剑,至简,同样至强。 幸好李文硕的剑也足够快,身前三尺,风雨不能进,剑自然也不能进。 但是他的神情同样凝重,因为眼前这一剑确实很强,前所未有。 秋风之中,碎牙横在胸前,极为平直的举起,戮仙一剑中混杂着百里朝华的刀意,只不过不是用来进攻,而是用来防守。 飞琉璃虽不在剑谱之中,却也是天下少有的好剑,此刻在林华手中,也是威力尽显。 剑锋刺破空气,没有一丝颤动,碰触了碎牙之后,却是急速的颤鸣起来,伴随着这种颤鸣,如潮水般的力量也是不断涌来。 李文硕的脸色瞬间苍白,这股子力道,和他以前所创出的碧波水纹剑有着相似之处,却是更加高明。 碎牙至刚至强,此刻却是在这一剑之下弯曲起来,并且越加的明显。 但是始终没有断裂。 林华叹了一口气,赞叹一声,身前三尺,果然名不虚传。 第196章 胜的随意 林华一剑力尽。 但是剑意还在,所以空气还在颤抖,李文硕手中的碎牙还在弯曲,不过终究奈何不得。 李文硕收剑,然后如山剑意崩塌。 林华也是神情微凛,做好了防御的准备,既然自己一剑不能建功,那么自然也就到了李文硕出剑的时候。 身前三尺是上官羽所创,不是什么剑招,而是一种剑意,自然不仅仅是防御那么简单,相反,这本就是用作进攻的生杀大术。 身前三尺之内,无论是什么,都必须承受他的剑术。 很不巧,他方才进攻的时候,已经踏进了李文硕身前三尺之内。 不过林华也是不惧,他对自己的剑术也是极为自信,就算那身前三尺的剑意高明无比,但是双方的实力,经验都摆在那里,自己很难会输。 可是双方稍一接触,林华就知道自己错了。 如果说他的手中剑术几乎完美,称得上是毫无破绽,那么李文硕的近战手段,就可以称作是艺术了,一招一式之间,凌利中透露着一股无形的美感。 让林华着迷的同时,又感受着巨大的压力,不得不全力应对着。 沉重的碎牙在身前连连点出,轻盈的就像女子手中的绣花针,森然剑气有若雨点儿,在林华身前荡起一道道涟漪,不断震荡着林华的体魄。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种不以刚猛为先的剑法实则最是凶险,逐渐侵蚀对手的身体,有时候与之对剑,竟是不知不觉就败了,莫名其妙。 可是这对林华没用,他面上紫气氤氲,甚至扩散到周身,内力雄厚根本不惧这雨点剑气。 紫霞神功,本就是一种极为高深的内功功法,练至大成,不仅内力雄浑远超常人,而且内力也会有一种治愈伤势的效果,寻常内伤,在紫霞神功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李文硕自是看出了这一点,始终将距离保持在三尺之内,剑势骤急,直攻中门,是以一剑秋杀。 林华也是微微眯眼,手中之剑也是光芒大作,挥手一剑,方寸之间便是迸发出了数十丈长的紫色剑气,剑势浩大,将李文硕的秋杀完全掩盖。 可刚一接触,却仍是双双湮灭,再次不分胜负。 林华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李文硕看似招式繁多,但终归靠的只是一招,那种让他也看不真切的剑意,否则的话,这几次出手,对方已经败了。 可是,现在竟然还跟自己不分上下。 双剑不断交织,摩擦,碰撞,迸发出了钢铁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林华的剑术终究要老道一些,所以即便在这三尺之间,两人交换了数十招,仍是不分胜负,不过他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在这三尺之内,以他的实力,被李文硕占到先机,仍能支撑一个五五开的局面,本就说明了他的剑道修为在李文硕之上。 可是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见招拆招,一直被动挨打。 他准备做出改变,所以他退了一步,这一步就是十丈的距离。 李文硕没有跟上来,但是碎牙跟了上来,剑招依然不断,不给林华一丝喘息的机会。 飞剑轨迹捉摸不定,倏而在东,倏而在西,如游龙般肆意狂舞,在天空与地面之间来回穿梭,把初生的晨光,反射到了宽阔的剑坪上,到处都在闪烁着五彩的光芒,画面美丽壮观到了极点。 以林华的修为,自然也会飞剑,不过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手中剑,这不仅仅是华山剑法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自信自己的手中剑,胜的过这飞剑。 就像多年之前,张远之和上官羽打的时候一样,飞剑固然强盛,却是仍破不掉上官羽的身前三尺,故而张远之根本赢不了。 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世间有一个人,可以把飞剑之术和手中之剑的转换,如此交替自如的一个人。 这根本不合理,就像华山注重手中之剑,而武当注重飞剑一样,这种交替转换,本就有违剑道常理。 李文硕的表现华美纷呈,放肆到了极点,仅以一把飞剑,便是打出了数百把剑的气势。 在场的众人,无论是那些华山弟子,还是越来越多的游客,乃至于那到场的十几位华山长老,看着眼前这方剑光纵横的天地,皆是震撼的无法言语。 不说境界,就是这份剑道,就已经超出了他们对剑的认知。 李文硕很清楚自己的剑,他知道自己的剑会给对方什么样的感觉,就像自己刚刚领悟时,这剑给自己的感觉一样。 本就不符合常理,因为这剑本就是变数。 剑招简单,至简至强,是一种强大,此刻的华美纷呈也是一种强大。 林华有些明白了,但是手中之剑却是没有停下,依旧在上扬,这一剑站在了碎牙的剑尖,李文硕眉头微皱,明明隔着十几丈的距离,还是觉得浑身一震,差点儿连飞剑都控制不住。 林华修习手中剑多年,自然有着应对飞剑的法门,用来对付武当的飞剑或许还有些不足,但面对李文硕这还不够成熟的飞剑,却是绰绰有余。 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礁石一般,任凭李文硕如何进攻,却始终不能动摇他分毫。 林华自幼习剑,早年间在江湖闯荡,也都隐姓埋名,故而世人对他的印象,仅仅是华山掌门,名气甚至还没有他的师弟,逍遥子大。 但现在已经无人记得的是,几十年前,他也曾经是华山首徒,惊才绝艳,一生痴于剑道。 他的剑就像他的人一样,低调,但绝不简单。 至于李文硕,他一向就是那般潇洒随意,甚至可以说,过于随性了,所以有时候,林华甚至不明白,他的这种性子,是如何能把剑练好的。 隔着十几丈的距离,李文硕向前一步,手却是握住了剑柄,和林华的距离只有咫尺之遥,然后一剑刺出。 林华的剑道很高,所以他在这简单的一记直刺之中,看到了很多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看到了无穷的变化,所以他不知道怎么挡。 下一刻,剑锋上移。 林华微微一怔,苦笑了一声,仅仅一个愣神的功夫,李文硕的剑便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杀了我吧。” “呵呵,前辈说笑,我来此又不是杀人的。”说完,李文硕晃了晃手中的青霜碎片,笑道:“我来这儿是为了他们。” 林华感受着碎片上的剑意,微微一怔,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原来如此,我输了,心服口服。” 剑坪之上,林华低头,看着手中的飞琉璃,沉默不语。 李文硕微微一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赞了一声好剑,然后转身离去。 他来华山,本就没有世人想的那般复杂,就像世人看他的态度一般,随性而行,所以才能遵循本心。 想来就来,想走便走,谁能拦我? 第197章 登天子 不过走的时候,还是发生了一件小事。 李文硕来到了林怀兴面前,没有理会他,只是拔出了他腰间的万仞剑,随手一扔,万仞破空而去,径直插在剑坪中央。 万仞剑轻轻颤鸣了两声,似乎在感谢,然后重新归于孤寂,静静地在那里等待它的主人。 自始至终,林怀兴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他袖子下的拳头,握的指节发白。 然后李文硕就下山了,身形飘摇,一步十丈,看的一众人等目眩神迷,心向往之。 逍遥侯李文硕,登临华山,剑败华山掌门林华的消息传了出去,也是向这个世界宣布,李文硕,正式踏入这个世间的超一流高手层次。 江湖震动的同时,也给很多注意却没多重视李文硕的人提了个醒。 原本仇视,甚至暗地里派人追杀过他的势力,也是重新掂量了掂量。 罗九衣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太过吃惊。 虽然她知道,上次见面时,李文硕不过玄彻初境,此刻就算再有进境,也就只是玄彻中境。 但是她一直觉得李文硕不会输,起码在遇上自己之前不会。 不过她还是很不高兴,她不喜欢这种追着人走的感觉,不知道李文硕要去干什么,只能听着消息前去,可是这样每次都会慢上一步。 站在华山脚下,即便再多的人,也无法遮掩住她的光彩。 如今她武功大成,境界也是到达了玄彻上境,身上隐隐带着一股子佛家的威严气息,白衣胜雪,高贵的一塌糊涂。 赤着一双莲花般的小脚,在青石板上漫步走着。 游人下意识的避开她,可是眼睛却是不自主的想要去看她的面容。 不过却是没有什么登徒子上前,用猪脑子想一想都知道,这个女子绝不好惹。 罗九衣走进了一家客栈,同样万众瞩目。 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客栈里,一个人占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两道素菜,她却一口没动,只是自顾自的倒着酒,如玉般的俏脸上无喜无悲。 但是时间长了,总有那么几个不长眼,或是自认为本事很高,有资格泡到这妞的人。 沈青云就是这样一个人物。 风华州尚武,少有什么出名的读书人,但沈青云不算,他本是一介布衣,前些年来进京赶考,中的头名之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朝为官,而是重新回到风华州继续耕读。 但是没有人敢轻视,或看不起这个家伙,因为这是个可以和国师李青山奏对一天,和先皇刘焱相谈甚欢的人物。 正所谓沈家有青云,一步可登天,这个说法也是由来已久。 可以说,他就是风华州读书人的楷模和偶像。 是北地寒门士子的代表人物。 本来他来这华山,只是游历,赏景,身边也不是没有带什么美人。 一郡郡守的女儿,要姿色有姿色,要身份有身份,甚至还饱读诗书,跟着他一介布衣,走南闯北也是毫不嫌弃。 本来他对这女子也是颇为满意,觉得也是勉强配得上自己,可是自打看到了这罗九衣一眼之后,便是瞬间失了魂魄,惊为天人,只觉得这才是人间极致的女子。 与她一比,什么郡守的女儿,就像地里的尘土,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所以沈青云走了上去,笑着问道:“姑娘,独自一人喝酒啊,我能坐在这里吗?” 可是女子没有答话,甚至没有正眼瞧他一眼,见此,沈青云也是微微一笑,他把这当做了默许,所以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北山倒这种东西,入喉辛辣,着实不是姑娘家该喝的东西,在下这里有上好的猴儿酿,姑娘要不要尝一尝。” 听得这话,罗九衣瞥了他一眼,冷声说道:“谁让你坐在这里的。” 沈青云微微眯眼,一身青衣的他,虽是书生,身上却没有什么什么书生气,笑着说道:“我为何坐不得这里?” 罗九衣没有答话,她不想和眼前之人继续这等毫无意义的争辩,继续喝酒。 北山倒确实比不上猴儿酿,但她却是颇为喜欢这辣喉的感觉,至于猴儿酿,她早就喝腻了。 沈青云继续坐在这里,见姑娘不理他,也不失望,毕竟这样的女子,必定与那些凡俗之人不同。 自顾自的点了壶酒,同样是烈酒烧喉的北山倒,他的酒量也不错,饮上一壶,尚可不醉。 店中二人,单是看着,就颇为不凡,像是神仙眷侣,惹得一旁路人纷纷侧目,心中艳羡不已。 沈青云也这样觉得,他很享受别人的这种看法。 “敢问姑娘芳名?” 已经喝了不少的酒,脸色微红,知道自己再喝下去,怕是也要醉了,可是看着眼前女子,仍旧面色如常,不禁也是佩服这姑娘的酒量。 罗九衣停下倒酒的动作,看着眼前这个人,以她的阅历,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只不过她的心很静,像是一块儿石头。 虽然还是个二十岁的姑娘,可是破境之后,真的没有发现一件,能够让她心中稍起波澜的事情了。 现如今,即便是回忆叶胜的死,对她而言,也不是那般痛苦的事情。 “你是何人。” 语气中充满了霸道和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沈青云感受到了那股子压力,心道这女子还真的不简单,不过正和他的眼光,他沈青云的女人,怎么能和常人一样。 “在下风华州,沈青云。” 听到这个名字,罗九衣没有丝毫波动,虽然她的确有些意外,因为她也听说过,身家有青云,一步可登天的名头儿。 “罗九衣。” “好名字。” 罗九衣微微点头,终于动了筷子,开始吃菜。 “姑娘为何深夜里,独自一人,在此喝酒?” “我来找人,没找到。” “我猜,那人,是个男子吧。” 罗九衣没有答话,继续喝酒。 “能让姑娘你这样的人物,如此黯然神伤,那男子也真是好生幸运,实在让人羡慕。” “我找他,是为了杀他。” “能被姑娘恨,也是一种运气,起码沈某现在就不在姑娘眼中。” 沈青云低头颔首,他自认一生风流潇洒,却是没有想到,竟是就这样,败在了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手中,心里也是有些不服气。 不过,他向来是个不服输的人。 “敢问姑娘,那人是谁?” “李文硕。” “原来是侯爷,难怪,敢让姑娘如此伤心,要不要我替姑娘你杀了他。” 罗九衣抬起了头,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还有点儿意思,勾唇深意一笑,说道:“你要杀他?” 看到这笑容,虽然其中带着嘲弄,沈青云依旧笑了起来,说道:“有何不可?” 罗九衣没有说话,只是起身,留下一桌饭菜,和依旧带着满脸笑意的沈青云,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沈青云倒是不在意,微微起身,丢下两个银板,便是提着一壶酒走了出去,才出店不久,左拐右拐转了半天,终于来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说是没人,也不准确,因为就在他的身前,站着一个浑身黑衣,却又面色雪白,没有喉结的阉人。 “替我办一件事,三天之内,我要让整个风华州都知道,罗九衣,是我沈青云看上的,谁跟我抢,就是跟我作对。” 那阉人也是一笑,阴阳怪气的说道:“沈公子,你可知道那罗九衣是什么人?” 沈青云呵呵一笑,瞥了那阉人一眼,说道:“我自然知道,魔教教主,玄彻境界的高手,但是那又如何,我看中的是她的人,又不是她的武艺,世间武者众多,但多是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真正统治天下,还不是要靠我们这些读书人。” “公子真是豪气,只不过陛下吩咐了,我只负责保护公子的安全,其余的事情,一概不予过问。” 沈青云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笑着说道:“麻烦你给陛下写封信,就说此事只要陛下帮忙,我就入朝为官,我就不信,世间还有我搞不定的女子。” 听得这话,阉人脸上也是有些意外,心想着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于是拱手退下。 第198章 行路难 李文硕大概也想不到,就是这般,自己就又是多了一个不惜杀了自己,不共戴天的敌人。 此刻的他,独自一人走在驿道上,竟是产生了些许熟悉的感觉。 也难怪,同样的景色,这些年也是看过了不少。 大概是走累了,随手拦下一驾马车,笑着问道:“敢问主家,可否带我一程,实在是累了,银钱什么的,不是问题。” 见此情景,车夫显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恭恭敬敬的等在一旁。 车厢里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说道:“年轻人,赶路累了就上来,陪老夫说说话,提银子的话就太见外了。” 听得此话,李文硕也是高兴,连忙上前,掀起马车的帘子就走了进去。 车厢里面的空间不大,铺着暗黄色的羊绒毯子,倒也不小,容得下三四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走进其中,只见一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坐在车厢中间,笑眯眯的看着他。 李文硕也是微微一笑,拱手失礼。 “谢过主家,不然再这么走下去,我怕不是得累死。” “举手之劳而已,看这样子,小友明明是从风华州方向来,却是操着一口南方口音,可是回归故乡?” 李文硕哈哈一笑,看着眼前老者,说道:“回禀长者,只是办些事情,事后还要回去,不过我看起来,就这么像一个归家的游子吗?” 老人一手捋着山羊胡,笑着说道:“倒也不是,这是看你面色,虽有心事,却是一副极为放松的模样,想着应是回归故里,才会暂时忘却烦恼。” “长者那可猜错了,小的此行,只是去拜会一个朋友,不知长者此行,是去何处?” 听得这话,老人摇了摇头,满脸皆是放松之意,说道:“我出来也是有事,只是现在事情办完了,此行,是回家。” 说着又是瞄了两眼李文硕背后的铁剑,说道:“没想到,你还是个练剑的江湖人。” “怎么,长者对江湖人有何偏见不成?” 老人摇了摇头,指了指头顶的马车,笑着说道:“我家在蜀中,那里地势险峻,民风彪悍,动辄杀人的剑客侠士随处可见,江湖人也是见得多了,我以前年轻的时候,也想着仗剑走江湖,奈何家里管得严,等到我能够自由出入家门,不受限制的时候,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只在江湖走了几年,便是没了那种少年心思,之后便是一直待在家里,很少出来了。” 在秋高草枯的旷野上,天上是一片青,地上是一片赭,中疾的猎犬风一般快的驰过,嗅着受伤之兽在草中滴下的血腥,顺了方向追去。 此时的中原大地,虽然是繁华盛世,但真正有人的地方,也就是那些相隔甚远的城池和村镇,大部分地区就像这个样子。 与人声鼎沸的大都市比起来,这里更像是另一个世界,宁静而旷远,野蛮而血腥。 唯一能把两者联系起来的,大概只有那条已经存在了几百年的驿道,还有驿道上,此刻奔跑着的明黄色马车。 马车之中,李文硕听着老者的话语,不置可否,聊聊几句话,他自然无法想象出老者的生活,但是也是能从语气中,感受着老者那种发自内心的通达和旷远。 这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李文硕心中给出这样的判断,不是因为修为,阅历,甚至是学识,只是因为对方对于人生的态度。 “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我年纪大了,不在这江湖上游历,也想像您这样生活,平日里溜溜鸟,钓钓鱼,调戏一下小姑娘。”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是在想,这次回去之后,要不要像李文硕说的那般,买只鸟儿回去养,顺便逗弄一下门内的小姑娘。 可是也只是一想,便是熄了这个念头,毕竟自己平日里在弟子眼中,还是颇有威望,哪能到头来晚节不保。 “年轻人,人老了,虽然有很多事情,做起来都没了那么多的忌惮,但是要是真的想做到随心所欲,也是极为的不容易啊,世间有很多你不愿意去做,但是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这些事,不是因为你年纪大了,就会有所改变的。” “长者高见,小子受教。” “呵呵。” 好不容易见到这么一个有趣的小子,老人也是高兴,以往门内的那些小子,一个个,见到他,无不都是板着一张脸,平日里即便再肆无忌惮,在他面前都乖的像个孙子一样。 “小子,把你的剑给我看一下。”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从背后取下碎牙,双手奉上,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苦笑一声,说道:“老人家,我这剑,比起寻常宝剑,可能要重上不少。” 老人脸上倒是没什么异色,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看这材质,通体由异种陨铁打造,倒是一把好剑,少说也得七十斤以上。” 老人说着,仍是一把接过了碎牙,单手握住剑柄,没有一丝颤抖,细细的端详着。 李文硕是真的被震惊到了,这才发现,老人握剑的手上全是常年练剑磨出来的老茧,眼前这个看似寻常至极的蜀中老人,竟然还是一位少有的高手。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高手,因为老人没有刻意隐藏气息,自己却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这难道就是传说中,返璞归真的境界? 李文硕这般想着,心里也是隐隐有些震动,想着蜀中有谁,是这般年纪的高手,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来。 只好继续的看着老人,希望能够从中得出一些什么消息。 老者手指拂过剑身,忽然轻咦一声,只见碎牙微微颤抖,缓慢行驶的马车也是忽然停了下来。 拉车的马匹也是受了惊吓,却是不敢动,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四肢发抖,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任马夫如何驱使,也不肯挪动步子。 李文硕知道,这是触动了剑中龙魂,也是颇为担心。 谁知老者只是微微一笑,轻声吐出安静二字,碎牙也就当真沉寂了下来。 过了不久,马儿终于也是恢复了平静,继续前进。 “其间竟然封印着龙魂,倒是与我以前所听说过的一把剑有些相近,不知小友是何方人士,师承何派,如何称呼?” 听得这话,李文硕倒是真的有些汗颜,没想到随随便便搭乘个马车,便是遇上了这样年老成精的强者,竟然好像还认识这碎牙,难不成是老爷子以前的仇家? 李文硕只能想到是仇家,因为他不认为,就老爷子那高傲孤寂的性子,在江湖上能有什么朋友。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担心,心道若真是仇家,那找老爷子报仇显然不太可能,不会把火撒在自己这个小辈的身上吧。 于是李文硕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脸上堆起了一抹高傲的神色,故作神秘的说道:“长者既然是蜀中人士,不知可否听说过那蜀中剑阁?” 老者抚了抚胡须,微微一怔,蜀中剑阁他自是知道,只是就是不知,自己门下,何时多了这样一个弟子,竟然还不认识自己,忍不住出声笑道:“失敬失敬,没想到,小友竟然和蜀中剑阁还有些联系,不知怎么称呼?” 李文硕呵呵笑了两声,拱手笑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是蜀中剑阁的大弟子,剑一。” 第199章 碧水楼(四更,求票求订阅) 听说自己是剑阁的大弟子之后,李文硕发现,眼前的老人对自己是格外的热情。 不禁也是有些吃惊,没有想到,剑阁弟子竟然在蜀中,有着这么高的地位,寻常武林人士,只是听到这个名头,就会换上这般态度。 其实他假装自己是剑阁弟子,还是有一定原因的,毕竟剑阁对江湖人来说,实在太过低调与神秘。 门内弟子,很少为外人所知,在江湖上也一直没什么传闻。 而且就算对方刻意去查,也查不出来,因为他的身份,早已是被太玄楼以前伪造好了的。 柳青也是很震惊,他当然知道剑阁的大弟子是谁,就是自己的孙子,只不过跟着自己姓柳,哪里叫什么剑一? 不过他倒是不担心对方有什么企图,毕竟以他的实力和身份,实在是很少有什么担心的事情了。 如若不是因为家业实在庞大,需要他操心,甚至连皇权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他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这次受皇家驱使,让几个豪门世家血流成河,几乎从这个世上消失,造了无数的杀孽。 虽然世人都知道这是谁的意思,但最后却只能怪罪到他头上。 但是没有办法,自己必须去做,这也是当初皇帝答应剑阁可以不用遵守禁铁令的条件。 没有人会认为,一个帝王,会因为某些江湖情怀,在禁铁令这样的大事上出现如此大的纰漏和仁慈。 只要是明白人,想的就是剑阁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这个问题很简单。 因为比起五大门派,剑阁所拿得出手的东西,就只有一样,那么就是他们的阁主,天下第五的武道宗师,剑鬼柳青。 他没有拆穿李文硕,而是继续谈了下去,越谈越觉得眼前这个小辈极有意思。 李文硕也是觉得眼前这个老前辈极为风趣,见识也极为广博,哪里有他自己说的那般,大部分时间都被关在家里。 仅仅是这几个时辰的交谈,李文硕就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 例如世间有个剑客儿,单凭剑意,就能以初境手段战胜破军境界的高手;又例如,天下第七的宋明哲,曾经去挑战过剑阁阁主柳青,拼尽全力,甚至都不能逼迫柳青出剑。 言语生动,就好像亲眼见过一般,虽然后面一条消息,貌似以自己目前假冒的身份,应该知道的更加清楚。 但是他都没去打扰老前辈的话,毕竟老人家吹起牛来,也没他们这些小辈什么事儿,这些事情,当故事听就行了。 至于宋七柳青有没有打过,结果如何,与自己何干? 宋七最后拼尽全力,也的确没有逼迫柳青出剑,因为剩下的那个字,老阁主吃了睡,睡了吃,闲了看书,硬是写了足足三天都没有写完。 即便是宋七再有耐心,也是不免觉得这老人家在耍自己,一怒之下,便是拂袖而去。 时下里,也是到了青州附近,一来因为舟车劳顿,而来两人也觉得颇为投缘,便是在沿路的碧水镇里停了下来,决定小酌一杯,好好休息一下。 柳青借故走开了一会儿,到了墙角的巷子里,看着这个背负长剑的人脸上恭敬地样子,十分无奈,也是只好板起了脸,问道:“查出来了没有,这人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脸色有些古怪,抱拳说道:“属下无能,查出来的东西,有些奇怪。” 柳青笑了一声,说道:“奇怪,那我倒要听听,怎么个奇怪法。” “是,弟子先前在风华州一带,查了这叫做剑一的人的名头,可是查来查去,发现此人来由,竟然真的是剑阁,而且就是大师兄,您老的孙子,资料,线索,都极为的完善。” 柳青又是呵呵笑了一声,没有理会背后那位莫名其妙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的剑阁弟子,只是有些奇怪,自己真的就这般可怕不成。 还有,自己什么时候,除了家里那个,又多了一个孙子,自己还不知道。 碧水镇里有座极为出名的酒肆,名为碧水楼,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飞檐画角,俯瞰着烟波缥缈的碧水湖,景色极佳,一向是碧水镇中游人登高饮酒的所在。 既然来到了此地,停下来饮酒,那么这里自然也是不可错过的好地方。 柳青走在前面,李文硕坠在身后,也是颇为像出门游历的师徒二人。 虽然平日里似乎有些不太正经,他心里想的也正是如此,可是实际上,柳青毕竟是剑阁阁主,这种常年身居高位,养成的气势也是非常人可比。 李文硕也是不禁感叹,同样是老人,为什么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凭什么别人家的长辈就能这般慈祥和蔼,自己家的两个,成天里对自己,就是非打即骂,明明啥事儿没有只是手痒,还口口声声的说是为了自己好。 “小友,来尝一尝这碧水茶,可是远近闻名,老夫很早之前就想喝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今天可要多喝两口。” 长者邀约,李文硕也是不好拒绝,端起茶水,也是装模作样的品了起来。 李文硕其实也懂茶,但是不喜欢喝,只是一眼,他就看出了柳青其实也不会喝茶,品茶的顺序就不对,但是他也没说。 两人花大价钱,在这碧水楼顶楼,找了个开窗见湖的绝佳位置,四周那么多人看着,自然不能喝的再像以往那般粗鲁,就算是装,也要装个雅趣出来。 这时候就应该有个出来带头儿的,否则一直这么喝下去,不说眼前的这老前辈,自己也得被憋死。 所以李文硕开口了,说道:“老爷子,茶水虽好,但毕竟过于清淡了,小子前些日子,偶然在山间寻到不少猴儿酒,如今还剩下些许,要不要尝上一尝?” 柳青强行品茶,本就极为难受,想着在宗门里,他也是没少喝一些万金难买的好茶,可是没人看着的时候,不也都是一口闷,一点儿滋味儿都喝不出来,只觉得嘴中苦涩。 此刻听得这话,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子实在懂事儿,就算真的图谋不轨,光看在这口酒的份儿上,以后也可饶他一命。 说着李文硕便从行囊之中,取出了一个通体蜡黄的酒葫芦,给柳青倒上酒。 要说这碧水楼景色,倒还真是一绝。 楼内装修的极为讲究,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 可是最为出彩的,还要数这窗外景致,一湖碧水,消磨醉眼,倚青天万迭云山,白苹渡口,时闻渔父鸣榔;红蓼滩头,每见钓翁击楫。楼畔绿槐啼野鸟,门前翠柳系花骢。 楼上坐着的,也是不光有各地的游客,本地里的一些大佬也是时常在此设宴,不过彼此之间也是客客气气,很少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可是今天好像有些反常。 听着楼下喧闹的声音,李文硕和柳青对视了一眼,一老一少皆是一笑,继续喝酒,不去理会。 所谓见义勇为,拔剑相助自然是好事,大概所有初出江湖的人都会这般做。 可是行走江湖久了,才发现,江湖仇杀这种事情,实在是很难分清个是非对错,真要是辩个明白,大多数情况下,只能发现,两边可能都是恶人,两边可能都有苦衷。 尤其是后者,处理起来更是极为的麻烦。 可是人在屋中坐,麻烦找上门,喧闹很快就是由楼下转到了楼上,然后李文硕就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很是好奇,怎么会在这里遇上她。 不过既然如此,总不能还假装没看见,毕竟他是个帮亲不帮理的。 第200章 不乱于心 一群人乌压压涌上了楼,腰间兵刃早已出鞘,有几人身上甚至已经见红。 双方争执,一方追着一方,逃上来的人大概有十几个,身上的伤也重得多,后面追兵则是更多,单是上楼来的就是有十几人,楼下还有好多。 幸好这碧水楼也是颇为宽敞,其余客人,见此情景,纷纷远远地躲开,让开了好大一片空地,否则这楼上还真容不下这么多人。 仅是一眼看去,观察双方站位,就能看出来双方领头的人物是谁。 先上来的一方,有一身着青衣的女子,窄袖锦衣,面容冷艳,只是稍稍有些苍白,大概是受了伤的缘故。 手中持着一狭长的宝刀,正是李文硕初春上草原时,所遇到的那位长风镖局大小姐,祁心楠。 也是李文硕觉得眼熟的那人。 话说这大半年来,祁心楠也是辛苦,本来得罪了郡守家里,在风华州一带是混不下去了,就带着帮内愿意追随她的弟兄来到了这青州一带。 别说,靠着手中刀剑,还是硬生生的在这青州打下了一番家业。 她也是正式以一个女子的身份,成为了祁家的当家人,在这青州一带,也是小有名气。 可是好景不长,也是倒霉,她虽有些本事,但毕竟根基太弱,得罪了这青州几大本地势力,就在今日,青州几大势力联手,便是杀进了他们的堂会。 如今边打边逃,来到了这里,身后就是幽深湖水,退无可退,不禁也是有些绝望。 对面的人,领头的却是有三个,皆是站在人群前列,手上没带兵刃,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个,到了这个时候,依然一脸冷意的女子。 其中一个身着明黄色锦袍,微胖的中年人,上前一步,笑了一声,说道:“祁小姐,都已经这一步了,你还没有认清形势吗?快快放下兵刃,束手就擒,你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祁心楠冷哼一声,说道:“我们祁家在这地方,一直小心翼翼,自认也是没有得罪你们,甚至有你们几家生意的地方都刻意避开,你们为何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中年人冷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祁小姐当我傻啊,真要是任你发展起来了,青州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早晚会有利益冲突,与其养虎为患,还不如趁现在解决问题。” 听得这话,祁心楠微微低头,对方说的话没有错,江湖争斗本就如此,若是她,估计也会这般做。 所以她没有回话,只能认栽,所以微微提了提手中刀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大不了今天就死在这里,她虽是女子,但血性却是不少上半点儿。 看到这里,李文硕叹了口气,心道这个祁小姐还真是一个有胆识的人物,当初初次见她,就是这般,一个人带着队伍,千里走镖。 如今也是如此,一个女子撑起一家,也是真不容易。 只不过在这安静的氛围里,这一声叹息格外明显,众人寻声望去,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桌客人,顿时一怔。 李文硕向柳青行礼告罪,然后起身,离开座位,向前两步,笑着说道:“祁姑娘,好久不见,看你这样子,又是遇上麻烦了啊。” 祁心楠看着眼前这个白袍的负剑公子,微微一怔,也是忽然想了起来,惊呼出声:“公…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她本来很高兴,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位公子的本事,极有可能是一位宗师级的高手,眼下顿时觉得有了希望,可是一开口,她却发现,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脸色顿时一黯。 李文硕微微一笑,说道:“路过而已,倒是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有什么事,跟我说说,总算相识一场,我给你撑腰。” “好大的口气,你当你是谁,又知不知道我们是谁,敢这样跟我们说话!” 李文硕没有理会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祁心楠,心道这姑娘生的还真是俊俏。 祁心楠看着李文硕的眼睛,也终是放下心来,即便再坚强,此刻她的眼眶还是禁不住有些湿润了,伸出袖子擦了擦眼角,微微福身。 伸出洁白修长的手指,指着方才说话的那个微胖中年人,说道:“这个人姓黄,青州北城的当家人,他身边的那个瘦高个儿是西城的宋当家,手持板斧的光头汉子是城中号称旋风斧的高手。我与他们本只是利益冲突,可如今十几条人命下去,没有仇也是结了仇。” 这话一出,看着这祁心楠突然转变的态度,黄胖子也是看出了这年轻人似乎有些古怪,出声说道:“这位兄弟,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哥哥我劝你一句,可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误了自家性命。” 听得如此明显的威胁,李文硕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笑着说道:“黄当家这话说的很对,只是祁姑娘是我的朋友,这件事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到此为止,道个歉就行了。” 那光头的旋风斧冷哼一声,手中斧子一甩,带起了一阵呼啸声,说道:“哼,想得倒美,这娘们儿伤了我们这么多兄弟,岂是道个歉就能了事的,我看啊,要想了事,让她把所有地盘儿乖乖奉上,再陪在场的各位每人都睡上一晚,还差不多,大家说,对不对啊。” 听得这话,对方那几十号人也是纷纷起哄,场间刀剑之声不绝,差点儿又是大了起来。 宋当家和黄当家二人也是微微眯眼,作为青州两大帮会的头头儿,他们自然不是什么怕事之人,只是想看一下李文硕的反应。 他们眼中,这李文硕或许有些手段,但绝对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人物,否则若是这丫头真认识这样的人,又何必在这儿如此辛苦? 李文硕撇了撇嘴,笑道:“你这人,嘴巴可真臭,该打,祁姑娘,记住,一会儿打他二十个耳光,可不准少了,也不准多,看他皮糙肉厚的,多了震得手疼。” 听得这话,祁心楠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一段时间不见,这位不知道名字的公子还是这般,总是那般自信,只要站在他身边,就让人觉得安心。 旋风斧冷哼一声,提着斧头便是朝李文硕冲了过去,声势也是颇为惊人,但毕竟只是个初境的武人,在李文硕手底下,什么都不算。 李文硕只是抬了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便是将他打翻在地,满嘴的牙掉了一半儿,半天都爬不起来。 在众人吃惊的眼神下,李文硕甩了甩手,皱着眉头说道:“说你这脸皮糙肉厚还真不是假的。” 这下不仅仅是两位城内当家人,连带着祁心楠手底下的那些人也惊住了,他们中有几位并没有见过李文硕,有的还是来到青州之后,才跟随祁心楠混江湖的。 本来都以为今天必死无疑,全是凭着一身江湖义气,才是硬撑到了现在,可还是没抱什么希望。 直到这白袍公子出现,随手一击就把那位让他们忌惮不已的旋风斧打成死狗,他们脸上先是震惊,最后终于浮现出了一抹喜色。 黄宋两位当家,见到这一幕,脸色也是沉了下来,这旋风斧虽然平日里蛮横了一些,也不是很讲江湖规矩,但身手可不是假的。 青州一带,除了那位流水剑侠丘长荣,就是那位与之齐名的褚悠远有着一战之力,可是那两位青州双杰,也是轻易不愿招惹这人。 但就是这么一位狠人,在这位白袍公子面前,竟是像个三岁孩子一般,毫无还手之力,这起码也得是显锋境界的高手才对。 想到这里,黄当家上前一步,若真是这样,今天再待下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说道:“真是没想到,祁小姐还认识公子这样的高手,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好吧,那今日之事,就照公子所说,祁小姐道个歉,大家日后还是朋友。” 听得这话,宋当家也是连忙称是,他也是个聪明人,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很显然,这位公子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等他走了,自己再变脸,下手利索一些,也不是没有机会。 他就不信,等事后完事,这位公子,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不惜得罪他们二人。 只是李文硕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我想各位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可能是我刚才没说清楚,那么我再说一遍,我方才说的道歉,是让你们给祁小姐道歉,道完歉赶紧滚,日后的账,祁小姐自然会一一登门去找你们算。” 此话一出,在座所有人尽皆哗然,连带着一旁坐着的柳青也是轻轻摇了摇头,笑了一声,嘬了一口杯中美酒,继续抬头看热闹。 他发现,这比书中故事要有意思的多。 一般故事发展到这个时候,就该有些忠心的手下冲出来,说句狠话,来涨涨自家的威势,这话当家的说了跌份儿,他们说正好。 果不其然,当下里便是有一位青衣小将,膀子上纹着一青面恶鬼,持刀上前一步,对着李文硕就是高声喝道:“你以为你是谁,胆敢这么跟我们当家的说话。” 然后柳青就觉得更有意思了。 第201章 不困于情 听得这话,李文硕嗤笑一声,说道:“我是谁,这件事情不需要我以为,我就是我,快点儿道完歉,赶紧滚,不要坏了我赏景喝酒的兴致。” 别的不说,单是李文硕这番态度,就是成功的唬到了眼前这群人。 黄宋两位当家,找人将地上不省人事的旋风斧给扶了起来,转身就要走,打算打听完这人是谁之后,再作打算。 可是这人刚扶起来,李文硕便是一杯茶水泼到了他脸上,将他给泼的醒转了过来,笑道:“终于醒了,你们两个,扶稳一些,等祁姑娘打完再说。” 为首的黄胖子,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皱着眉头,低声说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年轻人,今日面子已经给足了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打。” 祁心楠看了一眼李文硕的眼色,便是点了点头,来到了那旋风斧的身前,扬起巴掌就打了起来,丝毫不顾身前那两位当家阴沉的脸色。 她对这旋风斧也是恨之入骨,手下有不知多少人,就是伤在他的手中,如今有了机会,自是不会放过他。 功力运起,哪里要二十个巴掌,仅仅六七个巴掌,那旋风斧便是已经咽气。 李文硕也是没想到,祁心楠心中有着这么大的怨气,不过也是不在意,瞥了身前一胖一瘦两位当家一眼,微微一笑,说道:“该你们了。” “你找死!” 身形高瘦的宋当家一声冷哼,挥手便是几根飞针自袖中射出,寒光点点,淬着剧毒,只要擦着一点,用不了多会儿就得毒发身亡。 如此突然发难,也是在周围引起了几声公子小心之类的惊呼,祁心楠也是瞳孔微缩,她自是知道这飞针的厉害,忍不住出声提醒。 可是这声公子小心,公子二字还未吐出口,便是没了下句。 看着眼前的景象,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太过多余了。 只见飞针静静悬于李文硕的面前,缓缓漂浮于空中,明明距离李文硕只剩下三尺的距离,却是根本不能寸进。 “护体罡气,宗师级高手!” 在场的,除了柳青老爷子和早有准备的祁心楠,一个个皆是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黄当家的想说话,可是声音实在是颤抖,双腿还在打摆子,于是顺势就跪了下来,自己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公子和祁姑娘,这就在此向祁姑娘陪个不是,日后祁家的势力,想在青州发展,绝不敢刁难一下。” 此话说完,转身就走,上来的几十人瞬间就是走了一大半,也不再管那还在愣神儿的宋当家。 宋当家此刻有些后悔,他也想向那姓黄的那般做,可是看着李文硕胸前漂浮着的飞针,他觉得自己都快哭了出来。 李文硕也是笑了一声,没有让他为难,心念一动,飞针便是插在了宋当家的肩膀上,瞬间脸色就是变得煞白无比。 “算了,飞针还给你,好好收着,又不是唐门中人,摆弄什么暗器。” 最后一拨人也是退走了,不过还没走出几步,楼下就是传来一声惨嚎,那宋当家已然是毒发身亡。 李文硕继续回到座位上,冲着柳老爷子致歉,说道:“打扰了长者雅趣,实在是对不住。” 老爷子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不碍事不碍事,你这小子,倒是真有些本事,要是真是我孙子就好了。” “您说什么?” “呵呵,没什么,你小子倒是命犯桃花,让人羡慕啊。” 听得这话,李文硕摇头一笑,看了看正在吩咐手下,处理帮中事宜的祁心楠,摇头笑道:“您老就别开小的玩笑了,我们这些行走江湖的剑客儿,还是孤身一人来的实在,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小子与这祁姑娘,只是萍水相逢的缘分,也不算太熟。” “哦,是吗,你这样认为,人家姑娘可不一定这样认为。” 这时祁心楠也是走了过来,对着老爷子行了一礼,说道:“晚辈祁心楠,见过公子和老前辈,公子两次救我于水火之中,如此大恩,无以为报,至今仍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实在惭愧难当。” 李文硕笑了两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如此大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的话,我姓甚名谁,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至于这恩情,我和老前辈喝的这顿酒钱,你付如何?” 听得这话,祁心楠也是十分汗颜,说道:“公子言重了,区区一顿酒水,小女子还付得起,有了今日之事,想必这青州之中,再也没有什么人敢与我祁家做对,大恩不言谢,日后公子若有需要,吩咐一声,祁家所有人,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此话一出,柳青也是频频点头,笑道:“你这女娃子倒是颇为英气,看着就是惹人喜欢,这小子也真是的,不知道珍惜。” 被老人打趣,祁心楠也是脸一红,出声说道:“还不知道,这位老前辈是?” “呵呵,我姓柳,叫我一声柳老就好。” “见过柳老。” 祁心楠再次行礼,又是叫惊魂未定的店家加了几个菜,便是出去换了身衣服,收拾了下行头,再次进来,陪两人吃饭。 见此,李文硕也是无奈一笑,说道:“你这丫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赶紧回去处理一下,在这儿坐着干嘛。” 对此,祁心楠只是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现在的她,懂得揣摩人心,懂得隐藏自己,学会了去做一些自己以前不会做,也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相比于安抚自身势力,她更知道,今天的事情能够解决,是因为什么,先前她甚至想过,用美色去留住李文硕,只是对方竟然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自己。 这也是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是对于这样的一位玄彻境高手,还是要打好关系的,不管将来他能不能出手,在不在身边,都是一个巨大的威慑力。 借用这一点,只要操持的好,日后一统青州江湖,甚至都不是什么问题。 她想什么,李文硕不在意,相比于其他的,他更在乎杯中酒味道如何。 “公子要在这里待多久。” “待不了多久,毕竟我也没多少事情。” “那柳老前辈呢?” 柳青一怔,放下酒杯,笑着说道:“你说你们年轻人聊天,扯上我干什么,既然小友留在青州有事,那自是到了分离的时候,我毕竟只是路过。” 听得这话,李文硕微微一笑,举起酒杯说道:“那就再以这一杯猴儿酒,为老爷子践行。” “不喝了,我还是喝点茶吧,虽然不好喝,但是年纪大了,身体不行,再喝那么多酒,容易受不了。” 听得这话,祁心楠连忙给老爷子倒了一大杯的茶水,双手奉上,笑着说道:“老爷子请喝茶,这猴儿酿就算再好,喝多了还是伤身体。” “行了,丫头,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快去忙吧,我有些话想跟这小子说。” 祁心楠一怔,站起身来,郑重的向着柳老爷子和李文硕致谢,然后就告退了。 看着她的背影,柳青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丫头,别看在这儿有说有笑的,其实心里苦啊。” 李文硕也是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知道,不过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既然她选择如此辛苦的活下去,那么谁也不能阻拦她,作为朋友,我选择的只能是祝福。” 柳青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笑道:“你这个朋友,做的还真是够可以,撩的人家芳心暗许,却连名字都不告诉对方,还真是够朋友。” 李文硕也是有些汗颜,心道您老还在这儿呢,难不成我在告诉她我叫剑一? “好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情我不管,不过既然遇见,也是缘分,既然到了分离的时候,在婆婆妈妈的就有些不太男人了,在此,我想送你一些话。” “前辈请说。”李文硕开始正襟危坐。 看到李文硕这个样子,柳青也是连忙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是活了这么多年,看见了这么多事,有的一些感悟而已。”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活法,糊涂人有糊涂人的方式,或者是难得糊涂,还是大智若愚。每个人都在寻求,用自己想要的方式来走完整个人生,不管是完美的,残缺的;不论是满足的,遗憾的;或者是平淡的,轰轰烈烈的;还是喜剧的,悲凉的,富贵贫穷就这么一辈子,没人想浪费,也没人应该浪费,似乎也浪费不起。你是个聪明人,却选择了一个糊涂人的活法,这样很累。” 李文硕低着头,脸庞上带着邪魅而又有点玩世不恭的笑,轻轻抬头,看着眼前的柳青,说道:“谢谢前辈赠言,不过我刚刚也说过了,每个人都会选择自己的活法,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他们自己愿意,那就是最好的活法。” “ 第202章 世间万事皆纷扰 两人喝了一下午的酒,也都是有些醉了。 到后来说了些什么,李文硕有些记不清,只是记着老人家后来拉着他,大肆谈论剑道,点评天下武人。 李文硕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早已没了柳青老爷子的影子。 他也不在意,人世间的相遇和分离本就是如此奇妙。 下一刻我们相遇,如此突然,下一刻我们分离,并不意外。 走出碧水楼,发现祁心楠已经打扮的漂漂亮亮站在那里,看着李文硕,媚眼如丝,不见丝毫冷意,哪里还有记忆中的冰山美女样子。 “公子可算是醒了,怎么样,要不要我带您游览一下这碧水镇?” 李文硕知道她这番样子,是故意装出来的,所以摇了摇头,说道:“不了,我还有事要办,倒是你,刚刚经历了那么大的事情,肯定有很多事要处理,整天赖在我这里,可不是什么办法。” 祁心楠是个聪明人,所以她一下子就是明白了李文硕的意思,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个白袍公子,她实在是恢复不到过去那个样子了。 如今的样子固然是装出来的,可究竟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有时候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公子,你对我有如此大的恩情,可是我却无以为报,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心里总是有些过意不去。” “既然这样的话,你就在镇里开个酒庄,以后闲来无事,我就来喝酒。” “真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祁心楠高兴地走了,仅仅是一句话,她就脑补出了很多画面。 例如日后,她在这镇上开了个酒肆,规模不大,但每年,都有一个不知道名字的朋友前来讨酒喝,恩,料想酒肆的酒一定不错。 李文硕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接下来所要做的事。 在镇子中缓步走着,凉爽的秋风迎面吹来,道路两旁,枫树的叶子已经变得通红,远远看去,美的不可方物。 昨天喝酒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消息,那消息自风华州传来,有人刻意散播,故而传的很快。 说是一个名叫沈青云的士人,看上了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魔教教主罗九衣,准备上京,奏禀圣上,为那位女子求情。 人们对罗九衣的了解不多,大概只局限于这一个名字。 但是人们知道沈青云,甚至于连李文硕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看着人们知道这件事情的反应,多是觉得那魔教妖女运气真好,竟是三生有幸被沈公子看上了,当然,这种事情,在这群风流世子间,也不过是一些不足为道的风流雅事。 但是李文硕很不高兴,虽然知道注定这是一场单相思,但他还是很不高兴。 他没见过沈青云,此刻却是很想见一下他,不过现在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再说他不是要去长安吗,这里离长安不远,自己也可以再去一趟。 … 御花堂虽然在青州,却并不在城中,而是在附近的山林里,故而也是安静无比。 门内多是女子,靠着一本百花粘丝手的绝学,也是有着自保的本事,不过也仅限于此,想要在继续发展势力,就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久的之前,门内多了一名男子,一时间却是引得整个中原,都知道了这个原本上不了台面的小门派。 今天,御花堂的前面多了另外一个男子,他白衣披白袍,背后挂长剑,生的俊秀潇洒,也是引得门内女子纷纷侧目。 李文硕看着把自己围在中间的这些女子,有些无奈,笑着说道:“诸位妹妹,能否痛禀一下李绝仙,就说有好友来访,让我进去一下。” 面前的女子大多身着粉色纱衣,行走之间,花瓣飘舞,身形婀娜,这可不是什么情趣,而是她们的功法。 见到这一幕,李文硕也终于是见识到了,江湖传闻中,那些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手段。 只不过有些失望,因为这种手段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与其费尽心思利用花草树木来装神弄鬼,还不如手中铁剑来的实在。 这些女子本来只是想逗弄一下此人,可是听得这话,一时间也是停下了手,毕竟虽然平日里李绝仙表现的宽厚,她们却是恭恭敬敬。 一名女子快步回到门中,过了半天才出来,笑着说道:“外面那小郎君,门主叫你过去呢,随我来吧。” 李文硕连忙起身,温柔乡虽然好,可是这气氛着实有些诡异,闻着空中的那股香风,眉头微皱。 心中也是苦笑,借助药物来扰乱视听,虽然低级,但若不是他识念强大,说不定还真要着了道。 不过他也不在意,一群女人聚在一起,有些手段来保护自己,总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就像名字一样,御花堂里种满了花,各色各样的花,走进其中,入眼的便是一片花海。 当然还有各种穿的很少,正在种花的少女。 “这地方,有花有美人,他还真是会享受。” 听得此话,引路的那名少女微微一笑,说道:“侯爷说笑了,花儿再美,终究是女儿家的东西,至于美人,门主又岂是那贪图美色之人?” “哦,你知道我是谁?” “门主说了,当今天下,来找他的人,如果不是想杀他的,那么就只有您了。” 李文硕微微一怔,笑着说道:“你这小丫头,可比这满山的鲜花要可爱多了。” 眼前这个姑娘约莫十六七岁,正值花季,当着这逍遥侯的面儿,内心其实也是颇为激动,只不过并不害怕,反而越加的热情,笑着说道:“侯爷来的其实不是时候,我们御花堂啊,春天的时候,百花齐放,那时候才美呢。” 李文硕对这些东西,一向没什么欣赏的水平,看这姑娘笑,也是敷衍的跟着笑,但是这姑娘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不过秋天的时候也有好多,菊花,桂花,一串红、雁来红、美人蕉、木芙蓉、蜀葵……” 女孩儿掰着手指头,一口气说了几十种,直到脚下的路到了尽头,还是没有说完。 不过女孩儿还是停了下来,福身行了一礼,笑着说道:“侯爷,门主就在前面的亭子里,您自己过去吧。” 李文硕微微点头,女孩儿就笑着跑开了。 凉爽的山风,沿着幽深的山谷吹来,带着露水和草木的清香,吹拂起了地上落下的各色花瓣儿。 李文硕向前走了两步,一转角儿,眼前便是出现了一大片空地,地面上同样铺满了花瓣。 空地中间有一个小亭子,亭子中有一石台,台边一道身影,背对着自己,一身黑袍儿。 第203章 君见我为何许人? “哥哥还是来了。” 秋风轻拂,红叶摇曳,黑袍卷动,亭下那人在泡茶。 李文硕呵呵一笑,大步上前,说道:“怎么,现在厉害了,见一面儿都不行了?” 对面坐下,这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自己的这个兄弟,李文硕这才发现,他的瞳孔变成了紫色,还画了眼线。 “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跟娘们儿似的,还有,怎么不喝酒,喝起茶来了。” 听得这话,李绝仙哈哈大笑,说道:“还是哥哥你有意思,无论我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你的态度依然没变,真是让人怀念啊。” 李文硕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李绝仙手上的动作。 “我知道兄长酒量不好,而且如今,我也算得半个出家人,怎么也不太好喝酒了。” “喝茶就罢了,怎么还是青顶这等便宜货,我刚才来的时候,在路上就看到了不少好茶。” “呵呵,亏哥哥还说自己是懂茶之人,看来也只是一知半解,所有茶中青顶价格虽最便宜,但是它的浸泡功夫却是最为讲究的。青顶最为讲究冲和,静照。泡茶的人须忘人间之灼色,感心中之清明,唯万籁皆寂静,空天下于尘埃。” 李文硕摇了摇头,没有去看那双妖异的紫眸,而是低着头看着李绝仙的双手,这双手,同样洁白修长,应该比自己更适合握剑。 这样一双天生就该握剑的手,此刻却是用来泡茶,闲暇时或许会打打佛禅。 捧杯沏茶,开水向杯里一倒,马上看到一团白雾腾空而起,慢慢地出现了一只白鹤。 这只白鹤对李绝仙点了三下头,便朝蓝天翩翩飞去了。 再往杯子里看,杯中的茶叶都齐崭崭地悬空竖了起来,就像一群破土而出的春笋。 过了一会,又慢慢下沉,就像是雪花坠落一般。 “青顶须用山水来泡,普通茶泡三次已能出味,而青顶却需泡七次,才能尽出其味,茶泡好倒入青瓷中,不能趁热而饮,要静静地等待茶叶三沉三浮。茶杯凉透茶叶慢慢卷起,此时品饮入口甘润绵延。” 李绝仙摊手示意,笑着说道:“哥哥,来尝一下兄弟我,亲手泡的茶,合不合您的口味。” 李文硕端起茶杯,然后一口闷到了肚子里,在李绝仙古怪的眼神中,赞了两声:“好茶。” 李绝仙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哥哥还是原来的那个性子,一点儿没变,还记着那时刚认识你,就请你喝了好不容易得来的猴儿酿,一转眼,就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真让人怀念啊。” “你这人,真是的,才多大的年纪,就是这般伤春悲秋。” “呵呵,我的年纪,其实也不小了。” 天空渐渐阴沉了下来,不时的有雷鸣轰响,两人尽皆沉默不语,不一会儿便有雨点砸下,转眼间便是暴雨倾盆,花瓣混合着泥水,把整座亭子围在中间。 “话说你究竟是谁,我见过你的样子,听说过你的样子,每个都不一样,但是今日见到你,似乎又和我刚认识的那个李绝仙一模一样了。” 听得这话,李绝仙端起茶杯,倒掉了茶水,然后把茶叶也全部倒掉,笑着说道:“其实我一直是我,哥哥第一次遇到我时,见到的我,和我现在的区别,其实并不大。” “原来如此,我还记得,你当初说,去过一次凡定山,在山上见过一次奔雷山庄庄主云庭山,后来我再去的时候,却听说,云庭山已经死了,是你做的吧。” 李绝仙一撇嘴,笑了一声,说道:“是啊,不过当初我确实没有骗你,我确实不记得我做了那件事,只是后来我又全部都想起来了,这种感觉非常好,我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般。” 李文硕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白莲僧人,魔教教主,当真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功法,能不能给我说一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度生天问霸书,我教秘典,原本是佛门秘法,传闻练成之后,就可集七世造化,成就真佛……” 李绝仙在说,李文硕也在认真的听着,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其间有一个老和尚,有一个书生,还有其他人,故事很平淡,但是很有意思。 李文硕低着头,干笑了两声,说道:“所以说,我那个兄弟,还是我的兄弟,对不对?” 听得这话,李绝仙笑了起来,笑的肆无忌惮,分外豪气,周身隐隐有罡气涌动。 亭子四周,地上本来积沉的雨水渐渐沸腾,然后化作惨白的水汽,蒸腾而上。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满是泥水的地面,就是干硬的浮现出了狰狞的裂痕,上面铺满了漆黑的灰烬。 李绝仙眯着眼睛,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李文硕,笑着说道:“李文硕,你别搞错了,你以前认识的那个李绝仙已经死了,我虽然拥有他的记忆,但是他始终,只是我功法凝练而出的一世身,现在坐在你面前的,只是我,记住,这是我们的第一次交谈。” 李文硕闷哼一声,嘴角流下一丝鲜血,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还真是好大的脾气,你说李绝仙已经死了,那么我是不是应该,杀了你,为我那兄弟报仇。” 李绝仙摆了摆手,又倒了一杯茶,说道:“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你根本下不了手,其实若不是你那个师傅,我早就杀了你了,也不会费那么多的周章。” “为什么要杀我。” 听得这话,李绝仙笑了一声,说道:“虽然我不想成佛,但最终结果是一样的,我必须斩断在人世间的一切因果。” 李文硕摆了摆手,虽然没有听太懂,但他还是明白了什么意思,笑着说道:“你在世间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丝因果,这些是斩不完的。” “呵呵,我知道,所有的因果我都记着,最终我会全部斩断。” 李文硕顿了一下,冷声说道:“你果然不是李绝仙。” “我就是李绝仙,只不过不是你口中说的那个李绝仙而已。” “何至于此。” “欲要成佛,必先成魔,没有办法啊,其实我也不想的。” 说是这样说,只是他的脸上仍然带着笑意。 李文硕站起身,脸上的神色变得无比冷漠,说道:“既然你不是我兄弟,那么不好意思,我找错人了。” “呵呵,要走了吗?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我其实只融合了六世身,还有一世没有融合。” “与我何干?” 李绝仙品了一口茶,笑着说道:“那人叫罗九衣,不知和你有没有关系。” 刚下完雨,空气中混合着泥土的气味儿。 李文硕眉头微皱,看着眼前那双紫眸,忽然觉得有些厌恶,冷声说道:“听说你现在武功很高。” 第204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李绝仙也是眼睛微眯,看着李文硕,笑着说道:“呵呵,若是你师父上官羽在这儿,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但是哥哥你,说实话,我即便坐在这里不还手,你也杀不了我。” 李文硕深吸了一口气,冷声说道:“我不管你的第七世身是谁,但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谁敢动她,我就杀谁。” “哥哥不要激动,说这样的狠话毫无意义,还不如坐下来喝杯茶,实在不行,我叫人拿点酒来,喝上一杯。” 李文硕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李绝仙坐在原地没有动,轻轻一挑眉,勾唇深意一笑,继续泡茶。 手上动作刚起,亭子的四角便是微微颤动,天地间仿佛出现了一条线,那条线把亭子分为上下两截,最后停留在了那四根支柱的中段上,深深地嵌了进去。 微风拂过,只听轰隆一声响,亭子塌下,四周震起了大量的烟尘,却是没有一丝一毫落在他的身前。 李绝仙依然坐在原地,没有丝毫意外,他不介意自己这位‘哥哥’发些什么小脾气,他也可以容忍世间之人所做的很多事,因为跟他扯上因果,最终总是要死的。 对于将死之人,在他眼中总是超脱的,他对他们很是尊敬。 李文硕背着剑,找了一匹快马,在青州城里转了一圈儿,有些无所事事,所以再次回到了青州城中。 他决定先找到罗九衣,起码告诉她,有人要杀她的事情,提前做好准备,事情或许有些转机。 实在不行,自己解决不了的话,就回山里,去找师父,让师父出手。 师父不愿意出手的话,就带着罗九衣躲进雁门山,他就不相信,有一天,那李绝仙打上门来,师父还会干看着不成。 他这样想着,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走到了城北。 这是青州城里,最大的一个堂口,实际上只是一个青砖大院儿,门口站着两个明明已是十月天,却还赤着膀子的彪形大汉。 他们浑身文满了五颜六色的纹身,有青龙虎豹,有各色鬼神,看起来也是凶神恶煞。 江湖上有着很多帮会,传闻他们有着用纹身来区分地位的手段,地位越高的人,身上的纹身越是复杂。 不过看着眼前二人,身上纹了这么多,却仍在这里看大门儿,就知道这城北的帮会应该没这份规矩。 黄胖子此刻正坐在堂中,手里拿着一串玉石珠子,紧皱着眉头。 原本这一天下来,自己最大的对头,城东的宋当家已经死了,自己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他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他下意识里觉得,这城中有另外一头猛虎就要崛起了。 正想着,只听得房门之外一阵骚乱,不由得也是大怒,冷声说道:“那个小兔崽子,敢在大爷我的地盘儿上作乱。” 话还刚出口,只见雕花的木门在眼前爆裂,纷飞的木屑擦伤了他的眉脚,几个手下纷纷撞碎窗子摔了进来。 他也是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是只见一个白袍身影径直向他走了过来,只是眨眼的功夫,便是到了他的眼前。 李文硕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冷声说道:“黄当家的是吧,昨天见过的,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听的这话,黄胖子这才看清了眼前这副嘴脸,明明方才还在想着如何对付他,可是这才见着真人,登时就是吓的三魂去了七魄。 双腿发软,整个人瘫了下去,全靠李文硕那双手揪着的领子撑着。 “大侠,您怎么来了,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 李文硕冷哼一声,说道:“只是路过,前来问个路而已,你知不知道,祁家在城中的堂口在哪?” 听得这话,黄胖子一怔,想着这位高手既然是祁心楠那边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祁家的地盘儿在哪,还大老远绕到城北来问我,分明就是想给我一点教训。 不会是来故意找茬,要我的命的吧,想到这里,黄胖子一张大脸上,瞬间就是没了血色,颤颤巍巍的说道:“大爷,您就饶了我吧,我这么大的家业,手底下还有这么多人靠着我吃饭呢。” 说着说着,几十岁的人了,眼泪竟是就这样巴巴的掉了出来,心道,哪有你这样的玄彻境高手,亲自出手找我们这些江湖底层的小人物麻烦。 李文硕见此,也是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心情很不好,所以力气用的更大了一些,硬生生把足有两百斤重的黄胖子单手提了起来。 “让你说就快说,别跟我废话!” 听得这话,黄胖子心底一颤,嚎啕大哭变成了姑娘一般的抽噎,他感受到了对方的那种不耐烦,和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意,所以他不敢哭了。 抹了把眼泪,老老实实的说道:“他们在城西的绿水巷,整条巷子都是他们的。” 话还刚说完,他只觉的身体一轻,便是跌在地上,甩了甩头,定睛一看,四周哪里还有李文硕的影子。 心里一松,这才发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浑身的力气都被抽了个干净。 李文硕来到了祁心楠的地盘儿,找到了祁心楠,没有理会其他人看他的怪异目光,径直拉着她,来到了堂屋中。 对于祁心楠,李文硕觉得自己还是可以信任的,所以也就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口。 “你可听说过罗九衣?” 看着李文硕焦急的样子,她本就觉得奇怪,此刻听得这话,祁心楠心里更是一怔,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疑惑的问道:“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魔教教主罗九衣?” “正是此人,你可知道她在哪里。” “启禀公子,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她是沈青云沈公子看上的人,最近沈公子正在前往长安,估计不日,就要到达长安城了,您要是想知道的话,去问问他,或许能得到消息。” “谢了。”话还没说完,李文硕转身就要走,却被祁心楠一把抓住。 “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如此着急。” “一言难尽。” 祁心楠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李文硕眼中的焦躁,有些担心,说道:“公子,你对我来说,就是游于云端之上的人物,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您担心。但,请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噗嗤一笑,说道:“那就借你吉言,放心吧,公子我又不是什么短命的人。” 此刻,长安城中,立政殿内,刘烨躺在周燕的腿上,任凭对方揉着自己发胀的脑袋。 “陛下,您操心国事是好,但是也是要注意休息,毕竟龙体为重啊。” 听得这话,刘烨皱了皱眉头,心道女人就是麻烦,自己还能不知道这些,摆了摆手,示意她停下手中动作,坐了起来,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管理好后宫就行了,最近草原上有些异动,我那个皇叔也是不老实,竟然敢派人刺杀婧宸,幸好柳青先生出手,直接把南方的十大门阀的气焰给打了下去,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呢。” 周燕挪到了他的背后,替他捏着肩膀,说道:“陛下,不是听说,那个风华州的沈青云,决定出世,帮助您治理朝政了吗?” 闻得此言,刘烨冷哼一声,笑道:“区区一个沈青云,再能干又能如何,父皇当年看重他,那是父皇的事情,如今我当朝执政,他竟然还敢跟我讲条件,真是不自量力。” 周燕一怔,疑惑的问道:“陛下,不是听说,他只是想要陛下赦免那个叫罗九衣的魔教妖女吗,又算不得什么大事,答应他就是了。” 刘烨意味深长的看了周燕一眼,随后转过头,说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但你要明白一点,他所不明白的事情,我不想你日后也跟他犯同样的错误,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周燕连忙称是,自是开始了对那沈青云的口诛笔伐,说那沈青云,身为陛下子民,恃才傲物,不为陛下分忧,却成天专注于这些儿女私情,真是罪大恶极,其心当诛。 第205章 你不知道? 可是刘烨不喜欢是他的事,沈青云来不来做官,真正操心的那人却是袁之善。 对于沈青云这个家伙,袁之善虽然也没什么好感,不过他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工作的时候,可以真正的做到,不夹杂私人感情,这也是刘烨看重他的一点。 如今刘烨继位,变革很大,得罪的人也太多了,即便原来一些站在他这边的老臣,也是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当黎阳的勋贵们,紧紧抱作一团的时候,就算是皇帝也不好处理。 因为刘烨本身,就是这些勋贵的一员。 不过幸好,袁之善不是勋贵,他有着打破一切常规的胆量和决心,也想着为黎阳去做一些事情,而此时的刘烨,也需要他这样一个人,来与自己的那些叔叔伯伯对抗。 只不过现在的刘烨,还是需要发展一些手底下的势力。 而沈青云这个人,虽然不招人喜欢,但的确是有着真才实干的。 当初他进京赶考时,所作出的那片锦绣文章,可不止只是辞藻华丽那么简单,多处针砭时弊,针针见血,就连袁之善也承认,他写不出那样的文章。 不过他写不出的文章有些多了,因为当初的他,科举根本就没有榜上有名过。 所以袁之善答应了沈青云那个不成文的小条件,然后替皇帝起草了一道圣旨,专门派着人马,把这位确实有着真才实学的人物接回京。 沈青云不知道京城有什么样的人在厌恶着他,如果知道的话,以他的聪明,一定会避而远之,这辈子都不会踏入长安一步。 他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他有着自己的活法,且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有着活的很好的能力。 此刻,他孤身一人,坐在马车里,马车外面是黎阳的三百骑军,兵强马壮,佩刀带甲。 他的后面还有三匹马车,里面没有人,都是他的藏书。 书中的学识他都铭记在心,他带着它们,只是想给皇帝做个样子,告诉宫中的刘烨,你所请回来的不止是一个人,还有数之不尽的才学。 他这一路前行几千里,不仅是他,一路将军,也是劳心劳力,不辞辛苦,新皇登基之后,试问天下,能有几人有此待遇? 而且看周围那群武人的态度,即便如此,对他仍是恭敬有加。 护送的人马,是风华州边地的卫所护军,为首的将领姓胡,也来自风华州。 风华州固然尚武,但可能是物以稀为贵的原因,对于读书人的态度,素来比长安城这种地方还要好,可就算这般,风华州的读书人还是特别的少。 这沈青云或许不知道他,但是他可知道这位登天子,这是风华州有名的读书人,不像他,大字不识一个。 有时候他也在想,如果他认识字的话,就算只是读过几天书,在风华州一带,混的都不会如此凄惨,这么多年过去了,战功无数,却仍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偏将。 可是读书这东西,实在费钱,他小时候没钱,读不起书,只能去投军。 这些事情,沈青云不知道,他把头探出马车,看着前面那黑压压,宛若高山一般的东西,虽然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的面对这座城池。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次面对长安城,他心中的激动,比之当年进京赶考时,仍不少上半分。 不过他也是收了收心思,开始做了些其他打算,毕竟虽然自己来此的真正目的,只是那位名叫罗九衣的江湖女子,但既然自己来到了此地,总要闹出些风头。 做官? 在京做官这种事,看似前程似锦,实则风险太大,哪有那些偏远地方来的舒服。 所谓天高皇帝远,手上有点军马,哪个在自己的地盘儿上不是土皇帝? 只是若是自己只是去京都当了几年官儿,就那么回到了风华州,不免被人说闲话,也会被那群大佬看轻了自己,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至于怎么出风头,要不先捞个宰相当当,听说京城里来了个叫袁之善的,深得皇帝喜爱。 能够以一介布衣,短短时间内,坐到这个位置,这不光是机遇的事情了。 估摸着也是个聪明人,回头得敲打敲打,沈青云这般想着,嘴角刚刚浮起一抹笑,车队就是停了下来。 微微一怔,心道难道是到了? 可是探头一看,却发现,那城墙还是老远,估摸着还得小半天的功夫,望山跑死马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所以他很疑惑,既然没到,这三百人的队伍怎么会停了下来。 随后,前方传来了阵阵马嘶,仰头一看,只见一白袍负剑公子策马而来,在阵前停下。 心中稍微一转,他就猜出了来者是谁,所为何事,不过是一些江湖儿女的争风吃醋罢了。 心道这逍遥侯还真的只是一介莽夫,仗着自己和皇帝有些情分,就敢拦下朝廷军马,就你这点脑子,还想跟我抢女人。 和皇帝有情分,如此好的资源不好好把握,利用起来,谋夺更大的利益,反而如此糟蹋,难道不知,再深刻的情分,也当不起这般挥霍。 再说,皇家哪有真正的情分。 想到这里,他一把推开前来报告的小将,走上前去,前方的军马也是确认了前方拦路之人是谁,都让开了一条道路。 看了一眼马上之人,白衣负剑,确实潇洒,不过也没看出来,有哪里可以让罗九衣那样的女子为之倾心。 稍一皱眉,沈青云立刻就是恢复了满脸的笑意,不管你如何愤怒,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我还是皇帝亲自请来做官的人。 “你就是沈青云。” “正是在下,草民风华州沈青云,见过侯爷。” “你可知道罗九衣在哪。” 李文硕连续五天,不眠不休的赶到这里,胯下骏马已经累死了两匹。 此刻的他双眼通红,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只是想得到一个结果,他此刻已经没有了与对方计较的心情,他只是想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罗九衣。 沈青云也是有些意外,他也是被瞪得有些发毛,不过他却没升起多少恐惧,反而越加恼火。 “恕在下不能告知,那毕竟是草民的意中人,我虽是一介书生,但心中也有几分血性。” 他一句草民,一句侯爷,言语不卑不亢,寥寥几句话便是成功博得了在场众将士的好感,白衣傲王侯,果然是我风华州的好男儿,就该有这份骨气。 当下里也是对这逍遥侯升起了一丝反感,心道别人家郎情妾意,你虽是侯爷,怎么说也不应该当街干出这种事情来。 感受着周围升腾的气氛,和低沉的叫好声,沈青云嘴角也是浮现出一抹笑,心道你一个江湖莽汉,封得侯爵之位又如何,想与我斗,还早了八百年。 今天的事情,事后定要让人传扬出去,让天下人,让罗九衣看看,所谓的逍遥侯,在他沈青云面前,也逍遥不起来。 李文硕确实逍遥不起来,他根本没有看周围人如何。 或许是太久没有喝水,他的嗓子有些沙哑,他很困,想睡觉,却睡不着,甚至连眼睛都不想眨。 “那么说,你是知道她在哪喽。” “和侯爷无关。” 秋风之中,沈青云峨冠博带,衣衫飘摇,真有几分高士形象。 反观李文硕,双眼通红,发髻散乱,这一对比,也是差距尽显。 然后逍遥侯翻身下马,走到了沈青云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冷声说道:“知道就快告诉我,我不想说第二遍。” “草民不明白侯爷是什么意思。” 天启元年,长安城前的官道上传来了一声惨嚎,逍遥侯李文硕,一拳打掉沈青云一十二颗牙齿,将其踏翻在地。 在场的一众甲士,尽皆兵刃出鞘,为首的胡将军更是怒目圆睁,冷声喝道:“侯爷这是要做什么!” 李文硕瞥了他一眼,冷声说道:“做什么,你看不见吗?” “正是因为看见了,属下这才奉劝侯爷一句,你拦住车架,已是对陛下不敬,继续下去,休怪兄弟们刀剑无眼!” “呵,连林华那样的玄彻巅峰强者都不是我的对手,你是北地边军,自然应该清楚,玄彻巅峰强者的手段,没错,你的骑兵是能冲死我,但是,你们现在离我太近了,你们的马根本跑不起来,换句话说,我可以把你们杀光,你们也无法阻止我,既然无法阻止,那就给我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睁大眼睛看着,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你!” 李文硕用极为疯狂的口气,无比冷静的向胡将军阐述了当前的形势。 然后胡将军发现,对方说的好像是真的,自己真的好像没什么办法,然后越加愤怒。 沈青云摸着自己的半边脸,只觉得一阵麻木,他有些不明白,李文硕怎么敢这样做,可是听着那疯狂的话语,他也是有些发怔。 不过是一个江湖武人而已,几句话,怎么可能就吓住了黎阳三百骑军? 可是胡将军明白,他上过战场,知道这样的武道高手,放在战场上是一种什么样的威势,即便后来免不了被骑兵包围,然后生生冲死,被踏成肉泥的下场。 可听得这话,他的心还是微微颤抖。 “告诉我,她在哪,不然我宰了你。” 看着李文硕发红的双眼,沈青云也是感受到了那股疯狂的杀意,像是被一头野兽盯着一般,心中一颤,知道眼前这个家伙,或许会真的发疯杀了自己。 连忙颤颤微微的说了句。 “我…我不知道。” 第206章 我在长安等你来 李文硕来这里,只是想要个结果。 不知道,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你刚才说,你知道的。” 听得这话,沈青云微微一怔,然后穆然间对上了李文硕的眼睛,感受着那种漠然,心中一沉。 然后只是一个愣神的时间,他的一根手指就被踩断了,李文硕坚硬的靴底,在他的手指上狠狠地碾了两下。 官道之上,霎时间又是一声惨嚎,摄人心魂。 不同于偏远的驿道上,那里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长安城前的官道上人很多,进城的,出城的,络绎不绝。 而且他们大多身份很高,平日里,就算见到大群的官兵,也不会绕行。 因为这里离长安城太近了,不会有什么人,蠢到在这里闹事。 所以听到那身惨嚎,他们也是下意识的心里一紧,连忙派人去打听了一下。 这种惨嚎没有停止,持续不断,最后好像是那人没了力气,还是死了,所以才停歇了下来。 沈青云没有死,可是他的十根手指头却都变了形,估计这辈子是无法拿笔写字了。 此刻的沈青云,瘫在地上,双目无神,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一句,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李文硕见此,也是抬起头,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儿,高声问道:“有没有水。” 四下里的士卒,都是整日在战场上厮杀的悍将,什么样的血腥场面没见过,这样的刑罚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是看着这一幕,看着李文硕冷漠的眸子,他们仍然觉得有些心寒。 他们有些想不明白。 这里可是长安城脚下啊,这个逍遥侯,怎么会如此胆大包天? 见没人理会自己,李文硕自顾自的从身旁的一匹马上扯下水袋,往肚子里灌了半袋子水,润了润自己干燥的嗓子。 剩下的就全部倒在了沈青云的脸上,让他清醒了过来。 “我问你,罗九衣在哪?” 看着李文硕的眼睛,沈青云开始抽噎起来,他一直以为,玩儿心机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人比得过他,但是却忘记了一件事,有的人,根本不会跟他玩儿心机。 “我真的不知道,我先前是骗你的,我只见过罗九衣一次,他好像在找你,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你饶了我吧…” 沈青云不断地说着,嘴角有鲜血流下,但是他不敢停,他怕一停下来,李文硕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情。 凉风骤起,枯黄的树叶飘飘摇摇地随风漫飞。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过了半晌,便是骑着马,顺着官道跑了起来。 其实他没走多远就停下了,在附近的镇子里找了家客栈住下,换了件衣服,洗了个澡,然后美美的睡了一觉。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由于李文硕没有掩饰行踪,所以,人们也是很快就知道,李文硕就住在这个镇子的客栈里面。 长安城门口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不过很显然,沈青云作为这件事的受害者和背景板,因为某些原因,被人们有意或者无意的遗忘了。 皇宫之中,一间偏僻的小房子里,或许是因为窗纸的缘故,大白天的虽然点了两根蜡烛,仍是昏暗无比。 刘烨和袁之善,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隔壁的屋子里,就是包成了木乃伊的沈青云。 过了很久,袁之善才叹了一口气,打破了尴尬的气氛,笑着说道:“还真没想到,李文硕竟然也喜欢那个罗九衣,还真是世事难料啊。” 刘烨虽然很讨厌沈青云这个家伙,因为在他的想象里,见到这个家伙之后,对方肯定又是一副风流倜傥,不畏权贵的高士模样。 可怎么也想不到,第一次见到这个家伙,他竟然是这样一副深受重伤,半死不活的模样,实在是怎么也恨不起来,甚至有些莫名的心疼。 听着袁之善这话,刘烨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这李文硕吧,打人就打了,你跑不就行了,打完人还就在朕的皇庄里堂而皇之地住着,你说说,他还敢再嚣张一点不。” 袁之善轻声一笑,说道:“看来,陛下还是站在自己这位江湖朋友一边的。” 刘烨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想站在他这一边,如果我是当年的太子刘烨,我都会毫无理由的站在他背后挺他,可是现在不一样,我是皇帝,无论他是谁,就算是我的亲兄弟,也要按照国法办事,否则的话,就会有人站出来,指责我昏庸无道。” 袁之善有些犹豫,他有时候,甚至觉得刘烨是故意这样的,试探着问道:“陛下,您的意思是,按照国法处置?” 刘烨的眉头颤了颤,点了点头,说道:“嗯,就这么办吧,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个处置法。” 袁之善嘿嘿一笑,说道:“陛下,李文硕是您亲封的国候,而那沈青云,虽有功名,却无官身,终究只是一介草民,打了就打了,大不了罚一些银钱,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得这话,刘烨一怔,神色古怪的说道:“就这样?我不是让你按照国法处理吗。” 袁之善有些无奈,说道:“可是,国法,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刘烨大概是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冷哼一声,拂袖起身,说道:“多给点银子,请个好大夫,别怠慢了我们这位一来就名满长安的沈大才子。” 名满长安四个字咬的特别重,袁之善也是微微一笑,轻声应诺,说道:“陛下放心,等他醒了,微臣一定好好调教调教他。” 沈青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大致也猜得到,自己在长安应该是没什么太大的前途了,因为过去了这么久,还没有传来逍遥侯受罚的消息。 前来看望自己的,也不是什么王公大臣,只有一些医生。 但是他也不可能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回去,皇帝的玩笑不是这么好开的,既然说了来京做官,那么你只要活着,这个官你不做也得做,否则就是欺君。 休息了一天,李文硕觉得自己活了过来,盘腿坐在床上,吃了些东西,就是开始运行功法。 既然罗九衣在找自己,那么不妨告诉她,自己就在这里,等她来找,或许会更快一些。 想到她在找自己,李文硕甚至有些高兴,只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被别人打断了。 江南道这边的武林,可是正正经经的传统武林,有这么一位酒剑过三州的年轻强者,宗师境界的高手住在这里,周围前来挑战的人也是不在少数。 正所谓,树大招风,而且有很多人,都是各大势力派来试探他的。 长安城中的大佬们,虽然吃惊于刘烨的态度,但是仍是不愿意跟李文硕这样的人打交道,当然也不愿意得罪他。 因为李文硕两次出手,一次明德门前,一次长安城脚下,都是太不讲规矩了。 对于这种权贵来说,他们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是忌惮这种,有着力量,还善于用力量来打破规矩的人。 这个时候,即便身边有再多的高手,也无法让他们感受到丝毫的安全。 第207章 豆花腊肉 李文硕不知道自己所住的地方,就是刘烨的庄子,也就是所谓的皇庄,直到袁之善前来告诉他。 二人第一次想见的时候,是在东宫之中,那时刘烨还不是皇帝,相见谈不上愉快,但也不算是不欢而散,就像是在朝为官的同僚。 彼此相识,迫不得已。 这两个人,估摸着见再多次,都没有什么机会成为朋友。 但是袁之善还是来找李文硕了,这不是刘烨的意思,只是他自己的意思。 当然,李文硕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更大的目的不是来找自己,而是这皇庄里的豆花腊肉。 李文硕和袁之善,坐在这家不知名的小店里,感受着四周投来的目光,有的是诧异,有的是怨毒,有的是不屑,但更多的却是敌意。 李文硕觉得,自己虽然不是很招人喜欢,但来此,也就得罪过沈青云一个人,不至于会招致这么多的敌意。 所以这些敌意,是给袁之善的。 小楼一角,雨声正酣,从窗外望去,朦朦胧胧,有如张着纱幕,远山巅水墨画似的逐渐融化,终于跟雨云融合作一处。 时间已近十月,长安这个地方,没有太阳的日子,总是阴冷的,特别是下雨的时候,总像是提前入冬了一样。 时间总是最无情的东西,但是有些时候,他过得也并非那般迅速。 就像已经过了那么多年,眼前的这家店依然开着,和自己初次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对于这一点,袁之善感觉很高兴。 这条路叫做朝阳路,路上很热闹,不宽的路面上到处都是火锅店,短短的巷子里,便是遍布着十几家,其中挂着豆花腊肉的便是不下三家,每一家都挂着正宗的牌坊。 不过袁之善还是选择了这个地方。 锅里升腾着热气,翻滚的浓汤,以及扑鼻的肉香,在这湿冷的环境里极为的诱人。 南方的腊肉和北方的不同,这里气候湿热,自然风干变得很是麻烦,所以一般都是烟熏的,即便是放在锅里煮上许久,吃的时候,仍然带着一股子烟熏的味道。 这味道很是浓烈,很是熟悉,两人也都很是喜欢。 “周围那些人,看你的目光好像不太对,你最近在京城里的情况,怎么样?” 李文硕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袁之善噗嗤一笑,摇了摇头,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在看我,而不是在看你?” 李文硕的神情很是复杂,极为认真的说道:“我自然知道,刻意观察我,而不被我察觉的话,这样的高手,我所见过的人中,不超过一只手的数目。” 听得这话,袁之善也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极为凝重的说道:“你不饿的吗?” 李文硕无奈的笑了笑,拿起了筷子,夹起了一块儿腊肉放在嘴里,眼前这个家伙,着实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怎么想着来这请我吃饭,你可不是那么大方的人。” “呵呵,因为一些陈年往事,所以比较喜欢这里的腊肉,总想着有机会来吃一次,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却是一次没来,正巧,这次顺道看看你。况且,我虽然不是什么贪官污吏,但好歹也是朝廷上的高官,一顿火锅都吃不起的话,着实太夸张了些。” 听得这话,李文硕只是笑,没有说话。 耳边传来了风声,雨声,和其他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当然更清晰的,还是锅底下,木柴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 火锅里面炖着肉,周围摆着两道小菜,没有在醉仙阁时那般讲究,所有的东西都一股脑儿的倒进去,但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两人都是个话匣子,所以吃饭的时候也都没有停住嘴,无论是吃饭的嘴,还是说话的嘴。 很是肆无忌惮,因为李文硕告诉他,周围已经被他用罡气封住了,其他人就算注意到他们说话,也听不见。 对此,袁之善很满意。 “你不该打沈青云的,起码不应该现在打,他这个人虽然不重要,却是陛下计划里,很重要的一部分。” 李文硕撇了撇嘴,腊肉是很好吃,不过他对锅里的豆花更是情有独钟。 白嫩的豆花夹进蘸水里,带着通红的辣椒油,烫嘴的热气,吃到肚子里,格外的享受。 “我又不知道,没人和我说这些事。” “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等人。” “我现在给你说,让你赶紧离开,你这样让刘烨很为难,你知不知道。” 听得这话,抬头看了一眼袁之善,他还在跟一块儿滚烫的腊肉作斗争,丝毫不像一副苦口婆心劝说自己的模样。 所以他也是轻声一笑,说道:“刘烨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看你的样子,好像也不是很为难,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为难的那些人是谁。” 袁之善一挑眉,说道:“城里的那些皇亲国戚,或是其他的什么勋贵世家,总之都是一些很麻烦的人物。” “有多麻烦。” 袁之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瞥了李文硕一眼,有些不耐烦,但仍是极为耐心的说道:“就是那种,杀起来,需要费些周折的人物。” “听起来也不是很麻烦。” “说得轻巧。” 靠墙的桌子上变得极为安静,石锅里的肉汁咕嘟咕嘟的响着,肉吃的差不多了,但两人还是没有吃饱,所以又叫老板加了一些。 老板也是个实在人,层次分明的腊肉,立时就是端上来了一大碗,倒进了锅里,成功赢得了李文硕和袁之善的好感。 过了很久,袁之善似乎是吃饱喝足了,满意的靠在椅子上剔牙,笑着说道:“好久没有吃的这么舒爽了,还是城外好,总是那么的自在,呼吸的空气似乎也更加新鲜。” 李文硕还在继续,不过速度也慢了下来,笑着说道:“以你和刘烨的关系,如今不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听说你现在,更是得了当朝首辅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畏权贵,敢说敢做,天下士子,哪个不把你当做偶像般的人物。” 袁之善只是呵呵一笑,说道:“那些没断奶的娃娃,要他们崇敬有个屁用,比不得你和陛下的关系,我终究只是皇家的一条疯狗,他们让我去咬谁,就去咬谁,人家要是找上门,大不了把我踢出去,换一条狗,继续咬,只不过现如今,这条狗爬的有点儿高。” “你就不能稍微歇一歇?” “歇不得啊,如果我还是街头那个算命的,自然想歇就歇,可我如今已是当朝首辅,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店外的雨没有停,两人没有出去的意思,店中的其他人也没有出去的意思。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拿起筷子敲了敲桌子,提醒道:“话说的漂亮,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在这么下去,估摸着你很快就要死了。” 袁之善冷哼一声,摆了摆手,说道:“得了吧,就你还担心我,放心吧,老子绝对比你活的长久。” 说道这里,袁之善探了探头,低声问道:“听说你连武当掌门都打败了,我虽不通武道,但也知道那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你小子现在可以啊,照着这势头下去,怕不是要登顶武林啊。” …… 再大的雨,终究要停的,况且这雨本来就不是很大。 在众多人的目光下,李文硕亲自撑伞,把眼前这位,黎阳王朝的首辅大臣送出了镇子,然后独自一人,在雨中站了很久。 第208章 首辅大人的一天 李文硕可以一个人闲着,继续留在陛下的庄子里等人。 但是袁之善不行,回到了家中,他仍是一个大忙人。 即便今天,是他请假出来的,但是假期在他看来,从他坐上马车的那一瞬间就结束了。 到了家里,他要看手底下那些密碟呈上来的东西,在自己那个小本子上,重新写上一些蓝色或红色的名字,或者划掉一些名字。 黄昏很快就到来,只不过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所以随着天空的渐渐变暗,黄昏又悄悄的过去。 丫鬟绿柳端着一碗热乎的参汤走了进来,放到桌边,他就很麻溜的端了起来,尝了一口,温度正好,便是一口气喝进了肚子里。 只觉得有些苦,但总算是暖身子。 “先生,您劳累了一天了,赶紧休息吧。” 袁之善是个从善如流的人,况且今天毕竟是修睦在家,总该好好放松一下。 所以又看了一会儿书,他就回到卧室里,倚在床边开始看书,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对此他深信不疑,也是这样忽悠那些进京赶考的士子的。 至于黄金,刘烨似乎赏了他一些,不过不多,勉强够府里几年的支出。 美人嘛。 看着眼前伺候自己洗脚的绿柳,不知是不是喝了太多参汤的原因,竟是觉得心火难忍,小家碧玉,分外顺眼。 待绿柳把洗脚水倒掉之后,他就一把把绿柳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抱住。 绿柳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便是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袁之善的怀里,身子微微颤抖,一动都不敢动。 “绿柳儿啊,你今年多大了。” “回禀先生,绿柳儿今年十七了。” “不小了,是个大姑娘了啊。” 袁之善房里的灯熄了,直到第二天早上,那个叫绿柳儿的侍女还没有出来。 第一声鸡叫的时候,袁之善就醒了。 穿好了衣服,自己就着冰凉的井水洗了把脸,然后又回到了房里,看着被窝里那个光溜溜的,还在熟睡中的姑娘,他也是一阵头大。 但仍是不忍心叫醒,只是替她掖好了被角,想着挑了良辰吉日,去她家里一趟,办场婚礼,请些街坊四邻,热热闹闹吃个饭,然后搭伙过日子。 一辈子,就这么简简单单舒舒服服的过去,该多好啊。 就算是上朝的路上,他脑子中想的,也不是什么朝廷大事,而是昨晚的旖旎时光。 “我现在,应该不是一个童子鸡了吧。” “袁大人,你说什么?” 袁之善一怔,看着身边一同上朝的大人,笑着说道:“没什么,我大概是还没睡醒。” “袁大人,听说您昨天休息了,怎么,是身体有恙?要多注意身体啊。” 如果是平时,袁之善多半会跟这别有用心的同僚扯上几句,可他现在着实没这个心情,昨晚折腾到半夜,今天又是起的这么晚,实在是累了。 大明宫前有三百级楼梯,设计的虽然舒缓,爬起来却是格外的费力,几个年纪大些的老臣,在一些晚辈的搀扶下,艰难的前行着,已经歇了好几回。 对此,袁之善没有理会,这些老臣,所忠于的君主甚至还是前朝的刘焱,虽然嘴上不说,打心底里却是认为刘烨杀父夺位,大逆不道。 简而言之,虽然和事实差不了多少,但总归都是一些对立势力里的人。 他巴不得他们早死。 都这么大年纪了,早点死了,把位置让给年轻人来坐多好,哎,现在的这些老年人啊。 袁之善很快就是走完了三百级御道,也是累的气喘吁吁,坐在门前的台柱子上歇了好一会儿,才是进了正殿。 正殿威严,高大,但也是清冷无比,幸好是秋天,否则冬天的时候,无论烧多少火盆,也是冰寒刺骨,冷的根本待不下去。 大殿的内柱由多根红色巨木支撑着,每个柱子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分外壮观。 袁之善向前走,和几个年纪可以当他爷爷的官员并列站在文官的最前头,在他的左边,则是一群武将。 相比队伍排到大殿外边的文官队伍,长安城的有资格上早朝的武将就少的可怜,只有那么三四十个,而且除了御林军中的人物,大都没有什么实权。 见到他,这几个老头儿只是冷哼一声,便是转过了脸去,似乎是看他一眼,都觉得污了眼睛。 但是袁之善不在意,作为一个新人,他一开始就达到了毕生权力的巅峰,他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可能封侯,官位也不可能再升,甚至以后,能得一个善终都是难事。 他的心底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因为刘烨现在还需要他,只要他认真做事,那么朝廷上,现在无论是谁,他都得罪的起。 或者换句话说,他的存在,本来就是用来得罪人的。 待众人按位置排好,随着太监那声拖着长音的皇上驾到,刘烨也是披着龙袍,拖着惺忪的睡眼来到了朝上。 四下扫视了一眼,本想来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话,可是想了想也就算了,这段日子,怎么可能有清闲的时候。 这不,屁股还没坐热乎,就是有一人站了出来,文殊阁大学士李文渊。 这位平日里本本分分,算不上对立面,到了刘烨这里,也算的上是三朝元老,资历威望,在朝中都是数一数二。 “启禀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阁老请说。” 李文渊微微躬身,说道:“陛下,就在前日,风华州士子,进京途中,在长安城下遇到了逍遥侯李文硕,遭其殴打,深受重伤,至今未愈,这件事情,陛下可知道。” 刘烨打起了精神,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啊,朕知道,不就是那个叫沈青云的嘛,已经交由首辅袁大人处置了。” “哦,是嘛,不知袁大人如何处置的,臣听说,怎么那逍遥侯李文硕,还在皇庄之中,正大光明的住着,袁大人,此事,你能否给老夫一个解释。” 对于这位老人,整个黎阳上下,估计能让他拜服的,除了刘烨,就只剩下李青山了。 可惜袁之善没有这个本事,只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大人,按照国法,逍遥侯有爵位在身,只是殴打了一个草民,或许有些过错,但也没弄出人命,按照黎阳律法,罚银十两就够了。” 李文渊冷哼一声,大袖一挥,说道:“罚银十两,哈哈,如果这样就够了的话,那么袁大人,置天下读书人于何地?” 袁之善笑了两声,说道:“李大人不要激动,我也是个读书人,自然不会只是这样,所以我把罚金足足提高了三倍,更免了他一年的俸禄,以儆效尤。” 两人离得很近,所以他听得很清楚,李文渊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些许,愤怒的胡子都在颤抖。 “怎么,李大人觉得不够?” “当然不够,此子有辱斯文,不把天下读书人放在眼中,不杀了他,难以平民愤!” 听得这话,袁之善冷笑一声,说道:“近几日,京城附近风调雨顺,百姓安康,微臣不知,李大人所说的民愤在哪里。” 李文渊冷哼一声,指着袁之善的额头说道:“姓袁的,你不要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如若不是知道那沈青云曾经求学于李大人,我还真信了大人这份为天下读书人发声的义气。” “你!” “你什么你,不要动不动就拿天下读书人说事,李大人为了一己私利,区区一件民间斗殴的小事,就想滥杀我朝国候,究竟安得什么心思,还真让人匪夷所思啊。” 两人针锋相对,眼看李老大人就要被气得七窍生烟,背过气去,刘烨终于说话了。 “好了,两位爱卿别吵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其他人,还有没有事?” “启禀陛下,微臣有事启奏,今日风华州边境探子来报,草原之上,拓跋部落……” …… 心不在焉的混完了一整个早朝,袁之善没有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就是匆匆离开,拿着一个金牌,在皇宫里七绕八绕的,最后来到了东宫之中。 刘烨没有子嗣,所以东宫暂时空着。 每天早朝之后,袁之善和刘烨演完了拙劣的红脸白脸戏码,便是来到这东宫之中,解决自己那些真正想要解决的问题。 刘烨也会来此,跟他说一些自己的想法,虽然自己不感兴趣,但还是认真的听着,没办法,谁让他是臣子呢。 第209章 光明正大的拳头 沈青云那件事,初始时声势巨大,可令人没想到的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场书生与江湖侠女的爱情故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但是黎阳百姓看热闹的心情却是没有结束,因为人们总是觉得,只是故事的主角换了个人而已,一切才只是刚刚开始。 李文硕照旧,每天去酒馆里喝酒。 朝廷对他的惩罚已经下来了,他却根本不知道,只是每天极其规律的来往于客栈和城南的一家酒肆之间。 至于逍遥侯和那位魔教教主罗九衣之间的故事,已经被传了不知多少个版本,人们每天都在关注,并且讨论着。 皇庄里也是来了不少人,这么些天过去,大家也都认识了这位爱喝酒的侯爷,看着也是极为和善,容易交流的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出奇的。 反而人们对那位罗九衣更为好奇了。 心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竟然可以让名满天下的沈青云和逍遥侯李文硕同时倾心,那该是如何的倾城之姿,还真要见识一下。 又是不知道从哪传来的消息,有人在几百里开外的青州一带,见到了那位白衣胜雪的罗九衣,顿时间惊为天人,想要跟上,却是发现那道身影真的就如仙人一般,缩地成寸,一步数丈远。 消息传扬开来,也让那些没见过的人心中更加好奇。 消息自是传到了李文硕耳中,他听到她到了青州的时候,心里一颤,随后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然后面色如常的同粜酒的姑娘谈天说地,逗得对方满脸通红。 只是今天的他,比平时多喝了两杯。 时间又过了五天,罗九衣的消息像是从天边冒出来的一样,竟是只出现过那一次,自那之后,罗九衣就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只是,今天李文硕起的很早,没有去喝酒,打扮的干干净净,背着长剑来到了布着晨雾的长街中央。 随着太阳出来,街上的行人也是渐渐多了起来,看到李文硕这个样子,众人心中也是一怔,似乎是猜到了什么,顿时是热闹了起来。 不一会儿,周围就不知来了多少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故事的女主角罗九衣没到,在场就来了不知多少对此事好奇的大人物和小人物。 例如皇庄里的庄户,慕名而来的武林侠客,青州双杰,长安城里的一些纨绔子弟,朝廷的一些大小官员,还有便衣至此的袁之善和刘烨。 当然,虽然他很低调的来了,但李文硕还是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他们。 因为随着刘烨的到来,皇庄内瞬间就多了无数高手,其间光是玄彻境界的宗师高手,就是不下三位,然而只是刘烨出城十里的架势。 李文硕忽然有些担心,因为他害怕罗九衣见到这个阵仗,就是不敢来了,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罗九衣赤着脚走在田垄之间,无意施展轻功,依然飘然若仙。 自从她达到玄彻上境,功力大成之后,整个人就没有沾过一丝灰尘,原本的冷傲与威严似乎也消失了,变成了一种恬静的美丽,像是换了一个人。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什么人,她都是那般恬静淡然,不会生气,不会无聊,心思极为的纯净。 她虽有喜怒哀乐,却都是无比淡然。 当然这种淡然,也可以理解为冷漠。 不过处于这种情绪之下,她整个人却是天然处于一种空明的境界,武道修为几乎可以用一日千里形容都不为过。 人们没有见过罗九衣,但是只要看她一眼,就知道是她,世间没有第二个这样的女子,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人几欲倒头跪拜。 皇庄的道路,比起李家庄子要宽阔一些,但也只有两丈宽,所以挤不下什么人,大家都在两边的饭店酒楼里,运气好的能挤到个二层楼的位置,叫上一点儿小吃,舒舒服服的等着看热闹。 李文硕静静的站在路中央,心情有些复杂,他面前的道路上没有人,甚至在视线所能看到的地方,都没有人,很是空旷安静。 他眸子中透露出一股子澄澈,很快就将自己调整到了最佳的状态,看着地面上那些轻轻颤抖的灰尘,勾唇深意一笑。 “来了。” 罗九衣就这么突兀且直接的踏上了这条长街,她感受到了对面三名玄彻上境的高手,可是那又如何,如今她已今非昔比,这三人她都不放在眼里。 她的眉毛微微一挑,看着远处那个单薄的身影,嘴角也是浮现出一抹笑意。 她很高兴,不是因为找到了他,因为找到他虽然麻烦,对于她来说,却是一件注定的事情。 她高兴的是,现在就算是直接见到他,自己的心也可以不起丝毫波澜,那样的话,杀掉他,应该没什么问题。 所以,双方还隔着一里地的距离,罗九衣就出拳了,相比于她身形的高挑纤瘦,这个原本白皙的拳头,却是散发出一股光明正大的气息。 见面就是必杀的一拳,隔着一里地的距离,罗九衣出拳,想要直接一拳砸死李文硕。 虽说没什么准备,但这一拳绝不能算是偷袭,因为所有人在看到这个拳头的时候,都能感受到那股光明正大的意味。 连带着刘烨身旁的三位高手,都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一步,将刘烨护在后面,思忖了一番,他们吃惊的发现,自己竟然连这一拳都挡不下来。 刘烨也是眯了眯眼睛,他知道江湖上有着可以以一敌百的高手,甚至在皇宫里,这样的高手也有着不少,别说以一敌百,以一敌千都不在话下。 当初自己刚刚继位的时候,他和王离交谈过,王离当时说,就算那一万御林军不服管教,放他和守夜人去尽情厮杀,不是杀不光。 那时候起,他就对这些武林上的江湖人格外忌惮,因为他有些害怕,害怕皇宫之中一旦没有可以镇得住场子的高手,害怕如果上官羽那样的强者杀进皇宫,他该怎么办。 不过,眼前的话,他对这个把自己兄弟迷得团团转的女人,显然更有兴趣。 拳头出现的一瞬间,整条长街上的晨雾瞬间被击穿出一条肉眼可见的空洞,空气中的尘埃,被拳风硬生生击散,变成更加细小的颗粒,再也无法阻挡视线。 大家眼前也更加清晰,整条街道也是随之变得整洁一新。 挥拳的过程很快,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两人间的距离只剩下一百丈。 人们也终于看清了那个身影,一头漆黑如瀑的秀发在空中飘舞,纤细的腰身一扭,动作极为的优雅,拳头却是极为的霸道。 这场逍遥侯与罗九衣之间的爱情故事,在世人眼前,以一记光明正大的拳头开场。 第210章 长街之上的战斗 面对这样一记拳头,即便是李文硕,也是需要认真对待。 他手一挥,背上碎牙出鞘,随着一声清冽的剑吟,便是化作一道电光,瞬间洞穿了眼前的空气。 速度之快,等剑光到达长街那头,来到罗九衣的拳风之前时,人们才听到那声音爆。 碎牙隐隐颤抖,碰触到拳风,前进的速度才是渐渐慢了下来,能够被人们看见,不过它还在前进。 在场的人,即便不通武道,看着眼前这神异的一幕,也是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期待着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碎牙一寸一寸的前进,看似缓慢,实则极快,仅是一瞬间,罗九衣的拳头就是到了剑尖之前。 拳头前面带着一缕金光,充满金石之气,硬生生的砸在剑尖,以碎牙的锋锐,竟是没有在那拳头上留下一丝痕迹。 反而随着一声金属碰撞的鸣响,长剑便飞了出去,力道大的,几乎快挣脱李文硕的掌控。 不过与此同时,罗九衣也是停止了前冲的动作,一双秋水长眸静静的盯着眼前的李文硕,看着这道身影,她总觉得此时该说点什么,可是想要张口的时候,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李文硕倒是开口了,稳住了在空中不断发颤的碎牙,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轻声说道:“好久不见。” 至此,气氛稍微缓和,长街上的众人才是长出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把目光移向一旁的罗九衣。 微微一怔,此时的罗九衣,看起来就是一个一身白纱的小姑娘,虽然眸子清冷了些,但是哪里还有刚才的威势。 这种反差让众人觉得很别扭,毕竟方才那拖着雷光的飞剑,都被这个女孩儿一拳砸飞。 “的确好久不见,怎么,你在这儿,是在等我?” 这声音极为空灵,不似凡人,明明近在眼前,只隔着十余丈的距离,却又仿佛飘在云端之上。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挤在人群后面,见而不得的人们分外心痒,好奇,更加着急起来。 后面的人纷纷踮起脚,甚至有的人已经爬到了屋顶上,只为了能够看上一眼。 袁之善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人,脑海中回荡着方才那声势惊人的一招,张大的嘴巴至今都没有合上。 这就是宗师级高手? 怕不是神仙吧,小说里的飞剑都用出来了,我在宫里,那些老太监对我言听计从,难道也都如此厉害? 想了半天,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的那些安排有些大材小用了,可看着眼前的一幕,却还是觉得有些别扭,皱着眉头说道:“这对儿冤家,怎么见面就开打,也不给我们这些看热闹的一些心理准备。” 刘烨的脸上闪动着兴奋,却也有些复杂之色。 罗九衣生的确实漂亮,但也没有传闻中那般美丽,只是她身上流露出一股子特殊的空灵气质,让他这个天下之主,站在一边都有一种被比下去了的感觉。 这让他感觉很是奇怪。 不过,以前他还在想,这个世间,有谁配的上自己这位兄弟,此刻,却完全不去想这个问题了。 皇宫之中,刘婧宸看着眼前的音乐石,手在上面微微摩挲,脑海中却都是第一次见到李文硕时的场景。 “殿下,既然想去见那逍遥侯,那么为何待在这里?” “我不想见那罗九衣。” 听得这话,旁边那穿着宫衣的丫鬟一努嘴,说道:“殿下,去就去呗,您难道还能被那个女人给比下去不成?” 刘婧宸摇了摇头,没有答话,这不是比不比的过的问题。 而是,李文硕在那里,来到长安,不是来见她,而是在等那个叫罗九衣的女子。 “不等你,还能等别人不成,能不能找个人少的地方,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罗九衣却是眉头一皱,一步上前,就又是一拳。 这拳头迅疾无比,力量极大,如此近的距离内,让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李文硕也反应不过来,不过他也知道,对方不会跟他玩儿一些花哨的东西,只是一记简简单单,光明正大的直拳。 因为对方所修行的功法,就是不动明王。 李文硕看着这记拳头,调动识念,笼罩了方圆几丈的天地。 事实上,李文硕的动作并不慢,只是因为太过清楚,所以画面有些缓慢。 但是即便如此,在拳头来临之前,他仍是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动作。 他把碎牙握在手中,横在身前。 拳头没有砸到剑上,然后停住。 李文硕眉头微皱,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古剑横于身前,那是一道剑意,身前三尺,不在于三尺边缘。 此刻的罗九衣,拳头已经到达了李文硕身前一尺,却终究不能寸进,被那道剑意挡下。 这道剑的力量没有上一道坚挺,却是在这秋风中一动不动,没有一丝颤抖。 因为他的剑柄上有一只手,只要那只手握住它,身前三尺的剑意就不会散。 罗九衣也是稍微有些错愕,挡在身前的这道剑,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巍峨不动,千年万年,依然不变,会让所有的进攻之人,产生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不过她的脸色依然没有丝毫改变。 因为只是一拳而已,只要她愿意,可以打出很多拳。 只是像大山而已,毕竟还不是真正的山峰,所以,她自信可以把这座山打垮。 又是一记拳头,到达了李文硕的剑前,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像是昏暗天空上的一道闷雷。 那声音很清晰,很悠远。 像是平静的水面被打碎,万道涟漪,在李文硕的识海里震荡,然后被他调动念力,强行稳住。 那白嫩的拳头,裹挟着一层金光,带着难以想象的速度和力量,进入李文硕身前的空间,然后静止。 力道透过空气传出,然后被剑意挡住,然后粉碎。 这一拳再次被挡住。 不过就像她所想的一样,一拳,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她还有很多力气,足够挥出很多拳。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声低喝,挥拳再打。 艳阳高照,长安城下的皇庄里,却是响起了一道道闷雷。 一气用尽,六十四拳已过,这时候是罗九衣的一个空档,十分明显。 可是李文硕却是没有反击,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空档很有可能是对方故意卖给他的。 还因为,这六十四拳的力道,已经使他嘴角溢血,右手禁不住的颤抖。 但终究还是挡住了。 世界被这道横剑分为两段,剑这边是一面,剑另一边,还是一面。 看着李文硕嘴角的那缕鲜血,刘烨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怎么回事,这女子竟然这么厉害,不是说华山掌门林华都不是逍遥侯的对手吗,怎么会在这一个女子手上吃亏?” 听得这话,身旁的一名侍卫连忙拱手,说道:“陛下,这女子确实厉害,在下三人,若是对上,定是一个有去无回的下场,可是反观侯爷的实力,却是更加恐怖,如今这种场面,只是因为他一直没有还手而已。” 听得这话,刘烨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但还是很不高兴。 “打够了没有,气消了的话,就跟我走,实在不想走路,就去店里吃点儿东西,我想跟你说说话。” 李文硕扬起胳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罗九衣的态度却依旧冷漠,看着那缕鲜血,她眉头微皱,刘烨侍卫能够看出的事情,她自然也看得出。 不过她依旧自信,因为她现在的确很强,那侍卫,能看出的,终究只是一些表面上的东西。 “我想你搞错了,此次我来杀你,不是为了报仇,只是单纯的想杀你,所以,你若想让我停手,那么就先让我杀了你。” 李文硕面色一滞,苦笑了两声,无奈的说道:“你怎么不讲理。” 然后罗九衣的拳头又抬了起来,明显和前面那些拳头不同的是,这道拳头上,金光更为的凝实,隐约能够看到一些金色的符号在流转。 李文硕也是不敢大意,面对这样的强敌,一个不留神,自己就会当场毙命。 微微躬身,一剑刺出。 罗九衣再次皱眉,因为这道剑分明是刺向她的左肩,可是一转眼,剑尖又是到了她的拳头之前,拦住了她拳头的去路。 拳剑相交,是以一剑秋杀。 然后凛冽秋风,尽皆被那道流转的金光磨灭。 她的拳头抵着剑尖儿,继续前进。 李文硕瞳孔微缩,巨大的力量下,碎牙竟是开始弯曲,慢慢的,这股弧度异常惊人,恐怖。 在场的人,看着这一幕,全都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第211章 天生一对儿 这条长街上,在这样的一拳之下,铁剑弯曲,发出了金属的呻吟声。 如此恐怖的力量之下,微寒的秋风,瑟瑟发抖的缩成一团,四处逃窜,这幕霸道至极的场景,震慑了所有人的心神。 李文硕也是无奈的退了一步。 然后罗九衣紧跟着向前一步。 退后这种事情,有时候代表了让步,你让步一次,未来所等着你的,便是不断的让步。 所以,这一拳,李文硕硬生生退出了一百丈,才堪堪把那股劲气褪去,碎牙颤抖的厉害,即便他极力控制,依然在空中不断地震荡。 罗九衣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似乎这样的结果,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过她的动作并没有停住,指尖结印,在空中连连点出,留下了几道清晰的指痕。 一朵金色的莲花,自指尖送出,飘向李文硕。 初始时是一娇嫩花苞,眨眼间的功夫,花瓣逐渐盛开,然后凋零。 从生到死,一瞬之间,一念之事,是为佛指拈花。 李文硕反手挽袖,挥剑破生死,剑尖之前,有莲花零落,碾作成泥,化为尘土。 不过同样的,他也付出了代价,虎口崩裂,剑柄上满是鲜血。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连带着衣角儿也是升起了一股淡金色,赤金的光芒在她的浑身流淌。 身后,隐隐有一尊和她身形差不多的金色影子缓缓浮现,长发飘飘,手捏佛禅,面露慈悲色。 李文硕看着她的眸子,里面不带一丝生机,连带着瞳孔,似乎也变成了金色。 长剑脱手而出,自然不是被砸飞的,因为罗九衣还没有出拳。 长剑很是自然的从李文硕手中落下,随风飘舞,甚至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就像秋日里,树叶从树枝上落下,极为的随意自然。 他的剑很随意,剑意也随意,剑招更是随意。 但是他的人却极为认真。 和罗九衣一样,他同样做出了个吸气的动作,胸口鼓胀起来,胀得发痛。 他的身体绷紧,扭腰,提身,发力,出拳,一气呵成。 他的拳头上没有金光,只有斑斑血迹,浑厚的罡气,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剑气。 两道拳头撞在一起,罗九衣面无表情,李文硕撑了一瞬,便是口吐鲜血,踉跄后退。 不用剑的李文硕,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玄彻中境,不过还好,他的真气浑厚程度,和身体的坚韧度,都要远超寻常的玄彻中境。 所以他没有直接被这一拳打死。 只是他的右臂依然断掉了。 但是他的嘴角依然露出了一抹笑,轻声说道:“现在能好好谈谈了吗?” 罗九衣看着对方脸上痛楚和喜悦混杂在一起的情绪,眼中的金光渐渐褪去,神情有些复杂。 她背后的金光裂开了一条缝,上面抵着一把锋利的古剑,同样欢喜雀跃。 “值得吗?” 输掉之后,罗九衣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 她本来可以赢得,输了只是个意外。 她这样想着,自嘲一笑,江湖上没有输赢,更没有如果,只有生死。 远处的众人,看着这一幕,同样震撼,神色复杂,不过脑海中想的事情却是有些多。 袁之善也是如此,他想着,一来就这么毫不客气的打了一场,总不至于赢了之后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吧。 那样的话,人与人之间,何至于如此麻烦的谈情说爱,直接打一架不就结了。 李文硕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随即笑道:“有什么值不值的,虽然断了一条胳膊,但我总归是赢了。” 罗九衣沉默了一会儿,冷声说道:“再打一场,我绝对能杀了你。” “那就到时候再说。” “快点儿杀了我吧,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 “额,那我在这儿等你干嘛?” “谁知道你要干嘛!” 罗九衣一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自己不该生气的,可是越想,她就越生气。 功法大成之后,即便是生死间的大恐惧,她都能够极为平静的面对,不应该在这种小事上生气。 但是李文硕反应的似乎有些慢,心念一动,长剑归鞘,皱着眉头说道:“你知不知道,就是你我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李绝仙,他要杀你。” 对于男女之事,他终归是有些迟钝的,虽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但只是归为输给自己的惆怅。 而且,他觉得,自己所要说的事情,真的挺急的。 “我知道,他说,我是他的一世法身,只要融合了我,功法就能圆满。” “你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你还在外面乱跑什么!你想死啊!” “你吼我!” 秋风沙沙地吹来,染黄了田野,染红了枫叶,带来一丝凉意,吹打在身上,格外的舒畅。 李文硕皱着眉头,心道我哪有吼你,虽说我最后的声音大了些,但我那不是关心你嘛。 罗九衣冷哼一声,说道:“这次我不杀你,算是还了你上次在醉仙阁救我的恩情,从此,我们两不相欠,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此话说完,罗九衣转身而去,走的很慢。 李文硕有些无奈,心道哪里是你饶我一命,分明是你打不过我。 但他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跟我去雁门山吧,这里不安全,万一李绝仙找上门来,我打不过他,我师父是天下第一的上官羽,你应该知道的,老爷子很厉害,我觉得就算李绝仙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比老爷子还厉害。” 罗九衣不说话,只是前进。 李文硕也是有些无奈,又不能强行把对方带走,因为现在,他确实不是她的对手,只好继续跟在后面。 南方的九月间,骄阳似火。中午时分,太阳把树叶都晒得卷缩起来。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聒个不停,给凉爽的天气都带上了一丝暖意。 小镇之中,望着那渐渐远去的一男一女,所有人都是怔怔出神。 有带刀侍卫犯了难。 有少男少女红了脸。 有武痴疯子红了面。 有皇帝刘烨问如何。 有首辅大臣回曰:天生一对儿。 第212章 蜀地自古多豪侠 太阳初升,山间还笼罩着薄薄的一层雾气。 山道两边,尽是森然的怪石,一层青苔静静地附在上面,散发着山色的清灵,宛如这青山的一部份,清秀和谐。 罗九衣走的很慢,缓步拾阶而上,衣衫飘舞,连晨雾在其眼前也是四散分开,丝毫沾染不得。 与之一比,跟在后面的李文硕就显得狼狈得多。 浑身的衣衫被雾气浸染的潮湿,头发上也满是水雾,胳膊上草草涂了一些太玄楼的药膏,便是用了个木板固定,简单的包上了。 罗九衣要去哪,李文硕不清楚,他问了,但是对方不答话。 但是他也不在意,因为对方走的很慢,不在意他在后面跟着,这点他就很高兴了。 而且看这路线,八成是前往蜀中一带。 去那里也好,地势险峻,势力复杂,两个人到了那里,就是大海中的一片浪花,怕是李绝仙想找也要费上好大的力气。 这样想着,李文硕就是觉得很安心。 不像开始的时候,山势险峻,连个道路都没有,翻山越岭的,轻功不好都过不去。 如今脚下道路虽然艰难,却也在意料之中,因为蜀中之地,道路本就艰涩难行。 甚至还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说法。 不过既然有了道路,那就说明,距离有人烟的地方,也就不远了。 蜀中的城市分布极为零散,却也是不少。 这个地方,大抵哪里有块儿平实的土地,很快就会有座城池在那里形成。 下了山,果不其然,看着不远处那高耸的城墙,李文硕也是分外高兴。 陪着罗九衣吃了几天的山间野果,脚步未停,连抓个山间野物的时间都没有。 到了城里,总该有个机会,吃顿好的了吧。 “九娘,想吃什么,一会儿我请客。” 听得这话,罗九衣眉头微皱,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些许。 进了城中,不像想的那样凄凉,蜀道虽难,蜀地却是极为的繁华。 两百年间,这个地方不知走出了多少名门大儒,流芳千古者也不在少数。 走在城中平时的路面上,只见道路两边,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无处不散发着一股子书卷气。 道路之上,车马虽少,行人却是极多,虽说不上摩肩接踵,但也称得上是繁华至极。 时常能够看见背着剑的侠客儿,或特立独行,或三五成群。 也有一些骑着游春马,低头看书,在街上闲逛的逍遥书生,这身打扮,不出意外,马身上同样坠着一把宝剑。 自古蜀中多剑仙,如今,虽然剑仙的名头不在,被那武当山夺了风采,可蜀中的用剑之人,却是没有少上半点儿。 李文硕的打扮,放在这里,实在是寻常至极,不过罗九衣仍是那般惹眼。 一路走来,也是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无论男女,皆是回头眺望。 两人随意在路边找了家客栈,便是坐了下来。 淡淡檀木香充斥身旁,镂空雕花窗桕射入斑斑点点细碎阳光,点了两个菜之后,便是细细的打量着这间可以称得上是风雅的客栈。 客栈里很是安静,没有几个客人。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李文硕回过了神儿,看着眼前的罗九衣,笑道:“我们来到这种地方,要是李绝仙那小子,还能翻山越岭的找来,就算他能耐。” “他能找到我。”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干笑了两声,不愿言语。 是啊,青州时,李绝仙所讲述的那个故事中,草原奴隶堆里的一个小奴隶他都找得到,更何况是走到哪里都分外惹眼的罗九衣? “他既然见过你,为什么不直接融合了你,跟我说说,或许,这就是事情的关键。” 罗九衣瞥了他一眼,重新恢复了那副恬静淡然的样子,静静地喝着茶,让李文硕十分无奈。 “李绝仙苛求完美,他需要练就最完美的度生天问霸书,而我和他之间有着因果,因果不灭,自然无法融合。” “有因果的话,那融合了之后,因果不自然而然就消失了吗?” “蠢货,因果,自然不可能是我本身。” 听得此话,李文硕微微一怔,长出了了一口气,说道:“你是说,这个因果,是我?” 罗九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倒掉了眼前的茶水,冷声说道:“我想喝酒。” 李文硕对此很是无奈,又招呼店小二上酒,这里没有北山倒,但有特制的小米酒,度数还挺高,同样伴随着一股子稻米的香醇。 “如果因果是我的话,你为何还要来杀我。” “我要杀你,关因果何事。” “可是我死了的话,因果消失,李绝仙肯定会立刻就来融合你的。” “生死,小事尔,有何惧之。” 李文硕抬起头,看着罗九衣眼中的疑惑,和那股子认真的意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看了出来。 眼前的这个罗九衣,再也不是初次遇见时的那个九娘了,她的身上少了些什么东西,或者说太过空灵,不染凡尘。 “以后不准去做这种可能会死的事。”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你死。” 罗九衣不置可否,澄澈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李文硕,其间没有一丝波动。 这个时候,小二端着酒壶走了上来,莹白的米酒香味儿,很快就把罗九衣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不在理会眼前的李文硕。 对此,李文硕这些日子也是习惯了,敛气凝神,守在桌子旁,专心吃饭,他也很饿了。 蜀中之地,最有名的势力是剑阁,最大的势力,却是蜀王刘丰。 他不是刘烨的兄弟,而是刘烨的叔父,虽然没有兵权,但却靠着蜀山地利,几十年里,手底下三万铁卫,号称蜀中无敌。 即便长安城中,无数人都知道这件事,可是蜀中地势险峻,大规模的骑兵派不进去,若是步兵过去,也未必真就是人家的对手。 再来,区区三万铁卫,说的厉害,但也就在蜀中一带称王称霸。 真要是拉出来,怕不是黎阳三千铁骑,就能给他冲个七零八落。 毕竟,除了少数情况下,战场上真正决胜负的,还是骑兵。 所以大家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李文硕和蜀王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他虽然是逍遥侯,但是却并没有去拜会一下的意思。 眼下他真正关心的只有罗九衣,眼前这个不食人间烟火,有些爱喝酒的女子。 看起来,秀色可餐。 两杯米酒下肚,罗九衣面色如常,杯盏不停,李文硕虽然没醉,双颊之上却是浮现出了一抹红晕。 这时,旁边有一人自作主张坐了过来。 这人看着二十七八岁,背负长剑,蓄着一头短发,单眼皮,眸子轻佻,脸颊棱角分明,看着不英俊,却是极为的爽朗。 不待李文硕说话,这人就先开口了,不过不是对着李文硕,而是罗九衣。 “姑娘,这人可是哪家的登徒子,前来纠缠于你,若是需要,知会一声,洒家定是挥剑赶他走。” 这话当着李文硕的面儿,毫不掩饰。 蜀中不仅自古多剑仙。 蜀中同样自古多豪侠。 第213章 热闹 罗九衣没有反应,自顾自的倒酒,喝酒。 然后,他就想,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对的,于是转身看向了眼前的李文硕,双臂抱在胸前,只伸出右手食指冲着李文硕勾了勾,笑道:“小子,没看见这姑娘让你滚吗,快把位置让开。” 李文硕看着他眼中义愤填膺的样子,神色有些古怪,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太正常,明明看着也是个老江湖了,为什么还是一副初出江湖的菜鸟模样。 其实这也不怪他,虽然已经二十八岁,练了十八年的剑,但这还真的是他,第一次踏出宗门之外。 坐在客栈之中,好不容易有机会,正大光明,独自在外的喝一杯酒。 可眼睛一瞟,便是瞥见了旁边那桌的漂亮姑娘,美丽恬静,说是仙子也不为过。 不禁又是想起了,出门之前,爷爷说的话,这次出去,如果不找到个孙媳妇儿,就不用回去了。 这个姑娘领回家,做媳妇,爷爷应该会很满意吧。 这样想着,他就是靠了过来,发现自己预定的媳妇儿对面还坐着一个人,立刻就是当做了觊觎姑娘美色的登徒子,怒由心生,也就把自己当做了见义勇为,拯救姑娘于水火之中的仗义豪侠。 “喂,跟你说话呢,看你也背着把剑,总么好事不做,净做些骚扰姑娘的腌臜事情,真是给我们剑侠抹黑,要不,出去比比,小爷我让你一只手?” 忽然间,他瞥见了李文硕右臂上的夹棍,微微一怔,想着怎么还是个伤员,这下就算赢了也不光彩,当下就是改口说道:“这样吧,我让你双手,如何?” 此话一出,不待李文硕有何反应,他自己就后悔了,没了双手,连剑都用不了,那么如何跟他打架。 可是话都说出去了,又怎么能收回来,那样岂不是太没面子。 所以他就一双眼睛,死命的瞪着李文硕,希望能够吓退对方。 但是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伤员,实在忒是猖狂,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转过头去,望向了那位姑娘,轻声说道:“别喝太多酒,多吃点儿东西。” 等等,这好像不是一个流氓会说的话。 他微微一怔,随即冷声说道:“你究竟打不打。” “不打不打,没看着受着伤呢吗,打什么打。” “哦。” 人生中第一次行侠仗义,便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可谓是痛心疾首,耸拉着脑袋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只是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两人的桌子。 他决定,只要李文硕稍微有什么不规矩的动作,立刻就是拔剑出手,不说那么多的废话,那不是他的强项。 罗九衣的眼睛在桌子上瞄了一圈儿,皱了皱眉头,抬头说道:“我刚刚看菜谱上有糖醋排骨,你怎么没点。” 李文硕一怔,苦笑道:“你刚才也没说啊。” 听得这话,罗九衣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李文硕连忙屈服,叫来了店小二,又点了一份儿糖醋排骨。 只不过这东西,终究是大菜,过了好半天,小二才慢吞吞的端了上来。 在这个过程中,罗九衣的耐心显得极差,李文硕也是有些心惊肉跳。 好在排骨最终还是呈了上来,放到了桌子上。 然后被罗九衣拉到了身前,自然没有李文硕的份儿。 蜀地爱吃辛辣食物,即便是糖醋排骨这种东西,也都是放了不少的花椒大料红辣椒。 不过罗九衣吃的很香,也很快,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是多了一小堆啃的干干净净的骨头。 然后擦了擦嘴,把盘子推到了李文硕面前。 “吃饱了?” “没有。” “那接着吃啊。” “吃太多肉,会胖。” 即便在说这话的时候,罗九衣依然面无表情,声音中透着一丝彻骨的寒意,她只是很是明了的在阐述自己的想法,不作丝毫掩饰。 可是李文硕却是觉得这样很好,这才正常,女子吗,哪有不爱美的。 可是一旁的青年感觉不太好,看着那面对面吃饭的一男一女,他忽然发现,受欺负的好像一直是那个男子。 但,自己总不至于去找那个女子打架吧,而且,他就算再不通世事,也看得出,眼前的这一男一女,应该就是一对儿冤家了。 莫名的有些失落,行走江湖的第三天,他也想去找自己的那个冤家了。 正想着,突然门前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锦袍儿公子哥儿,呼啦啦的涌了进来。 见此,店小二连忙堆着笑脸迎了上去,说道:“世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可是话还没说完,便是哎呦一声,被一脚踹了出去,摔在地上。 “去一边去,徐影,你说的那姑娘在哪呢?” 不待身旁的老奴答话,他的眼睛便是直了起来。 罗九衣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说实话,这个姑娘确实漂亮,但是单论姿色,未必比的上他宫里的那些妃子。 可是这位蜀王世子刘天星,看女人的眼光不仅高,还出奇的刁钻。 平日里,他就是训练出了一群家奴,平日里不干别的,就在街上转悠,专门替他物色一些漂亮姑娘。 若是有好看的,便回府通知他,若是满意,便是‘请’回府上,好好招待一番。 这次他很满意。 所以拍了拍一旁老奴的肩膀,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向着那桌走了过去。 罗九衣在喝酒,李文硕在啃排骨,两人都没有抬头。 不过刘天星很满意,有夫之妇又如何,他又不是没抢过,只要待会儿别反抗,让公子我满意舒服了,保证原封不动给你送回来,说不定还能给你带回一大笔银钱。 “姑娘,在下蜀王世子刘天星,对姑娘一见倾心,特地来此,邀姑娘,回府上谈谈心可好?” 话说的甚是恭谨,态度极为的直接,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一旁的李文硕。 他确实没注意,准确的说,习惯性忽略,蜀地之中,除了家里的几个人,没有他得罪不起的。 一旁的剑客儿皱了皱眉头,缓缓起身,蜀州城中没有几人不认识蜀王世子,但他,恰巧就是其中的一个。 这总该是拔剑相助了吧,那男人刚才看着还可以,怎么现在这么怂,他这样想着,向前走去,却是并没有拔剑。 然后他走到一半儿,却又停了下来,略微惊愕的看着前面。 只见那绝美的女子擦了擦嘴,冷声说了一个字。 “滚。” 语气冷淡,却是寒气逼人。 刘天星没有感受到什么,只觉得气氛有些压抑。 可他身后的一大群高手,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感受到了空气中那股子内力的波动。 不过也不在意,一个会点儿武功的江湖人而已,江湖上的那些仙子,侠女,世子殿下也不是没玩儿过。 他们所要做的,只是防止这女子不长眼,伤了世子殿下就行了。 听的这个字,刘天星也是微微一笑,说道:“呦呵,还有些脾气,本世子喜欢。” “我老婆叫你滚,你听到没有。” 刘天星一怔,转头看着身边坐着这位,发现竟然还是一位伤员,微微错愕,笑着说道:“这位兄弟,我看上你老婆了,说吧,多少钱才能让你老婆跟我走。放心吧,只是今天一晚,明天早上,我就把她原封不动的给你送回来。” 罗九衣的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高兴,然后李文硕就是炸了毛。 在一群护卫惊愕的眼神中,李文硕左臂荡起,一句话没有说,便是一拳砸在了世子殿下的胸口。 虽然有伤在身,用的还是左手,但他毕竟是玄彻境界的宗师级高手,一拳下去,哪里是世子殿下这个不同武艺的纨绔子弟受得住的。 虽说李文硕刻意收敛了力道,伤不至死,可怜的世子殿下,还是为自己的言辞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在撞碎了三张桌子之后,刘天星撞到了墙上,终于停了下来,口吐鲜血,脑袋一歪便是晕了过去。 “世子殿下!” 客栈里传来一声惊恐的惨嚎,和无数声刀剑出鞘的声音。 平静的气氛,一下子就是热闹了起来。 第214章 扬名 “你好大的胆子!” 为首的一名汉子,提着剑就是指向了李文硕的脑袋,却也不敢直接动手。 毕竟不说对方实力,他还是不信,对方是恰巧出现在这里的。 在蜀州城里敢得罪世子殿下,身边带着位姑娘,是武功高手,而且出手这么果断,二话不说。 这一切太巧合了。 一定是有什么人想对付蜀王,毕竟蜀王殿下就这么一个子嗣,世子没了,蜀王最多也就能耐个十几二十年。 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一丝恐惧,因为他所想的一切,都把幕后黑手,推向了宫里那一位。 “庞护卫,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杀了这小子,你想想回去跟王爷怎么交代!” 老奴才的一句话,让这位姓庞的护卫打了一个冷颤,抛开了脑海中这些复杂的心思。 宫里面指示的又如何,在这蜀地,蜀王才是真正的皇帝。 那是笼罩在头顶的一片阴云,生活在这片天空下的所有人都是,即便察觉不到,但是只要抬起头,就会发现,无处不是他的存在。 “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受死吧。” 此话一出,庞护卫一刀斩出,便是一道森然刀气,赫然就是一名显锋境界的高手。 不仅如此,将庞护卫动手,身后早就准备好的几人,也是毫不犹豫,随之挥剑动刀,一个个也是丝毫不弱。 可是还没等到李文硕动手,这所有的一切,便是被一道剑气截断。 只见方才那人,长剑出鞘,站在了李文硕的背后,冷声喝道:“真是恶主养恶奴,久不出山,没想到,我蜀州境地,竟然还有你这等恶贼。” 听得这话,庞护卫也是一怔,打量着眼前此人,看着方才手段,也是显锋境界,只不过这一手长剑,显然要高明他们太多。 “你是何人,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得罪了蜀王府,保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见“蜀王府”三个字,年轻人也是一愣神,随即哈哈大笑,说道:“原来是蜀王府的恶贼,方才那人,莫不就是刘天星那小王八蛋,几年不见,竟是混成了这幅样子,小爷我竟然没认出来。” 听得小王八蛋三字,庞护卫也是心惊肉跳,骂世子是王八蛋,不就是相当于骂那一位是王八? 别说骂人,在这蜀州一带,连提,都没有几人敢提起那位。 可是随后的话语,更是让庞护卫心惊,莫非这位爷,竟是世子殿下的旧识? “阁下究竟是谁?” “哼,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柳山,怎么,你要与我比比剑?” 庞护卫长出了一口气,指节握的发白,低声喝道:“原来是剑阁出来的,兄弟们动手,砍死他们。” 姓柳,用剑,见过世子殿下小时候。 好吧,又是剑阁的那帮家伙,那么就不用担心了,剑阁或许势大,但终究比不过蜀王府。 而且最重要的是,剑阁但凡外出历练的弟子,生死各安天命,不关宗门之事。 也就是说,他们就算死在外面,无论死的多么憋屈,那么,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宗门不会替他们报仇。 甚至连收尸都不会,只是会找个人,把遗落在外的那把剑找回来。 听到剑阁二字,李文硕也是颇有兴趣,毕竟自己前些日子,冒充了人家大弟子这么长时间。 动起手来,这柳山也是不含糊,手中长剑挥动,剑气横扫,就算比之以前遇到的林听涛,也是差不了多少了。 李文硕看的颇有兴味,罗九衣却是觉得分外无聊,继续低头喝酒,这小米酒虽不似北地烈酒那般呛喉,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米酒醇香,喝到嘴里,除了酒味,甚至还有一丝甘甜,这种别样的味觉刺激,让她分外着迷。 剑阁的剑极为讲究剑招和剑意,这一点和华山剑法类似,不过相比之下,剑阁则是显得更为极端。 他们手中的剑招,所用的剑意,无处不彰显着这一点。 杀意不多,但极为凌厉,当然,这一点可能和在场的这人也有着很大的关联。 虽然事情因自己而起,但李文硕目前不打算动手。 因为这个叫柳山的小子,动手之时,虽然杀意欠缺,但确实有几分本事,同时面对几个显锋境界的护卫,竟也是游刃有余,获胜仅仅是时间问题。 果不其然,十几个回合过后,只见柳山手中长剑一卷,奇诡的剑气便是裹挟着几人的兵刃向一旁偏去。 再是重剑一分,低喝一声撒手,以一记剑法中极为平常的落红霞,就是同时夺了这六人手中兵刃,也是分外惹眼。 李文硕也是忍不住出声赞叹,眼前这家伙,或许剑气,剑法都有不足,但这份剑道造诣,却是极为了得。 赢了比武,只见柳山面露得意之色,只是哈哈一笑,冷声说道:“如何?” 虽然输了,但那庞护卫依然是一声冷哼,气势丝毫不弱,出声喊道:“剑阁的小子,你也真是好大的胆子,得罪了蜀王府,无论你背后的人是谁,在这蜀地之中,都不会有你立足之地!” “他背后的人,是我。” 李文硕向前一步,越过一旁的柳山。 仅仅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庞护卫在内的一众人等,只觉得呼吸一滞,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当下里也是不敢小看。 咬了咬牙,冷声说道:“带上世子殿下,赶紧回府。” “呦呵。”柳山呵呵一笑,挽袖收剑,说道:“回去搬救兵是吗,那好,你柳山大爷,今日就在这儿等着你们。” 一片硝烟之中,一行人皆是远去。 附近的路人,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们两眼,皆是远远的避开,生怕沾上半点儿关系,他们不怕蜀王府,可不代表别人不怕。 甚至就连身后这家客栈的老板,店小二,竟是连店都不要了,逃难一般,收拾东西,赶紧离开。 也是刷新了李文硕对蜀王在蜀地威慑力的认知。 相比之下,柳山却是浑不在意,转过了头,向着眼前的李文硕施了一礼,说道:“在下柳山,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李文硕也是微微一笑,对于这个极为有意思的剑阁中人,他还是很有好感的,说道:“在下李文硕,这位是九娘,你还是赶快走吧,看样子,那蜀王府,不是那么好惹的。” 听得此话,柳山笑了两声,摆了摆手,说道:“放心吧,蜀王府好不好惹,这件事情我自然知道,蜀王我也是见过,相信他也不会为难我这个小辈。倒是二位,如若无事,那就赶紧离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李文硕微微一怔,笑着说道:“别说傻话了,又没到不能跑路的时候,你刚才出手相助,现在我们却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实在不符合江湖道义。” 柳山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便是大大咧咧的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自顾自的喝着酒,心道小爷闯荡江湖,正愁没有一件事情能够打出自己的名号。 而眼下里,蜀地境内,有什么事情是比与蜀王府作对更有影响力的事情? 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 坚决不走! 第215章 一声蜀王殿下 黎阳上下,共有藩王一十二位。 除了刘烨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剩下的,便都是叔叔伯伯一类的人物。 在这些藩王之中,蜀王刘丰算不得出类拔萃,野心却是不小,三万铁卫,跋山涉水,野地步战,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 手底下背面虎,擒蛟将几位名将,都是天下皆识的名将,虽不知具体境界如何,但在沙场之上,也都是出了名的万人敌。 昔年大将军王离,也是出自蜀中一地,原在蜀中,本就是统领军队的统率,调教出了不知多少名将。 只可惜,出蜀之时,只带了少部分的嫡系,多年布置,尽数落入了这蜀王刘丰的手中。 刘烨对这位身在中原内腹的王叔,也是忌惮的很,但是奈何一直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毕竟,当初先祖封蜀王的时候,给了一个世袭罔替的名头。 而且,这么些年来,蜀地藩王,一直也是老老实实,兢兢业业,把蜀地经营的有井有条,也算是大功一件。 只是到了这一任的蜀王刘丰,不仅大肆发展手下兵马,同时还结交了各种武林势力,着实是让人担忧。 蜀王府建在蜀州城最北端,偌大的府邸,坐北朝南,四面都是高大的围墙,将里面的风景遮掩的严严实实。 一进蜀王府,迎面就看见“正中堂“,堂前栽着几颗苏铁树,还有一些有名的树,四周那点点绿叶,在细雨中发清发亮。 十多米高的大假山峥嵘挺拔,气势雄伟。山下的荷池曲径,小桥流水,“丁冬,丁冬“的水声夹杂在阵阵的欢声笑语之中,交织成一曲动人的“乐曲“。 蜀王府内有一阅兵地,此地天下皆知,流传甚多,但是口头上却是不能承认,也是黎阳官员,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之一。 点将台上,一杆刘字大旗高高树立,被秋风扯得猎猎作响。 一名身形高大比常人高出一头的威武国字脸男子,蟒袍玉带,金黄蜀锦大缎,极为慵懒的靠在最中央的长椅上,怀中是几个衣着暴露,媚眼迷离的妩媚女子。 王朝蟒袍非皇室宗亲不可穿,别姓的王侯,即便你有天大的功劳也不行。 而这象征荣华富贵攀至顶点的蟒衣分九级,就色泽而言,除非是皇太子,藩王与一般皇子身穿蟒袍都按律当用淡黄、蓝色或者石青色,至多蟒袍边缘绣金,而眼下这蜀王殿下,却是特赐一袭品色最正的金黄蟒袍,可谓天恩浩荡到了极点。 这蟒袍,可不是世袭罔替传下来的,而是先皇刘焱,为自己这位兄弟平定西蜀内乱功绩,特赐的蟒袍。 蜀王刘丰身边,站着一身形高挑,风度翩翩的男子,书生打扮,却也是一身蜀锦,貂皮坎肩儿,好不富贵。 他复姓诸葛,单名一个元字,相传祖上是那闻名天下的诸葛武侯,到了这一代,也是才华横溢,精通谋略,和那江南道一带的玉玲珑,号称江南双子。 只是玉玲珑行事太过高调,总想着插手一些天下大事,故而横死,也是意料之中。 相比之下,他行事却是极为稳妥。 刘丰本就高大,不似常人,可他左手边的那位将军,相比之下,竟是生的更为魁梧,堪称虎背熊腰,面目狰狞。 正是蜀州有名的统军将领背面虎,即便站在刘丰身侧,也依然手持一偃月长刀,可见刘丰对其的信任。 诸葛元抚了抚颔下山羊胡,看着身前跪着,瑟瑟发抖的挑花奴,皱着眉头说道:“世子殿下被人打成这个样子,你们这群废物,是怎么看护的,真不知道,蜀王府养你们还有什么用。” 听得这话,下面跪着的几人更是浑身抖的厉害,连声求饶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倒是刘丰摆了摆手,面无表情,瞥了一眼身旁的医官,冷声说道:“死不了吧。” “启禀王爷,公子内伤虽重,但并不致命,不过看这伤势,对手内功应该极为深厚,若是不是手下留情,怕不是公子已经。” “够了,虽然是犬子惹祸在先,但终归,我蜀王府不能被别人看轻了,出手的那人,听你说,不是剑阁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子,那么是谁。” 听得这话,背面虎一拱手,说道:“启禀王爷,那人属下知道,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逍遥侯李文硕,不知为何,竟是到了我蜀中一带。” 李文硕和罗九衣刚刚踏入蜀州城,王府的密探,便是把线报呈送到了蜀王府上,他们对蜀州的掌控,远超常人的想象。 “既是这位,那定然跟刘烨那小子撇不开关系,既然他想要敲打敲打我,那我们就装傻给他看,阿虎,去喊府里的陈远,让他去会会我那柳山贤侄,记住,声势做的大一些,至于那李文硕,不用理会。” 话语间,台下士卒训练,数千黑卫铁甲,反手拔刀,齐声呼喝,山呼海啸。 刘丰也是缓缓起身,推开了身旁伺候的两名女子,披上大氅,看着面前的如潮军队,雄心渐起。 美人在怀,红袖添香,又如何比得上权倾天下,如何比得上这偌大中原,锦绣河山? 说起陈远,跟我们这位蜀王世子,可谓是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性子的确不合,彼此之间,却是熟稔的很。 陈远自小跟母亲生活,六岁那年,母亲也是去世,大雪的天气,跪在路边,卖身葬母。 可人家,若是生的清秀标致的小姑娘,也是不乏有个大户人家愿意出钱,可他一个面黄肌瘦的毛头小子,哪里有人愿意理会。 就在他快冻死的时候,蜀王车架从旁路过,见到此景,蜀王坐在温暖的车帘里皱了皱眉头,随手丢出了一块儿金子,只说了一句。 “这是蜀王给你的金子。” 一旁的乞丐,即使眼热,也是不敢有丝毫歹念,即便蜀王远去也是丝毫不行。 把母亲安葬,三年之后,身材高壮了一些的陈远,便是找到了蜀王府上。 投入蜀王门下,认蜀王为义父。 蜀王也是认真,自己的亲儿子刘天星,放任其花天酒地,无恶不作,反而对这外姓的义子格外上心。 不说请尽名师,教他习武,各种兵法,韬略,也是倾囊授之,毫不吝啬。 料说,这陈远也是争气,武学天赋极为出众,一杆大枪拿在手中,也是威势凛凛,在这蜀州城中,也算的上声名赫赫,和那人人畏之如虎的世子殿下,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此次接到那背面虎派人呈上来的纸条,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是扔到了一旁。 背面虎战场之上,或许勇武真有万夫莫当之勇,但他却知道,真要拉出来一对一,他甚至不是自己的对手,自己欠缺的只是杀气。 剑阁首徒,柳青的亲孙子柳山,那种成日闭门造车,研究剑术的家伙,能有多少本事。 他很疑惑,觉得有些浪费自己的时间,但是却并没有出声质疑,只是蓦然起身,手中握起自己的那杆大枪,便是向着府外走去。 随着他前脚踏出府门,蜀王府陈远要和剑阁首徒柳山比剑的消息,就是在偌大的蜀州城里传扬开来。 人们害怕蜀王,但那种恐惧,距离普通百姓实在太过遥远。 相比之下,蜀王府没有大开杀戒,反而派出了一向深得人心的陈远出面,惹得不少人妄动心思猜测的同时,也是勾起了蜀州百姓,看热闹的那股心思。 第216章 背剑的柳山 比武的地方不在场中有名的打架场子浣花台,就在客栈前的这条长街上,蜀王次子陈远亲自过来,这可是真的给足了柳山面子。 李文硕这才知道,眼前这人,竟是那剑阁大弟子。 只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剑阁弟子不是叫剑一吗,怎么改名叫了柳山。 略一抒发心中疑惑,便是引得一旁柳山哈哈大笑,说姓有百家,但还真没听说过剑这个姓氏。 就算真有,谁会起剑一这样的一个名字,难不成,以后有了其他子弟,还要从一往下排,剑一,剑二……剑一百零八? 柳山在笑,李文硕却是觉得失了面子,不再看他,喝了一口酒之后,心思就全部扑在了一旁闭目养神的罗九衣身上。 他不知道罗九衣来这西蜀之地有什么目的,却也知道,以她的性子,不可能无缘无故跑这么远,也不可能是为了躲避李绝仙。 可是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愿意陪着,只是他还需要考虑一些其他事,因为李绝仙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 以前已经把她放走了一次,如今,三生有幸,能有重新抓住一次的机会,说什么他也不会放手了。 “李兄,那个,商量个事儿呗。” “什么?” “那个,你有没有换洗的衣服,借我穿一穿。”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上下打量了柳山两眼,笑道:“有倒是有,但是,我怕你穿上,不合身啊。” 柳山也是比划了一下,两人身形确实有着差别,顿时有些垂头丧气,说道:“早知道就不这么不修边幅了,如今我扬名一战,却是搞得这般邋里邋遢,哎。”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直摇头,没有什么办法,若是还有时间,到店里再买一件都可以了。 可是现在,据说那陈远,已经提着大枪到了两条街外。 柳山正惆怅,这时候,已经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街上,却是顿时间热闹了起来。 天晴的厉害,向外望去,太阳有些刺眼。 只见人群自动的分开一条道路,偌大的蜀王府,蜀王义子陈远,一身黑色劲装,提枪孤身前来。 只是往街上横枪一站,便是散发着无尽的英武之气,长街之上,不知有多少未出阁的姑娘芳心暗许。 即便是一些平日里,对蜀王府颇有微词的蜀州百姓,此刻,也是为这陈远的英武气度所折服。 相比之下,柳山这个剑阁大弟子,实在是跌份儿。 他也确实跌份儿。 看着门外,那陈远的英武模样,他觉得自己就算赢了,估计都没人家出场时的那一站风光,顿时就窝在客栈里不愿出去了。 陈远来到客栈门前,就是那么站在长街中央,一句话没说,却许久不见有人出来应战,也是眉头微皱。 门外的百姓也是开始起哄,更有中气十足的高声吆喝,说屋里头那位不会是怕了吧,没事儿没事儿,即便是输了,我们也不笑话你。 此话一出,满街百姓就是一阵哄笑,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柳山终于出来了,只不过是被李文硕一脚踹出来,仍旧满脸愁容,不情不愿。 李文硕看了一眼这陈远,一身煞气极重,修为也是了得,单是看场面,他就觉得柳山赢面不大。 可是都是显锋境界,无论如何,都有的一打。 再说,柳山毕竟不弱,没打之前,胜负始终未定。 两人不认识,也没见过,所以自然没有什么话可说。 一见面,陈远手中黑金长枪平举,上百斤的大枪,单手只抓着枪尾儿,没有丝毫的颤抖,但是这份腕力,便是引得前来看热闹的众人连声叫好。 既然已经开打了,柳山也是不再矫情,没有拔剑,便是径直冲了过去。 倒也不是他托大,而是剑阁过于执着的剑术极端,连带着拔剑之时,都有着种种变化,数十种杀招。 陈远不是没跟剑阁中人交过手,自是了解这一点,没有丝毫意外,但也丝毫不为所动。 剑阁弟子,固然铸剑十年,练剑十年,方能出门历练,但是这些弟子中,真正成器的却也真没有几个。 柳山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稳,每一步之间的距离,就是像用尺子量过一样,一模一样。 未近身前,陈远便是手中长枪向前一刺,枪芒透出丈许余,速度奇快,威力自然也是极大。 柳山也是拔剑,拧腕儿,转手,长剑出鞘之时便是一记剑招。 三尺剑气如龙,瞬间搅碎枪芒,刺在剑尖儿,激起了漫天的火花。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仅是一招,陈远的眼睛便是亮了起来,这个对手,比想象中的要强一些,看来剑阁也不像是想象中那般,全靠柳青一个人撑着。 铁剑错过枪锋,顺着枪杆儿游向柳山握枪的手。 见到此招,李文硕皱了皱眉头,这一剑的选择不错,以短搏长,先要近身,这一点很正确。 可是,这一剑招,实在是太过中规中矩。 陈远管不了这么多,长枪顺势横扫,势大力沉,本就比剑的力道要强上太多。 柳山很显然也知道对方会这般,长剑再绕,俯身从枪底穿过。 提剑再刺。 剑阁的剑法,非常注重剑势,这一点,是几乎被世间其他剑客儿所忽视的东西,因为太过高深,即便练成,却也未必有什么作用。 可是剑阁却是极为重视。 长街之中,一柄剑,忽左忽右,忽拔地入天,忽又急入山壑。 长剑舞起了片片秋风,银光乍起,矫若飞龙,似水波荡漾,如火树银花,像蛇一样,遍地游走,如鹰一般,翻飞翱翔。 十年寒暑,茫茫剑意。 只听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即便是陈远,也是感到了一丝压力。 对方剑势已成,所用剑威,相比对方的真实实力,要高出一截。 但就是这一截,竟是逼迫的陈远一时无法还手。 不过毕竟只是显锋境界,一连递出二十八剑之后,柳山一气用尽,陈远终于得以脱身,反身后退三五丈。 对决精彩,即便是不懂武艺的寻常百姓,也是发觉柳山占了上风,齐声呼喝。 李文硕这才发现,长街之上,竟然有人开起了盘口。 忽然间,罗九衣起身,转身向楼上走去,见此,李文硕也是连忙跟上,不再关注长街上的决斗。 他们初来蜀州,尚未搅起一丝风浪,便被蜀州的江湖给刻意忽视掉了。 两人的离去,柳山没有发觉,他的呼吸有些粗重,握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觉得自己今天的发挥很不错,可是对手的枪太重了,自己的剑根本受不住。 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陈远也是发力了,只见那枪上下点动,若舞梨花,遍体纷纷,如飘瑞雪。 柳山不敢大意,因为他看出了这招的厉害。 看似漫天枪影,实则真正的杀招只有一枪。 所以他也只出了一剑,剑招简单,向前一刺,剑意却是超凡脱俗。 两人也是杀得你来我往,大战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连看的人都累了,有的人甚至慢慢悠悠的回家一趟,搬了一个凳子,回来坐着接着看。 最后还是因为柳山体力不支,败下阵来。 也不能说是体力,毫无保留的对攻,两人的体力早就耗尽,只能说,陈远的意志更坚强一些。 但在柳山累晕过去的一瞬间,陈远也是一屁股跌坐在地,大口的喘着粗气,挣扎了两下没有站起来,便是坐在地上歇着。 周围传来一阵赢钱的喝彩,和输钱的叫骂。 过了老半天,才捡起掉在地上的铁枪,没有管地上的柳山,转身离去。 没有一丝获胜的喜悦,反而很别扭。 等柳山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 从陌生的床上弹了起来,发现宝剑就挂在墙上,这才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 一手捂着脑袋,羞愤欲绝,可是看了看剑锋,往脖子上比划了两下,却是没有自杀的勇气。 最后叹了一口气,挣扎了半天,才起身下楼。 这才一露面,却是见到了回到店中的店家和店小二,以及吃好东西,准备出发的李文硕和罗九衣。 “柳兄,你醒了?” 见着熟人,柳山冷哼了一声,说道:“早就醒了,昨天那小兔崽子运气好,赶上老子刚吃坏了肚子,再打一遍,我一定能赢。” 听得此话,李文硕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 柳山却是炸了锅,大声喊道:“怎么,你不信是不是。” “聒噪。” 这时却是罗九衣出声了,她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烦躁的样子,转身径直向外走去。 李文硕留下一声告罪,便是跟着向外走。 只留下原地跳脚大骂的背剑柳山。 第217章 买鱼说因果 “你要去哪?” “了却因果。” 罗九衣随口答道,脚下的步子却还是那般缓慢,仿佛她的轻功,在输给李文硕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身后柳山也是跟了过来,走到李文硕身边,并肩而立,瞅了瞅前面罗九衣的背影,眉头微皱。 随即附在李文硕耳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轻声说道:“兄弟,你媳妇儿,是不是这有问题。” “慎言。” 听得此话,看着李文硕冷漠的眸子,柳山一撇嘴。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你这是去哪。” “不知道,跟着她走。” “你可真怂。” …… 时近中午,一行人出了蜀州城,走在城外的野地里。 这蜀中一带,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进城容易,出城难,好在李文硕和柳山的身上都有着通关文书,就是这样,守城的卒子还是每一张面孔都仔细的看了一遍。 接着又是回头瞅了瞅背后城墙上,那寥寥几笔勾勒出的画像,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是决定放行。 李文硕无意间看见,照着那一张画像,抓了已经不下二十人,对此不禁也是哭笑不得。 不是说城墙上贴的画像不好。 单论文笔,甚至可以说是极好的了,但奈何,画这画像的人,不是写实派,是个写意派的高手。 蜀中地势险峻,没有几块儿平时的土地。 但是只要有人在的地方,人总有活法,挑着一座稍微平整点的山坡,便是能起出层层叠叠的梯田,秋风之中,一眼望去,四处也皆是一片碧绿之色。 走在田埂之间,由于不是农忙之时,田里见不着几个农人。 可是罗九衣却是突然停住了,所以身后的李文硕和柳山也是停住。 顺着罗九衣的目光看去,只见稻田间立着一女子,未施粉黛的脸上有些暗黄,看不出多少姿色,只是身段儿却是妖娆,眉宇间也是透着一股子秀气。 依照蜀州这边的习俗,看头顶盘着的发髻,便知道是个已经嫁作他人的妇人,柳山也就收起了心思。 他现在,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只要见着个女的,看着还行,便会想着能不能领回家做媳妇儿。 妇人伸着手,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三个人,在水里不知摸索着什么。 不一会儿,只见浑浊的水里一阵翻腾,一条漆黑的大鲤鱼便是到了手中。 妇人一甩手,把鱼扔进一旁的背篓里,抬起头,一脸喜色的擦擦汗水,这才注意到,天边上站着几个衣着华丽的‘贵人’。 连忙在身上擦了擦手中的泥水,一脸紧张的说道:“见过几位贵人。” 李文硕穆然发现,蜀地的贵人,极为好扮,只要身上穿着一身上好的丝绸衣服,到哪里你都是一个贵人。 罗九衣与她对视了两眼,只是伸出手指,指了指背篓里的鱼,轻声说道:“这条鲤鱼,我买了。” 听得这话,妇人显得有些手忙脚乱,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但蜀地之人,结婚本就偏早,她也就二十岁上下,连忙说道贵人既然要鱼,那么给贵人便是了,自家厨艺不精,又没有什么香料,只怕是不能为贵人烹调。 听得这话,罗九衣眉头微皱,冷声说道:“我说,这条鱼我买了。” 李文硕连忙夺过鱼篓,同时往那妇人手中塞了一个碎银子,陪着笑说道:“姑娘,这鱼我们买了,银子你就收着。” 一条稻田里养的肥鲤鱼,拿到集市上,也就买个几十文,所以接过那一两碎银子的时候,尚不懂事的年轻妇人神色有些惊惶。 然后罗九衣的眉头也是皱了起来。 “不够。”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 “我说,钱不够。” 钱哪里不够,买上十条也是绰绰有余啊。 李文硕这样想着,忍着痛,从包袱里取出一个足足十两银子的大银锭,在妇人越加惊恐的眼神中,递到了她的手上。 此刻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眼神奇怪的看着眼前的这位长得很好看的公子哥儿,觉得只比自己家阿哥要差一点。 “不够。” 李文硕继续拿钱。 “不够。” 李文硕最后苦笑着,拿出了身上所有的五十两银子,只剩下几张在这蜀中之地取不出来的银票,罗九衣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一脚踢翻了鱼篓,鲤鱼滑入田中。 佛家心善,看不得众生受苦,所以苦了我,来解救众生,李文硕这样想着,觉得在理。 可是再仔细一想,还是不对,因为那条鱼,已经被罗九衣这一脚震得在水面翻起了白肚皮,眼看是活不成了。 但是罗九衣不管这些,她什么都没理会,甚至也没要那花大价钱买下的鲤鱼,径直向前走去,步子越来越快,直至在空中拉起了一道残影。 李文硕也是快步跟上。 唯有辛苦飞奔的柳山,方才他在旁边一直看着,都替李文硕觉得心疼,发誓以后自己找冤家,一定要找一个勤俭会持家的,相貌什么的,差上一点没关系。 只是他虽然知道,自己这两位刚认识的怪朋友会些武功,可是此刻才发现,他们的武功,竟是如此了得。 看似随心所欲的轻功,自己竟是全力以赴,都跟不上,为了不失了面子,他刚刚甚至还用了一些燃烧精元的秘法。 好在,走出了三五里地,罗九衣的步子就是慢了下来。 赤裸的小脚踩在泥水里,踩在锋利的石棱上,不染一丝尘垢,不留一丝痕迹,饶是他再迟钝,也是发觉了眼前这个女子的不凡之处。 “这就是你所说的因果?” 罗九衣轻微点头。 “是那个女子还是那条鱼?” 罗九衣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继续前进。 李文硕细想了一下,觉得因果还是那个女子,虽然不知道如何成的因果,但是,现在看来,这份因果应该是没了。 不过罗九衣却是没什么变化。 “你把因果全部都消除之后,是想干什么,你也练了度生天问霸书?” “那倒没有,不过也相差无几,一旦我因果除尽,想来,就算是李绝仙那七世造化,我也可以夺上一夺。”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虽然不是很明白,但看九娘这个样子,此事应该可行。 只是想到这里,他却是微微一笑,说道:“你与这女子了却因果,却是用我的钱,我虽不介意,但是你我之间,不就也有了因果?” 罗九衣没有否认,反而点了点头,说道:“因果之事,本就始终在世间存在,何来了却一说,即便是李绝仙,即便最后杀尽天下人,也不过是把因果转嫁到了自己身上,再说,你我之间,本就有因果未了。” 话说的玄而又玄,李文硕却是稍稍明白了一些,起码知道,罗九衣跑这么远,来到这蜀中之地,起码是要干什么。 李绝仙在世间留下七世因果,最终将要全部转嫁在自己身上,以己身肉体凡胎,承受世间无数罪恶痛苦,然后证得大道。 而罗九衣,虽然现在把因果全部转嫁到了自己身上,她却保持着一个玲珑剔透的绝佳体质以供修行,但最终所行之事,终不过殊途同归。 至于最后,如何了却自身因果,他不在乎,不去想,也不想去想。 只要她能安好,情愿世间因果,尽加吾身。 第218章 万剑山下 佛家寻求因果,但因果这种东西,终究玄而又玄,李文硕这个佛家门外汉,虽然也能说出一些东西,终归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但他觉得,佛家总是慈悲的,即便真有因果这种东西,也总不至于处处为难自己。 “接下来要去哪。” “因果已解,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 罗九衣无论做什么事,都是那么雷厉风行,说做就做,这让一直以来懒散习惯了的李文硕很不习惯。 还有对方这个回答问题的方式,同样让自己很不习惯,自己明明问的是接下来去哪,可不是什么留在这里有没有意义。 “去一趟剑阁。” 听得这话,李文硕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来一趟蜀中,不去拜会一下天下闻名的剑阁,身为一名剑客儿,那可是人生一大遗憾。 可是此话一出,柳山却是跳了脚,站在原地,信誓旦旦的说道:“两位,听我一句劝,剑阁那地方,真的没什么好看的,我在那呆了二十八年,风景枯燥不说,里面的人也都是无趣的紧。” 李文硕呵呵一笑,说道:“哦,我以前听一位老前辈,也是这么说的,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不过,再怎么无趣,去见识一下,又何妨?” “什么去见识一下,你就是怕老婆,要是九娘不愿意去,你会去?”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故作无奈的说道:“没办法啊,谁让我家九娘想去呢?” “那你们去吧,我可不去,大家就此别过!” 柳山说着就要走,这时候罗九衣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你不能走,剑阁毕竟是你家,有熟人照拂,总归要好上一点。” 柳山转过身,想发火,心道凭什么你们说让我照拂就照拂,老子在那个鬼地方呆了二十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跑出来,想让我回去? 简直痴人说梦。 可是当他看见罗九衣的眼睛,心莫名的颤了一下,便是没有了丝毫发火的念头。 倒不是什么心动,也不是什么不会对女人发火,终年在山中长大的他,虽然也有着一些师妹,但从小与剑为伴,对这些男女之事,实在是不为敏感。 他只是害怕,莫名恐慌,就连面对剑阁中最恐怖的鬼婆婆时也没有这样。 “呵呵,求我,大爷我就照拂一下你们!” 但他还是不知死活,双股发颤,大着胆子问出了这句话。 好在罗九衣虽然性子冷漠,却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发脾气,除了对李文硕之外。 但她却是根本不会求人。 所以她又看向了李文硕,李文硕也很无奈,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放下心来,却是脸色已经黑了的柳山,苦笑着说道:“柳大爷,求求你,去剑阁的路上,照拂一下我们。” 柳山冷哼一声,转身就是向着来时的一条路上走去,李文硕见此,冲着罗九衣笑了一下,便是跟了上去。 罗九衣没去过剑阁,在那里也没有什么因果,可是直觉告诉她,那里应该去一次。 就像李文硕说的,她也不想死,虽然她觉得自己并不怕死,但是对于被当成一世法身,功法的一部分,最后还要被人融合这件事,她十分的反感。 所以如果有一切可能,她都会想尽办法,避免这个结果。 剑阁位于蜀中之地的一座苍茫高山之上,地势险峻,猿猴难登,但这并不意味着剑阁偏僻。 相反,就像华山一样,剑阁的山下,要比山上繁华得多。 剑阁所在的山名为万剑山,高足近千丈,即便是终年四季如春的蜀中之地,山顶也是终年积雪。 相传,剑阁阁主柳青,就终年在山顶的雪坪之上闭死关,以求突破天人界限,达到传说中的无上境界。 当然,这一点,江湖之上人尽皆知,甚至连初入江湖的武林小生也能讲个头头是道。 所以并不可信。 依照柳山的说法,山顶之上确实有人,不过那里都是一些犯了错的师兄弟,终年困于山上,境界不达玄彻,便是没有下山的机会。 但是门内那些师兄弟,说资质,真的不怎么样,别说宗师境界,连显锋境界的都没有多少。 剑阁历代,剑法素不外传,也就是说,你要是不姓柳,骨子里不流着柳家的血,你就没有在剑阁学剑的机会。 不像那些名门大派,不仅每几年,就有招收外部弟子的考核,而且平日里,各门师叔出外游历,遇到个好苗子也会往山里带。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才能保住如今五大门派在江湖中的地位。 万剑山下,是一个叫做织造镇的镇子。 地如其名,织造镇以织造为生,所出手的蜀锦,有的甚至都进贡到了蜀王府和长安城里。 甚至有传闻,进贡到长安城里的蜀锦,都要先进一遍蜀王府,挑剩下的才会入了那长安城。 可是即便如此,长安的贵人们,对于这薄如蝉翼,温润如丝的蜀锦还是爱不释手,供不应求,这些蜀锦之中,又数织造镇织出来的为优,所以价格也不是一般的贵。 剑阁离此,实在不远,毕竟柳山来此也没几天。 专心赶路,才是第二天,几人便是到了万剑山脚下。 略一抬头,就是能看到那利剑一般,直插云霄,高出周围其他山峰一大截的万剑山。 山势奇陡无比,乍一望去,只见光秃秃的岩壁之上,除了几棵从石缝里坚强生长出来的山松,便是再无他物,根本想不到上去的办法。 至于这织造镇,确实是热闹,不宽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多是一些谈论价格,力求买蜀锦的商贾。 小街房舍,尽是砖木石材结构,或飞檐翘角,或木楼吊脚,砖皆斑驳,木皆古旧,石则光洁,古色古香,别具韵味。 其中有几家,甚至打着剑阁的名号,不过确实是真的。 毕竟剑阁那么多人,又不谙耕种,一心练剑,山上自然也是专门有着一批,练剑实在是练不好的人,用来赚钱,养活那群练剑的。 按照先代祖师的说法,这叫物尽其用。 几人也是没有忙着上山,在柳山的带领下,径直走进了一家有着剑阁名号的茶馆儿里,立时就是有人迎了上来。 柳山在这镇中,当真是没有什么人认识他,但是在山上,真的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剑阁大师兄,年青一代第一高手,传说中的先天剑胎,一旦觉醒,那就是可以剑道一举夺魁的人物。 按照他那个不着家的爹的话说,这一代剑阁阁主我不当了,让给我儿子,毕竟这就是我们剑阁的中兴希望。 可是柳山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中兴希望,起码,按照剑阁这千年不变的规矩下去,他觉得,迟早得被其它的帮会给吞并。 而且他觉得自己日后,就算剑术再强,难道说还能强过如今的老祖宗,也就是他爷爷柳青不成? “师兄,您不是出外历练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就算输给蜀王府的人也不丢人,毕竟那人是陈远,听说你跟那人打了个不相上下,硬生生的把他累的爬不起来,大家都可为你高兴了……” 这个掌柜模样的人,话还没说完,柳山便是跳了起来,说道:“四表哥,你话怎么这么多,我就是带着两个朋友回来玩玩儿,参观一下我们剑阁的雄图伟业。” “原来如此,可是,师兄,就算能跟那陈远打上那么久,你也不能骄傲啊,记住,骄傲使人退步。” “知道,四表哥,那个我饿了,你能不能先拿点儿吃的。”此刻柳山已经面无表情,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一个字。 “好嘞,四表哥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酸菜鱼,二位也别客气,我师兄啊,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过了老半天,唠叨的四表哥终于下去做鱼了,柳山也是看着桌上的清茶,叹了一口气。 李文硕忍住笑,说道:“柳兄,不要在意,上次那陈远能够胜你,确实有着几分运气的成分,再打一场,胜负未知。” 听得这话,柳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得了吧,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输了就是输了,我柳山可不是输不起的人。” 第219章 蜀地剑阁 吃饱喝足,养足精神之后,三人便是开始了上山的路。 即便轻功盖世,看着脚底下这不过一尺宽的小道,一旁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李文硕还是下意识的抓紧了身旁这根缠在山上的铁链。 反观罗九衣和柳山,倒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禁抱怨道:“你们剑阁修路,就不能修的宽一点儿,这么窄,就不怕掉下去摔死。” 柳山摇了摇头,这条路他不知走过多少次,早就不害怕了,笑着说道:“泾溪石险人兢慎,终岁不闻颠覆人。倒是平流无石处,时时闻说有浮沉。这条路,相传是剑阁几百年前的一代祖师,迁居万剑山时,用剑一剑一剑斩出来的,奈何先祖剑道有限,若要再宽,恐力所不能及,故只斩山道一尺。” 罗九衣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手臂粗细,锈迹斑斑的铁链,冷声说道:“随手一剑,便是斩千丈高山一尺有余,这般剑道,当世无几人可比。” 李文硕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单看这万剑山,倒也是气魄雄伟,但是和华山那一剑斩出的千丈剑坪比起来,可就显得小家子气了些。” 对此,柳山也是苦笑,说道:“兄弟啊,人家那是华山,哪里是我们小小的一个剑阁比得了的。” 对于这话,李文硕不置可否,笑着说道:“华山在风华州称尊,你剑阁也在蜀地称雄,有什么比不了的。” 话说着说着,脚下的山道便是越来越宽,可是再往上,却是逐渐窄了起来。 原来在这半山腰的位置,就是有着一道常人不知的宽阔地带,上面屋檐林立,多为石木所筑,也是剑阁的核心所在。 否则真要建在山顶,那么单是上山下山就要有着不俗的修为,如此艰辛,剑阁迟早都得凋零下去。 所见到的人不多,就算有,一般也都是年过四十以上的中年人或头发花白,面如枯槁的老人儿。 不出意外,所有人背上都背着一把剑,见到柳山的时候,除了少数人,基本上都是微微有些惊愕,倒是对于他带回来的两位朋友,没有什么好奇之处。 “你们剑阁倒是放松,一点儿看护都没有,不像华山,别派子弟要是上个山,即便是上去游玩的游客,也少不了一阵毒打。” 对此,柳山摆了摆手,说道:“正常,人家名门大派,武功秘籍无数,要是我我也这么干,不像我们剑阁,长这么大,除了爷爷教过我一次剑术,便是再也没见过什么像样的秘籍,一切都靠自己感悟,和几位陪剑师傅的切磋。” “这样,倒也真是与众不同。” 领着两人到了一间四檐青瓦的客房里,柳山便是说道:“你们先在这儿坐着,我得先去拜会一下老祖宗,否则待会儿,回头又得骂我不孝顺了。” 柳山走后,李文硕看着房中空荡荡的摆件儿,最瞩目的,不是那张雕花大床,而是屋子中间摆着的那块儿一人多高的磨刀石。 见着这东西,罗九衣只是瞅了两眼,便是回到床上闭目打坐,对她来说,现在没有比提升功力更有用的事情了。 虽然李文硕并不觉得,短短的时间内,罗九衣的实力,可以提升到挡住李绝仙的层次。 毕竟她现在,玄彻境界尚未圆满,而李绝仙,已经是即将踏入天冲境的高手,其间差别,有若云泥。 李文硕倒是对这磨刀石挺感兴趣,见到这东西,他就是想起了草原上遇到的那位,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还有拓跋部的那些朋友。 柳青看着石台下面低着头的孙子,盘坐在一个软垫上,膝盖上横放着一柄古剑,剑刃敛于坚韧的剑鞘之中,唯有露出来的剑柄,上面的雕饰,如星宿运行般闪耀着深邃的光芒。 饶有兴味的说道:“你这小子,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才三天,难不成就把江湖玩腻了。” 对此,柳山傻呵呵的一笑,说道:“哪能啊,只是才跑出去几天,就是特别的想念爷爷,这不就回来看看您嘛。” 听得此话,柳青哈哈大笑,眯着眼睛说道:“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学的这般油嘴滑舌,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带了两个人回来,来,跟爷爷说说,这两位是什么人?” 被看穿的柳山,脸一下子拉了下来,看着眼前的爷爷,叹了一口气,说道:“爷爷,这两位是我在蜀州城认识的,男的那位叫李文硕,女的叫罗九衣,听说都是从江南道那边来的,武功很高,但与我相遇,实属偶然,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柳青点了点头,笑道:“确实没什么问题,一个长安皇帝亲封的逍遥侯,一个中原魔教教主,确实算不得什么。” 柳山一怔,瞪大着眼睛望着前面坐着的爷爷,虽然不知道这逍遥侯和魔教教主是个什么角色,但是听着这名号,就也知道估计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爷爷,你不会弄错了吧,他们就我初出江湖遇见的俩朋友,怎么可能是如此了不起的人物。” “亏你那个不成器的爹还整天说你是什么剑阁的中兴希望,你做事动点儿脑子行不行,难不成你小子,真的以为现在的玄彻境界都烂大街了,让你随便吃个饭都能遇到俩不知名的隐士高人……” 被自己的爷爷骂了半天,柳山垂头丧气的从爷爷的屋中退了出去,却是气冲冲的到了李文硕那儿。 在李文硕惊愕的目光下,拍着桌子说道:“你们为什么骗我,还当不当我是兄弟?”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笑着说道:“怎么了这是,说说,我骗你什么了?” “你为什么不说,你就是逍遥侯,而她,是那什么魔教教主?” “是圣门门主。”罗九衣睁开眼睛,认真的纠正说道。 “管它什么,今天你要是不跟我说清楚,休怪我发脾气。” 看着柳山这幅样子,李文硕也是哭笑不得,说道:“喂,你问我是谁的时候,我可是说了我就是李文硕的,这可是事实,你自己初出江湖,不知道我们是谁,赖的了别人?” 柳山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嚣张气焰顿时灭了三分,望着眼前这块儿从剑坟中搬出来的绝品磨刀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李文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好了,见过老祖宗,是不是也该带我们见识一下你们剑阁所说的雄图伟业了?” 柳山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能不能别嘲讽我。” “兄弟,你能不能拿出点儿名门大派首徒的样子,剑阁真的不像你想的那般不堪。”李文硕语重心长的说道。 “得了吧,我们自己什么样我还不知道,还蜀地第一大派,要不是有爷爷撑着,估计蜀地之外,知道剑阁的都没有多少,还有,来剑阁要干什么,你不需要问一下你家九娘?” 听得这话,李文硕点了点头,来到罗九衣身边,笑着说道:“九娘,你看,这剑阁我们也到了,说吧,想去哪看看。” 罗九衣眨了眨眼睛,瞥了李文硕一眼,说道:“听说剑阁弟子的练剑之地,天下一绝,其间葬剑无数,更有着剑坟的称号,我想去那里看看,顺便找些东西。” “好嘞,没问题,那我们就去剑坟。” 柳山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对儿冤家,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还没问题,问题大了,我剑阁剑坟,没有我爷爷的命令,别说是你们,就算是我,也只有踏上江湖之前,有资格在里面练剑,据我所知,踏出剑阁之后,就算是我爷爷都没有回过剑坟一次。”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也是知道了这个地方不好去,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罗九衣那毫无波澜的眸子,他就觉得,这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那我们就去先拜会一下老阁主,天下第五的绝世强者,来到此地,不去拜会一下,实在是失礼。” 第220章 酒一壶 蜀地的高山上很潮,就连石头的表面上,都有一层湿漉漉的水珠。 走在还算平实的山道上,李文硕和罗九衣并肩而立,在柳山的带领下,终于是见到了剑阁的这位老阁主。 天下前五的绝世强者。 和为了防潮,所建立的吊脚木屋不同。 这位活在传说之中的见鬼柳青,就是住在一间,在山壁上掏出的巨大石洞之中。 不过此地却是干燥的很,并不潮湿,而且灯火通明,地上甚至都铺上了厚厚的毛皮褥子。 虽然很不放心,但是柳山还是默默地退了出去,因为先前通报的时候,柳青虽然破天荒的同意见客,却是说只见他们二人。 柳青盘坐在黄杨梨木桌前,未着蜀锦,一身青衫,背影挺得笔直,唯有那略显花白的头发告诉众人,眼前这个人,已经年近古稀了。 “晚辈南山人士,李文硕,见过柳前辈。” 不仅李文硕,面对这等江湖上的前辈高手,罗九衣也是眉头微凛,低头行礼。 “呵呵,既然来我剑阁做客,又是山儿的朋友,那就是客人,过来坐吧,一起喝杯酒。” 听着声音,没有想象中那般威严,倒像是一个寻常的富家翁。 罗九衣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抬步上前,李文硕却是一怔,感觉有些熟悉。 向前走了几步,看着那熟悉的面孔,李文硕更是瞳孔微缩,差点儿惊呼出声。 “怎么,剑一小兄弟,一段时间没见,怎么连姓名都改了?” 听着这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罗九衣眉头一皱,看向李文硕,眼中带着疑惑的神色。 李文硕干咳了两声,堆上笑脸说道:“柳老前辈,没想到是您啊,看来我这一出隐藏身份,改头换面,倒是真的撞到了枪口上。” 柳青笑了笑,转头看向罗九衣,说道:“这位就是圣门的罗门主了吧,早闻其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罗九衣微微躬身,眼前这个老人,虽然没什么动作,但是仅仅是坐在这里,就是带给了她堪称恐怖的压力,像是一座大山一样。 不过她的脸上依旧是那种不远不近的淡然表情。 “在阁主面前,不敢这样说,今日来见阁主,除了拜会武林前辈,此外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听得这话,柳青也是轻笑一声,说道:“你这小辈,倒也真是开门见山,比你对面儿这小子强的多,说吧,什么事。” “我想去看一下剑阁的剑坟。” 柳青微微一怔,上下打量了罗九衣两眼,露出若有所悟的神色,随即笑道:“原来如此,你的神魂,比之常人确实是残缺了一些,不过你不是练剑之人,想要收取剑魂,补全体魄,恕老夫直言,实在太难。” “只管一试,生死各安天命。” “你倒是看得开。”柳青倒了两杯酒,随后稍一弹指,酒杯便是到了李文硕和罗九衣的面前,转头看了一眼李文硕,笑着说道:“剑坟虽是我剑阁要地,但是在老夫看来,外人进出一趟,终归是小事,初次见面时,逍遥侯赠我一壶猴儿酿,我这万剑山虽大,可是却没什么猴子,只好以这一壶春神醉待客,请二位尝尝,看看如何?” 在座三人,皆是爱酒之人,闻着眼前的酒香,哪里还有什么抵抗力,便是也不谈什么事,就这么杯碰杯,盏换盏的喝了起来。 春神醉这东西,入口辛辣,过喉甘甜,虽说有个春神醉的名字,却并不醉人,是这织造镇除了蜀锦之外的又一大特产,用来待客,实属绝佳。 可是喝了一会儿,酒量不好的李文硕脸上还是通红,他也知道,再喝下去,自己八成又要醉了,也是很自觉的倒起一旁的滚烫清茶解酒。 倒是罗九衣,看了看手中的杯子,又是看了一眼柳青手边那巴掌高的羊脂酒瓶,皱起了眉头。 杯子虽然不大,但也不小。 以她的眼力,略微一看,便是在心中算出,那酒瓶最多可倒酒五杯。 可是眼下,三人所饮之酒,加起来,即便是十五杯也不止,而那酒瓶依然只需稍作倾斜,便是有清酒洒出,酒香扑鼻,甚是奇异。 看了半天,也是没看出个所以然,于是就喝了一口杯中美酒,轻声说道:“虚无纳戒子,佛门传说里确实有这种境界,但是晚辈一直以为,这只是习武之人的空空之谈,亦或是一种思想上的境界,没想到,今日竟然在前辈这里喝酒时见到了。” 听得这话,在李文硕疑惑的眼神中,柳青哈哈大笑,说道:“你是发现我这酒瓶奥秘的人中,第一个不觉得这是我无聊变戏法的,还真是好眼力。” “前辈好境界。” 李文硕神色一怔,他也不笨,仔细想了想这会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便是也察觉到了古怪之处,稍作思索,瞳孔就是瞪得老大。 柳山此时却是摆了摆手,笑道:“境界这东西,看似比道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要实在的多,其实更加的虚无缥缈,以前我曾跟逍遥侯说过一个故事,一初境武人,单以剑意胜过破军强者,不说你,我初听之时,也是只当作是个笑话,可是随着后面,境界越来越高,就越来越觉得,世间之事,本无定数,一切都不可妄下结论。” 这些话对于在座的二人,即便是认真思索的罗九衣,也是觉得太过高深莫测,完全无法理解。 毕竟柳山之于他们,差距之大,就算是破军之于初境也不为过。 这是真正站在世间武道最顶尖的五个人之一。 李文硕却是来了兴趣,说道:“老前辈,您这一瓶羊脂白玉壶,其间到底装了多少春神醉,说来听听,也让我们见识一下这虚无纳戒子的本事。” 这时候不同就是展现了出来,虽然也知道,柳青所讲述的东西是现在的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但是罗九衣还在思考。 对于李文硕打断她的思考,她很不满,为此皱了皱眉头,但从她瞥了一眼那酒壶的目光,也是可以看出,其实她心里,也是对这壶中装了多少酒,颇为好奇。 对于这个问题,柳青也是微微一笑,他今天很高兴,因为身体的原因,族人都不许他喝酒,他也很久没有如此痛快的喝过酒了。 “小小羊脂瓶,春神酒三缸。” 听得这话,李文硕虽然不敢相信,但看着柳青脸上那得意的神色,还是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超出他认知的东西。 “这就是破军境界?” “不,这只是单纯的境界,不是破军,甚至也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天冲。” 又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境界,李文硕微微一怔,以内力解了解一身的酒气,恭敬的说道:“敢问前辈,这世间可有何人,是天冲境界。” 第221章 杯酒杀天冲 此话一出,偌大酒桌,顿时安静了下来。 柳青放下酒杯,收敛了笑意,神情淡漠的说道:“天冲这一境界,说来也是奇特,虽在破军之上,但实在说起来,也未见过世间有何人达到过,我曾问过你师父上官羽,他说他也不是天冲境,但是他见过一个伪天冲境的高手,被他三两剑就是砍的生死不知,料想天冲境界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听到自己的师父,李文硕略微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家那位老爷子的话完全不靠谱,或许在他老人家眼中,天冲境真的不算什么,但是他毕竟是世间第一的武人,岂是其他人比得了的。 “那如何杀得了天冲境界。” 听得这话,柳青也是呵呵一笑,说道:“这个问题,问你师父岂不是更加靠谱,据我所知,他的剑道,早已超凡脱俗,超脱境界的制约和限制,也是老夫,生平最佩服的人。” 李文硕却是苦笑一声,看着杯子底部那三两滴来回晃悠的酒水,笑着说道:“若是问我师父,他肯定又是要说,杀天冲还不简单,就那么一剑过去。” 罗九衣冷哼一声,不屑地瞥了李文硕一眼,冷声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听得此话,柳青想着自己门下那些为非作歹,至今还在被关在雪坪之上的门人弟子,干咳了两声,随后正色道:“如何杀天冲老夫还真不清楚,但是哪一天,世间若是真的出了一位天冲境界的强者,估计这世间就热闹了,最起码,老夫要去杀杀看。” 这话虽是玩笑话,但从其中,两人还是能够听出那股自信十足的中气,遂肃然起敬。 李文硕端起酒杯,笑道:“借前辈一杯春神,敬前辈的豪情万丈。” “哈哈,人老了,哪来的什么豪情。”说着却还是给李文硕的杯中倒满了酒。 李文硕双手举杯,一饮而尽。 看得出,柳青确实高兴,深陷的眼窝中闪烁着摄人的精光,笑着说道:“你问这个话,是想说,那青州御花堂内的李绝仙?” 罗九衣微微点头示意,毕竟,这说的就是她的事情,虽然如今和李文硕也扯上了关系,说道:“前辈慧眼,此事颇为艰难,晚辈虽然不惧,但是还请前辈指教一二。” 听闻此话,柳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说道:“这种程度的消息,对我来说还算不上什么秘密,不惧生死,这一点确实很好,但其实在武道一途,并没有太多的帮助,这一点世间能做到的人不少,这一点,与境界无关,但那些所谓的看清与看淡,只是凭借自身意志,战胜对死亡的恐惧,但其实这份恐惧,并没有消失,一直遗存在你的内心深处。” “我不一样。” “或许吧,不过老头子我很怕死,一想起自己的年岁却是这么大了,就时常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但有时候,又觉得很是无所谓,毕竟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有见过,虽然有着些许遗憾,但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又有谁没有些遗憾之事。” 话一说完,柳青就又是倒了一杯酒。 他之所以把柳山赶出去,一是那小子虽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但心智什么的,实在也就停留在少年水准,与之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 二来,最重要的原因,也就是那小子在这儿,一定不允许自己喝酒,这一点上,经过了全族人的一致认同,在这件事情上,自己阁主的威严和无上的剑道也丝毫不抵用。 不远处的窗子开着,从李文硕的角度,可以看见开在山崖上的一株紫兰。 山峰吹拂着花瓣,柔嫩的青枝微微作响,一旁的枯枝上,一条小臂粗的大蛇缓缓爬动,吐着信子,靠近着树梢上的一只五颜六色的雀儿。 “再过一段时间,天气冷了,无论再往这洞中塞上多少毛皮,也不会有多暖和。” 柳青的话语中带着些许惆怅和无趣,只听声音,李文硕甚至还以为回到了雁门山,在听上官羽说话。 罗九衣却是全无这方面的自觉,皱了皱眉头,说道:“前辈是想说,无论我往体内塞多少剑魂,我也不可能,真的胜过那李绝仙?” 柳青摇了摇头,笑道:“我说过了,世间之事,本无定数,若是一切都已决定好了,那我们还这么辛苦练剑做什么。” 回答模棱两可,有点儿糊弄的意思,但罗九衣总是觉得,像柳青这样的人物,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糊弄自己。 所以她的眉头又是皱了起来,继续开始思索。 李文硕则是看着罗九衣皱起的眉毛,忽然觉得,那弯弯的两个月牙,凑在一起的时候也是那么好看,总么看都看不够。 …… 雁门山上有一片茅草搭起来的房子,与前些日子相比,此处的房子数量明显要多了些许。 不过,与山下的灯火通明不同,此间要显得稍微冷清些。 或许是因为已入深秋,天气微寒,或许是因为,门前的瀑布太吵,四处都是湿哒哒的。 但终归是因为,最北面的那栋茅草屋里,正在给老者捶腿的那个撑伞年轻人。 来此的这些太玄楼刺客儿,发现自己被派遣到这个地方,只是来做些修修补补,烧火做饭的伺候人的工作,不免有些微词。 可是看到那个撑着破旧黄油纸伞的年轻人,想到江湖里的那个传说之后,所有的怨言都消失了。 他们不知道那老者是谁,但是能让撑伞人捶腿,料想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甚至有人猜测,那就是太玄楼的幕后老板,可是此话一出,又有很多人纷纷表示反对。 茅舍里,上官羽躺在椅子上,眯缝着双眼,两年过去,他脸上的皱纹越加深刻,一头长发却还是黝黑,披散在身后。 “听你说,李文硕那个臭小子到了剑阁,哎,还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那剑阁叫柳青的家伙,年轻的时候我也见过,剑术一般,就是个大忽悠。” 听得这话,老黄依旧面无表情,轻声说道:“其实只要您出马,把那李绝仙杀了,事情也就结束了,这对您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上官羽轻轻一笑,没有否认,只是说道:“这件事情是他自己的,我不会出手,也没有理由出手。” 老黄微微一怔,手上的动作确是没有停,皱着眉头说道:“你是他的师父,这一点,算是个理由吧。” 上官羽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身旁的老黄,说道:“看来,这两年,你的确变了不少,没错,我是他的师父,这一点世人现在都知道。” 上官羽的眼睛再次闭上,谁也没有察觉到,门外的秋风一滞,连带着明晃晃的月色都暗淡了几分。 “我曾经,其实还收过三个徒弟,随我一起闯荡江湖,露宿荒野,对他们,和李文硕不同,我都是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听得这话,一旁的老黄也是沉默,沉静的茅庐里,纸伞之下的三尺之地,却是不知掀起了怎样的风浪,显然这件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们人呢?” “被我杀了。” 上官羽顿了顿,随即笑了一声,说道:“没什么别的原因,因为一些极为无聊且没意思的事情,他们觉得我对他们这么好,所以我不会杀他们,但是他们所做的事,在我看来,实在是没有意思,所以也就杀了。” “其实本质上,我是一个极为冷漠的人,我所追求的不是江湖,只有手中的剑,所以,我是李文硕的师父,这一点不足够成为我帮他的理由。” 上官羽解释了半天,老黄还是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所以继续捏腿,冷漠? 如果真的冷漠,那也没有必要解释了吧。 他这样想着,也是不知道缘由,只是心道到时候要是自己那兄弟真的撑不过去,你不去帮忙,我去总行了吧。 第222章 刀兵相向 繁星在天,山上燃起一片灯火,不过算不得通明。 今日万剑山上来了一位客人。 深夜才至,踏上平实的土地,才掀开头顶的黑色罩面,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身后的万丈深渊,下意识的又向前走了两步,笑着说道:“伯远,你说本王这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剑阁了,可是每一次,都是这般害怕,哈哈。” 蜀中之地,有资格称本王二字的只有一人,就是那位蜀王。 而他旁边这位被叫做伯远的中年人,腰间坠着一柄墨色长剑,一身暗色绣金纹的长袍,面部瘦削,天庭饱满,早年间,也是蜀中一带,极为出名的剑道新秀,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就是在江湖上没了踪迹。 又是过了二十来年,蜀王身边,就是多了一位堪称无敌的剑客儿,一人一剑,不知替刘丰挡下了多少暗杀的刺客儿。 “王爷自小恐高,不会丝毫轻功,却又敢登这千丈栈道,实在是勇气可嘉。” 蜀王笑了两声,抚摸着那熟悉的岩壁,说道:“本王也这么觉得,不过,比起这栈道,真正让我恐惧的,却是剑阁里的那个老人家,我还真怕待会儿,他直接出剑把我宰了。” “王爷放心,柳老前辈剑道超群,我虽然胜不了,但稍微低档一二,护送王爷下山却不是什么难事。” “呵呵,有你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走,让我们再去领略一下,这位剑中之鬼的风采。” 话说的漂亮,可是一步踏出,刘丰便是跌坐在了地上,看着酸疼厉害的双腿,尴尬的笑道:“歇会儿歇会儿,本王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来万剑山一次,累死我了。” 不一会儿,在剑阁弟子不慌不忙的通报之后,刘丰还是带着身边的那位剑客儿,见着了柳青。 看着柳青那微眯的双眼,刘丰的眼中带着戏谑,笑着说道:“几年不见,老先生可是清减了不少啊。” 听得这话,柳青只是轻声笑了笑,说道:“蜀王大驾光临,就别在那儿站着了,快来坐坐,一起喝杯清茶,暖暖身子。” 刘丰也是不客气,在他看来,蜀中一带,无论是蜀州城还是织造镇,亦或是这剑阁所在的万剑山,这些都是他的地盘儿,这些地方的所用东西,包括人在内,都是他的所有物。 闻着桌上那股淡淡的酒气,本就无酒无肉不欢的他,看都不看眼前的那杯清茶,笑着说道:“要是暖身子,比起热茶,一杯烈酒岂不是有用的多?” 闻言,柳青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年纪大了,身体不行,我也想喝酒啊,可是家里人不让,还真是怠慢王爷了。” 柳青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是刘丰却是没放在心上,他今日,费了如此大的心思上山,可不是来谈论喝酒喝茶这种小事的。 “茶待会儿再喝,大家都是明白人,那么本王也就不再绕弯子,今日来此,主要是想和阁主商量禁铁令一事。” 听得此话,柳青眯着眼睛,端着还在冒热气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王爷是想借我这剑阁万剑山,来替王爷打造兵器?” 窗外传来呜呜呼啸的风声,仿佛鬼嚎。 刘丰呵呵一笑,转头对着站在身后的伯远说道:“我就说嘛,柳老先生和我一样,都是个聪明人,既然都说开了,那么我就问问柳老先生,这事儿如果成了,您就点个头。” “如果不成怎么办。” 柳青此话一出,刘丰脸上的笑容一滞,右手食指轻弹酒杯三下,发出清脆的颤鸣,笑着说道:“柳老说笑了,同为蜀地之人,我们可要团结才是啊。” 刘丰背后的年轻人向左撤了半步,掩住了双手的动作,与此同时,刘丰脸上的笑意愈加浓重,他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此事他志在必得。 柳青放下了酒杯,一边是君临天下的黎阳朝廷,一边是近在眼前的蜀王府,夹在中间,剑阁虽说不小,但也真的可以说是势单力薄。 “既然是团结,那我们更应该齐心协力,响应陛下的号召,我相信,蜀王殿下您,对于陛下的继位应该也是极为拥护的吧。” 柳青几乎没怎么想,就是说出了这句话,却是很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所以刘丰的脸上再没有了一丝笑意。 他的身形魁梧,几乎是瘦削的柳青两倍,所以当他捏碎手中茶杯,满手鲜血的时候,威势也的确骇人无比。 但是柳青却是不为所动,依旧自在喝茶。 “柳先生,你要想清楚,禁铁令这件事,虽然是刘烨给你的恩惠,但是剑阁毕竟在我蜀地境内,如果我不同意的话,你剑阁以后也别想再练剑!” 柳青看着杯中喝了一半的茶水,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喝茶果然还是没有喝酒有味道,我剑阁这么些年来,一直遵从祖训,铸剑十年,练剑又十年,期间滴酒不沾,女色不近,可是练剑这东西,没有酒的话,总觉得少了几分滋味儿。” 刘丰站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一股狠厉之色,冷声说道:“柳青先生选择刘烨,不选择本王,这一点不置可否,没错,以本王现在的实力,凭借着手上三万铁卫,想要进军中原确实天方夜谭,但是占据天险,自立为国,与那刘烨分庭抗礼却也绰绰有余。” 柳青笑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刘丰的眼睛,轻声笑道:“你这小辈,还真是看得起自己,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的依仗是什么,身旁这个刚刚进境破军的小家伙?” 刘丰微微一怔,脸上的严肃表情尽去,笑着说道:“如非迫不得已,本王也不想跟前辈刀兵相向,其实这禁铁令,在本王眼里什么都不是,我来此,所需要的只是老先生的一个态度。” 柳青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冷声说道:“态度已经给你了,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不要老把刀兵相向这种事情挂在嘴边,你或许能毁了剑阁,但是只要我想杀你,无论你在哪儿,你都逃不了。” “前辈这话,是否太过绝对。”张伯远向前一步,手搭在剑柄上,挡在了刘丰的身前,似乎随时可能拔剑而出。 但是却是没有立刻拔剑。 方才踏上剑阁,他信心满满,自觉可与柳青一决胜负。 就算方才相隔几步,他虽感悟到了空气中的那股缥缈剑意,却依然不为所动。 可如今,他正面面对这个老人的时候,识海中却是没有了他的存在,仿佛坐在眼前的只是一块儿石头。 老人随手撒了杯中的茶水,茶水在空中溅落,撒的很慢。 从桌子下面拿出那个羊脂白玉的瓶子,慢慢的倒了一杯酒,清冽的酒水连接着酒瓶与酒杯,仿佛一条线。 张伯远在自己身前也感到了一条线,他想要越线而过,所以他提步上前,抬手拔剑。 有一滴散落的茶水落到了他的手上,微不可见,却又沉重如山。 只是一瞬间,张伯远就是变得脸色苍白,但是他不信邪,手指继续用力,然后上前一步,一脚越过那道无形的线。 刘丰知道张伯远的本事,所以看着眼前的一幕,同样不敢相信,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张伯远的脸上多了一道剑痕,有鲜血从中溢出,眨眼间,就是染红了他的半边面颊。 手上青筋狰狞,可是他的剑依旧在鞘中,未出半分。 第223章 剑坟 酒瓶与酒杯,连成一线,源源不断,无数酒水倾倒而下,杯中酒水,却仍是只有一半。 刘丰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无法理解,所以心生恐惧,脸色苍白。 “你刚才跟我说,如果你不同意,我剑阁也就别想再练剑,这个威胁,对我来说,可真的不算什么。” 柳青双眼盯着杯中的酒水,笑着说道:“威胁这种话,有时候不能说的太过直白,否则万一对方不受威胁,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用不用我教你怎么威胁人。” 张伯远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溢出一道鲜血,却也是终于,剑出三寸,有璀璨剑光发出,转瞬间便是夺了山洞内的一切风采,连带着墙壁上坠着的烛火都黯淡了几分。 “世间之人,不知道王爷今夜来我剑阁吧。” 听得这话,刘封一怔,高大的身躯有些不稳,死亡的恐惧近在眼前,他才是将将体会到那种极致的弱小。 “呵呵,开个玩笑,不是说了,教教王爷怎么威胁人吗?”柳青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了一抹笑意,终于放下了酒瓶,随着酒水的断裂,四周紧致的气氛也和缓了几分,笑着说道:“那么今日,就麻烦王爷,自己一个人回去吧,在下就不送了。” 张伯远一怔,一个人,是要吧自己留在这里? 这样想着,他的眼中浮现出了一股狠厉,长剑再出一尺,浑身流露出一股紫芒。 他进境破军,已有三年之久,拼命之下,威势自然不可小觑。 可是他却忽然发现,方才自己跨过的那条线并没有消失,它再次出现,这次是在自己的身上。 略微惊愕。 紧接着,那道线周围的衣衫微微震荡,然后碎裂。 张伯远瞳孔皱缩,错愕的神色变成恐惧和绝望。 在他的眼中,识海里,空中布满了一道有一道的线,密密麻麻。 刘丰不是习武之人,但是他同样看见了那些线条,因为线条之间,满是鲜血。 …… 剑阁的剑坟,入口虽在这天然形成的岩壁上,却是深藏在山腹之中,原本只是一个不大的小洞,后经无数人不知多少代的开拓,最终形成了如今的浩瀚景象。 剑坟也叫剑冢,是剑的坟墓。 剑阁认为,剑是有生命的剑灵,无论是练剑而废的弃剑,亦或是退隐江湖,弃而不用的宝剑,都是剑的尸体。 而剑坟,就是剑的安息之所。 到了这里,李文硕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剑阁外面,没有见到什么年轻人了。 因为剑阁的年轻一代,终日都在这里,他们聚精会神,无论铸剑的还是练剑的,无论天资高低,悟性与否,全部的心思精力都扑到了手中的剑上。 放眼望去,数万柄剑立在这里,空气之中,传出了隐隐的呼啸之声,十分壮阔。 罗九衣走在前面,皱了皱眉头,便是继续向里走,一旁的剑阁弟子,见到他们,多只是抬头望了一眼,更多的却是连这一眼的功夫都不愿意花费。 往里面走,人在减少,剑的数量也在减少,不再像之前外围,万剑立于地面,密密麻麻的犹如一片剑林。 两人停住步子,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前面有一弯腰驼背的老婆婆挡住了去路,花白的头发披散在前面,看不出样貌。 李文硕想着来此之前,柳山那家伙的交代,顿时就是上前几步,笑着说道:“这位可就是看守剑坟的鬼婆婆?” 那人点了点头,嗓子沙哑,冷声说道:“柳青那小子,就是个不爱守规矩的,唉,没办法,他是阁主,随他去吧,想要往里去,就跟我来?” 听得此话,李文硕的态度更加恭敬,虽然不知道这位前辈是谁,但是既然剑鬼柳青,在他眼中也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那么这位前辈的辈分,也是高的吓人。 几人的步子很慢,但仍是很快到达了剑阁的深处,因为这里已经见不到其余的人和剑。 最前方,只有一个用青石围起来的小型剑坟,三道剑插在一起,显得尤其与众不同。 看着这四柄剑,鬼婆婆微微躬身,本就驮着的背几乎埋到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是抬起头,说道:“这里是我剑阁开派祖师所留下的剑墓,他一生功参造化,铸剑四柄,死后就把一切留在了这里。” 罗九衣此刻已经闭上了眼睛,去感悟空中那虚无缥缈的剑魂,李文硕则是极为的好奇,说道:“既然铸剑四柄,那为何此地只见到了三柄剑。” 鬼婆婆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转头看向了那三柄已经斑驳的宝剑,说道:“第一柄剑,名曰竹切,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先祖弱冠前以之与蜀地群雄争锋。” “第二柄剑,名曰青鱼,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此剑已被弃之深谷,故不在剑冢之中。” “第三柄剑,名曰虎痴,玄铁重剑,天外陨铁所铸,至今仍旧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先祖四十岁之前,持之横行天下。” “第四柄剑,无名无姓,只是山下寻着十几两银子所铸的普通铁剑,至今已经锈蚀的厉害,先祖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 鬼婆婆说完,似乎有些感伤,也不管他们,转身就向一旁的黑暗中走去。 同为练剑之人,李文硕看着身前并排而立的三柄剑,也是微微沉默,躬身行了一礼,便是随着罗九衣,感受着这剑阁中所存续的万剑之魂。 先前的交谈中,他大致也明白了。 就算度生天问霸书如何神异,终究不可能早就出真正的生命。 它只不过,是把一个灵魂拆分开来,最后的融合,也只不过是灵魂的补完。 罗九衣功法大成之后,也是发现了自己的不足,自己只是白莲僧人三魂七魄中的一魂一魄,就算再如何修炼,她的内里所能达到的成就也有限。 但是她的修炼速度,同样奇快无比,因为她的那一魂一魄,分去了白莲僧人几乎所有的武学天赋。 只要能够让自己的神魂完整,哪怕只是暂时的,她也可以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将修为提升到一个堪称恐怖的程度。 虽然不清楚度生天问霸书,有没有克制自己的手段,但怎么说,也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 可是剑魂缥缈不定,质量也是参差不齐,就算是她如今识念大涨,也只是可以做到感受它们,其余之外,再无其他的办法。 对此只是意料之中,所以她并不失望,收取剑魂来补全自身,虽然比用生魂要稳定,但是难度同样也要大得多。 识念慢慢铺散开来,在她的脑海之中,四周的物件儿,皆是镀上了一层赤金色。 可是空气中那些游离的剑魂,仍是有些虚无缥缈,不说上下浮动,即便是定在那里,感受也并不清晰。 不是因为她的识念不强,而是因为这些剑魂。 “太弱了。” 罗九衣叹了一口气。 时间过得太久,就算是这些曾威震天下的名剑,如今也随他们的主人一起,尘归尘,土归土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并不是很意外。 收取剑魂来补全自身,只是一个尝试,如若不成,她自然还有其他的办法,只是相比之下,实属下下之策。 就在罗九衣转身欲走之时,却是发现,李文硕闭上眼睛站在原地,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罗九衣一双黛眉皱了皱,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同时收敛了自己的识念,以防干扰到李文硕。 第224章 万剑神魂 要平静。 李文硕此时这样告诉自己。 和罗九衣赤金色的念力不同,他的念力,开始时是一股天蓝色,可是随着修为的增加,念力也就越加澄澈,最后清冽如水。 他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剑魂,可是闭上眼睛的他,却是看到了其他的一些很不可思议的东西。 情绪。 他在渺茫的空中,昏暗的角落里,感受到了许许多多不同的情绪。 这不是人的情绪。 因为这些情绪很微弱,却又清晰无比。 有的欣喜,有的愤怒,有的忧伤,有的悲苦,还有的很是复杂。 识海中所感受的世界里,浓重的大雾弥漫在天地之间,好象从天上降下了一个极厚而又极宽大的窗帘。 迷茫的雾气之中,每一道情绪,都化为了一道极为模糊的影子。 他们同样欣喜,愤怒,忧伤,悲苦。 或是极为平静,侍弄宝剑,或是仰头怒吼,指天骂地。 但更多的时候,他们都在铸剑,或者是练剑,最后失望,然后死亡。 李文硕眉头微皱,意念微动,噌的一声,背后宝剑出鞘,落于手中。 手指紧贴剑柄,没有一丝缝隙,但是碎牙却是渐渐颤动起来,苍茫的石洞,宽阔的空间内响起了一声低沉的龙吼,清晰的席卷了出去。 无论是铸剑的还是练剑的,亦或是偷懒的,睡觉的,偷偷喝酒的,用血迹斑斑的手扶着铁链心惊胆战下山的,皆是听到了这声龙吼。 然后他们目光疑惑的抬起了头,向着一个方向看去。 不解的更加不解,恐惧的更加恐惧,懂得人则是心生赞叹。 碎牙剑中的龙魂,比之自然诞生的剑灵,自然要强上无数倍。 可是最重要的是,碎牙被人持在手中,它是活的。 通过碎牙的延伸,李文硕清晰地感受到,那浓雾之中,是一柄柄剑。 与此同时,那上万道也许不止的剑魂,也是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存在,虽然残缺,但都是本能的起了变化。 那种情绪是对生命的赞美、向往、渴望,以及……欲望。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一道剑魂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弱小,但是上万道剑魂加起来,便是一种极为恐怖的力量。 更不用说,里面有的剑魂,自身本就极其的恐怖。 一道绝对至高无上的威压,与那种最简单而本质的贪婪欲望混在了一起,仿佛变成某种实质的东西,落在了剑坟最中央的李文硕身上。 只是一瞬间,他的衣衫无风自动,眼角开裂,七窍皆有鲜血流出。 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似是剑气,在他的识海之中左冲右突,上蹿下跳。 李文硕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境界提升到了巅峰,狂暴的真气在他的筋脉中飞速的流淌着。 一旁的罗九衣见到这一幕,也是不禁皱了皱眉头,随着李文硕的动作,她也是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股凝成一体的强大力量。 她的身体之上,再次绽放出一股金芒。 不过相比于之前那种肃杀的赤金色,这一次的金芒,则是要温润许多,静悄悄的躲在暗处,缓缓的滋润着李文硕的神魂。 李文硕也是感受到了那股暖意,佛家功法的疗伤功效,此刻直接用在神魂之上,更是显著无比。 只是一瞬间,他就感觉到,识海中的那股力量就被压制了下来。 不过依旧强大。 四周的世界依旧满是雾气,只不过,可以看到一个提着剑的虚影,就那么静静的站在自己的对面。 那剑沉静古朴,隐藏在铁锈之下的剑锋依旧锐利,只是轻轻一震,锈渣便是簌簌滑落。 只不过相比于这把不知名头的宝剑,用剑的人却是显得尤其虚幻,或者,根本就不是人在用剑,而是剑在用剑。 如果不是借用了其余剑魂的力量,李文硕相信,即便这剑主人生前的境界达到了破军境,此刻也不可能靠着一缕残余的剑魂来和自己对抗。 他站在原地依旧没动,保持着握剑的姿势,可是识海中的自己,却是动了起来。 李文硕震剑踏步而行,铁剑斩开薄雾,与那雾中的人影战了起来。 双方内力并无高下之分,但是让李文硕没有想到的是,只是一瞬间,自己就是落入了下风。 这虚无人影,单单靠着一手剑招,就是死死的压制住了他。 剑招固然精妙,但最重要的却是繁杂,仅仅出手二三十招,便是二三十种几乎完全不同的剑术,不仅仅是招式的转换,连用剑风格的转换都无比流畅。 就相当于不知多少名丝毫不弱于他的高手,配合无比精密,在与他车轮战。 不过幸好,即便如此,一时之间他们也攻不破这身前三尺的剑意。 眼前的这道虚影,双眼极为的空洞,漠然的看着他,其间不带一丝情绪,只是在他头顶天庭的位置,依稀跳跃着一股淡青色的火焰。 李文硕踏前一步,挥剑斩击。 他的本体并没有动,只是闭着眼睛,但是剑与剑交织的声音仍然清晰地传了出去,无比的诡异,仿佛有个天神,在这石洞之中打铁。 剑坟中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齐看向剑坟的深处,微微皱眉,感受着腰间长剑的颤抖,神色皆是有些凝重。 唯有柳青一动未动,继续喝酒。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 六岁那年,他被送入剑坟的那一天起,便是见过这一道剑魂,至高至大,无名无姓,在柳家的家谱上甚至都没有过他的记载。 但是他依然清晰的感受到了,因为他是先天剑胎,万剑之主。 只不过当初的他,凭借的是体质,而如今眼前有一个人,资质虽然不错,却想凭借肉体凡胎,掌控万剑神魂。 虽然在他看来,有些自不量力,但终究很有意思。 铁剑贯穿了李文硕的左臂,与此同时,碎牙也是穿透了那道虚幻人影的肩胛骨。 两人再次分开,然后伤口迅速的愈合,等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完好无损了。 碎牙中的龙魂在咆哮,其间带着一股傲然的轻蔑,随后就转成了狂暴的怒意,激荡的雾气不停翻滚。 李文硕见过蛟,但没有见过真正的龙,但料想那也是一种极为了不起的生物。 李文硕嘴角划过一丝笑意,这是本体。 他很满意碎牙的表现,即便他平时再吊儿郎当,没有正形,可是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那种决然野心,却是从来没有消失过一瞬。 “好碎牙。” 李文硕出声轻叹,反手握住剑柄,轻轻抬起,有些吃力。 然后他体内的真气燃烧起来,碎牙上提。 紧跟着,剑坟之中,插在地上的万道铁剑,无论宝剑,废剑,锋锐或者锈迹斑斑,皆是轻微颤鸣,缓缓上升,想要从地面挣脱而出! 第225章 三魂七魄 万道铁剑,纷纷扰扰,皆颤鸣不止。 不远处拔剑的虚影,见到如此场景,也是微微沉默,便是甩手将长剑掷于地面之上,转身而走,迈出三步,便是消散在了这雾气之中。 看着满地的宝剑,剑坟之中,上百名剑阁年轻一代弟子尽皆沉默,似乎猜出了将要发生什么,有些不敢相信。 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望着剑坟深处,生怕错过了什么。 …… 月光清冽如水,洒在地面,犹如一层薄纱。 上官羽静立于瀑布之前,摇了摇头,说道:“世间之人,悟性高低,参差不齐,其间有一种体质最适合练剑,那就是先天剑胎,我就是先天剑胎。” 对此,一旁的老黄只是静静的撑着伞,可是瀑布溅起的水花还是不停的往衣服上,鞋上去,让他很是烦躁。 世人皆知道上官羽是先天剑胎,从他初出江湖的时候就知道,各种演义话本儿里都是这么说的。 “其实先天剑胎虽然稀少,但是世间之人亿万,出上个几百个,也是不算多,但这些人中,真正习武练剑,而又有机缘成长起来的却没有几个,但是一旦剑道有成,人们通常称拥有这种体制的人,为万剑之主。” 上官羽叹了一口气,手指虚浮,除了黄油纸伞下的老黄,整个世界,蔚为静止。 瀑布下面,有溅起的水花飞至半空,晶莹剔透。 水潭之上,有跃起的游鱼,五彩斑斓。 可是如今,它们都静静的立于半空,静止的不是空间,而是时间。 “可是万剑之主,这种事情,怎么能够是由一种体质决定的,想来就是有些可笑。” 上官羽转身,然后如画般的镜子世界碎裂,水滴砸落,溅起涟漪,游鱼入水,游向水底深处,人们继续欢声笑语。 …… 剑阁之内,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无数剑阁弟子,瞳孔微缩,惊愕的愣住了神。 李文硕拔剑指天而立,万余剑光随之升天而起,静立空中。 一道冷漠的气息从他的眼瞳里散出,与龙魂一样,同样的傲然与轻蔑,清纯的真气由丹田而出,流过经脉,顺着掌心,来到了剑上。 化作一道铿锵的剑鸣声。 随即万剑低首。 站在她身旁的罗九衣也是微微愣神,看着眼前这道瘦削的身影,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的,这才注意到,他比自己高了近一个头。 伟岸的可以几乎触到天边,自己在她身畔,渺小的可以被完全挡住。 略微低首。 她本以为已经知道了他的异禀,没想到却还是低估了他,就像自己第一次离开他的时候一样。 李文硕手腕儿清震,识海里的浓雾也是瞬时散去,随即他也是睁开了眸子。 与此同时,一旁仍插在地上的三柄剑,也是微微颤动。 先是竹切,再是虎痴,随后是那把无名木剑,皆一震而起,立于高天中央。 见到这一幕,感受着天地间,上万柄剑的顺从意味,李文硕也是长出了一口气,转头看着一旁还是满脸惊愕的罗九衣,脸上也是得意一笑,说道:“接下来,要如何收取这万剑精魂?” 罗九衣罕见的还之以微微一笑,冷漠的脸上多了些生气,看的李文硕微微一怔,随后脸上也是挤满了笑容。 罗九衣一撩衣裙,盘腿坐下,便是开始闭目运行功法。 赤金色的内力在体内飞速旋转,然后在头顶,形成了一个灵气漩涡。 以自身内力影响外部天地元气,这已经是破军境的手段,不过看她的动作,显然还不是十分纯熟。 此刻的李文硕,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这股力量,从来没有感受过天地元气的他,看着空中那些闪闪的光点,很是吃惊,同时也是十分好奇。 剑魂随着天地元气,一缕一缕的汇进了那旋涡之中。 一个个刚开始时还略微有些反抗,但是感受着罗九衣那道残余的魂魄,又是欣喜过望,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罗九衣的体内涌去。 这个过程很痛苦,但是想要补全魂魄,这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再痛苦,她也不能展露出丝毫抗拒的心思,否则,即便已经融合的剑魂,也会四散而去。 看着她紧皱的黛眉,李文硕目露担忧之色,但是这个过程,自己却又是帮不上忙,只好在一旁看着。 罗九衣虽然功力深厚,但是所修的都是佛门功法,对于剑术,不说一窍不通,但也是所知有限。 随着那一道道剑魂入住身体,在早已准备好的功法之下,慢慢的融合,转化,她身体周围也是渐渐升起了一道佛光。 与此同时,一道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金色虚影,面露慈悲,有若一个女菩萨一般。 随着剑魂越来越多,金身周围,有金色的莲座逐渐盛放,开始时只是一层一瓣,后来便是绽放出了一朵金色的莲花。 方寸之间,佛光普照,即便隔着老远,依然能够清晰的看见。 这时,罗九衣的眸子睁开,瞳孔中射出一道骇人的剑光,刺入地面,坚硬的青石顿时裂开了两道口子。 “眸光即可杀人,这可比什么秀口吐剑气要唬人的多。” 听着李文硕的调侃,罗九衣也是浑不在意,不用尝试,她也知道,自己比之先前,已经强大了太多,境界也是不知达到了什么地方。 现在的李文硕,已经难以再对她造成一丝一毫的威胁,但是她却已经找不到了杀他的理由。 因果太多,早已不是杀他就可以解决的了的。 当然,或许是自己已经下不了这个手,她这样想着,没有否认,也没有逃避自己内心的想法。 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是站起身,说了一句回去,便是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李文硕撇了撇嘴,轻笑一声,便是在后面慢步跟上。 罗九衣的表现和之前差不多,但是之间,那一丝细微的变化,却是常人不易察觉的。 不过李文硕却是察觉到了,所以他很是高兴。 而且这一剑起万剑的本事,他也不是没有收获,只是这些收获,没有直接的反映到境界上,所以没有那么轻易的感受出来。 在剑阁弟子惊愕的眼神中,李文硕上前一步,抓住了罗九衣的手,然后罗九衣只是象征性的挣了两下,发现挣不脱,便是听之任之,被李文硕拉着,出了剑坟。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周天一片雾蒙蒙的,很是招人烦闷,不过无论是李文硕,还是罗九衣,心情都是出奇的好。 柳山也是不知道他们心情为什么这么好,只是走在后面,看着他们牵起的手,若有所思,觉得自己可能是知道了。 第226章 飘在云端上,拉你入凡尘 雨后的空气,带着丝丝飘香的泥土的气息。 雨水积在路面坑坑洼洼的地方,积起了一个个小水凼,倒映出天空中洁白的云和白云背后的蓝天。 李文硕走在山道之间,小心翼翼的,怕溅起的水花打湿裤脚,甚是悠闲且贪婪的吮吸着山中的空气。 “你接下来想去哪里。” 这话不是李文硕问的,而是出自罗九衣的口中。 李文硕微微一怔,无意间脚踩进了一个水洼里,却只是荡起一层浅浅的涟漪,没有溅起一滴泥水。 看着罗九衣依旧淡然的脸颊,李文硕嘴角一勾,笑着说道:“怎么,我们的罗大教主,今儿个怎么想起考虑我的想法了。” 看着李文硕这幅样子,罗九衣皱了皱眉头,心道我已经这种态度了难道还不够,需要扑上去求你不成?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一句话不说,李文硕就是被安上了一个不解风情的名号。 罗九衣转身就走,却也没有直接下山,毕竟在这之前,怎么也得向柳青前辈告个别,只是想着远在宛州的那个庄子里,还住着另外一个女人,她的心情就很不好。 上次在醉仙阁之中,她都没有这样,可是如今却是特别在乎。 “你还走不走,要走就跟上。” 语气中带着些许嗔怪,李文硕闻之也是欣然一笑,说道:“来了来了,九娘啊,我想去哪这还不都随着你的意吗,来,想去哪,跟我说……” 找了一上午,也没有找见柳山那小子的影子,等见到柳青老爷子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先他们一步下山了。 对于这种不告而别的行为,李文硕嘴上谴责,心中却只能祝自己这位兄弟一帆风顺。 柳青老爷子是一个非常风趣的人,虽然其他见过他的人,例如蜀王,和宋明哲,他们都不这么想。 柳青老爷子是一个非常慷慨的人,李文硕这样认为,因为自己带着罗九衣,收走了剑坟的剑魂,他老人家没有埋怨不说,临走时,还送了李文硕一壶好酒。 短暂的告别之后,二人就是那么下山了。 不知为何,补全了三魂七魄之后,罗九衣对李文硕便产生了一种依赖。 李文硕以为,这只是魂魄刚刚补全时所遗留下来的后遗症,连医生都看不了,毕竟,普天之大,恐怕再高明的医生,听到了补全魂魄几个字,估计也是得嗤之以鼻,把他们当做疯子赶出去。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依赖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加严重,到了后来,已经发展到,李文硕不抓着她的手,她便连一步都走不了。 甚至连她的功力都消失了。 为此,李文硕特地为她检查了一下,发现那些如海般深厚的内力并没有消失,而是都隐藏在了丹田的最深处,有若几道玄冰一般,散发着丝丝的寒气。 松了一口气,可是却还是很担心。 下了山之后,李文硕就拉着她回往江南道走,就像她以前说的,李绝仙能够找到她,无论在那里都一样。 那么此时也是个机会,带她去雁门山,她应该不会反对。 道路难行,她又没了轻功,李文硕只好背着她,小小的,并不重,背在身上和原来背着剑差不多。 不过既然她在背上,碎牙就只好到了手里。 大多数的时候,罗九衣都是很高兴的,比如说,在山里见到一朵没见过的花,她会开心的笑,叫李文硕去悬崖上给她摘回来。 又比如说,看见一只好看的雀儿,她会揪着李文硕的耳朵,让李文硕背着她去追。 和原来那个清冷淡漠的罗九衣判若两人。 不过她并不害怕,过了好几天,李文硕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因为她的内力一直都在,只是她自己不想去用。 这一趟走的清闲,李文硕也是有了很多的机会去山中找些野味儿,翻过了好几座山,眼前的道路终于平缓了一些。 夜空之中,李文硕靠在树边,一手拿着松枝儿去拨弄火堆,让火烧的更旺一些,一手则是轻轻地拍着趴在怀里的罗九衣。 他感觉很满足。 星移斗转的轮回里。 似花非花, 似梦非梦, 抹不去沧桑的青岩, 笑着脸蛋儿的万紫千红。 “李文硕,我要你娶我好不好。” 李文硕一怔,感受着清冷的山风,把罗九衣搂的更紧了一些,他有些想哭,嘴角却是止不住的在笑。 因为他觉得,罗九衣如今的样子,或许有一部分是因为补全了三魂七魄而引起的变化,但总有一些,是自己努力的原因吧。 “好,等回去见了师傅,再见过了我家老头子,不过你那几个兄弟就不要见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到时候,我们再成婚。” “不行,我等不了。” “那可不行,就算父母不在,结婚这种事,总要办桌酒席,喊几个亲朋好友热闹热闹。” 看着李文硕的侧脸,罗九衣嘟了嘟嘴,却也是没有坚持,只是使劲的捏了一把李文硕腰间的软肉。 这里的夜很静,这里的风儿很轻,这里的天空湛蓝,这里的星星会含着深情。 直至很多年以后,李文硕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夜空,再没有一座山,能够让他体会这种幽静。 但是实际上回想起来,却是没有一丝幽静的时候,因为罗九衣一直趴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皆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听得他很是心烦,可是后来却又无比的怀念,再去想的时候,却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罗九衣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了一丝自言自语似的呢喃,再到后来,就变成了几声轻轻地鼾声。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罗九衣发现自己靠在树边,身边没有了李文硕的影子,抬头四下望去,这才发现,几步之外,李文硕在摆弄着火堆。 火堆上架着一只野兔,已经被烤的金黄,油水不住的滴下,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味道很香,闻着就让人口水直流,特别此时刚刚起来,正是腹中饥饿的时候。 “小心烫。” 听得这话,罗九衣冷哼一声,手上就是布了一层金光,直接穿过火堆,撕下了一条兔腿儿,得意的向李文硕炫耀着。 对此,李文硕也是很无奈。 这个时候的兔子很是肥美,烤好之后,撒上一些随身带着的盐巴,和碾碎了的野茱萸,虽然不如辣椒,但好歹有一丝辛辣的味道。 吃完之后,就着溪水洗了把脸,就是背起罗九衣,再次踏上了行程。 山间生活即便再好,可是在里面过得久了,仍不免把人弄得蓬头垢面,不说李文硕,就是现在的罗九衣,也是再也不愿展露出自己那行路千里,纤尘不染的本事。 所以当两个人从大山中踏出来的时候,相信任谁看到他们,只会认为这是山中逃难的两个流民,而不会认为,其中一个是当朝国侯,一个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不过即便偶有遇见的路人,对他们也是颇为关注,偷偷的坠在后面,估摸着寻个机会下手。 他们中间,有落魄的江湖人,也有行商的商人,甚至还有顺路去忙活农事的村民。 他们之间并不冲突。 自从皇帝颁布禁铁令之后,一月两月察觉不到,可是时间长了,一般的武人,争勇斗狠,兵器磨损之后,就会发现,手中甚至已经找不到了趁手的兵器。 此刻跟在李文硕身后的这名武人就是,他想要的是李文硕手上的那把剑。 至于这个商人,他只想抓个逃奴回去,割了口鼻,顺带着给县官塞点儿银钱,糊弄说这是自己抓住的异族人,赚点儿军功,好让自己家的那个小子有机会参加科举。 不过如果他搞清楚,军功这种事,不参军是捞不着的,估计也就不会那么干了。 至于那个衣着破烂的农人,身为庄子上为数不多的老光棍儿,他想的则是要简单的多,拿点儿粮食,去跟那人换背上的女子,别管好不好看,能生娃就行。 第227章 附庸风雅 武人手中拿着一柄满是豁口的铁剑,即便如此,剑刃仍旧磨得雪亮,吹毛断发。 看得出来,他很是爱惜这把剑,但是终归,这把剑如果不再锻造一下,就是不能再用了。 但是奈何,李文硕连看都没有看他。 如果对方不打算出手的话,他也不打算出手,毕竟出来混江湖,谁都不容易。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正在听罗九衣说话,不想受到什么打扰。 那名剑客儿看着李文硕手中拄着的宝剑,终究没有抵挡住这股诱惑,便是冲了上来,拔剑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他也是有些眼力的,碎牙虽然还未出鞘,但是单看剑柄,就知道是一把好剑。 “两位,我也不想伤你们性命,只要把手中宝剑交出来,我立刻就走。” 话说的开门见山,看那拔剑的架势,俨然一副武林高手的样子,看着眼神中复杂的意味,估摸着内心也是挣扎了许久。 这也是个有故事的男人啊,李文硕心中想道。 然后罗九衣就是从他的背上滑了下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便是重新恢复了那份清冷的样子。 李文硕也是有些无奈,直起腰身,瞥了那男子一眼,瞬间将其惊得后退一步。 “一个剑客可以没有剑,但不能失了骨气。” 听得这话,眼前这持剑男子瞬间羞红了脸,气恼的说道:“废话少说,不然小心爷爷我宰了你!” 相比于李文硕的皱眉,罗九衣却是显得极为有耐心,而且淡然。 “阿弥陀佛,昔年佛祖于灵山之上,闻众生皆苦,修行佛法,自当为普度众生而来,可是为何我双眼所见,尽是众生之罪恶。” 李文硕瞥了一眼罗九衣的小脸儿,伸手擦了擦上边沾着的露水,笑着说道:“傻瓜,你只是修炼了佛家功法,又不是佛门中人,用眼睛当然看不清这些。” 罗九衣摇了摇头,头顶还有草屑,伸手打了个佛禅,却也是带着一股子俏皮意味,柔声说道:“虽非佛门中人,但是若无禅心,自然也修行不了佛门功法。” 李文硕伸手拉住了罗九衣的小手,见对方没有抗拒,也是会心一笑,说道:“你要是真想参禅,我就带你去白马寺,我和那寺庙中的慧明和尚还有过一面之缘,料他也不会不给我们这个面子,至于出家可就免了,你的头发这么漂亮,剪了多可惜。” 罗九衣的头发确实很好看,浓厚乌黑,披在肩后,犹如一条悬于半空的黑色瀑布,即便上面此时沾着草屑,也不过是增加了一些绿色的点缀。 听到这话,罗九衣也是点了点头,看着李文硕的眼睛,极为认真的说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劫道儿的这位大哥,看着眼前这奇奇怪怪,却又你侬我侬的两人,也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可是他的内心很崩溃,已经在怀疑自己在干什么了,请你们尊重一下我好不好,毕竟老子可是劫道儿的。 仔细想了想,便是吼出了声,说道:“你们两位认真一点好不好,要打情骂俏随意,先把手上的剑给我。” 此刻坠在后面的其余二人已经走了。 行商之人,虽然没读过书,但是长年以来,行走江湖,练出来的眼力,也是让他看出了这一男一女的不好招惹。 至于那位农人,则是更加的随意,看见那位拔剑拦道儿的剑客儿,便是以为遇上了山中劫匪,吓得撒丫子就跑,锄头都扔到了路上。 李文硕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兄弟,问你一下,前面最近的镇子,离这儿还有多远?” 大汉一怔,只当眼前这小子在耍自己,随即大怒,提剑指着李文硕说道:“你这小兔崽子,今日不教训教训你,你不知道爷爷的厉害!” 此话一出,与此同时,大汉手中的剑也是递了出去。 但也仅仅是递了出去。 他的剑离对方还有三尺远,可就是刺不进去,空气中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在挡着。 先是微微错愕,紧接着心里便是生出了无限的恐惧,颤颤巍巍的说道:“宗……宗师级高手。” 话一说完,便是咽了一口唾沫。 李文硕伸出手,捏住他的剑尖儿,略一用力,雪亮的铁剑便是化为了不知多少节碎片。 秋风吹过,除了几分凉意,还在汉子心头,带来了几分萧瑟之感。 寻常人这辈子都未必能碰见一次的武道宗师,就是让自己在这山野老林之中给碰到了。 随即立刻跪下,不住的磕着头,连声说着:“大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李文硕忽然觉得很无趣,便也是没用多少力气,随手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滚了六七个跟头,便是转身继续前进。 可是还没走两步,就是转头问道:“对了,刚才问你的话还没说呢,这附近最近的镇子在哪?” 那汉子刚刚吐出一大口鲜血,正暗自庆幸自己没死,连忙回道:“启禀大人,前面三十里,便是夜华城的所在。” 李文硕点了点头,便是拉着罗九衣的手向前走去。 果不其然,刚走了一会儿,便是见到了那道熟悉的城墙,和熟悉的道路。 进了城之后,两人先是找了一家客栈,略微洗漱了一下,换了身干净衣服,便在店小二那震惊加艳羡的目光中,走出了店门。 “你来过夜华城?” 李文硕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曾经初出江湖,第一次到的地方,便是这夜华城,在这儿还遇到了不少的朋友。” 罗九衣冷哼一声,瞥了李文硕一眼,说道:“都是女的吧。” “怎么可能?” “我就不信,我们风流无比的逍遥侯,来了这以花魁闻名天下的夜华城,还能没什么逍遥事迹。” 听得这话,李文硕干咳了两声,笑着说道:“九娘啊,这怎么可能,我那时初出江湖,没什么名气,哪有什么花魁会见我?” “李大家,既然来了夜华城,怎么不上来坐坐?” 此话才刚说完,头顶便是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女子声音,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已经到了风雅涧,无奈之下,苦笑着与上面的那位‘初冬雪’打了个招呼。 身旁的罗九衣,就是冷哼一声,径直朝那风雅涧中走了过去。 李文硕急忙跟上,毕竟虽说名字中有风雅二字,但说白了就是青楼烟瘴之地,又哪里是姑娘来的地方。 果不其然,罗九衣这前脚推门刚入,便是引起无数青楼客人倒吸冷气,不说容颜,就单论这股气质,就不是一般青楼里见得到的。 不少大富大贵,或者夜华城中有权有势之人,皆想上前一亲芳泽,却是发现这女子身边已经站了一位背剑男子,顿时好生恼怒。 刚要起身,就见那一身白衣的背剑男子,四下扫视了一圈儿,凛冽的杀气有若实质,一些不会武功的,登时间就被吓得脸色苍白,跌坐在了地上。 几个在二楼雅间坐着的,也是微微眯了眯眼。 其中一个雅间儿里,一张桌子上足足围了四人,却是没有一个姑娘作陪。 他们一身劲装,只是喝酒,手中兵刃皆是放在身前最顺手的位置。 其间一个右眼眼角下面有一道刀疤的男子,喝了一杯酒,盯着李文硕的方向,笑着说道:“这家伙背上的剑不错。” 听得此话,对面儿那一身横肉的胖子嘿嘿一笑,一口撕掉了手中的半个肥鸡,支支吾吾的说道:“老三喜欢宝剑,我不喜欢,我就是觉得他身边儿那个姑娘不错,很符合我的口味儿。” 一旁那山羊胡的老者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够了,那年轻人不简单,在这宋明哲的地盘儿上,最好还是不要去招惹他,免得横生事端。” 听得这话,几人也是安静了下来,继续喝酒吃肉,只是各自心中在想什么,就是不得而知了。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让这青楼里的所有人都为之震惊,这年轻男子,领着姑娘,就径直上了三楼的那间独栋小阁楼里。 那个小阁楼有很多人都想去,可是至今,都没有听说有那个男子进去过。 夜华城谁都知道,湖中凉亭宁国手,三楼闺阁暖初冬。 这风雅涧三楼,便是那位名满天下,十大花魁之一宋雪儿姑娘的闺房。 我们花了那么多银子,别说进去闺阁,一亲芳泽,就是见一面都难,凭什么这个男子就可以进去? 只是一瞬间,风雅涧就是炸开了锅。 第228章 谁人把酒言欢笑 关于这个问题,总需要出来一个人解决。 所以青楼的妈妈就是连忙走了出来,可是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头瞅了一眼那三楼上紧闭的房门,也是颇为无奈,那家伙的事情,自己哪里管得了。 可是没办法,管不了也得管,毕竟她明面儿上还是这风雅涧的老板,总不能让这这么闹腾。 不过这些宋雪就是不在乎了,虽然自小在青楼中长大,但是自打她记事以来,日子过得,可比一般的大家小姐要舒坦的多。 有自己那个爹照着,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平日里再逗弄一下那些长得好看的白净小生,日子过得,也算是舒心惬意。 这不,才打开窗户透透风,便是见到了那位许久不见,故事却是时常传来的懂音乐的剑客儿,不对,现在或许该尊称一声逍遥侯。 李文硕和罗九衣推门而入,微微一怔,因为眼前不止是宋雪儿,还有一位样貌完全不输于宋雪儿的女子。 仅仅只是略施粉黛,面上一点朱唇,神色间欲语还休,娇美处若粉色桃瓣,举止处有幽兰之姿。 李文硕心中暗自感叹,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美人身旁的朋友多半生的也是绝色,连忙笑着问道:“雪姑娘,好久不见,有客人也不说一声,给我们介绍介绍。” 宋雪儿白了他一眼,相比李文硕,她最先注意的就是李文硕身旁的这位姑娘,略微想一下,最近关于这逍遥侯的传闻,便是猜到,这位,应该就是最近风头正紧的美人——魔教教主罗九衣了。 略微一对比,她也就释然,论相貌,都是人间绝色,哪里能分出什么高下。 女子最重要的就是个噱头,就像世间貌美女子千千万,只要是大家闺秀,谁又不会个琴棋书画? 只是自己顶着个十大花魁的名头,顶着初冬雪这个雅号,便是一种不一样的吸引力。 就像是眼前的罗九衣一样,如果没了魔教教主这层噱头,又有谁,会把她捧得这么高。 想到这里,宋雪儿微微一笑,福身行了一礼,说道:“也就是你,其他人,哪用我介绍,来了这夜华城,还能不知道我夜华城大名鼎鼎的宁采儿宁姑娘。” 听到这话,李文硕也是连忙致歉,说道:“恕在下眼拙,没有认出姑娘,实在是失礼。” 宁采儿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今日来此,名义上是来这儿交自己这位好闺蜜下棋,实际上却是来谈谈心,她表面上虽然风光,却是没有宋雪儿这般自在,有颇多苦楚,难于与外人道也。 “见过侯爷,旁边这位姐姐,莫不就是那位罗九衣罗姑娘?” 不用李文硕说话,罗九衣就是点了点头,低头扫了一眼摆在那里的棋盘,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头,便是不再说话。 三个女人一台戏,虽然除了罗九衣,实际上李文硕跟剩下的二位并不熟,但仍然颇为尴尬。 他本就是一个极为随意的人,但是当着罗九衣的面儿,其他姑娘面前,总不能还像往日那般随意,否则待会儿走的时候有他受的。 见这罗九衣态度冷淡,二人也是不在意,漂亮女人之间,只要见面,空气之中总会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 但是罗九衣仅仅是坐在那里,仅仅两三个呼吸的时间,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高贵就是显了出来,尤其是自她功力大成之后,身上隐隐约约带着一股子让人心安的佛性。 宁采儿一滞,总觉得气氛不太对劲。 幸好这时宋雪儿发话了,抱着一只波斯猫的她其实完全不会下棋,相比于这种费脑子的运动,她更是喜欢弹琴。 只见她一把拉过罗九衣的手,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便是笑着说道:“姐姐常年练功,一双手却是无一丝老茧,仍是如此嫩滑,是怎么保养得平时,快跟姐妹们说说。” 罗九衣一怔,保养这种事,她虽然平时也做,但是之所以没有茧子,只是因为她的功法极为高深,这是佛门拈花指练至大成之后的正常反应。 可是宋雪儿却是不在意,随手把怀中的猫丢在一旁,便是从身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瓶子。 见到这些,不说罗九衣,就是一向以恬淡淑静著称的宁采儿,也是连忙凑了过来,眼睛中透着光。 李文硕往一旁的门柱上一靠,便是仔细的看着,三个绝世美人在眼前梳妆画眉,也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可是事实上,当三个女人都来了兴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的时候,就是把李文硕轰了出去。 看着紧闭的门扉,李文硕叹了一口气,便是转身下楼,这才发现,有无数道杀气腾腾的眼神望向自己。 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看着李文硕从宋雪儿的闺阁里出来,稍微愣了愣,便是悲愤欲绝,跌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说什么自己倾慕宋姑娘许久,没想到到头来只是一厢情愿,以后定再也不沉迷美色,饱读诗书,考取功名之后,再来让这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好看。 对此,满座宾客哄堂大笑,李文硕也只能说一声加油,反正也不认为对方考取了功名,就可以让宋雪儿下不来台。 书生丢人丢到了家,最后拂袖而去,可是李文硕却是不愿意让人这么看着,独自找了个雅间儿一坐,便是自顾自的喝起了酒。 不一会儿,门吱嘎一声响起,果不其然,来的正是那位宋七宋明哲。 依旧一身劲装,背着那柄破山大剑,一句话没说,便是坐到了李文硕的面前。 李文硕笑了一声,又拿过一个杯子,给他满上。 这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比之第一次的要愉快的多。 “没想到才一两年没见,你这小子,境界就快要在我之上了。” 宋明哲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李文硕再次满上,笑着说道:“瞧前辈这话说的,武道这种事,有时候,咫尺就是天涯,别说小子我现在境界还差您一大截,就算境界相同,双方之间,自然也有高下不是。” 听得这话,宋明哲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话说的是没错,但是你又不是那种纯靠境界吃饭的武人,同一境界之中,这个世界上,我还真的想不到有谁是你的对手。” 李文硕微微一笑,欣然受之,他虽然散淡,但是却也真的不认为,天底下有哪个玄彻中境是他打不了的。 不过一想着,自己将来一旦不断破境,达到玄彻巅峰之后,莫不是就要与武榜中的这些变态争锋,就有些郁闷。 看着李文硕叹了一口气,宋明哲也是呵呵一笑,说道:“老成持重是好事,却也不是让你学着个老年人一般唉声叹气,少年人,还是要有些少年人的朝气。” 李文硕摆了摆手,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说道:“前辈,我都二十岁了,哪里还是什么少年,再说,现在的姑娘,不都喜欢成熟一点儿的吗。” 聊了两句,宋明哲就是皱了皱眉头,他虽然是一个极其沉稳的人,却很不喜欢李文硕的这个性子。 但仔细一想,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若是他孤身一人,还有可能考虑一下做自己的女婿,但是如今身边既然有了人,自己的女儿,又怎么可能与他人共侍一夫? “才刚刚二十岁,如何不能称一声少年郎了?” “哈哈,前辈这话说的是,只不过,一转眼就已经二十岁,再一转眼,说不定我就到了前辈这般年纪。” 听得此话,宋明哲沉默,他一生全扑在剑上,最终负了很多人,留下了太多的遗憾,如果他当初,能有现在的自己一半沉稳老练,估计他也不会到如今的地步。 李文硕没有管他,伸手捞起酒杯,仰面灌去,赞叹说道:“好酒!” 第229章 谁人心中无喜悲 北山倒确实是难得的好酒,酒性极烈,特别是在这种微寒的天气里,喝起来也是可以起到一个暖身子的作用。 李文硕和宋明哲之间,就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的那种,但终究,两个人喝酒要比一个人喝酒有意思。 所以两人就一直沉默,除酒之外,再无可谈。 但是外面却是并不平静,因为那三位打扮好了之后,并没有一直呆在屋里,而是正大光明,推开门走了出来。 按照宋雪儿的说法,只是简单的打扮了一下,可脸上还是上了极为精致的妆容,连带着罗九衣也是。 她们之中任何一个,单独拉出来,便是可以说的上是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祸水级别美女。 可如今站在一起,出现在了这风雅涧之中。 整座风雅涧立即静了一瞬,随后便是爆发了山呼海啸般的吼声。 “怎么没有人告诉少爷我,宁姑娘今日也到了这个地方!” “宁姑娘,看这边,您忘了没,上次我还跟您手谈过一局。” “雪姑娘,弹首曲子吧,我出一万两银子。” “旁边的那姑娘也不错,怎么没见过。” …… 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两个相对而坐,喝酒的男人相视而笑,同时叹了一口气。 李文硕笑着说道:“前辈,给您个建议,把雪姑娘接出去吧。” 宋明哲摆了摆手,说道:“我也想啊,可是她自己不愿意,一直再跟我赌气,唉,父母和子女之间,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矛盾。” 李文硕站起身,笑了一声,说道:“我没有父母,不是很懂,但是一个大姑娘家的,总是呆在青楼里,不好。” 说完这句话,李文硕转身出门,只留下宋明哲一人沉默。 正在众人喧闹之际,场间出现了一个人,不过不是李文硕,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大胖子,嘴角还满是油渍。 只见他拍了拍手,众目睽睽之下,笑了两声,便是脚尖儿一点,越过了十几丈的距离,手一抓栏杆,凌空一个筋斗,便是来到了三位姑娘面前。 当一个数百斤重,浑身肥肉的大汉,展现出比猿猴还要灵活的身姿的时候,给人的震撼是难以言喻的。 不过震撼归震撼,在场的众人,别管会不会武功,家世好不好,却是没有一个怕的。 皆是骂骂咧咧的让那人滚下去,别惊扰了姑娘,否则定要他好看的之类。 这胖子也是不在意,知道自己虽然有些本事,不过这夜华城那些有了名的花魁,却也是他没命碰的。 不过这一旁从没见过的白衣女子,却是看着分外喜人。 硕大的手掌往栏杆上一拍,几人只觉得脚下的地板都跟着颤了颤,瞬间惊的宁采儿退了一步。 宋雪儿不怕,因为她知道她爹就在附近,这一点胖子同样清楚。 但是这白衣姑娘同样不怕,这可就分外有意思了。 难道是因为方才那白衣剑客儿? 想到这里,胖子哈哈一笑,说道:“姑娘生的倒是俊俏,怎么,有没有兴趣来陪大爷一晚,大爷让你见识一下一些你以前没玩儿过的。” 说着就是深处手想着罗九衣的肩膀抓去,竟是想着,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把人掳走。 看到这一幕,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原本那雅间儿中剩下的三人,皆是十分无奈。 江南四大恶人,在这江南道一带,也是极为有名的存在。 不过不是威名,而是恶名,这三百多斤重的胖子在其间排行老二,人称飞天鼠,虽然生的一身肥肉,却是练得一手拿手轻功绝活,近身技击的功夫也是不弱,但是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极为的好色。 无奈归无奈,但三人也清楚,自己这老二可是不笨,自然不会招惹那两大花魁。 至于其他人,老老实实的谁都不惹,他们又哪里来的恶人称号。 但是下一刻,三人中,即便是最沉稳的老四,此刻也是瞳孔微缩,不敢相信的望着门外的方向。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在场的众人,甚至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便是只见那三百多斤重的一滩肥肉从三楼飞了出去,撞碎无数围栏木墙,径直砸在对面的墙壁上,才缓缓滑下。 罗九衣把手收回,面无表情的说道:“一身肉还挺多。” 他身上的肉确实很多,所以他才没死,扶着墙挣扎着站起来,嘴角流着鲜血。 但是飞天鼠仍然在笑,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冷声说道:“那婆娘,力气还不小,这一拳,差点儿要了你爷爷的——” 忽然间他双眼暴突,那一个命字还没说出口,便是被一柄铁剑贯入头颅,死的不能再死。 李文硕走了上来,新年一动,空中的碎牙轻声嗡鸣,震落血污,在空中打了个旋儿,便是重新回到鞘中。 到了罗九衣身边,拉起她的手,说道:“你说你,赶紧跟我走,整天就知道给我惹事。” 说着,跟宋雪儿和宁采儿打了个招呼,便是拉着她,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死个人虽说不是小事,但凭借风雅涧的势力,也是足以处理的了。 在场的客人,除了极少数,虽然心惊,却也不是如何难以接受,该喝酒的喝酒,该抱女人的抱女人。 大多数人,甚至还很高兴,因为今天不仅见识到了这三位绝顶的美女,而且见识到了剑仙飞剑的本事。 而雅间儿内的三位恶人,也是沉闷着脑袋,没有去理会楼下那位‘兄弟’的尸体,明显是踢到了铁板儿上,看了那飞剑的手段,他们连报仇的想法都没有,只想着赶紧撇清关系,越干净越好。 只是心中越想越是憋屈,排行老三的那位,更是一拍桌子,冷哼一声,便要说几句狠话。 可是这个时候,雅间的门被推开,一个背剑的国字脸大汉走了进来,坐到了原来胖子的位置上。 宋明哲换了个新的酒杯,倒满了酒,笑着说道:“几位,来这儿干嘛,找我有事?” 此话一出,无论是眼角有疤的,被割了舌头的,还是那位留着山羊胡的老者,皆是心神一颤,不敢言语。 他们知道这人是谁,虽然不知道对方有多厉害,但是也知道,自己三人加起来,都不够这人一只手杀的。 李文硕拉着罗九衣在大街上闲逛,精心收拾了一番的罗九衣格外迷人,在街上看到,无论是男是女,都会感到一阵错愕,随后看向李文硕的目光便是大多不太友好。 “其实你刚才不用出手的,我那一拳用了暗劲,就算他起来,走不了五步,他也得倒下。” 李文硕摇了摇头,说道:“知道你厉害,但是从他嘴里再听到一句话我都忍不了。” 罗九衣觉得这话很没有道理,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反驳,思来想去了半天,皱着眉头说道:“你还没好好看看我美不美。” 这句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如此突兀,和那飞天鼠的死没有半点儿关系。 李文硕也是一怔,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精心打扮过的九娘,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靓丽的一面。 下意识的伸出手,撩动了罗九衣额前的短发,笑着说道:“非常美。” 罗九衣看着李文硕眼中的认真意味,这才舒展了眉头,露出满意的神色。 第230章 何方佳人袭红妆 夜华城城主冯安,看着手上的这份线报,想着当初自己誓要扫除的那个魔教妖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城主,要不要我继续派人盯着?” 听得这话,冯安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你还真以为自己下面那些废物有本事跟踪他们,再说人家一个是逍遥侯,一个罪过已经被朝廷赦免,你凭什么跟踪。” 示意手下下去之后,冯安紧皱着眉头,已是深夜,仍不断的翻看着手中的卷宗。 他有些太过担心了,自己凭借着一身武力,做到一城之主的位置,完全就是凭靠着先皇圣眷。 可是如今,先皇驾崩,刘烨即位,京中还时不时的传来那个弑父继位的消息,着实让他这个先皇遗党心惊胆战。 幸好刘烨这段时间的动作全部都集中在北部草原和南方蜀地之上,严重点儿,可以说是腹背受敌,没有什么精力管自己,他也不想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黎阳朝野的视线范围内。 可是当他缓缓的打开抽屉,看着这封来自蜀地的密信,仍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把信抵到了烛火上。 随着灰烬飘散,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 夜华城是个很美的地方,尤其是晚上,灯火通明,犹如别地的元宵佳节。 李文硕看着一脸淡然,抱着糖葫芦的罗九衣,从怀中取出一根银簪,放在她眼前晃了晃,笑着说道:“喜不喜欢?” 罗九衣点了点头,把头往前一靠,李文硕便是给她戴上,仔细看了两眼,有些歪。 “真好看。” 听着这话,罗九衣不为所动,她知道自己很好看,就算不戴这个簪子也一样。 但是犹豫了一下,她还是伸出了手,取下了随身戴着的那个玉佛坠,放到了李文硕眼前,说道:“这个给你。” 李文硕接过玉佛,在眼前看了看,说道:“真漂亮。” 罗九衣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我从小就带在身上的。” 李文硕仔细的收好,突然间,随着一声响,不远处的夜空上,一团彩色的光芒迅速地上升着,留下一线灰色的烟雾。 当焰火在空中炸开的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热闹了起来。 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转眼间,天启元年的第一场雪就是落了下来,飘飘扬扬的,像是清冽的羽毛。 天气冷的厉害,青州的人们裹得严严实实的,藏在屋子里面不愿意出去一步。 罗九衣摆弄着屋子里的火盆儿,看着那红的发亮的火炭,怔怔的发着呆,忽然抬起头,说道:“你娶我好不好。” 再次听到这个问题,李文硕也是一怔,笑道:“行啊,但上次不是都说了吗,怎么说也要办桌酒席,风风光光的把你娶进门。” 听得这话,罗九衣使劲的摇了摇头,说道:“不要,我不要酒席,你明天就娶我,好不好。” 李文硕一怔,随即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好。” 结婚总是个很严肃,又很欢快的事情。 无论两个人是萍水相逢,随缘相遇,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结婚之前,两个人终究还是两个人。 结了婚之后,或许还是两个人,但生活却是一起的了。 所以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祁心楠虽然觉得眼前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但也不用着急,拍了拍胸前那硕大的胸脯,笑着说道这件事包在她身上,就不用他们俩操心了。 话一说完,就是把罗九衣拉走了,说是什么习俗,结婚之前,新娘子不准见新郎,否则不吉利。 想了想,李文硕却是记得有这么个习俗,也就欣然接受,不过总觉得还是有点儿奇怪。 自己就这么要成婚了? 回到自己的屋里,看着方才还被她摆弄着的炭火,把碎牙解开放在桌子上,手指轻轻的拂过剑鞘。 想着自己成婚的时候,总不能还背着剑吧,但日后既然成婚了,怎么也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自己吃饱全家不饿。 难不成还成天在江湖上瞎转悠? 李文硕觉得那样很不靠谱,可是想到这个问题,他又突然很是无措。 罗九衣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祁心楠看着她那左右闪动的眸子,终究还是看出了一丝慌乱,不再像之前刚见面时那般冷漠。 虽然自从李文硕上次离开,在长安城闹出那番事情之后,她就知道了这位李公子,就是那位名扬天下的逍遥侯。 说实话,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有些震惊,但随即也就释然了。 毕竟天下虽大,这般风流潇洒的人物,江湖上又能遇到几人? 现在自己在这青州一带,也算站稳了脚跟儿,西边的盐场,东边的船坞,都成了自己一家的生意。 下边虽然还有不少人有着反对之声,但凭借着她现在的势力,即便李文硕不在,也能安安稳稳的把这个日子给过下去。 但这一切还是要感谢李文硕。 手中木梳自上而下,慢慢的梳着这一头如瀑布般黝黑的长发,笑着说道:“罗姑娘还真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大美人,要不婚礼再拖两天,让妹妹我多邀请些宾客,一定能帮妹妹你办的热热闹闹的。” 罗九衣摇了摇头,说道:“该邀请的宾客我早就请过了,明日自然会来,他想邀请的人,除了我不想见的,即便不请也会自己过来,那么又何必那么麻烦。” 话虽然听着奇怪,但人家毕竟是魔教教主,那么大一个噱头,祁心楠也是不敢造次,只当是高人高语,自己愚昧听不懂。 只是看着这手底下的美人,虽然面色清冷,但脸颊却是渐渐通红,还是忍不住有些想笑。 心道别管是魔教教主还是什么别的,终归只是个女人,该害羞的时候还是知道害羞。 看这个样子,还真是迷人,难怪连逍遥侯这样的人物都被迷的神魂颠倒。 时间太短,来不及做礼服,两位新人没有想到这一点,却是把操办婚礼的祁心楠给累了个够呛。 就在她召集了十几个裁缝,打算连夜做出来一套的时候,却是有人把礼服给送了过来,尺寸还正好合适。 看罗九衣的表情,一点儿都不意外,显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可是李文硕不知道,可能是因为碳气的原因,屋子里沉闷的厉害,待不了一会儿他便是出来了。 一个人在街上逛着,看着青州来往的行人,比之别的地方,总是要匆忙的多。 也不奇怪,青州虽然不大,所处的位置却是正好卡在南北之间交互的主干道上,来往行商之人,多如牛毛,各行各业,利益链条极为繁杂庞大,也难怪此地有那么多江湖势力盘踞于此。 不过李文硕还是在街上遇到了一个极为有意思的人。 来到了碧水楼前,只见一身披袈裟,头顶一层薄薄发茬的小和尚被从客栈里赶了出来。 这僧人生的颇为俊美,手里提着酒壶,即便被人拿扫帚驱赶也不生气,脸上依旧挂着笑。 只是看一眼,李文硕就觉得眼前这个僧人很不简单,两步上前,笑着说道:“这位小师傅,不知发生了何事,如何被赶了出来?” 听得有人跟自己说话,小和尚也是整理了一下衣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笑着说道:“阿弥陀佛,贫僧只是许久没有喝的美酒,腹中馋的厉害,谁道这店家不光不给我酒,还骂我是假和尚。”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笑着说道:“佛家基本的五条戒律: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小和尚难道忘了不成?” 听得这话,小和尚潇洒一笑,说道:“出家那一天起,师傅就整天这般教导我,哪里敢忘,只是后来,又觉得这般活着太不自在,想着只要心中有慈悲,便是不再在乎这些俗世规定了。” 李文硕哈哈一笑,调侃说道:“好一个心中有慈悲,有意思,这般倒行逆施,难怪别人觉得你是假和尚。” 小和尚摇了摇头,打了个佛号,说道:“只要我身上披着这身袈裟,脖子上还挂着这串佛珠,天底下有谁能说我不是和尚。” “刚才那店小二就说你不是。” “阿弥陀佛,众生愚昧陷于苦难之中,那店小二没有慧根,我不怪他。” 看着这和尚眼中悲愤的样子,李文硕只觉得好笑,说道:“喂,和尚,叫什么名字,明日我请你喝酒?” 听得这话,和尚满脸遗憾,却又欣然一笑,说道:“贫僧法号念慈,公子好意,贫僧心领了,只是明天有事,确实耽误不得。” 第231章 春宵一度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仅仅是一个晚上的功夫,这婚礼就是弄得满城皆知,第二天来的客人,别管认识还是不认识,总之一个是络绎不绝。 要是搁在平时,李文硕一定会很佩服祁心楠,可是眼下,他只顾着紧张的心跳加速了。 身着一身大红喜服,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脑袋里则是一片空白。 被人推攘着,就是来到了隔壁那条街的门口,稍微一愣,看见了昨天的那个名叫念慈的和尚,他身边还站着好多人。 有几人面色不善,但大都满脸喜色。 这算是娘家人? 李文硕这般想着,可还没有反应过来,周围便是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随后,只见一个盖着红盖头的新人被几个中年妇人搀扶着走了出来。 即便是只能看清那妖娆地身段儿,李文硕还是一瞬间感受到了,这是罗九衣没错。 随后他就伸出了手。 即使有着盖头盖着,可是罗九衣的识念却是下意识的铺展开来。 所以在李文硕伸手的那一刻,她同样也是把手递了过去。 众人一阵欢呼,便是领着新娘子往回走。 街道上到处都是拦路抢着要喜糖的小孩子。 撒喜糖这种事,自然不要李文硕来做,身前身后几十号人,除了吹唢呐号子的,还有两个大汉专门抬着一大箩筐喜糖,不住的往外撒。 期间李文硕注意到,罗九衣的手老想往装喜糖的框里伸,被随行的妇人看见了,也不管她是不是什么魔教教主,抬手就给打了回去。 李文硕虽然心疼,但是规矩如此,也没有什么办法。 从接亲的地方,到拜堂的地方,一共就那几步路,转眼间就是到了,仿佛自己还没有走一般。 不知何时,李文硕发现昨天自己屋里的炭盆被拿了出来,就这么放在过道中间,里面还有着烧红的炭火。 这才想起来,似乎还有着跳火盆儿这么个习惯,不禁也是一笑。 因为他觉得,依照罗九衣的性子,估计看也不会看那个火盆儿,运起功力径直从火上走过去。 可是和他想的不同,罗九衣小心翼翼的抬起了脚,像个寻常人家的大姑娘一样,在众人的搀扶下,小心的迈了过去。 事情顺利的中规中矩,但这么大的事,总归是有些惊喜,或者也可以说是意外。 看着在堂间坐着的那个老人,和那位大白天撑着伞笑的年轻人,不仅是李文硕,事先负责安排婚礼,此刻则是充当伴娘的祁心楠也是一怔。 她的记性很好,不说过目不忘,但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她很是清楚的记得,自己邀请的宾客中没有这两人,难不成是李文硕还有罗九衣邀请来的? 看着那把黄油纸伞,想着李文硕的身份,她蓦然一怔,掩嘴惊呼,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转头四下望望,才发现周围热闹的很,没有谁注意到她。 “见过师父。” 李文硕躬身行礼。 出乎意料的是,老爷子脸上格外的喜庆,走上前来,笑呵呵的拍了拍李文硕的肩膀,说道:“你这臭小子,成婚这种大事,竟然不告诉为师一声,真是该罚。” 李文硕无奈苦笑,心道我昨晚上才决定成婚,时间又紧,哪来的及通知您,但这就算没通知,隔着一千多里路,您不还就这样突然出现了吗? 在场来的,大多都是周围的街坊邻居,虽有少数城内勋贵,但大多也只是小门小户,哪里知道李文硕是谁。 更不会知道眼前的老者。 祁心楠这样想着,还是无法平复心中的激动情绪,只是对未来自己在青州的发展,越加的有信心了。 李文硕则是明显的感觉到了罗九衣的步子一滞,似乎有些不愿上前,所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虽有插曲,但是婚礼可是总不能这般停下来,有人认出了上官羽,可是认不出的同样大有人在。 但是经验丰富的媒婆还是看出了什么。 一看就是私奔出来的小两口,出来私定终身,不知为何和这祁家扯上了关系,可是成婚的时候,自家长辈找了过来。 媒婆越想越觉得是,总觉得接下来会有什么好戏看,可是没想到,这新郎官儿的家里人还算和善,估摸着也是怕了这祁家的势力。 心里呸了两声,嘴上倒是乐呵呵的。 主婚人站了出来,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身着一身黑色儒装,左手端着一碗水,右手拿着一根毛笔,神色严肃的看着两人。 李文硕发誓,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看一个儒生如此顺眼过。 可是随后老儒生嘴里就开始念叨一大堆东西,除了刚开始那几句,后面的李文硕就一句都听不清了。 只觉得手里湿漉漉的,也不知是自己出的汗,还是罗九衣出的汗。 过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老人才喝了口水,咳嗽了一声,高声喊道:“齐天地之良缘,乘父母之意愿。一对新人郎才女貌,今天在这里喜结良缘。” 众人齐声喝彩,周围有礼炮齐鸣。 “一拜天地,感谢天赐良缘——” 李文硕和罗九衣转过身,对着苍茫青天,低头一拜。 “二拜高堂,谢长者养育之恩——” 李文硕转身,对着坐在前面的上官羽诚心一拜,然后接过了一旁不知是谁递过来的茶水,递了过去,视为敬茶礼。 上官羽接过茶水,品了一口,眼中根本没有看李文硕,而是在罗九衣身上停留了半天,点了点头,这才把酒杯放下。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此话一出,一大堆人,便是簇拥着二人往新房走去。 礼节看似繁琐,实则已经简化了不少。 留在原地的老黄瞅了一旁只顾着喝酒吃肉的念慈一眼,便是走到了上官羽身前,轻声说道:“老叔,你为什么会同意他们俩成婚。” “怎么,我不该同意?” 老黄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只是依你的性子,不会同意的。” 闻言上官羽笑了一声,说道:“我确实不同意,但那有什么办法,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同样也是他的命数,最后结果如何,只要他自己承受的了,同样与你老叔我无关。” 老黄沉默了一瞬,抬头说道:“老叔。” “什么事?” “你是不是要死了。” “呵呵,别瞎猜了,我要是想活,再活个一千年都不是什么问题。” …… 老爷子活不活的了一千年,李文硕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样一个连云彩都能随便上的人,和神仙也没什么区别了。 此刻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 不待李文硕掀盖头,罗九衣便是自个儿摘了下来,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李文硕。 “你看着我干嘛。” “因为好看。” 李文硕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一抹笑意,都说女人结婚的时候,就是她这一生最美的时候,他确实被惊艳到了。 罗九衣点了点头,看着桌子上的红枣和花生,眉头一皱,便是伸手撕下了旁边的一条鸡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从早上到现在,一点儿东西都么有吃,她是真的饿了。 过了一会儿,她一个人吃完了半只鸡,虽然是小口小口的咬,但还是弄了一嘴的油渍。 李文硕耐心的帮她擦拭干净,笑着说道:“你现在成了我的老婆,我们之间的因果,怕是再也断不了了。” 罗九衣依然面无表情,轻声说道:“因果这种事情,只要有了,便是只能了却,不能断掉。”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知道,因果之事,玄而又玄,但是无论如何,你已经是我老婆了,这辈子都是。” 罗九衣沉默,没有反对,只是莫名觉得有些委屈,也只有在李文硕面前,大概她才会露出这种情绪。 可是李文硕不同,刚刚喝完酒的他,面对着这样一位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就算是尊泥人也该起了色心。 更何况,此时精心打扮过的罗九衣,端庄冷漠中还带着一股子狐媚的气息,这就更加诱人了。 俗话说的好,女为悦己者容。 罗九衣之前画这妆容,几位已出阁的姑娘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她自己看着都觉得羞人。 不过她还是很满意李文硕的反应。 幸好时至冬日,天黑的极快,否则李文硕怕不是要被自己憋死。 罗九衣还是不由自主的反抗了,不过男女打架这种事情,无论如何,多半都是女子吃亏的。 特别还是在床上打架。 不一会儿,身下罗九衣衣衫褪尽,望着这副如羊脂白玉般的躯体,闻着空中那若有若无的体香,李文硕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得口干舌燥,不能自已。 罗九衣则是捂住了自己的脸,身体轻颤,任凭胸前硕大双峰随意抖动。 似是感受到了李文硕灼热的目光,更是羞得颈子都红了。 李文硕轻声一笑,俯身叼住罗九衣的小嘴儿,心念微动,满屋红烛,尽皆灭去。 春宵一刻值千金。 …… 第232章 修行哪有吃饭重要 清晨,万籁俱寂,东边的地平线泛起的一丝丝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 李文硕醒来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觉得饥肠辘辘,好不疲累。 所谓春宵一度值千金。 昨晚春风几度,现在已经记不起来,只道是自己初尝禁果,非等累到一丝力气都没有,方才罢休。 他没有动,因为此刻佳人还枕着他的胳膊,把头埋在怀里,轻轻地打着鼾。 虽说昨夜一场鱼水之欢,但二人都没有懒床的习惯,罗九衣很快也是醒了,睁开朦胧睡眼,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还是有些疑惑,没有反应过来。 美人在怀,睡眼迷蒙,又是一番翻云覆雨,终究是没有起来床。 李文硕蹬上靴子,伸了个懒腰,有丫鬟送上了热水,瞅了李文硕一眼,便是面色通红的跑了出去。 洗漱完毕,为还在睡觉的罗九衣盖好被子,便是出了门。 转了几圈,没有找见祁心楠,也不奇怪,毕竟这祁家刚刚在这青州一带立稳脚跟,还有那么多的事需要她亲自处理。 便是随便找了个人,问到了自己师傅和老黄二人的去向,才知道那两位,去了城外的碧水湖。 无奈的摇了摇头,重新回到了房里。 这时罗九衣已经起了,穿上换洗的衣服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发怔,见李文硕进来,也只是脸红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李文硕走到她身后,抱着她说道:“起来吃点儿东西,跟我一起去见一见我师父。” 罗九衣怔了一会儿,茫然的说道:“上官前辈现在是什么境界?” 李文硕无奈的笑了笑,心想自己哪里知道,顺着窗棂的缝隙向外看去,却是发现只有一堵青砖墙,不禁也是兴致缺缺。 “不吃饭了,我们现在就去。” 罗九衣随即起身,向外走去,李文硕只好叹了一口气,就是跟了上去。 没有办法,对于任何一个习武之人来说,上官羽这座大山,即便迈不过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 毕竟是江南道,即便十月都快过去,也不算太冷,岸边的垂柳上甚至还带着丝丝绿意。 但是江风依旧袭人。 放眼望去,除了几个打鱼的渔民,偌大的湖面上就只剩下了一个竹筏。 李文硕和罗九衣相视一笑,便是运起轻功,径直掠过水面,轻飘飘的来到了竹筏上。 “师父,在这儿钓鱼呢?” 罗九衣福身行礼。 上官羽也是微微点头,手中持着一根鱼竿儿,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说道:“来了就别闲着,钓不上来鱼,中午都没得吃。” 上官羽说话一向一言九鼎,李文硕知道,这鱼要是真的钓不起来,他老人家有没有的吃不知道,自己是一定没得吃了。 这才发现,不光是上官羽,一旁的老黄一只手撑着黄油纸伞,另一只手里也是拿着一根钓竿儿。 筏子上还有一根钓竿儿,一看就是算准了自己会来,为自己准备的。 “新娘子就不用钓鱼了,一会儿你负责煮鱼,让老夫尝尝你的手艺。” 上官羽说话,罗九衣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坐在竹筏的小凳子上,安静的看着水里的浮漂。 “师父,您这么大的本事,怎么钓了这么半天,连条鱼都没钓上来。” 听得这话,上官羽冷哼了一声,说道:“钓鱼这种事,和修为有什么关系,如果这湖中,一条鱼都没有,那我还能凭空变出一条鱼来不成?” 湖中怎么会没有鱼? 但李文硕一向不会跟上官羽争辩,因为辩到最后,输了还好说,如果上官羽发现自己不占理,他就会动手,反正也没人打得过他。 转头看了老黄一眼,心道已老黄的技术,不至于也钓不上来鱼吧。 他没有说话,老黄就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没有用鱼饵。” 听得此话,李文硕发出一声苦笑,一看又是老爷子的主意,不用鱼饵如何钓鱼,真当他们是姜太公? “引诱者,被自己的引诱所引诱,同理,钓鱼者为鱼所钓,他最近心思不净,不用鱼饵,让他收收心。”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他就觉得,老爷子就是怕别人先钓上来,自己没面子,所以才不让老黄用鱼饵。 他坐到老黄身旁,挑了块儿没有水渍的地方坐着,双手紧握鱼竿,小心地把鱼钩甩到水中,目不转睛地盯着浮漂。 “如果老夫没看错,你修行的是佛门功法吧。” 这话就是对罗九衣说的了,后者也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佛门功法,不动明王。” 上官羽点了点头,说道:“不动明王虽然厉害,但归根究底,不如金刚不坏,你这般下去,即便是境界到了和那人一般的层次,也不是他的对手,况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就是你,你就是他。” 罗九衣依旧神色平静,恭敬地说道:“我就是我,不可以是其他的任何人,至于是不是他的对手,世间之事,又何来绝对,总得打过才知道。” “呵呵,你现在修为虽然还在精进,但是境界却停滞不前,大抵,是遇到了佛门修行中,常见的知见障了吧。” 罗九衣点了点头,瞥了一眼一旁的老黄,轻声说道:“他不也是。” 上官羽摇头笑道:“不一样,他需破知见障,便是要寻求因果,而你恰恰相反,所做的是要了却因果。” “最终也是殊途同归。” 听得这话,上官羽呵呵一笑,不再言语。 鱼漂忽的下沉,不过不是李文硕也不是上官羽的鱼竿儿,而是老黄手上的。 几人看着那弯的几乎快要折断的鱼竿儿,除了老黄和上官羽,皆是有些错愕,不去言语,生怕吓走了鱼儿。 鱼线绷得笔直,水波荡漾下,在空中隐隐闪着光,发出了一股颤鸣声。 老黄却是平静的很,不慌不忙的往上一提,便是有一只十几斤重,红中带金纹的大鲤鱼钻出水面,落入鱼篓之中。 上官羽摇了摇头,对李文硕和罗九衣说道:“你看,因果如此,破军就是如此简单,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境界。” 对此,罗九衣只是沉默了一瞬,便是抬头说道:“我破军之时,境界定然在他之上。” 对此,上官羽并没有否认,只是看着鱼篓中的鲤鱼,说道:“这鲤鱼都快成精了,怕是再活个一百多年,就是可以化龙,估摸着上辈子与你有缘,放了吧。” 听得这话,老黄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放,放了他,中午吃什么。”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在他看来,机缘什么的,哪有吃饭重要。 上官羽也是略微沉默,指着老黄,眼睛却是看着李文硕,说道:“不念前世,不惧今生,这就是真人。” 李文硕若有所悟,点了点头。 老黄却是一头雾水,什么真人假人,我虽练的是佛门功法,但归根究底还是一名刺客儿,连人都杀了不知有多少,一条鱼有什么杀不得的。 但是鱼最终还是被放了,即便不放,这条据说上辈子与老黄有缘的鱼,李文硕也不敢吃。 因果这种东西,终归太过玄奥,修为越高,就越不愿意去触碰。 第233章 人生在你我之间 好在,李文硕终于钓上了两条黝黑的大鲤鱼,看着普普通通,估摸着应该不是哪位前辈高人上辈子的缘分,可以放心的吃了。 有个姑娘在这儿,也就不需要三个大老爷们儿动手。 李文硕也是第一次,看到了罗九衣生火做饭的样子,以前一直以为,再美的女人,沾了这些烟火事,同样不能免俗。 可是今日见了,却是发现,这样的罗九衣,也是别有一番韵味,看的也是怔怔出神。 只见罗九衣熟练的将两条鱼洗剥干净后,便是借着早已准备好的砂锅,也没用柴火,手指一伸,锅底下便是凭空燃起一道黄色的火团。 再切了两块儿豆腐进去,不一会儿,便是听到了咕嘟咕嘟水开的声音。 掀开锅盖儿,只见锅里的鱼汤汤色浓白,闻起来也是香气袭人。 然后大家伙也不说话,就开始分汤。 第一碗,也是最大的一碗,自然要给上官羽,其余的就是随意了。 上官羽接过鱼汤,喝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开始说道:“追求更高的境界,乃是常事,你有这种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辈修行之士,所走之路,本就逆天而行,命运这种事情,在我们身上,有时确实太过虚妄。” 罗九衣躬身受教,实际上却没有听进去,比起这些道家的东西,她更喜欢佛家的前尘旧事,灯下思量。 而李文硕却是不同,和上官羽不一样,他骨子里还是认为自己是个道家子弟,忍不住开口说道:“师父,凡人为刍狗,是将万物一视同仁,可不是贬低的意思。道家讲的是道法自然,凡人命运是凡人自己的,自因自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所以顺其自然,即使天道也无法干预。” 上官羽本就不是什么道家之人,更是一本道经都没有读过。 只是听着那些初出江湖的少年,逢人吹牛时所说的那些,天不顺我,我必逆天的话语,觉得极为牛逼,然后就信口拽了几句,哪想着立时就被弟子揭穿,当下就是有点儿恼羞成怒的意思。 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个逆徒,要不是我看着你新婚燕尔,非得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是长幼尊卑!” 李文硕无奈叹气,一口喝完碗中鱼汤,摊手说道:“师父,您不能不讲理啊。” “哼!” 上官羽眼睛一瞪,一声冷哼,李文硕便是乖乖低头,老老实实的喝鱼汤了。 “你既然最终都要了却因果,为何还要把自己深陷其中,到头来,伤的不也是自己?” 听得这话,罗九衣低头沉默不语。 李文硕却是安静不下来,抬头说道:“师父,别光顾着喝汤,这鱼肉也挺不错。” “别装傻了,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都不知道?” 李文硕身子一颤,最终没有说话,他又不傻,罗九衣前后态度相差如此之大,他又如何能够发觉不了? 罗九衣抬起头,瞥了李文硕一眼,瞳孔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即就化作无尽的冷漠,轻声说道:“起见生心,分别执著便有情尘烦恼、扰攘、若以利根勇猛身心直下,修到一念不生之处,即是本来面目。” 两条鱼不大,一会儿就是吃完了,上官羽想继续在水上飘着,李文硕却是着实不自在,便是向上官羽告罪,运起轻功回到岸上。 他走了,罗九衣自然也没有了留下来的道理,李文硕前脚儿刚上岸,后脚儿她就到了身后。 慢慢的,李文硕的身份就是被人查了出来,毕竟他没有太过掩饰,就那么住在祁家里边儿。 谁也不知道,这位祁家大小姐,是如何跟这逍遥侯扯上了关系。 市井之间,各种传闻不断,流言蜚语,说的多离谱的都有,但一时之间,却也是真真切切的没人再敢招惹祁家。 祁家也是趁此机会,大肆扩张,几乎霸占了整个青州所有赚钱的私活儿。 不知道是不是吃苦吃的多了,祁心楠平日里看起来温柔贤惠,即便偶有冷意,也不过是性格所致,本质里还是个大家小姐。 当然李文硕眼里是这样的,可是看到她处理城中帮会之事,又端的是狠辣无比,一点儿活路都不愿意给别人留。 有时候她甚至会来请教罗九衣,帮会之初,该如何发展。 比起李文硕,罗九衣对这位平白相识的姐妹,倒是非常欣赏,对于这一点,她也非常有经验,也乐意帮忙。 毕竟这个女子,闯荡江湖时,能被人称作魔教教主,又岂是一个会安安心心当家庭大妇的。 提出来的那些建议,可取之处倒有,但是阴毒狠辣之处,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李文硕表示反对的时候,祁心楠还委婉一点儿,罗九衣却是嗤之以鼻,说什么仁者之心可以有,但不能对敌人有,你这个样子能成什么大事。 李文硕很无奈,心道这年头女人都比自己有志气。 自己想成什么大事? 无非就是娶个媳妇儿生个娃,然后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如今已经完成了大半,就差生个娃了。 虽然还有个李绝仙虎视眈眈,但上官老爷子就坐镇在身旁,料想那厮也不敢直接杀过来。 可是转念一想,宛州那边自己还有个庄子,庄子里还有个同样与自己牵扯不清的女子,总不能一直不过去。 加上最近陈依依来信,说是自己家的那老道士最近住进了庄子,这么长时间不见,李文硕也是挺想他老人家的。 只是自己还是能从字里行间,看出陈依依那强烈的杀意和思念。 自己还真是造孽,李文硕这般想着,便是无奈的笑了两声,就一个人找了张筏子,去碧水湖上钓鱼去了。 依旧每日练剑,但修为却是越来越低。 虽说那种降低的速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武道之事,无论练武还是修道,都是日复一日,不进则退。 对于此事,李文硕沉默了几日,便是恢复了正常。 万般因果尽加吾身,又岂止是嘴上说说那般简单,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雪花漫天卷地落下来,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 轻轻地轻轻地落在房顶上,落在草地上,落在山峰上。一会儿,大地一片雪白,好象整个世界都是银白色的,闪闪发光。 随着这场雪的落下,天启元年,在青州城的那一百零八声礼炮中,便是走到了尾声。 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五彩斑斓的焰火。 已是深夜,外边儿仍不宁静,吃过饭后,李文硕和罗九衣便是找了个僻静的院子,围坐在篝火旁边看焰火。 看着李文硕有些苍白的脸色,罗九衣略微低头,不过眼眸之中,却是不带丝毫犹豫,轻声说道:“一切因果在我,却由你来承受,这一点是我对不住你。” 听着这话,李文硕只是摇头笑了笑,说道:“男人嘛,承受的东西多一点儿怎么了,更何况又不是替别人背。” 罗九衣也是摇了摇头,这个男人的回答和想象中的一样,让她高兴,同时也更加自责。 李文硕修为受损,但却还是玄彻中境,但是修为不等同境界,就像柳青老先生所说的那个初境剑客儿的故事一般。 此刻,李文硕剑心蒙尘,碎牙虽负于背上,却是无法出鞘。 “人生有多长?” 罗九衣看着天上的月亮,焰火炸开,似乎要把那一丝月光都给掩盖下去。 李文硕朝旁边挪了一挪,把罗九衣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轻轻的吹着气。 人生有多长? 人生 在你我之间。 第234章 江湖如此可爱 白马寺远在北地,路途遥远,但是离着元宵佳节,约莫还有十余天的功夫,时间虽然不多,但也不赶。 罗九衣想去白马寺拜佛,对此李文硕没有什么意见,况且他自己也觉得,总是呆在青州那里也不是个事儿。 也该出来转转了。 仅仅是大年初三,李文硕便是带着罗九衣出发了,没有带别人,美而言之,二人世界图个清静。 可是真走的时候,驿道遥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李文硕自然是又当伙夫,又当马夫,累是累不着,而且他也乐得自在。 罗九衣结婚之后,便是越来越懒了,也不是懒,只是平日里,除了修行,就是抱着那只宋雪儿托人送来的波斯猫,总之是窝在马车里不愿意出来。 说起这马车,外表看着不慎起眼,但是里面构造却是宽敞,下面垫着厚厚的褥子,两边的木板上也都挂着锦被,夜晚休息的时候,取下来,盖在身上,估摸着就算到了北地,也不会觉得冷。 这是祁心楠送的礼物。 另外,身边的这个包袱,则是老黄送的,里面有一本儿武林秘籍,叫什么蜀山剑法总纲,李文硕闲暇时翻看了一下,确实高深莫测。 但是以他的剑术,也说不上是晦涩难懂,蜀山剑法失传已久,这孤本虽然珍贵,但也不全,就算照着练,也未必能练出什么名堂。 走在路上,就当看着解闷儿,反正他也很久没有拔剑了。 不过他觉得,老黄也不是想送他什么剑法秘诀,只是想把这一大包,钓了两个月,最后没有吃完,腌成的咸鱼处理掉。 嘴里嚼着鱼干儿,除了咸味儿,就再也没有别的味道了。 若论武功,现在的他虽然很是颓废,但同辈之中,除了那尚未可知的张宝鼎,他依然不觉得有什么人是他的对手。 生活上,他也自认还是很乐观向上,对目前处境,虽有遗憾,但总体还算满意。 但是一旦想起走的时候,上官羽甚至出都没出来一趟,他就是变得沉默不语,仿佛比这寒风还要寂寥。 以前无论如何,自己是出门历练,还是陪老黄办事,上官羽不说态度好不好,临行时总会看他一眼。 这一次,大抵是真的对自己很失望了吧。 你也对我很失望吧,碎牙。 李文硕这样想着,背后的碎牙轻轻颤鸣,似乎在回应着他。 放眼望去,只见驿道两旁,农田青青惹人怜爱,有农夫在田间插秧,有杨柳在风中轻摇,有孩童光着身子在水田里嬉闹。 这画面单是瞧着,就是让人觉得欢愉喜乐。 无论朝廷官员是否昏庸,有能无能,贪腐与否,只要老天爷不发火,黎阳百姓的生活,大都总是平静的。 马车走着走着,两旁的道路上多了些建筑,想着也是快到镇子里了。 一旁有座矮山,临近冬日,山上光秃秃的,少有几分绿意,但看着就很是熟悉,和家乡的南山一样,不高,不险,也不钟灵毓秀。 但终归是惹人喜爱的。 料想山下的百姓也是一样,李文硕这般想着,便是扬鞭驱车上前。 到了镇子里,一副人挤人的样子,为了防止马儿受惊,李文硕也是下车牵马,可是还没走几步,前面就是传来了纷纷攘攘的叫好声。 李文硕也是扑哧一笑,便是向前挤了两步,想要看个热闹。 只见前面,几十上百号人围作一团,中间留着一三丈方圆的空地,将本就不宽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人群中间还有两人,一个面容倨傲,衣着华贵,腰间还别着一银鞘宝刀,正拱着手向四方邻里问好。 另一人则是满脸震怒之色,手中拿着一柄斩首大刀,径自立在原地,也不说话。 见这场景,李文硕笑着摇了摇头,一下子就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毕竟这种事,就算再江南道,也是时常能够遇见。 黎阳民风剽悍,争勇斗狠之事,也是不少有,其间少不了打架流血的事情,总不能都交给官府去处理。 那样不光无论输赢都捞不着好,传出去,还容易被其他人笑话。 所以黎阳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双方要是想打架,可以先签订文书,最后由官府派人出面,或者附近极为有名望的高士作公正,见证两人的决斗。 文书也有两种,一死一活。 和字面意思一样,双方若是只想分出个高下,就签一个活文书,若是有一方,把另一方打死了,杀人者就要坐牢。 若是真是生死不共戴天的大仇,就签个死文书,类似于生死状,大家各安天命。 这文书没有法律约束,但黎阳江湖重义,百姓重信,没了信义二字,在中原一带,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眼下这二人,签的就是那活文书,估计只是起了个啥冲突。 决斗总是要见血的,特别是现在已经靠近了尚武之风极重的风华州,人民的悍勇,从周围百姓脸上的兴奋之意,就能些微看出几分。 见马车停了下来,罗九衣也是掀开车帘儿,向外探了探头,虽说只是惊鸿一瞥,便是缩了回去,仍是惊艳了无数人。 本就对这么大一架马车挤进来,占了地方而颇有微词的百姓,此刻也是不生气,决斗与鲜血,美女和英雄,总是这些闲极无聊的百姓那些更加无聊的幻想中所必不可少的东西。 那持长刀的公子,甚至直接忽略了李文硕,向着马车这里吹了个长长的口号。 “你说谁会赢?” 李文硕靠在马车上,脸上带着笑意,轻声问道。 “那个长的好看的公子,看功夫,底子要好一些,而且看似倨傲,心思应该也是极细的,不出意外,应该是他赢了。” 罗九衣分析的有理有据,李文硕似乎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反驳,但他还是反驳了,笑着说道:“不见得吧,我就觉得那持斩马刀的汉子能赢。” “你可真小心眼儿,醋罐子。” 听着这话,李文硕微微一笑,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的望向长街中央。 不一会儿,两人就是动起手来,顷刻间,就是刀光剑影,火花四溅,看着也是声势惊人。 但仅仅是看了一眼,李文硕便是嗤笑一声,想着一旁走去,胜负已分,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 镇子不大,买了点儿吃的,李文硕就是再次上路,可是却是感觉到,背后有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略一感知,才发现是方才那持长刀的公子。 只见他轻扯缰绳,就在马车旁放缓了速度,与李文硕并排同行,看那样子,虽说身上也稍有狼狈,但好说也没受什么伤。 可以说是胜的轻松。 赢得比武,总是可以让人充满信心,尤其可以让初出江湖的武人满腔豪情。 “敢问车中姑娘,是哪家小姐,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李文硕看着对方脸上的笑意,无奈的叹了口气,笑着说道:“不是哪家小姐,是我家婆娘。” 听得这话,那公子哥儿微微一怔,颇为诧异的打量了李文硕一番。 这才发现,眼前这本以为是马夫的人物,虽然一身素色衣袍,却不似寻常下人的粗布麻衣,而是雕着暗纹的上好锦缎,仔细观之,才发现眼前这负剑马夫,也说的上是仪表堂堂。 登时就是脸憋得通红,想着自己无意之间,竟是做起了这调戏有夫之妇的无耻行径,立刻告罪一声,就策马飞奔而回,看路上那扬起的烟尘,速度比来时快上不知多少。 李文硕也是哈哈大笑,根本停不下来。 “你笑什么?” 冷风迎面吹来,李文硕也是紧了紧衣领,摇头笑道:“这样的江湖还真是可爱啊。” 嘴上是这么说,但心中想的则是更多。 这江湖固然可爱,但是少了一人一剑,虽说不至于没有意思,但总是少了几分生气。 第235章 风云汇聚 越往北走,天气就是越加寒冷。 和南方的湿冷不同,北方的干冷则是冷到了骨子里,吹的人皮肉生疼。 驿道上,天色渐暗,李文硕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就打算在这儿歇息一晚。 从车厢里拿出厚厚的皮裘,小心的搭在了马儿身上,就算是日行八百里的宝马,也是需得好好护养着。 旅途疲累,车厢里的两个人相拥入眠,车马之外,北风呼啸,犹如鬼嚎,感受着鹅毛般的大雪中那几道穿梭而至的身影,即便是李文硕,也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可最终,风雪刮了一夜,还是相安无事,不过李文硕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毕竟,能够驱使玄彻境界的高手开路的人物,身份之尊贵,权力之浩大,确实非常人可想。 李文硕想了好久,都没有想起来,自己除了刘烨,世俗贵人中还认识有这么一号人物。 两方相隔有一里地,安营扎寨,各自休息,直到第二天早上,风雪骤停,李文硕也是刻意等到对方先走,才远远地坠在后面,慢慢跟着。 前面浩浩荡荡,一行几百号人,前面是数百铁骑兵开道,后边也是成排成排的铁卫,唯有中间部分,是一些捧花的侍女和太监,簇拥着一辆极尽奢华的金色马车。 若是在长安,见到这架势,李文硕一定会以为,里面坐着的这人是刘烨。 可是刘烨,显然不可能如此正大光明的出现在这种地方,否则得话,不得被那批自诩清高的御史言官给上奏折骂死。 可是在这风华州,除了那些恃宠而骄的跋扈将军,也没有什么刘姓王侯。 相比于前方的声势浩大,李文硕他们则是极为低调的进了城。 虽然算不上什么富翁,但手上现在也的确不缺银钱,两人也不会委屈自己,找了家客栈,要了间上房,便是把马车交给了那店小二,赏了两个铜钱,吩咐说给马喂些上好的草料。 这马是临行前特地找相马的高手挑的,比自己上次领回去的那匹懒马强的多,生得秀美,四肢匀称修长,单是这副皮相就值不少钱。 喂马的中年汉子牵过马匹,衷心地赞叹两声,说了句好马,便是把马牵去了后面的马圈。 在房间里简单洗漱一番,李文硕带着罗九衣去了客栈前庭,在二楼要了个雅间,凭栏看着瘦湖,极为奢华地叫了最贵的几个菜。 果不其然,才几天的功夫,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不仅天气变了,连带着桌子上的饭食也是少了南方的那股细腻,清淡,多了几分北方的粗犷。 不过这番辛辣酒肉,却是很符合二人的口味儿。 李文硕和罗九衣吃的正开心,忽听着楼下湖畔隐隐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有人在议论今日发生的某椿事情,语气极为吃惊赞叹,气氛好不欢愉。 李文硕静静听了会儿,可是虎头蛇尾,也没听出个所以然。 让小厮喊来掌柜,极奢阔地扔了一锭银子过去,便打听清楚了自己想要打听的事情。 “这事儿啊,主要还是因为三天后,元宵佳节,白马寺三年一次的法会,虽然以往也是繁盛,但是这次不同,有很多平日里神龙不见尾的大人物,也是宣告着要来,所以啊,这白马寺就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看得出来,这位掌柜也是颇为得意,语气中都带着兴奋。 李文硕确实有些好奇,白马寺的法会他听说过,但身为一个外地人,又不信佛,自然不是很关心,笑着问道:“哦,到底来了哪些厉害人物,说给我听听。” “首先是当朝国师,李青山李老爷子,这位据说已经多年没有出过学宫一步的老大人,算的上大人物了吧。” 看着李文硕错愕的样子,掌柜的也是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还有如今陛下的亲叔叔,齐王刘茂,以及各路武林侠客,还有往年那些在各地苦修的高僧……” 李文硕确实有些吃惊,虽然知道,李青山不像掌柜说的那般,整日呆在学宫里,但这位老人的身份,确实比之一些皇亲国戚,还是要尊贵的多。 可以说,天下儒生,几乎都是他的徒子徒孙,他这一来,远近闻名的那些才子士子,还敢不来拜会一下。 即便见不着真人,也可以跟着凑个热闹。 至于齐王,不同于蜀地的蜀王,这位真正的可以说是财大气粗,封地距离这风华州远的很,在宛州那边。 手底下几乎掌控着整个黎阳,所有的精锐水师,没有办法,黎阳真正用得到水师的地方,几乎全在他的封地。 是真正手握重兵的王侯,不知为什么,这次竟然是不远千里,来了这白马寺。 当然白马寺毕竟是天下名寺,特地挑元宵佳节,举办的三年一次的水陆法会,天下信佛之人,总归是要来看看的。 李文硕如今也是来了,虽然他如今的目的仅仅是陪老婆。 原本像他这般道家子弟,却来这佛门地方参拜,总是有些倒行逆施的感觉,但是他也不在意,毕竟信仰只是思想上的东西,即便他亲近道家。 但本质上他却是个无信者,只要不违背原则,诸多信仰,在他看来,也仅仅只是思想上的冲突和不同。 不过既然来了此地,去拜访一下李青山,总归还是有必要的。 只不过,他同样想着,自己来这种地方,虽然翻不起多少风浪,但终归还是清静一些的好。 他虽这样想,但是他的行踪,实际上还是被有心人查探了个清楚。 例如先前道路上,遇见的那位可谓权势滔天的齐王刘茂。 刘茂自然不会像寻常人一样住在客栈里,他在河边有个小院,离李文硕的客栈也没有多少距离,说是刘烨的叔叔,但实际上,生的极晚,今年也就三十上下,正值壮年。 相比于蜀王刘丰,按理说他的野心应该更大,手上所拥有的权力也更大,可是却一直没有传出什么出格的消息。 此次前往白马寺,烧香敬佛,也是因为他最宠爱的那名王妃礼佛,对外就是这么讲的,至于其他人信不信,他也不去管。 反正没什么人敢去传他的闲话。 小院周围重兵把守,武将林立,提刀带甲,院墙上,房顶上,甚至都隐藏了无数的弓矢劲弩。 可是他们所要守卫的那人,此刻却是不在这小院儿之中。 夜色幽深,借着莹白的月光,铺着一层薄雪的冰面闪着银光。 刘茂身着黑底绣金纹的蟒袍,长的也可谓是丰神如玉,静静站在岸边的石墩上,衣衫随风而动,好不潇洒自在。 看着不远处的万家灯火,虽不似宛州华丽热闹,但是寒风之中,仍然飘荡着些许盎然的韵味。 “夜色有些冷,你身体不好,赶紧回去歇着吧。” 听着旁边细微的咳嗽声,刘茂皱了皱眉头,眼底露出几抹心疼的神色,便是伸手把美人搂进怀里。 那裹着一层精致绣花小皮袄的女子,正是齐王妃,同时也是宛州世家,孙家的女儿。 微微抬头,看着刘茂眼眸中反射的星光,她也很是高兴,身体虽冷,心里却是暖的很,自己只是无意间说想来这白马寺拜佛,他就真的带自己来了,都没怎么犹豫过。 “王爷,你还说妾身,这北地不比江南,还穿的这么少出来,你看您眉毛上都结霜了。” 听得这话,刘茂悄然一笑,摇了摇头,伸手在眉毛上抹了一把,还真是发觉都是水渍,心中更是觉得有趣。 “还真的是,罢了,今日我们先回去,等明天天亮,带你去拜会一下我们的黎阳国师。” 王妃乖巧的点了点头,却是微微一怔,疑惑的说道:“王爷不是一向和朝廷中央保持着距离吗,怎么会想到,去拜会这当朝国师呢?” 刘茂哈哈一笑,将瘦削的王妃拦腰抱起,轻声说道:“我说我本质上是一个儒生,你信不信?” “自是信得,只不过王爷若是那书中白面儒生,奴家便是那勾你的女鬼。” “哈哈哈……” 笑声中,刘茂渐行渐远,此行虽然兵马相随,但贴身护卫的高手他却只带了一位,一位也就够了。 黑暗之中,一道同样瘦削的身影在河堤上缓缓现身,极为突兀的出现,可是一瞬间,就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就像岸边那被水流冲刷了千百年的石头。 看着冻结在岸边的船只,和那幅永恒静止的画面,他的眉头微皱,袖袍下的手掌微微下压。 随着几声卡拉拉的脆响,冰面开裂,静止的湖面瞬间动了起来,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浮冰林立。 第236章 寒冬时总要吃顿火锅 太阳生的老高,日头正好,即便是寒冷如北地,坐在院子里,手里捧个暖炉,晒个太阳,也是无比惬意的。 风华州绝大多数富家翁,冬日大抵里都是如此度过的,更有奢华淫乱者,甚至会怀里搂着丫鬟,把手伸进丫鬟的领子里面去暖手,还美言之雅趣。 李青山自然不会如此,他的身子骨健壮,甚至连暖炉都没捧,手里端着一卷书,在阳光下面仔细的看着。 年轻的时候,他颇喜欢去青楼,倒不是什么色中饿鬼,在那里呆上半月,他也未必会找一个姑娘侍寝。 只是觉着她们可怜,想与她们说说话,后来地位高了,再去青楼,未免有辱儒家声誉,便是没有去过。 他仗着有几分武艺,年轻时也曾仗剑游过江湖,见惯了悲欢离合,刀剑仇杀,只是到老来,两袖清风,就想着哪天撒手人寰,能够轻轻松松归去的时候,身边却是跟着一位又一位的高手和看着比自己还要老迈的宫中太医,生怕自己出个半点儿问题。 不过他也不在意,毕竟刘烨生活的也不自在,若是自己出了什么事,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也不是一件小事。 这次前来白马寺,着实是有些任性了。 但是规规矩矩了这么多年,如今年纪大了,任性一下又怎么了? 李青山这般想着,不住摇头一笑,身边伺候的小厮就是走了过来,躬身说道:“启禀老爷,外面逍遥侯李文硕求见。” 听得这话,李青山微微一怔,放下书本,笑着说道:“这大早上的,来的还真快,也的确,很久没有见这个有意思的小家伙了,快,叫他进来。” 和齐王一样,李青山的小院儿,也是自打他说要来之后,便是提早准备好了。 在梅树间,一条铺以信白石的花径蜿蜒通向楼前,小楼是以白石砌造的,从二楼阳台上垂下翠绿攀藤爬伏,底层的曲廊围栏伴着海棠碧桃,冰花格子窗的窗槛上漆着浅浅的蓝,糊窗的棉纸则如雪花般白,远远望去,倒也带着几分儒雅气息。 院子不大,没走几步,李文硕就是见到了这位国朝目前最有身份的老人家。 “见过国师大人。” 李文硕一本正经行礼,可是脸上的笑意却是被李青山察觉出来,老人家也是无奈的摇头直笑,拿着书指着李文硕,笑着说道:“你这个小东西,如今本事大了,是越来越学会假正经了。” 李文硕毫不客气的坐下,罗九衣也是坐在一旁,神色清冷,没有半分见外的意思。 “这位,就是罗九衣罗姑娘吧。” 李文硕微微一笑,给李青山倒了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说道:“正是,不过现在是我老婆。” 听得这话,李青山摇了摇头,接过冒着热气的茶水,抿了一小口儿,说道:“听说了,不过这婚礼办得有些急,不然,老夫就算去不了,贺礼还是可以送上的。” “老先生说笑了,小的哪里敢收您的贺礼,这事是我办的有失妥当,这不,今儿个就是专程来找您赔礼道歉的。” 正说着话,罗九衣突然一皱眉,温暖的空气中瞬间多了些许肃杀的意味。 李文硕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没有那么如临大敌,因为这缕气息他很熟悉,在驿道上双方就有过接触。 果不其然,通禀的小厮还正慌乱的往这儿跑着,那个穿着蟒袍的身影便是已经出现在了眼中。 还未近前,先是几声大笑,遥遥的便是拱手行礼,朗声说道:“学生刘茂,见过师长,敢问师长,近来可还安好?” 李青山脸上仍然带着笑意,只不过相比之前,要收敛了很多,轻轻捋着山羊胡,笑道:“齐王殿下,好久不见了,怎么没带你那位喜欢拜佛的妃子,前来转一转?” 此话说完,刘茂也是到了眼前,脸上略带窘色,瞥了眼前的李文硕和罗九衣一眼,便是收回了目光,早上有谁来了这里,自然有人提前通禀了他。 “我那妃子,不提也罢,说要来这儿拜佛,赶了上千里路都没什么事儿,到这才一天便是感了风寒,窝在屋子里出不来,所以,学生也就自个儿来了,这两位是?” 李文硕起身略一行礼,笑着说道:“李文硕,在此见过齐王殿下。” 罗九衣也是起身,不过神色倒是极为的平静,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冷声说道:“罗九衣。” 看她这幅样子,刘茂也是哈哈一笑,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一桌四人,一人抱着一杯热茶暖手。 刘茂给人的感觉很好,话语之间,没有谈论任何和国朝局势有关的话题,只是说些家长里短,不像个王爷,倒像是个平头百姓。 反正李文硕对他的印象是出奇的好,如果桌上有酒,非要跟他对饮几杯。 不过他也清楚,这些刘家人,有时候太会装样子,很少会表露出真正的自己。 时至中午,也是有下人端上了火炭,上面架着火锅,乳白色的鲜美高汤咕咚咕咚的翻滚,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 随后有靓丽侍女端上了一盘盘儿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叠薄如蝉翼的牛肉片。 四人之间,雾气腾腾,像是水墨画的布景。 火锅里满是花椒还有融化的红油,单是闻着那股气息就给人一种辛辣的感觉。 牛肉片放进去稍微涮一涮就熟了,看起来晶莹剔透,让人垂涎三尺,更别说这咬上一口,软硬适中的……入口便火辣辣的,直烫舌头,再来一口,便是香嫩无比,另人回味无穷。 刘茂也很高兴,他的这句老师,可不是随便叫的,而是因为李青山真的是他的老师,教了他三年的学问。 还记得上次这般和李青山吃火锅,还是在长安城,那年他才七岁。 “所以李兄也是陪夫人前来拜佛?” 李文硕轻微点头,舌头却早已麻的找不到了一般,笑着说道:“王爷不也是,我上次来的时候,正殿封锁着,我没有进去,不知这次有没有机会目睹一下那佛祖金身。” 听得这话,罗九衣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佛祖就是佛祖,无论泥塑还是金塑,都只是世人附加上去的外物,有什么好看的。” “哈哈哈,罗姑娘这话说的有理,回头我就去训斥一下我家那位,哪里的庙不是拜,非得这么远来拜这白马寺,这不是找罪受。” 看着齐王脸上的喜意,尤其是发现先前隐匿在院中的那名高手不见了之后,李文硕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重,摇头说道:“王爷这话说的不对,路远,方显心诚。” 刘茂笑着点头称是。 李青山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心诚这种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为何非得辛苦跋涉,也不知道是为了让佛祖看还是让别人看,要是这样的话,我相信你手底下的那些骑手和侍女,要比你心诚的多。” 刘茂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老师这话说的极是,不过我记着,老师平日里也不烧香礼佛,怎地想起来参加这佛门庆典?” “我只是来见一下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怕哪一天归西了,隔着这么远,连最后一面儿都见不到。” 听得这话,刘茂微微一怔,轻声说道:“弟子失言。” 李青山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道:“人生就像火锅,不同之处在于,火锅是可以看见未来的,你知道锅底始终是会沸腾,你知道你点了哪些菜,也知道哪些菜的大概味道。” “但人生,很多都是未知的,你不知道人生何时会失意与如意,也不知道失意的时间究竟会有多长。” 听得这话,李文硕若有所思,可是想着自己的状态,竟是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如意还是失意,不禁倍感烦恼,也就不再去想,专心吃饭。 第237章 画中人 青州的御花堂内,李绝仙也在吃火锅,不过他吃的很快,此刻已经吃完了。 随着他轻咳一声,便是有一个娇羞的女徒弟走上来收拾碗筷,就是李文硕上次来,给他带路的那个少女。 少女眉眼中带着一丝笑意,略施粉黛,一身粉色轻纱,娇媚动人。 李绝仙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她的身前,伸出洁白如玉般的手指,勾住了她的下巴。 “公子?” “玉栗儿,你可真美。” 少女羞红了脸,少年伸出食指,轻点少女额头,玉栗儿身子有些颤抖,微微闭上眼睛,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后她就再也没有醒来。 少女柔美的身子缓缓地瘫倒在地上,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一缕柔和的光自亭外洒落,照在她的脸上,铺上了一层赤金色。 少年转身而走,踏出亭中,不带一丝留恋,瞬时间,有狂风骤起,卷起地上的积雪,森冷如刀。 这一日,御花堂内,遍地祁红,有落花三十二斤,混杂在血泊之中,掩藏在落雪之下。 李绝仙黑袍出青州,世间再无御花堂。 这里本就人迹罕至,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估计,要过很久才会有人发现这一切。 但世间之事,总是无比巧合的。 才过了两三天,一个背刀的年轻人,大概是刚刚出师,信心满满,想要来见识一下,那位同样年纪轻轻就名满天下的李绝仙。 他自己就是天才,万里挑一,同辈的师兄弟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所以他不相信,世间有这样的天才。 可是在御花堂前面叫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应,也是觉得奇怪,心道不是听说这御花堂全是一些妙龄少女,难不成,今日见到有男子上门,是害羞了不成? 径直走了进去,这才发现御花堂内,果然景致宜人,已是寒冷冬日,依旧花开遍地。 只是依旧没有见到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正当他踌躇要走的时候,然后他看见了有一个地方的花瓣好像别样的鲜艳,然后走了过去。 入眼是遍地的鲜血和尸体,他瞳孔微缩,惊叫一声,便是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 太阳的光辉笼罩世间,随处都有阳光洒落,李绝仙就这样看似随意的走着,于无人的小径上,于市井拥挤的闹市中。 穿梭而过,似乎没有一个人曾经看到过他。 直到他到了一个小镇子里。 这是个透着几分古旧气息的小镇。 阴霾聚集在古镇的天空,细雨从檐上翘角聚多而滴,它们跌落下来,打在地面的小坑洼里,溅起一小点水花,碎了、散了、又聚了。 于是不多时,檐上的天和檐下的地都被笼罩了起来,一片迷茫的白,似乎笼络了整个世界。 雨下的突兀,让人措手不及。 来往的路人,离家近的,就发了疯似的,骂骂咧咧的往家跑,离家远的,或凭栏在水阁之中,或躲在屋檐下,或撑一把油纸伞,行走在长长的青石板路上。 李绝仙的步子停了一下,这个镇子他很是熟悉,不知在这儿住了多少年。 可一切又都很是陌生,仿佛一幅水墨画卷,镇子在画中,而他在画卷之外。 离家五年有余,至今回头看起来,古镇还是那般的熟悉,仿佛依旧只要顺着这条青石板路走下去,就可以看到那个熟悉的家。 路上有人认出了他,在跟他打招呼,想喊他进来避雨,他也不理会。 只是与他说话的人,就只是无端的倒在了地上,身子剧烈的痉挛了几下,便是了无生机。 周围传来惊呼声,被雷声掩下,没有传出去多远,就消散在了空中。 雨还在下,石阶上的血一直在流,粘稠无比,根本冲刷不掉。 李绝仙走的很慢,双脚仿佛要踏遍这里的每一块儿台阶。 他走的的确很慢,很认真,漆黑的双瞳中满是感伤。 他的身后,不断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扑通扑通的砸在水里,鲜血顺着雨水汩汩而流,沿着石缝,落入沟渠之中。 相信不久之后,河里的鱼虾,一定会长的壮实无比。 镇子的最后,是一个青砖瓦盖成的大院儿,地方宁静,屋檐棱角处有雨水顺着流下,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上面有些落漆。 隔着厚重的木门,仍然能听到院子里木棍捶打衣物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怔。 双手轻轻一推,吱嘎一声,木门打开,又是有着不少红漆簌簌落下。 院子里的敲打声暂时停歇,只见一身着青衣花布群的女子蹲在屋檐的回廊里,错愕抬头,手中还拿着洗衣服的短棍。 看到那一身黑袍,先是有些惊恐,可是如画般的眸子转到那张熟悉的脸上,随即便是破涕为笑。 “你回来了。” 女孩儿笑的很开心,甩了甩手上的水渍,便是站起身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生怕他再跑掉一般。 你回来了。 几个字在李绝仙的心头回荡,他的身子忍不住颤抖,头有些疼。 雨声渐大,一身黑袍,一瞬间就是被暴雨浸透,浑身湿冷无比,这一刻,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向往江湖的书生。 “我……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一刻他在画中。 少女冲进雨中,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进了屋子里,见到了那阔别已久的两位老人,听着那暴怒的训斥最后化作了无声的呜咽,他竟然有些不敢抬头。 但他还是抬起了头,瞳孔中尽是冷漠。 看到他这幅样子,算不上见多识广,但也读过几天书的李老先生瞳孔微缩,叹了一口气,冷声说道:“你是谁?” 听得这话,李老夫人和未过门的小媳妇都是一愣,心道老爷子这是糊涂了还是怎么的,竟是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认不出了。 李绝仙略一思忖,便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声音清冷无比,不带一丝感情。 “经轮回而不消,常往不灭,独一无二,我,是主宰。” “这么说,你不是我儿子咯。”老先生轻咳了两声,小媳妇和老妇人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让李绝仙少说两句,他爹身体不好,别一回来就气着老人家。 “妖孽欠打!” 说着,老爷子奋起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那紫檀木雕制的龙头拐杖,便是打在了李绝仙的头上。 老人家拼尽全力,也没有多大的力气,但是李绝仙没躲。 金刚不坏,瞬间为老父手中木杖所破,鲜血汩汩直流。 伸手接过自己眼角流下的清泪,李绝仙有些惘然。 “生而养之,等而望之,因果如此之深,实乃我所未料。” 李绝仙说什么,他们听不懂,可仍是察觉到了李绝仙的不对劲,看着那略显陌生的眸子,漆黑的瞳孔之中,除了血色,再无其他。 李绝仙踏出房门,衣襟之上满是血迹,那是他自己的血。 他的步伐越加的坚定,跨门而出,眼角有清泪流出,心如刀绞,自此,画卷破碎。 天启二年,李绝仙途径绣山小镇,镇中三千七百零二人,尽皆殒命。 第238章 消息没那人走得快(三更) 这么大的事情根本瞒不住,李绝仙也没有想过要瞒,因为消息传播的速度,远没有他走的速度快。 凡定山下有个庄子,名中有奔雷二字。 前两年,也是江湖中威名赫赫的宝地,但是不知为什么,这段日子,庄中主家的人消失的一干二净,只留下个一个空荡荡的庄园,和满庄子辛苦劳作,地里刨食的百姓。 庄主走了,庄户们或多或少会有些慌乱,但并不至于过不下去,该耕种时耕种,该歇息时歇息,恰逢这两年,又是个风调雨顺,所以庄子里的生活还算和顺。 只不过没了庄主的庇佑,附近一些山贼,倒是横行了起来,若是每年不交够租子,就要进村杀男人,抢女人。 村民对他们,也算是恨之入骨,但始终没有办法,听说县令会管,但一直没见有什么动作。 葛老大就是最近带着弟兄刚刚游荡到附近的山贼,村中老弱居多,凭着二三十号身强体壮的弟兄,拿着刀剑,什么都不用干,自然就会有人把吃的喝的女人都给他送上来。 这让他觉得很痛快,觉得心中多年的抑郁之气,全部都发散了出来。 “妈的,这才是人过的日子,老子苦了半辈子,就该享点儿清福!” “说的对,大哥,我们兄弟,生下来就是该享福的,今儿个听说,庄子王秀才家里娶了个新媳妇儿,生的甚是水灵,您看?” 听得这话,葛老大哈哈一笑,夸赞了两句懂事,便带着弟兄,领着兄弟们下山了,说什么,今儿个要在那王秀才家过夜,看看那新媳妇儿,究竟是怎么个水灵。 下山不久,便是远远看着了那袅袅升起的炊烟,心头也是一喜,不过还没走两步,便是看着了一黑袍的年轻人从村口迎面而来,面容白净,生的俊俏。 不过透露着些许妖异的感觉,让葛老大很不舒服。 他皱了皱眉头,看着这已经走到眼前,却视他们为无物的年轻人,喊了一声,说道:“喂,哪里来的小子,看着面生,爷个缺点酒钱,身上有就赶紧拿来。” 黑袍儿年轻人仰头望天,轻念一声阿弥陀佛,却也不曾低头看他们一眼。 葛老大身旁二十多号人,登时就怒了,一个个儿提刀拔剑,嚷嚷着快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否则爷爷手上快刀一出,便是要你身首异处。 葛老大听着身边嘈杂的声音,顿时觉得心里踏实多了,可是当他再次打量眼前这年轻人的时候,却是无意间,发现年轻人黑袍上的颜色深一块儿浅一块儿。 像是血的颜色。 鼻子嗅了一嗅,寒风之中,似乎确实飘荡着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儿。 葛老大微微一怔,心中略有不安,微微低头,想看的真切一些。 然后他的头就栽了下去,鲜血喷的老高。 寒风之中,这一幅画面在眼前出现,实在是冷到了骨子里,连带着一群嗜血如命的山贼都愣了一瞬,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 “众生皆苦,存于世间便是无尽罪恶,我帮你们解脱了吧。” 此话一出,还未等众人有何反应,离他最近的一人便是身首异处,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 “妖……妖怪!” 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所有人便是四散奔逃而去,李绝仙也不拦着,他只是往前走,步子不紧不快,但是每走一步,就是有一人倒下。 身形还未远去,二十几名山贼,便是全部倒在了地上。 死的时候,他们面色惊惶,身上有刀伤,有剑伤,甚至有狼牙棒造成的恐怖伤痕。 李绝仙一路走来,不知不觉,沿路鲜血满地,四处传其凶名。 但是还没有传到白马寺。 因为他还在向这里走。 …… 元宵节,白马寺的法会自然是一等一的大事,但真正亘古不变的,却是花灯。 这一天晚上,城中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出来赏花灯,猜灯谜,其中热闹,比之新春佳节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论是京城或是乡镇,处处张挂彩灯,人们还制作巨大的灯轮、灯树、灯柱等,满城的火树银花,十分繁华热闹。 正所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说的就是这个时候。 不过此时还是白天,未至夜晚,仅仅太阳初升的时候,大街小巷就已经热闹了起来。 李文硕也起的很早,拍了拍罗九衣的屁股,就是把她从床上也拉了起来,洗了把脸,一对新婚夫妇便是趴在窗沿上往楼下看去。 只见街道上,店铺,树旁,皆以摆好了摊子,架子,相信到了晚上,绝对是一副五彩缤纷的样子。 “不是元宵节吗,你起这么早干嘛?” 看着罗九衣朦胧的睡眼,李文硕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你看看你这记性,昨天不是你说的,要去看一下水陆法会,顺便拜会一下慧明大师,参观一下白马寺吗?” 罗九衣哦了一声,便是转身准备出门,李文硕也是跟了出去。 法会从一大早就开始了,正门的人很多,除非你用轻功,不然根本挤不进去。 这里李文硕再次体会到了封建勋贵的好处,亮出自己逍遥侯的身份,便是从一个不让外人入内的侧门,在众多僧人恭敬的引路下,走进了这白马寺。 正殿之前,坐着一披着红黄袈裟的老和尚,正坐在那里闭目念经,他的前面,则是坐了足足几百号世间信众。 看身上服饰,无不穿金戴银,衣着华贵,不出所料,能坐到这么前面的,没有一个是没身份的。 最前面,就是齐王和一个女子,李文硕估摸着,就是刘茂所说的那位王妃了。 但是并没有看到李青山的影子,想想也是,那么大把年纪,总不能陪着这一大群人在这冰天雪地里吹冷风,也许就像他老人家自己说的,只是来访友的。 刘茂也是看见了李文硕,但是他坐在最前面,那么多人盯着,也不好打招呼,只是向他眨了眨眼。 李文硕笑了笑,刚想过去,却是发现,身旁的罗九衣已经自顾自的向着一旁走去。 只好远远地告罪了一声,便是追了过去。 顺着这寺院的回廊里七转八转的,也不知到了哪,只是发现,方才还来来往往的僧人,在这个地方是一个都见不到了。 入眼的是一枯旧小楼,和四周的高墙林立,鎏金寺庙放在一起,确实显得十分不妥当,但是不可否认,它仍是占了好大一片地方。 李文硕跟着罗九衣走到门前,也不问话,看这屋檐房门上浓厚的蜘蛛网,便是知道这里怕是已经有几个月没有人来往了。 一把推开四尺多厚的乌木大门,灰尘簌簌落下,未至头顶,便是被一股无形的劲气扫去。 李文硕驻足向里面看,一片朽败,阳光透过屋子的缝隙照了进去,没有人的迹象,只剩下一股浓重的烟尘味道。 可是罗九衣却是一步踏了进去,李文硕也是跟上,还未用力,脚下的木板便是寸寸碎裂,搞得李文硕还以为这是白马寺特别留着的一间古屋,虽然看着破败,但实则是不知多少年的老古董,价值连城,否则怎么会如此破旧也不知修缮一二。 李文硕这般想着,脚下的动作已是轻柔几分,可仍是每走一步,地板上便是飘出一道烟尘,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罗九衣对此倒是毫不在意,信手一挥,几道明亮的火团便是自指尖飘出,准确的点亮了散布在四周的烛台。 第239章 三世烟火,万般造化 昏暗的房间,在烛火的照耀下,渐自明亮起来。 可是奇怪的是,房间的最中间,却是有一块儿地方,那里明明应该最是明亮,看上去却是昏暗无比。 这里的看不是用眼睛,而是用识念去看,在李文硕的感知里,那里就是一片深邃的黑。 罗九衣就是向前走了两步,盘腿坐下,直接坐在那片黑暗之中,顷刻间,肉眼可见的佛光浮现在了她的体表。 李文硕想拦住她,却是慢了一步。 大殿前的法会还在继续,正式开始,在三五个小沙弥的合力之下,钟声响了起来,悠扬而肃穆,像是来自天穹,又像是要走向大海。 钟声之下,人们无论信不信佛,下意识的却是恭敬起来。 李文硕恭敬不起来,他看着眼前神情冷漠的美人,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轻声说道:“我们出去好不好,法会已经开始了,我忽然记起来,那个慧明大师我们以前在奔雷山庄还见过的。” 对于这些话,罗九衣却是置若罔闻,轻声说道:“其实我很久之前,就发现,你我之间的因果太多,即便杀死你,那些因果只会更多,而不会少上一分。” “因果因果,老说这些东西干嘛,你知道我又不懂。” 李文硕心神不宁的看着脚尖,听着脚下地板因受力不均,而传来的咯吱咯吱的响声,从而愈加烦躁不安。 “不,你懂得,其实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其实从第一次离开你的时候,我就欠你太多了,你我的命运交织在一起,我是很高兴的,却又很抱歉,和你牵连在一起,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罗九衣这般说着,轻轻笑了起来,眼角儿却是划过了一滴泪痕,滴在焦黑的地板上,瞬时间,地板开裂,开出了一朵小白花。 从无到有,由死向生。 李文硕注意到了这一切,有些愤怒,声音都在颤抖。 “是啊,你真的很自私,我早已说过,万般因果,尽加吾身,我不在乎,可是你为何还要如此!” “因为这一切,早已注定了啊。” “就不能不走吗?” 李文硕看着自己在火光映照下的影子,瘦削的身子微微颤抖,惘然不安,然后就像最开始时和罗九衣分离时那样,他开始悲伤。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她就在自己面前,他觉得,如果自己试一下,或许可以留住她。 “你先别急着怨我,我修行的佛门功法,必然不能沾染因果一事,而你不同,你的剑法本就是世俗凡尘之剑,万般因果,于你而言,却是万般造化,只是你这些日子不肯拔剑,所以才不知道罢了。” 李文硕低头沉默,轻轻闭上双眼,手指在颤抖。 看这样子,罗九衣也是沉默了一瞬,轻声说道:“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我就说,你如此痴心于剑的一个人,怎么会到现在连剑都不碰,怎么,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李文硕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泪水,却又是笑了起来,轻声说道:“惊喜谈不上,但是我想,总得拦一下你,毕竟是我老婆,我打不过李绝仙,如果你连我这关都过不了,岂不是就是去送死?” 罗九衣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所以她轻轻点头,身子直立而起,明明比李文硕矮上一头,却又仿佛高耸到要立于九天之上。 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如同一道漆黑的瀑布,却又显得层次分明,每一根头发上,都逐渐发散出莹白色的光。 三千烦恼丝一根没断,却是无一丝烦恼忧愁。 “我佛慈悲。” “打架就打架,要那么多慈悲干嘛。” 李文硕说着,伸手探向背后,握住剑柄,手指之上,再无一丝颤抖。 碎牙缓缓划过剑鞘,清冽的声音渐渐传出,没有什么刺眼的光华,只有一股盎然的古意。 可是罗九衣却是笑了,柔声说道:“你果然是剑道奇才,其实我很想知道,上官羽在这般年纪,是不是你的对手。” 李文硕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依旧在拔剑,他感受到了那万般因果,诸多喜怒,眼中的精光一时间多了些许沧桑,连带着剑上所带着的戮仙剑意也跟着发生了些许变化。 长剑出鞘过半,境界便是已经攀升至玄彻上境,然而还在上升,直至长剑尽出鞘,才堪堪停止。 此时,李文硕境界已至玄彻巅峰。 虽说境界并不能十分准确的反映实力,但是,境界确实是实力最直观的表现。 李文硕右手持剑,剑尖却是指向地面,没有指向罗九衣,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随着境界的上升,他的识念也越加强大,如今甚至笼罩方圆百十里都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即便所有的识念都集中在眼前,他也没有察觉出眼前罗九衣的具体境界,能够感受到的,只有一道道柔和的佛光。 他的神色有些凝重,如临大敌,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全力以赴,否则根本没有机会去拦下她。 “为什么非要走。” “不是我要走,而是他已经来了。”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苦笑两声,但仍是把手中的剑递了出去。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狭窄破旧的小楼里,古剑刺破空气,顷刻间,就是到了罗九衣眼前。 随即,李文硕半跪于地,挥剑平指,手中碎牙一寸一寸的推向罗九衣的眉心,即便有佛光阻挡,速度稍慢,但那股前进的意头,却是没有减缓半分。 罗九衣静静的盯着眼前的碎牙,古朴的剑身之上光华流转,剑意纵横,实在是妙不可言。 特别是绝大部分神魂,都由剑魂组成的她,对于这一点,体会则是更加深刻,轻叹了一声,说道:“我虽没练过剑术,仍然看得出你这一剑之强,无论剑意还是剑势,在玄彻境界中,都处在最顶峰,说你在玄彻境界无敌也不为过,不过相信你也看得出,我现在,已经不是玄彻境界了吧。” 对此,李文硕没有言语,这一剑已经递出,结果如何,他甚至在出剑之前就已经看到,可是他不甘心,这一剑有去无回。 因为这一剑,强的不是剑意,也不是剑势,而是他的决心。 罗九衣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敛眉正意,不再言语,却是没有什么其他多余的动作,只是伸手摘掉了方才地上开出的那朵小白花。 玉指青捻,是为真正的佛指拈花。 这一刻,碎牙前进的势头终于被挡住,但是双方的神情却是变得越加严肃。 李文硕一声低喝,猛的向前一步,单手持剑,向前刺出。 先前缓慢的古剑,瞬间变得有若雷霆般迅猛,九尺剑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汹涌的劲气横扫而出,瞬间剿灭了屋内飘摇不定的烛火。 可是屋子之中,仍旧明亮有若白昼。 罗九衣的眉心,燃起了一道金色的火焰,李文硕仿佛又看到了那道已经融入罗九衣体内的金色法身。 剑尖刺在火焰之上,发出嗤嗤的响声。 罗九衣指尖白花凋落,化作一地粉尘。 剑尖距离罗九衣的额头还有三寸,所以她伸出了手,捏住剑尖,就像先前从朽败的地板上摘下白花一样简单。 此刻,李文硕的剑尖有莹白色的光芒炸开,狂风瞬间席卷而出。 饱经岁月风霜的小楼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摧残,轰隆一声倒下,烟尘四散。 废墟之中,李文硕嘴角溢血,独自一人持剑而立,过了好久,才自嘲的笑了一声,宝剑归鞘,跌坐于地。 第240章 俗世诸多烦恼,不理也罢! 罗九衣飘然远去,出城去寻那来寻她的那人,注定会有一场值得记载在武道史书上的大战,可是同样也注定,这一战不会为外人所知。 李文硕还在废墟中站着,朽败的木头散发出一股子霉味,让人闻着直皱眉头,同样也让他清醒无比。 正如罗九衣所说,她了却因果之后,境界定然会在老黄之上,老黄已是破军初境,而她的境界则是一个未知。 这样的话,对上李绝仙是不是还有一丝机会,李文硕这样想着,心中越发的无力。 因果已断,对于罗九衣来说,李文硕不过是一个曾经见过的陌生人,整个世界,似乎都把他遗忘了一般。 法会还在继续,据说要举行一天,但各地来往的宾客却是源源不断,所以寺里的众人也都忙得很,连带着扫地的戒律院首座都去帮忙传播教义,而没有去扫地了。 慧明大师在那里敲着木鱼,嘴里念着佛家经义,足足一个上午,也是累的腰酸腿疼,换上了一个年轻力壮,声名却是不小的晚辈弟子,自己则是在弟子的搀扶下回去休息了。 而捧着一卷佛门金刚经津津有味看着的李青山则是正在等着,看到慧明那胖胖的肉脸,呵呵笑了两声,也未起身,只是笑着说道:“老和尚为了寺庙如此劳心劳力,看来也是清减了不少啊。” 慧明听得此话则是哈哈大笑,毫不介意,在火盆前挑了个软垫儿坐下,顺手扯了扯身上厚重的袈裟,把自己包的更加紧实。 “劳心劳力不敢当,只是一家寺庙而已,香火再盛,也比不上你儒家治世之功。” “哈哈,老和尚这话够酸。” “哪有你这穷书生酸。” “我可不穷。” 李青山也向着火盆前靠了靠,有着内力护体,他也不冷,然仍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 两个已经接近二十年没见的人,如今互相见到,却像是个天天见面的街坊邻里一样在拉家常,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生分。 慧明大师把房内的年轻弟子都赶了出去,才撇了撇嘴,一改往日的高僧风范,冷声说道:“你不穷,当初要不是我娘分了你半个馕饼,你已经饿死了。” “当初穷,不代表我现在穷,半个馕饼,确实是救命的恩情,但那也是你娘给的,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不是有你,说不定你娘把剩下那半块儿也给我了呢。” 吵起架来,李青山也毫不示弱,一脸正色,满腔正气,却说着流氓不讲道理的胡话。 两个已经年过古稀的老人家,此刻吵起架来,仿佛又都回到了六十年前,固执的像两个孩子。 “我娘最后还是饿死了。” 火盆旁边两人皆是沉默了许久,碳气有些呛人,李青山倒吸了一口气,轻声笑道:“无论如何,你都欠我半块儿馕饼,而我,欠你一条命。” 慧明摇头笑了笑,伸出手来烤火,当初他差点儿饿死,后来当了和尚,就是拼命的吃东西,后来吃成这个样子,可是完全和世人所说的弥勒佛转世没有半分关系,只是因为他太过贪嘴。 想到这里,他连忙低头,轻声说道:“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李青山点了点头,向四周看了看,笑着说道:“当初你要去出家,我没拦着你,现在想一想,其实挺后悔的,总的也没让你给你家里留个后。” 慧明和尚叹了口气,说道:“你可饶了我吧,我已经犯了不少佛门清规,哪敢再去触碰俗世情爱,你既然是我朋友,可不要误我修行啊。” “谁他妈是你朋友,我是你仇人还差不多,要是没有你,我当初可以多吃半块儿馕饼。” 听得这话,慧明只是笑,顺便缩回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枚发黄的铜板,笑着说道:“说起来,那半块儿馕饼确实是我欠你的,拿,给你一文钱,当是还了那半块儿馕饼的情义。” 听着这极为无趣的玩笑话,李青山一把夺过铜钱,反手就是掷在了慧明的头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慧明也不觉得疼,不知是因为练铁头功,还是小时候经常偷吃东西,脑袋被老和尚打板子打的多了,头皮上除了戒疤,都是厚厚的老茧。 只是伸出手把铜钱又捡了回来,伸出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烬,摇头说道:“你不要算了,反正是你不要的,那半块儿馕饼,我已经不欠你的了。” “可是我还是欠你一条命,估摸着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哦,那你就欠着吧,下辈子我是要成佛的,而你是啥就说不定了,估摸着也还不了我了” 李青山冷哼一声,说道:“就你,一个连佛门清规都不遵守的胖和尚,还想着成佛,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李青山和慧明和尚,这两个真正的智者在玩闹般的争吵着,一个引用佛门经典,一个引用圣人之言,一说就是一天过去,直到最后,腹中饥肠辘辘,才发现天色已晚,竟是连那法会都结束了。 不过只是今天,按照规矩,这法会三年一次,一次要连着开上五天,所以明天还有的折腾,真是让辛苦的人辛苦,高兴的人越加高兴。 但是元宵佳节的赏灯会,却是只有今天晚上才有。 夜色刚至,街上便是热闹了起来,各家的女儿,穿着靓丽的衣裳,明明打扮的漂漂亮亮,却又一人带着一个各色各样的面具,不让人看到。 城里的这些公子哥儿,别说地位高低,今晚出来猜灯谜,向着姑娘们展露学问,这一点,即便是再好学的书呆子,也是清楚的很。 一群大姑娘,围着一个个公子哥儿,别管他们是否颐指气使,是否猜得中灯谜,只要长得好看,即便猜错了,无论你说的啥都要不少姑娘跟着喝彩。 姑娘们,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扮男装,一个个也甚是好看,有的被别的公子哥儿看见,调笑着说一句,这位公子胸大肌为何如此浮夸,便有可能造就一场让人口口相传的因缘佳话,但大多,都只是引起一场鸡飞狗跳的追逐。 不论如何,不管是赏灯的,还是卖灯的,游船的还是逗姑娘会情郎的,城中热闹,语言文字皆不可描述。 城中万灯招摇,明亮有如白昼,城外明月高悬,大地银装素裹,罗九衣和李文硕遥遥相望。 和李文硕的战斗中,罗九衣没有受伤,胜的轻松写意,甚至对她来说,那连战斗都算不上。 但是她依旧走的很慢,用了一天的时间,才从城内走到城外,由世俗之中走到俗世之外。 即便是看着对面的那个人,她的心中,同样可以做到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动。 对于这一点,李绝仙除了赞叹,还是赞叹,笑着说道:“你这样的话,我可就杀不了我那位哥哥了啊。” “因果早已了却,杀与不杀,与我已经毫无关系。” 听得这话,李绝仙轻轻点头,随后又是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样做,不过是负隅顽抗,不会有任何的作用。” 罗九衣今天已经说了很多的话,这对于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她本就极为难得,所以,她现在不想再说了。 不想再说,但事情总得解决,意味着双方之间,只能动手。 李绝仙这段日子出手的太多,手上沾染的鲜血也是早已洗刷不净,也是不在乎再打一架,更何况,对方虽是一个女子,但终究却是自己。 想到这里,他觉得还蛮有意思,想笑,但是却没有笑。 于是,在明月的映照下,这一场战斗便开始了。 第241章 既是落幕,也是开始 夜色之中,明月高悬,即便处在后院,仍然能听到些微街道上庆祝的声音。 李文硕站起身,没有说话,漠然背剑而去。 感受着脚下轻微不可察觉的震动,他的识念铺散开来,从城内到城外,欢歌笑语,万众风景,一览无余。 可到了那大战的场地,识念却是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散,不知去向。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已是玄彻巅峰的他,虽然还没有能力运用天地元气,但已经能略微的感知。 他现在已经知道,识念的传递,也不是凭空覆盖,想传就传过去,其间仍是要借助一种介质,而这种介质,就是天地元气。 只不过,现在城外那方天地的元气,混乱的不成样子,时而破碎如尘埃,时而低垂下坠,转眼间却又直上九天,拉扯不停。 寻常人等,即便是玄彻境界,一旦卷入其中,怕是也要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城内一片祥和欢乐气氛,天气晴朗,可是城外,却是响起了一道道旱雷,震得城墙摇晃,石屑簌簌而下。 “真是一场让人心神摇曳的战斗,若是不需要保护王爷,我定然也要去见识一下,你说是不是,逍遥侯?” 李文硕走到寺门口,瞥了一眼这倚在门后面的黑衣人,虽然一身夜行服饰,仔细看着,却是仿佛比刘茂身上的那匹蟒袍还要华丽,金丝绣金纹,配合着那潇洒一笑,当真把一个中年男子的气度展露无遗,相信走到街上,定能博取不少少女芳心。 “既然你是破军境界,那么能不能替我去帮帮她,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听着这话,黑衣男子呵呵一笑,摇了摇头,并没有掩饰眼中的不屑,轻声说道:“明月照于松间,清泉流于石上,看似没有痕迹,可是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侯爷虽有所求,但是比之那两人,在下仍算得上是境界低微,或许能比侯爷多出上几招,但是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李文硕略微沉默,心道不帮忙就不帮忙,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猛然间,大地一阵摇晃,远处传来人们惊声的喊叫,和慌乱的逃命声和叫骂声。 “地龙翻身啦,大家快去平坦的地方躲好!” 好在这震颤只是两下,除了一两栋偷工减料的房子多了两道裂口儿,指出了城中几个没有信义的奸商,便是再无他事,人们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骂骂咧咧的,矛头就都指向了那几个盖房子的,别管有没有关系,总得骂上两句。 夜色已深,可是正值元宵佳节,刚刚又经历这么一场地龙翻身,谁也没那个胆子继续回去睡觉,便是接着玩儿,估计可以欢快到明天早上。 李文硕的身子却是一颤,脚下那股轻微颤抖的感觉也没有了,不等身后之人说话,整个人,便是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城外冲了过去。 那黑衣人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道英雄难过美人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便是也跟了上去。 两人速度奇快,不一会儿,便是到了城外,只是眼前景象,着实太过震撼人心,即便早有准备的破军境齐王护卫,看到这场地,也是目瞪口呆。 大地一片斑驳,已经看不出驿道的影子,四处都是倒伏的树木和交错的裂痕,场景仿佛灭世一般。 李文硕四下望去,却是只见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人站着,只不过不是罗九衣,而是李绝仙。 只见他一身黑袍凌乱无比,胸前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嘴角溢血,神色却是出奇的淡漠,看着自己的双手,怔怔出神。 “喂,呆子,别愣了,我问你,罗九衣在哪?” 李文硕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是听到这话,李绝仙却是有些惘然,抬起头,看了一眼李文硕,才重新恢复了那份淡然,脸色虽然苍白,瞳孔中的那丝紫意却是重新恢复。 “走了。” “什么?” “竟然能够创造一个真正的生灵,你说,度生天问霸书,是不是真的很是神妙。”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愣,走了,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打了半天,难道说连个输赢都没有分? “原来是叫度生天问霸书,我听过这门功法,昔年魔道祖师所创,想传甚是神异,今日听闻此言,我倒是颇为感兴趣。” 黑衣人出生了,嘴角带着几分笑意,看着李绝仙的眸子,也是充斥着几分不善。 听得这话,李绝仙瞥了他一眼,眸子中浮现出一丝冷意,笑着说道:“你不会以为,我现在身受重伤,凭你就可以跟我打了吧。” 黑衣人瞳孔微缩,感受着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杀气,袖袍中拳头攥得发白,却是始终没有挥出去。 对方的境界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的多,根本就不是所谓的破军中境或是上境那么简单。 李文硕却是不管这些,急声说道:“你倒是说清楚啊,罗九衣怎么样了?” 李绝仙再次把目光放在了李文硕身上,轻咳两声,下巴上尽是斑斑的血点儿,对于李文硕,他还是愿意投放那为数不多的耐心。 “她虽然打不过我,但是我也没有留下她的本事,或许,我当初就不该把自己主长武学天赋的神魂分出去。”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却也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的向北边儿望去,却是丝毫没有她的影子,因果了却了,你也走了,自己的心也放下了,却是始终空洞无比。 看着李文硕的样子,李绝仙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过也没关系了,她能用剑魂补全自身,这一点确实让我见识了,不过,缺的那一魂一魄,我又不是没有其它的办法,功法终究只是外物,现在想想,当初要不是为了保命,我也不屑于去练这度生天问霸书。” 李文硕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李绝仙的眸子,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你现在是谁?李绝仙还是白莲僧人。” 听到这个问题,李绝仙也是一怔,眼神中透着些许怀恋,莫名的有些悲伤,轻声笑道:“我是白莲,只不过我叫李绝仙,今日之后,当我再次踏上江湖,我便是天冲境界,当世可以阻我者,唯有上官羽,可惜他却没把我放在眼里,一刻也不愿意等。” 这话李文硕没有听懂,但是他并不为上官羽担心,他不认为自己那位师父会输给任何人,只是说道:“我不管你如何补全三魂七魄,达不达到天冲境界,但是若是你要敢碰我老婆一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听到这话,李绝仙也是略微沉默,便是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威胁,笑着说道:“哥哥果然还是那般豪情万丈,好吧,这件事我给你一个面子,那么,今日之后,我就静立武道绝巅,等哥哥来夺得剑道魁首再来找我,不过,我可不会给你太多的时间,下一次我要杀得,不是罗九衣,而就是你了。” 说完,李绝仙一个转身,仅是一步踏出,便是消失在了李文硕的感知之中,视野之内。 唯有一旁的黑衣人,神色复杂的望了望远处的山巅,叹了一口气。 第242章 垂暮之年 到了这一刻,李文硕才发现似乎自己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无论是罗九衣,还是别的谁,他们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即便自己知道他们的计划,也只有跟着随波逐流的份儿。 …… 天机阁位于中原腹地深处,说是一个势力,其中确实除了朝廷派遣的侍卫,便都是聚集在一起的一群读书人。 只不过他们读的不是四书五经,圣人之言,而是玄学异术。 虽然不通武道,可是据传,其中高人,甚至有着点石成金,撒豆成兵的本事。 当然,这些只是世人口口相传的故事,没有人见过他们出手,甚至事实上,他们真的没有出过手。 也只有天机老人自己个儿知道,自己不会点石成金,不会撒豆成兵,只是比之别人,他读的书多了一些,胆子又大,平日里不惜牺牲寿元去窥探天机的事情干的不少,可是却是一直没死。 他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又没人可以问,只得自己告诉自己,他可能天生就是干这块儿的料。 天脊山是中原的一处险地,虽比不上万剑山那幽冥小道,但山中道路,仍是艰险难行。 山顶有茅屋瓦房不知几许,高耸入云,住着好多位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学究。 山下的人,时常举目望去,只觉得能住在上面的都是神仙,甚至还有诗人作诗赞叹,说什么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胡话。 可是真等上官羽踏上这片土地,只觉得比之自己的瀑布前的茅屋还要不堪。 山顶狂风肆虐,真不知道那群老头子能不能站住脚步,站在山顶,居高临下向下看去,白云在清新的空气里飘游,群山村镇展开一幅磅礴的画卷,远处的景色若隐若现,美伦美奂。 倒是唯有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光秃秃的有若蛮荒。 上官羽若无其事的走着,神色甚是从容自然,一旁的老黄帮其撑着伞,虽然提前知道了今晚会发生什么事,不知为何,他除了有几分感慨和无奈,倒是没有任何其它的情绪。 推开那扇雕花木门,看着枯坐在软垫火盆边上的那名老人,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才发现,这间屋子是没有顶的。 这样说也不正确,房屋有顶,只不过那是一大块儿磨得光滑无比的水晶,看着屋顶卷起来的那些铺盖,还有老人手边的那些红绳。 估摸着就是一些一拉红绳,水晶就会被遮住的小机关。 “上官羽亲自来访,还真是稀客啊。” 作为江湖老一辈中,少有的极为正经的一位,天机老人自然是无比神秘的,可是看起来,却也就是一位极为普通的老儒生,论起风姿气场,远不如同样年纪的李青山。 他唯一的特点,就是看着很老,非常的老,上眼皮耸拉着,似乎快要把眼睛都遮住。 可是他却是被评为世间第一智者的人。 对于同样有着一个天下第一名号的上官羽来说,对于这位天下第一智者,也是极为尊敬的,起码没有直接提着他的领子扔出去。 “天机老人,着实是够老的。”上官羽点了点头,便是不再理会,走到屋子中央,抬头向着天上看去,群星闪动,又是一个晴朗的夜。 深沉的夜空透露着似有似无的光,像平静的深海不起半点波澜。 “人间寿数不过百余,这般算去,我确实是老了,只不过你,也应该老了才是。” 应该之事,理所当然,但是却没有发生。 已是垂暮之年的上官羽依然满头黑发如瀑,神采奕奕,眼中透露着无穷尽的生机,似乎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旧处在人生的最巅峰。 只是那些深深地褶子,仍旧说明了,时光还是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了些许痕迹。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依然强的可怕,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只要他愿意,脚下的山河崩塌也只是一念之事。 “确实,我也应该老了,再留在这个世界的话,即便是我,即便再遥远,那一天,也始终会到来的吧。” 听得这话,天机老人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会永远不死呢。” 上官羽也是呵呵一笑,打趣的问道:“如果我永远不死,那么会怎样。” 屋外的水池子被剧烈的山风吹皱,倒映着月影山边飞淌着流萤。 月影在水中荡漾,流萤正放着光明。 墙角的蟋蟀低声的呻吟,瑟瑟发抖。 腐朽树叶中的特产的冬蝉发出凄婉的悲鸣。 在上官羽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似乎整个世界,都发生了一丝细小不易察觉的变化。 “如果你真的不死,我会觉得,我这辈子所学的东西,都是假的。” 听得这话,上官羽笑着说道:“有些事情,只看星星是看不出来的,不过你要是真的一直想下去,等到有一天真的想明白了,或许我会真的很佩服你。” 天机老人也是笑了一声,摇头说道:“当你手中抓住一件东西不放时,你只能拥有这件东西,如果你肯放手,你就有机会选择别的。人的心若死执自己的观念,不肯放下,那么他的智慧也只能达到某种程度而已。” “这么看来,你确实挺有智慧的。” 天机老人点了点头,关于这一点,他不否认,也无需他人来承认。 “你可知道,我今天来是干什么?” “不知道,但料想一定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天机老人由衷赞叹。 “呵,狗屁的智慧。”上官羽转头看向星空,于是水晶碎裂,跌落而下,眼眸与星空之间再无阻隔,轻声说道:“世人都说,练剑不需要聪明人,聪明人喜欢走捷径,只有拙于剑者才能练就无上剑道,可我是一个聪明人,我自练剑以来,无论是什么境界,我都能一剑破之,就这样,一路破境,我都不知道我现在到了什么境界,武道史上有没有一个境界来描述我现在的境界,甚至我想的话,我甚至可以随时提升几个甚至几十个境界。” 听得这话,即便是天机老人也是略作沉默,只觉得自己给这人评定天下第一果然没错。 只不过武道境界,自己虽然知晓一二,但毕竟不是习武之人,再出言论,也不过只是夸夸其谈。 “所以我觉得,练剑还是要聪明,所以我前半生就收了三个极为聪明的弟子,最终却是黯然伤神,徒增悲苦。” 听得这话,天机老人轻声说道:“那些怪不得他们,只能说,你自己挑弟子的眼光不行。” “哦?你知道这件事情?” “我还知道很多事情,而且,人终其一生,不过八个字,喜怒哀乐忧愁烦恼,八个字里头喜和乐只占两个,看透就好了” 上官羽觉得很有道理,就像他听闻那些初出江湖的年轻人,喊得那些天不顺我我必逆天的豪言壮语一般,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这话说的通透,所以我后来又收了个笨徒弟,也不能说笨,只是像前人所说的,拙于剑者,想看看他能走到什么地步。” “怎么样了?” “庸人一个,不过尔尔。” 感受着上官羽画中的悲戚味道,天机老人呵呵一笑,说道:“我倒是觉得,你那个徒弟还不错,有几分意思。” 上官羽摆了摆手,似乎有些不耐烦,冷声说道:“不说这些烦心事,我来这里,只是想问问,我走之后,于这偌大江湖,有何影响。” 看着上官羽那幅担忧的样子,听着这番话语,天机老人略微一怔,心道这一天还是来了,只是不知道,他这个走,是怎么个走法。 不过他还是极为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都说了,江湖偌大,能有何影响,不过是武榜之上,换几个名字而已。” 听得这话,上官羽也是一怔,有些吃惊的看向天机老人,四目相对,过了好半天,才是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这样就好。” “你刚才想的不是这个吧。” “呵呵,只是想,我这样的人物,走的时候,竟然对这个世间没有什么影响,还是有些不甘心。” 天机老人呵呵一笑,也是不在意,他活的够久了,虽不说看淡生死,但着实也没了太多的恐惧,只是笑着说道:“你要是想有影响还不简单,仗着一身武艺,把人世间搅个天翻地覆,又有谁能拦你?” 上官羽冷笑一声,说道:“得了吧,老夫可不是那般无趣之人。” 第243章 开天辟地 庸人方自扰,上官羽不仅不是庸人,还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天才。 随着他一声低喝,一道流光自老黄的伞柄中射出,化作一道细而窄的利刃,停在了他的身前,缓缓漂浮在空中。 他没有伸手去握住,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没有剑柄。 这柄剑只有剑刃。 他已经很多年没握过剑了,手中有剑没剑,都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觉得,作为当世第一的剑客儿,这个时候,总该拿把剑意思意思。 夜色已深,本是十五元宵佳节,月明星稀的晴朗日子,只因为这一把剑出鞘,且上官羽看了它一眼,接着朝天望去,便是有乌云翻涌,惊雷阵阵。 整座天脊山开始摇晃,住在山上的几个老人皆是一怔,些微的惊惧之后,心头便是升起了疑惑。 天脊山为什么会摇晃,以这中原腹地,群山连绵的地貌,地龙翻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有,也不可能让这独秀于群山之中的天脊大岳摇晃不止。 一个个儿皆是拖着老迈的身子走了出来,扶着墙壁勉强站起,看着头顶翻滚的雷云,有一老者挺胸抬头,朗声喊道:“何人如此大逆不道,竟敢触怒上天!” 见到此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有同僚,又去妄测天机,只是不知道是谁而已。 其他人的态度也差不多。 互相看了看,最后都把目光集中到前面那穹顶破碎的木屋之中,神色有些微复杂,在他们看来,也只有这个天机老人,有资格触发如此天劫了。 毕竟,天机老人之于他们,就相当于上官羽之于世间诸多剑客儿。 只不过,下一刻,他们就发现,天机老人被一个手撑黄油纸伞的年轻人给背了出来,向着山下窜去。 看到那柄黄油纸伞的时候,他们只是愣了一瞬,便是认出了那人,因为天机老人评定武榜的时候,也并非全凭自己,他们也都在一旁查阅着资料,做着参谋。 但不待他们多想,周身便是又窜出来十几道身形灵活的黑衣人,一人背着一个,便是向山下冲去。 上官羽看着眼前的这把柳叶细剑,伸出手指轻抚剑刃,剑身轻微颤抖,欢喜雀跃。 “我一生用过的好剑有七柄,晚年最后一把剑,给了我希望能继承我衣钵的徒弟,现在加上你,算是有八柄剑了,怎么,可愿意与我征战仙界,看一看,这九天之上,可有仙人低眉?” 他低声笑道,看着在他身旁不断飞行,欢喜雀跃的宝剑,感觉格外的高兴。 他抬头朝天望去,随即大笑三声,天地皆颤,朗声说道:“我上官羽,敢以手中一剑,问天上仙人,可有剑否?” 此话一出,犹如仙人耳边轻语,激荡在中原大地,万里之内,清晰可闻。 天下之人,闻得此言,尽皆惶惶。 方圆百里之内,下至百姓,上至官员,皆瞠目结舌,浑身颤抖,对着那通天大岳,俯身拜倒。 世间其余地方,唯独破军以上境界,还有那些武榜有名的强者,心有所感,望向这个方向,神色有惊怖,又惋惜,有喜悦,可都是复杂的很。 可是这些上官羽都不关心了,或者说,他从来没关心过世人对他的态度。 他也从来没有把世人放在眼里过,他是剑圣,万古无一的至强者。 那柄游于身畔的无柄细剑嗡鸣一声,冲天而起,朝着万里雷海激射而去,威势隆隆,仿佛要把这方天地捅穿一般。 实际上,仅是一个呼吸的时间,那厚重的乌云便是扯开了一圆形的大口子,直径不知多少里。 缺口之中,有金光洒落,可却不是太阳,因为这是夜晚,也见不到太阳。 但那里确实有一道金光,这个夜晚,不知有多少人看见。 随后,有一道道雷蛇洒落在峰顶,远远的望去,像是一根线,可是实际上,都是数丈粗大的银色天雷,即便是破军境强者,单是远远看着,感受着那躁动的天地元气,就会骇得心神皆颤,三魂守不住七魄。 李绝仙的神色有些复杂,感受着那躁动的天地气息,即便隔着上千里的距离,他依旧能感受到那种威严无法触怒的威势。 同样心情复杂的还有很多人。 雷蛇还在不断洒落,但是未至上官羽身前,便是被一道剑气绞碎,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世人皆知,他最擅长的是手中持剑之术,皆是相传,他对飞剑之术极为不屑,甚至根本不愿意去用。 可是今日一看,才知大错特错,即便是这难以捉摸的飞剑,他的剑道,同样不是区区一个武当山比得了的。 可是,不断地,天地间的雷电连成一线,有若雨点,轰鸣了足足有一刻钟,方才停止。 但也只是停止了一瞬间的功夫,雷电倾泻而下,粗如山峰,直接将上官羽所处的地方淹没。 天脊山上,除了雷电,再无其他。 已经到了山下的一众老者,看着山上那隔着十几里,仍能清晰看到的巨大裂痕,从山顶到山脚,贯穿而下,震撼人心。 不过最让他们激动地,却是那片雷云中央,甚至有老者颤抖着双手,想要掏出工具占卜,却被惊出一身冷汗的天机老人一把打落在地,大声地斥责着。 以前他们窃取天机也就罢了,仙人远在九霄之上,没有功夫理他们,如今天劫神罚近在眼前,不说别的,稍微分出一缕,就能让他们一群人灰飞烟灭。 可是他的内心却仍是无比复杂,上官羽的死活他不管,也不关心,毕竟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交情还没好到担心对方生死的地步。 再说那样的一个人,也根本不需要自己去担心。 只是让他在书中钻研了半辈子,也没有钻研出的,天上是否有仙人的问题。 他虽信占卜,因果,可是对于这事,骨子里确是不信的。 但是此刻,他却有些动摇了,天上究竟有没有仙人? 如果没有,上官羽为何不惜冒如此大险,也不惜出剑,他不信对方是那种不知轻重,任性妄为之人。 可是如果有仙人,那么地狱,恶鬼,轮回,这些东西又有没有,一瞬之间,不知道的东西就更多了。 雷云之中,依旧在翻腾,只是相比之前,要稀薄了不少,在云层之后,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面金色的门户,上面似乎有一道深邃的剑痕。 天地间似乎有银色的鲜血洒落,瞬间化作暴雨和狂风,互相追赶着,从天而降,整个天地都处于雨水之中。 雨水出现的时候,雷声自然而然的就消失了。 可是第一滴雨水还未落到地面,山峰之上,便是有一只苍老的手臂高高举起,似乎要把天地撑高一尺! 第一滴雨水停住了,逆流而上,紧接着所有的雨滴尽皆停住,向上流去。 天启二年开春,中原腹地下了一场暴雨,持续了足足三天三夜,本该引发无数的洪涝,丘兴江甚至都有可能决堤的暴雨,却是罕见的没有夺走一个人的生命。 它甚至连地面都没有碰到,便是重新回到了高天上。 有史官记载,天启二年,上元节天降洪泪,三日不止,承武帝造化之恩,百姓纯良之感,雷霆雨露,皆反天庭。 本只是如实所述,千百年后,却是给那些学者们造成了无数的困扰。 第244章 只喝酒,不交心 李文硕回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 太阳惨白,没有一丝热量。 冷风嗖嗖的刮着,光秃秃的树木,像是一个个秃顶老头儿,受不了西北风的袭击,在寒风中摇曳。 李绝仙的问题解决了,罗九衣也安全了,一切似乎都回到了许久之前的一段日子,那时候自己还在独闯江湖。 可一切似乎又都变了,转眼间,他就多了不少的忧愁。 俗话说,借酒消愁愁更愁,此话李文硕甚是不信,回到客栈中,一个人,占了一张桌子,便是喝起酒来。 他打算把所有的烦恼,都混合着酒水吞到肚子里去。 客栈里很是冷清,没什么人,屋檐上还挂着不少尚未取下来的彩灯,随风摇曳着,甚是好看。 估摸着大家昨天晚上都没睡,所以今天会起的很晚。 过了一会儿,刘茂也来了,看着李文硕的样子,他眉头微皱,也是从自己的那位护卫那儿,把事情给了解了七七八八,只是想不明白的是,最后人也没事儿,这位逍遥侯,为何还是如此伤心难过? 向前几步,坐到了李文硕对面,手指轻点桌面,没有发出声音,略微一瞥,发现桌面是黄杨梨木的珍品,应该是个值钱的古物,只是老板眼拙尚不知道。 可是又一想,此地来往宾客甚多,总会有几个识货的,细细看去,发现只是外部多了层包浆的高仿制品,不禁也是一笑。 “王爷笑什么?” 听到这话,刘茂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没有什么,只是看你在这儿大口喝酒,实在嘴馋,进店来讨口酒喝。” 李文硕轻笑一声,给刘茂倒满酒,轻声说道:“王爷这是来挖苦我的啊,不过来者是客,既然是来讨酒喝,那就喝酒。” 刘茂也是呵呵一笑,接过酒杯,闻着那浓烈醇厚的酒香,也是极为满意。 一口饮尽杯中烈酒,有些呛喉,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辣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引得已经有几分醉意的李文硕哈哈大笑。 周围路人宾客店小二等,看着这一幕,也都是目瞪口呆,心想这人是谁,和王爷同桌喝酒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如此不敬,他,难道不怕死吗? 可是刘茂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般恼羞成怒,而是笑了笑,满脸尽是尴尬之色,说道:“还是只能喝的惯那江南的小米酒,这北山倒,有些辛辣过头了。” 李文硕笑了笑,说道:“生在南方,本就温婉不少,又有几个能喝得惯这北山倒的,不过看侯爷喝这酒,只是觉得呛喉,却是脸不红,心也不跳,估摸着,酒量要比我好上不少。” 闻言,刘茂也是大笑三声,自顾自的倒满一杯,说道:“我还以为,你要说,那小米酒是娘们喝的,来嘲笑我一番呢。” 李文硕笑而不语,独自喝酒,喝的是忧愁和寂寞,而两人喝酒,若无情怀,品的那就是味道了。 “昨晚,上官先生究竟做了些什么,逍遥侯可否告知一二。” 听得这话,李文硕愣了一瞬,他也听见了那句话,敢以手中之剑,问天上仙人,这等气魄,再加上背上碎牙颤鸣不止,可以确定是上官羽无疑。 可是师父那家伙,哪里是他能揣度的了的,自己为他担心,那可真的就是杞人忧天了。 “我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怕是无敌的太久了,有些寂寞,想去天上看一看,找些人打打架,解解闷儿吧。” 刘茂也跟着点头,毕竟这般人物,太过超凡脱俗,不是世俗武力能够对抗的了的,离开这个世界,终究也让世上的权力者门安心几分。 “这位兄弟,别老站着啊,一起坐下喝酒。” 李文硕的双眼已有一丝朦胧意,却还是在笑,看的没有隐藏在暗处,而是站在刘茂身后的这名锦衣护卫略微沉默。 “宋叔,逍遥侯都发话了,你就坐下来喝一杯吧。” 被刘茂称作宋叔的男子点了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了下去,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却是没有跟两人碰杯,直接喝到了肚子里。 “好酒量。” 李文硕笑着赞叹。 ‘宋叔’点了点头,脑海中回荡着的,却还是昨晚那中原腹地传来的恐怖气息,略微叹了口气,便是继续倒酒。 “逍遥侯也不必伤心难过,反正都是你老婆,还能跑了不成。” 李文硕摇了摇头,一口饮尽杯中佳酿,自嘲的一笑,说道:“世界上最惨的,并不是莫名其妙的被人给领上了一条迷路,而是当你背上孤独拿上剑,决定要马不停蹄,一意孤行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人,把你抱紧,说想和你分享这漫长的一生,你一激动,把剑给扔了,把马烤了,一回头,人没了(网易云)。” 听得这话,刘茂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剑扔了再捡回来,马没了再换一匹,人没了,也可以再去找,大不了回到原来的起点,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继续马不停蹄,一意孤行。” “可是孤独没有了啊,你再也找不回孤独了,因为心里住了人。” 寒风萧瑟,冷的人心发抖,李文硕喝完最后一杯酒,慢慢起身,笑了一声,说道:“谢谢你陪我喝酒。” “不用谢。” 刘茂抬头,看着李文硕的眼睛,其间再无丝毫彷徨和犹豫,或许还有几分醉意,但又清醒无比,略微一怔,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李文硕的封位中,为何有逍遥二字了。 可是,随着那一声清冽的剑鸣,他眼中的神色再变,只觉得眼前之人,一瞬之间变得凌厉无比,即便是不通武道的他,也能感觉到那股锋芒毕露的气势。 “这就是剑意吗?” 他略微愣神,细心感悟,年到四十,竟是对武道来了几分兴趣。 “呵,这不是剑意。”李文硕飞剑停在身前,手指轻弹剑身七次,便是七声悦耳小调儿,想着前段日子所观摩的那本蜀山剑法总纲,也是微微一笑,出言笑道:“这是飞剑。” 刘茂一怔,先前已经准备动手的‘宋叔’也是眉头微皱,可是紧接着,也是纷纷睁大了眼睛。 只见李文硕脚尖一点,踩上剑身,手掐剑诀,顷刻间,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响声,化作一道神鸿,拔地而起。 风华州东郡的诸多百姓,抬头望天,皆是瞠目结舌,不知如何言语。 此刻也是有人想起了,两年前,江湖上有一侠客,于这白马寺外,大破白马棍阵,好像生的就是这番形貌。 “剑……剑仙。” 有人颤抖发声。 蜀山没落之后,世人皆言,武当之外,再无飞剑。 这一日,李文硕御气飞剑,一日遁行近千里,世间再无如此言。 第245章 焕然一新 李文硕来到天脊山上,看着眼前巨峰,上半边皆是焦黑一片,无丝毫生机可言,也是不禁心生感慨,如此威势,也不知道自己那师傅有没有事。 转悠了半天,也没在山上找着什么东西,便是下山而去,除了百姓,也未有天机老人的下落。 不过料想,既然上官羽来了,那么老黄应该也在,到时候去一趟醉仙阁,也费不了多少时间,不过此事不急,宛州庄子多日未归,既然自己家的那老道人,也是到了庄子上,那么也是时候,回去看一看了。 想到这里,李文硕便是御剑而起,说走就走。 拥有了蜀山一脉,完整的御剑法门,对于他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帮助,实力提升了一大截。 最起码,现在他有信心,跟那张宝鼎在飞剑一道上争个上下高低。 畅游云海,不断往上飞去,直至洞穿云层,这才发现,高天之上,奇寒无比,而且这九天之云,真如师父上官羽所说,只是一些雾蒙蒙的水汽。 这一切都是让他倍感新奇,尤其是看到,前方那一团雷蛇涌动的黑云,想着师傅以一己之力,肉体凡胎,挑战天罚,更是心潮澎湃。 细细思量过后,他还是压下了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继续朝着宛州飞去。 天脊山距离宛州不远,仅仅只是一夜的功夫,便是已经到了庄子附近。 天蒙蒙亮,隔得老远,李文硕便是听到了鸡叫的声音。 走在田埂之间,不一会儿,便是旭日东升,阳光满地,田地里铺着一层白霜,远远的,能够看见几个七八岁大小的孩子赶着鸡鸭,在一旁的山坡上跑来跑去。 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走进庄子里的一瞬间,李文硕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天上飞的久了,来错了地方。 虽说他之前走的时候,李家庄子发展的就已经不错,每家每户,甚至都能吃上鸡蛋,可是也没有这般热闹,甚至比镇子里都要热闹。 青石板铺成的路面,比之之前,还要平整宽阔,看来也是经过了一番修整。 道路两旁,再也见不到一个闲散懒汉,都被各种各样,卖肉的、卖布的、卖瓜果蔬菜小饰品的,占的满满当当,其间有不少人,李文硕发誓自己连见都没见过,绝对不是自己庄子里面的人。 都说春雨贵如油,即便是在这并不缺少雨水的宛州,也同样如此,雨下得不急不慢,所谓吹面不寒杨柳风,沾衣欲湿杏花雨就是如此。 但是这些,依然阻挡不了人们的热情和脸上的喜意。 李文硕走在人群之中,一时之间,竟是没人认出他来,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庄子,自己在这儿住了几个月,不一会儿,便是在街上遇到一个熟人。 “铁大!” 听得这话,铁大应了一声,下意识的就是循声望去,看到李文硕,先是一怔,随即七尺高的汉子便是泪眼婆娑,惹得周围百姓纷纷侧目,可是他不在意,高声喊道:“庄主回来了——” 附近摆摊儿的人,一个个也都探着脑袋望了过来,想看一下,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却又暗地里把李家庄子经营的如此井井有条的人物究竟是谁。 见此情景,李文硕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如常就好,便是拉着铁大,继续往前走。 铁大见到李文硕,则是喜极而泣,说起铁大,本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年纪,这几个月吃得好喝的好,身子也变得壮实多了。 对于这份感情,李文硕也是倍加珍惜,同时对眼前的场景,也比较疑惑,问道:“铁大,我这才几个月没回来,庄子里怎么就多了这么多人。” 听到这话,铁大一愣神儿,疑惑的说道:“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除了街西头的吴婶子又添了个大胖小子,这几个月,庄子里头一个人没多,一个人也没少。” 李文硕一怔,指了指周围这些摊子铺子,说道:“你以为我记不住,这些人看着就面生,根本不是我们庄子里的好不好。” 铁大嘻嘻一笑,摆了摆手说道:“原来是这事儿,公子有所不知,你走之后,夫人对庄子,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在庄子里做起了生意,开启了集市,现在啊,每隔十几天,方圆几十里,六七个庄子的人都会来这里赶集,卖点儿东西,或者是做些采买,我这趟出来,就是帮百枝姐采买一些东西。” 听得这话,瞅了瞅铁大手上的各式蔬菜还有一只肥鸡,李文硕点了点头。 对于庄子的经营,陈依依显然要比自己有本事的多,自己当初只是坐在那里,夸夸其谈,定了一个要让庄子富裕起来,人人都有肉吃的目标,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陈依依就是做到了。 而且甚至做的比想象的更好。 “公子,你看前面就是咱们家开的店铺,主要卖些耳环银钗香料之类的首饰,虽说这些东西,外来的那些穷鬼肯定买不起,但是咱们庄子的庄户现在有钱了,那些大姑娘,也是舍得花钱打扮自己,这样的店铺还有两家,夫人知道您爱喝酒,于是一家就专门卖酒,都是我们自己家酿的粮食酒,另一家,则是一家小客栈,夫人说了,不能坐吃山空。” 听着铁大一口一个夫人叫着,李文硕也是无奈的摇头,陈依依这小妮子,倒还真有几分管家的本事,只是自己这还没有把她娶进门,在外面,就是已经讨了一个老婆,待会儿回家还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呢。 现在的李家庄子,人人都有肉吃,这一目标早就实现了。 这不,前面就有一满脸横肉的屠夫,李文硕也见过,原先是庄子里出了名的好吃懒做,现如今,大冬天的只穿着几件薄衫,挥舞着手中的斩骨刀,三两下便是从一旁吊着的肉架子上面切下来一块儿四四方方的猪肉。 顺手就抛进一旁农妇垫着稻草的竹篮里,随意的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渍,满脸笑意的向农妇喊道:“六个铜板,这肉啊,肥瘦相间,吃起来肥而不腻,想炼油就炼油,想做菜就做菜,我特意给您挑的。” “呵呵,看你跟刚才那人也是这么说的。”妇人也不领情,但仍是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丢在屠夫的手上,撇着嘴骂道:“你眼睛往哪瞅呢,再看小心长针眼!” 后面排队买肉的人哈哈大笑,吹着口哨,屠夫也跟着呵呵笑了两声,不理妇人的谩骂,低头继续给后面的人切肉。 可是一抬头,又是瞅见了李文硕,对这位庄主,他可是印象深刻的很。 当初因为他好吃懒做,这位庄主,亲自到他家里,揍了他好几顿,虽说后来也给了他医药费,但仍是导致,现在只是瞅了一眼,便是吓的脖子往后面一缩。 紧接着一想,自己现在又没闲着,怕什么,便是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庄主回来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便是传回了府里。 那些外乡过来赶集的,看着这一幕,皆是一怔,顺着屠夫的目光看去,只见到一白衣白袍儿的背剑侠客,心道不是听说这李家庄子的庄主是个生的极美的女子吗,怎么会是个男的。 扯过身边的人一问,立刻便是遭了一个白眼。 那些庄子里的老人,看到李文硕自是喜笑颜开,说你这头发不长,见识怎么如此短浅,那女子是庄主夫人,我们庄主,可是黎阳皇帝亲封的逍遥侯,论武艺,也是鼎鼎大名的武道宗师! 听的那人也不知道武道宗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只是觉得方才那老者说话甚是唬人,再看向李文硕的目光,就是掺杂了些许敬畏。 一大群人,当然都是自家庄子的,也不赶集了,簇拥着李文硕来到侯府门口儿,远远地就见到大门打开,一家老小,几十号人,皆站在那里眼巴巴的望着。 站在最前面的,不是辈分最高的欧也魔,而是这个家名副其实,说一不二的‘主子’陈依依。 她身后,才是欧也魔,再后面,就是家里的家丁了,相比之前,自家原本招的那些人,有些信任的,早已派了出去帮忙看管店铺儿,所以又是多了不少新面孔。 俗话说,近乡情更怯,李文硕深有体会,看着一家子人,向前走了几步,想着自己这些天的颓废真是不应该,无论如何,日子总要好好过下去,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等着他照顾呢。 “欢迎侯爷回府!” 声音如山呼海啸,家丁在喊,乡亲们也在喊,情真意更切。 李文硕自是转着圈拱手致谢,说什么一会儿到晚上,散了集市,到家里持久,众人才渐渐散去。 第246章 家中闲散事 跟着一群人进了屋里,领了赏钱之后,一群丫鬟家丁便是欢快的该干嘛干嘛去了。 只有铁大,百枝,柴胡几个特别亲近的,才在身边儿站着。 甚至连带着陈依依,此刻也只有站着的份儿,毕竟李文硕现在回来了。 不过还有一个人坐着,那就是欧也魔,此刻的他,身上没了那身破旧的道袍,倒是换上了一身丝绸锦缎,手中端着个翡翠镇红泥茶壶,再没有半分悬壶济世的半仙儿样子,活像个富家翁。 “呦,你这还知道回来?” 听得这话,李文硕感觉很别扭,之前分别了这么久,确实十分思念,可是真一见到这老头子,心中却是窝火的很,二十年来,挨打无数,前尘旧怨就一下子涌了出来,冷声说道:“喂,师父,我们搞清楚好不好,这庄子是皇上亲自赏给我的。” “哼,如今本事大了,敢跟师父犟嘴了,是觉得如今老夫打不过你了还是怎么着……”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沉默闭嘴,听着老头子训话。 以前老头儿打他,他总是反抗,但最终还是逃不了那一顿胖揍,现如今,老头儿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他却是又不能反抗了。 这才明白,世间有些事情,总是亘古不变的,即便如今本事大了,你师父终究是你师父(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过了老半天,欧也魔口干舌燥喝了两口水,这才罢休,说道:“行了,你这赶了也不知多少天的路,一身臭汗,依依,快去给他洗洗。” “是,老爷子。” 虽说这个家里真正说话顶用的还是陈依依,但是对李文硕的这位师父,她同样还是尊敬的很,不仅是因为李文硕,还因为对方也是一名货真价实的武道宗师。 说完便是白了李文硕一眼,带着李文硕向外走去。 宛州虽不似风华州那般冰天雪地,但到了冬日,外面冷风一刮,也是冻人的很,泡个热水澡总是舒舒服服的。 但是到了家里,对于李文硕来说,泡澡就成了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因为这些不知羞的小丫鬟,总想着进来帮他洗澡搓背,虽说如今朝廷勋贵,是有这么个习惯,但是帮忙洗着洗着,多数时候就变成了男女共浴。 当然勋贵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再多收一个侍妾的事情。 可是李文硕不想造这么多孽,所以每次洗澡,总要费着力气把这群小丫鬟赶出去,话还不能说重了,只要有一句重话,这群娇生惯养的,绝对给你挂个满眼都是泪。 好不容易把丫鬟们赶了出去,可是留在这里的陈依依可不好办,不到二十岁的一个大姑娘,现在却是越来越老成持重,不像丫鬟们那么好骗。 再说李文硕全身上下,早就被这丫鬟在醉仙阁给摸了个遍,看了个遍。 李文硕叹了口气,但是最终,他还是强行把陈依依给撵了出去,多大的姑娘了,洗澡的时候呆在一起,不光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传出去,总会有些长舌妇说闲话。 不过,陈依依还是坚持把李文硕全身看了个通透,待见的没什么新添的伤痕,才是放心的点了点头。 眼睛往下面一瞥,两人皆是羞红了脸,不待李文硕发话,陈依依便是自个儿跑了出去。 叹了一口气,反手把门插上,李文硕便把整个人都埋进了那个特制的大木桶里。 稍微有些烫人的清水冒着热气,除了上面飘着的各种五颜六色的花瓣,里面也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除了驱邪用的柏树枝子,其他的倒是一个都不认得。 活让李文硕以为自己是锅里洗剥干净的肥鸡,不过肥鸡也有肥鸡的好处,起码这个锅里就是异常的舒坦,泡在里面,不一会儿,只觉得骨头都酥烂了。 药香味和花瓣的清新味道混杂在一起,闻着也是清新的很,搓了搓身上的灰泥死皮,这才发现,自己确实该好生的洗漱一下了。 回到家中,总是极为舒服的,起码吃饭睡觉换洗衣服这些事情不用自己担心了。 自己走了这么长时间,家里还是井井有条,只能说陈依依居功甚伟,侧面也说明了一个问题:自己平日里大概只需要练练剑,发号施令,当一个勋贵姥爷就行了。 但是仔细想了想,长安城中见到的那些勋贵,像自己这般年纪的时候,多半都还是少爷,不禁又是莫名的生出一种自豪感。 而且,比之京城的那些勋贵,他远在天边,也是舒服的多,每天不要起早贪黑的上朝,也不要担心哪天动不动就被人砍了脑袋。 洗漱完毕,回屋重新拜会了一下老爷子,便是坐在一起聊了起来。 “师父,你和那李绝仙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惹得他亲自去找你,还把咱们的庙都给拆了。” 欧也魔干笑了两声,抬头看着屋顶,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过了老半天,才说道:“往事不堪回首,现在再说,也没什么益处,倒是你,不声不响的就成家了,你也看看家里的陈姑娘,人家为了你,可谓是操碎了心,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 来到家之后,这话,当着陈依依的面儿,和现在,加起来说了得有七八遍。 李文硕虽然心烦,但是也不会上这小当,说道:“您不愿意说就不说,不过还真的没看出来,您的本事还不小,在那李绝仙手中都能逃出生天,以往怎么就没看出来您有这等修为呢。” “哼,道爷我本事大着呢,知道百里朝华不,天下刀道魁首,那时候就是他来救得我。” 听到这个名字,李文硕一怔,想着草原上的经历,也是不禁莞尔,笑着说道:“这人我倒是见过,就是不知道现在在哪,否则一定要去拜会一下。” 老爷子也是哦了一声,说道:“你认识,那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你。” 李文硕摆了摆手,便是把草原上的经历都讲了出来,但多是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报喜不报忧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欧也魔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话,确实该去拜会一下,反正百里家的庄子离这儿也不远,也就几十里地,当天去当天也就回来了。”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也是没想到这位武榜排名甚至还在老黄之上的高手,竟然是离得这么近,感情就是自家邻居,还照顾了师父这么久,不去拜会一下,怎么都说不过去。 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回到家中,晚上接风洗尘的宴席定然不会小了。 这不,家里的仆役,除了留着几个在跟前伺候着,全部都被派出去采买了。 李文硕跟欧也魔聊了一个上午,便是一同搬了两个藤椅,到院子里晒太阳了,好不容易回趟家,这一天他什么都不打算干,就准备这样舒舒服服的待着。 嘴里咬着陈依依递过来的糕点,微闭双眼,任由那双细嫩有力的小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按来按去。 年节刚过,家里的那颗直接移栽过来的大柳树,用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粗壮的枝子上已经发出了些许嫩芽,约莫着夏天的时候,便是能抽出不少细嫩枝丫。 凉风吹过,透出些微的寒意,不过正午的太阳确实暖和,就着咸菜,喝了一大碗百枝端过来的稀粥,午饭便是这么凑合过了。 第247章 夜饮,醉了一个庄子 庄户邻里之间,只要举办酒席,无论是喜事还是丧事,从来就没有一个宁静的时候。 自家里面人少,为了图个热闹,也不讲究那些身份贵贱,就没单独在屋子里面开个桌子,出去和大家一起折腾去了。 村子里三百多号人,除了留在家里看家的,大抵上是都来了,酒桌也就从院子里,一直摆到了侯府大门口儿,无论是在哪坐着的,李文硕都是每一桌都敬了一杯酒。 好在自家酿的酒水,虽然甘醇,却不醉人,再加上陈依依事先把酒热了一下,散去了里面的酒气,导致喝了几十杯酒的李文硕,依然没有感觉到什么醉意。 每喝一杯酒,村子里的这些爷们儿便是叫一声好,称赞一声庄主好酒量。 这是庄里的规矩,无论你是侯爷还是王爷,就算是皇上在皇庄里面,也是只有一个庄主的称号,无论南方北方,男人之间,讲究的就是一个豪气。 你可以喝酒醉倒在地呼呼大睡,那不丢人,但是你若是怕喝醉,不敢喝,那才会真的让人看不起。 柴胡是一个人精,站在一旁,不断地替李文硕挡着酒,顺便询问一下庄户家里的情况,嘘寒问暖,心中悄悄记着,身为侯府的大管事,庄子里的每一个人他都认识。 也不知道这人前半辈子经历了啥,如此聪明勤快的一个人,来到府里之前,竟然混成了那副样子,好在如今,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大展身手的地方,只能说,环境对人的影响出奇的大。 敬完酒,带着微醺的醉意,也不去厕所,出门儿找了个昏暗的地方,对着棵大柳树撒了泡尿便是重新回到了席间坐下。 李文硕早就饿了,中午也没吃多少东西,此刻看着满桌儿的东西,也是食指大动。 只不过,酒喝的还是太多了,一手搭着柴胡的膀子,说老柴啊,你说你整天里也不缺肉吃,怎么还这么瘦,看看人家铁大,如今都有了几分壮汉的影子。 柴胡也是喝了几杯,他酒量不行,喝的又不是热过的低度酒,所以很快就是醉了,说什么侯爷啊,小的这天生就瘦,祖孙瘦了三代了,是天生的瘦命,吃多少好东西都胖不起来。 然后就被李文硕嬉笑着,一巴掌给拍到了桌子底下去,倒不是因为李文硕用了多大力气,而是因为他替李文硕挡了太多的酒,实在是醉的不行。 这段日子,倒是没见着铁大再整天背着那柄铁剑,据传被他埋到了院子里那棵柳树旁第三块儿地砖下面,用来祭奠他那逝去的青春,沉默了几天后,便是重新喜笑颜开,全心全意投入到了庄子的建设中去了。 没别的本事,铁大就是出苦力,踏实肯干,可就这样,硬生生讨得了庄子中很多人的喜爱。 甚至有不少大姑娘,托家里人过来说亲,但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自己长得不咋地,对人家姑娘愣是没有一个看上的,就因为这事儿,还被陈依依骂了好几顿。 被骂了,他也不说话,就是独自一人,跑到庄子后面的池塘边上看山,沉默,估摸着是想那些依然在瀚州山林里拿命讨生活的山民了。 十几岁的少年,本就是处在这个有些叛逆,喜欢一个人品尝孤独的年纪。 欧也魔品了品杯中茶水,看着满桌的酒肉,守着身旁几盘儿模样精致的素菜叹着气。 本来荤素不忌最爱喝酒的老道人,这几日也是转了性子,据说是自己给自己把了脉,觉得自己再整日这般荤素油腻的吃下去,怕是时日无多,但也不明白是个什么原因,只道是自己修道不诚,遭了天谴。 对于道人的医术,李文硕也是信任的,所以对于此事也很重视,可是请了几个大夫,却是都被他老人家赶了出去,说什么自己的病,自己会治,让他放心,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村中众人,除却结婚嫁娶,也就是近些日子才有闲钱买点儿小酒,哪有什么酒量,不一会儿,便是醉倒了小半,还好婆娘家眷什么的都在一旁照料着,没出什么丑。 但好端端的家宴,却是仍变得群魔乱舞,划拳行酒令,赤着膀子掰手腕儿的,看的陈依依捂着额头,心力憔悴。 酒宴还在继续,李文硕却是恰逢其时的醉倒了,陈依依自告奋勇的扶他进房,可是刚刚出了众人的视线,李文硕便是睁开了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你没醉啊。” “再喝下去,可就真的要醉了。”李文硕白了她一眼,苦笑着说道:“真的好久都没有这么痛快的喝过酒了。” 陈依依应了一声,便是陪着李文硕向后院儿走去,坐在院中的石桌上,让百枝送上来两碗解酒的姜茶,便是留在这儿赏月亮。 “夫人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苦笑一声,知道这妮子在说罗九衣了,感受着话语中那股子执拗的醋意,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估摸着是找个僻静的地方疗伤,又或者,重新聚集她那一帮兄弟准备东山再起,不过无论如何,似乎是不打算跟我商量一下。” 陈依依也是一怔,虽说没见到罗九衣跟着回来,她心里有了些猜测,甚至还有着几分窃喜,只是如今听着李文硕话语中的悲伤意味,就只剩下心疼了。 “别想了,这不还有我吗,我会在这儿一直陪着你的。” 李文硕抬起头,看着陈依依的眼睛,注视了几秒钟,开口说道:“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儿,即便没有任何人,你也可以在这个世上舒服的活下去吧,是我对不起你。” “别说这话了好不好,我害怕。”陈依依向前靠了两步,想抱住李文硕,却被挡住了,不禁也是抬起头望着李文硕澄澈的双眼,聪慧的她看出了什么,有些慌乱。 “为什么,就因为她比我先遇到你,所以你就选她而不选我,这不公平。” 陈依依的声音颤抖着,眼中沁满了泪水,看的李文硕心如刀绞,可是他必须要说,总不能一直就这么浑浑噩噩,不清不楚的拖下去。 “是的,就是因为我先遇到了她。” 李文硕的话语中透着坚定,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儿,无处不透着一股子惹人怜爱的心疼,可是他的心里,真的终究再也腾不出哪怕一丝地方了。 对于陈依依,最多只能算是妹妹吧,他这样想着,看着眼前之人掩面跑去,前院热闹欢腾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却依旧只能沉默。 人生就是一个不断选择的过程,如果你要继续往前走,就必须去舍弃一些东西,去选择一些东西,这就是所谓趋利避害。 感情上的事情更为复杂,不是趋利避害那么简单,可是本质上却并无不同,是众里寻他千百度千百度的选择,还是最终无奈的舍弃,这终究都是一个过程。 这个结果是李文硕自找的,怨不了别人。 举头遥望天上明月,苦笑一声,真如诗中所说,对影成了三人,一口喝尽碗中姜汤,可是依旧满身酒气。 眉头微皱,无形剑气冲天三十三丈,斩破混沌雾气,头顶除了湛湛青天,再无一丝繁杂事务,清明无比。 强大的识念铺散开来,遍及小院儿,扫过每一个人的音容笑貌,这里面有他的至亲之人,都是需要他拼尽全力去守护的。 无论是谁,只要胆敢对他们起任何歹心,他发誓,绝不会放过,无论对方逃到天边还是地狱。 一线月在云中出没,这是一个鱼鳞天,一波波的云纹排满了深蓝色的夜空。 李文硕回到房中,身心俱疲,倒头便在床上睡去。 当然,醉倒的不止他一个,整个李家庄子,大部分男人都醉倒了,被自家的婆娘,骂骂咧咧的揪着耳朵领回自己家。 第248章 老人和屠夫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生的老高,还是陈依依过来敲的门,喊他起的床,看她那个样子,竟是似乎没什么事情一样。 李文硕也是感到奇怪,但这样最好,自己也不想多事。 洗漱完毕,四下里一瞅,昨晚狼藉的院子今天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但还是能闻到些微的酒气。 吃过饭后,家里的气氛诡异,李文硕不愿多呆,便是出了门,轻装简从的在庄子里瞎转哟。 也算不得轻装简从,单单背后那一把宝剑就有七十五斤,路上不时的有人跟他打着招呼,他也一一招手回应。 如今的李家庄子,四周房舍干净整洁,不说小桥流水,但也是绿树成荫,最可贵的是,民风依旧淳朴,对于这一点,李文硕很是满意,认为这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正走着,耳边便是传来了一阵马嘶,循声望去,只见到一条通体漆黑的马车,精钢打造,浑然一体,细而高的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在刚铺没多久的路面上留下了极为清晰的痕迹。 对此,庄子里的庄户自是极为心痛,可是大家都是普通百姓,敢怒不敢言,毕竟看这马车的规格,就不是一般人坐的起的。 可是李文硕不是那般不敢说话的人,看着地上崩碎的石屑,和那清晰可见的车辙印儿,他不仅心疼,还十分生气,身子一侧,便是拦在了那马车正前方必经的道路上。 “哪家的马车啊,这么气派,瞧瞧这马儿都累成什么样子了。” 听得此话,前面儿赶车的车夫倒是少见的面无表情,停了马车,也不说话,只是躬身向着车内的那人行礼。 如此一来,李文硕对于那厚重布帘儿后面坐着的那人,也是来了几分兴趣,不说别的,他不缺那两个修路钱,可是这错还是得认一个的。 “呵呵,我家的马车,是有些重了,这不为了前往长安,才行了将将一半路程,便是累死了八匹骏马,实在是老夫心疼啊。” 苍老的声音自马车中传出,浑厚有力,中气十足,听着就给人一种颇有威严的感觉,但是这口中之话,却是让李文硕实在不敢恭维。 “我不管你要去哪,累死了几匹马,现在你压坏了我家的路,总是要赔的吧。” 此话一出,马车中人尚未作何言语,赶车的马夫倒是身子前倾,一股浓郁到透着血腥味儿的杀气便是扑面而来。 李文硕一怔,多瞧了这马夫模样的人两眼,一身黑色紧身衣裤,头顶带着个斗笠,只遮到眼睛,看似懒散,但是这股子杀气,着实不是寻常人能够散发的出的。 “屠夫,不得无礼。” 老者出言,李文硕也是一笑,说道:“老人家真是有趣,拉车不找个马夫,找个屠夫,也不知道,这屠夫,是杀猪的屠夫,还是杀人的屠夫。” 说到这里,李文硕眼睛微眯,这股子杀气,足让人心惊肉跳,除却老黄,他从未见过第二个人又这般强横冰冷的杀气。 但是随着这老者话一出,赶车的这位‘屠夫’,也是收敛了气势,身子向后一靠,斜斜的倚在身后的车厢上,放松到了极点。 虽说斗笠遮住,看不清双眼,但李文硕心里还是猜测,这位一定把眼睛都闭上了。 “呵呵,这位公子不要误会,屠夫虽然在替老夫赶车,但可不是什么仆人,当然也不是什么杀猪的,杀人的。”轿子里的老人说到这里笑了笑,似乎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一点分外有意思,接着说道:“他姓屠名夫,路上偶遇而已。” 李文硕眯了眯眼,笑道:“这位老人家可真是能耐,随便路上偶遇,便是遇到了一位玄彻境界的武道宗师,真不知道是何许人也,小子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听得这话,那名叫做屠夫的赶车人略微抬头,打量了李文硕两眼,车中之人也是一笑,却是始终不愿意走出来见上一面,这种隔着帘子跟别人说话的感觉很不舒服,好在今儿个天气不错,李文硕心情也很好。 “哈哈,有意思,要见识一下我,这般态度,三十年来,你是第二个。” “哦?敢问老人家,第一个是谁?” “你师父,上官羽。”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他也不笨,仔细联想一二,心中便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还是不敢确定,只是笑着说道:“老人家既然来到了我的庄子,若不留下来吃点儿东西,实在是显得我这位地主,太没有待客之道。” 老人家呵呵笑了几声,便是伸出一只手,扒拉着车门,准备要出来。 见此场景,不光是屠夫,连带着李文硕,都是连忙上前帮忙,这么大的年纪,要是真在他家门前出点儿什么事儿,他可担待不起。 老人形貌普通,身上衣服不华贵也不简陋,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脸上的褶子和老年斑,数不胜数,上眼皮耸拉着,把眼睛都给遮住,说是一百岁都有人信。 这般年岁,还能喜笑颜开,口齿清晰,那就足够让人尊敬的了。 李文硕随即接过老人的一条手臂,笑着说道:“老人家,您可小心一点儿,若是摔着了,我小门小户的,可是担待不起。” 听得这话,老人也是笑了两声,随即踩着车边的短梯走下车来,说道:“逍遥侯这话说的,您这要还是小门小户,老朽区区一个平头老百姓,岂不是连街上的乞丐都不如了。” 此话一出,李文硕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人莫不真的还是那有资格测算天下武评,被誉为世间第一智者的天机老人。 “不用猜了,是我。” 听得这话,李文硕摇头一笑,说道:“就算是天机老人,压坏了我庄子上的路,也是要赔一下的吧,相信,您也不差那两个钱。” 听得这话,天机老人也是一怔,没想到李文硕知晓了他的身份,竟然还是这般态度,同样笑着说道:“我是不差这两个钱,但是相比我,侯爷好像也不差这两个钱吧,怎么就是如此小气。” 李文硕摇了摇头,脸上笑意不减,耐心的说道:“老先生,这路要是我铺的,您就算全部都拆了,我大不了再铺一条,其余的半句话不说,可是这路是乡亲们一点儿一点儿铺的,您这样,身为庄主的我要是不出头,不好对他们交代。” “呵呵,真是个护短儿的小子。”天机老人四下里瞅了一眼,笑着说道:“既然是庄户们铺的,我可得赶紧赔一下,要不然待会儿知道我不是什么达官显贵,而是一个平头老百姓,待会儿说不定要挨打。” “老先生说笑了,乡民淳朴,最多碎两句嘴,不会跟您计较这些的。” “哈哈哈,人言可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里是老夫疏忽了,该赔多少,一会儿你跟我说,屠夫,解了缰绳,随我去侯府吃酒!” 听得这话,李文硕尴尬一笑,这才刚刚出来,又要回去。 而那被称为屠夫之人,依旧面无表情,随手解了缰绳,略微用力,便是在周围一片惊呼声中,将这少说也有上千斤重的钢铁马车单手举过了头顶,身形稳健,没有丝毫摇晃。 长街之上,只见一黑衫豪侠,单手扛着硕大的精钢马车,向着侯府走去。 李文硕见到这一幕,也是暗暗咋舌,他看的明白,对方这一手可没用什么巧劲儿,只是单纯的臂力。 附近的庄户,见到这一幕,不禁也是对站在一旁走着的庄主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虽说也听说,自家庄主是什么武道宗师,但那能有多厉害,大家都不知道,可是这一位黑衫侠客,露的这一手实在太过有震慑力。 不过对于庄主的这份胆魄,大家还是心生敬意,远远地望着,心里送上诚挚的祝福,就是不愿意靠近一步。 第249章 何人测算天机 家中有客人来,对于刚刚落成没多久的逍遥侯府,自然不是头一遭。 但是这一次,则是显得尤为诡异。 铁大正要出门儿,开了门后,却是见着自家侯爷搀着一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头子往家走,先是一愣,便是连忙上前接过手脚。 自家公子可是侯爷,那能随便是什么人就能让公子搀扶,你不是庄子里的人,看你年纪大,没让你下跪行礼就已经很不错了。 铁大这样想着,接过了李文硕的位置,笑着说道:“老先生,来,您慢点儿——” “铁大,你小心点儿,这位客人尊贵的很,有个闪失你可担待不起。” 听得这话,还摸不清楚啥事儿的铁大连连点头称是。 可是话还没说完,他就双眼暴突,只见后面有一黑衣汉子,肩上竟然扛着一架马车。 倒不是震惊对方的臂力,只是想着,对方有车不放在地上拉着,反而抗在肩上,怕不是个傻子哦。 跨过大门,李文硕便是一伸手,笑着说道:“老先生,还有这位屠兄弟,来的还真是时候,随我到屋中休息一会儿,便是到了开饭的时候,寒门小菜,待会儿可不要嫌弃。” 听得这话,天机老人也只是笑,说道:“哪里会嫌弃,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平日里可是享不到什么口福。” 屠夫则是随手将马车抛在地上,只听砰的一声,马车下面的石头地砖瞬间裂成了好几截,车轮都陷进了石缝里。 铁大顿时吓了一跳,这才看出来,这马车竟然如此之重,再看向屠夫的眼神中,便是多了几分敬畏,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不敢有丝毫闪失。 但是他也没多害怕,毕竟是在自己家里,李文硕就在身边,你再厉害,能厉害过我们家侯爷? 想到这里,铁大瞬时宽了心。 不光是铁大,侯府上的人,对于他们这位侯爷,都充满了毫无道理的信心。 李文硕没有想这么多,吩咐厨娘百枝亲手做两个清淡一些的小菜,顺便煮上一锅肉粥,便是领着两人进了屋。 陈依依也是得了消息,虽然管事,但毕竟是个女子,也不方便进去接待客人,连忙一把把铁大扯了过来,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铁大也是一问三不知,让陈依依也是高呼无奈,只当是李文硕在外面结交的朋友,可是回头去看了一下那精钢马车,也是啧啧称奇。 这马车除却车轴车轮之外,浑然一体,没有一丝连接的痕迹。 车上雕花虽不繁琐,但是星星点点,交相辉映。 颇有见识的陈依依也是看了出来,这竟是东南天宇一脉的星图,但与寻常人眼中星空不同,连带着几颗暗星也标识明显,不禁也是对这马车主人兴趣大增。 屋里雕花屏风,各式古玩应有尽有,虽说多数都是不值什么钱的仿品,但也是别有一番雅致。 李文硕和这天机老人邻桌而坐,那位名叫屠夫的男子,则是很随意的坐在一旁,隔得不远也不近。 “老先生先前说,您此行前往长安,不知所为何事?” 天机老人笑了一声,说道:“长安路远,本来我也不想去,只是那当今天子请我有事,不得不去,而且我本来好好的住在天脊山上,你师父去闹上一场,半座山峰化为焦土,害的老夫多年心血毁之一旦,这个账,你这个做弟子的是不是得好好算一下?” 听得这话,李文硕哈哈一笑,说道:“老先生,这话可要说清楚,我和上官羽虽是师徒情深,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不是,说起这话,您先告诉我一下我那不靠谱的师父在哪,我好替您去找他。” “油嘴滑舌。”天机老人冷笑一声,随即右手食指往天上指了指,说道:“你师父,在天上。” “我师父,驾鹤归西了?”李文硕面露吃惊之色。 天机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老夫还真不知道,不过,以那上官羽的本事,怎么也不至于死在天脊山上。” 听到这里,李文硕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想着是这个道理,朝外看去,只见外面阳光略微有些刺眼,估摸着时辰,觉得饭也该好了。 果不其然,两个家丁抬上来一个花梨木的桌子,向李文硕行过礼之后,便是将碗筷摆好。 一共六副碗筷,不一会儿,也是六人落座。 听得李文硕介绍,除却仍旧不明所以的铁大,陈依依和欧也魔两人也是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欧也魔虽然以前的身份也颇为艰深晦涩,但是比之这他年轻之时,就已经名满天下,书写天下武评的天机老人,可就是根本不值一提了。 如李文硕先前吩咐的那般,午餐清淡,但却不是十分简约,嫩白的水豆腐盛了一大盘儿,就是放在两位老人的面前。 其余的,一翁菌菇土鸡汤,自是不用说,就是专门为天机老人炖的。 爆炒猪心,莲藕肉丸,山药栗子焖羊肉,再加上一盘儿清新的凉拌田七叶,额,好像也不是很清淡。 但这不重要,终归,两位老人吃的开心就行,就连已经戒了两天荤腥的欧也魔,在这天机老人面前也不敢挑三拣四,面前有啥就吃啥。 “屠兄弟,要不要喝几杯,自家酿的粮食酒,虽不是什么上品佳酿,味道却也算的上是可口。” 可是这位单看名字就是一位无酒无肉不欢的狠人,竟是摇头拒绝了,只是手中筷子却是没有停,只是夹肉,顷刻间,一大碗米饭便是见底,然后就又盛了一碗。 李文硕对此也是一笑,转头看向天机老人,说道:“刘烨叫您老去长安是做什么事,难不成,给他当谋士不成?” 听得这话,天机老人也是笑了笑,说道:“我只会算天,对于谋划人心之事,哪里比得上那些成天浸淫此道的朝中大臣,此次,虽说名义上是刘烨请我,但终归是我自己,想去长安避避祸患。” 此话一出,满桌尽皆哗然,这样的人物,走到哪里不得被奉为上宾,竟然还会有唯恐避之不及的祸患,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真是让人惊奇,您整天与世无争,又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去招惹您?” 李文硕问出了声,天机老人却是沉默了一瞬,轻声说道:“自然没人会来招惹我这个老头子,但是此次祸患,所殃及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人,我虽想出力,但奈何人力有穷时,只能算天,不能变天啊。” 老人家扼腕叹息,李文硕在跟前也是着实摸不着头脑,于是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酒,笑道:“如此大祸,在下怎么没有听说,不知老先生能否告知一二,让在下有个心理准备。” 听得这话,天机老人却是摇了摇头,极为认真的说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世界都将倾覆,历史的车轮再次碾过,天下将再次陷入动荡之中。” 话语说的不明不白,玄而又玄,却是成功唬住了除却李文硕和屠夫之外的几人。 李文硕虽然不是很清楚将要发生什么,但是也看的很开,不久之后,他就要去和李绝仙决一死战,到时候还有没有命都不知道,世界如何动荡,又与他何干。 不过心里虽这么想,却又不能说出来,不然只是徒增伤悲,只是这心心念念的罗九衣,此刻却是不知在哪里,想问一下这天机老人,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大概是看出了李文硕的为难,天机老人也是默然一笑,说道:“近些年来中原武林变故太大,我决定,重新梳理一下武榜排名,到时候,你所要知道的,自然也就知道了。” 看着老人那浑浊的眸子,李文硕眼中透着一丝感激,随后又是压了下去。 温暖和煦的春风之中,只是一个过客的天机老人终究还是走了,听着那渐行渐远的笑声,李文硕躬身一拜,自马车在视线中消失才转身离去。 自此之后,李文硕再也没有见过他一面。 在剑仙一生的回忆中,提到这位老人,也是沉默良久,不愿多言。 第250章 公子何曾不多情 李绝仙虽然最近销声匿迹,但是他的名字,却是传扬的越来越广。 主要是他所做之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可以确信的,便是他自南向北,一路走去,手上沾染了至少几千条人命。 一时间,朝野震动,各州各地,皆是贴满了他的画像,说什么只要有谁能摘得此人头颅,赏金万两,封万户侯。 可是即便这样说,那些渴望爵位的将军大臣,却也是不为所动。 毕竟,这样的高人,凭借着他们手中的那些所谓兵马,根本不可能抓得住。 就这样,消息越传越广,李绝仙的形象,已经称一开始温文尔雅的儒家公子变成了现在青面獠牙,可止小儿啼哭的恶毒样子。 可是李文硕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不是因为李绝仙有多强,而是因为,这个李绝仙,真的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李绝仙了。 几千条人命,还只是有所查证的,那些没有查证的,也绝对不会少,如此多人,说是尸横遍野,流血漂橹也不为过。 暂时没有什么办法,只有等待,好在手头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否则李文硕真得被自己给憋死。 飞剑而起,按照欧也魔的指点,不一会儿,便是来到了百里家的庄子。 刚一到来,便是被人察觉到了,李文硕只感觉一股铺天盖地的刀势冲天而起,还未作何反应,便是听得一中气十足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哈哈哈,御气飞剑来我桃林,莫不是我那位好邻居,逍遥侯李文硕?” 听得此话,李文硕一怔,嘴角一笑,便是见得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三层小楼的屋脊之上,依旧是一身淡蓝色极为精神的儒生装扮,脸上画着妖异的淡妆,腰间佩刀,勾魂摄魄,飘然若仙。 不过待看清了李文硕的形貌,他也是一怔,颇为意外的笑着说道:“剑一兄弟,怎么是你?” 看着对方脸上的惊喜,李文硕脸色尴尬,不知从何谈起。 好在百里朝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笑了两声,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剑一就是李文硕,李文硕就是草原上与我相识的那位剑阁弟子。” “百里兄高见,正是在下,上次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小弟在这里赔个不是。”李文硕拱手作揖,满脸歉意。 百里朝华摆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笑着说道:“下不为例,远来是客,外边儿风大,别老在外边站着了,进来喝杯酒。”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洒然一笑,纵身而下,碎牙在空中绕了两圈儿便是重新回到鞘中。 和李家庄子的俗世气息不同,百里家的庄子,尤其是百里朝华居住的这后院儿,更是无处不透露着一股子超凡脱俗的静谧。 春意正浓,桃花全都绽开了,一枝枝桃树枝花团锦簇。 仔细看,那粉色的花瓣下面还有一层淡雅的白。 风轻轻一吹,花瓣轻轻地飘落,铺在那寂静的大地上,景色之美,如诗如画。 和逍遥侯府的青砖大院儿也不一样,百里朝华的居所,也是通体由几种珍贵木材打造的几栋楼阁,正门五间,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 盘腿坐在茶几之前,房间里古香古色,充斥着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味儿。 桌子上摆着两个酒杯,一个白玉酒壶,里面酒香飘散,李文硕使劲的嗅了两口,发现竟是有些熟悉,笑着问道:“桃花酒?” 百里朝华点了点头,便是给李文硕倒满,笑着说道:“上次见面,你还处在显锋境界,如今不过一年光景,你竟是都赶了上来,李兄果然是武道奇才。”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而已,百里兄年纪轻轻,就已经武榜有名,岂不是更加惊才绝艳。” “呵呵,我们还是别互相吹捧拍马屁了,来,跟我说一说,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看着百里朝华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李文硕也是分外安心,他的确有很多事,在府上的时候,都没跟陈依依他们说,因为跟他们说也没用,只会让他们担心。 不过眼前这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百里朝华,不知为什么,李文硕却是莫名的信任,拱手再次行礼,沉声说道:“不瞒兄弟,这次前来,除却老邻居串门儿,确实是有一事相商。” 百里朝华嘴角轻轻一勾,放下酒杯,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有话直说。” “你知不知道现在江湖上有个叫李绝仙的。” “知道,交过一次手。” “他要杀我。” “那你可真惨,等到你的忌日,以后我一定每年都去坟前贡上一壶亲自酿制的好酒。” 听得这句调侃,李文硕惨然一笑,身板儿挺得笔直,这一刻,连带着杯中的桃花酒对他都没了什么吸引力。 “不开玩笑,有没有什么办法,否则,你去我坟前探视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百里朝华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开玩笑,若是一年前的李绝仙,你我联手,未必不可一战,可是现在他已今非昔比,功参造化,就算我强行破境进入破军境界,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话虽这么说,但我想着,总归应该还有一些办法。” 此话一出,百里朝华看了一眼李文硕,摇了摇头,笑道:“你可听说过一句话,一力降十会。” 李文硕略微沉默,叹了一口气,两人便是一杯酒接一杯酒的喝,不再去说什么想办法打败李绝仙的事情。 毕竟现在可真的就连三岁孩子都知道,那是一等一的魔头,哪里是他们打得过的。 忽觉的周围有些异动,侧头望去,只见一翠裙少女轻巧翻墙而过,身子不稳,差点摔倒咋地,看的不远处的李文硕直揪心。 不过百里朝华似乎是早就习惯了眼前一幕,只是轻微摇头叹气,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 那女子身子尚未立稳,便是高声喊道:“朝华哥哥,要不要去我家吃饭,我娘今天做了红烧肉。” 可是一抬头,便是瞥见了李文硕,稍微一怔,双颊立时羞得通红无比,连忙立身站好,心道怎么还有个不认识的公子,今儿个也没听小三子说朝华哥哥有客人啊。 少女衣着普通,估摸着是百里朝华庄子上的女儿,但看着,却是灵气十足,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还真有点粉腻酥容娇艳欲滴的味道。 抬头看了一眼百里朝华无奈中带着的几分宠溺,已经成家立业的李文硕自然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洒然一笑,不顾百里朝华伸手挽留,便是起身要走。 “今儿个来的仓促,便是不再打扰百里兄好事,改日,小弟一定提上一壶美酒,再来拜访!” 说完,便是御剑而起,化作一道白虹,消失在了天边,耳边隐隐传来少女惊呼剑仙二字。 十里桃花相映红。 一看桃花自悠然,几重烟雨渡青山,看不够,晓雾散,轻红醉洛川。 二月桃花临水看,溪水青丝绕指转,转不完,浮生梦,共悲欢。 三生桃花绘成扇,细雨落花人独看,唱不尽,相思阙,落鸿为谁传。 四叹桃花入梦寒,几夜青灯为君燃。 第251章 剑自俗世凡尘中来 正如百里朝华所说,一力降十会,自己面对李绝仙的时候,如果没用能够与之一战的力量,任何其它的所谓办法,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绝仙是否真的举世无敌,这一点犹未可知,但是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十分确定。 天冲,到底是个怎样的境界。 李文硕举头望天,心中思绪万千。 他虽被称作剑仙,剑意也是出尘霸道,但也同样像是罗九衣曾经说过的那样,他的剑法,来自俗世凡尘之中。 如今自己获得了万般因果造化,皆从俗世凡尘中来,身上虽说烟尘气越来越重,实力却是大增,已经到了玄彻巅峰。 进境之快,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现如今别说继续提升到破军境界,就算是把现有的境界稳定下来,都需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可是如今,他最缺少的,恰恰也正是时间。 回到府上,仅仅休息了一天,天色便是一片昏暗,紧接着就是下起了泼天的暴雨。 渐渐地,大雨倾盆而下,地上积起了一个个小水潭,小草和小花在雨中低着头。 房子上的雨水汇成雨帘,顺流而下。 暴雨下了整整一天,方才有停止的迹象,到了第二天,庄子里不少地方都有了积水,甚至还有几家的房子漏雨,需要上房换瓦。 这种小事儿,当然不需要李文硕亲自动手,但是他的卧室也漏水了,一觉醒来,架子上珍藏的古书湿了大半,瓷砖吊着的屋顶也是全部砸了下来。 屋子里一片狼藉,虽说是没什么事儿,但仍旧是忙坏了一大家子人。 房子本身自然没什么问题,虽是前代主人留下来的老屋,但质量有的保证,李文硕入住之前,县公爷还特地招人重新修缮了一番。 但巧的是,这块儿地方,也就是主家的卧房,当时的风水先生说,坐居中天宝地,牵连着整个院子的风水,所以不能动。 一旦动了,说不得整座院子都得拆了。 对于这种话,大家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是如今,大家伙没拆,老天爷帮忙拆了。 于是看风水的先生又说了,说是主人家定是干了什么亏心事,不拿出个千八百两银子挡灾,今后别想消停。 然后就被李文硕一脚踹出去两丈远,哎呦一声摔倒在地,这还没完,家里的家丁仆役也是一拥而上。 本着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的原则,一通老拳砸在那高瘦中年男子的身上,只为了帮自家侯爷出这口恶气。 说的什么自家侯爷这么好,当世剑仙,武道宗师,还是当朝国侯,你这般污蔑诽谤当真不怕死…… 李文硕倒是不觉得什么,天晴了,把淋湿的古书搬出来晒一晒,虽说他平时并不看。 即便成了当朝国侯,武道宗师,别人口中的当世剑仙,一看到书就头疼的坏毛病依然没有改掉。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上房揭瓦这种事他倒是干的利索。 毕竟当时南山那个破道观,可真是一个破字了得,每逢阴天下雨过后,都会出现一两处新的地方漏水,这种事,他干的多了。 无论是高高在上,整天享乐的侯爷,还是现在一身素色衣衫,满身泥水坐在屋顶上的侯爷,对于百枝柴胡他们来说,都是他们的侯爷,没有什么不同。 李文硕也觉得,本来他以为自己的俗世之剑,或许深入俗世之中会有什么变化。 但是事实证明,并没有什么不同。 关于这一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好依旧每天修行,虽说进境依旧像往日一般神速,但是这样下去,想要打败李绝仙,再练上二十年吧。 这还是这二十年李绝仙武功毫无寸进,然而他一路畅通无阻的最好估计。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整日练剑闲逛,自己的境界没有巩固下来,反而又自掏腰包花钱给庄子里挖了一条排水渠。 不光下雨排水,平日里还能浇灌一下庄稼。 宛州这边并不缺水,所以后者的功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有这么一条水渠,总归是好的,起码下雨之后,略微有些低洼的街道上不会积水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李文硕查账的时候,发现这些日子,自己家赚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堆在库房里足有几大车的铜板,阴天下雨的时候发霉,还有一点一点的搬出来晒,费心又费力。 最终他还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离开了庄子,决定再回江湖上看一下。 如果自己终究要死的话,总要跟在江湖上的那些朋友打个招呼,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总归不是个事儿。 而且他还不想死,毕竟自己还年轻,虽说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并不在乎这一点,但那也只是表面,但一旦往深了想,生死之间,还是有一种极大的恐惧。 实在不行,就去皇宫里躲一阵子,他相信刘烨那里,肯定还是藏着什么了不得的高手。 本着这样的想法,和家里面一大群人商量好之后,李文硕出发了,御气飞剑,一日千里,不过两日的功夫,他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广阳山。 瀚州境内的一座大岳,山脉绵延数百里,但是真正被称作广阳主峰的,却还是只有这一小节地方。 还记得那个自称两百四十岁,整日生活在白石宫中的广阳真人,也不知道,他整日服食那些朱砂之物,现在还活着没。 没有选择那般惊世骇俗的直接落到半山腰或山顶,而是在山脚下一个僻静的地方就开始选择步行。 不得不说,虽然是第二次来,但是这广阳山的景致,可真是没的说。 瀚州其他地方,此时正是干旱的要命,不说耕种,人们连喝口水都困难。 虽说这种状况,近年来,在袁之善的大力改革之下,修水渠,挖水井,甚至建造水库,有了些微的改善。 但是这多年祸患,千里之地,又岂是一时半刻就能见到成效,毕竟人与天斗,终究太难。 可是这广阳山不同,山上绿树红花,百鸟齐鸣,山顶上云雾缭绕,殿宇林立,真的有几分仙家道场的样子。 不得不说,阴阳宗的这些酒色道人,花了几十上百年的时间改造,还真的没有糟蹋这么一个地方,一切都照料的不错。 山道跟当初一样,依旧人来人往,没有什么不同。 就算是那些身形妩媚,精通双修之道的女道姑,也是一个个神采奕奕,上山下山,莲步微移,络绎不绝。 看着李文硕背负长剑,白衣白袍的样子,不住的有身材姣好神情放浪的道姑抛着媚眼儿。 这阴阳宗的合欢之法,不光男道人修行需要鼎炉,这些女道姑同样也是。 而如今的李文硕,虽然精气神韵皆自内敛,但是放到凡尘俗世之中,依然出挑的很。 如果不是实在有事,需要完成宗门交给的任务,怕是都会直接扑上来。 看到这里,李文硕倒是反过来对着那道姑吹了个口哨儿,丝毫没有寻常人对于这些‘仙子’的尊敬,想到这里,他倒是有些佩服这个祁仙林。 看这山中景象,真的如他所说,这些山下女子之所以跟着他,完全是自愿的,他可没有强迫分毫。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不得不说,是巧合,也是缘分,两个人两次相遇,都是在这当初被李文硕批了个笔力苍劲,却是毫无神韵的九龙亭中。 远远地看去,相比当初,没有过去多长时间,这祁仙林倒是没发生什么变化。 只不过,头顶的逍遥巾和丝带,却是没有了,身边的道姑倒是没少,反而还多了两个,只不过没有那般勾肩搭背,动手动脚。 几个月没见,这小子倒是多了几分庄重。 第252章 各有所道 李文硕没有刻意的掩饰气息,所以上前没有几步,便是被这祁仙林察觉了出来。 略一转身,青色的道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便是看到了已经到了几丈外的李文硕。 祁仙林先是一怔,随后脸上便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连忙上前走了两步,像是见到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轻声说道:“逍遥侯大驾光临,也不派人通知一声,我这小门小派的,怕是照顾不周,别怠慢了您。” 此话一出,身后的四名薄纱轻掩的女道姑,娇俏脸蛋儿上露出震惊之色,也是微微福身行礼。 李文硕不记得跟这家伙这么熟,反而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两人相处并不愉快,只是心中越加感叹,人一不要脸起来,果然是能活的风生水起啊。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文硕也是客气的笑了笑,说道:“几个月不见,祁兄清减了不少啊。” 这就属于没话找话说,一面之缘,这么长时间没见,能认出来你就已经很不错了,鬼能看出来你是胖了还是瘦了。 那祁仙林也是低头轻轻一笑,一双桃花眼眸光内敛,看起来也着实潇洒,说道:“多谢侯爷关心,近日里来,杂事繁多,确实有些操劳了。” 随后,便是略一偏头,对着身后躬身站着的一位道姑说道:“别在这儿看着了,快去备些酒菜,我要和逍遥侯吃上两杯酒。” 盛情难却,李文硕也不好拒绝,就是和这祁仙林面对面坐了下来。 没多会儿,便是有三五个道姑莲步微移,手中拖着各色佳肴蔬果呈了上来,外加一瓶刚揭开封泥的陈年老酒。 酒香扑鼻,李文硕也是食指大动,自顾自的倒了一大杯,笑着说道:“你们这阴阳宗,对于道门的清规戒律,倒还是看的挺开。” 听得这话,祁仙林脸上毫无尴尬之色,笑着说道:“都说了叫阴阳宗,虽然平日里都自称道士,但我们和武当山上的那些道士也早已没有了关系,如今,只是借个道士的名头包装一下。” “你倒是直白。” “哈哈,和糊涂人讲大道理,和聪明人说明白话,这也是小道这些年来为人处世悟出的些许经验。” 李文硕喝了杯酒,酒水清冽,非同寻常,想来酿酒用的泉水一定也是上好的佳品,一时间也是心情大好。 “不知广阳真人如今安好?” 此话一出,祁仙林先是一怔,随即苦笑两声,说道:“整日服食那些剧毒之物,能活到天命之年,已经实属不易,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在两个月前就坐化升天而去了。” 虽是意料之中,但李文硕还是沉默了一瞬,那个追求长生的道人,还是给他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呵呵,道法自然,没什么好悲哀的,再说师父他老人家精通医术,哪里会不知道那丹药有毒,只是执念太深,放不下而已,临死之前,还叫我把他的尸骨塑成金身,放在那白石宫中,一把火烧了,看看能不能升天做个神仙。” 听得这话,再看着祁仙林脸上的神色,就是知道这个家伙真的不怎么伤心难过,略微笑了笑,说道:“你倒是看的挺开。” 正说着,远处便是有人喊了一声。 “仙林兄,听说你荣登阴阳宗宗主之位,小弟特来恭贺!”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锦袍儿公子哥儿,满脸笑意,拾阶而上,在一群仆从模样的人簇拥下,便是来到了亭前。 祁仙林见到这人,对着李文硕露出一丝歉意,随即起身,拱手一笑,朗声说道:“原来是州牧家的宋公子,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宋书宝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这不,三年前去风华州那边游学,受了不少苦,算我倒霉,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一个煞星,这次来找你,也是费了不少劲儿。” 说着,宋书宝突然压低了声音,满脸贱笑的说道:“仙林兄,这次你可得给我弄几个水嫩的小道姑解解闷儿。” 听得这话,祁仙林也是哈哈一笑,拍着宋书宝的肩膀说没问题,然后便是拉着他往亭子里走,说要给他介绍一位大人物。 对此,宋书宝也仅是微微一笑,大人物? 在这瀚州,除了皇家的两位封王,还真找不出一个比他爹大的人物。 只不过今日有事求人,也就赏个脸,他这样想着,也是嘻嘻笑笑的跟着祁仙林走进了九龙亭。 第一次见到这宋书宝时,他一身儒装,每日赶路,身上也多了几分风尘气,和如今比起来,还是多有不同,所以第一时间,李文硕也没有认出来。 只不过,宋书宝对他倒是印象深刻。 只见他刚走进亭中,瞥了一眼,便是将李文硕的样子瞧了个清清楚楚。 怔了一下,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眼睛睁得老大,瞳孔微缩。 “侯爷,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瀚州州牧家的宋书宝宋公子,是在下的至交好友,来,宋兄,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逍遥侯李文硕。” 听得这话,宋书宝脸色瞬间变得刷白,看着李文硕似笑非笑的眼睛,勉强挤了个笑容,颤颤巍巍的说道:“见过侯爷。” 见得他这幅样子,祁仙林也是觉得奇怪,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下,心道这两位之前难道还见过不成? 李文硕也是在听到祁仙林介绍的时候,就想起了眼前之人是谁,笑了一声,说道:“宋公子,真是好久不见,不知近日过得可还好?” 祁仙林一怔,笑着说道:“原来两位之前认识,那贫道还真的是多此一举了,宋兄,别站着了,坐下一起喝酒。” 宋书宝听得这话,偏头瞥了李文硕一眼,只见对方低头浅笑,不作言语,头就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苦笑着说道:“不了不了,哪里敢打扰侯爷雅兴,我这才想起来,今日家中有事,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改日再来!” 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转过了头,急急忙忙的向山下走去。 身后一大群尚且不明所以的随从也是连忙跟上。 看着他的背影,李文硕呵呵笑了两声,便是继续喝酒,对这宋书宝,他没有什么好印象。 虽说当初把他扔进河里小小惩治了一顿,但这并不代表,如今他就有和自己同桌吃饭的资格。 祁仙林也是瞅了一下李文硕,这宋书宝虽是贵客,但是就此离去,对他也并没有什么影响。 毕竟真正与他有利益纠缠的,还是他那个当州牧的老爹。 只是他还是有些好奇,笑着问道:“怎么,侯爷和这宋书宝之前有过什么过节?” 李文硕自顾自的将杯中酒倒满,笑着说道:“我啊,就是刚才他说的那位煞星。” 听得这话,祁仙林也是一笑,以他的聪明才智,自然是一下子就猜到了个大概,无非就是这州牧家的公子,有眼不识泰山,回来的路上开罪了这位逍遥侯。 小事一件,他也不是很在意,继续与李文硕把酒言欢。 “广阳真人追求长生之道,不知祁兄所追寻的道又是什么?” “与师父不同,我所追寻的是自在。”祁仙林一笑,放下酒杯,眼睛看向山后,略微感慨的说道:“白石宫都被一把火烧没了,长生之事,到底是否荒唐,我身为弟子不好作评论,但是我没有师父那份胆魄和恒心,想必是无法在这长生一道上走太远了。” 李文硕略微眯眼,低头沉默,每个人所追寻的东西都有所不同,他也不想继续问下去,只是祝对方早日能得大道。 但自己追寻的是什么? 李文硕思考了一会儿,没什么结论,只当自己是个没有道的无信者,所想的事情,现在似乎也仅仅只是活着那么简单。 酒足饭饱之后,就是御剑离去了。 第253章 天下始乱 长安城。 阳光正好,照在宫墙的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目的光线,四处都是暖洋洋的。 只是大明宫内依旧冰冷刺骨,诸多大臣,即便官袍里衬着棉衣,此刻也都双股战战。 不过不是冷的,是吓得。 偌大的宫殿,几百名官员,无论武将还是文官,没有一个敢抬头去看龙椅上那神色阴沉的刘烨。 自从登基以来,面对了大大小小这么多事,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刘烨为什么生气,他自己也很想知道。 草原金帐王庭入侵中原,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那群未开化的蛮人每年都会想着来抢东西,然后丢下大量的尸体,被黎阳的骑兵打回去。 可是这一次不同,丘兴江北边儿,被草原的那些蛮人破了十几个寨子。 这还不算,大梁城,风华州数一数二的边关大城,此次竟然陷落,落入了蛮人的手中,这可就称得上是奇耻大辱了。 这让还在潜心想要收拾自己那几个王叔的刘烨怎能不气,他都气的快吐血了。 诸位大臣也很生气。 虽然和远在长安的他们并没有多少关系,但是武官们仍旧羞愧的抬不起头。 文官们则更是觉得定是那群边军太过懈怠,心道不过就是几个草原蛮子,边关的那些家伙难道都是猪吗,整天光吃饭,不做事,身上穿着钢铁的铠甲连一群穿着羊皮的牧人都打不过。 现在他们想的不是如何去收回失地,而是把谁推举出来,先把这个黑锅背上,让刘烨先消消气再说。 不然的话,刘烨虽不是什么暴君,但也绝对不是什么仁慈的人,暴怒状态下的他,谁知道会不会在大殿上直接挑出几个看不顺眼的拉出去砍了脑袋。 对于这件事,袁之善有些嗤之以鼻,朝廷对草原的监察力度很大,以这些年来的情报,他也不认为,草原上的那些蛮子有什么资格威胁到中原。 他们甚至没有那么多的人口来占领中原。 只不过这次输的,实在是太惨了,大梁城三万军马,粮草军备皆属上等,即便大部分只是步兵,可是据守城内,还能被对方破城不成? 区区一个草原上的部落,若是能发起这种层次的进攻,那中原早就不用守了。 这时候前首辅大臣,如今的御史堂掌司周公明上前两步,自满朝文武中走出,低头行礼之后,便是昂首挺胸的看着在上面皱着眉头的刘烨。 刘烨也是做了一个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毕竟也是他的老丈人,总要给其留一些面子。 “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爱卿有话直说。” 朝堂之上,只有国事,没有家事。 周公明一袭玄色官服,衣领处绣着赤火之纹,衣领直到耳下,从中间分开,银丝串联而成的细链在领间穿梭,露出里面层叠的衣衫,同色锦缎系于外袍之上,赤红的绶带缀着同色的玛瑙。 即便已经不是当朝首辅,可是他在朝中的地位,依然不是袁之善这个刚在朝廷混了几天的小子比得了的。 “陛下,微臣觉得,此事虽然有那金帐蛮人偷袭在先的嫌疑,但主要过错,还在那大梁城守将黄石崇,不过如今,他已经战死沙场,但是丢失疆土,其罪依旧,以微臣之见,不如派他的儿子黄家小儿上阵,一来替父报仇,作战勇猛,二来也好洗刷他家里的罪孽。”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很符合黎阳人民的审美价值观。 可话还刚说完,刘烨还没来得及说话,武将官员中,便是有一位老成持重的将军站了出来,拱手抱拳,说道:“微臣不同意,那黄石崇幼子虽然也有几分胆识,但从未上阵杀敌,不过只是一个黄口小儿,焉能担此重任。” 此话一出,立时得到了无数武馆的呼应。 就连袁之善也是点了点头,想着这位至今都还没记住名字的武官说的真对,战场之事,可不是纸上谈兵这么简单。 虽然他也知道,对方真正的目的,是不肯让出这份军功。 这帮闲置了太久的黎阳武将,心中怕是早已烧了起来,这么久没有上过战场,他们怕自己的兵器都朽烂在了武库里。 当然最重要的是。 黎阳,无军功者不能封爵。 这么简单的道理,刘烨自然也看的出来,所以他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说道:“那么众爱卿以为,谁有资格,领这军马,替朕收复大梁城?” 众武官互相看了一眼,纷纷上前一步,齐声喊道:“吾等均愿为陛下分忧!” …… 大家都愿意为陛下分忧,但是无奈的是,军中只能有一位主将。 经过大家的商榷,一致推举了孙老柱国家的大儿子,今年已经三十岁,以稳健著称的孙连山为将。 三月初二,已是初春时节。 春风渐起,街市两侧的草木上已泛起郁郁的春色。 更夫一声声梆子传来,倍添春愁。 黎阳以武兴邦,近些年来,边关虽有摩擦,但是大的战事,却是十年八年也难有了。 军中略有军阶的,都翘首以待,巴不得明日天下大乱,好去谋一份功名利禄,博一个封妻荫子。 可是带兵出征的名额有限,常要自己出钱打通关节。 但是即便如此,朝廷之中,仍有无数大佬,巴望着能让自己的子孙出去,无论战死与否,能捞到一个爵位便是最好的。 况且此行,是和草原上那些蛮子打,难不成还能输? 于是乎,纠结了半个月有余,这支由孙连山为主将,纠结了二十七家势力组成的大军,足足六万人,领了皇命踏上战场。 出征那天,各种辎重大车几乎将朱雀大道堵满。 可笑的是,此地距离大梁城足有三千里,明明可以就近从风华州调兵,可是一众身经百战的大将却均认为此举不妥,不惜劳民伤财,从长安附近派兵。 可是刘烨也没有反对,因为这帮家伙为了打仗,甚至自掏腰包出军费,没有劳动国帑,对他来说,也是喜闻乐见的一场好事。 起码往好了看,可以证明,黎阳军伍,从上往下没有一个惧战的。 大梁城。 相比于关内其他城池,大梁城没有什么不同,无处不透露着一股子苍凉的气息。 原本满是青苔的城墙上,此刻斑驳一片,有的地方漆黑,有的地方通红,不过对于城中来回巡视的这些草原武士来说,人血和牛羊的血并没有什么区别。 风华州的春天依旧寒风凛冽,即便此时的太阳已经有了一些温度,仍然无法阻挡那种刺骨的寒意。 拓跋烈的脸色却是有些苍白,但是他的眼神中,仍然透露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兴奋。 包裹着铁铠的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站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激动地说道:“巴特尔,你看见了吗,这就是城池,我们终于有了第一座城池,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以这里为据点,我们可以打下整个中原。” 乌兰巴特尔站在城墙之上,手轻轻的抚过斑驳的石头,那里透露着岁月的气息,苍老无比。 他的眼睛看着南方,瞳孔中闪动着睿智的光芒,神色有些复杂。 “王,我们该撤了。” “什么,为什么要撤,我们死了好多人才打下来的这座城池。” 乌兰巴特尔摇了摇头,说道:“不要急,我们这次已经拿到了我们想要的铁料和粮食,足以度过下一个寒冬,如果始终驻守在这里,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迟早有一天,我们会灭亡。” “可是就这么走了,我不甘心。” “放心,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回来,那时候,我们将坐在长安城的宫殿里喝酒吃羔。” …… 相比于日后真正的天下大乱,大梁城一役,是失败的,但也是微不足道的。 但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 因为这是乱世的开端。 当然,更多的人称之为——天启。 第254章 或许我有办法帮你 漫步在酒巷里,今日是每隔一个月才有的一天取酒的日子,看不到什么人卖酒,但狭小的巷子中,依旧酒香四溢。 和李文硕一样,走在巷子中,靠着鼻子解馋的酒客儿也有几个。 和其余的酒客不同,世间有一类酒客,他们虽然爱酒,但是如果认准了哪家的酒,就是哪家。 即便嘴里再馋,如果买不到那家的酒,也不会委曲求全去买别家的。 如今在这儿的这群人,李文硕估摸着就是如此。 因为他也一样。 不过幸好,如今他所要去的那家店还有三两个人排队。 对此,李文硕洒然一笑,加快了步子。 排到了队伍的最后一个,他也不急,因为前面一共只有三个人。 不过最前面的一个好像在争论着什么,说着晦涩难懂的方言,李文硕听了老半天,也没明白什么意思。 但料想应该不是在讲价,巷子里的规矩,买酒不会有人讲价的,那会让别人看不起。 李文硕也是一脸喜意的看着,听着洞口后面那个女孩儿说话,竟也是那种晦涩的方言,以往没有发现,这姑娘说起方言来奶声奶气,十分可爱。 不一会儿,买酒的中年人,脸色有些阴郁,但还是往黑洞子里递了两块儿碎银子。 一只雪白的小手儿接过银子,随即便是递上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瓷瓶,等待着下一位客人。 轮到李文硕的时候,天边下起了小雨,李文硕也不在意,任由微寒的雨水将他的衣服淋湿。 “酒卖光了,你回去吧。” “那还真是可惜,不过我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听到这个声音,墙壁后面的那个身影怔了一瞬,极为平淡的说道:“可是外面下雨了。” 确实是下雨了,李文硕这般想着,轻轻一笑,说道:“是啊,外边儿都下雨了,你还忍心让我在外边儿站着,不请我进去瞧瞧?” 石洞后面一阵沉默,过了一小会儿,李文硕看着青砖墙表面被雨水浸湿的青苔,也是沉默,没有想到这丫头真的不打算让自己进去。 难不成对方真的没把自己当成朋友,而他把对方当做朋友只是一厢情愿? 失落的情绪一下子遍及全身,雨水变得很急,打在身上凉冰冰的,他却只是有些恼。 就在他叹了一口气,想要转身的时候,背后的石洞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李文硕一怔,一把黄油纸伞便是递了出来,伞面油澄澄的,不说是把新伞,但保养得很好。 他忽然笑了起来,心道还真是个小心眼儿的姑娘,没有伸手去接那纸伞,可是,再没有一滴雨水能落到他的身上。 雨中的世界,仿佛在他的面前停止了。 看着那持着伞柄的小手,白嫩的如婴儿一般。 李文硕没有见过这只手的主人,所以不算见过面。 如果与人谈起自己这位朋友长什么样子的时候,他脑海中所浮现的画面,大概只有这一只白嫩的小手了。 芊芊玉手透着婴儿白,像雨后新出的笋尖儿,好像一下子就可以挤出水来。 第一次见到这只手时,她就是这么白,你怎么就这么白呢?比刚落的鹅毛初雪还要白,比天上的白云还要白,比百合花还要白。 见李文硕没有接过伞,墙后的女孩儿怔了一下,便是把手缩了回去,说道:“你想干嘛?” “我不都说了,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 李文硕轻笑一声,如果天没下雨,再配上折扇逍遥巾,活像个沉迷酒色的登徒浪子。 但是现在,天地间雨水接连成线,静静站在雨中的他,就显得有些孤独了。 “可是我不会说话。”墙壁后的声音略微有些局促。 李文硕呵呵一笑,说道:“又不是哑巴,怎么可能不会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句话,墙壁后的姑娘一怔,细长且淡淡的眉毛一皱,想着你这样的公子,立身暴雨之中,面对着心爱的姑娘,不应该说:小生不才,敢问姑娘芳名。 这之类的话,配合着这场景,天时地利人和,就像书中写的故事一般,怎么会问的如此直接。 不禁也有些恼火,冷声说道:“我们才见过几次而已,我是卖酒的,你是买酒的,就这么简单,你不需要告诉我的名字,我也不需要告诉你我的名字。”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李文硕只是略微低了下头,便是抬头说道:“在下李文硕,生自江南道一带,如今在宛州定居,不远千里,前来看一眼姑娘,敢问姑娘芳名?” 这才对吗,原来你叫李文硕,很不错的名字,这样想着,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我叫世花花,世界的世,花朵的花。” 世花花,李文硕嘴里念叨了两遍,笑着说道:“很美的名字,要不要一起喝杯酒,我请你。” 世花花的脸有些红,她显然误会了些什么,极为扭捏的说道:“今年我才十三岁,再等三年,应该才可以的吧。” 黎阳法典,女子十六岁,男子十八岁成人之后,方可结婚嫁娶。 李文硕也是一怔,笑着说道:“十三岁确实不大,但是你一个卖酒的店家,却是不会喝酒,说出去我也不信啊。” 听得这话,聪明无比的世花花也终于明白自己误会了什么,羞愤的满脸通红。 她自然会喝酒,从六岁那年,她就开始喝酒了,酒量还出奇的好。 但是此刻,她发誓绝对不会跟眼前这个让她丢脸的男子一块儿喝酒,冷声说道:“你走吧,要想来找我喝酒,那就三年后再来。” 黎阳的女子大多早熟,但是世花花毕竟还是个孩子,所以李文硕不愿跟她计较,笑着说道:“花花小姑娘,我也想三年后再来,可是三年后,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李文硕虽然在笑,但是世花花仍然听到了他语气中那股认真的意味,也是一怔,轻声说道:“你得了重病,要死了吗?” 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世花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差不多吧,有个很厉害我打不过的人要杀我,我躲不了,也没地方躲,所以估计我不久之后就要死了。” 李文硕这话说的风轻云淡,世花花却是有些生气,觉得你都要死了,怎么还一点儿都不着急。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又不买酒,耽误时间。” “喂,不带这样的吧,你这要是有酒,我肯定会买的啊,是你自己说卖光了的,话说你一个酒铺,每次开张就卖那几瓶,也真是奇怪啊。” 世花花再次恢复了往日间的态度,只是有些心烦,她不喜欢下雨,因为即便撑着伞,路上溅起的雨点儿仍然会打湿她的裙摆。 “我力气小,每次只能拿这么多酒出来。” 听得这话,李文硕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力气小,我可以帮你啊。” 世花花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不了,你一个要死的人,怕是现在最需要别人帮你吧。” 李文硕嗤笑了一声,略显无奈。 世花花却是犹豫了老半天,才开口说道:“或许,我有办法可以帮你。” 第255章 世花花 世花花说出这话,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愿意和他共面仇敌,李文硕心中十分感激,但也并没有当真。 虽然世花花在这酒巷里开店,必然有些背景。 但那些背景是什么,放在这清风镇中,或许真的有些分量,但出了十里之地,估摸着就算不得什么了。 更何况,自己的那位仇家,即便是自己求到了武当山上,也未必能有什么用处。 “想帮我的话,总得先见个面吧。” “你绕到街后面,第六个巷子第三个门,自己推门进来就是。” “呵,不怕我是坏人?” “可你又不是。” 少女比想象中要聪慧的多。 李文硕笑了一声,转身即走,按照世花花所说的,绕到了街后面,数了第六个巷子便是拐了进去。 和酒巷一样的阴暗潮湿,不过却要更加清静,一个人都没有。 内力微动,身上雨水瞬间蒸腾了个干净,冒出大量的白气。 木门依旧普通,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古旧,原本应该呈现出枯黄颜色的桃木门,因为使用的时间过长,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木垢,变成了黑色。 李文硕一推,门就开了,没有锁。 进去关好门,里面的东西很是杂乱,照明全靠着头顶吊着的一盏小油灯,昏暗的厉害。 明明在外面看着也是应该可以住着三五个人的宽敞房间,可是一进来,能下脚的地方,却是只有这方寸之地。 不过幸好李文硕眼神好,借着些微的灯光往前走,没几步,就听见前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 走进去一看,只见女孩儿把三个凳子叠在一起,站在上面,拿着火折子伸手要去点吊在上面的油灯。 凳子有些不稳,少女惊呼一声,便是摔了下来。 李文硕赶忙上前接住,帮其在地上站好,才无奈的说道:“你没事儿吧。” 女孩儿点了点头,油灯昏暗,看不清样貌,李文硕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火折子,问道:“想把灯点着。” 女孩儿嗯了一声,说道:“平日里我点一盏灯就够了,可是想着你怎么也算个客人,黑咕隆咚的不太好。” 李文硕笑了一声,伸手接过火折子,笑着说道:“给你变个戏法。” 只见李文硕五指一展,火折子的前端瞬间变得通红,冒出了丝丝青烟。 随后五颗芝麻大小的火星飘散而出,落到了他的右手五指上,瞬间就是变成了几团细小的火苗,手指微弹。 火苗破空而出,极为准确的点燃了角落里的五盏油灯。 对于这个场景,世花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震惊,只是屋子瞬间亮堂了起来,似乎有些不适应。 仰着头,借着火光看着李文硕脸上的得意之色,世花花一怔,脸蛋儿红扑扑的,甚是可爱,轻声说道:“你生的真好看。” 世花花长着一副标志的瓜子脸,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个子很小,只到李文硕的腰间。 “谢谢,你也生的好看。” 世花花低下头,从一旁的杂物堆里扯出一个凳子,用手指着,示意李文硕坐下。 李文硕按照她的指示坐好后,她又忙了开来,翻来倒去的,过了好半天,才长出了一口气。 似乎是从那一堆乱糟糟的东西找到了几根封酒瓶用的草绳,然后又来到李文硕身前坐下。 “你一直是一个人吗?” 听得这话,世花花一怔,抬起头说道:“不是啊,我只是出来闲的无聊出来卖酒而已,我父母都是商人,常年在外面做生意,一两年也不见得回来一次,平日里我都是跟爷爷住在一起。” 李文硕一笑,觉得自己想多了,世间或许诸多不幸,但未必都发生在自己眼前。 于是他低头看着世花花,笑着说道:“你还挺厉害的,小小年纪,就会酿酒,真的不错。” 听到这里,世花花一偏头,手指上几根稻草熟练的卷动着,很快就变成了可以使用的草绳,这个过程甚是繁杂而奇异。 “酒都是我从爷爷那里偷的,这些可都是爷爷的宝贝,平日里他不让我碰,所以我就偷着拿,他虽然知道,但是舍不得打我,所以有时候也就听之任之了。” 世花花很是平淡的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从未停止,她似乎永远都在忙一些事情。 李文硕有些意外,眼前的这个女孩儿,虽然还只是个孩子,身上的烟火气却是格外的重,像是个混迹江湖已久的精明商人一样。 “你刚才说,你能帮我,怎么个帮法?” 听得这话,世花花抬起了头,眉毛微皱,瞥了一眼李文硕背后的长剑,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说有人要杀你吗,我想我爷爷认识一些道上混的兄弟,不过看你背着把剑,料想也是个会武功的,那就有些惨了,要是你得罪的那人很厉害,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还道上混的,小丫头,你混哪条道儿的?”李文硕笑着调侃。 谁知世花花却是撇了撇嘴,冷声说道:“我混清风镇酒巷子的,这条街上,没有人敢得罪我。” 这话说的霸气,李文硕也是无力反驳,只是四下瞅了两眼,房间里虽有酒香,但真的好像一坛酒都不剩了。 “想喝酒啊,等一会儿雨停了,我带你去我家,如果我爷爷看你顺眼了,估摸着你才有酒喝。” 李文硕嘴角一勾,笑着说道:“你这女娃娃,要是这雨一直不停,我难道还要在这儿过夜?” 似乎是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世花花一怔,觉得李文硕说的有些道理,义正言辞的说道:“那可不行,我好歹也是个大姑娘了,如果到晚上雨还不停地话,你就只有去住客栈了。” 世花花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儿。 起码在李文硕的眼中是这个样子的,所以他故作可怜的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你可惜我也没办法。” 估摸着是看到李文硕的样子太可怜了,世花花想了想,带着一丝鼓励意味说道:“其实你也不是没机会的,你长得那么好看,是我见过的男人中,第二好看的了,加油。” 听得这话,李文硕笑了,问道:“敢问,你认识的第一好看的男人是谁?” 对于这个问题,世花花想都没有想,就是脱口而出:“是我爷爷啊。”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过得很慢,雨水从屋檐滴下,砸在倒扣在墙角的木桶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虽说还在瀚州境内,但是毕竟已经临近了风华州,这般大的一场春雨,已经算是极为罕见的了。 正值春旱,这场雨来的很是时候,虽然住在丘兴江畔的农人并不需要担心没水灌溉,但总算是省下了几分力气。 第256章 陌上人如玉 从巷子中走出,瞥了两眼地上的积水,澄澈的犹如地上涌出的清泉。 为了讨杯酒喝,李文硕只好跟在世花花的身后,向着镇子外面走去。 轻雨过后的小镇显得格外清新,道旁柳树发出了斑驳的绿意,不过景致虽好,镇子却是太小。 没走几步路,三拐两拐便是出了镇子,踏上了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地上的石子被雨水冲的发亮,不带一丝一毫的灰尘。 径直向前望去,只是见得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看来路还挺远。 李文硕这般想着,可是还没走几步,就只见眼前个子小小的世花花伸手拨开道旁的一丛草挤了进去,稍微惊愕了一下,李文硕也是迅速跟上。 脚步落地的那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了有些微不对劲。 因为只是一步的距离,眼前的景致就是大变,由茂密的森林变成了一个颇具田园风采的庄园。 转头望去,身后景致也跟方才看到的大不一样,这个时候,李文硕才知道遇上了高人。 “奇门遁甲?” “不知道,都是我爷爷弄得,很稀奇吗?” 李文硕点了点头,前面的世花花也不介意,只是在前面带路。 远远的能看到几栋看起来颇为雅致的小楼儿还有竹亭,旁边的竹林下,是一个五颜六色的花圃。 不同于御花堂中花圃的妖艳美丽,这里的花圃颜色中正淡雅,教人舒心无比。 紫尾的鸽子扑啦啦振动双翅,掠过澄澈的天空。 鸽哨声清锐地响了起来,鸽子在空中骤然翻折下降,收敛羽翼,轻盈地落在吹哨人的手指上。 它鲜红的小爪上,系着手指粗的小竹枝。 远来的琴声枯涩,自有一股冷冽的气息,像是一道极细的冰泉从高处垂落。 花圃里摆着一长长的木桌,木桌前端坐着白衣的老者,他屈膝跪坐在细竹编织的水晶箪上,面前小桌上摆着一壶淡酒和两只晶莹剔透的薄胎瓷杯。 他色如白玉的手指轻扣着桌面,凝神在远处的琴声中。 从后面逐渐过去,隔得老远,就听得老者笑了两声,说道:“花花,带客人回来,还真是头一遭啊。” 小姑娘哼了一声,便是转过头,李文硕颇为无奈的躬身行礼,笑着说道:“在下与花花姑娘萍水相逢,应邀,来这儿讨杯酒喝,打扰前辈清修,实在抱歉。” 老者呵呵笑了两声,没有转身,只是说道:“既然来讨酒喝,那就别在那儿站着,过来陪老夫喝两杯,不收你钱。” “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文硕快步上前,到了老人家面前,再次行礼,才端端正正的坐好,然后才打量了一下眼前坐着的老者。 只见眼前之人,身穿一套白色织锦棉袍,不似文士,不像武生,却也不显得不伦不类,看起来,就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 面色红润,鹤发童颜,和那华山之上的逍遥子有的一拼,不过眼中那股淡然的气度,却要更胜一筹。 照世花花的说法,他的爷爷已经年近古稀,可是如今看着,那股潇洒的气度,却是他所见过的哪个人都比不了的。 可以想象,此人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个微微一笑,便可迷倒万千少女的角色。 尚未说话,眼前老者便是已经先举杯,冲李文硕一笑。 李文硕也是笑了一声,举杯相碰,便是一饮而尽。 酒性不是很烈,入口却是极为的舒坦,直给人一种整个人都要重生了的感觉。 “真是好酒,起码十五年以上的女儿红!” 李文硕哈哈笑了两声,伸出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微微眯眼,那股甘醇的酒香还在口腔中回荡。 老者笑了两声,说道:“还真是个资深酒客儿,没错,这酒是老夫十八年前酿的,四十岁之后,我每年都会酿很多的酒,就怕老了之后没有酒喝。” “哈哈,每日能饮如此好酒,前辈这日子过得,真是神仙都比不上啊。” “你这臭小子,倒是会说话,说吧,叫什么,哪里人?” 坐在桌子对面的世花花的爷爷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年轻人,渐渐地,有一丝感慨从他看不出苍老的容颜上发散开来,最后变成一种了然于心,略带怅然的笑容。 对于老人的这种反应,李文硕感觉很奇怪,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只是来讨杯酒喝,身份也没什么好隐藏的,笑着说道:“在下李文硕,从宛州那边儿过来。” “爷爷,你干嘛呀,这是我的朋友!”世花花有些恼。 李文硕能感觉的到,她一发火,老人那种淡淡的威势一下子就烟消云散,甚至变得还有些慌乱。 老人尴尬的笑了两声,转头看着李文硕,说道:“我这辈子,最不知道怎么应对的只有两种人,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孩子,眼下这孩子的爹妈都出去赚钱了,可算是把我这个孤寡老人折腾坏了。” “爷爷!” “好了好了,爷爷不说了,来,喝酒喝酒。” 老人家连忙摆了摆手,把已经一滴不剩的杯子往前一推,还在皱着眉头的世花花便是提起酒杯倒酒,李文硕也是有样学样。 “爷爷,我带这朋友来也是有事相求,有人要杀他,他打不过,我长这么大,朋友可不多,你看着办吧。” 听得这话,不光是老人,连带着李文硕都是一怔,心道不是说你不一定有办法吗,要不要这么直接,我可真的只是来讨口酒喝的啊。 不过这话既然已经出口了,李文硕也不打算让朋友难看,但着实也没有抱任何希望,只是颇为尴尬的朝着老人家笑了笑。 眼前的老者却是打量了李文硕两眼,也是觉得颇为有趣,出声说道:“看你小子,年纪轻轻就已经达到了玄彻巅峰,也称得上惊才绝艳,若是一心避战,天下间能杀得了你的人,也没有几个,我倒是很好奇,你究竟是得罪了什么样的高手。” 听得这话,李文硕心中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对方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境界,自己竟然还觉得对方只是一个不通武功,深谙养生之道的隐士。 可是如今看来,事情可是没那么简单,对方或许真的有办法帮到自己。 于是乎,李文硕的态度更加恭敬,抱拳笑道:“此事说来话长,还未请教前辈名讳。” 老者呵呵一笑,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张嘴一吐,半空中尽是氤氲酒气。 “老朽姓世名林豪,你要是看得起我的话,也可以叫我一声竹林居士。” 雨后的天空是刷洗过一般,没有一丝云雾,蓝晶晶的,又高又远,只不过日暮西陲,显得有些暗淡。 坐在原地的李文硕震撼的无法言语,实在没有搞明白,自己只是随便认识个人,就会是这一位的孙女。 世林豪。 李文硕听上官羽说过这个家伙,他从未见过自家老爷子这么推崇一个人,谈起他时,言语中甚至满是艳羡。 甚至曾经说过,他除了练剑能比得上他,再无一丝可及之处。 即使覆灭两百年,那人也自称是前朝李唐旧臣,姓世名林豪,字无双。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武榜排名第四的绝世强者! 第257章 我的运气应该不错 看着李文硕脸上的震惊样子,世无双脸上并没有什么异色,他已经习惯了。 从他二十岁以后,天下谁人,听到他的名字之后,这般反应都是小的。 当然,当年年轻的时候,他的画像传的满世界都是,抽象的,写意的,写实的都有,大都都在那些少女的闺中小阁里。 天下谁人不识君,当年用在他身上,可是一点儿都不为过。 李文硕再次躬身行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诧,笑着说道:“能在这世间偶遇前辈,还真是缘分。” 世无双却是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我不信缘分,既然你说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要不是因为我孙女,我根本理都不会理你。” 听得这话,李文硕心里不禁泛起一阵苦笑,心想着这位前辈还真是直白。 但是对方既然有心帮忙,他总要试上一试。 于是乎,他就把自己和李绝仙之间的事,细细讲了出来,也告诉了眼前的世无双,如今的对方,可能已经达到了传说中的天冲境。 听完之后,世无双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满天繁星,大大小小,忽明忽灭。 他忽然开口说道:“已经这么晚了啊,花花,去准备点儿饭食,该吃晚饭了。” 世花花冷哼了一声,似乎还沉醉在李文硕所讲的那个故事里,一个人分成七个,世间真有如此神奇的事情? 有意思。 她这样想着,一跃而起,放下手中织了一半儿的毛衣,便是跑跑跳跳的向着后院儿走去。 “前辈?” “唉。”世无双叹了一口气,手捏酒杯,清冽的酒水中倒映着一轮弯月,说道:“白莲僧人啊,没想到这老家伙还没有死,要是当年的他,我或许还能跟他打上一场,不过既然照你所说,他已经练成度生天问霸书,那么想来,你找我也是没多大用处了。” 李文硕也是没有感到多少意外,洒然一笑,说道:“前辈无需叹气,人各有命,既然注定如此,我也没有多余的话说。” “呵呵,你倒是看得开。” “我不是看得开,我是没有办法啊。”李文硕面带苦涩、 “我刚才说过,我虽研究周易八卦,但我不信缘分,也不信命。” 看着世无双微皱的双眉,李文硕连忙给他倒上一杯酒,双手奉上,轻声说道:“我就这么一说,前辈无需介意,来,喝酒喝酒。” 世无双微微眯眼,接过酒杯,不过却没有喝酒,说道:“如果你只是想要逃脱一劫的话,可以暂时躲在我这里避祸,凭借着我布的阵法,白莲僧人即便是达到了天冲境,仅靠着那丝天人感应,也不可能找得到你。” 听得这话,李文硕眼前一亮,说道:“前辈此话当真?” 世无双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当然是真的,我虽不能改天换命,但凭这身本事,遮掩天机还是做得到,你就放心在这清风镇上住着,安心练功,等你觉得,什么时候有机会打赢李绝仙,再出去。” 李文硕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如此整日偏安一隅,要想打赢李绝仙,我怕是一辈子都要躲在这里。” “呵呵,年轻人,总有有点儿志气。” 两人正说着,世花花便是提着一个大大的饭盒走了过来,打开竹篾编制成的盖子,香气便是从中溢了出来。 盛装饭菜的器具不是碗碟儿,而是一个个从中间劈开的竹筒。 “今天天色太晚,时间不够,没什么好吃的,明天中午我给你们做竹筒饭。” 世花花麻利的把竹笋蒸肉、凉拌酱牛肉和三份儿米饭摆了出来,分发了筷子,便是极为不客气的坐到了世无双的身旁,把酒挪到了一边。 “别整天喝那么多酒,对了,李文硕,你的事情有办法解决了吗?” 听得这话,李文硕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前辈答应我,让我在这儿修行一段时间,可能接一下的一段日子,我就要住下了,日后还请花花姑娘,多多指教。” “真的吗?” 世花花明亮的大眼睛中透露出掩饰不住的惊喜。 对此,世无双又叹了一口气,不过随即也是一笑,说道:“你也不要想的太好,你在这里躲藏的时间终究不会太长,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天下都会大乱,到时候黎阳朝廷,能不能守得住我们中原大地,还是未知之数。” 此话一出,世花花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在意,李文硕却是皱了皱眉头。 天下大乱,中原大地有劫难发生? “异族入侵?” 世无双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如今的黎阳,确实是太小觑金帐的那些蛮人了,如果他们还记得一丁点儿两百多年前的事情,就应该明白,草原上的金帐,才是我中原最大的死敌。” 李文硕眉头微皱,他虽不通军事,但也看得出,凭借金帐散乱的部族,即便是那种同力不同心的联军,也不可能对中原大地造成多少威胁。 似乎是看出了李文硕的想法,世无双摇了摇头,说道:“草原上牧场良多,战马高大,人民终日活在马背之上,骑兵强盛本就不是黎阳朝廷比得了的,他们只是缺少一个领袖来带领他们,以往的两百年间,他们没有,可是现在,那个人出现了。” 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什么,李文硕穆然想起了,在拓跋部的时候,那个替他磨剑的人。 一个寻求渴望知识的草原人。 所以他有些沉默,只不过这种情绪,只存在了一瞬间,便是烟消云散,笑着说道:“那又如何,两百年前,黎阳国势远没有现在强大,高祖皇帝仍能带领军马,横扫四海蛮夷,如今刘烨也算不差,总不会比之当年还要不如。” 世无双却只是笑了笑,即便是他,对于两百年前的那些事,也都只是从史书上才知道的。 但是他并不赞同李文硕的看法。 当年高祖皇帝身边,所站立的那些人物,从神算子诸葛明到武将雷千行,哪一个不是千世一出的奇才。 可如今? 想到这里,世无双只是笑了笑,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个老家伙,复国无望,就不差和这黎阳之事了,让这些小家伙们去折腾去吧。” 饭吃的很是愉快,李文硕也是舒坦的很。 这片地方竹楼很多,他随便挑了个房间住下,透过窗子,向外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高耸岩石之上,世无双神色温和,还在轻抚琴弦。 琴声婉转,并不激昂,不似出自他这般盖世英雄之手,反倒像是一个姑娘家弹出来的。 可以想象,昔年一定有一个姑娘,弹这样一首曲子给他听,而如今,他即便能够记住那曲子所有的调儿和情韵,姑娘始终还是不在了。 李文硕能从曲子中听到那股子怀念,却是没有什么悲伤后悔的意味,这是其他表达思念之情曲子中所不曾有的,这才知道。 这是个真正自在的人物,比上官羽还要自在的多。 李文硕听着曲子,微微一笑,想着武榜十人中,自己竟然已经见过了大半,该说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既然自己运气这么好,应该不至于,会倒霉到刚刚二十岁就死在自己曾经的兄弟手里了吧。 第258章 何方牛鬼与蛇神 李文硕起的一如既往的早。 天蒙蒙亮,太阳还没有从极北的冰海中跳出头。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仍旧是最后一个起的。 世无双一大早起来,就在提着一个木制的水壶浇花,而世花花,则是在这不大的庄子里跑来跑去,似乎是在准备吃的。 瀚州人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他们大多一日两顿,实在饿的话,多是晚上再吃一顿夜宵。 但李文硕也不怎么饿,走到世无双的身旁,看着水壶中那源源不断的清水,倾倒许久,不见丝毫断折,似乎和柳青手中的酒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年轻人,一早起来,不去练剑,来这儿看老头子我浇花算什么事儿,能帮助你破境?” 李文硕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谨遵前辈教诲。” 说完,世无双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便是继续专心致志的浇花除草捉虫,态度极为认真公瑾,就像是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李文硕很是无奈的退了几步,便是转身寻了一片空地,拔出碎牙开始练了起来。 倒不是极为随意的练些普通招式,这些日子,他所琢磨的,都是老黄送他的那本蜀山剑法总纲,其中飞剑之术,只是占了三分之一左右的篇章。 毕竟世间剑客儿,无关境界,念力强大到能够驾驭飞剑的本就没有多少,即便是以飞剑之道闻名的蜀山,真正立身的,也是一般的手中剑法。 脑海里已经把秘籍背的滚瓜烂熟,手上也演练了不知多少次。 但是他也明白,一套剑法,想要融会贯通,就要经过无数次的练习。 更何况,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融会贯通,而是把这蜀山剑法变成他自己的东西。 练剑养意,养的却不是蜀山剑意,而是那戮仙一剑的剑意。 真正面对李绝仙的话,目前他仅仅只有这一剑拿得出手。 练剑是一个辛苦的过程,但高手练剑,尤其是已经达到玄彻境界,已经逐步接触到道之一途的人练剑,总是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美感。 所以一旁的世花花也是抱着针线,极为有意思的看着,虽然大多时候,她都在低着头,去织手上那条不知是围巾还是毛衣的东西。 她的体质不错,不说百年一遇的武道奇才,但也差不了多少,而且脑袋聪慧,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练武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对于这一点,世无双不但不失望,反而甚是欣慰。 按照世无双的说法,那就是他的子孙后代可不要做什么只会打打杀杀的武人,该赚钱的赚钱,该读书的读书,该享福的享福。 至于做官? 那就不要了。 我们可是李唐旧臣,岂能效忠黎阳,做那乱臣贼子,两姓家奴的勾当。 道理对不对,先不说,反正李文硕觉得老人家说这话的时候很有气势。 想着老人年轻时候的那个江湖,有年轻的上官羽,年轻的剑鬼柳青,和张宝鼎一样在山下骑牛游历的张远之,就算只是想想,觉得也应该是个极为有趣的江湖。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是到了中午,李文硕也终于见识到了世花花昨天所说的竹筒饭。 和李文硕以前吃的那些只是竹子装的非正宗竹筒饭不同,世花花做的这竹筒饭,可是讲究的很。 竹筒饭的煮法颇具有野炊特点,即砍下一节竹筒,装进适量的山兰米和水,配上瘦猪肉和些许盐巴,不用加其他调料,放在火堆中烤熟,当竹筒表层烧焦时,饭就熟了。 劈开竹筒,米饭被竹膜所包,香软可口,有香竹之清香和米饭之芬芳,用餐时破开竹筒取出饭,异香扑鼻,也是让李文硕开了眼界。 酒足饭饱之后,就该干活了。 虽然以世无双的性格,并不在意,但是世花花的态度,是必须要考虑的。 既然李文硕现在暂时住在这里,大家都是朋友,不好收你钱,但是总这么闲着也不太好。 所以,在世花花的说辞下,李文硕练剑之余,就要帮世无双酿酒。 虽说庄子的酒窖里藏酒,喝上二十年都未必喝得完。 但是由于家里有个‘内贼’,世无双每年,依然都要酿制大量的酒,这是个精细活,简单、枯燥故而繁琐。 把简单的事情做到极致,功到自然成,最终“止于至善”。 正如古大德云:“成大人成小人全看发心,成大事成小事都在愿力”。 李文硕喝酒是个行家,酿酒可就是个门外汉,不过幸好,他所要做的工作也足够简单,就是不断的挖坑,然后再埋上。 地里挖出摆放整齐的酒曲,然后再将酒糟埋入地中。 世无双酿酒味道的秘密来自发酵,使用瀚州本地生产的高粱、大米、糯米、玉米和麦芽混合在一起与酒糟一起蒸制,然后将其埋入半丈深的土坑。 至于之后如何,世无双刚刚要说的时候,便被会持家的世花花给拦住了,说这是自家的不传之秘,日后若是破落了,也好酿酒得个营生,怎么能随便告诉外人。 对此,李文硕无奈的一笑,如果有机会,日后安定下来,他说不定也会像世无双这般自己酿酒自己喝。 不过自己家好像就有个酒坊,回去大半个月,自己也没有好好的去看一下。 没有花多少时间,世花花便是费尽力气,拎出六七个还沾着泥土的罐子,加起来得有二三十斤重,都是各种各样的好酒。 “李文硕,你拿着,陪我去镇子上卖酒。” 听得这话,一旁的世无双也是无奈一笑,随即转过身去,直接当看不见这几乎可以称作明抢的行为。 李文硕也是接过坛子,跟在世花花的后面。 这庄子的阵法极为巧妙,从入口可以进来,却是出不去,出口在另一个地方,而且出去的时候,需要在原地走三步,然后后退五步。 李文硕赞叹了两声,便是跟着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是来到了镇子上。 两人一起回到了那间昏暗的小房子里,看着满地的狼藉,李文硕叹了一口气,便是自顾自的收拾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这个地方并不脏,只是乱,一方面是因为东西实在是有点儿太多了,另一方面,还是因为小姑娘力气太小,独自收拾起来实在是有点儿危险。 按照世花花的说法,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里就是这个样子,能打扫的地方她都打扫了。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伸出手一扯旁边的断了一条腿的桌子,便是有无数的东西砸了下来,然后被他用识念稳住。 一个时辰后,世花花卖完酒,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打了个哈欠,看着眼前宽敞亮堂了不少的大堂,略微一怔,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李文硕,我发现你干起活来还挺有力气,不错不错。” 李文硕拍了拍手,得了小姑娘的夸奖,他只是微微一笑,问道:“你家的酒这么好,虽然少,但这也可以当做一个噱头,为什么不弄一个像样点的门面,那样的话,相信一定会做出很大的名堂。” 听得这话,世花花切了一声,显然对做出名堂这件事没有丝毫的兴趣。 想赚钱的话,她父母虽不是什么名震中原的富商,但也称得上是富甲一方,按照世无双的说法,她就是这个家里负责享福的那个,她想干嘛就干嘛。 于是乎,面对李文硕的问题,她极为义正言辞的说道:“我一个大姑娘,整天抛头露面的像什么话,我以后还要嫁人的。” 李文硕不禁莞尔,心道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 可是这个时候,一旁突然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 木门并不隔音,所以李文硕能够清晰的听见外面的吵嚷声,识念一扫,只见七八个手持刀棍的汉子,一个个横眉立眼,面色不善。 有些疑惑的瞅了一眼世花花,谁知小姑娘也是不在意,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于是乎,李文硕叹了一口气,上前开门,打算看一看是什么样的牛鬼蛇神。 第259章 清风镇上的卖酒人(三更) 可是还没等李文硕走上前去,那本就陈旧的木门,便是被一脚踹开,木屑纷飞四射。 没有人注意到,没有一丝木屑碰到李文硕和他身后世花花的衣角,他们全部在李文硕面前,就是直接绕了过去。 朱二一伙人,原本是行船的商户,前些日子来到清风镇做生意,奈何被别人给骗了个底儿朝天,连是回家的盘缠都找不到了。 几人索性,也就在这清风镇住下,原本也不敢如此任性妄为,但不知为何,这朱二,竟是与镇子南边儿的西门大官人扯上了关系。 要说这西门大官人,复姓西门,单名一个庆字。 据说早年间,家里头也是瀚州一带,数得上名号的富户,可是不知为何,后来家道中落,最后流落到了这清风镇。 虽说是个破落户,但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加上那西门庆,又会使些简单的刀枪棍棒,在城中开了一个中药铺子,成日里赚点儿银钱。 黑白通吃,寻常人也不敢招惹,就是送了一个大官人的敬称。 据说,这人还跟街口卖烧饼武大家的俏媳妇儿有一腿。 一群地痞流氓混在一起,最近开始在这街巷上大大小小的商铺收保护费,不给钱就砸店。 大家虽然生气,但开个店,多为图个安生,为了少生事端,大都都给钱了事了。 他们来这酒巷也不是第一次,也就最近,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家店‘偷偷’的卖酒,一群人登时大怒,随即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大……大哥,我就说这儿有人吧,您看,一个俊后生,还有一个小姑娘。” 胖子很笨,说话还有些结巴,但是朱二却是不讨厌,他生的精瘦,像个猴子一样,不过打起架来却是出了名的狠辣。 三角眼一眯,看着眼前的李文硕和世花花,笑着说道:“二位,初次见面,大家都是街坊邻居的,我朱二也不想为难你们,相信你们这几天也听说过我的名字,把钱给了,我们兄弟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朱二盘算的很好,自己一伙人多势众,手上又都带着家伙,不怕眼前这兄妹俩不给钱。 “否则得话,嘿嘿,爷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残忍!” 此话一出,身后一群小弟皆是跟着哈哈大笑。 可是眼前的年轻人并没有像想象中如何害怕,只是微微转头,笑着跟小女孩儿说了一句:“认不认识他们?” 小女孩儿摇了摇头。 然后李文硕就放心了,不是什么熟稔的街坊邻居,那么几个地痞流氓,打就打了。 “喂,愣着干什么,快点儿拿钱啊!” 听得这话,李文硕嗤笑一声,说道:“快把这踢坏的大门修好,然后麻溜的赶紧滚,劝你别给自己招祸。” 朱二一怔,上下打量了李文硕两眼,直到看到李文硕背后的那柄宝剑,才瞳孔微缩,冷笑着说道:“还遇到了个硬茬子啊,呵呵,你没听说过我朱二,那西门大官人总该听说过吧,告诉你,那是我大哥!” 李文硕再次转头看了一眼世花花,小姑娘还是摇头,明显仍然不认识镇子上这位鼎鼎有名的西门大官人。 “看到了吧,花花不认识你们,我不想惹事,快点把门修好,然后赶紧滚,不然的话,你可能就真的要知道,什么叫作残忍了。” 李文硕这话说的风轻云淡,他也着实,没有把眼前这些人放在眼里,毕竟真的就只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家伙。 可是,他这些话,却着实是惹恼了朱二,他当初做生意,亏的倾家荡产,就是被长得像李文硕这般一个白白净净的儒生给坑了的。 妈的,谁说那些书生秀才只会读书,骗起人来一道一道的,到官府都没法说理! 想到这里,朱二愈加恼火,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人还真是不识抬举,连西门大官人都不认识,我看你是真的找死!” 说完,他一抬手,手中铁棒便是带着呼啸的风声,当头砸下。 身后的一群小弟们,目露凶光,脸上已经浮上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李文硕瞥了一眼那来势汹汹的棍子,叹了一口气,心道若是真的被这一棒子,砸在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脑门儿上,说不得还真得颅顶开花,脑浆四溅。 “够狠的啊。”李文硕低声自语,随即右手探出,后发先至,极为轻松写意的就抓住了朱二的手腕儿,反手一拧,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咣当一声,铁棒坠地,李文硕便是卸掉了他的一条臂膀。 “看什么看,别愣着了,快上啊!” 朱二忍着疼痛,一声大吼,手底下那群人也是反应了过来,一个个吆喝着也就提着棍棒大刀冲了过来。 若是以往,即便是这帮小混混,也必定是人手一把雪亮砍刀。 可是禁铁令,在现在这帮没有官府背景的普通小混混面前,可是紧的很,所以现在市面上,打架斗殴,大家最常用的,就是铁棍。 刀剑之类的,多半只会在拼命的时候,才会从锁的严严实实的柜子里取出来。 打这一群人,对于李文硕着实没有半点儿挑战性。 一手仍然抓着朱二的腕子,没啥惊世骇俗的手段,只用一只左手,在空中上劈下捣,鼻血四溅,几个呼吸的功夫,一大群人手中棍棒就是折断了大半。 一个个的捂着肚子或者胳膊,在地上打滚儿惨嚎。 朱二看到这场景,也是愣住了,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七八个大汉啊,转眼间就这么躺地上了? 正想着,李文硕手上的力道一紧,朱二就是又一声惨嚎,眼泪都快出来了,连声喊着:“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太岁爷上动了土……” “行了,别嚷嚷了。”李文硕也是一声冷笑,说道:“这门?” “小的马上给您换个新的,要上好的紫檀木,绝不掺假!” 李文硕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放开了手,笑着说道:“这样还差不多。” 朱二如蒙大赦,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身边一根被一拳打成麻花的铁棍,仍暗自心惊。 想着这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人,竟是如此生猛,即便是那西门大官人自己,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虽说店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这大门都被踢烂了,就这么走了,也是担心招贼,而且世花花也着实不放心眼前这几个家伙。 所以,李文硕和世花花就是搬着个凳子坐着,李文硕无聊,跟那几个心惊胆战的地痞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永远闲不下来的世花花,也是手里继续编着麻绳。 索性,这么多人,换个门还是很快的。 不一会儿,朱二的几个手下,便是连推带搡的找来了一个木匠,后面两人也抬着一个黄杨梨木的漆胶大门。 至于紫檀木的家具,只能说说,除了皇家,即便是当朝大臣,也不敢用那东西,因为违制。 木匠乒乒乓乓干完活,看着眼前这群凶神恶煞的人,也是胆战心惊,可是也不舍得走,毕竟一分钱不拿,自己可就要亏大了,他家里也是要吃饭的。 李文硕瞥了朱二一眼,精瘦的朱二顿时一颤,极为心疼的从怀中掏出一把雪花碎银,就是扔在了地上。 木匠赶忙接过银子,连喊了几声谢谢大爷,生怕对方后悔,便是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李文硕锁好门,把钥匙递到正在检查大门的世花花手上,便是转头看向了眼前的朱二一行人,笑着说道:“你们几个,也别再干这些坏事了,我最近也会常常来这镇子上,要是再让我听说,你们干坏事的消息,可就不是打你们一顿这么简单了。” 听得这话,一群人连忙点头称是,看这认错态度,也算良好,李文硕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就离去了。 等到李文硕走远了,朱二身旁的那名胖子才是抬起了头,凑到朱二身前,小声说道:“老大,就这么算了?” 朱二不小心碰到了胳膊,疼的倒吸冷气,却仍是冷笑一声,脸上露出狰狞之色,说道:“怎么可能,这么算了的话,我们兄弟难道饿死不成,走,去找西门大官人,让他来跟这人斗一斗!” 第260章 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话说完,一群人,便是向着城南那西门庆的院子走去。 镇子不大,没一会儿,一群人便是到了那大宅之前,朱红色的大门透着些许古韵。 用力的砸了两下门,便是有一青衣小厮极为不耐烦的将门打开,本来他正睡觉,被人叨扰之后刚想骂上两句,可是一睁眼,却是见着了这么几位煞星,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骂出口。 “二爷,您有事?” 待是看清了一群人的狼狈模样,这家丁也是一怔,平日里这些人为祸乡里,横行霸道他也是知道的,什么人竟然敢得罪他们? 这不就是得罪了自家大官人? 朱二心情极差,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别提了,遇上了个硬茬子,赶紧让我们进去,我要见西门大官人,不出了这口恶气,我们在这清风镇是混不下去了。” 听得这话,家丁神色有些犹豫,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下可把急性子的朱二给气了个半死,冷声说道:“你小子堵着门儿想干嘛,难道跟街上那小子一伙的?” 家丁赶忙摇头,轻声说道:“二爷啊,我哪有那个胆子堵您的门儿,只是官人今天着实有事,现在还不方便出来。” 朱二闻言一怔,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声音顿时压下去不少,轻声问道:“是那武大家里的小娘子又到了府上?” “二爷英明。” “唉,倒霉,今天这事儿别跟大官人说,省的扰了官人兴致,明个儿一早,我再登门拜访。” 说完便是满脸愁容,转身离去,今儿个忙活了一天,没拿着多少银子,却是全赔在了一扇门上,身上剩的那点儿钱,还不够兄弟几个的医药费呢! 日暮西沉,天边红霞阵阵,镇子上也是渐渐安静下来,千百号人,有人欢喜有人难过。 朱红色的大门吱嘎一声打开,露出一条缝,只见一红衣妇人,把玩着手中刚得的金钗,极为高兴的出了门。 …… 李文硕和平时一样,趴在窗前,听着琴声,看着窗外静谧的夜色。 不过今晚抚琴的不是世无双,而是世花花,琴声着实让人有些不敢恭维,只能说的是成曲成调儿。 世无双却仍是盘膝坐在那块儿巨大的岩石上,五心向天,闭目吐纳。 李文硕也是安静的看着,没有见到什么自体内发散而出的精气烟柱,感到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世无双,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功法,竟然不需要吐纳真气。 可他吐纳的是什么? 无色的真气? 李文硕这样想着,隐约觉得不太对劲,识念观察,武者吐纳真气多为白色,如有重病,或是中毒,白色的真气中便是会掺杂一些其他的颜色。 但从来没有听说过无色真气。 虽然好奇,但前辈正在练功,李文硕也不能贸然上去打扰,而且他每日睡前,也需要呼吸吐纳,抓紧修行。 世花花很喜欢弹琴,其实她的琴艺也很好,只是她怕疼,所以在手指上套了厚厚的指套儿,拨弦的时候,总是会碰到其他的琴弦。 平日里她也不在意,因为只是弹给自己听,可是今日里,她就有些恼了。 李绝仙也很恼火,以他的体质,莫说大成的金刚不坏,甚至已经超越了当初创建这门功法的那个人。 将金刚不坏修炼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 所以他平日里很难受伤,即便是受伤,凭借着功法极强的恢复能力,只要不被人一拳打碎心肝头颅,皆是休息一段日子就能复原。 可是这一次,他的伤却是拖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好。 原本与罗九衣打上一架,即便对方实力和自己相当,凭借着功法本身的特性,他也是稳赢,更别说当时罗九衣的境界还不如他。 只是,罗九衣最后生死关头,祭出的那万道剑魂作为杀招,确是直接将他的神魂打成重伤,即便是修养了许久,稍微一动,颅中便是传来阵阵剧痛。 更是直接切断了两人之间,凭借度生天问霸书建立的那一丝魂魄牵扯。 不过罗九衣最后也不好过,剑魂补全自身,确实大有裨益。 但是最后强行剥离,用来对敌,可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无奈行径,弄不好,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就会魂飞魄散。 看着眼前的这被受了自己一拳,只是崩出几个口子,仍然没有完全碎裂的万年玄冰,李绝仙的神色有些复杂。 四下里瞅了一眼,四处皆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坚冰覆盖着的曲折蜿蜒的海岸线。 极北冰原。 传说中夜晚太阳的居所。 识念顺着冰层往下探去,脚下似乎有什么小山一样的生物在来回游荡,李绝仙皱了皱眉头。 “鲲。”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眼前这东西,虽说没有千里之大,但也是以往从未见过的巨兽,只不过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识念下沉不足千丈,便是似乎已经到了底。 虽说这般深度,已经不可小觑,但着实不像是藏着太阳的地方。 难不成哪里还有着更深的海沟,那里才是太阳的居所? 李绝仙这般想着,点了点头,吸气,握拳,对着脚下的冰层又是一拳砸下。 巨大的裂缝蜿蜒而出几十里,数丈深的坚冰瞬间碎裂出一个大窟窿。 海水冰寒刺骨,寻常人,只要碰一下估摸着就要冻伤,而李绝仙却是闭上眼睛,直接跃了下去,连护体罡气都没有用。 感受着皮肤表面传来的那股子刺痛感,他的神智却是越加清醒,神色也没有一丝变化。 海水可以使他感受到些微疼痛,却是根本伤不到他。 只是这传说中太阳的温床,却是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明,在下面,只能靠着识念。 不过幸好,他没有碰到那条巨大的鲲,落在了五百丈深的一块儿礁石上,一脚踢飞了隐藏在礁石中的一条大鱼,便是盘膝坐下。 不过他这一举动,似乎是惊扰了这大海中的生灵。 这岩石上居住的生物远比他想象的多,黑暗之中,忽然充斥了各种星星点点的光亮,看着十分诡异。 可是他闭着眼睛,看不见,识海中所感受到的,也都是光点后那一个个狰狞的躯体,甚至岩石的底部,那水压巨大的海床上,还有几个人形的怪物。 他并没有觉得奇怪,因为已经在这里见到了鲲,此刻正在他的头顶遨游,那脚底下,有几个侍奉鲲的海夜叉又怎么了。 没有张嘴,沉闷的声音从他的喉管儿中发出,在这海域中轰鸣回荡,隐约可以听出,是某种使人静心的佛经。 可是海中的大鱼们听不懂佛经,感受不到那股慈悲意,反而更加暴躁。 李绝仙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一声畜生,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杀气席卷而出。 这下海中的生灵感受到了,它们颤抖,惊惧,然后倏然间退走。 水下不能呼吸,他就闭气。 不需要吃饭,他就不吃。 他就这样寂静的坐着,一动不动,不呼吸,不吃饭,不喝水,甚至连心跳也越来越慢。 四周一片昏暗,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三五天,当然也有可能是半个月,冰面上的窟窿消失了,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看不出丝毫痕迹。 第261章 西门大官人 第二天,世无双没有继续酿酒,似乎是有什么事,出门访友去了。 临行前特地嘱咐过了李文硕,如果他孙女出了什么事,就不用担心李绝仙了,因为他自己就会把李文硕撕了。 李文硕连忙点头发誓,说一定照顾好世花花世小姑娘。 不过,世无双刚走,世花花就是转身跑到了酒窖里,指着眼前一个角落里的十几坛酒,笑着说道:“李文硕,这些都拿上,今天我们多卖几坛!” 李文硕无奈一笑,就跟着上了镇子上,街角路口察觉到几个跟踪的,他也没在意,只不过心中的警惕也是提高了几分。 狮子搏兔,亦须全力,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的。 西门大宅内,西门庆听着朱二口中言语,眉头微皱,手向着桌子一拍,便是站了起来,冷声说道:“二兄弟,你放心,这清风镇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还真没有我得罪不起的人!” 听得这话,朱二也是赶忙起身,抱拳说道:“大官人虽是商贾,行事却有侠客风采,小弟佩服,既然大官人这般说,小弟就放心了,只等那望风的小北过来报信儿,我们就杀将过去,看看那人究竟有什么能耐!” 西门庆也是略微点头,重新坐下。 他其实并不是如何生气,只是给眼前这群人做做样子,对于他们所说的那位高手,倒是没有听说过,有些好奇,但并不在意。 酒巷里的那群卖酒人,虽说每家每户,大大小小都有些人手,但是大都不足一提,否则得话他也不会准许朱二去那里闹腾。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清风镇一带混,竟然真的有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二兄弟,这酒巷的店家我差不离也都知道,逢年过节的,也都有过来往,怎么没听过你说的那家店。” 听到这里,朱二也是一拍大腿,说道:“官人有所不知,这家店跟其他店不同,没有店面,只是在墙上掏了一个人头大小的石洞,我刚开始也没发现,就是昨天去的时候,发现有人在那排队买酒,这才知道,这酒巷里,竟然真的有人敢背着我们偷偷卖酒!” 要说这西门庆,长的也算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的风流模样。 此刻也是等到中午,陪着这一群粗人,大大咧咧的吃了顿酒肉,那望风的小北终于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刚进门儿就大声喊道:“二……二哥。” “别急,有什么话慢点儿说,是不是那家伙来了。” 小北使劲的点了点头。 朱二眼睛微眯,转身看向西门庆,叫了一声大官人,一伙人便是从武库中取了磨得雪亮的刀剑,气势汹汹的朝着镇子上冲去。 西门庆自然一马当先,四周路人见到这一场景,也是连忙避开,议论纷纷,想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了那大门前,朱二走上前去,看着眼前的黄花梨木大门,咽了一口口水,终究没有一脚踹上去,用手拍了拍门,大声喊道:“里面儿的小子给我出来!” 刚敲一两下,门便是开了,李文硕饶有兴味的探出身子,看着眼前的一群人,笑着说道:“怎么,又来了,找我有事?” 朱二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很显然,手里的直刀并没有给他什么信心。 “你叫什么名字?” 西门庆看着李文硕的装扮,估摸着也是个会些剑法的江湖游侠,难怪这群地痞不是对手,心中略微盘算了一下,觉得要是能拉入自己手下,那么自己在这清风镇的日子,岂不是更加舒坦? 李文硕瞥了他一眼,想着昨天好像没见过这么一号人,有些疑惑的说道:“西门庆?” 西门庆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正是在下,不知阁下姓甚名谁,出自何门何派,昨天又为何伤了我的兄弟。” 李文硕嗤笑一声,说道:“问的这么详细,查户口呢,你是官府的人,还是怎么的。” 听得这话,西门庆的目光变得有些森冷。 开始见到这人,眼前一亮,也觉得算是玉树临风,估摸着朱二口中所说的盛气凌人只是他们自己夸大其词,可是如今看来,这小子着实是狂妄了一点儿。 “你要是这样说话的话,我们可就不好继续谈下去了。” 看着西门庆眼中的凶光,李文硕叹了一口气,然后笑着说道:“本来跟你们就没什么好谈的,还是那句话,赶紧滚,劝你们别给自己招祸。” 可是这话一出,西门庆二话不说,就是直接动起了手! 铁刀一挥,便是对着李文硕的脖子砍了过去,招呼都不打,和偷袭没什么区别。 此时的西门庆面色凶狠,和平日里那个儒雅风流的商人截然不同,这一手力道极大,刀风呼啸,显然也是个练家子。 不过李文硕看在眼里,却是只觉得有几分好笑,一个不过初境巅峰的武人,竟然就能在这清风镇上耀武扬威,还真是有点儿意思。 他的眼很尖,一眼就看出来,对方这刀上不仅是力道大,更是带着一股螺旋的劲气,虽说在他眼中,只是雕虫小技,上不了台面。 但是在初境之中,也算是了不得的杀招了。 李文硕并没有向他们展示什么了不得的繁复招式,只是平平的一掌,缓慢推出,看着没有丝毫的劲道,直直的迎上了那把刀。 西门庆眼睛微眯,心道你难不成还练过什么大力金刚掌之类的东西,竟然敢以手撼刀锋,真的是不自量力。 一旁跟着过来的几个家丁也是叫嚣着,他们可是知道西门大官人的厉害,当初和虎头帮的人血拼,大官人只是一人一刀,便是在那几十人中杀了个七进七出,浑身浴血。 最终,才是奠定了如今的地位,不然的话,单凭一些钱财,又怎么能在这龙蛇混杂的清风镇立住脚跟儿? 可是下一刻,他们双眼暴突,嘴巴微张,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只见大官人手中铁刀斩在那肉掌之上,并没有想象中血花四溅的场景,反而是铁刀寸寸碎裂,从刀尖儿直到刀柄,被那看起来白嫩的手掌一穿而过。 西门庆也是瞳孔微缩,自是知道遇上了硬茬子,可是心里来不及后悔去怨朱二等人。 他实在不敢想象,这样的一掌打在身上是什么感觉。 可是,那手掌只是握住刀柄就停住了。 看着这一幕,西门庆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眼前这面带笑意的剑客儿,刚想说点儿什么,李文硕就是发话了。 “我记得,我昨天跟你们说过,再让我撞见你们不知好歹的话,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作残忍,对不对?” 听得这话,西门庆一怔,只觉得眼前一花,便是倒飞而出,撞在窄巷的墙上,缓缓滑下。 身上满是碎裂的刀刃和鲜血,虽然没死,但也是身受重伤,不能动弹。 一旁的朱二等人,惊叫一声,也是反应了过来,瞬间鸟作兽散,仓皇逃窜。 可是他们跑得再快,又如何能快的过李文硕? 不见李文硕有什么动作,背后碎牙就是出鞘,在空中划过几道流光,鲜血四溅,惨叫连连。 他稍微控制了一下力道,没有杀人,但是以碎牙的威势,不说磕着就死,擦着就伤那是一定的了,削筋断骨实属家常便饭。 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逃跑的人,便是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便是倒在地上,不是捂着胳膊就是捂着脚,惨嚎不止。 李文硕向前走了两步,拍了拍一个已经吓傻了的家丁的肩膀,笑着说道:“不要紧张,去找两个大夫,喊点儿人,把你家少爷抬走,不然的话,一会儿流血过多,还真有可能出人命。” 那名家丁赶忙点了点头,一溜烟儿就跑了出去。 李文硕转身回屋,吱嘎一声,黄花梨木的小门一关,震得众人心里一跳,惨嚎声都静了一瞬间。 已经神志模糊的西门庆,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那道门,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怨言。 此时的世花花还在卖酒。 不知是今天的酒带的多了,还是来买的人实在太少,过了两个时辰,酒水硬生生只是卖出去三坛。 也就在这一日,清风镇上来了个汉子,生的是人高马大,自称是武大的弟弟,不过后面发生的事情如何,就跟李文硕没有了半点儿关系。 反正自那日之后,他也就再也没见过西门庆一面。 第262章 先天一气(三更) 出去不过三两日,世无双便是又重新回来,依旧每日养花弹琴炼气,没有什么别的变化。 李文硕也是,只不过,最近他晚上看世无双修炼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多。 终于,这一天,在吃饭的时候,他忍不住向世无双问出了这个问题。 “前辈,在下看您每晚打坐练功,却是见不到所吐纳的精气,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文硕态度公瑾,世无双也是呵呵一笑,灌了一口酒,说道:“我本来就没有吐纳寻常真气,你又如何看得到?” “没有吐纳?” 李文硕眉头微皱,心中又是思索起来,既然不是先前所想的无色真气,那究竟是什么? 不用吐纳真气,也可以修行的吗? “呵呵,不用猜了。”世无双又倒了一杯酒,笑着说道:“修行这种东西,不光只有世间所传境界那一种,就像上官羽,他也从未踏入过天冲境,可是难道你就会认为他不如天冲境?” 李文硕点了点头,只是心头还是好奇,于是喝了一杯酒,继续问道:“那敢问前辈,您修炼的是什么?” “唉,爷爷你就是喜欢卖关子,我跟你说吧,我爷爷修行的,是先天之气。” 世花花一语道破天机,李文硕却还是有些搞不明白。 气的思想是一涉及十分广泛的道家哲学范畴,无论真气,精气,无处不都透露着道家的影子。 这也是为什么,在黎阳皇室极其推崇儒术的情况下,道家依然能够压佛家一头,在这天下的思想流派中占得一席之地。 道家之中,也确实有着先天之气的说法,道教丹道的先天一气说,渊源甚早,可追溯于《老子想尔》关于道气的论述,是蜀地独有的丹道理论。 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和修行有什么关系。 不过既然世花花都发话了,世无双自然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轻声说道:“天地人为三才,三才皆有三宝。天有三宝,日、月、星,地有三宝,水、火、风,人有三宝,神、气、精。人的三宝若少一宝人即死亡,人的三宝又分先天和后天。先天三宝为元神、元气、元精。后天三宝为识神、呼吸气、交感精。” “按照我的理解,神气精中,所说的神,也就是识念,精则是当世武道,而气,就是我所修行的先天一气,虽说大体上还要遵循现今的武道境界,但是本质上,却是和当世的武人有着很大的不同。” 夜色十分安静,李文硕也极为认真的听着,世无双所说的话,对于他来说,就像开辟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样。 “那修行这先天之气,所成就的武道,和常人所修炼的,又有何不同?” 听得这话,世无双摇头呵呵一笑,说道:“还真是个好奇的小子,有何不同,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来,刺我一剑试试。”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却也没有矫情,起身先行了一礼,在嘟着嘴的世花花面前,两人便是移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李文硕屏气凝神,双方相隔十丈有余,毫不犹豫,他一剑刺出,虽没用那戮仙一剑,但也未曾留手。 当然世无双这种超乎他太多的武道宗师,也根本不需要他留手。 他体内的真气喷薄而出,右脚在坚硬的地面上踏出一个石坑,身体化作一道残影,瞬间掠至世无双身前,单手持剑,裹挟着凌厉无双的剑气,席卷而出,在原地带起了一阵狂风。 凛然剑气,尽数刺向世无双的胸口。 终于,世无双也有了动作,就像前几天的时候,李文硕对付西门庆一样,只是极其简单的一掌推出。 可是李文硕可不是一个初境武人,甚至在玄彻这一宗师境界,他也可以称得上再无敌手。 他看的清清楚楚,世无双这手掌上,真的没有一丝半点儿的真气,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手掌。 他皱眉,不解,但手上的剑却是没有半点儿减慢。 因为这一刻,世无双是他的敌人。 他隐隐有些兴奋,因为毫无疑问,这是他有生以来,正面对敌中,所遇到过最强大的敌人。 兴奋逐渐变成警惕,最后变成惘然,然后变得极为复杂,但这些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因为李文硕这一剑非常快。 在那段极短暂的时间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让李文硕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种情绪,那就是震撼。 铁剑结结实实的刺中了世无双的掌心,却只是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没有箭头的软弓,射出一支箭砸在皮革上一样,无力垂落,宛若风中稻草。 劲气横扫,剑气崩碎,连带着一旁的地面都犁出了几道深深地沟壑。 李文硕这一剑威力极大,就算前面放上十余层上好的明光铠,他也有自信一剑劈开。 可就是这样一剑,竟是没有在对方的手掌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连层皮都没有划破! 李文硕心中震撼,下意识的说道:“金刚不坏?” 世无双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金刚不坏是佛门功法的最高境界,佛法万千,可是万变不离其宗,修的便是禅念入佛,肉身成佛,无论身心皆金刚不坏,但终归,修的是肉身,而不是气。” 李文硕似懂非懂,喃喃说道:“这就是先天一气吗?” 世无双点了点头,说道:“既然那李绝仙,前世是白莲僧人,那么他的肉身,想必也已经到了金刚不坏的层次,若是你与之对敌,怕是以伤换伤的招式都用不了,否则的话,互换一招,他受伤不受伤犹未可知,而你却是不死也残了。” 听到这里,李文硕犹豫了一瞬,单膝跪地,恭声说道:“请前辈教我先天一气!” 按照常理,世无双估摸着就该点了点头,说什么老夫看你根骨清奇,却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罢了,恰好老夫也没有一个传人,总么也不能让老夫这一生所学随风飘逝,就全部都教给你了吧。 李文硕也是这样想的,对方已经答应帮忙,甚至都愿意给自己提供庇护了,传授自己一两套功法,应该只是小事一桩了吧。 但是世无双并不这么想,他可不是什么凡世俗人,随风飘散就随风飘散,他根本就不在乎。 在这一点上,他甚至连上官羽都瞧不起。 所以,只见他摆了摆手,说道:“这可不行,你我非亲非故,我收留你在这儿躲着已经是给了你师父面子了。” 一旁的世花花甚至也跟着点头,说道:“就是啊,这可是我们家的宝贝,你要学,除非你三年后再来还差不多。” 小姑娘还不知道先天一气是什么,但想着,应该就是很厉害的东西。 而且这是爷爷的东西,肯定是宝贝。 跟自己家酿酒的秘方属于一类东西! 第263章 朕的书库! 时间到了四月。 长安城。 对于黎阳的官员们来说,除去春节,只有四月的“踏青节”和八月的“霜华菊赏”堪称一年一度的盛事。 勋贵们对子女皆门禁森严,怀春仕女、多情公子,也只能借这两个节日的机会眉目传情,暗通款曲。 而皇帝不但不加禁止,反而开恩欲成其事。 多年来按长安的旧俗,这两日皇帝会出宫与士族同乐,大臣们也带着妻女齐聚郊外,把酒赏花。 今年也不例外,天还刚亮,城中已经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人们欢歌笑语着,出门欢乐。 刘烨手扶着皇城城墙,在袁之善的陪同下,看着城中欢快景象,也是有些兴奋。 以往年间,他还不是皇帝的时候,都是身着便装和百姓们一起,在这城中欢愉,与书生对诗词,与公子谈风月,与浪荡子一起调戏一下游春的姑娘。 可是今年不一样,白天他需要处理政务,陪着周燕还有那一群妃子去真真正正的踏青,晚上还要主持大典,当真是没有一丝空闲的时间。 这个时候,诸侯大军,也应该到了那大梁城,不过据最新的军报说,那些草原蛮子畏惧我朝天威,已经策马返回草原了。 至于这大梁城,城门紧闭,里面也没有什么动静,估摸着已经成了一座空城。 想必诸侯这次前去,怕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大梁。 虽然知道不是他们的功绩,但是自己远在天边,他们身在战场,战功究竟如何写,终归是他们自己的事。 自己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随便封几个没有封地的关内侯,赏赐几个庄子就行了。 “陛下,逍遥侯求见。” 听得这话,刘烨一怔,也是喜出望外,最近没有自己那江湖兄弟的消息,他都快忘了,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来到了长安城。 “快请!” 李文硕见到了刘烨,即便是袁之善在场,也没有行什么大礼参拜,事实上他连礼都没有行。 直接走上前去,拍了拍刘烨的肩膀,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问道:“兄弟,你那儿的书多不多,我想借几本儿。” 听得这话,刘烨一怔,神色古怪的看了李文硕两眼,笑着说道:“怎么,转性子了,你不是从来不看书的吗?” “什么叫从来不看书!”一听这话,李文硕可是急了眼,说道:“我虽然不爱看书,但是从小到大,书也是看的不少了。” “是吗,要我猜猜,读的多半都是些野史故事,而不是四书五经,对不对?” 一下子被刘烨说中了,李文硕叹了一口气,觉得很没意思,苦笑了一声,说道:“你厉害行了吧,反正那些经义我是看不进去,快说,你的书房在哪,我去找找。” 看着李文硕急切的样子,刘烨也是微微有些错愕,不过他倒是不急,瞥了一眼城楼下的风采,轻声一笑,说道:“跟兄弟我就别谈借字了,你上次大婚,我没有送上一份儿贺礼,几本书,就当是补上了。” “那感情好。”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轻笑一声,便是由刘烨亲自领路,前往书库,一点儿时间都不想耽搁。 皇家藏书繁多,自然不可能都在御书房,而是在一座专门的宫殿里。 和别的宫殿没有什么区别,也是一样的精致华美,只不过外面上了一把七重的大锁,钥匙由四名太监分别掌管,只有四把钥匙都在,才能打开。 看着上面的刀剑痕迹,李文硕一怔。 似是猜到了李文硕在想什么,刘烨摸了一把锁上的剑痕,笑着说道:“这书库之中,不仅有寻常绝版的各家经义,就连许多武林中失传的秘籍,也是不在少数,所以经常有江湖之人,前来此地,想要盗取,不过这把锁,是由万年玄铁所打造,坚硬非常,能在上面留下痕迹的,约莫都是玄彻境界的高手了吧。” 李文硕也是好奇,但并不奇怪,即便是万年玄铁,他也有信心一剑斩断,只不过看见刘烨意淫的样子,有些不忍心打断。 那锁上的剑痕他看过了,没错,是玄彻境界,但是应该只有玄彻初境,而且出这一剑时极为匆忙。 估摸着应该被大把的侍卫们追杀。 不出所料,果然那四位拿钥匙的太监,也都是玄彻境界的宗师,开了门,进去之后,看着眼前书的海洋,李文硕才是真的震撼到了。 刘烨很慢意李文硕的反应,所以也越加慷慨,李文硕所要的书,不仅帮他找到,而且都是绝无仅有的珍品。 或者说,能被皇家所收录的,本就是绝无仅有的珍品。 倒不是什么武林秘籍,而是几本前唐时期的旧书,分别是《华东知乱》、《九海裕华经》和《宝丰真人手记》,虽然是好书,但在江湖上也不是找不到。 但是这旧唐版本的,可就是实在稀缺了。 李文硕估摸着世无双一定会喜欢,所以拿到书之后,拍了刘烨两下,说你真够意思,过几天再来看你,便在后者和一众宫人震惊的眼神下,御剑升天而起,快速的离去了。 这一举动除却少数几个人,并没有引起多少震动,因为着实没有那么多人抬头看天。 不过刘烨着实也是被吓到了,没有想到,世间真的有人能够御剑飞行。 几位见多识广的老太监,虽然不满李文硕对皇上不敬的态度,但那是人家得的圣眷,乱嚼舌头会被砍头的,他们也不愿意多说。 不过看到这一手御剑飞行,一个个也是神色复杂。 来到了书库的刘烨,并没有重新折回城楼上吹风,索性也就在这书库里转了起来,找了两本儿书,跑到一边的桌子上趴着看。 一本《苍山剑诀》,一本《太上正阳天功》,单是听名字,就知道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秘籍,扔在江湖上,绝对又能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可是刘烨瞅了半天,字也都认识,道理也都懂,甚至连功法运行的经脉穴位他也清楚,可他还是一窍不通。 无奈之下,刘烨叹了一口气,便是把书扔到一边,重新打量起了自己这没来过几次的书库。 确实宏伟壮观,网罗天下奇书,暗自点了点头,心道不愧是朕的书库。 可是四下里仔细的一看,却是发现有一个地方的书有些杂乱,并没有向其他地方那样整整齐齐,当然灰尘,也要少上不少。 “那里的书有谁动过?” 一听这话,一旁的太监连忙上前两步,瞅了几眼,笑着说道:“回禀陛下,是王离将军的学生,谢思远动的,前些年,将军特地向先帝,求过一块儿能够进出这书库的腰牌,后来就留给了这谢思远。” 听得是王离的学生,刘烨瞬间也来了兴趣,笑着说道:“既然是王离的学生,可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边关军中,有这么一位小将军啊?” “陛下,王离将军公私分明,一直避免往军中安插亲信,以身作则,所以如今这谢思远,还只是一介平民。” 刘烨一怔,笑了一声,心道果然是王离的风格,说道:“哈哈,别看现在还是一介平民,既然能被大将军看中,想必有朝一日,一遇风云,便能化龙,日后朕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陛下网罗天下英才,奴才为陛下贺。” 听得这话,刘烨也是高兴,笑着说道:“走,我们去看看,这位小将军在看些什么样的旷世奇书。” 说着便是向前走了两步,细细看了一下书架上的书目,便是直接愣住了。 一旁的太监看这情景,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道是那谢思远可别看了什么违禁的禁书,可是再一想,那些书宫中也没有啊。 太监不知道这些书是什么,刘烨可知道。 《大帝纵横路》、《鬼面神枪》、《诸神之王》…… 这些他以前无聊时也翻看过,倒不是什么武林秘籍,都是一些演义小说,和兵法武功什么的,全然没有半点儿关系。 可是按照太监的说法,这位大将军的学生,每天都会抽出两个时辰的时间,在这里苦读,无论风霜雨雪,全然不断。 “真是可造之才啊。”刘烨不禁感叹。 “陛下说的极是。”一旁的太监喜笑颜开,连忙随声附和。 第264章 大梁城 长安城的热闹还在继续,孙连山也已经带兵到了大梁城下。 原本他们三日前就该到了的,可是京城附近,士兵生活安逸,缺乏训练,再加上诸侯军马军心不齐,各有良莠,竟然每日都达不到规定的行程。 能在今天赶到,这还是他震怒之下,发号施令,接连着五天急行军一百里的结果。 看着远方那黝黑高大的城墙,静静的立于风中,万年不变,沉默的有些可怕。 他也算的上熟读军法,带过十几年兵的人,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带兵去试一下,能否攻下这样一座大梁城。 奈何他收到消息,拓跋部的主力,早在数日之前便已经撤走了。 虽然有些惋惜,又失去了一个能展现他军事才华的机会,不过平白无故,捞上一份儿泼天大的军功,他还是十分受用的。 听着背后的吵嚷之声,他微微皱眉,敢这么吵嚷的,自然不是普通军士,黎阳的军队再疏于训练,也不会目无军纪到这种地步。 又是那几个话比较多的各家将军,在争吵事后如何瓜分战功的事情了。 不过他也不在意,因为这件事情,本就在出征之前,大家就已经商量好了的。 与其说这是一场战争,但是在勋贵们眼中,无疑这只是一场瓜分功劳的交易。 但脚下的战场,却是真真切切的。 战场上黄沙弥漫,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非常适合骑兵冲锋,决一死战。 不过因为是攻城战,所以六万大军中,骑兵只有一万人,当然,最主要的是马匹不够,否则所带来的这些步卒中,也有不少都是可以翻上马背就可以充当骑兵的角色。 孙连山这样想着,心里不知为何,却又总是静不下来。 会有什么变故? 拓跋部主力确实撤退了,这是不争的事实,那么多人看到,不可能有假。 但是,慢慢的,他感受到了马儿的不安,和地面传来的些微震动,瞳孔微缩,低喝一声:“传令下去,上马,迎敌!” 传令的将士一怔,也是迅速的反应过来,惊恐异常的下去传令。 只见还在几百丈外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队一队的骑兵从中缓缓踏马而出,列在城外,排成了极为整齐的队形。 相比装备精良,浑身铁甲,还分有各种军种的黎阳军队来说,他们几乎可以用寒酸二字来形容。 身上只有简陋的皮甲,手上拿着锋利的弯刀,除了胯下的马儿,便是再无他物。 可是仅仅是看一眼,在场的将军便是都满脸肃容,能够做到令行禁止,军容如此整齐的队伍,绝对不可小觑啊。 “对方人数不多,只有五千人。” 身边的副将策马来到孙连山身前,抱拳说道。 孙连山也是点了点头,拔出腰间直刀,在空中穆然一挥,说道:“传令下去,骑射手在两翼护卫,枪骑兵在中路冲锋,剩余步卒,紧跟在后面,负责绞杀残党,一个都不要放过!” “诺!” 拓跋部的主力确实撤退了,不过,他们依然在此地留下了五千骑军,不是用来断后的,而是用来试一下黎阳的军队如何。 拓跋部的骑军忽的动了,三军潮水一样涌动着推进。无数铁蹄踏起烟尘,一道灰蒙蒙的狂浪在大地上升起。 加速之后的战马终于抛下了尘头。 诸侯的军士们眼睁睁地看着身着青色皮甲的草原骑兵冲出了滚滚飞灰,聚成一片依大地起伏的黑灰色波涛。 “冲锋!” 不知道黎阳的阵营中谁发出了这样嘶哑的声音,而他的声音立刻湮没在铺天盖地的铁蹄声里。 —— 拓跋部的冲锋,仿佛贴着地面而来的黑色大潮,让孙连山想起了前些年在钱塘江观潮时的情景,只不过这股潮水漫过的土地只剩下累累的尸骨。 天启二年的踏青节,这是诸侯的大军,第一次见识到这股黑色的大潮。 那时候黎阳的将军们士兵们都惊骇了,面对着这股潮水仿佛灵魂离窍。 不该是人类能够使用的战术,他们这么不畏生死地冲来,纵马越过箭雨越过障碍越过同伴的尸骨,拼死也要把马刀砍在敌人的头上。 像是一群发了疯的疯子,又像瀚州丛林中那些成群贪吃的恐怖蚁群,总归是种极为恐怖的东西。 他们不畏惧,于是黎阳的士卒们畏惧了。 那一战,拓跋部五千轻骑的冲锋,打垮了六万黎阳大军的结阵。 当然,这种事情不光是能用勇气解释的了的,拓跋部的战马,比黎阳南方而来的这些所谓战马更加高大,跑的更快,常在黎阳军队阵型尚未铺开的时候,就已经将其凿穿。 那些骑射手手中抛出的绵软弓箭,或许是可以洞穿敌人身上的皮甲,但是除了极少数,却是根本没有给最前面冲锋的骑兵造成有效的压制。 全部被高速奔驰的战马甩开,落在了背后。 战马人立而起,甚至直接可以将黎阳的骑军踩死! 如果换上北地边军,和那北地大马,或许结果会稍有不同,但是此时此刻,谁也无法否认这群轻骑兵的优良。 他们冲进步卒中,仅仅是把手中弯刀平举,靠着战马高速带来的巨大冲力,就可以轻松收走无数的生命。 当整队的骑军,在阵后汇集,两军交错而过,他们的背后,往往只剩下一片烟尘尚未落尽的修罗场。 但是拓跋的骑军并未就此远去,他们调转马头,前队变成后队,宛如一支离弦的利箭,再次悍然的插入了战场,将已经七零八落的大军再次冲散。 这个时候,仅剩的两千骑军,才招摇着,向着草原的方向跑去。 他们的身后,烟尘阵阵。 孙连山的刀口在滴血,肩膀上的铠甲缝隙中也在滴血,可是看着那股远去骑兵的背影,他的神色有些复杂。 他们还是拿下了大梁城,但是这么回去的话,怕是一丝功绩都不会有,甚至自己的脑袋都会被砍掉的吧。 六万打五千,不仅被对方跑了,还丢下了接近两万具尸体! 如果他是刘烨,他也会砍了自己。 抬头望天,他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死定了,随即苦笑一声,说道:“步卒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其余人等,随我入大梁城!” 柔和的阳光自高天之上洒落,照耀在有些暗淡的铠甲上,仍然能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可是这群尚自年少的将军,却是没有一个,有心情去擦拭身上那具平日里珍爱有加的明光铠。 或许是因为先前的战斗失血过多,他们的脸色有些苍白。 缓缓步入大梁城,城中四处一片破败,充斥着马粪的骚臭味儿。 一旁的民居上,甚至还能看到触目惊心的血迹。 屠城。 孙连山想到了这两个字,心里有些苦涩,虽然早在长安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只不过,现在亲身踏入这片鬼蜮,他才感受到了那种寂静中透出的恐怖,丝毫不亚于方才拓跋部骑军冲锋时带给他的冲击。 看着路边民房上斑驳的血迹,他穆然间有些愤怒。 想着现在的长安城,估摸着还沉浸在踏青节的欢歌笑语中,不知道刘烨听到了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这般想着,孙连山甚至自嘲的笑了笑,叹了口气,说道:“我确实该死啊。” 第265章 日精月华 能够御剑飞行之后,即便往来长安和瀚州,对李文硕来说,也不过两三日的功夫。 转眼间,又是看到这个消失了两三天的讨人厌的家伙,世花花愁眉苦脸的样子瞬间消失了。 看着眼前的摆着的三部书,世无双眉头微皱,有一本好像看过,不过没看过唐版的,啧,不说还真有点儿心动。 “你不会以为,拿两本书给我,我就会教你先天一气吧?” 听得这话,李文硕连忙说道:“自然不会,前辈岂是那般计较身外之物的人,即便我什么都不给,前辈想教我的话,自然也就教了,可是晚辈想着,要拜师学艺的话,没个拜师礼怎么行。” 世无双点了点头,这个回答让他很满意,手指抚过书精致的封面,抬起头,看着李文硕说道:“这唐版的《宝丰真人手记》据说已经绝版,你从哪里找来的?” “长安城的书库之中。”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当你几天师父。” …… 先天一气的修行说简单不简单,但是说难也不难。 世无双从自己的房中,翻出了一个薄薄的小册子,就是扔给了李文硕。 书名《先天一气》,下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世无双著。 回到房中,翻开书页,密密麻麻的都是小字,若是平时,李文硕一定看的头都大了。 可是这一次,他却罕见的用心,凭他的天赋,不说过目不忘,也相差无几,仅仅用了两天的功夫,便是将这先天一气的修炼原理,背了个滚故烂熟。 稍有不懂的地方,也是请教了世无双,对方既然收了他这个徒弟,也是格外用心。 修行没有像寻常一样,呆在屋子里面,而是和世无双一起,盘坐在那块儿巨大的岩石上,同样五心向天。 按照世无双的说法,外面空旷阔达,比屋子里更加容易感受天地元气。 对这个说法,李文硕有些疑惑,但也不敢怀疑。只不过,他在修行的第一步上,就是遇到了麻烦,这是他以往修行剑道的时候,所不曾遇到过的。 他按照册子上的功法运行,能够感受到自身的气,却是感受不到那所谓的先天一气。 倒是身旁坐着的上官羽,那呼吸吐纳的过程,在他眼中看着却不再是原本那般,一股淡青色的气柱,在他的周身盘绕,单是看着,就透着一股沉重的力量感。 “别看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每个人生下来,就有那先天一气,只不过常人的先天一气太小,所以你才感受不到。” 李文硕点头称是,闭上眼睛继续,这个过程是开始,但也最是艰辛,只要找到了那股先天一气,以后的修行,不过就是按部就班的事情。 清风吹过,即便是风华州,这时候的空气也感受不到了凉意,人们脱掉了身上的小袄,换上了凉快的薄衫。 李文硕放空大脑,细心感悟,先天之气就在他的体内,已经掌握了望气之法,找到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而且这些天,他也一直在体味着上官羽的修行,看着那磅礴如海的先天之气,才是明白了世无双的强大。 而就是这般强大的人物,也没有把握胜过李绝仙。 这时,他才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了这股差距。 不过还好,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让他感受到了那丝沉浸在丹田之内的先天之气,大概只有头发丝粗细,拇指长短,娇嫩的如同一个婴儿。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一个婴儿。 生命之始,本就是这一缕先天气,后来自己人虽然成长了,先天之气却是没有成长。 李文硕轻声一笑,按照册子中所记载的方法,像世无双一样,吸收天地间的日精月华这一最原始的宇宙能量。 终于也是明白了,世无双为什么总是喜欢在晚上修行。 日精也就是所谓的太阳真火,霸道无比,极难炼化吸收,想传只有南方火山中的火精灵或是三足金乌这种天赋异禀的神兽,才可以。 相比之下,月华之力就好吸收多了。 按照世无双的说法,世间的绝大多数妖怪,都是吸收月华的。 李文硕很震惊,他没见过妖怪,也不认为世间真的有那东西,当问到世无双的时候,对方给的答案是肯定的。 世间有妖怪,只是不像是神怪故事中那般,和人类恰好相反,人修力,妖修智,所谓妖怪,就是天地间一些通灵的异兽。 听到这个说法,李文硕心中的震惊才略微平复,感受着体内那一丝先天之气雀跃的样子,李文硕有些欣喜,感觉自己的精神都好了几分。 不过也是有些疑惑。 “太慢了些吧。”李文硕皱了皱眉头,依照自己现在吸收月华的速度,一百年也未必能达到世无双如今的层次。 听到这话,世无双却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算慢了,人通灵智,又有方法,你看那些妖物,即便修炼了几百年,有的也只是稍微开了一些灵智。” 李文硕苦笑一声,说道:“师父,这道理我懂,只不过要是这么一直慢下去,怕是还没到我修炼有成,就被李绝仙打死了。” 世无双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本来也就没指望,你修炼了这先天之气就能打败李绝仙,不过你说的也对,按照你目前的修炼速度,确实是有些慢了。” 说罢,只见世无双低喝一声,眼中瞬间射出几道精光,看这雄浑程度,就知道,世无双不但先天一气上的成就惊人,就连寻常武道,也达到了世间顶尖的层次。 李文硕稍一愣神,便是立刻闭上眼睛,集中心思,感受着周身那异常庞大的月华之光,他有些惊喜。 急忙运行功法,宛若一个饕餮一般,肆无忌惮的掠食着空中的月华。 当然,在一旁的世花花眼中,这一幕就变得十分诡异了。 李文硕周身所做的位置,月光变得要比其他地方明亮的多,岩石上甚至已经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犹如满月之时的一地银霜。 可是今日天空之上只有一道弯弯的月牙,甚至还被乌云挡住了一半。 就是这样,世花花还是看不清李文硕的脸,甚至李文硕的身体边缘都暗淡了几分。他就像一个黑洞,连光到了他的身边,都无法逃脱。 如此大量的吸收月华,速度岂止快了十倍,仅仅是一个晚上的功夫,李文硕就感觉自己身体的生机提升了不少,那根原本只有头发丝粗细的先天之气,也粗壮了不止一倍有余。 只不过,第二天的时候,李文硕就是有些无精打采了。 见到李文硕这样子,世无双也是一笑,说道:“小子,人有精神气魄,即使修行先天之气,可以让你精神百倍,但是不睡觉的话,终究太过伤神。” 李文硕打了个哈欠,苦笑一声,说道:“昨晚太兴奋了,根本没有感觉到困,哪里想到,这修行一停,瞌睡虫便是找上门了。” 早上没有早饭,若是以往这个时候,李文硕一般都在练剑,只不过以他现在的状态,再去练剑,就是多此一举,有害无利了。 想到这里,李文硕便是回到床上,打算把昨天没睡的觉给补上,晚上还得继续修行呢。 第266章 天人何在? 世花花很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李文硕这些日子,上午练剑,中午吃过午饭之后,便是开始研究如何用太阳真火来熬炼先天之气,到了晚上,更是在世无双的辅助下,吸收月华,忙得很。 换句话说,都没有时间陪她卖酒了。 虽说就算平日里,她卖酒也是隔着一段时间才去几次。 但是那个老屋,她可是付了租金的,总不能赚回来的酒钱,连租金都不够付。 叹了一口气,再看着一旁闭目盘膝眉头紧皱的李文硕,一双美眸里面就是充满了怨气。 李文硕自然是一点儿都没感受到,此刻他的心思,是全部都沉浸在这先天一气之上。 平时没觉得,此刻用这观气之法,感受着所谓的太阳真火,炙热无比,相比之下,自己的先天之气,真是弱小的可怜。 方才他只是稍微用太阳真火熬炼了一瞬间先天真气,便是浑身通红火烫,一口老血喷出,差点儿自焚而死。 只不过效果也是明显,只是一瞬间,他的先天真气增长程度,便是抵得上晚上那两个时辰吸收月华加起来的总和,而且还是在世无双帮忙的情况下。 只不过,经过那一下,自己的那一丝先天真气便是无论李文硕怎么摆弄,都不愿意动弹了,这可把李文硕吓了一跳,过了两个多时辰,才有一丝恢复的痕迹。 他也是个胆子大的,即便如此,也没有放弃用太阳真火熬炼先天真气的想法。 为此,世无双也是颇为无奈,又回到屋中,扔出来一个更加破旧的小册子,看其时间,应该也有着几十年的历史了。 李文硕有些疑惑,翻开一看,竟是一篇关于太阳真火熬炼先天一气的手记,只见上面记录着: 唐历四百零八年五月一日,初次尝试太阳真火,仅支持三息的时间,身受重伤。 五月五日,第二次尝试,支持了两息时间,再次受了轻伤。 …… 八月十五日,阴天,第十五次尝试,用识念包裹先天真气,虽可不受伤,但收效甚小,远不及吸收月华的程度。 …… 十一月十五日,第三十次尝试,识念用规律的收缩震动,太阳真火入体,支持了十息时间,重伤。 唐历四百零九年三月,第三十一次尝试,修习寒冰掌,以寒冰真气镇压太阳真火,支持三十息时间,虽镇压成功,可是太阳真火消散,没有达到熬炼先天之气的效果,失败。 …… 下面还有很多,后面看到,世无双甚至连用意志直接镇压太阳真火的方法都尝试了,但是最终仍旧失败。 太阳真火所代表的那缕自然之威,着实不是以人类意志就能镇压的了的。 有了前辈经验,固然令人欣喜,但是同样让李文硕皱眉,世无双花了五年的时间尝试,得出来的结论就是,如要修炼先天一气,便是要顺天应道,通过相对温润的月华来熬炼。 这一点上万灵平等,也是天地间不可违逆的规则。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李文硕自然会遵循前辈指示,慢慢的修炼,毕竟那都是时间凝聚出来的心血结晶。 可是现在确实有些急切了,他又不是孤身一人,可以在这儿永远藏着。 若是那不知道时候就会突然跑出来,向世人宣告自己无上境界的李绝仙找不到自己,反而对自己所在乎的那些人发难,到时候可就是真的后悔也来不及了。 所以他还在尝试,好在世无双替他排除了很多方法,让他少走一些弯路。 不过,最终她还是被世花花拉走了,看着小姑娘瞪大的眼睛,今天不卖酒,估计是啥也别想干了。 李文硕无奈的笑了笑,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休息一下,于是乎,就提着三五坛好酒,到了镇子上。 清风镇作为一个交通枢纽一般的存在,想比风景,倒是更透露出一股子商贾的气息,镇上的各行各业,也都颇为繁盛。 虽然耳边永远是人声嘈杂,但在李文硕眼里,小镇还算是平静安详的,接连成片的百年老屋、摇橹声、木栅门、小河水、石拱桥,这些事物加起来,真的就像是一幅水墨画。 竹篮子、石板路、河埠头,甚至还有那让他觉得有些熟悉的黄油纸伞,这些都让他感到亲切。 这些小镇百姓的朋友被慷慨的阳光和静谧的河水所徜徉,骚动不息,或者轰轰烈烈,或者潜移默化,在小镇上恣意东加一笔,西修一角,增增减减,让一个拳头大的地方,充斥着极为诱人的魅力。 当然,经过西门庆一事,镇子上的人,也是渐渐知道了酒巷深处,有那么一家没有门面的店,里面酒香四溢。 里面有个卖酒的小姑娘,一个能把大官人打的满地找牙的武林高手,听着就像说书的口中故事那般,极为神秘,吸引人。 来买酒的人很多,但是酒的数量,却是不变,就那几坛。 不过物以稀为贵,越是这样,人们反而越加蜂拥而至。买到酒的人,常常会像没有买到酒的人炫耀,酒是多么多么的好喝。 于是,这些日子来此排队买酒的人,越来越多。 然后理所当然的,世花花这个小财迷开始加价,短短时间内,本就不便宜的价格翻了三倍,还有着继续上升的趋势。 可是人们依旧毫不在意。 李文硕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怕说多了,世花花这个小财迷就开始连他喝的酒都要收钱了。 到了晚上,李文硕吃过饭后,依旧一边听着世花花弹得不是多好听的曲子,一边陪着世无双练功。 “前辈,为何平日看您自己修炼时,没有刻意的去凝聚月华,那样不是更快吗?” 听得这话,世无双轻轻一笑,摇了摇头说道:“人力有穷时,我现在的身体,每一寸血肉之中,都已经布满了先天之气,无需动念,体魄都堪比佛门的金刚不坏,现在之所以还在修炼,这就和修身养性差不多了。” 李文硕也是点了点头,想着自己那只有缝衣针粗细的先天之气,别说覆盖全身血肉脏腑,即便是充盈一根小拇指,都极为的困难。 不禁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一个人能把武道、先天之气、识念、还有肉身同时锤炼到巅峰,那样的人,该是如何了得。” 世无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现在的我,已经把武道,先天之气,识念三种东西大概修到了极高的境界,唯有肉身一途,实在是年老体衰,再难求得,不过,若是世间真的有那样一个人,精神气魄皆以至人道绝巅,即便是称之为天人都不为过了吧。” 听到这里,李文硕有些走神儿,天人之境,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境界吗? 正想着,世无双又是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也没有必要追求修的这么多,就像上官羽那老家伙,一辈子只练剑,到最后不也练了个超凡脱俗,举世无双?” “到最后还不是生死不知?”一提到上官羽,李文硕就是有些腹诽,这老爷子,临走之前,也不打个招呼留个话。 世无双笑了笑,说道:“那是两码事,上官羽是死是活,想必日后跟这人世间也都没有了关系,他的剑道修的是超脱,仙气太重,本就不是人间之剑。” “超脱。” 李文硕嘴里轻声念叨这两个字,似乎是抓住了什么,可又不太确定。 第267章 太阳真火 时间过了有一阵子,大梁城的消息终于传到了京城,这么大的事情,想瞒也瞒不住。 黎阳已经有近百年,没有经历如此惨烈的失败了。 不止是长安城,整个天下都在议论。 上至朝廷命官,各地诸侯,下至白衣士子,平民百姓,一个个也都是群情激奋,嚷嚷着要打回来。 一些草原蛮人罢了,竟然还敢欺辱到了我中原大地的头上,这还得了! 可是也就是这么说,刘烨也是头大的很。 他是有着一统天下的野心,或者说,这本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但现在来看,有这个计划的人似乎不止他一个。 草原上有头狮子,已经在向他展露锋利的獠牙了。 而他现在,虽说看起来把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实际上,却是连脚下的位子,都有不少人虎视眈眈。 虽说并不被他放在眼里,但不可否认的是,一旦自己出兵草原,一定都是一群拖后腿的。 而且这一次,这个名叫拓跋的部落,着实给了他一些惊喜。连着斩了十几名斥候,才是传来了最新的消息,拓跋部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统一了整个草原。 最主要的人物,就是他们部落中的大祭司,乌兰巴特尔,天下第三的高手。 还有他们部落中,排名第一的勇士,也是如今拓跋部首领拓跋烈的叔叔,九黎王乌颜古,天下第八的高手。 “陛下,微臣以为,五千打六万,我军又不是什么两手空空的平民百姓,这实在是说不通。” 再次听到这个消息,心中越加郁闷,看着下面的兵部侍郎,刘烨冷笑一声,说道:“那么爱卿有何见解?” 兵部侍郎也是一阵头大,他也不想出这个头,可是上朝之前,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如果没人出头的话,皇帝可能就会找他们出头了。 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回禀陛下,臣以为,六万打五千,又是平原上的正面冲锋,即便把士兵一窝蜂的推过去,也可以赢了,而孙连山只顾书上所学,拉开阵势,实在只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庸人,他需要为那两万将士的生命付出代价。” 听得这话,袁之善四下里瞥了一眼,见四周没有一个人有抬头说话的意思,就知道,他们开小会的时候又把自己这个首辅大臣给忽略了。 心里也是一笑,一窝蜂推过去,那黎阳还分什么兵种,直接全部换成枪骑兵不就成了。 他虽不通排兵布阵,也是知道孙连山一个领兵多年的老将,绝不是什么纸上谈兵的废物,只是这一仗,打的实在是太难看了。 刘烨也是冷哼一声,说道:“当初推举他上阵的是你们,如今说他只会纸上谈兵的也是你们,怎么,各位大臣思虑转变的还真是快啊!” “微臣惶恐。”兵部侍郎连忙跪下,脑袋紧紧地贴着地面。 “你惶恐个屁!你要是真的惶恐,此刻,就不会在这里,还想着怎么让孙连山背这个锅,而是去想着如何抚慰民心了!” 刘烨喘着粗气,他实在是气的不行,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直接派遣北地边军,总么也不至于如此。 不说画戟王离,就算饿虎黑狐锦绣刀和那神通大将,又有哪一个是好惹的。 “陛下?” “传朕旨意,孙老柱国于国有功,家里又只剩下这一根独苗,自然不能让孙家绝后,孙连山就此贬为边军小卒,永世不得归京,其余各路将军,也一样!” 刘烨如此处置,已经算得上是格外开恩,那些将军家里,大都也是不缺这一两个儿子,但仍有几人,是家中独子。 大殿之上,只见几名老臣就是跑了出来,跪伏在地上,哭喊着望陛下开恩,臣就这么一个儿子或一个孙子之类的话。 可是刘烨这个时候哪里听得进去,就算听得进去,他是君王,说出去的话就是圣旨,就是天命,收不回来了。 刘烨拂袖而出,早朝结束。 这个时候默默无闻的袁之善才是走上前去,把几位老大臣扶了起来,嘴上说着大人不用伤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话,心里却是腹诽的紧。 你们只有一个儿子,那么战死的那两万边军家里又有多少个儿子? 昨日沙场埋枯骨,今日家中披缟素。袁之善叹了一口气,这几日,京城附近的军镇,怕不是要有多少人伤心欲绝。 清风镇 各地商贾来往,李文硕甚至比刘烨得知这个消息更早,听到消息中的拓跋二字,心情有些复杂,却是知道,自己这辈子,估摸着是没有和这些草原汉子坐在一起喝酒的机会了。 下次相见,就是仇敌,相信每个中原人,无论朝廷还是诸侯,都是如此。 就连一向自称前唐旧臣的世无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怒不可歇,张嘴大骂刘烨就是个废物,诺大的中原,兵强马壮,竟然连一些草原上的蛮人都打不过。 李文硕安慰了一会儿老爷子,陪着喝了两杯酒,便是继续研究如何使用太阳真火熬炼先天一气去了。 这段日子,他也尝试了两种独到的方法,虽然失败,但是有着世无双在一旁护法,也是没有受伤。 盘坐在岩石上,闭上双目,功法运转,感受着空气中那无数道将天地充满的赤红色太阳真火,轻轻呼气,便是将其中一缕引入体内。 太阳真火在真气的包裹下,顺着筋脉,来到丹田,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李文硕的头顶却是已经冒出了冷汗。 现在世无双不在身边,他的先天之气,虽说已经有了小拇指粗细,但相比这太阳真火,还是要弱小太多。 深呼了一口气,太阳真火包裹在先天之气周围,那层包裹着的真气也是渐渐散去。 与此同时,他的体内,一缕剑意升腾。 他想要以这剑意镇压太阳真火的躁动,和世无双最后无奈之下,试过的用意志镇压太阳真火没有什么两样。 只不过,他有个想法想要实验一下。 天道五十,人衍四九,既然人力镇压太阳真火不可行,那么那超脱其外的一可不可以。 感受到那股剑意,方才只是火烫的太阳真火犹如猛火遇到热油一般,瞬间高涨,李文硕能够感受到那股愤怒的意味,犹如某种至高无上的意志被挑衅了一般。 戮仙一剑的剑意也是猛然增强,杀机渐起,就连不远处茅屋中喝酒解闷儿的世无双也是轻咦一声,转头看向了这个方向,隐隐有些期待。 幸好引入的那缕太阳真火实在太小,暴跳了两三息的时间,便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最终沉寂下来,所剩下的,唯有一团赤红色的精纯能量。 虽然喜出望外,但李文硕同样不敢放松,小心翼翼的吸收了之后,感受着那股精纯无比的力量,瞬间也是一喜。 猛地睁开双眼,有一道隐约可见的精光自眼中射出,身上气势登时就是有了变化。 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边的世无双,也是满脸欣慰,笑着说道:“成功了?” 李文硕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成功了。” “先遇到上官羽,再遇到我,这也是你的机缘,来,继续修炼,也让老夫看一下,天地间唯一一个,吸收太阳真火能量的人,用几天时间,可以将这先天一气修至圆满!” 听得这话,李文硕也是一笑,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历,接下来的一切就会顺利的多。 以戮仙一剑的超脱之意,斩去太阳真火中的狂躁,虽然是简单粗暴了些,但是也只能说一句,不愧是上官羽的剑意。 世花花去做饭了,而世无双却是守在李文硕身边护法,源源不断的太阳真火,在戮仙一剑的剑意之下,变成了一道道精纯无比的能量,最后融入到了那缕先天之气中。 第268章 冰原上的拳头(三更) 草原之上,拓跋部现在已经成了所有部落的首领,这一次远征中原,他们更是抢到了足够所有人度过一个冬天的粮食。 拓跋烈很兴奋,虽然早就知道中原富庶,但是没想到,仅仅抢了十几个寨子,一座大城,就可以收获这么多东西。 然而部落里的人现在也没有闲着,召集了整个草原,上百名铁匠,把那些从中原抢来的铁料,融化成铁水,然后铸成兵器铠甲。 或许比不上中原的百炼钢,但是草原上的冶铁技术也没差上多少,能够炼制出削铁如泥的弯刀,也可想而知。 尝到了甜头的草原人,也是十分的兴奋,他们没日没夜的干活,却是没有了多少怨言。 因为天神实现了他的承诺。 让他们有饭吃,有衣服穿,甚至还在教授他们知识,让他们读书识字,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在以往,那可是大贵族才能拥有的权利啊。 他们也知道,当手中的铁器变成兵刃的哪一天,就是他们再度踏上那片富饶土地的时候。 天神向他们承诺过,那个时候,他们将成为那片土地的主人,永远不会回来。 已经十一岁的拓跋烈,觉得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他需要一套真正属于自己的铠甲,将来有一天,他将穿着他踏上战场。 所以他在找乌兰巴特尔。 众所周知,草原上虽然有极好的铁匠,但是最好的铁匠,却永远都是那些部落中的祭司。 乌兰巴特尔是草原上最伟大的祭司,被无数人奉为神明。 他想让他给予自己神启。 可是他找遍了部落,也没有找见乌兰巴特尔的影子,有人告诉他,大祭司出了部落,往北去了。 乌兰巴特尔走的很快,也已经走了很远,跨过了很多部落,一路也见到了很多的活人和死人,牛羊还有苍鹰,可他都没有停留。 只是间或有时抓一只肥硕的獭子充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北走,或许是因为自己想去看看那片冰海,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既然是祭祀,总要去亲眼见一下那沉睡在冰海下面的神明。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见到,四周尽是无尽的白雪,和扬起的风沙,他皱了皱眉头,识念的感知里,不远处还有几头硕大的白熊。 那是神的宠物吗? 神是至高至热的光明,可是为什么在此地,却是看不到神的影子? 他有些疑惑,不认为脚下的坚冰可以阻挡神的光辉。 他继续站在这里,任凭大雪被寒风吹起,挂在他的身上,让他变成了一个雪人。 过了不久,耳边传来卡拉一声响,他的瞳孔微缩,不远处的冰面裂开,裂痕越来越大,仿佛要有什么东西从冰层下冲出! 他的眉头微皱,身子一震,冰雪簌簌落下。 乌兰巴特尔不觉得这个地方还会有什么人,他的识念覆盖过去,感受到了冰海里巨大的鲲,他从中原的书中读到过,这让他很是震惊。 可是这并不是冰层破裂的原因,他的识念探了过去,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卡拉拉的响声停止了一会儿,然后再度响起,惊天动地,远在几里之外的白熊吓得四处逃窜。 眼前的冰面彻底碎裂,一道瘦削的身影从冰层下面缓缓走出,一袭黑袍,干干净净,不带一丝水渍,即使身在狂风之中,也没有被风吹乱一丝衣角儿。 乌兰巴特尔的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他可以确定这个人不是天神,但是对方明明就站在那里,他的眼睛看得见,耳朵听得到,可是偏偏他的识海里,却是感受不到。 “你是谁?” 听到这个声音,李绝仙没有动,稚嫩的脸庞上生着一对苍老的眸子。 前世他最强的时候,没有踏入这个境界,如今他已然练成,甚至超脱了度生天问霸书,跨入了这个境界,感觉却又是有点儿奇怪。 他的脑海中想起了很多事情。 也不能说是想起,因为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些被他斩断的因果,尽数加在了自己身上。 简单的来说,现在他很烦,感觉自己的脑子里面有好几个声音,在说话,在悲伤,在朝他疯狂的喊叫。 “我是李绝仙。” 这话说的异常坚定,不像是再回答对方的问题,更像是在告诉自己一样。 乌兰巴特尔皱了皱眉头,说道:“中原人?” 李绝仙终于正面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有些意外,但是脸上却是没有什么表情,冷声说道:“没想到伤刚好,就是遇到了你这般的人物,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你这般强大的人物了。” “你也很强。” 李绝仙没有否认,他确实很强,而且根本无需别人去认同他的强大,现如今的世间,已经没有了上官羽,那么除了宫里那个不会过问江湖事的人,还能有谁是他的对手? “你确定还要拦在我前进的道路上?” 听得这话,乌兰巴特尔一怔,四下里望了望,心道这里一片旷野,哪来的路,我可没有过要拦着你的想法。 不过他还是觉得很有意思,所以他准备拦一下试试。 空气之中满是苍茫的风雪,白蒙蒙的,连成一片,看不清东西。 一股强大霸道的气息从乌兰巴特尔向四周笼罩而去,将方圆数百丈的区域全部锁死。 那双从草原一直走到冰原的靴子已经有些破烂,但是一步向前踩出,靴子下面,万载寒冰依然尽数崩碎。 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希望对方与他硬碰硬,因为他自己就十分擅长硬碰硬。 虽然是祭祀,但是他的体魄强韧,甚至远远超过草原公认的第一勇士九黎王乌颜古。 浓若墨奋的双眉骤然挑了起来,沉峻的脸庞上散出一丝厉狠情绪,双脚啪的一声陷入坚冰之中,沉腰屈膝,将全身的修为尽数递至右拳。 砰的一声响,冰面炸开,原地已经没有了乌兰巴特尔的身影。 李绝仙有些意外,因为对方的体魄,和选择的战斗方式,不过他也只是笑了一声,便是同样递出了自己的拳头。 那拳头沉重如山,刚一递出,便是绞碎了漫天的风雪,在空气中砸出了一个极为清晰,肉眼可见的甬道。 两道拳头碰到一起,无数的法则,劲气,尽皆在这力量下粉碎,天地间仿佛沉寂了一瞬。 几十里外的冰海忽然颤动了起来,发出吱嘎的响声,被寒风吹拂的日益坚实,数万载都没有化开的冰面上,出现了数十道极细微的裂缝,冰崩水现,形成了一个不大的小洞,洞底下隐约能够看到穿游而过的巨大黑影。 然后冰原上才有声音出现。 那声音巨大无比,包含着纯粹的力量,如同一道闷雷,在寂静的冰原上不断回荡。 汹涌的劲气向外扩散,将漫天的风雪推开,两人四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仅仅是两个拳头的碰撞,竟然生出了一种宏大的感觉。 无尽的冰海上只有两个人,这一刻,世界仿佛也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他们的拳头没有停下,继续交叠,有的撞在一起,有的砸在黑袍儿还有羊皮袄上,声音沉闷,犹如天神在打鼓。 整个冰原都开始震动起来,隐藏在冰面下的鲲震动不安,海床深处生活着的海族惶恐不已。 这是天地间,两种最纯粹力量的碰撞,即便是玄彻境界的高手,卷入其中,也会被顷刻间震成肉泥。 两个身影,在不断破碎的冰原上高速游走,速度快到根本无法用肉眼看清,拳头高速划过空气,牵动起天地间的元气,不断震荡,扯出了一道道明晃晃的闪电。 第269章 神启 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杀机四溢,颇有种玉石俱焚的意味。 倏忽间,便是飘荡数百丈,拳头一会儿砸碎冰山,一会儿又有一只大脚从天而降,踏碎冰河。 在短暂到不及眨眼的时间片段内,两道身影对撞了不知多少次,强大的气息像密集的潮水一般连绵向四周的天地涌去,如雷般的巨响连续成了一道似乎永远无法停歇的古寺钟声。 李绝仙的金刚不坏,是佛家功法的最高境界,无论是拈花指还是其他的什么,在他的手中施展而出,都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味,简单来说,刚猛而又霸道。 至于乌兰巴特尔,世间没有人知道他修行的是什么功法,或者说,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曾经修行过。 他的老师是一个祭司,默默无闻,甚至根本不通武功。 而他自己,也是后来继承了祭司之位后,才逐渐展露头角,在此之前,他只是一个奴隶。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这是天神的恩赐。 肉身至强者之间的战斗,总是出奇的长,他们拳拳到肉,声震如雷,过了不知多久,这片天地重新平息。 李绝仙依旧神色冷漠,虽然他现在并不好受,他的肋骨断了三根,左肩也是深深的陷了下去。 不过这种肉身上的疼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要不了几天,他就可以恢复如初。略带戏谑的看着不远处气喘吁吁,满身血污的草原人,笑着说道:“这般年纪,便是能有这样的力量,你的天赋真是让人羡慕,慢慢修炼吧,再打下去,我或许会受更重的伤,但最后赢的终归是我,再过几年,我再来看看,那时候,你有没有能够打死我的力量。” 说完,李绝仙便是向前走去,步伐异常轻盈稳健。 直至两人擦肩而过,乌兰巴特尔依然在喘着粗气,他现在口鼻皆溢出鲜血,连站着都异常费劲,神色有些复杂。 他从生下来的那一天起,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强大的人类。 过了好半天,他费尽力气挪到了那破碎的冰层前,此刻的冰原一片狼藉,可他隐约记着,那人是从这里爬上来的。 海水异常的平静,呈现出一股诡异的暗红色,散发着一股子恶臭,没有一丝生机。 …… 李绝仙还在草原上继续走着,本来他可以走的很快,但是他的左腿腿骨折了,现在走的很慢。 绿草如茵,深呼吸一口,清香的草木味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如痴如醉。 只是他所处的地方,透着一股子浓郁的羊骚味儿。 然后他抬起头,看见了一个放羊的孩子,孩子也在看着他,不过更多的时候,是在看着自己放的羊。 但是李绝仙还是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那股隐藏的很深的警惕,不禁笑了笑,心道谁说草原上的娃子淳朴,这不一样猴精的很。 孩子确实很警惕,甚至有点儿害怕,主要是因为,他看见了李绝仙身上的伤,受了那么重的伤,还独自一人在草原上走着。 竟然还笑的出来,不怕被狼叼去啊。 主要是,你被狼叼去不要紧,你的血腥味儿把狼引来了,叼走了我家的羊,或者把我叼走了,那可就是大事儿了。 李绝仙没有考虑过这一点,虽然身上有血腥味儿,但他不觉得有狼会敢跟来。 笑话,狮子进食的时候,再凶猛的狼也不敢造次。 他不是狮子,他是更加恐怖的东西。 “我受了伤,能不能在你家休息会儿。” 若是其余的部落里,看见一个受伤的中原人,估计可能已经会刀兵相向了。 但是阿信一家不是,他们是游牧民,平日里也就在草原上放牧些牛羊,家里的阿爸阿妈也都是极为心善的人。 他们不仅同意李绝仙在此休息,还帮助他找草药,虽然找的那些草药,对他来说还是可有可无。 不过如此,李绝仙还是默念了一声阿弥佗佛,向这草原上淳朴的一家人表示了感谢,就当是为那些马奶酒。 阿信一家不信佛,他们甚至不知道佛是什么东西。 他们信仰天神,祖祖辈辈听说着天神的故事长大,每天起床吃饭之前,都要洗干净手脚,向天神祷告,感谢天神赐予他们新的生命和食物。 听说天神现在好像就在拓跋部,他们打算找个时间去参拜一下。 听到这个消息,李绝仙心里面也是颇为不信,他不相信世间有什么天神,但是并不打算去干预,只是微微一笑,因为那是别人的信仰,需要他去尊敬。 就像他相信世间有佛一样,对于这一点,他十分坚定,因为他自己就是佛。 不过如果阿信一家知道,他们的天神前段日子,刚被眼前这个人打了个半死,估计就不会这么淡定了。 他的伤很重,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阿信的父亲,那个极为老实的牧民也十分震惊,眼中甚至有了些悲伤的意味,因为在草原上受了这么重的伤,很多时候都会因为感染和高烧就死去了。 李绝仙能够感受到,那是真真正正的悲伤,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世间有什么人会为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感到悲伤,就算是佛祖都不会。 他问过了对方这个问题,对方回答说这片蓝天之下的所有人,都是天神的儿子,大家都是兄弟,自己的兄弟快死了,当然会感到悲伤。 就像是吃辣椒就会感到辣一样,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对于阿信爸爸的这种理所当然,李绝仙不会去认同,因为这跟他的信仰相违背。 然后李绝仙用了五天的时间,就恢复的完好如初,更是震惊了阿信一家,他们认为李绝仙是神的使者,凡人不可能拥有这样的能力。 对于这一点,李绝仙当然选择否认。 不过他还是打算给眼前这个善良的中年人一点儿礼物,拉过了阿信的手,真气游动,阿信一个小孩子,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有一股热流在身体内游动,痒痒的。 随后,阿信觉得自己的眼睛更加明亮,身体的感官更加敏锐,力气更大,速度也变得更快了。 这种情况,无异于草原传说中的神启。 李绝仙费了一番功夫,打通了阿信的任督二脉,然后就离开了,相信不久之后的草原上,就会出现一个武道天才。 对着李绝仙离去的方向,阿信的父母带着阿信,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虽然李绝仙拒绝承认自己是神使,但是他们依旧坚持。 伤好之后,李绝仙走的很快,草原、牛羊、彤云大山,不断地在他眼前飞速后退,当他路过的时候,人们往往只感到一阵清风拂过,地面卷起几根草屑,也是看不到他的影子。 慢慢的,地上的草在变少,不远处是荒漠,出现了一些小寨子,他也没有停留,直到前面出现了一座城池。 城墙高大,墙砖清灰,不过有意思的是,有一些士兵拿绳子吊在半空,去扒拉城墙上生出的小草儿。 那城池的大门紧闭,无数士兵披甲带刀,站在城楼之上。 他们没有注意到李绝仙,李绝仙也没有理会他们。 他只是看着那厚重高大的城门,然后一拳砸了过去,没有用多大力气,力道控制的很好。 然后城墙震荡,大门轰然爆碎,变成无数絮状的东西在空中飘散。 第270章 佛过边城,尔等让路! “敌袭——” 嘶哑的声音伴随着号角的长鸣声,在城里响了起来,来回回荡。 几名吊在外面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沉浸在那种震荡的恐惧中,还以为是地龙翻身,可是听得这话,下意识的便是转身向着身后看去。 可是远方的边际什么都没有,反而是自己的脚下,那片地方散发出的烟尘格外剧烈。 城墙之后,无数士兵树戟持刀,从各个地方跑来,一个个皆如临大敌的看着城门口儿,不一会儿就是来了五六百号人,将这本就不是多宽的街道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他们脸上或许有些惊慌之色,但是很快就是都镇静下来,没有谁有多少恐惧。 看着烟尘中隐约浮现,缓步前进的人影,人们默默的驾起了巨弩,单是弩箭就有两丈多长,手臂粗细。 即便有省力的机拓,仍然需要七个人同时操作,给巨弩上弦,传来了咔咔的机拓转动声。 这不是用来对付人的,而是攻城时直接钉射在城墙上,方便士兵攀爬的武器。不过有时候,用来射杀武道高手,也是个颇为不错的选择。 这时候,人群分开,一个拎着丈八蛇矛,中等身高的汉子走了出来,只见他身穿细密鱼鳞甲,腰系黑色兽面腰带,国字脸只能说生的端正,倒没有甚么稀奇之处。 只是当他到来之后,在场的军士都长出了一口气。 神通将军傅雷,黎阳边军里面赫赫有名的大将,同样也是一名武道高手,在边军之中的声名,仅排在王离之下。 烟尘散尽,看着眼前这个渐渐清晰起来的黑袍儿身影,他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来者何人?” 话语中气十足,有若雷震奔马。 李绝仙也是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好威风的将军,不过贫僧只是路过,无心多造杀孽,尔等让路。” 相比之下,李绝仙说话的语气则是要平淡的多,明明是一个黑发白面的年轻人,声音也是稚嫩,可是却又让人产生了一种不得不服从的感觉。 这种感觉十分怪异,像是一个常年身居高位的人在理所当然的下达命令,却又透着一股子卑躬屈膝的劝解味道。 傅雷的眉头皱的厉害,贫僧?哪里见过这样的僧人,一拳打碎城门,这等修为,确实不弱。 不过这般挑衅过后,还想安然离去,真的也是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吧。 双方僵持不下,就在这时,一个小将连忙跑到了傅雷的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手中白纸一张,赫然是一张通缉令。 傅雷看着通缉令上的画像,又是瞅了瞅眼前的李绝仙,登时就是放弃了亲自上去拿下对手的打算,他虽然有些手段,但是也没自信到可以与这样的魔头单打独斗。 他的右臂微微举起,然后很是自然的挥下,如利刃从天而降。 遂有破空声传来,不过从天而降的不是利刃,而是无数道箭矢。 城楼之上,人群之中,早就有无数弓箭手瞄准了这个露出身影的黑衣人。 不同于京城安逸子弟手中那些绵软无力的软弓,他们是傅雷的亲军,手中的弓箭可以射下苍鹰,洞穿铁铠。 不过黑衣年轻人依然没有动,只是闭上双眼,任由无数弓箭落到他的身上,然后如稻草般折断碎裂。 砰的一声嗡鸣,有什么东西离弦而出。 虽然没有看到,但是傅雷知道那是什么,众多士兵听着声音也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可以隔着一千两百步仍然可以钉入城墙三尺之深的弩箭! 可是他们眼中打的期待之色还没有来得及开始,便是转化成了某种惊愕,和一丝未名的恐惧。 三根巨大的弩箭同时射中了那人的身体,声音宛若沉闷的鼓声,然后弯曲,发出吱嘎的响声,最后从中间崩裂,这一切只在一瞬之间。 那人甚至连退一步都没有! 傅雷也很震惊,这巨弩的一击已经相当于武道宗师的一剑,甚至还要更高,竟是连让对方受伤都做不到。 “阿弥陀佛,贫僧不想枉造杀孽,还请施主让路。” 傅雷眯了眯眼,没有动,只是手中的蛇矛握得更紧了些,长矛的尖端闪着光,犹如毒蛇吐信。他能够感受到,眼前这位自称贫僧的魔头,没有多少耐心。 军伍之中,确实有着用骑兵人数硬生生堆死绝世高手的例子,但那种绝世高手,不同于眼前的这种。 李绝仙的肉身,强大的几乎让人绝望。 虽说傅雷手下的武道高手也不少,不是没有一丝机会,但是他并没有打算,仅仅是帮朝廷抓捕一名通缉犯,就让自己的部下折在这里。 “你要去什么地方?” “不去什么地方,只是去找一个人,兑现当初的承诺而已。” 听得这话,傅雷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挥手喊道:“都堵在这里干什么,不要干活啊,今天城墙护理不好,晚上别想吃饭!” 此话一出,众多军士虽有疑惑,却还是散去了,只不过眼睛,却还是时不时的瞥向那黑衣男子。 李绝仙感受着这种目光,有好奇、有疑惑、有警惕,但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 李绝仙笑了笑,这支军队之中,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穿越了边城,进入中原之后,李绝仙的步子就是没有快起来过。 他把自己的一切全部都放空,融入到这中原大地,万事伦常之上。 天冲境的修为,足以让他的意识融入到这方天地,仅仅是站在长街中央,闭上双目,他的神魂便是已经出窍,遨游了不知多少里河山。 当然,他这么做的时候,也是光明正大的向中原大地上的强者,宣布他回来了。 长安皇城之内,刘烨新立的宠妃黄氏,吵嚷着要去梧桐宫住下,她觉得自己是凤凰一般的人物,既然不能住皇后的寝宫,怎么也得住在这梧桐宫里。 可是却没有被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刘烨同意,这让她很是恼火,却又不敢发刘烨的脾气。 这一天,她自己带着丫鬟,偷偷地来到了这梧桐宫,想要提前看一下,她觉得刘烨只是最近心烦,过一段时间,等他心情好了,再去求他一次。 她还不信,凭借着自己得到的恩宠,要一座废弃已久的宫殿怎么了? 来到这里,只见的一个黑衫的年轻人拿着扫帚在打扫,也没有在意,四下里打量了两眼,说道:“什么嘛,还梧桐宫,这模样也太小家子气了。” 黑衫的年轻人没有反应,依然在扫地,对方说的没错,和现今皇宫里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比起来,这座两百多年前建成,至今只是经过了简单修缮,却没有重建的宫殿,确实是有些破落。 没有那般大气。 “大胆!你这太监,见着娘娘还不行礼?” 黄氏身旁的宫女发话了,梧桐宫虽然没有宫人居住,但是也属于后宫的范围,在她的印象里,自然不可能有皇上之下的其他男人。 除了太监。 可是黑衫年轻人不是太监,他笑了笑,放下扫帚,靠在一旁,不过却是没有去看那黄氏,而是转头看向了北方的天空。 他的笑容很是好看,和平日里所见到的那些太监阴柔的笑不同,充斥着一股子看破一切的沧桑成熟意味,让皱着眉头看着他的侍女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他轻声说道:“看吧,那个人来了,还真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人愿意进入那天冲境,去感悟那天地因果轮回,呵呵,不过这次不用我动,已经有人在前面等着他了。” 第271章 天冲境,很稀奇吗?(三更) 听得这话,黄氏和他的侍女皆是一愣,觉得眼前这个长得分外清秀的小太监有些奇怪。 “娘娘,你看,他有喉结!” “别大惊小怪的,人家可能是进宫晚了些。” 话虽这样说,她还是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略带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黑衫青年拍了拍手中的灰尘,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两个女子,脸上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剩下无尽的冷漠。 “参见娘娘。” 黄氏见这黑衫青年微微低头,虽然没感受到丝毫敬意,但是好歹也算行了礼,暂时她也不想跟这青年计较。 只是向前走了两步,看着这棵井水旁的大柳树,皱着眉头说道:“回头这棵树砍了,栽上一颗大点儿的梧桐树,梧桐宫里种一棵柳树算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井,也填了,看着就是晦气。” 侍女刚想应声是,黑衫青年就是向前走了两步,笑着说道:“这井水甘甜,清凉无比,娘娘说他晦气,可就真的是冤枉了这百年老井了啊。” “哼,如果可以的话,这宫殿我都想拆了重建,不过这地方太小,以后我或许只会寻常天热的时候找个时间来住上一晚。” 说完便是要向屋子中走去。 “娘娘还是停步吧。” 黑衫青年说这话的时候极为冷漠,饶是不懂武功的黄氏和她的侍女,也是感受到了空气中的那股莫名的冷意,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只不过她很是愤怒,微微颤抖,想着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已,竟然敢跟自己顶嘴,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呵呵,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拦本宫的路!” “我不是什么东西,只是娘娘如果再往前走一步,很有可能,不仅您父亲黄大人的官位保不住,您自己,也未必能在这宫中待下去。” 听得这话,黄氏一怔,转过身,望着眼前的黑衣人,只见那双漆黑的眸子中没有一丝人类该有的情感,或是愤怒,悲伤,幽怨,什么都没有。 心间不禁涌起一抹恐惧,冷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我啊,还能是谁?” 黑衫青年突然笑了,笑的很冷,他随手拿起搁置在树下石桌上的灯笼,向着宫殿内走去,步子走的很慢,缓缓越过黄氏身边,也没有停留。 那人推门而入,然后转身关门,不知为何,黄氏突然松了一口气,发誓自己回头一定要禀明皇上,好好收拾一下这个狗奴才。 只是这时,那还没有完全关上的大门重新打开,年轻人探出头来,笑着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不是太监,以后也不要随便来梧桐宫了,否则树上少了一片叶子我都会杀了你。” 说这话的时候,青年依然在笑,只是黄氏却受不了了,惊叫了一声,便是带着侍女跑了出去。 …… 武当山。 作为如今当之无愧的道教祖庭,武当山规模宏大,气势雄伟,山峦清秀,风景幽奇。 方圆四百里,高险幽深,飞云荡雾,磅礴处势若飞龙走天际;灵秀处美似玉女下凡来。被誉为“亘古无双胜境,天下第一仙山。” 更有诗云:武当福地天生就,琼阁仙山有美名。雾绕云缠峰翠秀,游人自在画中行。 武当山上,最高的是玉柱峰,足有五百丈,至于周围的其他山峰,相比之下,就显得有些低矮。 在这玉柱峰的后面,还有一座静谧小峰,峰上有无数洞天福地,极为的出名。 因为里面生活着无数武当的前辈高人,甚至有传说,当代武当掌教张远之,就住在这个地方。 他也的确在这儿,若无其他事,他就终日在这山上修炼,鼓捣一些丹药,很少会下山。 当然不是什么所谓长生不老的丹药,亦或是其他武当山对外宣传的灵丹,也没有加那些剧毒的金属,只是一些寻常药物,治疗一些风寒顽疾之类,对此他也是颇有见地。 此刻张宝鼎站在原地,恭恭敬敬的看着眼前的老人,自己从小就在山上,被眼前的这个老人养大,可是即便如此亲密,他也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这么多年没见,当年那个白莲僧人,还是一样的霸道。” 听得这话,张宝鼎也是略微沉默,作为修道之人,他也是感受到了天地间那缕气息的变化,虽有担忧,但是也不认为,江湖上多了一个不属于任何势力的绝世高手,就可以对这偌大武林有什么威胁。 “师父,您当年认识那白莲僧人?” 张远之笑了笑,他身披青色道袍,头顶梳着道髻,手里拿着浮尘,眼前看着丹炉,倒是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提到这白莲僧人,他的眼中就只剩下了回忆,笑着说道:“要说这白莲僧人,我见过,但是不能说是认识,当时我在江湖,虽然已经小有名气,但是这白莲僧人,却已经是如日中天的魔教教主。” “有一次,我和上官羽在那魔教的山下喝酒,喝多了,年轻气盛,就着那壶酒钱打赌,说谁有本事斩了那白莲僧人,谁就不用付这酒钱。原本只是无聊的玩笑话,谁知那莽夫大抵是真的喝多了,听得此话,提着剑就出门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山上已然剑气冲霄。” 想到这里,张远之一笑,接着说道:“可是明明追寻天道的是我,这用剑的老匹夫,却是先我一步,登天而去,真是气煞我也。” 张宝鼎的眉头微皱,没想到师父和这上官羽,年轻的时候竟然还有过交集,有些疑惑,出声问道:“师父,您不是从小就告诫我,出家人不能喝酒的吗?您怎么不但喝酒,还和人打赌呢?” 听得这话,张远之轻咳了两声,背过身去,显然有些恼火,说道:“宝鼎啊,他们都称你为小仙人,说你仙气重,可是你知不知道,终归人是人,仙是仙,想要在人世间生存,那么就得做人,而不能去做那虚无缥缈的仙。” 张宝鼎若有所悟,点了点头,说道:“师父,我有些懂了。” “孺子可教也。” “是不是我以后也可以喝酒吃肉了?” “你给我好好在这儿炼丹!”张远之的胡子都快气的飘了起来,冷哼一声,差点儿一浮尘直接抽到他身上。 张宝鼎也不知道躲,只是问道:“师父,那白莲僧人已经到了天冲境,您能不能打得过他啊?” 山洞之中,张远之闭目沉默三息时间,说道:“天冲境而已,很稀奇吗?” …… “天冲境,在这如今的武林中,确实是十分稀奇的一个境界,起码我没见过。” 世无双这样对李文硕说,顺便把手中的匕首扔给了李文硕。 李文硕轻笑一声,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先天之气,笑了一声,说道:“我知道,即便我把先天之气练到大成,可是终归连破军境都没到,远不是那李绝仙的对手。” 说完,拿着手中的匕首瞅了瞅,长一尺有余,像是一把短剑,把柄处雕刻着细密的鱼鳞纹,剑刃寒芒四射,用眼睛都能看到其中的锋锐。 “孺子可教也。” 世无双单手摊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文硕也不客气,反手握住剑柄,对着自己的左臂就是轻轻一划,其间有森然剑气激射而出,竟是只在那手臂上留下一道白痕,连皮都没有擦破一点儿。 第272章 来到城中的两个人 即便早已知道了大概的结果,李文硕还是瞳孔微缩,眼中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他的身体本就强韧无比,但还处在正常人的层次,而现在,不说金刚不坏,也可以称得上是钢筋铁骨。 正想着,反手就是一拳捣向一旁的岩石,没有用任何的真气还有暗劲,只是单纯的肉体力量。 一人高的巨石瞬间就是被砸成了碎片。 然后他的手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白嫩修长,只是内里的血肉骨骼,皆充斥着一股肉眼所看不见,识念也感受不到的先天一气。 …… 虽说走的不快,但是其实也并没有多慢,才过几天的功夫,李绝仙便是来到了风华州。 这北方大地苍茫广阔,可是南郡城里的建筑,却是颇有几分江南小镇的柔美温婉之感。 石板路是清的,各式各样的石板被自然的拼放在一起,道路不宽,但是却很直,高高低低的石板却又把路引向一个新的拐角。 乍一看,让人以为来到了一个美丽的江南小镇。 可是这里没有江南小镇的烟雨朦胧,只有一阵阵如刀铺面的呼啸北风。 在那拐角处,有一辆马车缓慢前行,颠簸踏入这长街之上,然后就此停了下来,将这本就不宽的小路给堵了小半,招惹了不少心直口快的街坊邻居的骂声。 对此,老人似乎非常在意,连忙让那拉车的车夫,去下车给人家道歉,说自己有事要在这里停一会儿,让大家多担待担待。 长街之上,有不少人都关注了这辆马车,可是看了半天,也不见有人从马车上下来,观察的人眼睛微眯之后,便是有无数探子,飞奔而去,想要查出这马车的来头和目的。 这条长街上,之所以卧虎藏龙,隐藏着如此之多的高手,主要是因为,这条街上有一小楼。 那楼叫醉仙阁,规模不大,看上去也是一座极为普通的酒楼,可却是太玄楼在世间的门面。 楼里有一拉二胡的高人,善使邪刃诡剑银蛇,被尊称为天下第二的刺客儿。 而这些日子,酒楼中又多了一人,那人撑着一黄油纸伞,终日站在伞下,即便没有遮挡,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也不能说看不清,只能说记不住,即便是记性再好的人,刻意去看,一寸一寸的去记,确认这个面孔已经印在了自己脑子里,可是转过头,却是已经忘记了他长什么样子。 但是他们知道,那是绝对恐怖的存在,武榜有名的天下第一杀手,没有人知道他杀过多少人,但是人们相信,每一个死在他手上的人,同样赫赫有名。 甚至有人怀疑,前些年死去的奔雷山庄老庄主云庭山,就是死在他的手下,要不然这样的高手,怎么会消失的如此无声无息。 自从上官羽走后,本来他是想着去找李文硕,可是又一想,自己总不能明目张胆的住在他的庄子里,那样影响终归不太好。 后来老黄就来到了这里,整日间听着老曹拉二胡,他也不是闲着,也帮忙擦擦桌子,收拾收拾碗筷。 可是这些活儿,杨三他们哪敢让他干,一个个都抢着,所以他这些日子就很无聊。 和往日不同,老黄无聊的时候脑海里就去想那位叫周冰筠的寡妇,第一次分别后,在上官羽的鼓动下,他经常去看那位姑娘,虽然次数不多,但是两人的感情却是很好。 都能感受得到对方那份情谊,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说破,如今已经到了这南郡城中,姑娘就在几里之外,可是上官羽死后,他却一次都没有找过对方。 但他还是很想她,也不是老想,有时候想,有时候也不想,虽然不想的时候居多。 踏入破军境界之后,虽然能够感受到天地元气的变化,但是他却并不为所动,因为以前,通过手上的这把黄油纸伞,准确的说,是通过伞柄中的那无柄细剑,他也能感受得到。 现在虽然细剑没有了,但是对他来说,区别倒是不大,他肉身依旧金刚不坏,武道境界也是直达破军之境。 但是今天略有不同,他微微皱眉,耳朵微动,听着那吱吱嘎嘎,车轮压过青石板的声音,这种声音每天都有,但是今天格外的让他心慌。 转过头看了一眼拉二胡的老曹,对方也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乎也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乐声骤停,也是引起了客栈中客人的注意,探子和路过的江湖人朝着两人的方向看过来,也是有一丝疑惑。 他们不认为,天下第一第二的两名刺客儿聚在一起是偶然,一定是有什么阴谋,难不成是刺杀皇上? 这时,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老者走了进来,敲了敲门,似乎有些胆怯,轻声说道:“敢问哪位是曹先生?” “我是。” 面对这样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曹先生很好的表现了自己的君子之风,虽是一个杀手,面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者,依然点头施礼,轻声说道:“我就是,长者有事?” 找到人,老人家很是高兴,说道:“见到人就好了,我家老爷想请你们帮个忙,疏散一下城中的百姓。” 听到这话,不仅曹先生,在座的宾客也都是一怔,疏散城中百姓? 这光天化日这下,无灾无难的,为何要疏散城中百姓? 即便是曹先生也没有想通,可是一旁站着的老黄,却是别有深意的看了那老者一眼,轻声说道:“回去禀报你家老爷,就说这件事,我们太玄楼会办妥。” 得到回复,老人也是点了点头,步履蹒跚的转身走了。 满座的宾客还在愣神,太玄楼隐藏在城中的那些人,却是已经出动了。 “还愣着干嘛,不想死的,都给我滚出城去。” 当天下第一杀手,当着你面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如果不滚,可能真的就要死了,起码在座喝酒的客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虽然这个时候,老黄并没有什么心思搭理他们。 走的时候,步子虽然慌乱,却仍然不忘记给钱,他们还记的上一个不给钱的人是什么凄惨下场。 看着所有人都出门后,老黄面无表情的走到曹先生面前,提起酒壶倒了两杯酒,轻声说道:“江湖好像要乱了。” “呵呵,早就乱了。” 曹先生笑着举杯,不以为意。 太玄楼的办事效率很快,为了疏散城中百姓,威逼利诱各种招数都用上了,可是仍然花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大部分百姓都撤了出去,估摸着还有一些人,可能是各派的探子,也或是自以为是的高手,也有可能是一些较为顽固的百姓。 但是人各有命,能做的他们已经都做了,后面造化如何,看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北风呼呼地吹着,温暖的天气里,竟然带起一丝凉意。 南郡城中,李绝仙一身黑袍儿随风招展,缓慢步行入城,感受着城中萧瑟的气氛,微微皱眉。 但是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依然在前进,闲庭信步,一如在自己家中赏花弄月。 他已经感受到了前面那人的存在,就是在等着他,可是他仍是没有丝毫掩饰自己的境界,张狂而又霸道,他越来越像曾经的那个白莲僧人了。 一年多前,他就在这城里与人打过一架,那时候遇上了上官羽的剑,他被迫无奈,转身退走。 今日再次踏入此城,他却是只想去那家酒馆儿里喝两杯酒,仔细的看一下这城中风景,当然顺便看一下,这一次,有谁的剑敢拦着自己。 第273章 从天而降的一刀 连带着赶车的老人也走了。 老者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之中,前面垂着的是厚重的车帘儿,车厢里面,也不知铺垫了多少层轻薄的蜀中织锦,极为暖和,饶是北风也吹不进来。 他倒没有闭目养神,而是在马车中铺了一小桌,盘膝坐下,开始磨墨写字。 毛笔不是特别华贵,但也是讲究的很,上好的宛州紫毫,就连桌上铺着的纸张,也是最为挑剔的巴蜀素宣。 当然,还有一个洁白如玉的小酒壶,里面盛着春神佳酿,酒香四溢。 老人练字已经练了很长时间,但所练之字只有两个,他以前打算过,这两个字写好之后,就不再练字了。 所以在这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动笔。 只是前些日子,刚刚翻出那两个曾经自以为写的很好的字,却是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所以他打算重新再写一遍。 老人拿笔的手很稳,一如他握剑的时候一样,算不得什么大师之作,但笔力苍劲,可见功底深厚。 不一会儿,一个纯字已出,这时候,耳边风声渐停。 又是差不多的时间,一个均字也是跃然于纸上。 与其说是练字,不如说在练剑,一笔一划之间,剑意凛然,剑气冲霄。 老人长出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抬头看着长街的尽头,那里有一个身披黑袍儿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是按照面相算,但如果是按照年纪,他甚至比车里的老人还要年长。 但是和上官羽还有张远之不同,柳青虽然闯荡江湖的时间,比之这两位还要晚,但是却亲身见识过当初最不可一世的白莲僧人。 虽然年纪有差距,但是那个时候,两人之间甚至还坐在一起喝过酒,相谈甚欢。 只不过那时他知道对方是白莲僧人,而对方只当他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剑客儿,不过他还是把他当做了走上江湖,所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柳青穿着一身洗的极为干净的旧袍子,来此见这个多年不见的旧友,心中甚至还有一丝感慨,不由得,嘴角儿也是浮现出一丝笑意。 李绝仙在看到那辆马车的瞬间,也是停了步子,抬起头,笑着说道:“终于遇到一个有意思的了,告诉我,你是谁?” 柳青洒然一笑,推帘而出,右手中提着一把连鞘宝剑,剑长三尺有余,宝光内敛。 “好久不见,如果不是世人都说是你,估摸着我怎么都认不出来。” 听得这话,李绝仙一怔,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我们见过?” 柳青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记得没关系,反正也不重要了,今日老夫来此,主要是想见识一下,白莲僧人的天冲境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李绝仙也是笑了一声,并没有觉得对方狂妄,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隐约散发而出的无上剑意。 “那么,能有如此剑意,又不是武当张远之,那应该就是蜀中剑阁的阁主,剑鬼柳青了吧。” 听得这话,柳青点了点头,对方认出了自己,却是没有想起自己,这让他很是无奈,却也生不出什么怅惘心情。 此刻的他很是平静。 不过柳青平静,并不能代表其他人平静,起码附近所有留在这里还没有走的人都是这样。 剑鬼柳青,他不是在蜀中剑阁吗?这样的人物,什么时候来到了风华州,他对面的那人又是谁? 端着那杯酒,曹先生久久不能饮,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把酒放在桌子上,看向身前的老黄,苦笑了一声,说道:“怎么,还想留在这里看他们打一架,不走?” 老黄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之间的战斗我插不上手,如果柳青能斩了这李绝仙最好,如果斩不了,到时候,我看看能不能捡个便宜。” “那我可走了。” “嗯,记得帮我照顾好她。” “告辞。” 曹先生点了点头,拿起二胡,当真就是转身走了,只留下老黄一个人坐在客栈里,独自饮酒。 其实他不是很喜欢喝酒,觉得这东西很呛,而且他酒量不好,每喝一口,都在时时刻刻用内力解酒,所以已经连饮了这么多杯,脸色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之所以还在继续喝,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喉咙里很燥,仿佛有团火在烧一样。 四周无人,他一手端着酒杯,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下来,同时也是收起了那从不在人前收起的黄油纸伞。 与此同时,街道上的柳青也拔剑了。 只见一团光华绽放而出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剑身、阳光浑然一体象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就象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 李绝仙略作沉默,有些疑惑的说道:“古剑纯钧?” 柳青点了点头,极为小心的把剑鞘放回了马车。 古剑纯钧,世间最尊贵无双之剑。 李绝仙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像是一个江湖前辈,在指点后辈一般。 这样也没错,按照辈分来算的话,几十年前的白莲僧人,确实要比现在的柳青高出一辈。 对此,柳青只是一笑,没有去作什么争端,先行出招。 虽叫剑鬼,但是柳青的剑,却是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阴柔诡异之感,相反,却是霸道无双,光明无限之剑。 鬼之一字,形容的不是他的剑道,而是他的才华。 出手第一剑,隔着一条长街,柳青便是一剑递出,狂猛霸道的剑气中透着一股子锋锐,剑锋之前,无物不断。 即便是李绝仙,面对这样的一剑,也不敢拿自己所谓的金刚不坏去硬抗。 不过好在这一剑出剑之时离得太远,让他已经有了闪躲的空间,稍一侧身,便是避开了那无双剑意,转而一拳砸向立在长街尽头的柳青。 这一拳同样霸道,原本被长剑分开的空气,全被被这一拳的威力所凝聚,挤压到了一起,扯动着天地间的元气,化作一道道数十丈长的电蛇,汹涌而过。 对此,柳青也是一笑,极为随意的向前一步,然后天地间的元气立时定住,同样轻描淡写,甚至没有出手就是挡住了这一拳。 长街被分成截然不同的两段。 李绝仙所站的一段,天地间一片昏暗,风沙卷起,宛如鬼哭神嚎,而柳青所站的另一段,则是一片平静,犹如万年大岳般,沉寂于此。 “果然了不起。” 李绝仙赞了一声,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停,天地间元气肆虐,一道道漆黑如墨的罡气从李绝仙的黑袍下涌出,浓稠无比,然后凝聚在手中,化作了一柄犹如实质的漆黑长刀。 那刀生的异常霸道,刀长九尺,前面是六尺长的锋刃,而后面是三尺长的刀柄,古朴浑圆,给人的感觉只有力量和锋利。 他很认真。 即便是面对乌兰巴特尔的时候,他也没有用出这等手段,但此时他却是用了。 他的金刚不坏固然厉害,但眼前的这个老人,手中之剑实在太过危险,即便是他,也不敢大意,而且他很兴奋。 手中既然已经拿了这刀,自然不是用来防守的。 小城之中,只听得一声低喝,李绝仙没有用什么异常繁杂的招式,双手握住刀柄,双脚在那石板铺成的道路上一蹬,只见方圆十丈之内的地面瞬间下降一尺,石板瞬间化作飞灰,无数裂缝以他的双脚为中心,延展而去,甚至连街边的两座小楼,也被震得歪斜倒塌,废墟几乎把那片街道堆满。 可是却没有见到李绝仙的影子。 此刻他已经跳上了天,几乎要站在云层上。 躁动的天地元气缠绕在他犹如钢筋打造的臂膀上,化作一道道粗大的闪电,在他的周身飞舞。 方圆几十里内,都可以看到这片天地间的异象。 李绝仙从天而降,漆黑的巨刃从天空劈到地下,几乎要把这片天地劈成两半! 已经远遁不知多少里的曹先生,看着这几乎霸绝天地的一刀,内心不禁泛起一丝苦涩,在这种力量面前,他引以为傲的诡剑银蛇,如同儿戏。 至于那些还留在城中没走,甚至还在这街道上躲着的探子,侥幸从方才的交手中活下来的,也是惊骇的魂飞魄散,拔腿就跑,拼命似的想逃离这个地方。 老黄却是抬起头,看着屋顶,感受着那从天而降的一刀,似乎有些感悟。 第274章 刀 剑 甲 如此强大的一刀,已经超越了凡间武力所能达到的地步,隔着老远,凛冽的刀风,就已经摧垮了无数的房舍。 这一刻,即便是柳青所站立的静岳世界里,也涌起了一股狂风。 面对着扑面而来的压力,柳青也是神情严肃,不敢有丝毫大意,手中之剑斜指地面,青色的衣衫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黑色的巨刃已经到了眼前十丈之处,大地就已经裂开,巨刃落下,也只是下一个瞬间的事情。 这个时候,柳青动了,面对如此霸道的一刀,他一个旋身,剑尖自下而上刺出,快如闪电。 仅仅是刀刃落下的这一个瞬间,他就刺出了三百六十五剑。 剑剑破风,点在黑色的巨刃之上,崩出了无数道火花。 见此,柳青轻咦一声,没有想到李绝仙这自身罡气凝结而成的巨刀,竟是有着金属一样的质感。 他的剑术极为精妙,接连不断的刺击虽然些微摧毁了巨刃的刀锋,却是只能减缓却完全无法阻止那巨刃落下的势头。 一刀落下,以柳青为起点,长街之上裂开了一条深不见底,长几百丈的裂缝。 连带着柳青背后的静谧世界,也被这一刀摧垮,四处狂风涌动,宛如末日。 可是柳青的剑不但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快,行云流水,一下子就从守势变成了攻势。 李绝仙很少使刀,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使,相反,他的刀术几乎也足以冠绝天下,一法精,万法皆通,说的就是这样的强者, 应对柳青那大开大合的剑术,他手中巨刃也只是做出了些微的移动,挡住了绝大多数要害,至于一些露在外面的手臂,就任由残余的剑气斩上去,留下了一道道白痕。 柳青显然也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无论剑势如何转换,或重或轻,都无法破开那把刀的防御。 举重若轻的手段,在这个境界上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 忽然间,李绝仙提身上前一丈,脚尖儿蹬地借力,长刀破风斩下,一片雪亮的光弧落向柳青的头顶。 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柳青全力举起手中铁剑,剑锋强硬地截断刀弧,凌厉无双的剑意再次锁住了李绝仙的刀势。 与此同时,一抹凌厉锋锐的剑气也是斩向了李绝仙的胸口,带起了一长串的鲜血。 感受着手肘处传来的剧痛,柳青飞身后退,眉头微皱,看着李绝仙胸口那道尺余长的剑痕,他知道,对方的伤势远没有看起来那般严重。 他的剑气只是划破了最外层的血肉,便是被那血肉之中,所蕴含的肉身力量绞碎,不能寸进。 而且这伤口,甚至已经开始愈合了! 修炼肉身的人,若是实力相当,最喜欢这种以伤换伤的打法,看起来极其的惨烈,却也十分的实用。 饶是李绝仙达到了天冲境,也没有改变这一点。 “天冲境吗,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神异之处,倒是你手上这把刀,有点儿意思。” “你的剑也有点儿意思。” 听得这话,柳青呵呵一笑,说道:“我的剑,可不是有点儿意思那么简单。” “好吧,你的剑术确实不错,有着和我一战的实力。但是,”李绝仙双目如炬,射出了骇人的紫芒,悄然低语:“你不该挡在我的面前。” “死吧!”李绝仙纵声咆哮。 刀势无断绝,甚至没有丝毫的滞涩。 柳青全身一震,看见那道不可一世的刀弧竟然“嚓”地切断了他用于抵挡与之对抗的剑气,继续斩落下来。 生死的瞬间,柳青并没有如何慌乱,就像他一生之中,经历过无数生死一样。 和一般的江湖人不同,他几乎没有和比他差很多的人比过剑,一生所经历的绝大多数对决,几乎都是生死相依。 换句话说,这是个常年在生死关头打交道的人,他对生死看的很清楚,所以也极为的冷静。 李绝仙忽然觉得贴着刀面的剑身上传来了惊人的震动,黑色的巨刃在自己手中忽然震了起来,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抓住了一般。 可是看着对方的剑并没有动,只是简单的横在那里,就是延缓了自己的刀势。 可是李绝仙很清楚的感觉到,那柄世间最尊贵无双之剑动了,在极短的时间内,极小的距离内,高速斩出了无数剑。 刀只是缓了那么一瞬间,柳青便是一剑刺出,把李绝仙的刀势洞穿。 那道剑意极为的恐怖,仅是一瞬间,便是洞穿了李绝仙号称金刚不坏的右胸,虽然肉眼看不见什么痕迹,可是他的身后,那道剑意依然没有停止。 越过数十里的距离,刺在城墙之上,留下了一个前后透亮的孔洞,清晰可见。 李绝仙闷哼一声,吃了个不小的亏,可是他的动作并没有停,忍着伤痛,再次提起战刀! 只是瞬息间,李绝仙的身影已经逼到了柳青的面前。 柳青方才刚刚踏出一步,还来不及回撤,只能看着一道刀光裂空而来,激起的气流似乎已经割到了他的面颊。 仓促之间,柳青眼睛微眯,运起剑意抵挡。 刀光毫不留情的展开了剑意。 那一刀蕴含的劲道竟然可以在切断剑意之后,继续下劈,毫不停留。 这是对方的第二刀,已经惊得柳青头顶冒出了冷汗。 但是他也没有犹豫,再次一步踏出,两人擦身而过,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刀。 李绝仙的第三刀,每一刀看起来都毫无区别,只是简单的纵劈,却是一刀比一刀更快,更凌厉!到了最后,连闪避也已经没有空隙! 柳青显然也是在第三刀落下之前,便是提前预料到了这一点,并没有选择闪避,而是挥剑逆着刀势而上。 这一剑所蕴含的巧劲极为精明,哪怕是以李绝仙的刀力之重,也是足以完全挡下。 可是这一刀只是刚刚碰到剑刃,便是高高弹起,第四刀紧随而来,再次劈落! 力道更猛,以方才那一剑的威势,已经不能再次抵挡这一刀! 柳青瞳孔皱缩,以这一刀的速度,再想逆其锋芒已然痴人说梦,索性长剑引着刀势想一旁的大地上劈去。 可是刀势太快,那一刀没有引到地上,反而到了自己的左肩之上。 纯钧横在肩膀,李绝仙的战刀劈在铁剑之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暂时停住,可是力道却是毫不停滞的继续向下传去。 柳青嘴角微微溢血,李绝仙的神色却是有一些复杂。 “这是什么东西?” “我剑阁的宝贝,木山甲。”柳青的神色也是有些复杂,说道:“如果没有这件铠甲,我的左臂已经被你斩下来了。” “世间没有什么如果,这一切都是必然,要说如果的话,如果我没有踏入天冲境,方才我可能已经败了。” 柳青点头表示同意,轻声说道:“那么,继续?” 李绝仙拿开搁在柳青肩膀上的黑色巨刃,后退了两步,点了点头说道:“继续。” 第275章 我就是佛 长街上的空气再次变得异常紧张。 柳青的左肩在缓慢的向下滴血,鲜血顺着臂膀,流到手腕儿,然后顺着衣袖向地面滴去。 毕竟也是出自凡人之手,再如何强悍的铠甲,面对这天外一刀,也不可能完全卸去那股力道。 巨刃反转,李绝仙反手握刀,刀尖没有指向柳青,反而指向了自己的身后。 漆黑的巨刃清晰无比,明明只是由罡气凝聚而成,刀身上却是雕琢着无数繁复华美的符刻,明明没有刀鞘,他却默默地踏前一步,陈腰侧身,五指落在血迹斑驳的刀柄上,作出了拔刀的姿势。 那斑驳的血迹不属于柳青,也不属于他自己,仿佛在这长刀形成的那一刻,便是附着在这刀柄之上,永远也擦洗不掉。 他的动作终止在拔刀前一瞬的姿势上,归于绝对的寂静。 柳青的眼中闪过一道光,从对手凝重的态度上,他也是感受到了这一刀的强大和其中所蕴含的那种凌厉决然的气息。 想传千年之前,刀道极为鼎盛的时候,有一种刀客,他们每次拔刀之前,都要沐浴更衣,平复心情,把自己的戾气全部隐藏在心底深处,只有在拔刀的时候,才能释放出来。 那种刀术是危险的魔鬼,相传即便是刀的主人,也控制不了那样的一刀,会被刀上所蕴含的杀气驾驭。 但是李绝仙显然早就超越了这一点。 他的刀中甚至没有杀气,反而是一种极为怪异的慈悲意味,和刀的凌厉气势混杂在一起,极为的怪异。 和李绝仙的凝重相比,柳青则是展露出了一种完全相反的气势,甚至都不能说是气势,因为他很放松,嘴角上甚至还带着一种释然的笑意。 他双腿分立,轻轻地活动了一下先前挫伤的手腕儿,真气流转其中,滋润着红肿的血肉,纯钧剑松松地提在手中,剑尖落在地面。 可是李绝仙却没有急着出手,他知道眼前的老人有多么危险,即便他已经到了天冲境界,与之交手这么多招,仍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他的右胸隐隐作痛,凌厉的剑意停留在他的血肉里,虽然被他压了下去,但是并没有消失。 他的刀没有刀鞘,可是隐然之间,他却是给刀覆上了一层鞘。 刀鞘有时候是刀的一种束缚,但是当刀的力量强到无法掌控的时候,借助刀鞘,通过刀鞘的位置和角度将可以控制出刀的方位。 刀沿着鞘挣脱束缚的瞬间,会获得鬼神般的速度,那一刻力量的爆发,就像大河决堤,沛然不可抵御。 这就是这一刀的精髓。 可是面对着这样一刀,柳青却只是在笑,他喜欢这样强大的对手,他骨子里就是一个狂热的剑士,他生平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握着剑与人厮杀,而不是养花,养鸟,扮成一个与世无争的江湖前辈。 这一刻,他闻到了自己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儿,莫名兴奋,手指都在颤抖。 “这一刀,才像点儿样子。” 听着这话,李绝仙不为所动,他知道自己这一刀的力量,却也是知道了对方的强大,是很强,但是他不觉得是自己的对手。 先前他挑战武当掌门张远之,虽说外界传言,双方大战一个多时辰,不分胜负,但是他知道,最后其实是他输了,不是输在别的,而是输在境界。 即便是现在再去,仍然胜负未知。 一声低喝,漆黑如墨的罡气化作漫天的乌云,低矮的覆盖在几十丈高的天空上,远远望去,黑云压城! 李绝仙的刀贴着刀鞘发出刺耳的长嘶声,倾尽全力斩出,光如满月,黑色的巨刃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佛光,慈悲意潮涌而出,刀光细若一线。 这一刀是被迫斩出的。 因为在出刀前的那一瞬间,眼前的这个老人突兀的出剑了。 不是什么繁杂的剑招,也不是戮仙一剑那平直简单的一刺。 无法用言语去描述那一剑,那一剑宛若鬼神,呈必杀之意! 和他的刀一样,这一剑同样是要杀死对手。 剑势凌厉无双,仅用一瞬间,便是与那开天辟地般的一刀击在一起,如此狂暴的天地元气混杂在一起,方圆几十丈的空间里,尽是翻涌的雷电。 头顶翻滚的黑云中,传来阵阵的嘶吼,仿佛潜藏着地狱的恶鬼,让人心神不宁。 老黄皱了皱眉头,虽然醉仙阁已经垮塌了小半,他的双目依然在盯着桌子,那酒水颤动不止,仿佛脚下的大地一般。 在他的识海中,外面那两人交战的地方,是一团浓郁的光,仿佛太阳炸开,让万物为之恐惧。 这时他才知道,虽然已经出了无数的杀招,但是直到这一刻,两人之间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刀光和剑光交织在了一起,在那仅仅几丈方圆的地方,两人比拼技术,力量,修为,还有耐心,等等一切可以用于战斗中的东西。 慢慢的,那黑云中的东西呼啸着来到地面上,然后被剑光斩碎,然后再次落下,悍不畏死。 穆然间,凛冽的光一滞,两人再次分开,无论是巨刃还是纯钧,二者皆在滴血,不再是什么古老斑驳的血迹,那是新鲜的血,对方的血。 即便是号称金刚不坏的躯体,李绝仙的身上依然留下了不知多少道伤口,无论是深是浅,皆是笼罩着氤氲的剑气。 这伤很重,特别是那些伤口中所蕴含的被他暂时用内力压下去的剑意,一个不小心,爆发出来,足以要了他的命。 相比之下,柳青身上的伤口要少的多,不过看着那一刀从左肩划到小腹的刀痕,即便已经被他自己强行止住鲜血,身前的衣襟,仍是全部被鲜血染红,看在眼里,仍然触目惊心。 柳青大口的喘着粗气,剧烈的咳嗽了两声,下巴上留下一丝血沫,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老迈,有些羡慕对方那个明明年纪比他还大,却又无比年轻的躯体。 剧烈长时间的战斗后,依然能够调整自己的呼吸不乱,这一点,他年轻的时候也能做到,但是现在不行了。 干笑了两声,说道:“李绝仙,你现在是叫这个名字吧。” 话语中带着一丝回忆,李绝仙知道对方说话是为了拖延时间,恢复体力,可是他却点了点头,因为他也需要恢复。 再这么持续不断的战斗下去,即便最后能赢,也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你这样的人,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会去当个和尚?” “因为我信佛。” “没人一开始就信佛。” 李绝仙有些沉默,虽然他并不承认自己是以前的白莲僧人,但是无可否认的是,以前那个白莲僧人的记忆还在,清晰无比,那些都是他所亲身经历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我太饿了,而庙里有吃的,不过即便是现在,我仍是信佛的。” 柳青笑了笑,他并不单纯是为了拖时间,他的确是想跟眼前的这个人说说话,觉得还挺有意思。 轻声说道:“你信的,不是那个寺院里的佛吧,那佛或金身,或泥塑,或被万人供养,或在荒郊野地雨淋日晒,但我想,应该都是慈悲的,但你一路走来,杀生何止千万,何来慈悲之意。” 李绝仙点了点头,说道:“的确不是,不过这是我的慈悲,因为我就是佛,佛就是我,数十年前我还是白莲的时候,这一点就注定了。” 第276章 无人与我立黄昏 听得这话,柳青抬头望天,那里是一片黑云,无数的人在里面挣扎,嘶吼,痛苦无比,宛若一片痛苦的海洋。 再次低头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大口喘气,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笑着说道:“其实,你是个很孤独的人吧,无论做什么,从生到死永远都是一个人,即便有人想靠近你,也都被你无情的推开了。” 李绝仙沉默,他在听,听得很认真,所以越加沉默。 “不过,这也同样说明了你的不凡,一颗平庸的灵魂,并无值得被别人理解的内涵,从而也不会感到真正的孤独,孤独是一颗值得理解的心灵寻求理解而不可得。” 寒风呼啸,凛冽如刀。 “那又如何?”李绝仙沉默良久,终于说话了。 柳青轻声一笑,说道:“不过你本可以不孤独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李绝仙的神色有些复杂,不过一切的疑惑最终变成了某种漠然,冷声说道:“一切因果,我独自一人承受就够了,要论孤独,你不也是?” “我和你一样,我以前一点儿都不孤独,我只是人老了,有点儿无聊,而你始终是孤独的,孤独到连死都不愿意去死,宁愿换一个身体苟延残喘的活着,以你的天赋,本来几乎可以登临武道绝巅,现在的你,却只是一个笑话。” 天空上的黑云越加浓郁,其间雷蛇涌动,传来了恐怖的隆隆声,覆盖了整个南郡城。 李绝仙对于天地元气的理解已经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这一点上,世间无人可及,可是这一刻,因为一个重伤老人的几句话,他却仿佛虚弱的弱不禁风。 这个时候,柳青若是出手,必然可以让李绝仙措手不及,可是他却没有动,只因为他是柳青,无论是他还是他手中的剑,都不会乘人之危。 “错的,是你才对,过去都是假的,一切的回忆也是,他们都不复存在。” “我发现你很擅长说服自己。” “明明是你想说服我才对。” “也许是吧。”柳青笑着摇了摇头,仿佛他不曾满身鲜血,身上那巨大而狰狞的创口也不存在。 在他看来,能够说服自己,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李绝仙笑了笑,说道:“别说那么多废话了,接下来,该把压箱底儿的招数都拿出来了,让我见识一下,你手中的剑,究竟能够触碰到多高的天空!” 柳青脸上再无笑意,可是握着剑的手却是变得异常平稳,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可是他的境界却在不断的攀升,仅仅是一瞬间,便是不知达到了什么层次。 看着这一幕,李绝仙微微错愕,却也是把手中的刀握的更紧,与此同时,天空上的黑云逐渐变得淡薄,最后消失的一干二净。 所有的力量,全部都凝聚在了手中的刀里。 柳青手中之剑平举,剑与手臂成了一条直线,极为随意的一挥,剑意便是在空中画了一条线。 那条线把世界分为两段,南郡城中,无论是房屋还是楼阁刀剑,亦或是那些仗着胆子没有退走,在这里偷偷观察着的人,甚至连远处的城墙,只要拦在这条线上,都被分为两截。 唯一一个例外就是李绝仙,他把黑色的巨刃挡在身前,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仿佛浑身的气血都被抽干了一般。 柳青慢慢的闭上双眼,身体宛如被埋了成百上千年的老古董,略一见光,风一吹,便是化为漫天飞扬的尘土,飘散在了天地之间。 敌人已经灰飞烟灭,可是李绝仙却并没有放松精神,他并没有出手,方才那一剑虽强,但也不足以作为剑鬼柳青的杀招。 而且这一瞬间,那柄世间最尊贵无双之剑,古剑纯钧也不见了。 无论他怎么寻找,识念覆盖整个南郡城的所有角落,都找不出那把剑的影子。 在遥远的蜀中之地,有座山,高耸入云,名曰万剑山,山下有一小镇,名曰织造镇。 这一日,镇子上下着小雨,忽有剑吟之声响彻天地,久久不绝。 人们惊奇万分,抬头望天,想要寻找那声音的源头,却是什么也找不到。 因为那剑在云层之上,瞬间横穿大陆南方的江河山川,同样也顺理成章的穿云破雨。 南郡城的上空,此刻也是密布着万里的白云,李绝仙心有所感,抬头望去,眼中尽是凝重。 那剑自天外而来,名曰纯钧,破云而出,尾后带着数里长的云丝,直刺地面。 剑的速度太快,快到根本看不到本体,只能看到一道流光,但是李绝仙清楚的知道,这就是古剑纯钧,这一剑甚至比自己方才从天而降的那一刀还要强上太多。 至此,天空之上有笑声回荡:“李绝仙,老夫送你一剑!” 李绝仙冷笑一声,拔地而起,像一根射向天空的利箭一般,转眼间就是到了那剑面前,提刀纵劈而下,依然霸道无双。 天地间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响彻方圆数百里,宛如一道罕见的巨雷劈落,即便是正下方的老黄,也是被这种力量震撼的脸色苍白。 倏忽,天地间一道流光闪过,射入大地之中,大地一震,飘起了十几丈高的烟尘。 一截黑色的断刃激射而出,不受控制的向西南方飞去,瞬间击垮了那一截城墙。 老黄再次撑起伞,从已经破碎不堪的醉仙楼中走出,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远处的烟尘中心,稍微有些紧张,因为他不知道那里有没有便宜可捡。 烟尘渐渐散去,隐约可以视物,其间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只见一只白嫩的手掌握住纯钧的剑柄,缓缓地把它从自己的胸口抽出,这个过程很缓慢,同样也很痛苦。 古剑刺穿了他的身体,仿佛连剑柄都要送入他的身体一般,异常的霸道,即便是他,也没有挡住那一剑,最后一招,是他败了。 但是这一剑却是没有杀死他,而柳青却是已经灰飞烟灭,不知去了何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是他赢了。 想着这一点,李绝仙的神色有些复杂,但他还是在拔剑,眼神异常的坚定,每拔出一寸都有汩汩的鲜血涌出,但是李绝仙像是丝毫不受影响。 他终于把三尺长的纯钧从身体里拔了出来,血淋淋的扔在脚下。 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有着一面之缘的年轻人,冷声说道:“你,也想跟我打吗?” 老黄摇了摇头,说道:“即便你现在身受重伤,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那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 “因为我想试一下。” 试一下,试着杀死这个号称天下无敌,而且又刚刚杀死了天下五位宗师之一柳青的人物。 可是李绝仙并不觉得对方狂妄,因为现在的他很虚弱,虽然他依然有信心杀死眼前这个年轻人。 老黄也很认真,他左手持伞,深吸一口气,长街之上瞬间刮起一阵风,仿佛整条长街之上的空气都被他吸入腹中。 他的胸膛有些鼓胀,脸憋得通红。 侧身下腰,一拳轰出,这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却又认真无比。 一切的烟尘都被这一拳击穿,这一刻,长街之上空明无比。 面对这样的一拳,李绝仙伸出了一只手,那是一只白嫩的手掌,五指摊开,挡在身前,看着有些无力。 老黄瞳孔微缩,他的拳头很快,从长街的这头到那一头,只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可是拳头现在还在高速的前进,却始终没有触碰到街对面那个人的衣角儿。 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这一拳在那仿佛没有尽头的诡异空间中飞行了许久,最后力竭,散在空中。 即便如今已经到了破军境,他依然无法理解这样的手段,但是他没有灰心,因为他本来出手,就是只想试一试。 第277章 身后事 老黄叹了一口气,撑着那把黄油纸伞,转身慢悠悠的离去了。 刺客原本就是一种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职业,虽然他自己每次和人交战,搞得都像是要与人决斗一般,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一名刺客。 何况试了那一拳,他就已经知道,即便自己拼命也杀不了对方。 所以他就走了,想着找到李文硕,然后到时候,两人联手,机会总要大一些。毕竟即便是金刚不坏的恢复速度远超常人,可也要谈什么伤。 那是剑鬼柳青刺出的剑伤,即便是李绝仙也需要很长时间恢复。他也是金刚不坏,这一点他很清楚。 只不过最近没有李文硕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看着老黄远去的背影,李绝仙微闭双眼,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还有些力气,但是身上的创口实在太多,浑身的血液已经流失了小半,凭借着金刚不坏之身的强大体魄和高深的修为,他才没有死去。 但是,如果再消耗下去,凭他如今的状态,就有可能压制不住体内蕴含的那些剑气了。 稍微止住了伤口上流淌的鲜血,脸色苍白的他,便是拖着残躯在一片狼藉的南郡城中走着,很快,就是找到了一家名为天和医馆的药铺,走了进去。 药铺的上半截已经被一道剑气斩断,连带着一旁的药柜也是,各种药材混杂在一起,洒落了一地,看的他直皱眉头。 随便拿了些当归、熟地黄、白芍、阿胶之类的补血药材,找了一个还算完整的药罐,就开始熬药。 期间他翻弄了一下柜台,竟然是在钱箱下面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了几个黑色的瓷瓶,打开来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竟是上好的金疮药。 看着那一团白色的纱布,上面带着一丝浓郁的药味儿,微微皱了皱眉头,自从三十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用过这个东西。 不多时,他便是上好了金创药,给自己的身上包了很多层的纱布。 又是找了一家裁缝店,翻了半天,才是找到一块儿看得上眼的紫色袍子,随意的换了件儿里衬,便是将袍子披在了身上。 …… 靠着太阳真火的熬炼,仅仅小半个月的时间,李文硕便是把先天一气练至了大成,无形之气充斥体内,就算是比之佛门的金刚不坏,也是丝毫不差。 对此李文硕很是满意,只不过就像世无双说的那般,体内的先天一气充盈之后,便是再也没法多容纳一丝一毫。 索性,这些日子他除了试着改变一下自己的剑法和战斗方式,没事的时候就跟世花花去卖酒,生活的也算是自在。 这一天,他卖酒回来之后,没有听到往日里的乐声,微微一怔,远远地看着世无双的脸色有些凝重,轻声说道:“前辈,怎么了?” 世无双叹了一口气,说道:“柳青死了。”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柳青死了? 想着那位比较风趣的江湖前辈,李文硕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敢相信,那么厉害的高手,即便是上官羽对其也是颇有赞誉,怎么就会死了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李文硕的疑惑,世无双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前些日子,李绝仙将自己的境界与这片天地相融合,向整个中原,宣布了他的回归,也不知道那老头子抽什么风,见着一个天冲境,就是从蜀中大地来到了那风华州,去与那李绝仙打了一架。” “然后他就死了。” 世无双说的平淡,可是李文硕能够感受到对方眼中的那股悲伤意味。 世间武榜之上,有五大宗师,除却排行第一的上官羽,剩下四人,排名虽有高下,可是真要动起手来,谁胜谁负,只有打过了才知道。 如今的李绝仙,称一句天下无敌,真的不为过。 “听你说,你跟柳青有些交情,但是这件事,我想跟你应该没关系,不要放在心上,那老家伙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初他虽然出江湖晚,但也称得上一鸣惊人,四处挑战江湖前辈,观摩大战,无一败绩,如今可算是败了一场,我想,他也该安心了吧。” 李文硕低着头,轻声说道:“柳青前辈,和您的交情也不浅吧。” 世无双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有些交情,当初他拿着把剑来挑战我,我没跟他打架,跟他下了三盘儿棋,我都赢了,于是这个死心眼儿就去学下棋了。” “后来呢?” “这个臭棋篓子,就算再练上一百年,也不可能在下棋上赢过我。” 此后,两人尽皆沉默,世花花看两人这样,也就不再多说话,老老实实的跑到一旁烧火做饭去了。 她不认识柳青,但想着把世无双和李文硕搞得这么伤心,那李绝仙应该是个坏人了吧。 不过她也懒得管,这种打架的事情,本来就跟她扯不上什么关系。 李文硕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每日练剑卖酒修行,可是柳青不光是一个武人,他还是剑阁的阁主,他的死,终究是造成了一些影响。 例如这些日子,剑阁在蜀中的势力收缩的很快,虽说他们本就与世无争,没有占什么地盘儿。 顺理成章的,才刚刚初出江湖没有多长时间的柳山就成了剑阁阁主。 只不过这个时候,却不见他站出来主持大局,或者说,剑阁现在也不知道,他们的这位少阁主究竟在哪。 不过没有了他们的桎梏,蜀王府在蜀中的发展,也是越加肆无忌惮。 所以,皇宫之中,此刻的刘烨也是坐在御书房里指天骂地,说这柳青怎么如此不知好歹,竟然这么不听话,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老老实实的在剑阁待着多好,非得出去跟别人打打杀杀。 他的听众只有一个,那就是袁之善。 其实袁之善很不想听,谁都知道,帝王家的事,知道的越多,死的也就越快。 可是没有办法,皇帝把他叫来,他即便是重病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他也是对此感到难过,不过不是因为柳青的死,这种只会舞刀弄剑,对国家没有多少益处的江湖人,即便是死光了,他也觉得无所谓。 可是经此一战,南郡城里委实损失太过严重,偌大的一座城池,完整的房屋基本上就没剩下几座,修缮所需花费的银钱,那可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一点也是让他分外疑惑,只不过两个人打架而已,真的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么?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总得想办法补救,面对这个烂摊子,刘烨揉了揉太阳穴,冷声说道:“加强对蜀中一带的布防,另外,往蜀中多派一些步卒。” “陛下,论起步卒,蜀中之地,比起我们这儿可是要强上不少啊。” “哼,那有什么办法,这些世家子弟不是整天精力旺盛到在城里打架斗殴吗,就把他们夹杂在普通军卒里派过去,两年一轮换!” 刘烨说话,不管有没有道理,作为臣子的都要执行,况且袁之善对于这些事,还远远不如刘烨。 他就是一个过惯了苦日子的书生,种过地,养过鸡,放过羊,只不过区别在于,他读过几天书。 从御书房出来,他觉得整个人都清净了许多,但是并没有回府,而是去了书库。 他打算找两本书看看,就是上次那个姓谢,唉,名字记不清了,王离大将军的学生看的那种演义小说。 以前他也和其他读书人一样,对这种动辄劈山斩岳,破碎虚空的演义故事嗤之以鼻,可是现在,他却是有些信了。 不过究其根本,他就是觉得有些累了,打算看两本儿闲书放松一下。 第278章 我请客! 书库依旧是那般静谧,不过此时此刻走进去,却是多了一个人。 袁之善远远的看着他,坐在那里,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大威猛,却也不像一个文士,若是一个文士坐在那里,无论周遭有没有人看着,想必都会正襟危坐。 想必这就是王离大将军的弟子了吧,袁之善这般想着,上前走了几步,拉开椅子,坐在了那人的对面。 书库设计的很好,虽然只有一层,但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却是恰好能够照到桌子上,估摸着一百多年前,那位被称为文帝的皇帝,大概就是希望天下学子没事的时候能够坐在这里读书吧。 只不过他的后人们,那些号称有着雄才伟略的皇帝们,却是把这书库视为私物,从不示与外人看。 拉椅子的时候发出了响动,终于是引起了那聚精会神少年的注意。 少年抬起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黑色的眸子,中原人的眼眸大多都是黑的,这不奇怪。 但是少有他的眸子这般黑的,一如研磨的特别细的墨水,又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可是最让袁之善吃惊的,是眼前这人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 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啊,袁之善心中感叹,随即笑着问道:“阁下就是王离大将军的学生,谢公子?” 还好还记得姓,袁之善心里这般想着。 谢思远看着眼前这个人,不记得自己认识,但也是下意识的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公子不敢当,不过是一毛头小子,这位大人是?” “大人也不敢当,不过是同样爱书的书友。”袁之善同样拱手,瞥了一眼谢思远手中捧着的书,《鬼神之剑》,笑着说道:“这书有意思没?” “有意思啊。” 少年似乎不愿意说话,见袁之善说自己不是什么大人物,便是极为市侩的把目光移到书上,一点儿搭理对方的心思都没有,继续看书。 袁之善也是轻声一笑,起身随便拿了一本书,叫做《芝麻官儿》,看这名字很符合他的胃口,他也觉得和自己的处境很像。 虽说在别人眼里,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不是什么芝麻绿豆,这类任人拿捏的东西。 两人就是这般在那儿一句话不说,看着闲书,一下午的时间就是这么过去。 书中字体是极为细润的雕花小楷,字数很多,但袁之善看书的速度很快,不说一目十行,但也相差无几,一本书很快就是看完,书中内容讲的虽是做官,但多有不实,连一些官品和指责管事都搞错了,看来也应该是个没当过官儿的穷书生写的。 也是,那些有些地位的,要是有本事写书,也定然要写一些经义之类的东西。 不过,当真是很有意思,单是这一点,袁之善就是自叹不如。 和他不同,少年那本书在他来时就已经翻看了一半,此刻却是也还剩下小半,感情两个时辰过去,他压根儿没看多少。 但同样看的津津有味。 “谢公子看书还真是认真啊。” 听着这话,谢思远也是懂了袁之善话中的意味,怕对方误会,笑着说道:“先生说笑了,我识字晚,所以看书比较慢,而且,现在比以前快多了,两个时辰可翻看上百页,最开始的时候,我能翻上两页就谢天谢地了。” 袁之善有些惊愕,现在京城的这些勋贵子弟,即便是最顽劣不愿学习的武将后人,不说坐地吟诗,起码读书识字不在话下。 毕竟大字不识一个,打仗的时候连军报都读不懂,实在太过耽误事。 正因为如此,在边军里面,只要能读书识字,四肢健全的,大多都能谋夺个十夫长一样的职位。 “不知谢公子是京城中哪位大人家的子弟?” 听得这话,谢思远摆了摆手,说道:“要说以前这话不错,不过我五岁那年,家父贪污赈灾银两,被先帝革职查办,现在还呆在刑部大牢里呢。” 说这话的时候,谢思远一直在笑,一点儿都不避讳。 所以袁之善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奇怪,五岁那年的事,该是先帝时候了吧:“公子心胸倒是宽广。” “宽广不宽广倒是不好说,只不过这些都是事实,我能有什么办法?” 袁之善呵呵一笑,说道:“那公子现在都住在何处?” 谢思远又是翻了一页,轻声说道:“住在大将军在长安城里的老宅,大将军家里没什么人,我就帮着看家,平时也没什么事儿干。” 似乎是看书看得有些累,谢思远把书合上,说道:“天色不早,我要走了,再不走的话,就赶不上晚饭了。” “公子不介意的话,一起去城中酒楼吃顿酒如何?” “额,吃酒好是好,但是我没钱啊。” 袁之善闻言一笑,甚是豪迈的说道:“没事儿,我请!” 谢思远脸上也是露出了一抹喜色,说道:“那可就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毕,两人便是一同出了皇宫,来到了城中最赫赫有名的天福酒馆儿,这个地方据说消费不便宜,袁之善自己平日里也没来过,但是今日既然是请客,自然是不能落了面子。 要知道,他可是一个很少请客的人。 酒馆儿中玉璧雕花,红绸铺帘,看着半俗半雅,倒是真有几分富贵意味。 两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向窗外看去,隐约能够看见那一轮西沉的太阳,血红如墨。 两人身上的衣着,皆是上好的丝绸布料,看着也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店小二也是不敢怠慢,急忙上前:“两位,点点儿什么吃的?” 这个时候谢思远倒是老实的很,对此,袁之善笑着说道:“你们这儿都有什么特色?” 店小二脸上也是堆满了笑,双手弯腰呈上了一镀金缠红丝带的菜单,说道:“本地招牌菜实在是太多,可以说,长安城内,您在别地儿吃得到的,我们这儿都有。” 听得这话,袁之善呵呵一笑,心道这小二还真会做人,比朝廷里的一些大官儿可强多了。 想是这么想,可是他下意识的扫了一眼那个菜单,手还是下意识的颤了一下,于是乎便是把菜单推给了对面儿的谢思远,说道:“兄弟,看着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谢思远也是不客气,可是在看了一会儿菜单之后,他也是愣住了,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位大人真是位土财主,随便请个客就是这般豪奢。 他倒是中规中矩,没有那番大鱼大肉,也没有只点两杯清水那般夸张。一盘儿蘑菇煨鸡,一盘儿卤蒸牛肉,再来一壶清酒,两人便是打算将这顿饭对付了。 谢思远的这种行为,也是成功的赢得了袁之善的好感。 饭菜倒是没有皇宫宴饮那般,一盘儿里只有几口那般少的夸张,估摸着是看两位点的菜少,东西倒还是挺实惠,味道也不错,看着菜色就能看出掌勺大厨的功底。 谢思远吃饭的时候,大马金刀的坐着,眼神狠厉,倒也真的有几分将军的威势,不过却是害的袁之善没吃几口就是饱了。 “谢公子,据我所知,大将军父母皆在蜀中一带,这长安城的将军府中,除了一些家奴,便是再无他人,你不回去,他们怎么敢乱了规矩,擅自开饭。” 看着袁之善脸上的疑惑之色,谢思远咽下嘴里的牛肉,冷笑了一声:“我终究只是个破家子,就算是外面相传我是王离将军的学生,但是府上的人都知道,将军根本没有管过我,即便将军在府中的时候,我也不过相当于一个在一旁站岗的卫士,哪里有人会在乎我。” 听得这话,袁之善点了点头,倒是没有露出轻蔑的神色,这一点让眼前的谢思远很是感激。 “冒昧的问一句,家母可还在世。” 谢思远摇了摇头,说道:“我是父亲小妾生的孩子,母亲性子柔弱,胆小怕事,据我大娘说,我父亲一下狱,我母亲就悬梁自尽了。” 说这话的时候,谢思远眼中带着几丝空洞,像是沉浸在了回忆里。 “节哀。” “没什么需要节哀的。”谢思远摇了摇头,喝了两杯酒的他,脸色已经有些潮红,轻声说道:“其实我都知道,分家之前,我娘其实很疼我的,我一直记得她是个很坚强的女人。” 谢思远在笑,估摸着在他的记忆里,和母亲在一起的那短暂时光里,应该是很温馨的吧。 不过看着这一幕,袁之善却是感到了一丝寒意,这一刻的温情脉脉中,却仿佛有妖魔在低笑。 第279章 多管闲事 李绝仙很快就是来到了南郡城,虽然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的那丝天人感应无法找到李文硕的位置,但是他依然在下意识的,不断朝着清风镇靠近。 他浑身裹在大氅之中,脸色有些苍白,但除却那身大氅看着有些奇怪外,看着就是一个纵欲过度的书生,没有一点儿受伤的样子。 对于他这副不伦不类的样子,风华州一带的江湖人,虽说不会直接的找他麻烦,但是却没几个看得顺眼的。 当然,在风华州这种民风剽悍的地方,看不顺眼,有时候就是争端的开始。 福水客栈坐落在丘兴江边,是一座颇有规模的二层小楼,不把客栈开在城里,反而开在城外这纷乱之地,这客栈老板,可不是光有些财力,同时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风华州风沙颇大,时常还有雾霾遮天,所以这客栈外面虽然完好,却被那一年几次的漫天风沙给打磨的多了些许粗糙,倒是里面,还衬着几分古香古色。 客栈里的桌椅,除了二楼那极贵的雅间儿,都是一些顶便宜的杨木。 这倒不是老板缺那两个钱,而是来此的江湖人,哪里有几个懂得那上好桌椅木料的珍贵,动辄打架斗殴砸翻了不知多少。 若是那般的话,客栈里头忙活一年挣的钱,得有小半贴补在这些桌椅里。 杨木多好,即便打坏了,这些没多少钱的江湖人也赔得起。 客栈不小,往里看去,四四方方的桌子摆了得有五六十个,单是帘子隔起来的大间儿就有八间之多。 大多数时候,这个地方虽说不会座无虚席,但大多也都是热闹的很,常有不认识的江湖人坐在一起拼桌拼酒,甚是豪迈。 当然,豪迈过了头,就少不了打上一架,或者挨上一顿打。 今日尤其热闹,不过却不是因为人多,而是因为二楼上那对立的两间雅间儿里面坐着的人物。 说是雅间儿,但实际上,只用竹席隔着,隐约能够看到人影,不过单是这一点,就是让在座的一种江湖侠士激动不已。 左边儿那人,声音爽朗豪迈,犹如雷震,正是名震一地的大侠,雷火刀杨震,而右边那位温文尔雅,依稀可以看到手持折扇的身影,同样不简单,在这一带,更是有着玉面书生的称号。 两位的故事平时就多有耳闻,平日里谁也看不惯谁,谁知今日,竟然在这客栈中偶遇,更是一人一句,互相讥讽。 下面在座的无数看客儿,也是纷纷起哄,这两位平日里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般的人物,今日却是一下子见到两位,实在是让人兴奋。 不过,很快这股兴奋劲儿就愈演愈烈,估摸着是只看大侠吵架不过瘾,如果是能打上一架,那才是最好不过。 李绝仙对此倒是没有任何的兴趣,别说两个只有显锋境界的所谓‘高手’,就是玄彻境界的武道宗师他也没放进过眼里,更何况,这种事情在江湖里实在是太多了。 他只是在吃东西,虽然自称僧人,但是面前的桌子上,却是摆放了大量的肉食,从红烧肉,到酱牛肉,甚至连糖醋鱼都有。 别的桌子,坐了四五个人的,菜式都少有他这般丰富。 “喂,书生,叫这么多东西,吃得完吗?” 一个黑脸儿汉子转悠到了李绝仙身边,二话不说,便是伸手从盘子里捞出一块儿酱牛肉扔到嘴里,嚼了两口,笑着说道:“滋味儿还真是不错,要是吃不完,爷爷我帮你吃。” “盘子端走。” 听的这不轻不重的话语,黑脸儿汉子一怔,笑着说道:“呦呵,还嫌弃爷爷手脏是不是,爷爷今天哪也不去,就坐在这儿吃了!” 话刚说完,他就要坐下,他没注意的是,李绝仙这个时候皱了皱眉头。 不过他毕竟还没坐下,因为这个时候有人坐了过来。 那是一个女子,生的倒是平庸,说不上娇俏玲珑,但也不能说五大三粗,只能说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江湖女子,背上背着一柄大刀,格外的引人注目。 “没看见这位公子让你走?” 女子看了一眼那黑脸儿大汉,冷声呵斥。 汉子也是一滞,眉头微皱,眼中的神色颇有忌惮,显然也是认出了这落座的女子,冷声说道:“凤钗刀,你劝你可别多管闲事!” “呵呵,这闲事,今儿个我就管了,又如何?” “你!” 那汉子怒目圆睁,握紧拳头,刚要上前,肩膀上就是多了一枯瘦的手掌。 转身一看,这才见到一同样负着大刀的素衣老者,神色登时就变了,双腿一软,差一点儿跪在地上,颤着声音说道:“大刀王并!” 此话一出,不仅是他,附近几桌也是有惊叹的目光传来。 凤钗刀名叫王生,武功不弱,但也不高,长得也不多好看,之所以被江湖同辈送了个凤钗刀的称号,除却她为人极为仗义,又是个江湖上不多见的女侠之外,便是因为他这个爷爷了。 大刀王并,那是年轻的时候就在这片江湖上混的高手,虽说现在年纪大了,武功没有精进,甚至还下降了不少,但是这威望,甚至能和楼上的那两位高手相提并论。 再看向黑脸儿汉子的目光,也是多了几分同情,毕竟惹谁不好,惹凤钗刀,你打得过她,打得过她爷爷不成? 即便是黑脸儿汉子的同伴,此刻也没有一个愿意出手帮忙的,倒不是因为害怕,不说他们人多,其中倒还真的有几名高手。 只是因为,在众多江湖朋友面前,和一女子动手较真儿,还是真的丢面子,传出去的话,以后他们在江湖上也都不用混了。 他们不丢面子,但这黑脸儿汉子的面子,估计是丢定了。 只见老者扶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这黑后生,竟然还认得老夫,看你那样子,方才莫不是要与我女儿动手?” 黑脸儿汉子连忙摇头,满脸赔笑的说道:“哪能啊,我顶多就是看这小子不顺眼,哪里敢与姑娘动手,而且,小的对王姑娘早就仰慕多时——”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者笑着打断了,从后面蹬了他一脚,笑骂道:“这小兔崽子,还想打我孙女的注意,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个儿个黑鬼长什么样子。” 此话一出,也是满堂哄笑,那黑脸汉子也是趁机跑开,回到座上,只不过他的脸,似乎却是更黑了。 老者也是落座,看着一旁坐着的孙女,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多管闲事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对方只要有一个帮手,就不是你能对付的了的。” 王生冷哼了一声,偏过头去,却也不置可否,她可是聪明的很,今日之所以敢这般,也是因为他爷爷在这儿。 不过转头看着这位仍在埋头吃饭的白面小生,看着生的俊俏,倒是比自己更有资格担得起王生这个名字,这样想着,却也是不自觉的有些恼火,冷声说道:“你这书生,我们救了你的命,怎么就连句谢谢都不知道说?” 听得这话,李绝仙略微抬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这生的极为白净的姑娘,冷声说道:“多管闲事。” “你!” 王生也是生气,刚要起身,就被老者拉住了,行走江湖多年,这样自以为是的纨绔子弟他也是不知见过多少,早年间或许他还会有些气愤,但现在,则是干什么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生也是知道爷爷想什么,冷哼一声,虽然心里还是生气,但是还是强自忍了下来。 第280章 矛盾 “一个人点这么一大桌子菜,真是浪费,不知民间疾苦。” 王生嘴里小声讥讽着,对此王并只是无奈的笑了笑,自己这个孙女儿,还真是不那么好管的。 只是即便这样,眼前这个看着怪异的年轻人,却还是不动声色,只是埋头吃饭,这一态度,便是让王并对他高看了几眼,想着老来或许有机会收个弟子,最后发展成孙媳妇儿,也能制制这丫头的性子。 不过很快,老头儿便是放弃了这一想法,看着眼前的一幕,着实有些目瞪口呆。 眼前这看着有些瘦弱的青年,真的就是把那一大桌子的菜,如风卷残云一般,都给吃了个干干净净,当然,除了那盘儿被黑脸汉子碰过了的酱牛肉。 “你是猪啊,吃这么多。”王生不禁惊呼出声。 “不许胡说!”王并极为严厉的斥责了自己的孙女儿,然后便是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眼前的的李绝仙说道:“能吃是福,能吃是福。” 李绝仙点了点头,便是从怀里掏出了块儿帕子擦了擦嘴,幸好此时王生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儿,否则定然又会讥讽一般。 王生看着楼顶右边儿的雅间儿,也是有些激动,她见过一次这玉面书生,说是一见倾心有些夸张,但觉得对方生的好看倒是真的。 只可惜,这等闲散世间的显锋高手,估计是看不上她了,这一点她也知道,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看戏。 此刻楼顶上的吵闹已经到了白热化,看那架势,双方还真有几分动手的架势。 对此王并也是哀叹一声,想着这群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两名显锋上境的高手在此拼杀,即便是余波,在座的又有几个能保证自身一定安好? 但他也不急,在这一带混了几十年,来往过路的显锋高手见过不知多少,可是还没有见过一个,能拆得掉这福水客栈。 果不其然,虽然吵闹的厉害,但是这两人却是恰到好处的停住了嘴,说是什么下次见面,一定要跟你分出个生死高下,言外之意,就是今天不打了。 这可算是勾起了一众看客儿的胃口,却又不理会后事,王并对此只是笑笑,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这场闹剧便是店家事先安排好的。 为的就是增长客栈的人气。 不过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告诉自己这个孙女的好。王并看着孙女儿眼中的炙热目光,也是流露出了几分疼惜之意。 再一转头,却是发现眼前早已没有了那黑袍儿年轻人的身影,也是微微一怔,心道自己虽然方才没注意,但也不至于连人走了都没发现吧。 真的是自己老了? 王并这般想着,却是从来没有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什么高手,因为李绝仙的样子,看起来委实太过年轻了。 话说李绝仙离开福水客栈,并没有立刻就踏上行程,因为现在的他,十分的疑惑。 到了这丘兴江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那分天人感应又回来了,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李文硕已经离他不远,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杀他了。 以前要杀他,是因为自己要了却因果,但是现在的话,他已经成功的练成了度生天问霸书,也已经成功的到达了天冲境,之所以还要杀他,难道只因为自己曾经说过要杀了他吗? 即便是他自己所信仰的那个佛也不会做吧。 而且在他的记忆里,李文硕的确是他曾经很好的兄弟,难道就真的如柳青所说,自己注定孤独一生,会把所有靠近自己的人全部推开? 这样想着,李绝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十分洁白干净的一双手,可是他却觉得上面粘乎乎的,仿佛沾满鲜血。 自从他练成度生天问霸书之后,这种感觉就一直存在,现在他的脑海里,甚至还不时的想起了他的父母和那个等他回家的女子,产生了一丝不应该有的愧疚。 他皱了皱眉头,以他的修为,早在数十年前便已经看破了这一切,如今还能够在乎,只能归咎于是功法的原因了。 起码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在江边站了一会儿,便是沿着江边漫无目的的走着,他在思考,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杀李文硕。 可是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思考,就像江湖人所说的,他是妖魔,妖魔杀一个人,还需要思考吗? 可他真真切切的在思考,所以他很是矛盾。 前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兵刃碰撞声,他远远的看见了,大概是一伙人在血拼,并没有打算理会,就是继续前进。 王并和王生爷孙俩也是没有想到,他们才出客栈没多长时间,便是被这么一伙人给盯上了。 对方也都是好手,双方一番血拼之后,王并奋起全力砍死了三人,可还是身上中了一剑,此刻伤口仍在汩汩流血。 至于王生,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和爷爷相比,伤势较轻,但却也是双唇紧闭,看着不远处提着刀的那黑脸汉子,估摸着自己和爷爷今天是未必走的掉了。 “哈哈,凤钗刀,虽说你生的不怎么样,但好歹是个女的,一会儿让爷爷尝一尝,你这江湖女侠和青楼姑娘,到了床上有什么不同!” 黑脸汉子说完此话,周围一众兄弟也都跟着应和,脸上也都带着狠色,却也不敢大意。 原本想着这大刀王并已经老了,没什么好怕的,可是一交起手来却还是发现,这姜还是老的辣。 只不过现在已经死伤了三个兄弟,也是不好收手。 “黑子,我今天就是死,也不会如了你的愿!”王生咬着牙,目光中除却恨意之外,却也带着一丝悔意。 听得这话,那黑脸汉子脸上也是浮现出了一抹狠厉的笑意:“哈哈,还是个烈女子,爷爷我最喜欢烈女子。” 他本就是在附近一带流窜的恶匪,虽说武功不高,却在官府里有几分门路,时常能带领弟兄们躲避官兵围剿。 也是正因为如此,手底下也有不少本领高强的人物愿意听他的。 王并大口的喘着粗气,有些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孙女,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还能平安无事的活着,在他自己看来也是一个奇迹。 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把自己这唯一的孙女也给搭了进去。 冷哼一声,说道:“黑鬼你别得意,今日我王并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砍了你的脑袋!” 不过那黑脸汉子却是完全没有理会他,转身看着一旁仿若无事,缓步经过的黑袍人,笑着说道:“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来,弟兄几个,把那小子给我绑了,卖到男风馆里,估计也能卖个好价钱!”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王并和王生二人也都是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子是不是傻,看着前面有情况,也不知道躲一下,难道是个瞎子? 李绝仙不是瞎子,他只是有时候不喜欢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所以看着那迎面刺来的一剑,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本不想动手,却又忽然想起,自己这身上已然不是那件儿刀枪不入的黑袍儿,索性就伸出了手。 那黑子正狞笑着,却是忽然怔住。 当然怔住的人不光是他,在场的几乎所有人,看着眼前的一幕,都有些不敢相信。 没见那青年有什么动作,便是发现自己那位身手极为不错的弟兄,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胸口还插着自己那把平日里引以为傲的长剑,雪亮的剑刃处喷着猩红的鲜血。 第281章 好久不见 黑脸汉子怔了一瞬,脸憋得通红,冷声喊道:“真是有胆子,敢杀我兄弟,弟兄们,给我宰了他!” 本来迟疑不决的众人,听的这一声喊,也是纷纷不再犹豫,便是冲了上去,一个个加在一起,也算得上是威势隆隆。 不过在李绝仙面前,他们的这种水平,人多还是人少根本没有任何的区别。 只见他右手抬到胸前的高度,轻轻一推,眼前的空气忽然一震,地面上浮起了一道细小的烟尘。 然后冲过来的十数人便是尽皆倒下,口鼻皆溢出鲜血,看那样子,已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空气静的出奇,耳边隐约传来江水扑击岸边的浪花声和海鸟的凄鸣声。 后面站着的黑脸汉子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这个人是谁?这是人吗! 身受重伤仅靠一口真气吊着的大刀王并,也是瞪大了眼睛,他行走江湖几十年,高手见过不少,也没见过这般杀人的手段,难道是唐门的暗器? 可是又不像啊。 最错愕不过的,就要数王生了,小姑娘今年不大,芳龄十九岁。生死关头没有等到自己日思夜想的玉面书生,倒是等到了这位先前被自己百般看不起,却又忽然出现就成为不世高手的小白脸儿。 现在她也终于知道,先前对方为什么要说自己多管闲事了。 黑脸汉子脸色扭曲,看双方隔得还远,转头便是向着丘兴江中跑去。想借着这滔滔江水搏上一搏。 不过他还是太慢了,就在他跑出第三步的时候,李绝仙手指微微一动,地上便是有一把刀御空而起,极为随意的在空中翻滚了几十周,然后插进了男子的后心。 “爷爷!” 而这个时候,失血过多的王并也是倒在了地上,见此,王生也是惊恐万分,再也顾不得吃惊于那黑袍儿公子的厉害,只是扶着王并,从包袱里取出各种金创药,糊里糊涂的往伤口上倒去。 “傻姑娘,别白费力气了,爷爷年纪大了,照顾不了你了。” “爷爷你别说话,我们有金创药,一定会治好你的。”王生带着哭腔说道,眼中早已擒满了泪水。 可是王并却是摇了摇头,剧烈的咳嗽了两声,笑着说道:“我这辈子忍辱偷生活到这般年纪,活的憋屈,却是连累你今后孤苦伶仃一人独活,这一点,是我的错。” “爷爷,你别说那么多了好不好,你肯定不会死的。” “他快死了。”李绝仙来到了两人身前,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老者,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 “你胡说!” 李绝仙没有继续强调,但他还是看的很清楚,眼前这个人的确快死了,虽然自己若是出手,还能为他续命一两年,但也改变不了这个命运。 况且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这只是江湖上常见的生死离别,况且还都是别人的故事。 只是他有些疑惑,看着老人脸上虽然痛苦,但是还带着几分笑意,眉头微皱。 他一生见过无数死人,也见过那些面临生死险境可以一笑置之的人物,但那样的人物,不是梻宗大德,就是一些武道登临绝巅,看破生死的人物。 可是今日,却在一个修行了一辈子,还只是初境的武人身上看到了这一点,怎么能不让他吃惊好奇? 看着李绝仙皱着的眉头,王并笑了笑,却又是痛苦的咳嗽了两声,嘴里满是鲜血,再也笑不出来了。 “麻烦……麻烦这位公子,照顾好我孙女。” 说完这句话之后,老人家头一歪,便是没有了气息。 李绝仙本来还想问两句话,现在却是只能微微低头,默念一声:“阿弥陀佛,祝施主早登极乐。” 伤心归伤心,可王生也是一个极为聪明且坚强的女孩儿,埋葬了爷爷之后,在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便是来到了李绝仙的面前。 “你要去哪?” “你问这个干什么?” 听得这话,王生一怔,却也是苦笑了两声,便是背起包袱,转身一个人向山林中走去了。 李绝仙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会,虽然那个叫王并的,最后委托他照顾好这位女子,不过在他看来,眼前这位自己便能照顾好自己。 走了几步,回到江边,看着滔滔江水,他也是深吸了一口气,明朗的岸边瞬时间飞沙走石,狂风呼啸。 没有理会看似离开,实则偷偷跟在后面的王生,因为他知道,即便是自己只是慢慢的走,对方也是跟不上。 更何况眼前还拦着一条汹涌大江。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震起了几丈高的沙尘,在王生震惊的眼神中,李绝仙便是拔地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随着又一声响,又一道烟尘,李绝仙的身影便是来到了三百丈外的大江对面。 依旧一个人孤独的走着,太阳缓慢落下,他的前方是西沉的落日,走过的地方皆化为一片黑暗。 但其中也夹杂着少许的光华,是太阳的余晖,或许是他心中的某些空洞。 虽然他的胸口上现在确实有个洞,即便是他的肉身也无法恢复,因为伤口上还存留着那个人的剑气,划破了他的心脉,但他现在仍然活着,堪称不可思议。 …… 回到清风镇,李文硕这一天依旧在卖酒,不过这次是他真正的卖酒,因为小姑娘花花生病了,得了风寒,心急火燎的世无双正在照顾。 所以这个任务就是落到了自己身上,看着墙洞里递出酒的那只手,来买酒的客人也是微微一怔,心道是店家换人了还是怎么。 这双手虽然也是白净细嫩,但明显是个男人的手啊。 可是李文硕不管这些,他只是卖酒,这些天,他隐约能够感受到李绝仙正在靠近,然后他就知道,无论自己躲在哪里,有怎样的大阵作掩护,这一战终究不可避免。 而且他也不想去避免,因为他所认识的那个李绝仙,当真就是个心善如菩萨,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至于眼前的这个人,则是个满手沾满鲜血的陌生人。 “要酒的话,就把银子递上来,这里和别的店家不同,不兴挑酒,都是先付钱,再交货。”他以为又来了一个不知道规矩的新人。 “原来你真的在这儿卖酒。” 听的这熟悉的声音,李文硕一怔,随即笑了一声,说道:“一切也是巧合,以前我也没料到,有一天我会在这里卖酒。” “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有些不一样。”李文硕话刚说完,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也没有多少不同。” “不对,是真的很不一样,上次见你的时候,你的剑心蒙尘,连剑都快拔不出来了。”墙外那人顿了一顿,说道:“可是如今,你剑中的杀气,连剑鞘都封不住了。” “那这样好是不好?” 那人想了一会儿,点头说道:“最好不过。” 李文硕轻声一笑,长出了一口气,并没有否认,只是笑着说道:“好久不见。” 墙外那人晴天白日里,撑着一把黄油纸伞,伞脏的厉害,厚重的油污已经遮掩了伞原本的黄油木色,变得有些漆黑,像是长安城地沟里的脏油。 可是伞下那人却是看着极为干净,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挤出一丝极为勉强的笑意,轻声说道:“好久不见。” 第282章 老来看不透生死 作为天下第一刺客的老黄,借着手中的黄油纸伞,硬生生是来到了这清风镇,也没有被世无双发现,真的可以说,这黄油纸伞是个天下间少有的宝物了。 以前老黄觉得这伞之所以如此神异,主要是因为伞柄里的那把剑,甚至那把剑,也一直是老黄手中最大的杀招。 可是现在剑已经没了,伞却是没有太多的变化,其中缘由,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也不知道上官羽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这把伞。 老黄从巷子里的小门儿走了进来,看着看着两坛酒的李文硕,轻声说道:“你认识剑鬼柳青对不对。” 李文硕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那你也应该知道他死了吧。” 李文硕没有点头,他是他眼中的复杂神色告诉了老黄一切。 老黄并没有感到伤心,虽然他知道李文硕在伤心,但是他却不会,上官羽走的时候他都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还是有些担心眼前这个朋友。 “我在南郡的时候见到过那场比试,老实说,他要是处在巅峰状态,除非老叔还在世,在这个世间我不认为有谁可以击败他。”老黄顿了一下,轻声说道:“不过,现在柳青出手,他已经身受重伤,我们只需要让他受更重的伤,他就会输,甚至会死去。” 听到这话,李文硕很是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你认为,现在的我,有资格让他受伤?” 老黄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过随即说道:“但是我们安排一下,总是有机会的。” 李文硕聚精会神的听着,老黄的性子不会安慰人,所以他说有机会,就一定有机会,就像他说什么地方能钓上来鱼,哪里就能钓上来鱼一样。 只不过这时,墙外面又来了一位买酒的,随手就是扔进来十两纹银,算得上一个豪客儿。 但是李文硕看了一眼手中的两瓶酒,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瓶年份稍微次一点的女儿红送了出去,自己得意的颠了一下剩下的一瓶酒,笑着说道:“走,酒卖完了,带你去见一个人,到那我们再说。” 听得这话,老黄一怔,点了点头说道:“嗯,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你又不是什么千杯不醉的人物,就一半斤倒,喝多了伤身。” 李文硕有些恼羞成怒,说道:“谁说我半斤倒,今晚就让你看看,什么叫酒神转世!” 老黄怔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可拉倒吧。” 听着这句调侃,李文硕捧腹大笑,喊着老黄还是那个老黄,他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就是老黄自己,还是有些莫名其妙。 两个人来到世无双的阵法中,初来此地,老黄也是瞳孔微缩,目光下意识的便是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因为只有那个屋子里有人,而且还是两个,其中一个虽说感受不到对方的境界,但是他也感觉到了那种危险,甚至不下于在南郡城中面对李绝仙。 与此同时,离得那么近,即便有黄油纸伞的遮掩,世无双同样也察觉到了老黄,这个杀气如此之重的人物。 刚要动手,却是察觉到李文硕还在一旁坐着,当下里便是迟疑了几分,出声问道:“来者何人?” “我朋友。” “参见前辈。”老黄上前一步,轻轻点头。 这个时候世无双也是拉着世花花走了出来,小姑娘虽说生病,但实际上只是有点儿流鼻涕,但世无双还是担心的要命,甚至于专门布置了一个阵法,令附近的风暂时停住。 几人认识了一下老黄,不过世花花看着那颇有些油腻的黄油纸伞,嫌弃着不愿靠近,只是把自己裹在一件皮裘中哦了一声。 对于这些事情,老黄就更不在意了,听到这老者就是世无双的时候,他也并没有惊讶,因为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老黄便是认了出来。 不是因为什么高手之间惺惺相惜这种玄乎的东西,只是因为,他在太玄楼中看过他的画像。 像是这种天下前几的高手,不管有仇没仇,想让他们死的人可是多了去了。 只不过雇主的任务放在那里,也是没几个人敢接,他也不愿意接,所以就一直放着。 世花花病了,自然不能下厨,好在老黄来了,手艺比之世花花小姑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道简单的小菜,便是征服了世花花和世无双的胃,不过世无双,对眼前这位天下第一杀手还是忌惮的很,只不过没有表露出来。 虽然对方实力远不如自己,但是只要是杀手,就离不开暗杀偷袭这几个字,他们很看重实力,却也最不看重实力。 不过饭桌上,再说这些事情,就是有些对不起这一桌子好吃的了。 “老黄啊,老爷子到底去哪了,不会真的死了吧。” 听得这话,饶是世无双也是抬起了头,那个晚上,他也感受到了那道贯通天地的强大气息,不光是天雷,还有那把绝世的剑,一样的让人惊颤。 老黄却是又细嚼慢咽的吃了一口菜,轻声说道:“可能死了,也可能没死,最后雷霆光芒太重,天门开没开,我也没看清。” “天门?那是什么东西?” 李文硕愣住了,他是第一次听说,心中隐约感到一丝怪异。 “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就是一道门。”老黄轻轻摇头。 “那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世无双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人终有一死,无论有多强大,可以在世界苟延残喘几百年,也逃不掉那样的一个命运,可是传说,如果力量足够,便是能将这个世界的壁垒击穿,进入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也许有着永生的机会。” 李文硕瞳孔微缩,笑了笑,说道:“这也太扯了些,而且就算是真的,击穿世界壁垒这么玄乎的东西,当世能够做到的又有几人?” 世无双也是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是有些扯远了。” 老黄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老爷子虽然之前没去过那一界,却是在这边观望过多次,他说那里和我们这里差不多,也有黎民百姓,也有生老病死,而且再大的世界都是有尽头的,若是人人都能永生,那么用不了多久,几代下来,世界上就再也找不到一带可以居住的土地。” 这话说的倒是极为科学且有道理,在座的都是聪明人,除了世花花之外,也是都听懂了。 但是正因为听懂了,世无双的脸色却是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又喝了一口酒,有些呛着,这才回复满脸的通红。 李文硕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说将来能不能走到上官羽那个层次,就算是他现在的处境和年纪,所要担心的不是老死,而是被李绝仙给打死。 或许是喝醉了,世无双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世间之事,如此简单,可还是有那么多的人看不透彻,真是可悲啊。” 第283章 茶,香叶,嫩芽 一顿饭下来,给老黄安排了个住处,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便是早早地起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如何对付李绝仙了。 因为他们能够感受得到,李绝仙虽然走的不快,但却是越来越近。 当然,如果世无双愿意帮忙,那事情就会变得简单的多,以他在武榜上的排名,还在柳青之上。 当然不是说他就一定比柳青强,但起码也不会弱,以李绝仙现在的状态,仅靠他一人,正面打也是足够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世无双就是不愿意出手,也不愿意说出原因,只是还在一旁帮着出谋划策。 “打肯定不能在这里打,我昨晚夜观天象,算出离此地西南两百里左右,于那李绝仙来说,算是大凶之地。” 此话虽然出自世无双之口,但是李文硕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但是老黄却是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这个时候,别管什么,只要是一丁点有利的东西都要用上。 再说,世无双可真算得上是易经八卦上的高手,那西南之地,说不定还真有什么东西,可以克制一下李绝仙。 制定计划没用多长时间,在座的都是高手,知道杀死一位很高的高手应该怎么办,也同样明白,要想杀死李绝仙这样的高手,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弯路好走。 于是乎,两人就是出发了,即便没有御剑,两百多里路对于两人来说,一天的时间也是足够了。 不过到了地方,李文硕却是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依旧是一条人烟稀少的偏远驿道,只不过地方不在风华州,而是改在了瀚州。 “和上次一样,你去砍树,我去买点儿茶。” “还真要卖茶啊。” “不,这次总要让李绝仙喝两口我煮的茶。” 老黄的神色很认真,并且很快就消失在了茂密的山林中。 李文硕见此也是叹了一口气,看着这偌大的山林,也是一头扎了进去,挑了两棵粗细正好的杨木,便是一片剑光撒了过去,先前还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转眼间就是变成了光秃秃的树杆子。 如此这般,砍了六七颗树,加在一起便是有不下千斤之重,却是被他捆在一起,轻轻一提便是到了肩膀上,并且没有感觉到多沉。 修行过先天之气后,连带着手中的碎牙,这把重剑中的重剑,使在手中也是轻灵异常。 木材丢在地上,本应该烘干之后去掉水分,但想来也在这里待不了多久,李文硕也就索性没有那么麻烦,直接将树干的底部削尖,便是一拳砸进了地里,做了棚子的主干。 又是从山林中找了一些树藤和大树叶,仅仅一个上午的功夫,一座看起来有些粗糙的棚子便是盖好了。 只不过只是个棚子,没有桌椅的话,茶棚还是有些不太像样,李文硕这般想着,便是御剑来到了最近的城镇上,买了两套桌椅,自己一个人给运了回来。 没有多会儿,老黄也是从山林中出来了,他所谓的买茶,不是去镇子上买寻常的茶,而是去这大山里,问那大山要茶。 再说瀚州这种穷困地方,茶已经变成了一种奢侈品,虽说听说这年春天,奇迹般的没有饿死什么人,但以后怎么样,还真的不好说。 因为身后这座山里,单是李文硕感受到的,就有不下上百号流民。 再看看老黄找来的这些茶,李文硕也是瞳孔微缩,除了那些确实比较珍奇的野茶之外,竟是还掺杂着断肠草和其他一些不认识的东西。 “老黄啊,你这茶,我可不敢喝啊。” 面对李文硕的调侃,老黄没有回话,只是一个人坐到桌边,把从山上摘下来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分门别类。 “我一会儿垒个灶台,你先去买口大锅,顺便再买几套茶具。” 看着老黄认真的样子,李文硕也想认真,可是却认真不起来,只好叹了一口气,御剑再次离去。 看着冲天而起的李文硕,老黄也是一怔,心道还真是厉害了,你既然有这本事,想不被李绝仙找到,估计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不过这样也不是办法,因为一旦被他找到,即便你会御剑飞行,想跑也跑不掉。 李文硕这次回来的速度比上次还快,只不过看着眼前的景色,却是感到有些怪异,老黄已经搭好了灶台,地上却也是多了五六具尸体。 一个个衣衫不整,多是脖子上多了一道极细的血痕,不知是用什么利刃割出来的。 看那样子,都是山林里的流民,估摸着也是看这有个新人,想截个道什么的。 “都是一些可怜人,赶走就是,干嘛杀了。” “饿成这个样子,已经没有谁是好人了,再说这样最方便。” 对于老黄的解释,李文硕还是那般无力反驳,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看起来寡言少语的汉子,做起事来本就是那么直截了当。 只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痛快,当然也是他自找的,嘀咕了两句,便是还得帮着处理尸体,毕竟老黄还要去炒茶。 李文硕也很纳闷,老黄这么一个洗衣做饭裁缝医生各行各业基本上都精通的人物,怎么会选择去做了一名刺客儿,难道就因为武功好? 这太牵强了。 挖了一个大坑,把几个人埋了进去,倒也没有立碑,一是不知道这几人叫什么,立了碑也不知道写什么。 再就是,瀚州这个地方,饿死的流民能有个人收尸已经实属不易,大多都被山里的野兽分着吃了,甚至还有一些,被山里的其他流民吃了。 在这个地方,别说吃人,易子而食这种事情,也从来不是仅存于书上而已。 埋好了几个人,李文硕回来,看老黄炒茶,这是个技术活,一种茶叶,老黄连连炒了三遍,据说每一遍的火候和目的都不同。 不过李文硕没有看出来,只是闻着那股渐渐浓郁的茶香味儿,心头的郁闷之气也是少了几分。 “看来我的江湖磨砺还不够,动手杀起人来,还是有些不忍。” 听得这话,老黄没有丝毫的触动,仍在继续干活,面无表情的说道:“只是你没有拔剑而已。” 李文硕明白老黄是什么意思,这些天他没有练剑,将所有的杀气都被封存在了剑鞘之中,杀气之重,隔着剑鞘都能感觉到一股子森冷有如实质的寒气。 “老黄,你说我们有几成把握打败李绝仙。” “你觉得几成?” 听得这话,李文硕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要我说,机会不大。” 老黄点了点头,说道:“要是计划全都顺利进行,应该会有两成的把握。” “才两成?” “值得放手一搏,当然,若是你剑鞘中的杀气再浓郁一些,机会更大。” “好嘛,这话说的大气,那就听你的。” 把炒好的茶放在一个漆黑的陶罐儿里,老黄便是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都放进了锅里,其中李文硕只认识一个断肠草还有一种极为普通的草药。 对于这些,老黄就显得极为随意了,加大了火量,几乎是用炒茶的手法,把锅里草药中的水汽炒了出来,然后封存了其中的精华。 从锅中取出,研成粉末,原本半锅草药,就只装了一个巴掌高的瓷瓶。 第284章 祝侯爷! 同样是一条驿道,但是和上次相比,在这里开茶棚,基本上就是没有人光顾了。 除了流民之外,这里就还只剩下些微几个路人,到了这儿也是一刻不敢停留,全部都是慌慌张张的跑开了。 而这些天,李绝仙的凶名更盛,各方名门正派,联名讨伐,据说还为此推举出了一位武林盟主,还是一位玄彻境界的宗师人物。 没有了五大门派的参与,这些事情,看起来真的就有些小打小闹,但是也同样不可小看,毕竟,除却五大门派,暗中结盟的势力数不胜数。 多是些武林中的中坚势力,不是太过出名,也不是随时都能消失的那种。 他们联合起来,就成了一股谁也无法小视的力量。 出现的可谓是一夜之间,突兀的让朝廷都有些措手不及,连忙派出了不知多少人下去查探,看看他们的背后究竟有什么目的,有什么人物在指使。 这些事情被讨伐的李绝仙不知道,因为自这联盟成立以来,口号喊得怪是响亮,却从来没有什么人找过他,他就这么独自一人走着,走过了一个码头小镇。 在一个小巷子里,透过墙洞跟一个小姑娘买了一壶酒,便是继续往西南方走,顺着驿道,他的步子开始加快。 然后又走过了两百里路。 …… “几位军爷,这是打算去哪啊。” “你管那么多干嘛,上茶就是,渴死爷爷我了。”只见茶棚之中,此刻做了七八位披甲带刀的军士,一个个不说虎背熊腰,却也着实比寻常庄稼汉要壮实不少。 “你们把这茶棚开在这荒郊野地,估计也是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今日看在这碗茶的份儿上,就饶你一命,否则,有你好看的。” 旁边儿一留着八字胡的汉子靠过来,看起来也是精明的多,一双眼睛一瞪,也是威势凌人。 对于这几位过路的军士,李文硕也是分外无奈,看着装束,听着口音,都不像是瀚州本地人,还带着几分长安城的官腔,估摸着也是京中过来的军老爷。 只不过不知为何,被派到了此地,竟是还只有这几个人,要知道黎阳行军有个习惯,无千人队不行百里,更何况现在千里之地都有了。 只不过这些他管不着,无论这些军士执行的是何等机密的任务,若是他们想完成,或是最后平安归去的话,怕是最好赶紧离开。 因为他已经感觉到李绝仙离得很近了,那种恐怖的气息仿佛就在眼前,如阴云覆日,让人透不过气来。 “诸位军爷,天色不早了,现在不启程的话,怕是晚上都赶不到最近的镇子里,只能露宿街头了。” 听着李文硕这话,方才第一个发话的那人也是冷哼一声,说道:“你这小子,废话怎么那么多,爷爷们带了干粮,也有向导,现在就算赶路,天黑之前也到不了镇子上,所以今晚就在你这棚子过夜了,怎么,还有意见不成?” 李文硕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冷声说道:“让你走就走,继续留在这里,待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得这话,四周之人皆是怔了一瞬,便是开口大笑,心道这小子还真是吃了豹子胆,敢这么跟他们说话。 瀚州的山中流匪可比不得江南道更比不得风华州,皆是一些连肚子都填不饱的饥民。 这些他们都知道,所以才不担心,凭借他们的精良武备,十几个人,对付上百号饥民也是绰绰有余,哪里会有什么危险。 倒是前面这个被李文硕斥责的大汉脸一黑,觉得丢了面子,刚要起身说话,被李文硕那带着森冷杀气,几乎都快压不住了的眼神儿一瞪,却是又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 “老王!” 其他几人见状,也是发现了几分怪异,连忙聚集到这位姓王的军士身边。 “我没事。” ‘老王’出了一身虚汗,大口的喘着气,却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冷声说道:“你到底是谁?” 李文硕瞥了他们一眼,有的人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看来这训练精良程度,已经和黎阳边军有的一拼,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可是他还是讥讽的一笑,冷声说道:“你别管我是什么人,要你走是为你好,否则得话,走慢了,你还真活不了。” 那人皱了皱眉头,却是半步没退,倒是腰间长刀抽出了一半,冷声说道:“看来还是位高手,不过你要我们走,我们就走,还真是有些为难我们啊。” 李文硕冷哼一声,手一招,一旁柴堆后面,便是飞出一把连鞘长剑,到了手中,冷声说道:“你们就是一群猪脑子,我是皇帝亲封的逍遥侯李文硕,今日喝了侯爷我给你们敬的酒,还要赖在这儿陪侯爷过夜不成?” 本来李文硕哪一手引剑之术,便是吓了这些军士一跳,后面这些话一出,更是让他们惊的手一抖。 他们可是常年驻守在皇城脚下的军士,自然听说过这位神勇异常的逍遥侯,一剑横拦八百甲,可不是吹出来的,甚至有一人,恰好第二天去收拾那满街的尸骨,满街的血水和残肢他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真的是侯爷?” “你可真是话多。”李文硕冷哼一声,这才想起当初在长安时刘烨赏赐的那块儿随意进出皇城的腰牌,掏了出来,在眼前晃了晃,说道:“这下知道是真的了吧,还不快走?” ‘老王’自然是认识这腰牌,连忙行了一礼,十几人便是上马而行,一刻也不愿耽搁,毕竟这里待不了,他们也不想露宿荒野。 哒哒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李文硕也是松了一口气,笑骂道:“可算是走了。” 老黄这个时候也是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拎出一直洗剥干净的肥鸡,肚子里塞上从山林里找的香料,便是扔到了那个装满水的罐子里,倒上调料,便是放在灶上用小火慢慢煨着。 “如果把他们杀了,这个地方的血煞之气会更浓一些。”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苦笑了一声,说道:“我就知道,那几个流民是你故意杀得,以后这种事情,你能不能不背着我。” “不背着你?当着你面儿杀你会跟我动手的。” 李文硕点了点头,觉得确实如此,可是转瞬间,却是又皱了皱眉头,方才刚刚远去没有多会儿的马蹄声,便是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只不过听着人数不多,只有一骑。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斜阳还留恋地抚摸着地平线,远远地,只听得军马一声长嘶,前蹄扬起,随后便是稳稳的停住。 马上坐着的是那位留着八字胡的军士,略微有些喘,冲着李文硕高声喊道:“侯爷,敢问一句,这番在此,又是做一番什么大事?” 说完这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急忙又说道:“若是不便透露,便不说也罢,兄弟们即刻就走,绝不耽误侯爷办事!” 李文硕闻言一笑,同样高声回道:“倒不是说不得,今日来此,是想要杀一杀那今日里风头正盛的李绝仙。” 听得这话,那留着八字胡的军士一怔,随即脸上便是大喜,想着那风头正盛的魔头,又看了看眼前的侯爷,心中莫名的涌起了几分骄傲意味。 站在马上,便是双手抱拳,笑着说道:“那兄弟们便在此恭祝侯爷,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你们也一样。” 那军士微微一笑,随后夹马转身而去。 第285章 白汤,刀前的柴火 “鸡汤里放盐了没有。” “放了。” 老黄面无表情的回答,不知道李文硕为什么要这么问。 李文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先前他还有些期待,或者可以说是紧张焦虑之类的情绪,可是自从刚刚那个八字胡军士折回来跟他说完话之后,这些情绪便是都消失了。 现在的他很是平静,只是剑上的杀气还在不断蓄积,据老黄说,就算剑刺不透金刚不坏身,剑上附着的杀气也可以伤到对方。 太阳已经紧贴到了地平线,棚子后面巨大的岩石上,石缝中渐渐渗出极为深邃的山泉水,朦胧的暮色从天边伸展到山上,水由清冽的透明变成铁灰色。 坛子里的鸡汤已经炖了不少时间,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响声,香味儿透过盖子上的缝隙冒了出来,正在努力收敛着罐子里的最后一些多余的汁水。 周围笼罩着深沉与神圣的黄昏的平静。 老黄抬起头,没有听见脚步声,但还是看见了那个披着黑袍,异常年轻的身影,神色略微有些复杂,但总体来说,目光还是坚定的。 反倒是李文硕,依旧是那般平静,真是倒了这个时候,嘴角上竟是浮现出了一丝如见到很久没有见的老朋友一般的欣慰笑容。 李绝仙也是看到了两人,本来以为迎接他的必然是多么凌厉无双的一剑或者势不可挡的拳头,但没想到两人都坐在棚子底下没有起身,索性他也就走了过去。 看着眼前的李文硕,又看了一眼那正在给灶台里加火的老黄,轻声说道:“来此第一时间不动手,也是不说一些废话,你们可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李文硕呵呵一笑,说道:“既然是废话,那你还说什么,打架避免不了,毕竟你如此辛苦的才找到我们。不过这肥鸡也炖了不少时间,就这么毁了也是可惜,等我们吃完了再打如何?” 李绝仙听着这话也是颇有些道理,便是点头答应,轻声说道:“那好,就让哥哥走的时候,做一个饱死鬼。”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又浮现了一抹轻浮邪意的笑,仿佛又变成了李文硕在御花堂所见到的那个人物。 “这话别说的这么满,谁生谁死还真的说不定,要不坐下一块儿吃点儿,否则待会儿走的时候,饿着可不好。” “哥哥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亏都不愿意吃。” 过了一会儿,老黄把鸡汤盛了出来,摆在桌上,一共三碗,鸡汤白嫩如玉,香气袭人。 一只肥鸡三个大老爷们儿就是这样分了,吃的时候没有多说什么话,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谁都没有吃饱,但也不饿。 “这鸡汤味道不错。” “那是,老黄专门在山上抓的野山鸡,又肥又大。”李文硕笑着答道,从一旁冒着热气的茶壶里倒了一杯热茶,便是放在嘴边小口的抿着,借着茶的香气来祛除嘴里的那股油腻味道。 李绝仙也是有样学样,倒了一杯茶,先是放在嘴边闻了闻,甚是清香,也是眼前一亮,说道:“这茶不错,好久没有喝过这般好茶了,入口没有了那股微苦味儿,反而甘甜无比,妙。” “酸。” 李绝仙一怔,心道哪里有什么酸味儿,可是马上又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他酸。 这时老黄也发话了,面无表情的说道:“茶叶本来就是苦的,之所以甘甜,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我在里面加了糖霜和姜粉。” 李绝仙也是点了点头,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眼老黄,看着伞上的油渍,笑着说道:“没想到天下第一的杀手,竟是如此普通,这把伞,果然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东西。” 闻言,老黄一怔:“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问道于敌,可不是个好习惯。”李绝仙又倒了一杯茶,说道:“一些极为无聊且没有意义的事情,不知道也罢,吃饱喝足,我们是不是该打架了。” 李文硕撇嘴笑道:“着什么急,你当初走的时候,不是说要回家去找一个姑娘吗,怎么样,见到了没有。” 李绝仙也是微微一笑,眼中露出一丝迷惘朦胧意味,轻声说道:“这么急吗,已经开始动手了,真是没想到,第一剑便是诛心之剑。见到了,已经被我杀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但李文硕的心里还是一颤,轻声说道:“你果然不是那个李绝仙,现在的你,应该只是有着李绝仙记忆的白莲僧人了吧?” 李绝仙极为放肆的笑了一声,说道:“哥哥,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李绝仙就是白莲僧人,白莲僧人就是李绝仙,二者本就是一个人。” 李文硕摇了摇头,说道:“你杀的人太多了。” “别说这些没有用的了,哥哥,你不也是一样的吗?”李绝仙站起身来,眼中流露出一分讥讽的笑意,说道:“你来杀我,不过是因为今日我要来杀你而已,若是我今日来是与你把酒言欢,就算我往日里再多杀一倍的人,你还真的会对我动剑不成?” 李文硕同样起身,眼神中的光芒异常坚定,摇了摇头,说道:“不一样,当杀者还是要杀。” 几句话过去,李绝仙的脸上已经恢复了绝对的冷漠,轻声说道:“被兄弟杀死,或者杀死兄弟,今日你只能如此选择,哥哥,你还真是可悲啊。” 李文硕已经拔剑,扔掉剑鞘,因为他知道对方的速度很快,即便他会飞剑之术,战时再拔剑,都可能已经来不及。 森冷的杀气凝聚在了剑尖儿,宛如赤寒的幽冥世界,冰冷而又恐怖。 一旁的老黄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在给灶台里添柴,燥热的气息没有传到那口盛满水的大锅里,却是散布在了空气中,让人如在蒸屉,喘不过气来。 李绝仙也是格外的认真,应当说,对付眼前这个自己所谓的‘兄弟’,比他对付柳青的时候还要认真。 跟柳青算得上是武者之间的比试,而对李文硕,他根本就没有打算给对手任何的机会。 李文硕出剑,两人距离相隔不过三尺,所以他举剑便刺。 算不得偷袭,因为这一剑极为的光明正大,就连剑气,也是一团刺眼的光华,剑锋刺破空气,却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即便是李绝仙,在那一瞬间也是感觉到了双眼的刺痛。 索性他也就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极短的一瞬间内,他手中的黑色巨刀便已经凝聚成形,并且后发先至,一刀劈下。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理会李文硕那声势浩大的一剑,这一刀直接劈向了李文硕的头颅。 李文硕感受了那自上而下的一刀,仅仅一瞬间,强烈的刀风便是到了他的身上,巨大的力量如一座小山一样压了下来,可是他咬了咬牙,也是没有理会。 然后那刀停了一瞬,李绝仙也是一怔,他的刀前什么都没有,却是就那么停住了,像是一把斧头砍到木柴里,没有完全劈开的感觉。 然后他睁开眼睛,确实看到了,那就是一块儿木柴,女子手臂粗细,表皮烧的焦黑,上面还冒着火星,但是却稳稳地挡住了他这一刀。 自己的这一刀,只是让木柴上的火星跳了几下。 第286章 一刀霜寒 茶棚里火星四溅,那股燥热的气息越加浓郁,连带着,李绝仙感觉到自己的丹田之内也是有些燥热,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不过这一刻,他来不及想那么多。 因为李文硕的剑也已经刺入了他的小腹,剑入一寸,便是被肌肉夹住,连带着上面蕴含的剑气和剑意都被绞碎,可是这一剑终究如李文硕预想的那般,破掉了金刚不坏,然后剑上杀气倾泻而出。 李绝仙的神色有些苍白,但他的眼睛愈加明亮,对手之所以能破掉他的金刚不坏,不是因为对方的剑术有多高。 李文硕的剑法虽然还可以,但是与柳青相比,中间还差了不知多少。 这一剑,完全就是因为力量,霸道而不讲理的力量,就如同他的金刚不坏之身一样。 他脸上稍有惊愕,不过随后就平静下来,自己的这个兄弟,还真是带给了自己一些惊喜。 李文硕抽剑再刺,这个时间极为的短暂,几乎在上一剑刚刚刺进去,下一剑就已经刺出。 然后李绝仙同样提刀再斩,只不过,相同的是,他的刀前又是出现了一根木柴,火星炸开,黑色的巨刃之上燃起了剧烈的火焰。 棚子顶上的绿叶蒸腾起一丝丝白气,随后变得焦黄。 李文硕也是感到了这股扑面而来的热浪,不过他早就知道,所以并不意外,仍旧毫不犹豫的刺出一剑。 这一剑压的很低,直指李绝仙的丹田! 但是却并没有像第一剑那般成功刺入,反而在半途,就是被一只白嫩的手掌握住剑刃。 李绝仙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文硕,表情中透着一股子讥讽,右手抬手便再一刀砍下,黑色的巨刀上缠绕着十几丈长的闪电,狂风呼啸,刚刚有了几分焦灼气息的茶棚瞬间被狂风扯得四分五裂。 不过这一刀还是没有落下,因为半空之中,又是出现了一根烧了一半的木柴,一刀落下,半边焦黑炭火簌簌落下,可是柴火之上,火星却是燃的更盛。 李绝仙瞥了一眼在一旁往灶台里添柴的老黄,轻声说道:“这阵法,有点儿意思。” 老黄没有理会,只不过也是停止了加柴的动作,灶台里炉火烧得极为旺盛。 李文硕也是趁机从那双指之间抽出了长剑,贴身而上,手中长剑宛若雨点般刺出,李绝仙却只是冷哼一声,浑然不顾那扑面而来的团团剑光,黑色的巨刃反手掷向了一旁的老黄。 至于眼前的李文硕,他则是一拳砸了过去,铁拳洞穿剑光,极为准确的砸在剑身之上。 同时黑色的罡气笼罩全身,瞬间便是绞碎了李文硕这还在玄彻境界的剑气。 碎牙开始剧烈的颤鸣,感受着震得生疼的臂膀,李文硕也是瞳孔微缩,若不是修炼了先天一气,单是这股震荡的力量便是可以摧毁他的右臂。 但是还来不及有何反应,李绝仙便是靠了过来,仿若一片巨大的黑影,随即就是一巴掌向着李文硕的胸口拍去。 李文硕松开握剑的手,没有了他的控制,尚在嗡鸣的碎牙在空中剧烈的摇晃,仿佛要跳起来一般,随后化作一道光,倏忽间消失在了空气中。 两人终于接触了,大成的先天一气与金刚不坏的肉身格斗,瞬间高下立判。 李绝仙仅仅用一只手便是锁住了他的攻击,然后一拳砸在李文硕胸口,将他整个人砸的凹进了地里,嘴角溢血。 那本来在空中极速穿行,划破空气的铁剑,也因为这一拳的影响,莫名的颤了两下,就是没有了先前的威势。 老黄皱了皱眉头,李文硕如今的体魄,已经能和他相提并论,自然不会被简单的两三拳砸死。 只不过这李绝仙表现出来的力量,完全不像是一个伤者。 但是他毕竟还是受伤了,所以李文硕虽然受了伤,但是不算太重,当然,如果没有修炼先天一气,受了这样一拳,他已经死了。 不过好在他还没死,所以在李绝仙拳头再次抬起的一瞬间,空中呼啸而行的碎牙拖着一道雷电的影子,便是来到了李绝仙的脖颈。 这一剑是飞剑之术,虽然没有了肉身力量的加持,但速度极快,力量依旧极大。 这一剑同样十分的简单,没有任何的花哨,所以李文硕已经看出了,李绝仙会如何应对这一剑,但只要对方接了这一剑,他相信,自己的机会便来了。 不过李绝仙没有选择硬接李文硕这蓄势已久的一剑,他也没有像往常那般强悍地以铁拳反击,更没有像在南郡城那般,以黑色的巨刃和柳青以伤换伤。 虽然他明白,只要战斗是必然要受伤的,但是他在极北冰海里,已经伤在了乌兰巴特尔的拳头下,在南郡城中,更是在柳青的剑下受了更重的伤。 他是金刚不坏身,近战的大师,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何与人近身搏斗。 他选择了暂避剑锋,仅仅是一个撤步,便是躲过了这一剑,白嫩的手掌在风中一招,黑色的巨刃便是重新回到手中。 借此机会,李文硕也是退了几步,看着眼前这个傲然而立的人物,神色有些凝重。 一旁的老黄也是大口的喘着粗气,方才那把刀虽然并没有伤到他,但是却差点儿毁掉了他这离火阵法。 他见过那把黑刀的威力,如果没有了阵法的阻碍,任由它发挥,那么即便李绝仙受伤,两人也不够他砍的。 李绝仙却是没有什么迟疑,一步踏出,地面裂开,天地间轰然鸣颤,宛如五岳崩塌。 弓腰、上步、举刀,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和方才一样,中间空门大开,李文硕却是没有和刚才一样趁机攻击。 因为他本能的感觉到,李绝仙这一刀似乎不会被挡住。 天地间涌起了黑色的风暴,飞沙走石,尽皆围绕着那一把黑色的刀,刀身尚未落下,刀刃上便是绽开了无数的冰纹,交错映射,在夕阳的余晖下漾出重重虚幻的影子。 老黄瞳孔微缩,似乎看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有些不敢相信,但同时又释然的往灶台里丢了最后一根柴火,然后他也动了。 凭借一种阵法,想要拦住那把刀,果然还是有些不现实的事情。 刀身已经举起,那么斩下去,不过是一个水到渠成的事情,犹如天地理法,李文硕看不到丝毫阻拦的希望。 但是他必须挡,因为躲不了,头顶的那把刀已经锁住了他。 李绝仙依然单手抓住刀柄,一刀劈下,不出所料,果然刀锋在半空中的时候,锋刃之前便是再次出现了一块儿火亮的木炭。 只不过两者接触的一瞬间,初始时,风压之下,木柴之上火势猛涨,但随后便被那股凄厉的寒意冻灭,最后被那黑色的巨刃摧毁,化作漫天的冰屑。 一刀破阵,余威不减多少,好在李文硕虽然被锁住,老黄并没有,关键时刻,伸手一扯,便是将李文硕拽开,刀锋贴着身体两寸的地方落下,险之又险。 可是即便如此,李文硕的半边身子依然被寒霜覆盖,即便有着先天一气护体,他仍能感觉到那股寒意在侵蚀着他的血肉。 先前所站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百余丈长的裂缝,裂缝的一边的草丛里,有一只因为受惊而仓皇逃窜的野兔,就这么以奔跑的姿势被那股寒意冻成了冰雕! “一刀霜寒,想不到你还会昆仑山的剑术。”老黄忍不住感叹。 李绝仙却是微微一笑,看着李文硕身上渐渐化为蒸腾水汽的冰霜,也是不在意,说道:“前些日子去昆仑山找那老掌教打过一架,见他用过,不过火候和我这一刀相比,似乎还要差了些。” 李文硕的声音有些发颤,上下两排牙齿不断的碰撞,但仍是强自挤出了一抹笑容,说道:“寒意取自昆仑雪峰,难怪这般冷人。” 第287章 一刀,一枪,一伞 话没说两句,三人便是又动起手来。 只见老黄纵身一跃,威势同样惊人,来到了那李绝仙面前,拳头上扯着长长的电光,在空中划过一道火弧,极为直截了当的照着他的胸口砸了过去. 因为速度太快,又或许是因为拳头与空气摩擦的太过剧烈,老黄拳头的前端包裹着一层淡黄色的火焰。 李绝仙皱了皱眉头,没有选择用拳头硬碰硬,而是把手中黑色的巨刃立在身前,直接挡下这一招。 只听当的一声响,黑色巨刃上传来的力量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剧烈,可是火花四溅中,却是留下了一道非常明显的白痕。 老黄的速度慢了一瞬,拳头上的火焰消失,这才让人看见,那根本不是简单的拳头,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黑色的匕首,看起来简单而又粗糙,没有任何多余的雕琢。 一个握柄,前面就是半尺长的漆黑锋刃! 飞剑在空中穿行的越来越快,划过无数线条,最后突兀的刺向李绝仙的后心,然后被李绝仙一记突兀的重刀斩飞,差点儿脱离李文硕的控制。 而整个过程,他甚至看都没有看空中的那把飞剑。 两个人之间境界差的太大了,若不是有老黄在一旁,李文硕已经死了几次了。 李文硕也是轻轻吐了一口气,碎牙倏忽间回到手中,整个人便是围着李绝仙跑动起来,靴底踩过落叶,只留下了淡淡的脚印,速度奇快,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影。 而老黄则是折而复返,再次向李绝仙发起了攻击。 李绝仙倒是也十分谨慎,黑色的巨刀极为熟稔灵巧的在手中转了一周半,随后便是在空中准确的击中了那狭小的匕首。 老黄浑身一震,瞬间就是受了伤,嘴角溢血,但是手中匕首仍旧紧贴着那黑色的巨刃,两者之间,火花四溅,与此同时,李文硕也是一剑刺出。 几乎堪称绝好的机会,老黄虽然处在下风,但却还是成功的挡住了李绝仙手中的刀。 别人不知道,李文硕可知道,老黄的匕首上萃了剧毒,对付一般的武人,堪称见血封喉,即便对方金刚不坏,也不可能全然没有效果。 李文硕这一剑也是用处了全力,一剑戮仙,但求一个变数。 一剑出,周围鼓荡的狂风似乎都静止了一瞬,唯有匕首和巨刃焦灼之处天地元气混乱形成的闪电还在狂舞,天地间出现了一种全新的道。 这种道李绝仙很熟悉,甚至比李文硕还要熟悉,他曾经差点儿死在这一剑下,所以在李文硕出剑的那一瞬间,就被他察觉了。 那一刻他伸出了左手,黑色的罡气瞬间凝聚成了一杆七尺长的长枪,黑色的刃在黄昏阳光的侧照下泛起一股淡淡的乌金色,扭曲的魑虎缠绕在枪颈,九寸的枪锋有如半截利剑。 虽然只是第一次看见,但李文硕自然是清楚枪的威力,保持着极度的谨慎。 但完全相反的却是他手中的剑,已经刺了出去,以最狂放的姿态,一刻也不能停歇。 空气有一瞬间的平静,谁都察觉到了,因为它是如此的明显,但是在场的都知道,这平静即将爆裂,他们所在乎的只是这平静之后的结果。 森冷的杀气爆发而出,压的方圆几十里内一片死寂,杀气所致,李文硕的眼神微有变化,手中之剑向前递出。 李绝仙的动作却是没有一刻的停歇,他的手腕儿微动,手中的枪便是刺了出去,没有后势也没有变化,只是在空中简单的一搅。 可是竟是直接封死了李文硕这必杀的一剑! 全力而出的杀招被对手以巧劲儿拦下,李文硕自是难受至极,可是对手长枪一滚,顺势带着他手中的剑也是向上偏移。 反手一压,无尽的压力便是迫的李文硕单膝跪地。 李绝仙面无表情,他是金刚不坏,可是同时,他也是横行世间数十年的魔头,什么样的神功秘笈没有看过,即便是比技巧,他也是一代宗师。 否则单凭力量,又如何能与柳青那样的人物过招并且战而胜之? 一个转眼间过去,形势大变,就是成了李绝仙一人,一手黑色长刀,一手黑色长枪锁住了李文硕和老黄两人。 偏偏在场的三人还都是极度的冷静,李绝仙是因为绝对的自信,老黄是因为在此地的布置还未全部展开,而李文硕,就是逼迫的自己不得不冷静了。 李绝仙已经占得优势,所以形势不可能一直僵持着,他从来没有忘记他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而事实上,三人僵持的时间,加起来连两个呼吸的时间都没有。 几乎是同时,老黄和李绝仙同时动了起来。 老黄跺了下脚,一道暗劲顺着脚掌传向地面,最后向着一旁激射而去,触发了此地的另一道阵法。 而李绝仙则是大喝一声,震动着枪杆,暴烈的圆劲从枪杆上激发出去。只听得一声有力的空震,宛如雷暴,老黄就只见得一旁的李文硕踉踉跄跄吐血后退,身形都有些不稳。 枪法难学,远胜于刀剑,所以即便李绝仙这样万法皆通的人物,他的枪术也远不及在刀术上的造诣。 只是他所学的枪术,乃是枪法中最为暴烈直接的毒龙式,威力亦是极大。 可是于此同时,第二道阵法也发动了。 天边虽然还泛着一抹鱼肚白,但是太阳,却是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稍微有些昏暗的山道上笼罩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色,即便是李绝仙,眼中也是升起了一丝凝重之意,这阵法排在离火阵之后,威力定然也不可小视。 不过他还是没有停留,他的枪已经动了,必然要刺出去,犹如一条毒龙,在空气中震动着发出咆哮。 即便是老黄,也只看见了一道乌金色的痕迹在空中闪过,不知多少片树叶被这道枪尖分成两半,然后缓缓飘落。 叮的一声轻响,李文硕贴着地面连退上百丈,方才停住,但却是险而又险的挡住了这一枪,为此,连李绝仙都是多看了他两眼。 李文硕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右手虎口崩裂,手掌之间尽是鲜血,但是并没有受多重的伤。 凭借着身前三尺的剑意,他硬生生的拦住了这一枪,卸去了后续的绝大部分劲力。 老黄也是一声冷哼,趁着李绝仙左手发力的时候,摆脱了右手的那把黑色巨刃,拉开距离,隔着老远便是一拳祭出,拳风呼啸,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拳头。 李绝仙下意识的侧身,可是却没有动成,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脚之上,漂浮着几丝淡淡的血煞之气。 微微皱眉,却也来不及多想,便是一抬手,又是在南郡城中应对老黄的那一招。 老黄也是知道,随即撤去力气,身形一闪,转眼间就是来到了李绝仙身前。 李绝仙也是没什么异色,老黄的速度虽快,但是他却看的清清楚楚,甚至在老黄到来之前,他就已经出招了。 铁刀力劈而下,威势凌人,即便是老黄也不愿意去硬接,仅仅是让右手的匕首蹭了一下,便是借力向着一旁让开。 可是随即铁枪破空而至,这一刀,同样也不是李绝仙的杀招,枪尖刺破空气,转瞬间就是来到了老黄的面前。 “死吧。” 李绝仙唇中低语,这一枪是静默之枪,威力虽然不大,但却相当于武者之中的刺客,在枪术之中也属于必杀的枪术。 也只有在这种,他判断对手无法闪躲,同时也来不及调动力气还击的时候才会用。 事实证明,他判断的很对,即便是老黄,天下第一的刺客,在面对天冲境高手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够看。 同是金刚不坏身,他了解对方的同时,对方也了解他,甚至更加了解。 甚至连他体内的真气运行到什么位置,李绝仙都能算的清清楚楚。 但是这个时候,老黄的反应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面对这一枪,老黄只是把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躲在了黄油纸伞的后面,他的动作宛若初生的婴儿,眸光却寂静的像一头孤狼。 第288章 一碗毒鸡汤 铁枪狠狠地扎进黄油纸伞,锋利的枪尖刺破了经年的油垢与黑泥。 伞面与铁枪接触的地方,急剧下陷,伞布嘶啦作响,似乎变成了一个恐怖的黑洞,然而在黑洞的最下方,枪尖始终……没能穿过伞面。 老黄撑着伞柄,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却也是成功的抵住了这一枪。 在空中身体伸展开来,落到地上,一掌拍在地面,轻咬舌尖儿,便是吐出一口精血。 血液刚刚离开身体,便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道震成絮状,如雾一般飘散在空气之中,然后继续往李绝仙的脚下汇集。 不止如此,甚至连周围洒落的一些血迹,也不断的在此蓄积。 李绝仙自然也看到了这一点,皱了皱眉头,随即冷笑一声,说道:“夜血魔阵,我记得上次见到这种阵法,还是在白马寺中,没想到今日有缘,竟然还能再次目睹。” 老黄一字不拉的把话听在耳中,不过神色却是没有什么变化,他的眼睛前方一寸的地方,就是那凹陷下去的伞面,森冷的长枪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刺破纸伞。 可是老黄却知道,先前还有可能,但这一枪力道已尽,仅靠着枪尖的锋利,是断然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于是乎,他手指轻拉,收伞侧身,与那一枪擦身而过,而手中收起来的纸伞,则是像一柄剑一样刺了出去! 李绝仙挥刀一刀荡开,随即又是一刀,自上而下劈出。 老黄眼睛微眯,身子下压,几乎贴到地面上,原地撑起纸伞,一条腿却如鞭子一般猛地甩出,猛地轰向李绝仙那无法动弹的双脚。 面对这般如行云流水般的攻击,李绝仙的应对也是异常的简单,左手枪杆儿下沉,瞬间就是陷到了地里。 只听砰的一声响,李绝仙依旧巍然不动,而老黄却是如炮弹一般倒飞而出,直接撞碎了沿途两块儿巨大的岩石。 轻咳了两声,老黄便是面无表情的从废墟中爬了出来,看样子虽然有些狼狈,却也是没受什么伤。 李文硕也是向前走了两步,趁着这一会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机,这样的战斗,自己这个境界参与进去,实在是太过危险。 “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打败我?不会真的这么瞧不起我吧。” 李绝仙冷笑一声,看着眼前二人,也是微微眯眼,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不过此地却是亮堂的很。 只见李绝仙身上浓黑如墨般的罡气转瞬间退去,整个人骤然镀上一层金边,连带着他手中的两杆兵器也是。 李文硕见过这种光,从罗九衣哪里,这种柔和而又悲悯的气息格外的熟悉,不是什么罡气,而是佛光。 丝丝的血煞之气一碰到佛光,便是有如冰雪遇到烈火一般,发出刺啦啦的响声,飞快的消融,化作飞灰一般颜色的黑气飘散而去。 不过与此同时,佛光也在变暗。 李绝仙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发现,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好像并不着急,所以他感到很奇怪。 自己来到这里,虽然受了一些小伤,但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倒是面前精心布置了那么多,却仍是狼狈成这个样子,他们为何还会如此平静。 夜晚的森林太过于安静,原本存在的风声,蝉声都彷佛已销声匿迹。 只有在空荡荡的带有血腥味的空气中不时扩散着几声鸟的呜咽声,似乎是生命最后的挣扎,似乎也是临死前的求救。 漫天星斗犹如明珠一般,洒下暗淡而又深沉的光。 李绝仙有些愤怒,自身的佛光变弱之后,他才发现了什么,原来那第二道阵法的目的,竟然只是为了消耗掉他身上的佛光。 因为只有没有了佛光的护体,那种已经流淌到了四肢百骸里的毒药才能够发挥作用。 冷哼一声,李绝仙略微踏步,小腿上缚着的那最后几丝血煞之气便是顷刻间烟消云散,冷声说道:“那鸡汤有毒,这便是你们的手段吗?” 李文硕长出了一口气,亦是极为的谨慎,想要毒死以为有着金刚不坏身的天冲境强者,世间根本找不出这样的毒药。 但是老黄亦是金刚不坏,他恰好知道一种,可以从内部摧毁金刚不坏的东西。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给对手时间的话,要不了几天,李绝仙甚至就能够自行恢复,佛门金刚不坏,号称水火不入,百毒不侵,可不是什么虚名。 “鸡汤没毒,有毒的是你所用的碗。” 黑色的罡气再次涌动,没有了阵法的桎梏,剩下的便是只有真刀真枪的拼杀,直到有一方倒下。 所以李绝仙出手了,趁毒药还没有瓦解他的身体,罡气,还有他对外界的感知。 乌金色的光芒倏忽闪灭,李文硕手中的长剑也在刹那间斩在枪口荡开了长枪。 双方都被对方猛烈的力量震击,可是李文硕还是没有任何退缩,几乎没有作什么调整,便是提着重剑再次挥出。 他能够感觉的到,对方的力量明显的变弱了,应该是分出了一部分去压住那股药力,但是即便如此,他在击退李文硕的同时,还能用那把黑色的巨刃压下老黄的匕首! 三人几乎实在同一时刻开始了下一轮攻击,甚至李绝仙还可能更快一些,以攻对攻,凶蛮的拼杀间伴随着各种堪称神异的技巧与招数。 李文硕和老黄二人联手,此刻竟然仍是处在下风! 武器的轰鸣声连着响了二十七次,李文硕被一枪毒龙逼退,老黄的匕首却也是成功的切开了李绝仙右臂虬结的肌肉。 两人贴在一起,四目相对,感受着李绝仙瞳孔平静中透露出的那股森寒杀意,老黄瞳孔微缩,心中顿时升起极大的警兆。 李绝仙冷哼一声,用手臂上坚逾金刚的骨头卡住了那剧毒的锋刃,随后猛地旋身,一声大喝,黑色巨刃的刀柄猛地砸在老黄的胸口,只是一瞬间,便是传来了清晰的骨裂声,犹如山崩一般,连绵不绝。 老黄口喷鲜血,倒飞而出,便是被这一击砸进了几百丈外山林的郁郁葱葱里面,又是发出一声巨响。 李绝仙伸出左手,面无表情的从右臂的血肉中拔出那片断在里面的黑色刀刃,鲜血汩汩的流下,不过随即,撕扯开来的伤口挤压在一起,便是止住了鲜血。 但是即便如此,他的右手依然在渐渐发抖,隐约有漆黑的血液顺着手臂滴下,落到地面运气极好尚未变成碎絮的树叶上,发出一声刺啦啦的响声,随即便是有白烟冒出。 李绝仙随手散去那把黑色的巨刃,以左手持枪,看着不远处的李文硕,冷声说道:“这下,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李文硕也是没有时间担心老黄的安危,看着眼前的李绝仙,也是握紧了手中的剑。 两人隔着十几丈的距离,在昏暗的夜色里看着彼此,清晰的感受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杀意。 “我想过你会很难杀,但是没有想过,竟然会在这里受这么重的伤,如果早知道如此,说实话,我会停一段时间再来。” 听着这话,李文硕也是一笑,说道:“后悔了?” 李绝仙默不作声。 “有些话平日里可能觉得有些幼稚,但仔细想想,却也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李文硕抬手举剑,剑尖直指李绝仙,笑着说道:“今日我能不能杀你尚未可知,不过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理。” 第289章 那人胸口有个洞 “那是江湖上的道理,或许被黎阳承认,但是我佛家讲究的,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李绝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左手中握着的枪紧了紧,他需要抓紧结束这一切了。 李文硕听得这话,只是一笑,说道:“从你口中听得这话,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李绝仙摇了摇头,说道:“不一样,人世间诸多罪恶,死不过是超脱的一种方式。” 说完这句话,李绝仙便是动了,脚在地面上一蹬,便是朝着李文硕一枪刺了过来。 他的枪法如同他的刀法一般,皆是那般霸道,从天而降,追求的几乎都是一击便是可以毁灭对手。 面对这一枪,李文硕也是毫不退缩,他现在的实力,也是超脱玄彻境界太多,面对身受重伤,又被老黄毒药削弱到如今地步的李绝仙,也并非是没有一战之力! 他双眼冷静无比,极为冒险的迎着李绝仙这从天而降的一枪,闪到了李绝仙身边三尺内,在李绝仙长枪走空的瞬间,他获得了一个完整的突进机会。 在长枪面前,自己的剑确实有些短,一寸长,一寸强,这点没话说,但是武林中,同样存在着一寸短,一寸险的道理。 碎牙被他翻身的腰劲所带动,在昏暗的夜空中,沐浴着星光,画出了一个径长三尺的闪亮的圆。 和一般的剑法不同,这一剑同样是他的杀招,完全无需冲刺发力,只需要一次强而有力的旋转,便是能够在极短的距离内,爆发出冲锋时的速度和力量。 凛冽的剑气飞射而出,斩在李绝仙的身上,划破衣衫,落到皮肤之上,只是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白痕。 李文硕已经算准了,这一招李绝仙唯有用还在手中的枪尾去格挡,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剑术,可以荡开枪尾,再加一次旋转,进而直接绕到李绝仙的背后。 就在第一转还未结束的时候,李绝仙便是明白了李文硕的想法。 这是一个失误,同样也是毒龙式的缺点所在,他的枪术比起他的刀术,终究还是有着差距。 枪锋已经撤不回来了,枪尾能否完全封住那旋转中的铁剑,李绝仙根本没有去想,极短的时间内,他便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只见他反持长枪,枪尾鞭击出去,就像李文硕一样旋转起来,只是瞥到了一眼,他便是看穿并且再现了李文硕的招数。 李文硕成功的来到了李绝仙的背后,可是尚未出手,便是被一枪甩在腰间,蹬蹬连退数步,在坚实的地面上留下了几个极深的脚印。 这还不算完,李绝仙旋转一周,手抓着枪尾便是一枪刺出,凛冽的枪风当真就化作一头巨龙,裹挟着黑色的罡气冲了过来。 李文硕一声低喝,斜斜的一剑斩下,剑身上传来一声清晰的龙吼,震动山林,硬生生是以绝世的剑气,封死了李绝仙这威势惊人的一枪! 李绝仙也同样吼出了声,打出了真火,拿着长枪直接扑了上去。 李文硕也是迎头而上,他手中的碎牙是世间少有的重剑,比绝大多数的武器都要重,这其中就包括李绝仙手中的铁枪。 他双手举起那暴力的巨剑,极为疯狂的压了下去,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他很少用双手剑,因为那样意味着缺少变化,但是无可否认,无论是突刺还是斩击,双手剑有着单手剑所无法比拟的力量。 空气中兀的传来金属撕裂的声音。 那力量有若山崩地裂,无法阻挡,逼迫的李绝仙都需要双手举枪格挡,后退一步,嘴角溢出黑色的血。 他穆然间放弃了手中的铁枪,任凭那把剑将本就有些柔弱的枪杆儿砍作两截,然后砍到他的肩胛骨上,然后停住,卡在他那比这剑还要坚韧的骨头里,鲜血四溅。 白嫩的拳头再一次砸在李文硕胸口,发出一声闷响,一股力道透过他的身体从他的背后透了出来,形成一股恐怖的风压,将沿路的树木都吹得弯折伏地。 李文硕只感觉眼前一黑,口中喷血,可是随即剧痛又让他清醒,此刻他浑身瘫软,觉得自己体内的先天一气都被这一拳击散了。 也是使不出什么力气,就是只能那么仰着头,看着眼前明明比他还要矮上半头,却又提着他的领子,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李绝仙。 “哥哥,你要死了。” 李文硕听着这句话,也算面临过不少生死险境的他竟然有些慌乱,他总觉得自己不该死在这种地方,略微有些不甘心。 是很不甘心,他现在很难受,他的胸口很闷,像是被血塞住了,又像是堵着什么别的东西。 “我亲身经历过一次死亡,那种感觉让人难以忘怀。”李绝仙似乎是在回忆,嘴角儿还残留着一丝漆黑的血液,但始终噙着一丝笑意,轻声说道:“初始时是很恐惧,但是死过之后的黑暗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思考。” “我究竟是谁,如果我是白莲僧人,可是白莲已经死了,那我又是谁。” 李绝仙说的极为认真,与此同时,他空出的右手已经攫住了那半截断枪,他迫不及待的出手了,因为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那种固执到极点的狰狞意味。 李文硕瞳孔微缩,识海中念力疯狂的涌动,那剑在山林中呼啸而过,洞穿无数林木,山石,还有李绝仙仓促间布下的无数道天地元气,像是一根铁钉,在重锤的敲击下洞穿书本,然后从李绝仙的背后贯胸而入! 这个过程没有一丝一毫的阻隔,着实让李文硕有些意外,因为太过顺利,在他看来,即便没有天地元气的阻隔,自己的这一剑也不足以洞穿李绝仙的金刚不坏之身。 碎牙贯穿李绝仙的胸口之后,威力丝毫不减,然后切入了他的左肩,将他钉在地上,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 他很疑惑,抬头看去,只见李绝仙的身子虽然摇晃了一下,但随即就稳住了。 李文硕也是一怔,从他的角度看去,恰好能够看到李绝仙胸口那个前后透亮的孔洞,虽然血肉模糊,甚至能够看到里面跳动着的那个有力的心脏。 但是这绝对不是一个新的伤口。 “柳青刺出来的?” 李绝仙点了点头,随即上前一步,看着无力躺在脚下的李文硕,轻声说道:“那个人最后出这一剑的时候,实力已经在我之上,若我不是金刚不坏,只是一个拥有天冲境界的白莲僧人,那么我不是他的对手。” 听得这话,李文硕嗤笑一声,说道:“柳青前辈说过,世间若有天冲境,他定要第一个去杀杀看,谁料到他真的去了,真是个言出必行的侠客啊。” “没想到,我就成了这个天冲境。” “你自找的。” “我以为你会说他是一代宗师。” “比起一代宗师,我相信柳青更喜欢侠客这个称呼。” 听到这话,李绝仙也是一笑,他的右臂已经没有多少知觉了,但是他依旧很强大,先前他便是靠着一只左手击败了李文硕。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那个洞,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还是那般伶牙俐齿,哥哥。” 第290章 世间无人能杀我 话语间,李绝仙已经抬起了手,手中握着的是那一截漆黑的断枪,森寒的枪尖儿闪耀着摄人的光芒,如闪电般直刺而下。 李文硕已经没有什么手段去阻止这一枪! 不过这一刻他依旧十分平静,轻轻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莹白如玉,带着森然的血点儿,看着速度极慢,就像垂死之前的无力挣扎。 …… “如果你想让你的剑变得更快,一刺的力量更猛烈,光爆发力量是没有用的,即使你的剑再锋锐,你的真气再雄厚。” “不说什么用心去刺的胡话,剑终究只是死物,即便里面封印着巨龙的魂魄。” …… 李文硕探出了手,这一刻,整片天地瞬间沉寂下来,四周皆静默无声。 老黄的手扒拉着坑洞旁边的碎石,挣扎着爬了出来,有些担心李文硕现在怎么样了,可是却穆然发现,脚下有一只硕大的肥狐狸。 狐狸再普通不过,可是见了老黄,却是不跑,反而在原地瑟瑟发抖,把脑袋埋进了地上的泥土里,像一只西域的鸵鸟。 老黄也是一怔,他曾经见过类似的场景,低声轻语:“这是……寂灭?” 最关键的调整用剑的姿势,让小臂和剑身冠成一线,在吐气的一瞬间,将剑送出去,当你的整个长臂都用尽的时候,剑尖应该正好达到敌人的喉咙或者心脏。 李文硕记得上官羽这样对自己说过。 此刻他手中没有剑,但是他依然把自己的手臂送了出去,像一把剑一样。 他的手臂看着很慢,实则极快,因为其中顺应着某种理法。 但不可否认的是,李绝仙手中的枪同样很快,而且恰好比李文硕的手臂快了一瞬。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 “你可以杀了我的。” 看着李文硕脸上的疑惑,李绝仙呵呵一笑,就在这一刻,他的脸色苍白的不像样子,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可是他仍然在笑。 轻声说道:“死在你的手里,总比死在那些宵小手里的好。” 在最后一刻,李绝仙的枪尖向旁边偏了两寸,擦着李文硕的脸颊插入了地面,在李文硕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然后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消散在空中。 而李文硕的手,已经破开了李绝仙的金刚不坏,插进了他的胸膛,彻底的洞穿了那颗心脏。 大量的鲜血顺着李文硕的手臂从洞中流出,猩红无比,终于不再是那中毒后病态的黑色。 仅仅一瞬间,李绝仙身上的血便流失了小半。 与此同时,李绝仙的身上瞬间又是多了无数道伤口,都是剑伤,有的深入骨髓,有的细如发丝,密密麻麻,这些都是柳青留下的。 此刻随着心脏的破碎,李绝仙再也没有力气和心思去压抑这些伤势。 “原来你只是来寻死的,真没意思。” 李绝仙站起身,用最后的力气把李文硕的手拔了出来。 之后,李文硕的手便是无力的垂在了地上,这口气一松,他的力气也是耗尽了,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无尽的疲倦和伤痛。 可是李绝仙还没有死,他的心脏已经完全破掉,体内的血液也几乎都流了出来,可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还有力气挪动步子。 “若是你最后没有刺出那样的一剑,我也不会选择让你杀了我。” 听着这话,李文硕觉得自己该笑,该庆幸自己最后时刻的感悟,却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看着李文硕眼角的那丝迷茫,李绝仙呵呵的笑了,说道:“哥哥啊,你还是太善良了,这样不好,善良的人容易受伤,这次算我帮你一把,以后,收起你那些无谓的善良吧。” “虽然这话有些不知好歹,不过既然能活着,为什么要选择死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了吧。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杀死我,无论你,或者是柳青。” 李文硕点头表示同意:“是李绝仙杀死你的。” “嗯,那个臭书生,明明连武功都不会,倒还挺厉害。” “你这如此臭不要脸的自夸我可以当做没听见吗?” …… 李文硕看着天空,如画般的夜色里有两颗流星愀然划过,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星空,明明群星闪耀,却因为一两颗星星的坠落而残破的犹如星河都被打散。 看着靠着一棵路边的杨树缓缓坐下,微微闭上双眼,像是累了歇息一会儿旅人般的李绝仙,李文硕有些迷惘。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以前他所认识的那个李绝仙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老黄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手中的纸伞少见的没有举起,而是拄在地上,支撑着他的身体。 瞥了一眼一旁坐着的李绝仙,轻声问道:“死了?” 李文硕没有答话,依然在抬头看天。 老黄走到他的身旁,拔起那把尚插在他肩膀上的碎牙,随手丢到一边,也不见他吭声,就自顾自的轻声说道:“别躺着了,你失血很严重,继续躺下去,怕不是到了明天早上,你也去见李绝仙了。” “我起不来,没有力气。” 老黄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扶起李文硕,看了一下他的伤口,也是叹了一口气,从一旁的废墟中摸出了大把的疗伤药,极为随便的在几处明显的伤口上撒了撒,便是朝着自己身上倒去。 然后又一人喂了两颗丹药,包扎了一下,然后就把李文硕继续放倒躺着了。 至于他自己,略微还有些力气,就是到一旁李绝仙身边坐下,看着他身上的伤口,脸上没有高兴,也没有悲伤,打量了两眼,便是低下头开始整理自己的黄油纸伞。 有两根伞骨断掉了,需要换一下,这是这么些年来,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仿佛比自己胸前断掉的那不知多少根骨头还要麻烦。 倒是那伞面儿,经此一战,不但没有震落半点儿油污,就连李绝仙方才那一枪在上面留下的痕迹,也被多出来的油污所覆盖掉了。 “接下来打算去哪?” 听着这话,老黄微微一怔,说道:“等伤好些,先去一趟雁门山拿些东西,然后就去你在宛州的那个庄子。” 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道:“那醉仙阁听说毁了,正在重建,你这个太玄楼的幕后老板,不打算去看一下吗?” 老黄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幕后老板,我只是在那里挂个名而已。” “难不成老曹才是管事,也是,看着也像。” “他也只是在那里接任务而已。” “那是谁?” “你如果实在无聊的话,可以趁机修炼一下你所谓的先天一气,按你的说法,那东西也可以帮助你恢复。” 两人再次沉默,李文硕不是无聊,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很痛,痛的感受不到自己的左臂,胸口间的那些淤血仿佛化作了火焰在燃烧一般。 眼皮越来越沉,最后那丝微弱的星光,连带着耳边渐渐恢复的虫鸣,像是一道门一样关上了。 第291章 笨姑娘 等李文硕醒来,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早上,看着正在一旁挖坑的老黄,显然是想把李绝仙埋在那几个流民的旁边做邻居。 不过他也不在意,想必李绝仙这种把死当做解脱的人物,也不会在意自己死后埋在哪里这种事情。 晨曦透过黎明的天空,唤醒了沉睡的大地。 灰蒙蒙的光透过云层和树叶,变成某种细细碎碎的光点照耀在大地干涸的血渍上。 三个人流了很多血,现在已经基本干涸,以至于李文生身边的洼地已经凝成了厚厚的一层浆子。 把人埋好之后,老黄就是来到了李文硕身边坐下,看着终于开始慢慢修炼的李文硕,面无表情的说道:“能把这样的人物杀死,你比我想的还要厉害一点。” “这算是安慰吗?” 听的这话,老黄先是摇头,可随后又是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跟李文硕说些什么,只是感受着对方身上那股炙热的气息,也是略微有些好奇。 “准确的说,是他自己想死,所以才会被我杀死,所以最终杀死他的,是他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李文硕没有睁开眼睛,感受着先天一气的滋润下,身体那惊人的恢复速度,也是暗自心惊。 耳边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不似军马那般暴烈如雷,轻快有如雨点一般,滴滴答答的落到地面上,传到了耳边。 老黄循声望去,只见几个鲜衣怒马的青年男女策马而来,随着唏律律的马嘶声,几人也都是皱着眉头扯死了缰绳。 一身着大红色劲装的女子,生的也是肌肤雪白,英气逼人,策马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老黄和李文硕,笑着说道:“喂,你们是这山中流民吧,昨晚这里是山崩了吗,竟然成了这副鬼样子。” 周围一片废墟,地面上尽是被暴力破开的口子,看着确实一副山崩的样子。 “赵月,别跟他们闲扯了,一看就是山崩,否则地上怎么会裂出这么大一条口子。”赵刚有些不耐烦,指着那条被李绝仙一刀斩出来的百丈裂缝说道。 这几日走马,都没有好好休息一下,最近的客栈也在前面上百里的地方,他可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 “哥哥,你忘了,一个流民,抓到官府那里,可以换五两银子呢。” 看着赵月脸上那狡黠的笑容,赵刚有些无奈,他的这个妹妹才不会在乎区区五两银子,只是剑眉一挑,冷声说道:“你这样子,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听着哥哥说话的语气,赵月也是莞尔一笑,知道哥哥这是同意了,转身看向一旁的另一名生的极为俊俏的蓝袍公子,说道:“呐,这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有我怀义哥哥呢。” 这王怀义倒是生的甚是儒雅,听的这话,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倒是那赵刚极为尴尬的转头抱拳,略带歉意的说道:“王兄不要介意,我这妹妹在家娇惯坏了,你远道而来,这么多年不见,可不要见怪啊。” 王怀义闻言也是哈哈一笑,和赵刚这样的粗犷汉子该如何打交道,他也是清楚地很:“赵兄这话说的,堂堂赵家堡的千金大小姐,从小舞刀弄剑长大的人物,若是没几分脾气,我倒要怀疑是不是别人假扮的了。” “瞧王兄这话说的,听说你在风华州那边,还挣了个玉面书生的名号,年纪轻轻,还真是厉害啊。” “江湖上朋友看得起,送的虚名而已。”王怀义也是不卑不亢,这次应邀前来这瀚州赵家堡,主要的目的,一是探亲,二就是为了自己这远房表妹赵月了。 要说这赵家堡,在瀚州的实力不算大,也不算小,主要以经商为主,是瀚州数得上号的富商,之所以能在江湖上有着这么大的名气,就是因为家里面有一位玄彻境界的老家主赵天龙。 也的确像赵刚说的那般,赵月平日里在家的确是骄纵惯了,有老家主疼着,平日里父辈们都让着她,也就听一下这位哥哥的话。 只见她手中软鞭一甩,娇小的蛮腰随之扭动,霎时间,鞭影上下翻飞,半空中传出一声炸响,便是抽打在李文硕脚下。 勾起妖艳的唇,露出个美丽的笑容:“这山崩威力如此之大,你们两个竟然都活了下来,还真是好运气,本小姐喜欢运气好的人,那么本小姐今日给你们个机会,跟着我的马后面跑,若是侥幸没有累死,便是当我的随从如何?”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掉队的那个,就会被卖到官府当奴隶,下场你们应该知道,多半逃不了一死。” “这么多年不见,表妹还是这般调皮啊。”王怀义隔着老远感叹,手中折扇摊开,上面画着墨色的山水与清冷的梅花。 赵刚也是不愿意理会,叹了一口气,说道:“王兄,你要是娶了我这个妹妹,估计日后你就有罪受了。” 两人在这里谈论的愉快,李文硕和老黄也是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那股无聊意味。 李文硕继续盘腿闭目,他的伤还没好,不想动,只是轻声说道:“别伤人。” 三个字才刚说完,他就又是想起了昨晚李绝仙跟他说的话,让他以后收起他这无谓的善良。想到这里,他也是一笑,有时候发现别人总是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 老黄站起了身,此刻那般黄油纸伞已经修好,但是他却并没有撑起来。 也许是阳光有些刺眼,他的眼睛微微眯着:“你的马能不能借我一下。” 赵月一怔,微微的凝眉,她不露声色,把手中软鞭紧了紧,便是对着老黄略微有些苍白的脸颊抽了过去。 对付胆敢冒犯她的家奴,她一向是选择让对付永远记住这个教训。 但是鞭子并没有像他想的那般在这个流民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或直接扯下一块血肉,这个流民什么事情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一种极为平静的眼神看着他。 这种眼神很是怪异,就像是看一件极为厌弃的死物。 而她的鞭子,少见的空掉了,似乎有些不信邪,她又抽了一鞭子,然后又空掉了。 这时老黄说道:“我们需要两匹马。”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下身边的李文硕,轻声问道:“你现在能不能骑马。” 李文硕略微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不是什么问题,于是笑着说道:“你管我能不能骑马,这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好不好。” 老黄也是一怔,有些疑惑的问道:“那问题的关键是什么?”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说道:“对方只有三匹马,你怎么好意思只要两匹呢?难不成留下一匹让那三人同乘一马,这样多不好,所以,我们需要三匹马。” 老黄点头,恍然大悟,抬起头看着马上有些怔怔的赵月,轻声说道:“姑娘,现在我们需要三匹马了。” 一旁的赵刚和玉面书生王怀义,显然也是看出了些许不对劲,策马上前两步,出声问道:“妹妹,发生了什么事。” 赵月见两人前来,心中那刚刚升起的一丝慌乱,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对着老黄冷声说道:“很好,你是个傻子,本姑娘不怪你,但是你身边儿这位,本姑娘非要打断他的四肢,然后扔到山里喂狼。” 她脸色阴沉的厉害,很是生气,从小到大,身边的男人还真没有几个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她父亲都没有。 所以虽说看出了这两人的怪异之处,还是一点儿亏都不愿意吃。 倒是李文硕,听的这话哈哈一笑,偏头对老黄说道:“她骂你是傻子诶,老黄,你就不生气?” 老黄脸上也就没什么表情,只是撑起了那般油腻的纸伞,经过一晚上,断掉的伞骨被他修好了,伞柄也被他擦拭的异常干净,看不出一点血污。 李文硕摇了摇头,觉得很没意思,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转头对着眼前的赵月说道:“笨姑娘,我这胳膊已经断了一条了,就不用你帮着打断了,不过你们座下的马儿,还是留下吧。” 第292章 谁人骑胭脂? “这位兄弟是何人,看着面生。” 赵刚说话了,和自己这个妹妹相比,他就要成熟的多,也是未来赵家的接班人,只不过,他也看不出眼前这个满身血污的人有什么出奇之处。 只是那一双眼睛特别明亮,还有这态度,也着实不像是一般的流民。 “哥哥,你管他们干嘛,晴天白日里撑起一把破伞,不是傻子是什么,我还说错了不成?” 听的这话,王怀义却是一怔,策马上前两步,想要看一下这位白日撑伞的人物究竟是谁,可是马背上太高,只能看见那油污的伞面儿。 可是越是这般,他心中也就越加警惕,轻声说道:“赵月妹妹,小心一点儿,这附近血腥气很重。” 听的这话,赵刚和赵月兄妹俩也是一怔,这才发觉到,周围的空气里,再没有了一丝山林中的清新意味,腥臭异常,心中顿时也是警罩大生,连忙也是驱马向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这才看见了老黄的相貌。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拦住我们去路,究竟所为何事?” 看着赵刚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李文硕有些无奈,心道我们就在这儿坐着休息,何时拦的你们? 倒是你们来找的我们才是。 他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复杂,因为当老黄觉得事情很麻烦的时候,怕是眼前这三人,就要下去给李绝仙做伴了。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大声的喊了这几句话,倒也是中气十足,不过随即扯动了肩膀上的伤口,疼的李文硕一边脸直抽抽。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喊出这番话。 这赵刚一声冷哼,从马背上抽出一把长剑,便是策马向着老黄冲去,也不挥剑,只是驱使座下宝马扬起马蹄,向着老黄踩了过去。 若真的只是两个流民,绝对会被这大马一脚踩个肠穿肚烂。 即便是王怀义,看到这一幕,也是皱了皱眉头,虽然早就有传闻,瀚州的流民不算人,甚至连黎阳的法律都不保护他们。 可是也没有想到这赵家堡在瀚州一带竟是如此飞扬跋扈,当着自己的面儿,竟然连掩饰都不加掩饰一下。 只不过,那对马蹄并没有如想象中落下。 老黄空出的左手一拳径直向上砸出,看不出什么神异,只是给人的感觉很快,像是一只满弦而出的利箭,只是刚刚看清他起手的动作,几百斤重的大马就被打的在空中翻了个跟斗,然后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同样生死不知的还有那赵刚。 这下子可是把‘笨姑娘’赵月看傻了眼,她的哥哥可是显锋境界的高手,赵家堡年青一代第一天才,怎么可能被这个看起来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给一拳打飞? 仿佛做梦一样。 多年习武,她的眼力也是有的,看的清清楚楚,可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吃惊。 话说这一拳到底是有多重,竟是先把马儿打死,余下的劲道竟然还能震伤一名显锋高手! 她震惊的说不出话,这个时候,王怀义却是已经翻身下马,极为警惕的瞥了一眼老黄和李文硕,李文硕他不知道,但这撑伞的老黄,是不是他所想的那人,现在可就是有几分确定了。 震惊的同时,也是一把将赵月拉下了马,抱在怀里,轻轻地放在地上:“照顾好你哥。” 吓傻了的姑娘也是连忙点头,跑到了自己的哥哥身边,见哥哥气息还算粗壮,这才放下心来。 王怀义对着老黄行了一礼,轻声说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三匹马现在全部留在了此地,不知可否放我们离去。” 李文硕挥了挥手,瞥了一眼那在地上趴着的赵刚,心道应该还没死吧,毕竟老黄也没用力,冷声说道:“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你下马是因为擅长步战,来跟我打一架呢。” “不敢,方才家兄不知遇上高人,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你认识我?”老黄只是说了一句话,就是剧烈的咳嗽了两声,手上便是多了一大片血末。 看的王怀义也是阵阵心惊,确定了对方是谁,即便对方受伤,他也不敢造次,只是结合着这周围景象,也是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人,竟然可以将武榜中的人物伤成这个样子? 微微抿起的嘴角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声说道:“阁下说话有点儿风华州那边的口音,白日撑伞,身手不凡,除了武榜中排名第十的那位天下第一刺客,我还真想不出天下有第二个这样的人。” 他方才本可以有机会阻止赵刚,但是他并没有,一来想让这个家伙吃点儿亏,二来,他要娶这赵月,可不单单是为了一个脾气不好的笨姑娘,而是为了那赵家堡偌大的家业。 而如今看来,这赵刚虽然看起来成熟稳重,但也不过草包一个,根本不足以与他斗,留着他也不足为惧。 听的这话,身后的赵刚也是略微清晰了几分,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却是完全使不上力气。 一旁的赵月也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只是几个脏兮兮的流民而已,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了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天下第一刺客”。 听的这话,李文硕无奈一笑,没想到老黄竟然被认出来了,这下可就没意思了,继续修炼,他身上受的伤可不轻,不好好休养一下的话,还真骑不了马。 老黄也是轻轻点了点头,冷声说道:“把马留下,赶紧走吧。” 王怀义苦笑一声,随即从马上取下自己的包裹,二话不说,走到赵刚的身边,便是将他背了起来,领着不知所措的赵月继续向前走。 隔着老远,李文硕看着那三人的背影,笑着说道:“我跟你打赌,即便以后这王怀义只是个外姓的女婿,这赵刚也会被他吃的死死地。” 听着这话,老黄摇了摇头,说道:“很难,即便这赵刚傻,他家里的长辈又不傻,能撑起这么大的家业,家里面都是一群人精。” 李文硕也是不置可否,只是看着眼前略有惊慌的两匹马,微微一笑,说道:“我这身子骨,怕不是得被这马儿给颠死。” …… 不远处,赵刚伏在王怀义的背上,面带愧色,咳嗽了两声说道:“真是惭愧,竟是让王兄笑话了,这人若真的是那武榜排名中的那位杀手,怕不是就连家里的老祖宗,都不是他的对手啊。” 王怀义也是微微一笑,说道:“王兄不必自责,这也只能说我们今天运气不好,怨不得别人,既然是那位杀手,那么身旁的另一年轻人,先前没想起来,现在想想,估摸着就是逍遥侯李文硕了。” 赵刚闻言也是一惊,随即越加后悔,早知如此,不说巴结,总么也不至于得罪了对方,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今天还真是倒霉,就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瀚州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高手,竟是可以让那两位也受伤?” “呵呵,这件事情,相信过两天江湖上,自然会有风声传出来。” 赵月也是冷哼一声,说道:“什么吗,还逍遥侯李文硕,本以为是何等顶天立地的汉子,今日一见,不过是一个只会欺负小姑娘的宵小之徒。看他那副重伤的样子,最好不要骑我的胭脂,否则一定把它甩下马摔死!” …… 这马全身赤红,没有一根杂毛,和熟透的枣一样颜色,尖尖两耳耸立,闪闪毛滑如漆,俊眼闪光彩,长鬃千条丝,虽无北地战马那般高大凶猛,也真算得上一匹铁打铜铸的千里驹。 李文硕看着眼前躁动不安的马儿,也甚是喜欢,伸手拍了拍马脸,笑着说道:“乖马儿,好好跑路,要是把我颠下来,我就宰了你。” 马儿一瞬间就僵住了,四蹄蹬住地面,一动不动的站着。 马儿听不懂人话,却是比人更能感受到空气中那股浓如实质的杀气。 李文硕忍着剧痛,翻身上马,嘴角依旧带着笑意,但饶是老黄,也没有发觉他眼底的那一丝阴霾。 第293章 开会 由于宵禁的原因,长安城的夜色总是出奇的安静,即便是皇宫里面也是一样。 高耸的城墙根下不远处,便是有几座刚刚立起来的雅致小楼,其中一个房间内,一群老人围在一起,依旧灯火通明。 年过八十的长史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那人,轻声说道:“天机,你老实说,这份名单你草拟了多久了。” “没多久,不过两三个月。” “可是还没到时候,不能坏了规矩。”长史的声音稍微提高,但其实他并不是如何生气,只是想警告一下对面的那位老朋友。 “时候?时间这种东西,对我们这种快入土的老头子来说,更要好好珍惜才对,说不定明天我就要闭眼了呢。” 此话一出,满座的人尽皆惊恐。包括长史也不例外。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天机老人身上的时候,他就抬起手压了压,笑着说道:“开个玩笑,不要在意,请示一下陛下,明天就把这东西发出去吧。” 旁边的一个正在摆弄一个长筒状物体的老者一怔,抬起头问道:“以前我们排这武榜,也没见你想着请示陛下,皆是想发就发出去了,如今为何就要请示?” 性子比较急的长史没有研究任何东西,听得这话,刚刚拿起还没有送到嘴边的紫釉茶杯再次放到地上,轻声说道:“以前是以前,你们身在江湖,自然随你们的性子,可是如今你们既然是陛下的臣子,想要做什么事情,自然要经过陛下的同意,这是臣子的本分,当然,也是规矩。” 长史在这里的威望很高,仅次于天机老人,而实际上,即便是天机老人与他,也时常发生冲突,所以他说完话,所有人都点头称是。 但是却没有一个害怕的,他们活了这么长时间,有的人连个亲属都没有,有的人即便有亲族,也是不知多少年没有联系了。 皆是随心所欲的活着。 “陛下把我们全部都聚集在一起,究竟是想做些什么?”不知道谁在发话。 先前摆弄长筒的那人皱了皱眉头,眼睛盯着长筒的一段,似乎想钻进去一般,冷声说道:“这个事情我们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专心干我们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听说书库近些日子开放了,有没有兴趣一块儿去看看。” “想看什么书让人拿来便是,你这一大把年纪,路上出点儿事情,谁担待的起。” “还有,天机,你带来的那个仆从能不能让他别整天在我楼下站着,怪渗人的,叫他帮忙搬个东西都不肯干……” 长史听着屋子里的嘈杂,皱了皱眉头,送到嘴边的杯子又放了下去,拿起那根硕大的梆子敲了敲,看样式,是从打更的那里要过来的。 所有人又安静下来,恭恭敬敬的听长史说话,而这里排最大的天机老人,则是一直笑呵呵的,除了一开始说了两句话,便是一直在听眼前这些老伙计吵架。 “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明天皇上派了一个叫袁之善的,前来慰问,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些什么,这件事需要注意一下,毕竟是陛下派来的人,要留个好印象。” “该不会是个阉人吧,阴阳怪气的最喜欢嚼舌根子,确实要留个好印象。”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众人又是七嘴八舌的附和了起来,有说明天换身新衣裳的,又说让老鬼把那些瓶瓶罐罐的东西收起来,到时候爆炸了不好的。 长史依然在敲着梆子,力道更大了些,但是与此同时,效果也是看得见的,起码所有人又都安安静静的看向了他。 他也是轻咳了两声,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显然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状况,轻声说道:“袁之善可不是什么阉人,那是当今首辅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你们明天都注意一点。” “原来如此,不过大家都是老人家,随便聊点儿星星月亮玄学易经什么的,应该也都聊的来吧。”又是不知道哪一位在说话。 还没等其他人附和,天机老人终于说话了,估计是不想听那烦人的梆子声,轻声说道:“这袁之善今年不到三十岁,虽然年轻,但却不是个简单人物。” “天机都说他不简单了,那他应该还挺不错。” 听的这话,天机老人也是呵呵一笑,说道:“最起码比我要强。” 此话一出,除了长史和那位依旧在摆弄长管的老人外,皆是一愣,虽然他们并不认同这一点,但也没有想到天机老人竟然会给出这样的评价。 天机老人摇头笑了笑,说道:“最起码,我应该比他先死。” 众人长出了一口气,纷纷说道什么若是如此,那我也有可能比你强之类,毕竟你都那么老了的话。 唯有那位老人没有抬头,却是露出了一丝笑意,大概是研究有了成果,把手中的东西在天机老人面前晃了晃,说道:“来的谁都一样,这辈子,人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在乎星星。” 随后便是起身,手背在后面,慢悠悠的踱步出去了。 慢慢的,大家有的一个一个,有的两人一起,也都是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长史和天机老人二人相对而坐。 长史捞起地上的紫釉茶杯,将已经凉掉的茶倒掉,有沏上一杯热茶,轻声说道:“九河最近的研究,似乎越来越向理学方面偏转了,他以前不是研究神学的吗?” 天机老人倒是满脸的不在意,笑着说道:“管他呢,换一种方法,有时候也不错,更何况无论是什么学说,只要大家所研究的目的一样,最后的路子也是殊途同归,这一点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输于我们。” 长史终于喝了一口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轻声说道:“你路上遇到的那位,叫屠夫的家伙,不会就是太玄楼排行第三的杀手吧。” 天机老人摇了摇头,说道:“明天之后,我决定把它排在第二位,曹先生,毕竟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安逸生活,已经被这些小辈超越了啊。” 对此长史有些无奈,说道:“宫里的那一位,你真的打算把他也算在武榜上?” 天机老人呵呵笑了一声,看着一旁燃烧的蜡烛,跳动的火焰像一个暗黄色的蒲扇,轻声说道:“这些老家伙整天藏得这么好,有的到死都不让人看一眼,这样的话,世界真的很无趣啊。” 对于天机老人的态度,长史也很无奈,冷声说道:“你还真的像个孩子一样,不会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十五六岁,以为这个世界还围着你转吧。” 天机老人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十五六岁吗?不,我从更早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世界不是以我为中心的了,有的人家里有钱,有的人父母是朝廷中的官员,他们从生下来就走在我的前面,我即使很辛苦的往前走,一刻不停,有时候也追不上他们。” “不过现在想来那时候真的很没意思。” 长史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点了点头,冷声说道:“你现在也很没意思,下次开会的时候,多说两句,别总让我说,这不合规矩。” 房间里只剩下了天机老人一个。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和某种异样的孤独,仿佛被关在一间空屋子里,有的是一双手,但是没有丝毫可做的事情那样的寂寞。 第294章 一群了不起的人物 早晨的长安城慢慢醒了过来,天蒙蒙亮,城门处便是挤满了人,大多都是进城,少有出城的。 大清早,两辆看起来极为普通而又不普通的马车擦肩而过,一个进城,一个出城。 普通的是样式,不普通的是马车上用来显示身份的吊牌儿。 袁之善今天很高兴,虽然他仍旧起的很早,但他本来今天是要起的更早,准备去上早朝的,所以也算偷懒睡了个觉。 对于今天的行程,他虽然很是重视,但着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之所以走这一趟,纯粹就是刘烨那莫名其妙的戒心在作怪。 就当拜访几个老人家了,他这样想着,于是就到了这城外新起的几间房子外面。 年纪已经很大的长史穿着隆重的朝服,身后跟着两个扈从,早早地站在这里迎接。 面色严肃,腰板儿挺得笔直,他身材比较高大,看起来格外的威武。 袁之善到前面,也是下了马车,他前两天在朝堂上见过眼前这人,印象很是深刻,拱手笑道:“劳动长者在此迎接,实在是罪过啊。” 长史自然不叫长史,这只是一个官职,自从二十年前他加入天机阁的时候,朝廷就赋予了他这个官职。 二十年来,大家也都打趣似的这样叫,至于他原本叫什么,就连阁中的很多老人都不知道。 但是他也不在意,似乎也习惯了大家叫他长史,好像他生下来就是该担任这个官职一样。 长史笑了一声,但是任谁都看的出来,笑的很是勉强,好像他根本不会笑一样,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说道:“袁大人是当朝首辅,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长史,按照黎阳律法,我出来迎接,这才符合规矩。” 袁之善也是跟着笑了两句,走到长史身边,发现自己竟然比对方矮了半个头,但也不在意,手一挥,说道:“不要搞得这么隆重,虽说今天是奉陛下之命前来,但也没什么任务,就是来看看,都是朝廷官员,大家私下里多走动走动还是好的。” 此话一出,长史也就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决定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于是乎,就在前面引路。 袁之善还在后面极为放松的跟着,平日里,朝廷官员这样的私下走动也不少,但他却几乎没怎么去过。 毕竟他这做官没多长时间,便是飞一般的就来到了当朝首辅的位置,要去下面走动,官阶相差太大不好,官阶差不多的几位,年龄又相差太大,看他也都是很不顺眼。 很快,长史就把他带到了房间中央的花园,这里有一个小水潭,坐落着两座不算大的假山,周围就是一些独栋的二层小楼。 长史手指假山极为自豪的说他们刚搬来的时候,就卜卦算过,这里虽毗邻皇城,但是由于房屋格局,属冲杀之势,对他们这些老头子来说可是极为不好,于是就自己掏钱挖了这水池,弄了假山,改了一下这风水格局。 袁之善倒是听得很认真,他以前也干过算命的营生,不过只是稍微研究了一下,主要走的还是骗人的路子。 但是对于玄学风水之类的东西,他还是抱着极大的敬意,毕竟眼前这群人,玩的是真正的风水,可不是那些走江湖的骗子。 长史这个人,平日里做人严谨,话不是很多,但是一旦说起来这和他相关的东西,就是打开了话匣子,他平日里所研究的主要就是风水周易,平时也喜欢做些史料方面的记载。 “长史真是博学,晚生佩服。”袁之善由衷赞叹,当然主要是因为长史后面说的太过深奥,他已经听不懂了。 长史也是呵呵一笑,说道:“也没什么,我一辈子都在干这些事情,这些都是时间堆积出来的,要论卜卦测阴阳,天机才是真正的高手。” 两人推诿了几句,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个黑衣的年轻人,低着头,嘴里叼着个苹果,手上捧着一卷不知道什么书在看。 长史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天机来京城时在路上遇到的高手,姓屠名夫,武功之高,当世罕见。” 屠夫并没有搭理长史,步子只是停了一瞬,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年岁相差不多的年轻人,便是神情冷淡的走了。 袁之善看着他的背影也是丝毫不觉尴尬,点头说道:“嗯,眼神之中,杀气外露,即便不出手,也可以看得出来,一出手时必然惊天动地。” “呵呵,袁大人真是好眼力。” “长史客气。” 事实上袁之善什么也没有看出来,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不是因为什么玄妙的功法,而是对方的脸上覆盖着一层铁面,遮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期待,毕竟无论是江湖上的传闻还是那些酒馆儿里的说书故事,这类性子古怪的,一般都是什么了不得的高手。 心道这就是高人吧,出去走个路都能碰见这样的高手,不像自己,吃个面想要打折老板都不愿意。 说什么袁之善啊,你整天不务正业,不摆摊算命的话也可以帮人写字赚两个钱花,也不愧对你读的那两天书了,还有你这名字也改一下吧,听说朝廷里新任的首辅大臣也叫袁之善,这样重名不太好。 这时候袁之善往往会站出来争辩,说什么写字干嘛,哪有算命来钱快,他给一个年轻公子算过一次,就赚了百两黄金,这个时候大家就开始笑他吹牛皮。 想着想着,袁之善眼泪就出来了,倒不是因为感慨,而是空气中忽然传出一股子酸涩的味道,有些辣眼睛。 “咳咳,长史快走,估摸着是有歹人下毒!” 长史也在流泪,不过他很愤怒,举起拳头在空中挥了挥,冲着旁边的一栋房子喊道:“九河,你赶紧把你的那些东西收了,否则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你自己给弄死。” 楼上的窗子被打开,一个老人探出头来,袁之善估摸着就是长史所说的那位九河,他了解过,这人原本是江南道极为有名的星学家。 原名也不叫九河,家里似乎还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但是这个人似乎对于唾手可得的权利,金钱,甚至女人都没有什么兴趣。 一直在埋头研究星星,没有子女,家里庞大的家业也都交给了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也乐得如此,没人跟自己争家产,每年也是掏出一大笔钱供他研究所用,甚至于有时候整个天机阁的花费,都是他赞助的。 所以九河在天机阁中的地位也是颇高。 老人极为不屑的瞥了长史一眼,冷声说道:“凡夫俗子,你懂什么,过两天等我把这东西做好,你可别哭着过来求我。” 还没等长史回话,屋子里就是冒出了火光,还有浓烟,随后四个大汉极为熟练的拿着湿棉被还有水桶冲进了屋子里救火,把那位熏得咳嗽的老人给抬了出来。 而这个时候,袁之善和长史已经来到了另一栋房子。 这也是长史的决定,毕竟他认为,这里住着的那人起码不会搞一些危险的研究。 准确的来说,他在画地图。 大到大陆全貌,小到村镇构建,无所不画,见到这一幕,袁之善也是面露喜色,瀚州需要治理,但是奈何十万大山地形复杂,有的地方连路都没有,想要治理,实在太难。 可是当他看到老人信誓旦旦拿出的瀚州地图的时候,才是傻了眼,那图很大,而且不止一张,像是一本书一样,上面还标识着各地生长的鬼怪神灵之类的物件儿。 最夸张的是,有一座山,老人极为认真的在上面标识着,山高十万丈,山顶住着真龙。 找遍大陆也找不到十万丈的高山啊,袁之善有些无奈,随后就是跟着长史走了出去,把这个地方整个都转了一遍,见识了很多也是颇有意思的人物和研究。 他总结了一下,这里的人都是怪人,但也可以说,这是一群十分了不起的人,他们的研究不拘一格,看似随性,但如果有的用在民生之上,也是可以极大的造福百姓。 可是让袁之善失望的,就是他始终没有见到那位他最想见一面的天机老人,据长史说,老人一早就进城面见陛下了。 …… 天机老人和刘烨见面,没有在那冰冷的大殿上,而是在御书房,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放了一个矮桌,两杯热茶。 两人之间没有说什么话,倒是刘烨自己一个人拿着那份新的武榜研究了半天,最后一拍桌子,皱着眉头说道:“这百里川红的排名竟然不如武当山的张远之,亏朕之前还以为,他是多么厉害的一个角色。” 第295章 新武榜 天机老人呵呵一笑,说道:“陛下,这百里川红固然厉害,但往日里,并没有在这天下间显露过名号,骤然排在榜首,怕是也有很多人不服啊。” 听的这话,刘烨也是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这个叫什么乌兰巴特尔的当真如此厉害?竟然只排在百里川红的后面。” 面对当今帝王的疑问,天机老人展现出了很好的耐心,就像他往日里所做的一样,轻声说道:“陛下,这个人虽是异族,但还是需要重视的,如果武榜不是单纯的以武论高低,我甚至想把他排在第一位。” 刘烨也是一笑,说道:“李绝仙呢,前段日子不也闹得挺大,怎么没看到他的名字,不会是因为是个魔头,你就不让他上榜了吧。” “当然不会,只是那李绝仙,如今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被人打死了。”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件事草民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他已经死了,确信无疑。” …… 今日过后,江湖上又热闹了起来,大街小巷的江湖人都在极为兴奋的议论着,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这新武榜的提前颁布。 和以往不同,这份武榜上不仅仅是几个名字,还多出了一些从来没有听过的人物,例如骤然排在第二名的百里川红。 也有一些还未在江湖传开的秘闻,例如大魔头李绝仙已经死了。 不过武榜之上,大多还是以前那些名字。 排在榜首的人,这一次终于不是那仿佛亘古不变的上官羽了,至于这位曾经的剑道魁首,天下第一强者,如今是生是死,江湖上也是争论一片。 用剑的人物,自然是认为自家祖师爷如此了得,定然已经武破虚空,升天而去。至于其他人,则是一致的认为上官羽亵渎上天,遭天罚而死。 如今的天下武魁,就是落入了那武当掌门张远之的身上,这一点倒是没人质疑。 不过这天下第二的百里川红,倒是极为引人注意,因为关于他的介绍,武榜上就真的只有一个名字,没有背景,没有出处,仿佛从不存在。 甚至有不少人怀疑,他与那以往武榜上的百里朝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天下第三,乌兰巴特尔,拓跋部落的大祭司。 这个名字出现在武榜上,广大中原大地上的人士也是多有不服,认为区区一个异族人,有什么资格来上我们中原的武榜,还排在如此之高的位置。 但是除了不服,倒是也没人有什么办法,毕竟这武榜是天机阁弄出来的,总不至于去找一些闲来无事的老头子的麻烦。 至于第四名,则还是原本的大宗师之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那位世无双。 对此,大家倒是没有什么质疑,毕竟老一辈的高手了,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说他出过手,但是很多有名的前辈高人,只要提起世无双,大多都会自叹不如。 这也是让无数的江湖人遐想连篇,想着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排在第五的,是黎阳威震四海的大将军,画戟王离。 看到这个名字,人们有哀叹的,有怅惘的,但终归,武榜之上的五大宗师,如今是变成了四位。 没人会蠢到认为王离不厉害,但同样也不会认为他比得上剑鬼柳青,比得上排在他前面的那几人。 至于杀死剑鬼柳青的那位李绝仙,如今据说已经死了,虽说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但是毕竟是天机阁放出来的消息,也应该不会有假。 他是怎么死的,这又是一个谜。 则是原本排在第十的天下第一刺客,那位传闻中的撑伞人,此刻竟是在这武榜之中摘得了第六的位置,这也是打破了以往太玄楼榜首刺客儿一贯第十的规矩。 至于宋七宋明哲,也是真的不愧他那个宋七的名头,无论武榜怎么换,上面多了人还是少了人,他似乎永远都是占着那个第七的位置,就是没有下来过。 人们对这件事,虽然嘴上说笑,但是却没有一个胆敢真的笑话那宋七一句,只能说,破山剑主,名不虚传。 天下第八,拓拔部落的乌颜古,草原上的九黎王,这一次大梁城一战,也真的是让无数的中原男儿正视了这个马背上的民族。 和王离一样,两人虽然皆是武功盖世,足以名列武榜。 但真正让他们名扬天下的,却都是他们的治军手段,以及在战场上纵横开阖,天马行空的作战方式。 天下第九的百里朝华,如今江湖上的人们查了许久,也只是查出了御林军中,似乎有个首领叫百里奚,至于与这百里朝华还有那如今突然窜出来的百里川红有什么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些百里家的人物,好像都是这般凭空冒出来一样,之前声名不显,如今一出来,也不见他们在江湖上有个什么动静,就是弄得天下都知道了他们的名字。 至于这天下第十,就是比较突兀了,虽然没有百里川红直接登榜第二那般突兀,但是在此之前,也是没有多少人料到,他竟然是如此之快的拥有了踏上武榜的实力。 逍遥侯李文硕,佩剑碎牙,师承剑圣上官羽。 依旧只是寥寥几字带过,却也是让天下人重新记住了这个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名字。 不过即便有着鸿雁传书,消息从长安传到清风镇的时候,也已经是接近七天之后了,此刻的李文硕看着面色如常,实际上宽大的外袍下面则几乎全是纱布。 即便先天一气本身就有着温养身体的本事,还能促进对药物的吸收,可是要想恢复李文硕体内那些断裂的骨头,起码还要再等上个七八天。 不过这种速度已经十分令人震惊了。 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而他这次受的伤,又何止伤筋动骨那么简单,而如今短短半个月,就有了痊愈的趋势。 听说自己竟然踏上了武榜,李文硕还是很高兴的,慕然间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听说武榜这个东西,还是在风华州的客栈里,听林北海说的。 也不知道那家伙在华山混的怎么样了。 第296章 天街小雨润如酥 远在华山的林北海打了个喷嚏,不知道是谁想他了,不过他现在平日里除了练剑,就是负责伺候逍遥子,也算忙得很。 这个工作本应该是逍遥子的弟子独孤仇的,可惜小师弟现在已经离开华山,两年多没有回来了。 …… 李文硕觉得自己有必要撮合一下老黄和那个俏寡妇了,不然看老黄如今这个样子,他不急,人家周冰筠可未必愿意等他。 可是老黄的态度现在也变得不冷不热的,让李文硕也很是疑惑,自己的这位兄弟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等过两天,伤势再好一点,就带着老黄先去一趟风华州,看看态度究竟如何,如果可以的话,就带着人直接一起回宛州,把事情都办了。 “世花花,你老看着我干嘛?” 世花花手里拿着针线,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已经这样一动不动的盯了他快半个时辰了,而他闲来无事,一直在走神儿,也是没注意。 “李文硕,你有没有发现,你笑起来的时候好难看啊,特别是一个人在那里无缘无故傻笑的时候。” 这种事情,李文硕自然不会承认,自己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一定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个样子,嗯,一定是。 李文硕这样安慰着自己,又是像往常一样度过了无聊的一天,不要考虑吃喝用度,不要考虑练剑修炼的事情,脑袋放空,乱七八糟的想着。 慕然间,李文硕发现受伤除了身上痛苦之外,竟然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情。 夜深人静,李文硕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很自然地想到,如果李绝仙现在还活着,自己自然不会如此悠闲空洞的活着。 可是李绝仙如果还是原本那个李绝仙,那么他为什么要死呢,两个人还可以一起喝酒,一起游荡,一起去看剑侠比武。 关于杀死李绝仙这件事情,他前前后后想了一下,发现值得总结的地方不多,自己也没有什么后悔的地方。 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自己的身边又有这么多人帮忙,想要杀一个孤单无助的人,无论他是不是天冲境,都是一件非常干脆利落的事情。 李绝仙是该死的。 李文硕再次这样告诉自己,就像之前很多个夜晚做的那样,杀死李绝仙这件事情,终归对他来说已经成了梦魇一样的东西,怎么也摆脱不掉。 不过他自己也不是如何在乎,因为即便知道如此,该杀的总是要杀的,就像那时他对李绝仙说的那样,当杀者自然要杀。 更何况是他自己一心求死。 疗伤是一个综合工程,需要正确的药材,患者的配合,当然还需要良好的环境。 而且当有很多的人挂念你的时候,这件事情就显得极为温情,不过当这些人不是亲人,而是某些异性的时候,事情就会变得极为复杂。 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铁盒子,里面没有别的,都是一些信件,陈依依从宛州托人寄来的。 里面没说什么事情,都是家里的一些小事,例如自家庄子里又多开了一家店铺,近日里家里老头子也自己出钱在庄子里开了个医馆,还有铁大终于还是挖出了自己的那把剑,离开庄子,出门闯荡江湖去了。 别的不说,确实都是小事,但最后一件,李文硕还是极为担心。 铁大那个执拗性子,三脚猫功夫,到了江湖上不出事都是怪的。 把一封封信又看了一遍,算是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家主了解一下自己不在的时候家中发生的事情,比起杀李绝仙,事情都是小事,可是李文硕还是从信中读出了那种对于自己的依赖。 像陈依依这样的女子,她本就应该是手持三尺剑,遨游江湖威名远播的侠女,如今甘愿做一个庄子里的管家人,因为什么,他也清清楚楚。 可是自己的心自己很清楚,那里和李绝仙一样,如今有个洞,即便自己领略了再高的剑道,遇到如何值得高兴的事情,那个洞既然已经存在,便是不会那么轻易消失。 就像这个铁盒子里,所有信件的最底下,还是那么一个玉佛坠。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透过半开的窗沿照在李文硕的床上,镀上了一层银白,就像清冽的霜。 世无双还独自一人站在花丛中,极为用心的照看着花朵,但最主要的,是因为世花花又开始咳嗽了,他在熬药。 他周身的月光格外的明亮,山林中有灵性的动物,通过吸收月华可以开灵智成精,李文硕有时候就觉得,眼前这个家伙也快成精了。 不远处的房间里,老黄也睡不着,他的脑海中还在想着一件事情,见到李绝仙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手中的黄油纸伞,说伞是来自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是哪个地方? 自己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找到,虽然现在李绝仙已经死了,但既然有人知道,那么这伞必然不是上官羽凭空变出来的。 找个机会去一趟长安城,问一问天机老人,他说不定知道。 还有周冰筠的事情,他原本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可是白天的时候,李文硕跟他提了一下,他便又是想了起来。 仔细思考了一下,对他来说,这其实也不是什么无法面对的事情,只是因为自己前些天,因为上官羽的离去终究还是受了些影响。 一段日子的突然消失,确实有些不对,这次回去的话,是要道歉的吧,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这种事情。 他眉头一皱.但也并不灰心,他是个极为理性的人,多数时候,凭借自己的判断,认为应该怎么做便会去做,很少会有害怕或者犹豫的情绪。 七天的时间很快就是过去,瀚州大地也是迎来了它的雨季,以往这个时候,那些稍微偏僻一些的村落,估计可能就要开始担心洪涝了,可是现在,因为朝廷这两年治理的力度,情况估计会好一点。 放眼望去,雨帘把远处的群山挡在了那一端。刹那间有种天地合一的感觉。 整个镇子也存在于一片烟幕之中,来往的行人步子急切,打着雨伞。 老黄和李文硕倒是不急,但也都是打着伞,一把黄油纸伞,一把从世花花那拿的青面儿花伞,看着也都极为的普通,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为什么不等天晴的时候再走。” 李文硕背着长剑,极为随意的迈着步子,厚实的靴底踏在地上,溅起了满地的雨水,轻声说道:“没那么多时间供我们挥霍,在这儿等雨停,估摸着到时候人家姑娘都嫁人了,放心吧,虽然不远,但风华州那边,估计还是晴天。” 第297章 湛湛青天之下 听着这话,老黄也是点了点头,虽然他很清楚,周冰筠定然不会像李文硕说的那般,随便找个人就嫁了。 但是他也不确定对方一定会等着自己。 几百里的路,两人单是靠着脚力,自然也是比不过快马,但就像老黄想的那样,这件事情也是急不来的。 三天之后,两人便是到了南郡城,并没有像李文硕所说的那样,一到风华州,就会迎来一片晴日。 这场大雨,下一会儿停一会儿,洋洋洒洒了三天也没有露出太阳的影子,惹的人很是烦躁。 此时的南郡城,还是一片废墟,大雨天气里,虽然现在雨停了一会儿,但也是一个人也看不到,不说重建,就连原本的废墟都没有彻底的清理干净。 杨木板子就这么湿漉漉的泡在水里,像是城外年久失修的破庙。 这下李文硕和老黄可算是傻了眼,展开识念一扫,好在不远处城外的山坡上还有很多人,估摸着去那里打听一下,应该有点儿消息。 老黄比李文硕还要着急,飞身一跃,便是已经出了城,也是,人那么多,鱼龙混杂,万一周冰筠出了什么事,不说是老黄的责任,但这个老实人一定会揽到自己的身上。 李文硕也是飞身跟上,来到城外,这里聚集了起码得有七八千人还不止,放眼望去,一片人山人海。 一到这里,老黄便是直奔着一个方向而去,看那样子,估摸着也是找到了人,李文硕也不是很担心。 人类在遭遇灾难的时候,总是最容易把自身最丑恶或者最善良的一面暴露出来,好在这次不算是什么灾难,只是各自家里的住处没有了。 但是朝廷也是拨了银子重建,所以大家最多也就抱怨两句,不是很担心。 山坡上只留了一条极为狭窄的道路,又被居民乱搭的篷子占去了大部分的面积,显得极为拥挤,行走在其间需要不停躲闪着突出的铁皮,还要防备着不被篷子里人们泼出来的尿水洒到身上,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困难的事情。 李文硕踩着污水里垫着的旧砖块,在污浊的空气和嘈杂的斥骂声里艰难前行,放眼望去,其实和以前城池外围的那些贫民窟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自从先帝开始,这种地方已经少了很多,只有在稍许人们看不到的黑暗角落里,能够看到他们的身影。 当然,随着柳青那将整座城分为上下两截的一剑斩出之后,一切的黑暗都被赤裸裸的摆在湛湛青天之下。 当然这只是外围,稍微往里面走了几步,一切又变得井然有序起来,甚至已经有商家在这里做起了生意。 很快李文硕也是找到了老黄,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有着太玄楼的照应,周冰筠的生活也还算是不错。 等到李文硕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老黄和周冰筠四目相对,一个手足无措,一个带着水汪汪大眼睛的样子。 所以他有些无奈,接着又向前走了两步,决定等一会儿两个人腻歪完了,再回来直接把他们接走。 见李文硕走了,杨三也是跟了上来,笑着说道:“硕哥儿,你听说了没有,你已经上了武榜了,还记得刚见到你的时候,你境界还和我差不多,转眼间,真是时光飞逝啊。” 年纪比自己大上不少的杨三喊自己硕哥儿,自己竟然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好像就该如此:“三子啊,这醉仙阁什么时候能建好啊,到时候我来这儿喝酒。” 听的这话,杨三也是无奈的一笑,说道:“这可就早着呢,最起码还要两个月,不过也不急。” 李文硕点了点头,四下打量着,发现这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居所,竟然比一般的村落还要热闹的多,买了两串儿糖葫芦,扔给杨三一串儿,两个大男人就在这街上肆无忌惮的啃着糖葫芦,慢悠悠的走着。 杨三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道太玄楼的幕后老板是谁,怎么想的,竟然把曹先生排到了第三刺客,那个屠夫究竟有什么本事,可以站在曹先生的头上。” 听到屠夫二字,李文硕也是一怔,脑海里立时就是浮现出了那个单手举起千斤铁马车的姓屠名夫的男子,原来竟是太玄楼里面数一数二的杀手,难怪杀气那般浓郁。 李文硕也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们这杀手榜单是谁排的。” 杨三也是跟着摇头:“不知道,反正几乎每次武榜发布,太玄楼内部也会把刺客榜发出来。” “这不就结了,估摸着就是天机阁那群人搞的鬼,我前段日子见过那个叫屠夫的,人家正在天机老人那伺候着呢,关系搞得好,排名能不高吗,过段时间啊,说不定老黄的名字都得被顶下去。” 听着李文硕这极为小肚鸡肠的话语,杨三一想,似乎还真有这么个可能,毕竟太玄楼背后的势力如此神秘,除了天机阁,还真想不到这中原大地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无奈的叹了口气,毕竟一旦掺和进这种事情,他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这么长时间过去,他的武功虽然又有精进,但仍然停留在显锋境,而且看不到丝毫进境玄彻的机会。 “硕哥儿,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啊,我们回去吧。”杨三看着脚下的污水,混乱的环境,也是皱了皱眉。 李文硕倒是不在意,小心一点儿就是,笑着说道:“我的剑是人间之剑,想要寻求超脱,必然要先感受下人间的气息和力量,无论里面还是外面,对我来说皆是人间,没有什么区别。” “好高深啊。” “其实主要是前些天我用出了一招十分厉害了得的剑法,然而如今,无论我怎么尝试,那一剑却使不出来了。” “杀死李绝仙的那一剑?”杨三尝试着问了一下。 李文硕也是一怔,笑着说:“你怎么知道。” 看李文硕承认,杨三也是一笑,极为自豪的说道:“我自己猜的,既然那李绝仙和老黄还有硕哥儿你渊源不浅,那么他死了,总得跟你们也有点儿关系。” 李文硕有些无奈,极为小心的跳过了横在路中央的一块儿木头,笑着说道:“你倒是还真聪明。” 杨三摇了摇头,说道:“硕哥儿,我这些都是小聪明,比不了你们这些有大智慧的,这辈子除了当刺客,我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杨三是一个已经到了早就成熟,甚至该成家立业的时期,却还是很不成熟的人,即便这个杀手只会在偶尔露出这种情绪。 起码在李文硕看来是这样,不过即便如此,这还是自己的兄弟,所以他略微想了一下,就是说道:“哪天不想做杀手了,就去宛州找我,我的庄子虽然不大,但是多个人还是住得下的。” 杨三忽然极为开心的笑了起来,拍了拍李文硕的肩膀,说道:“兄弟,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不过我想我这辈子生来就该是个刺客,我也不会干别的,过两年我要是也找到称心如意的姑娘,生了孩子可就靠你照顾了。” 李文硕忽然觉得自己被耍了,冷哼一声,说道:“滚,自己的老婆孩子自己照顾。” 说到孩子,这里也有很多孩子,他们穿梭在拥堵的建筑之间,比大人还要灵巧的多,互相追逐打闹,同样也很是欢乐。 第298章 回家 李文硕这两年间去过很多地方,几乎快把中原大地逛了一遍,见过很多远比眼前景象黑暗悲惨的事情,不说动辄有人冻饿而死的瀚州,就算是边城重镇,为一点蝇头小利谋人性命的事情也是不在少数。 可是看着眼前的景象,他还是有些微微发怔,贴近人间,他的剑仍没有丝毫的反应,沉寂有如一块儿废铁。 因为人间的存在,本就不是为了让他感悟剑道的。 不远处传来一股油腻的饭味儿,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架了两口黑色的大铁锅,两名官差打扮的人嘴里对着周围的人大声喝骂着,手上拿着一个大勺也不住的在锅里搅动。 李文硕上前走了两步,往锅中瞅了瞅,翻滚的肉汤里面是洁白的米粒儿,虽然闻着味道确实不咋地,但不说眼前这些流民一样的人,就是一般的普通老百姓,这锅饭都算是丰盛的了。 看着有人靠近,那官差刚想骂两句滚去排队,可是看李文硕的衣衫,也不像是这贫民区来讨饭的,所以话到嘴边就改了口,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吃饭啊,要是饿了就找个碗,去后边儿排队。” 李文硕当然没有排队,他转身回去了,看到这样的景象,他忽然觉得刘烨当了皇帝,虽然江湖是受了影响,但是一切也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起码慢慢的人们都有饭吃了,这是最基本的。 能让天下无饥馑之民,这是什么样的文治武功都比不了的大功德。 杨三也是知道李文硕在想什么,笑着说道:“虽然平日里大家在城里也是真的看不起他们,但是现在落难了,都是同胞,大家也都不缺这一口吃的,我昨天还捐了十两银子呢。” 李文硕听到这话,心里更加的通透舒畅,笑着说道:“谁说你是杀手,我看你比很多人都像活菩萨。” 杨三也是笑了笑,连忙摆手,说道:“其实也不是,主要是昨天雇主请我杀人的时候,我动手杀错了,心里面过意不去,于是就想着做点儿好事儿,省的冤魂来找我麻烦。” 李文硕一怔,有些无奈,等他们回去的时候,老黄和周冰筠都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见过嫂子。” 李文硕一拱手,此话一出,也是把老黄和周冰筠喊了个满脸通红。 不过周冰筠显然也是个气量大的,上前两步,行了个礼说道:“听老黄说,过些日子就要去兄弟的庄子上过日子,给兄弟添了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李文硕洒然一笑,说道:“嫂子说这话可就是真的见外了啊,我要是真觉得麻烦,老黄不得直接动手把我打死。”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是笑了一笑,老曹也是上前走了两步,说道:“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估摸着都要留在醉仙阁里,脱不开身,这玉簪就当是我提前为你们俩成婚随的礼吧。” 周冰筠极为大方的收下了簪子,也像眼前的这位老先生行了一礼,虽然仍有些不清不楚,但她也知道,眼前的这些人,无论是老黄还是谁,都是些有本事的高人。 转头看了一眼,几人便是坐上准备好的马车上路了,老黄充当车夫,周冰筠坐在车里,而李文硕就一个人骑着马,不去打扰两人的二人世界。 任马儿自己随意的走着,他则是拿着一本剑谱继续看。 开始时还有些放不开,但是一起走了两天,双方也是熟稔了不少。 “没想到兄弟竟然就是那陛下亲封的逍遥侯,听说你最近还上了那什么武榜,真是厉害啊。” 李文硕闻言一笑,说道:“这有什么,老黄在武榜上的位置比我还要高出不少,嫂子你可就别夸我了,要不然,一会儿老黄该吃醋了。” 周冰筠笑了笑,她只是个普通的妇人,对于什么武榜只是听说过,但也不甚了解,只是知道很厉害。 老黄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在意,他能够感觉得到,这辈子都没出过南郡城的周冰筠有些慌乱,所以才不断地说着话,这种事情没有别的办法,等到了地方,安稳下来自然就会好的。 这回去的路,一走就是半个月,风华州已经能够感受到夏天的闷热,而瀚州,则依旧是一片连绵的暴雨,四处都能够看到新修的水坝。 有的安然无恙,有的已经被雨水冲垮。 好在等几人到宛州的时候,这里的天是晴的,太阳刚刚升起,临河的村庄上空笼罩着一层透明的水雾,像是把小村罩在玻璃里一样。 虽然也是六月时分,但是宛州的天气虽潮,但是却不热,天气还没热,阳光暖洋洋的,清风吹在人身上,也凉爽爽的。 过惯了风华州夏日炎热,冬日严寒,唯有秋天才有几分舒坦日子的周冰筠很快喜欢上了这样的天气。 三人下了马,走在热闹的街道上,这次没有赶上集市,但是庄子里还是热闹的很,道路边上卖猪肉的,卖鸡鸭鹅蛋的,也都不少。 李文硕很满意,老黄也很满意,但最重要的是周冰筠也满意。 不过李文硕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庄子上的人好像多了不少。 回到府里,看了看那高大的院墙,朱红的大门,周冰筠心脏咚咚的跳着,还是有些紧张,然后老黄抓着她的手,安慰她说道:“没事儿,就当自己家,若是不喜欢,回头我们自己在镇子上再起一座房子,你喜欢什么样式我们就盖什么样式。” 听着这话,周冰筠也是笑着点了点头,往老黄身上靠了靠。 以前的丈夫死了后,她也没有想过改嫁的事情,就那么一个人慢慢的过着,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有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个人老死了。 直到遇到了老黄,这个心思极为单纯,看起来老老实实,同时却又神秘无比的汉子,她的那颗沉寂已久的心才终于开始重新活了过来。 敲了下门,开门的是个穿着蓝衣服的家丁,李文硕还记得他,随手打了个招呼,说家里来客人了,让赶紧准备一下。 家丁看见李文硕,先是一怔,随后便是开了门向后跑去,高声喊着:“侯爷回来了……” 偌大的府邸一下子热闹起来,不光是那二三十口子家丁婢女,就连老爷子和陈依依也跑了出来,不过最让李文硕震惊的,是百里朝华竟然也在。 看见李文硕,百里朝华略微点头,便是把目光移向了身后的老黄,那个始终撑着黄油纸伞的年轻人,眼中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 老黄和他对视了一眼,也是微微错愕,没有想到在这里能遇到这样的人物。 陈依依看到李文硕,也是眼角湿润,她不是不知道李文硕出去干嘛,可是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担心。 虽然后面听说李绝仙已经死了,而李文硕也已经登上武榜,可是直到这一刻,亲眼见到李文硕的人,她那一颗悬着的心才是彻底放了下来。 “师父,你怎么来了。” 看到了老黄,陈依依也是一怔,笑着说道:“折柳,你快去收拾一间房子,顺便让百枝多做一些好菜,今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第299章 何人阻我骑白驹 屁股还没坐热,李文硕便是被推进了浴室,这是规矩,主家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洗一个热水澡,去去晦气。 脱了衣服,看着身上那青紫色的伤痕,李文硕也是颇为无奈,往木桶里撒上一些灰色的粉末,稍微搅拌了一下,木桶里便是开始冒起了泡儿。 李文硕也是趁机跳了进去,运行功法,体内的先天一气随之流动在血肉之间,他的身体便是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吸收木桶里的药力。 出来之后,又是叫人把水倒掉,换上了干净的热水,李文硕又是爬进去泡了老半天,直到身上没有了药味儿,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 换上一身白色的衣袍,便是推门而出,在这期间,柴胡就在门外候着等待伺候。 他平日里负责管理府上账目,就连家里的香料店他也挂了个大管事的名头,有着一部分分红在里面,平日里不说辛苦,但也是忙得很。 “侯爷,澡泡的还舒服不?” 柴胡在一旁陪着笑,李文硕也是伸了一个懒腰,笑着说道:“舒服是舒服,但是那些小丫鬟每次弄洗澡水都太过麻烦了,你说我一大老爷们儿,洗个澡还往里面扔花瓣儿,陈皮枸杞这类中药也就罢了,竟然连果干儿也有,这哪里是洗澡,这分明就是煮八宝粥。” 柴胡知道侯爷虽然抱怨,但没有什么恶意,而且看李文硕脸上的样子,就知道侯爷这是泡的极为舒服,笑着说道:“瞧侯爷说的,可是咱们是王侯之家,洗澡的时候也是有规矩的,木桶中该放什么不该放什么,官府都有着明文规定,您不在乎,这些小的们可都要记在心里。” 两人走着,没几步,就是遇到了来家中做客的百里朝华,两位庄主谈话,柴胡极为识相的退下,留下李文硕和百里朝华两人。 李文硕此时没有负剑,百里朝华却是腰间佩刀,不知道是什么坏习惯,眼前这个长得妖精一样的男子,总是喜欢画着梅花妆,也是让李文硕特别无奈。 “百里兄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儿做客?” 听的这话,百里朝华笑着说道:“我一个大闲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没事儿的时候,我就经常去你家的医馆和欧冶魔一块儿下棋喝酒,不过你家,我倒是没怎么来过。” 李文硕摆了摆手,说道:“胡话,我来的时候看你不就在我家里。” 百里朝华皱了皱眉头,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主家在外,家中除了老人就剩下妇人,我在府中随意走动的话,岂不是坏了规矩。此次前来,主要还是来府上谈一笔生意。” “生意?”李文硕倒是来了兴趣,笑着说道:“你这练刀的武人,怎么还做起了生意。” 百里朝华瞥了一眼李文硕,叹气说道:“我不像你,府上有个能干的,我那偌大的府上,几十口子,可全靠我一个人吃喝拉撒,不赚钱怎么办。” 李文硕也是一怔,笑着说道:“要是让天下用刀的人知道,堂堂刀道魁首百里朝华,竟然要为生活银两所困扰,不知道会惊讶成什么样子,说说看,什么生意?” 百里朝华一拍腰间刀鞘,发出铛啷啷一声脆响,笑着说道:“生意已经谈妥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知道,我家里种了那么多的桃树,这些日子也结果了,过不了几天,下来的果子可是不少。” …… 李文硕回来了,家里自然是热闹了许多,趁着白天的功夫,给老黄收拾了一下住处,小两口也决定,在庄子里头起一座二层小楼,等房子一盖好,两人就是成婚。 晚上百里朝华也是没有走,被李文硕给留了下来参加宴席。 说是家宴,但来一起蹭饭的庄户可是不在少数,自家厨娘忙不过来,又到庄子里请了不少人来帮忙,一共开了二十桌席面。 厨娘和丫鬟流水般端上鸡鸭羊肉,各种蔬果美酒,桌子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不醉不归,大家也就开始喝了起来。 老爷子没有喝酒,他最近仍在戒荤腥,于是乎就和同样不喝酒的老黄在一旁聊天,对于这位与李文硕联手杀了李绝仙的人物,他也是极为好奇。 毕竟他以前和白莲僧人的关系也是颇为复杂,不是什么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得清的,如今从李文硕口中得知,那李绝仙已经死了,他的心里那一块儿大石头也终于落了下来。 家里没有什么女人不能上桌的规矩,所以陈依依和周冰筠也在,分坐在一边,相互之间聊着女人之间的小话题。 至于已经喝大了的李文硕,则是嚷嚷着要和百里朝华比试比试,凭什么大家都是玄彻境,武榜上你是第九我是第十? 百里朝华举起酒杯说那不一样,我多年前就在玄彻巅峰,踏上了破军境的门槛儿,如今只是想在玄彻境界多谢感悟,若想破境,那可是随时都可以的。 醉酒的李文硕可不承认这一点,认为玄彻境界中没有自己的对手,你一天是玄彻境就一天不能排在自己上面。 这一顿饭,也是吃了个痛快,李文硕极为少见的没有醉倒在桌子上,只是被陈依依扶着,踉跄了两步走到院子里,便是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夏夜的天空,十分晴朗。 满天的星斗,在黛蓝色的天幕上互相拥挤,眨着眼睛,好像在悄悄地议论着什么有趣的事儿。 俗话说得好,月明星稀,可是今晚虽然出来的有些晚,但是总体上还在发着银色的光,高高的挂在天空上,甚至能够看清上面环形的山脉。 “公子,你在看什么啊。” “公子我在看月亮。”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公子是在想罗九衣吧。”陈依依看似毫不在乎的说道。 李文硕摇了摇头,倒是也没多想,他喝得确实有点儿多,不过夏夜里的凉风一吹,倒也是稍微清醒了些。 笑着说道:“我想骑马。” “想骑马,那等明个儿酒醒了,让柴胡给您牵马,我看了,您今儿个骑回来的那匹枣红马,可是难得一见的好马。” 听着这话,李文硕却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想骑石头马。” “石头马?” “对,石头马。” 第300章 钓龙虾的庄主 李文硕这次回家,可是打算在家里待上很长时间,毕竟整日里在外边儿晃悠,才发现还是家里的日子舒坦,虽然闲是闲了一点,但我们可以找点事情做嘛。 例如,我们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自己侯爵的爵位,给庄子上谋点福利,毕竟自己这个爵位可不是什么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的,这一代是侯爵,下一代可就是伯爵了。 终有一天,自己家也会再度沦为平民,虽然对此李文硕也没怎么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再怎么有能耐,也不可能攒下足够子孙万代挥霍的家业。 况且自己还这么年轻,没到考虑儿子孙子该怎么过的时候。 为了防止自己赋闲在家,李文硕给自己的行程安排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与陈依依还有老黄商量了一下,列了一大张的表单。 不过眼下最先需要忙活的,还是给老黄盖个新房,把婚事给定下来再说,已经把人家姑娘大老远接了过来,再拖的话,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对于这件事情,老黄也是少有的格外上心,毕竟后面儿站着个会持家的姑娘,自家兄弟高门大院的住着,他们只是普通老百姓,地方小点儿没关系,可是住处一定要精致。 这话从老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说实话,李文硕还是有些震惊的,不过对于一向寡言少语的老黄提出的要求,李文硕还是十分高兴并且热情洋溢的。 陈依依也是跟着忙活,毕竟这是她的师父,还真的是传授了她不少东西,虽然她这个愚昧弟子不争气,现在也是卡在了显锋境丝毫也上不去。 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孝敬师父,用李文硕的话来讲,那就是:谄媚。 房子的设计图是老黄自己画的,一出来,庄子里几名从镇子上的木匠看了,拿着图纸的手全部都颤颤巍巍,李文硕见到这一幕,还以为老黄画的东西太过惊世骇俗,标新立异,惊到了这几位比较传统的老木匠。 可是,随后几位木匠便是痛哭流涕,跪在地上高呼鲁班转世,祖师爷在上,请受晚辈一拜的话语。 一旁的周冰筠看到这一幕,脸上也是乐开了花,虽说不知道老黄以前是做什么的,但是只要精通一门儿手艺,就不愁以后饿着,听说现在手艺高超的大匠,还可以在衙门申请一个里长之类的职务咧。 高门大户有高门大户的打算,小门小户也有小门小户的计较,在几名工匠小心翼翼的研究中,庄子里的建筑队也是终于动工了。 相比于匠人的小心翼翼,他们则是粗犷的多,整根的杨树木头,在他们的手中,不一会儿便是成了一根根白花花直愣愣的木材,然后便是交到了那些匠人手里。 之后,他们就去挖地基了,毕竟按照老黄的图纸,这栋二层的小楼整体上还是砖石结构,没有给多少钱,庄户门听说是主家的兄弟要落户在庄子上,就说免费给盖这栋房子,只出材料钱就行。 庄子里的建材商就是庄子南头,离逍遥侯府最近的三家庄户联手出钱办的,这个建筑队,也是他们组织的,自家盖房子,自然要用自家的东西。 常年在地里刨食的老农,自然是比其他人都明白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不过陈依依还是吩咐柴胡帮忙照看一下,毕竟都是一群老实人,可不能被人坑了。 这里就交给老黄自己去鼓捣,李文硕则是在庄子里转了一圈儿,就是到了村口的那条小河。 宛州自古以来就从不缺少河流,只是庄子外面这条河河道里淤泥过多,近几年一直堵着。 直到前几天,才被庄子上的庄户们给疏通了。 这也不是因为庄户们懒或者其他的原因。 河水清冽,水流舒缓,灌溉农田估计是用不着,洗衣做饭又是离家太远,也就只能当个风景看着。 当然李文硕并不这么认为,尤其是在他看到几个小孩儿拿着树枝做的鱼竿儿在那钓鱼的时候,自己也是来了兴趣。 “狗娃,在钓鱼呢?”李文硕走到其中一个梳着朝天辫,身穿小马甲的男孩儿身旁蹲下。 “庄主!”狗娃看到李文硕,先是有些吃惊,不过随后眼神就变成了幽怨,轻声说道:“庄主,我都十三了,不能叫我狗娃了。” 李文硕一怔,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说道:“臭小子,不叫你狗娃叫你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狗娃极为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我娘说,我叫李天一,天下第一的天,天下第一的一,我以后要去学武术,要当那天下第一的侠客!” 听了这话,李文硕也是颇为震惊,没有想到李家庄子里也有这种跟他一样不务正业的人物,不禁拍了拍李天一的肩膀,笑着说道:“狗娃,天下第一的侠客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李文硕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显得极为随意,但只有跟他极为亲近的人才知道,此刻他是有多么的认真。 不因为其他,不像铁大和薛仁海,这孩子虽不是什么先天剑胎这样的妖孽,却也称得上是根骨奇佳,十年难得一遇。 如果认真雕琢的话,日后成就,真的难以估量。 李天一也是点了点头,说道:“庄主,我听人说,你的武功很厉害。” 李文硕闻言一笑,轻声说道:“听谁说的。” “上回和我娘进城,听城里说书先生说的,说你是武榜上有名的高手。” 少年的目光中带着期待与崇拜,李文硕也是颇为唏嘘,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也是成了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 “嗯,我是很厉害。” “我就知道!”少年人脸上的兴奋之色愈加浓烈。 不过李文硕目前,显然对眼前这条小河更有兴趣一些,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河里的鱼多不多,钓了几条了。” 李天一摇了摇头,说道:“河里的确有鱼,不过不多,我在这儿钓龙虾呢。” 说着也是极为骄傲的向李文硕展露了一下自己一个中午的成绩。 只见一根麻绳上拴着大大小小的龙虾,串成一串,足有十几只。 见到这东西,李文硕眼前也是一亮。 南山的小镇里有个石头垒成的水渠,水不深,也没什么大鱼,可是石缝中,泥窟窿里,龙虾螃蟹这些东西却是数不胜数,他也没少抓。 这可是个好东西,肉质鲜嫩,吃法也是多种多样。 李文硕小时候什么都没有,捉了龙虾便是去了虾线,挖个坑扔进去,点上火烧熟了就直接拿出来吃。 剥了壳的虾肉洁白如雪,冒着热气,放在嘴里不仅香醇,还十分有嚼劲儿。 嘴馋的李文硕拒绝了李天一一文钱一个的交易,找了根结实的丝线,拴在小木棍的一头儿,便是完成了自己的钓竿儿。 至于虾饵,相比于这群熊孩子的青蛙,鸡肠子,他则是顺手在河边抓了一条无毒的大花蛇,把皮剥掉之后,系在丝线上,然后在一大群孩子艳羡的目光中甩到了河里。 龙虾这种东西,十分敏锐,河里稍微有点血腥味儿都察觉的到。 但同样也很笨,找到吃的之后,便是会用一双大钳子夹住,然后死活不愿意松开。 小河里的龙虾确实很多,李文硕的杆子才刚放进去没多会儿,丝线就开始往下沉,差点儿连杆子都被拽了下去。 李文硕对这一杆儿极为的自信,随手一提,果不其然,白花花的蛇肉上挂着大大小小七八只龙虾。 小的随手丢回河里,扔的远远儿的,只要了一些甲壳通红的大虾,学庄子里的孩子那般,用稻草编成的绳子绑起来,便是重新把大虾甩进河里。 对于这个活计,李文硕可是乐此不疲,忙活了整整一个下午。 到了后来,他嫌弃用稻草太麻烦,还回去拿了一个竹篓。 回到家里的时候,陈依依看着满身泥水,提着一竹篓龙虾,嘿嘿傻笑的李文硕,也是颇为无奈。 第301章 钓鱼和练剑 虽然李文硕现在的确像个傻子,但是他是侯爷,所以在下人们看来,李文硕仍然是英明神武的。 即便不是也是。 陈依依不是下人,她和李文硕的关系比较特别,不需要这么遮遮掩掩,所以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转头吩咐了一声:“折柳,赶紧带侯爷去洗漱一下。” 折柳生的美丽动人,落落大方,不是庄子上的女儿,而是原本城里大户人家的姑娘。 只不过后来家里犯了事,一家子都被充作了官奴,恰好陈依依当时路过,便是出钱买了下来。 洗澡水才弄好,李文硕便是脱了个精光钻了进去,知道侯爷的习惯,折柳自然不会坏了规矩留在这里要帮侯爷搓背。 只是把换洗的衣衫放在门口,就是低着头连忙跑了出去。 李文硕回家没有几天,澡就洗了好几回。 不过他也不在意,泡澡终究是个心情舒畅的事情。 钓上来的龙虾炒了一大盘儿,一家子都津津有味的吃着,甚至还分了不少给下人。 等到第二天一早,逍遥侯府的大门就是被敲得砰砰响。 一大早就起来的管家柴胡亲自打开了门,看着眼前这个小个子,笑着说道:“你来干什么?” 李天一手里拿着两根钓竿儿,昂着脑袋看着眼前的柴胡,一点儿也不害怕:“二舅姥爷,我跟庄主昨天约好了,今天一起去钓虾。” 柴胡闻言莞尔一笑,给小家伙开了门,便是把他放了进来:“你来的太早了,庄主现在正在晨练,不急,等会儿留下吃完早饭再走。” 李天一也很是不客气,除却垂涎侯府内的美食,再就是还有一些其他的鬼心思。 小家伙一进门,就是马不停蹄的向着练武场跑了过去,他可不是第一次来侯府,先前就跟着阿妈来参加过几次宴席,早就把侯府给转了个遍。 李文硕的确是在晨练,还是在练剑,专心致志,只不过以他现在的体质,无论是如何辛苦的练剑,也不能再像往日一般挥汗如雨。 不过这种情况倒是挺方便的,李文硕也很是满意,挥汗如雨在别人看来或许是畅快淋漓,但是到了他现在这个境界,追寻的已经不是身体上对剑的那种记忆。 而是一种超脱,一种独属于自己的感悟,就像是宋明哲的稳健一样。 但是即便如此,收敛了气息的李文硕剑气内敛,碎牙上依旧三尺剑芒喷吐烁烁而出,在空中挥舞,有如一条银龙,忽而成开山之势,忽而又如春风拂面。 就算再不通武道的人,此刻也能看出这剑法的不凡,若是专心习剑之人,到达玄彻境界,或许才能真正察觉这剑中精妙。 李天一虽然成天嚷嚷着要成为天下第一的侠客,但是已经十三岁的他同样不通武道,更不像先天剑胎一样天生就能对剑起什么感应。 他只是觉得李文硕舞剑很好看,很是自然,自然也就是很厉害。 十三岁的眼瞳中已然透出了一股子狡黠的念想,充满了农家孩子特有的机敏与睿智。 李文硕一套剑招打完,收件归鞘,吐气而立,时间已然过了半个时辰。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李天一的到来,相反,他格外的在意,在察觉到小娃娃对他练剑十分感兴趣之后,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他竟是一口气把蜀山剑法总纲中的手剑之术全部都演练了一遍。 然后就站在原地没动,等双眼冒光的李天一,像个找到吃食的小猫一样自己跑了过来。 “庄主,你刚才使的剑法好厉害啊。” “那当然,毕竟是我用出来的剑法。” “庄主,我能不能跟着你学剑?”少年脸上带着期待。 虽然早就猜到这少年的心思,但是此话一经少年的口中说出来,传到他的耳朵里,李文硕才是真的感觉有些怅惘。 莫名的他才想起,自己今年三月的时候就已经满了二十一岁,但应该还算年轻,没到收徒的年纪。 李天一看着怔怔的李文硕,小小的年纪,让他的心中并没有多少担心,反而小心翼翼的护着钓竿儿上的虾饵,伸手扯了一下李文硕的练武的劲装:“庄主,你怎么了?” 李文硕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流云,建绵起伏的云宛如浮动在海上的冰山,每天都不一样,却又仿佛从未变过一般。 他不禁发出一声感慨:“奔三了啊。” 李天一听不懂自家庄主在说什么,还是有些疑惑,但是这时候李文硕一拍他的脑袋,觉得高度正合适,很是顺手,所以也是高兴的一笑,没有回答狗娃的问题,说道:“走,吃完饭带你去钓鱼。” “庄主,是钓虾。” “不,是钓鱼。” …… 早饭,顾名思义就是在早晨吃的饭,是一日之间很重要的一顿饭,不吃的话,对身体的危害很大。 这一点,身为武人的李文硕对于身体的掌控如臂使指,自然是清楚地很。 侯府上的早饭很是统一,也很清淡,虽然刚耍完剑的李文硕现在很饿。 一碗小米粥,一个鸡蛋,两张烧饼,再来一叠咸菜,标准的北方早饭吃法。 虽然自己生下来就是个南方人,而且现在还就住在宛州,但李文硕对这一口儿仍旧爱不释手。 李天一也是吃的香甜,在家里的话,平时母亲最多给他弄个饭团,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庄子里的庄户,大多都是这般吃的。 吃完饭,李文硕就在陈依依那幽怨的眼神中走出了家门,领着狗娃的手在庄子上转悠,不断地跟路人打着招呼。 虽然他在外面的时间要多过在庄子里,但是还好,基本上所有的庄户还都是很喜欢他们这位整日里不务正业,但也不怎么坏的庄主。 特别是村里的妇人,看到李文硕的时候,总是带着笑容,这一点就让李文硕很是骄傲,走路的时候都是昂首挺胸的。 当然,如果他知道,那些妇人没看到他发威的时候,只是把他当作地主家的傻儿子,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来到了河边,今天的孩子明显没有昨天的多。 李文硕把手里的鱼竿儿分给了李天一一根,笑着说道:“钓鱼这种事情,最重要的是耐心,听说千年之前,有个周朝,他们的国师姜太公,用一根直钩钓鱼,钓了三年才钓上来。” “那真是个傻子。”李天一随口说道,手里拿着鱼竿儿,有些紧张,还有些兴奋。 “是啊。” 李文硕也是随口答道,摇了摇头,显然跟这么小的孩子说姜太公钓的不是鱼,而是周武王这么一个大活人,故事可能就要朝着玄幻的方向发展。 而且着实有些跑偏了。 两个人一大一小,盘腿坐在河边那巨大的鹅卵石上,手中一人抱着一根鱼竿儿。 李天一眼睛睁的老大,一直看着飘在河上的那根竹棍,方才庄主告诉他,竹棍往下沉的时候,就是有鱼上钩了。 他很是聪慧,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根本不需要李文硕解释。 偏头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李文硕,心中莫名升起了一丝敬意,心道这就是庄主所说的,练剑所需要的耐心吧。 但是没有多会儿,鱼还没有上钩,身边就是传来了轻微的鼾声,李天一一怔,随即很是羞恼,觉得自家庄主这个高手很不靠谱。 过了有半个时辰,还是没有鱼咬钩。 李天一有些着急,但并没有太急,因为旁边的两根虾竿儿已经收获了七八只大虾。 当然也因为,他没有理由去质疑,河里不是没有鱼,因为河水清冽,经常用眼睛就可以看到有硕大的黑鲤鱼从鱼钩下游过。 李文硕也是醒了过来,看着那些围着鱼钩儿打转的黑鲤鱼,眼中没有丝毫的波动。 烈日当空的正午,风不吹,鸟不叫,牛羊不走动,唯有河里的几条黑鲤鱼翻腾起来几朵水花,像是在肆无忌惮的嘲笑河边两个或者是一个傻子。 李天一看不清楚,李文硕倒是看得真切。 这河里的鲤鱼极为聪慧,灵巧的一点点从鱼钩上吃下鱼饵,却是并没有咬钩。 李文硕站起身,看着旁边有些疑惑的狗娃,一字一句的说道:“练剑,有的时候不光需要耐心,还需要变通。” 然后李文硕并指一剑斩出,河水里浪花翻腾,剑意涌动,眨眼间,那两条吃了鱼饵的鱼便是跳到了岸上,在河边的草地里继续翻腾,身上并无一丝伤痕。 看着这一幕,李天一眼睛睁得老大,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个时候,耳边就是想起了一句话。 “你可愿跟着我学剑。” 第302章 收徒 “你可愿意跟着我学剑。” 这句话只说了一遍,声音不高,却是极为清楚,有如雷霆般响彻李天一的脑海。 抬头看着庄主的眼睛,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和调侃意味的眼睛现在却带着极大的威严,有如雷霆天降,不过他却并没有感到半分的不适。 而且他也没有立刻答应,轻声说道:“为什么一定要学剑呢?” “因为我只会剑法。” 李文硕已经达到玄彻巅峰,修为艰深,虽无法达到李绝仙那般万法皆通,但却不至于只会剑法。 但如今要他收徒,他却是觉得,自己所真正精通的,就只有手中的这把剑了。 他所能教的,也就只有剑法。 李天一点了点头,觉得庄主说的很有道理,当即就要跪下拜师,可是却被李文硕一把拉了起来,所以有些疑惑。 “不急,这件事情,等回家问过了你母亲,等你母亲同意之后,再来拜师也不晚。” 听的这话,李天一也是一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便是一溜烟儿的向着家里跑去,连地上的龙虾都不顾了。 看着小孩子的背影,李文硕也是一笑,不过随即一想,十三岁了,也不是什么孩子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随手把鲤鱼和龙虾全部都扔进鱼篓里,然后拿起鱼竿儿,就像一个真正的渔夫一样,穿过了热闹的集市,重新回到家里。 时候正好,刚开饭。 相比早晨,午饭则是要丰盛的多,李文硕如今已是有着侯爵的爵位,虽然他自己也看不见手底下有什么权力,但那些东西,即便藏得再深,也都是实实在在的。 如今的侯府,大富大贵,也算的上钟鸣鼎食之家,这些看着一大桌子丰富的美食就知道了。 李文硕把鱼放在了水缸里,吩咐了下去,说等到晚上的时候炖石锅鱼,到时候有客人来访。 石锅鱼也叫金福鱼,是湘菜中的一道名菜,制作方法独特,用一块大的花岗岩岩石凿成有双耳的石锅,将鱼放在石锅内烹煎,然后,再加上以辣椒为主的各式佐料,又再加上一些滋补药材制成。 吃起来十分鲜美,李文硕也是嘴馋的很,但是他忍住了,因为这鱼不是给自己吃的。 果不其然,还没到晚上,只是傍晚,家里的大门便是再次被人敲开了。 这次去开门的还是柴胡,他本该没有这么闲,不过这是侯爷吩咐的,隐约猜到了什么的他格外的恭敬。 李文硕没有去武场,而是在前院的大柳树下喝茶。 这移栽来的柳树,经过春天的发枝,如今已经长得郁郁葱葱,万条碧绿枝丫垂下,也是给这炎炎夏日带来了一片凉阴。 李天一的母亲李王氏,今年才不到三十岁,生的普通,但是身材却是好得很,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纤细的地方纤细。 不过李文硕可不是什么色中饿鬼,既然没有老黄那般娶回家的志向,这种孀居的寡妇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否则闲话什么的,绝对少不了。 他身份地位皆有,自然不会在意什么流言,但是这些东西,对于妇人的影响倒是颇大,一个不小心,甚至可能要了对方的命。 他也没有多想,自己是侯爷,自然不需要行礼。 但是对于李王氏来说,他又是庄子的庄主,自然也不需用侯爵之礼参拜,只是简单的行了个礼,就是略带紧张的说道:“民女听说,庄主要收孽子为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李文硕点了点头,示意自然是真的。 李王氏脸上仍是略带惊恐,不过李文硕能从她的眼眸中看到那股喜意,不过他仍旧有些奇怪,因为平日里这些农户看到他,根本没有一丝的恐惧。 忽然间,只见李王氏举起手对着李天一的后脑勺一拍,笑着说道:“你这傻孩子,还不快给你师傅磕头?” 此刻李王氏脸上浮现了笑意,眼睛里却已经带上了泪花。 大柳树下,微微的凉风吹拂着少年额前的短发,吹干了头上的汗珠。 少年听着母亲的言论,恍然大悟,连忙拜倒在地,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高声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李文硕也是一笑,并没有拒绝,如果真的拜师收徒,这一拜他是必须要受的,而且必须要经过以前父母的同意。 因为拜师练武这种事情,和修道差不多,虽然不说灭情绝性,但和之前亲人的联系,也是必然会少了很多。 不过现在还好,都在庄子里,即便是每日都来侯府修行,也可以做到每日回家。 拜师完成之后,李王氏从背后拿出一篮子鸡蛋,也就算得上是拜师礼了。 李文硕需要回礼,自然也不是什么多么贵重的东西,吩咐柴胡带两个下人把李王氏送回去,顺便把炉子上的那锅鱼也带过去。 李王氏大抵也是晓得自家这庄主的本事,知道只要自家小娃跟着庄主好好练武,将来自然也不需要像她一样地里刨食,会是个有出息的。 所以她走得很是坚决,一步也没有回头。 李天一虽然还是个孩子,但的确也是个心志极为坚韧的人,他看着母亲的背影,神情恍惚,眼睛有种说不出的流动,像是深度的悲伤。 但当他转过身看着李文硕的时候,眼中就只剩下了坚决和一种青涩的成熟。 李文硕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李天一没有答话,在他的心里,自己本就是要成为天下第一的侠客。 “师父,我可以开始练剑了吗?” 看着李天一稚嫩的脸庞,李文硕轻声笑了笑,说道:“先不急着练剑,先跟我进屋,我要跟你说点儿东西。” 李天一跟着李文硕来到了书房,这里藏书很多,李文硕却是没有看多少,当然,收录的一些和武功相关的书籍他倒是看了个干净。 “师父。” 李文硕一扬手,打开窗子,便是有一股凉飕飕的小风吹来,沁人心脾,带着一股野花的清香味儿,吹走了房间内的燥热气息。 “练剑这种事情急不得,慢不得,不过你现在的身子骨,到还真的承受不住铁剑中蕴含的血杀之气,明天我会给你准备一把木剑。” 李文硕说的极为随意,甚至已经翻开了一本剑谱。 不过李天一显然没有懂,有些疑惑地说道:“可是铁大哥哥身子骨也不壮实,怎么他就能一把铁剑,还那么重。” 对于李天一的问题,李文硕还是很高兴地,不过他的态度依旧很认真,冷声说道:“你和他不一样,他所追求的只是普通的武术,而你既然说你要当天下第一的剑客,你就不能只练普通的武术。 你所要追求的,只能是极致的剑道,其中一点儿差池都不能有。” 李文硕这话说的有点儿满,或者可以说,有点儿危言耸听。 但李天一对于自己这位师父说的话,还是十分信服,且不敢有丝毫怀疑的。 之前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用了很大的勇气,他在私塾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问老师的时候,老师虽然会回答他的问题,但在那之前,会用板子抽他的手心。 此刻的他,也有些担心,李文硕会不会抽他的手心。 第303章 大肚婆 不过事实证明,李文硕并不是一个爱打人板子的教书先生。 他没有打李天一,只是让他回去,临走前吩咐了两句,让他好好地照顾母亲。 然后李天一便是回去了,李文硕也是回复了自己正常的生活,只不过,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年纪轻轻竟然当了师父。 想到这个问题,他又是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年龄,在南山的时候,像自己这么大的人,孩子都不知道多大了。 只不过如今的他,周围之人,有孩子的可真是没有几个,所以他也不急。 只是看着满天繁星,匹练银河,燥热的风吹在脸上,让他也有些烦躁罢了。 腹中有节,心中有苦,脑中乱麻,总之,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风华州 雁门山 此刻的山上一片郁郁葱葱,却也没了什么人。 不过山上那几间茅草屋却是没有露出破败的迹象,反而似乎被翻新了一遍,厨房里此时还升起了袅袅炊烟。 确实还有很多东西被李文硕和老黄留在了山上,比如小银,比如懒马,再比如那条和它们相处的极为不错的蛟龙。 不是因为带不走,着实是因为山上的生活更适合它们。 原本的事实上,也证明了这一点。 小银现在已经确确实实的变成了一条灰毛松鼠,不过相比其他的松鼠,它的个头儿几乎要大了一倍,毛皮也是油光锃亮,整天骑在懒马的背上,带着那条成精了的蛟龙在山林里耀武扬威。 若是李文硕现在看到它每天晚上坐在石头上吸收月华的样子,一定会吃惊的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几日,它们兄弟三个却是整日里战战兢兢,想跑,却又不敢,也不怎么舍得这块儿风水宝地。 因为山里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它们不认识,也没有见过,可是即便最强大的蛟龙,如今见到她,却也生不起丝毫反抗的心思。 就像正如今,蛟龙下午时分抓了一条黑鲤鱼,恭恭敬敬的进献过去,这还在这里以同样恭敬的姿态等待对方的答复。 而那个答复仅仅是对这条鱼满不满意。 不过,兄弟三个对于这一点显然很重视,小银揪着懒马的耳朵,拽的生疼,可是懒马却也不敢发出什么意见,生怕惹得房中那位正准备吃饭的贵人心烦。 瀑布来自高处,源头之水皆平静,到此而成激流,飞流直下,奔腾间落入深潭,溅起万朵晶莹的水花,在空中炸开,然后被新落下来的水打的粉碎。 总而言之,瀑布在轰鸣,屋子里那人很烦,看着这一锅刚刚熬好的鱼汤,她更加烦恼。 把鱼汤盛在碗里,晶莹白嫩,有如奶汁。 端着青瓷碗缓缓走出,没有看眼前几乎把头埋在泥土里的三个畜生,而是盯着那巨大的瀑布,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声音,于是愈加烦躁。 因为哪怕是她,也没有能力让这条不舍昼夜,从不回头的瀑布停下来。 看着手中端着的鱼汤,她已经很久没有亲手做这种事情了,所以今日做起来,花了很长时间。 不过因为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简单,所以鱼汤也很是美味。 仰着头一口喝光,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这大概是她这段时间以来,唯一满意的一件事情了。 这时她才偏过头,看了一眼那三个畜生,神色极为的平静,或者可以说是冷漠。 “鱼汤很是鲜美,不过明天我希望能吃到一些熟透的山果。”仔细想了一下,她又接着说道:“我还需要一只野山鸡。” 说完这些,她便是转身回到了屋子里,吹灭了灯火,便是躺在那已经铺上了一层凉席的床上。 夏夜里的风有些凉,但是总体上还是比较清爽的,即便是一个普通人,睡凉席也不会感觉到什么。 更何况是她。 但是她依然觉得有些冷,这种冷不是来自肉体上,而是心理,这种事情她自然是清楚,却又没有办法避免。 所以她起身,这个动作对她来说有些麻烦,但不算困难,毕竟挺着一个大肚子。 伸手在凉席上铺上一层薄被,又裹紧了一层被褥,她才极为满意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醒了过来,自从跟那个人分开之后,她就没有睡过懒觉。 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今后他走他的阳关道,自己过自己的独木桥,今生两不相欠,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在自己的肚子中发现了这个小东西。 到如今已经六个月了。 但是她发现的很早,从最开始时的惊愕,慌乱,到现在的平静,即便是她,也花了很长时间。 不过她倒是从来没有选择去阻止过那个生命的诞生,不仅因为那是她的孩子,还因为在她看来,一个生命的诞生,必然是要顺其自然的。 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六个月了,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大肚婆,脸也有些臃肿,原本那件白裙子已经穿不上,换上了一件淡黄色的宽大衣袍。 不过她身上依旧带着一股子出尘的超脱意味,让三只畜生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便是选择了臣服,或者换句话说,这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威压。 吱嘎一声,木门被推开,她已经洗漱干净从房子里走了出来,这个时候,三只畜生并排伏在地上。 在他们的前面,是一堆放在树叶上的各色山果,还有一只瑟瑟发抖的山鸡,当然,还有两条正在蹦跶的鱼。 罗九衣依旧面无表情,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山鸡,然后极为随意的拧断了山鸡的脖子。 这一刻,三只畜生把头埋的更深了。 …… 练武场里,李天一挥汗如雨,李文硕则是躺在一边的竹椅上,手里拿着通红的苹果,一旁折柳辛勤的摇着扇子。 “出剑要稳!” 李天一听着这话,极为认真的想要控制着手中的木剑,可是虽然是木剑,但仍是实心的桃木,足有五六斤重。 而且他已经刺了很长的时间,手腕儿酸痛的厉害,即便再如何用心的控制,手中的剑依然在不住的颤抖,而且他越想控制,颤抖的就越厉害。 李文硕嘴上虽然说着严厉的话,心中却是非常的满意。 虽然李天一的身体比较瘦弱,但刚开始把那把实心的桃木剑控在手里的时候,还是非常的稳,一剑便是刺中了三尺之外的红心。 当然,以李天一现在的水平,还是需要打基础,毕竟十三岁虽然不大,但这个时候开始筑基习武,仍是有些晚了。 他现在不宜直接修习一些高深的招式。 指点修正了一下李天一的动作之后,他就也去练剑了。 侯爷练剑,即便没有飞舞的剑光,自然要比一个毛孩子练剑要好看的多。 所以闲来无事的丫鬟们又围在一起,看着自家侯爷发花痴。 练完剑,便是又到了中午,没有留李天一在家吃饭,不过却是给他准备了一个精美的食盒,让他带回家和母亲一起吃。 至于下午,李天一仍然需要坚持不懈的练剑,李文硕却是自己一个人躲在书房里,不允许任何人的打扰,专心致志的研究那些老黄送过来的武功秘籍。 无论高深还是粗劣,他都是极为认真的推演了一遍。 第304章 剑典 任何一门功法,即便是像黑虎掏心,苏秦负剑这种简单的招式,在最开始出现的时候,无可否认,皆是足以震撼世间的招数,否则也不会流传的如此深广。 可正是因为流传了开来,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武学体系的慢慢完善,那些招数中的漏洞,与之对抗的方式,也是渐渐地为世人所熟知。 于是,当初精妙的招数,如今就变得极为平庸常见,即便是寻常的初境武人也能耍上个一招半式。 不过李文硕所研究的,自然也不是这些单一的招数,而是成套的剑典。 无论高深,还是粗浅,既然能把一声剑道总结为剑典,那么从这些招数之中,自然也能窥探道当初那人的惊才绝艳和所练的剑道。 这些东西向来极为珍贵,就算放在一些势力不小的门派之中,一套完整的剑典甚至都可以当作镇派之宝。 甚至一些底蕴薄一些的大门派,根本连一套武学法典都拿不出来。 好在这些东西,老黄那里有很多,而且看的出来,他并不如何在乎,这些都是他这些年来从杀的人手中得到的,还有雇主委托的报酬。 虽然没有华山剑法总纲,或是昆仑剑典那般宏伟博大,精深玄妙,但依然能从一些细微之处,观察出当时创立剑典时的那份奇思妙想。 李文硕之所以看这些剑典,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打算创出属于自己的一套剑法,将自己的杀招更加具体精细的梳理一下,故而想在这里寻求一些启发。 当然,这注定不是一个短时间内,待在屋子里就可以完成的事情。 他很是自信,觉得对自己来说,这件事情或许很复杂,但是并不困难。 自己需要的只是时间,不过好在和之前不同的是,他现在有的是时间。 例如手中这本《朝露南华剑法》,寥寥五千余字,以他那超乎常人的脑力,即便是背下来,也仅仅是一个上午的事情。 而此刻,他已经抱在手里研究了整整三天。 著作这本书的那名剑客儿不过是显锋境界,剑典之中,无论剑术还是剑法,虽有可取之处,但是李文硕并看不上眼,甚至有些东西是他自己对剑术的一些遐想和推测,甚至谈到了破军和天冲两境,有些纯粹就是错误的。 在高境界的人看来,这些话语只是徒增笑料,可是于李文硕来说,其中有些东西对自己剑道的提升,甚至不亚于之前的那本蜀山剑法总纲。 那名显锋剑客儿或许不是什么武学天才,但一定是一个想象力极为丰富的人,李文硕这般想到。 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日落西山,那一丝夕阳已从塘上卷起,照在那扇暗红细漆的小门上了。 李文硕合上书本,推门而出,只觉得神清气爽,向着院子中走了几步,听着耳边那沉闷的木头交击的声音,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徒弟在练武场上习武。 不过看这个时辰,今天的任务应该已经结束了。 任务确实已经结束,但是李天一却是并没有停止自己手上的动作,虽然他的手腕已经有些红肿,但是他手中的木剑仍然举的平直,用力往前刺出,动作歪斜,偏离了靶心一寸。 这是他今天下午的第三次失误,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这才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已经到了极限,再练下去,也没有多少益处,失误只会越来越多。 况且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师父给他准备的饭盒虽然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也是必定每顿有荤有素,味道好得很。 向着府中走了两步,穿过曲折的回廊,绕过大柳树,青砖大瓦房下站着的那人不是以往的柴胡,而是李文硕,这让李天一有些意外。 因为李文硕平时只在练武场上稍微指点他一下,实际上跟他见面的时间并不多。 走上前去,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徒儿参见师父。” 李文硕看了一眼这个变化颇大的狗娃,觉得再叫他狗娃的话,似乎还真有一点不合适,于是便是把食盒和手中的药膏塞到了小徒弟的手里,轻声说道:“不光是练剑,凡事都要量力而行,有些事情急不来的。” 李天一一怔,头向下低了几分,有些委屈的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进境太慢了,怕辜负了师父的期望。”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抬起头来。” 李天一闻声照做。 “不要随随便便就想着低头认错,你觉得自己进境慢,想要多多练习,这没有错,但别把什么都归在我的身上,你要练剑,终究是为你自己而练,而不是为了其他的任何人。” 李天一连忙称是,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小小的个子便是一身劲装,木剑背在背后,倒还真有几分英气勃勃。 李文硕见此也是点了点头,没有指望自己这个徒弟转眼间就能成为什么绝世高手,毕竟就算是他,当初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显锋境,同样在这个境界熬练了近十年之久,方才踏入玄彻。 “这里面的药膏,回去的时候敷在手腕儿上。” “谢师父。” 李文硕极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冷声说道:“不要谢我,伤了手腕儿怎么练剑,你是想偷懒吗?” 说完便是转身向着屋子里走去,没有给自己这位宝贝徒弟任何辩解的机会。 可怜李天一还是个孩子,哪里听得出来李文硕话中意思,只觉得师父真的认为他想偷懒,忽然间好生委屈,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 不过这些李文硕都没有管,他最近有些心神不宁,开始的时候,他觉得是因为自己修炼剑典不顺导致的心情抑郁,可是到了后来,他偶有进境,心情大好,这种情况仍然没有什么改观。 到了他如今的境界,心神肉体之间交相融合,不说时刻都能保持抱元守一,但若刻意为之,守住心神,不受外界影响还是轻而易举。 就像李绝仙的天人感应一样,自己的感应虽然没有那么具体,但是终归,可以说是一种模糊的预知。 “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吗?” 李文硕有些疑惑,但这件事情他没有跟别人说。 第二天,李文硕没有练剑,而是去了自家酒坊。 自家在集市上已经没有了酒铺,准确的说,酒铺已经变成了一家客栈,想要买酒,去里面买也是可以。 自家酿酒的师傅是从陈依依老家那边请来的,虽说酿不出北山倒,雪里醉这样的传世好酒,但也是有着自己的几分本事。 出手的果酒和谷酒,度数不高,但也颇为符合宛州这里人的口味儿。 李文硕见过世无双酿酒,自诩也是对酿酒有着几分见解,可是见着这老师傅的酿酒手艺,却又是全然陌生,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把第一遍酿好的酒浆倒掉,非要取余下的几层。 家主发问,这老师傅虽然有些犹豫,却还是摇了摇头,不愿意说,李文硕也不在意。 毕竟这是他家传糊口的手艺,而自己只是托关系,肯花大价钱的东家,对方肯告诉自己才是真正的奇怪。 不过这样一来,李文硕感觉很无趣,于是又是回到了府上,一头钻进了书本里,继续面对那些他往日间看见就觉得心烦的文字。 第305章 霜华菊赏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是过去了一个多月。 在这期间,老黄和周冰筠的新家完工了,两人也终于如愿以偿的举行了婚礼,一切平平淡淡,波澜不惊。 这终究只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在这之后,李文硕收到了一封信,八百里加急,累死了三匹骏马,只为把这封盖着金黄色封漆的信亲手交到他的手上。 接到信的时候李文硕还是有些怅惘,虽说家里的生活很好,但他仍旧没有反应过来,悄然之间,自己怎么就成了这么大的一个人物,值得别人动用驿站加急信使。 这种东西,除却战时军令,也只有皇帝有资格使用。 所以,这封信来自长安,十分隐秘,即便信封上写的出处是南山南,北山北这个不明所以的鬼地方。 相比于信的神秘,信中的内容倒是极为的普通,是刘烨写给他的,去掉那一大堆没什么营养的寒暄,大概意思就是邀请他去参加半个月后的“霜华菊赏”。 霜华菊赏,本来就和字面儿意思一样,菊花盛开时节,全城赏菊花。 盛会会连着开上三天,三天的时间里,城内没有宵禁,宫中没有早朝,人们张灯结彩,皇帝与民同乐,当真是一个非常喜庆的时候。 李文硕很高兴刘烨邀请自己,不光是因为兄弟情谊,而且他终于又找着个由头出去了。 当吃饭的时候,他把这个消息宣布了,铁大没在家,在场的只有欧冶魔,陈依依,当然,今晚上李天一也被留了下来。 李文硕很平静,当然也很意外,因为他没有料到,大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会如此的不平静。 他有些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这个样子吧,不过是参加个宴会而已。” 听的这话,陈依依白了他一眼,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的个侯爷公子啊,您清醒一下吧,我一个小女子都知道,皇家哪有什么真感情,人家邀请是人家那样做,我们万一不去,那可就真要出事了。” 李文硕愈加无奈,心道我又不是不去,再说我和刘烨的情谊我自己自然清楚,你又没见过皇室中人,是最近看戏看多了吧。 庄子上最近多了一个戏班子,黎阳对百姓言论管辖不是特别严,这群戏子也是什么都敢演,陈依依最近也是没少去,所以李文硕这样想也是不无道理。 可是还没等他说话,欧冶魔也是放下筷子,摇头说道:“你啊,还真是太年轻了,不过还真是好运气,当今皇帝少年外出,竟是被你小子给遇到了。” 老道人脸上可是高兴地很,甚至有些激动,他当年虽然跟白莲僧人关系密切,但是那毕竟只是武林上的势力,真的谈到黎阳皇帝,这位中原大地真正的主人,他就明显的有些底气不足。 听着老道人发话,陈依依也是连忙出声附和,说什么她听说,这霜华菊赏的时候,各位大臣都会带上家眷,邀上朋友,就连皇帝也会带上宠妃。 所以,她决定,全家人一起去参加这八月里来的霜华菊赏,给皇帝一个面子,顺便让天一去外面看看,见识一下世面,对练剑也有好处。 对此,包括一直没有插上话的李天一,大家都很是赞同。 所以,计划也就这么决定了,吩咐了一下家中的下人,在他们不在的时候,照顾好庄子还有李天一的母亲。 李文硕、陈依依、欧冶魔、老黄、周冰筠、李天一,再加上执意要跟着一起,路上照顾大家起居的柴胡,一行七人,便是准备踏上去往长安的道路。 此行虽远,但是时间还甚是充裕,所以大家也都不急,好生准备了一番。 仅仅七个人的队伍,出发的时候却是有了几分浩荡的气势。 陈依依和周冰筠一辆马车,李文硕这三个大老爷们儿挤在一起,柴胡自己单独驾着一辆马车,里面装着出行所用的干粮以及换洗的衣物。 还未动身,全庄的百姓便是听说了这件事,围在村口送行,一个个比当事人还要兴奋,甚至连当地的县公都跟着跑了过来。 没有办法,天高皇帝远,虽说皇帝很难知道地方百姓真正的状况,但是也有些渠道和手段。 但是对于这位皇帝,在百姓们心中的印象,可就真的只能通过自己的想象和说书先生口中那些老掉牙的故事来略知一二了。 村中德高望重的刘老牵着柴胡的手,涕泪盈眶,觉得家中后代有了出息,可以进宫面见圣上了。 柴胡也不知道自己一个流浪至此的孤儿,如何就成了这刘老的家中晚辈,但是刘老辈分高,威望重,他也不敢反驳,无论刘老说什么,他都在一旁陪着笑脸点头。 “柴胡啊,你是个有出息的,早先跟了庄主,如今还有机会去长安,若是见了皇上,帮我看一下,陛下是不是用金锄头锄地,好让我们乡下人长长见识!” 这话说的豪情万丈,身后一众相亲也是齐声叫好,柴胡的眼角儿也是有些湿润,使劲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李文硕驾着最前面的一辆马车,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极为无奈的笑了笑,即便柴胡是个少见的聪明人,可是皇帝这种东西,终究是距离百姓太远了。 如果不是住过皇宫,亲眼见过刘烨,自己大概也会以为,皇帝锄地的时候用的是金锄头这种事情吧。 李文硕这样想着,伸手一扯缰绳,马车便是动了起来,身后的几辆马车也是随之而动。 虽然晚上陈依依和周冰筠二人挤一辆车,江湖上混的女侠也不少,但是既然男人还在,光天化日之下,总没有让女子抛头露面的道理。 李文硕驾着的这辆马车里,坐的是陈依依,周冰筠和自己那个傻徒弟。 驿道宽阔平整,道边花正盛开,红艳欲流,黄色的雄蕊历历的,闪闪的,衬托在丛绿之间,格外觉着妖娆了。 枝欹斜而腾挪,如少女的一只臂膊。 听着鸟叫和蝉鸣,以及车厢里面叽叽喳喳的说笑声,赶着马车的李文硕也是极为放松,微眯着眼,眉脚轻轻一扬。 第306章 巫山客栈 拉车的马儿也是极为的有灵性,只要主人不拉缰绳,便是自顾自的顺着驿道,一直往前走着。 在某些说书故事中,这驿道之上,总是不太平的,动不动就会跳出几个手持砍刀的大汉,或者一群骑着马的悍匪。 但是事实上,前者或许可能,但是大群的悍匪,刚开始或者有,后来经过边军还有黎阳御林军多次的清剿,已经看不到什么影子了。 “师父,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可以到?” 李天一把头从厚厚的车帘中探了出来,觉得阳光有些刺眼,还是车里面凉快一些,这一路下来,皆是同样的枯燥风景,初出庄子的那股新奇劲儿早就被磨了个干净。 但是再瞥了一眼师父,却是发现李文硕在大太阳底下,依然老神在在,一滴汗都没有流,不禁也是好生赞叹,不愧是师父。 李文硕确实不怕热,掐着手指头算了算,笑着说道:“如果按现在的行程,大概还有五天的时间,我们便能到达长安城,可是在前面的镇子里,我们要购置一些东西,估计还会耽搁一天。” 周冰筠最近新婚,久旱逢甘霖,不仅面色红润,小日子也是过得极为滋润,她年纪已经二十五岁,如今就是想要个孩子,但是同样,这种事情也急不得。 最近她跟大家混的也算熟稔,说起话来也是没有了刚开始的拘谨,摸了摸李天一的脑袋,笑着说道:“别急,等到了前面的镇子自然热闹。” 李天一皱了皱眉头,但是没有说话,他很不喜欢别人摸他的脑袋。 但是周冰筠是长辈,他也不敢反驳,否则的话,师父就算再和善,也少不得要打他的板子。 大概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陈依依照着他的脑袋就是拍了一巴掌,冷声说道:“你这臭小子,整天不好好练剑,竟瞎想些什么东西。” 李天一觉得有点儿委屈,但在庄子里,陈依依实在是积威深重,他可以反驳李文硕,但也不敢跟这个女人顶一句嘴。 怪不得师父不喜欢你,李天一这样想着,把头偏到一边,透过窗子看着外面。 马车不快,但树木花草什么的,依然在不断地退后。 “依依,也不要这么严厉吗,小孩子心浮气躁一点儿,这很正常的。”周冰筠现在看见孩子就是喜欢,连忙笑着出声回护这个小子。 李文硕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小孩子心浮气躁是没什么关系,但是习武之人,却是不能如此,看,前面就要到了。” 话语间,前面的树木渐渐稀少,黑压压的森林逐渐被拥堵的房舍所代替,隐约间,可以见到袅袅炊烟。 巫山镇坐落在巫山脚下,右边便是这通畅的驿道,这一段路途的驿站,也是设立在镇子上。 虽然地方偏僻,但是借着这条驿道,小镇也是发展的极为不错。 三辆马车的车队,不算多引人注目,一行人也是直接到了客栈下面。 到了一个新地方,李天一的心思也是活泛起来,率先第一个走入客栈,却是一怔,笑容也是僵在了脸上。 镇子上人不多不少,但也很是热闹,即便和自家的庄子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可是这个客栈里面,十几张桌子虽然坐满了大半,却是冷清中带着一股子萧瑟的寒意,让他脸色有些发白。 通过他们身上那统一的青色服饰,也是看的出来,他们是同一伙人,一个个长刀就放在手边,听得有动静,神色也是陡然一紧。 二三十双眼睛齐刷刷的望了过来,也是看得李天一汗毛倒竖,就像是被一头老虎盯上了一样。 可是随后这种情绪就消失了,李文硕拍了拍他的肩膀,四下扫视了一眼,笑着说道:“可算找着一个能好好休息一会儿的地方了,小二,上菜。” 那一伙人也是不再盯着这里,继续低头吃菜。 “来了!” 一身粗布灰麻衣,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的店小二陪着笑脸,踏着小碎步,连忙跑了过来:“客官要点儿什么?” 他倒是不怕,在这儿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旁边的那一群凶人虽然行事谨慎,但却是好伺候的很,不过看那样子,倒是远不如眼前这群男女老少有赚头。 果不其然,刚刚靠近,那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便是扔过来几个铜板:“把最好的饭菜都给我们端上来,顺便收拾几间上房。” 店小二高兴的接过铜板,高声喊道:“席面两桌,上房五间。” 说完话,柴胡便是小心的走到李文硕身边,皱着眉头说道:“侯爷,这地方,实在是有些太过破旧了。” 李文硕喝了口清茶,笑着说道:“确实是有些年久失修,但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有个住的地方就已经挺不错的了。” “侯爷说的是。” 柴胡退下到了另一桌,陈依依却是凑到身旁,轻声说道:“一旁的那几桌人,不像是镖局中人,不知是哪个门派,手上拿着怎样的宝贝,竟然如此小心。” 听的这话,一旁的李天一也是连忙点头,却又捂着嘴巴不敢说话。 欧冶魔却是不怎么在意,他早已看出,旁边那桌人中隐藏着三个显锋境界的高手,确实极为不凡,可是就这种实力,还真的不被他放在眼里。 不说武榜中有名的强者这里便坐着两位,即便是他自己,也是一位玄彻中境的高手。 倒是他们那藏在所有人中间,谨慎护着的那个包袱让他很是感兴趣。 老黄没有发话,成了婚之后,不知道周冰筠竟然有什么本事,竟是说服的老黄不再打伞,只是那把看起来极为油腻的黄油纸伞还是时刻带在身边。 李文硕也是没有立刻答话,慢吞吞的连饮了三杯茶水,张嘴吐出一口细直的请气,才笑着说道:“我们虽然不怎么赶时间,但也不要老管别人的闲事。” 陈依依也是点了点头。 原本清冷的客栈,因为他们七人的到来,倒是显得颇为热闹,就在这时,客栈中又是进来一人。 这人留着山羊胡,头发和胡子尽是灰白色,一身灰色的书生装扮,背上背个方方正正的木头箱子,四下里望了一眼,看着倒是比那一伙青衣人还要谨慎。 “贼眉鼠目。”陈依依心中已经对此人下了论断。 李文硕却是抬头看了那老者一眼,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那老者也是抬头望了过来,极为尴尬的笑了笑,微微点头,便是独自一人坐在那里。 倒了一杯凉茶,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掏出六七个铜板,与赶过来的店小二对视了一眼,双方都是极为的尴尬。 不过这店小二倒是没有说书先生口中的那般势力,极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便是继续赔上笑脸儿,说道:“老先生,我们这里有招牌的素面,一碗三文钱,管饱。” 老者也是笑了笑,脸上的尴尬之色少了几分,说道:“那就谢谢施主了。” 不一会儿,面条便是端了上来,人头大小的海碗盛了满满一碗,黄澄澄的面条上面挂着两根青菜,尚在冒着热气。 看着面条,已经饿了许久的老者脸上也是一喜,拿过筷子便是开始吃了起来。 李文硕这边已经开始上菜了,两桌一模一样,四昏三素一凉菜,再来一瓶附赠的清酒,倒也是颇为有心。 这个时候,青衣人那边又有目光看了过来,时而伴随着咽口水的声音。 桌子的四腿儿似乎不一样高,手上稍微一用力,桌子就直晃荡,不过没人在意,比起整天在车上吃干粮,这么一顿,也真可以称得上改善伙食了。 第307章 杀人者 晚上的时候,李文硕开着窗子,端坐在床上,双眼微闭,五心向天,呼吸均匀有力,像是睡着了一般。 月光静静的照着后院的小树林,枝丫细细的映着朦朦的月亮,远天几颗寒星,夜是那么的寂静,一股幽香不知什么风将它吹了进来。 与此同时,李文硕睁开了眼睛,站起身走到窗边,四下扫视了一眼寂静的街道,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的光。 他看到了白天的那位老者,正站在马厩前面,往一匹掉毛的老马身上涂着药膏,即便夜色昏暗,李文硕仍能感受到他眼中那股真挚的心疼意味。 那匹马儿也是极为亲昵的往老者身上蹭了蹭,老者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马儿的头,轻声说道:“别急着谢我,我这药膏虽然能治疗你身上的这些皮癣,但是你的灵魂已经老迈了。” 那马儿似乎听懂了一般,双眼中竟是露出了一股忧伤之色,把脑袋整个的埋进了道人的怀里。 李文硕看着这一幕,神色平静,因为他发现那股异香竟然来自老人给马儿涂的药膏,应该是某种非常好的药物,因为单是这香料,就可以在商会上卖出一个不低的价格。 可是让他疑惑地是,能弄来这种宝贝的人物,又怎么会连吃饭住客栈的钱都没有。 老人拍了拍马儿的脑袋,眯着眼睛,接着暗淡的月光确认了一下,马儿身上的药膏涂的很是均匀,这才满意的钻到一旁马棚的被窝里。 李文硕转身没有再去看,因为他感觉在他看老者的时候,同样有人在窥视着他,但是他却不知道是谁在窥视他。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好。 李文硕没有睡觉,识念扩散开来,为自己的同伴守夜,虽然随自己来的这些人,大多同样剽悍的一塌糊涂。 但是一夜不睡,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月光顺着窗户照进来,在他的身体附近凝结,最后变得暗淡,充斥在他的血肉里,然后再从他的四肢百骸溢出,化为某些星星点点的东西。 修炼之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轮朱红色的太阳接着从天际慢慢地爬上来,它一摇动,就好像发出了大的响声。 广漠的云洋雾海正稳稳托出一轮红日。 公鸡在啼鸣,离得很近,公鸡的啼声很是响亮,很吵,但是却不燥人,催促着人们从温暖的被窝中爬出来。 李文硕也是睁开了眼睛,寒澈的双眸射出一道精光,并不是如何困倦,张口吐出一口浊气,一夜无事,他也一夜没睡。 老人早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了床,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又是看了一下老马身上的药膏,这才收拾了一下东西,转身离开了客栈。 这些事情都被李文硕看在眼里,清清楚楚,自从他回到床上修炼,也是没了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等李文硕洗漱完毕,那伙青衣人已经集结完毕,准备出发了,领头的一人回身瞥了李文硕一眼,目光凌厉如刀,若是一个普通人,必定会被摄住心神。 但是李文硕却只是对视了回去,轻轻一笑,这可是让对面的这位年轻高手神情一凛,急忙带着人走了出去。 李文硕他们倒是不急,待几人都到齐之后,老黄要了一碗豆浆,四个肉包子,李文硕也是一样,至于其余几人,则是尝试了一下当地特色的米粉。 等到吃饱喝足之后,几人才是重新出发。 据店小二说,从此之后,再走上一天的功夫,约莫着便要热闹起来,不会像之前那样冷清,沿路能够遇到不少人家。 听到这话,李天一也是一喜,虽然总体上还算平淡,但仅是这一天的客栈时光,就让他激动不已,想要早点儿练成绝世武功,出去闯荡江湖。 也是有些明白,为什么庄里人评价的极为有出息的铁大哥哥,会跟他一起坐了一下午之后,便是背着一把剑离开了庄子。 因为庄里的生活或许平静安逸甚至是幸福的,但是外面的世界,却总是精彩无限。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他们自己的心在躁动,少年的心思根本无法被一个固定不变的美丽风景所束缚,他们总是躁动不安,并且想要出去闯荡的。 驿道很宽,老黄驾着马车缓缓走上前来,跟李文硕齐着同行,瞥了李文硕一眼,没有说话,但是意思李文硕却已经明白了。 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还有一股异香,不过不是昨晚的那种药香,而是一种檀香味儿。 欧冶魔也察觉到了,他是第三个。 李文硕一拉缰绳,三辆马车十分默契的停了下来,这个时候,身后马车里的几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陈依依掀开车帘,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李文硕勾唇深意一笑,漆黑的眸子深处压抑着一股子兴奋,轻声说道:“不远处有人死了,杀人者正在往这里来。” 阳光有些刺眼,老黄下意识的瞥了一下身侧放着的黄油纸伞,补充说道:“死了三十四人,离此不过一里地。” 周冰筠还是有些怔怔的,没有反应过来,心道怎么回事,不就出来游玩儿一趟,怎么就是遇上了死人? 柴胡听到这话,同样吃惊,但是反应要稍微好一些,毕竟他知道自家侯爷的本事大,而且李文硕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这让他很是安心。 陈依依却是从马车的暗格里拿出了那把短剑,极为谨慎的说道:“他们有多少人,什么实力?” 这话自然是问的杀人者。 李文硕眯了眯眼睛,忽然嗤笑一声,说道:“见过的,就一个人,你看,这不,他来了。” 此话一出,陈依依抬头看去,微微一怔,有些意外。 凉风骤起,带起了路上积着的尘土,枯黄的树叶飘飘摇摇地随风漫飞,只是顺着道路看去,隐约可以见到一道模糊的影子正在踱步前来。 直到相隔近百丈的距离,那人才稍微停下,这么远,以普通人的目力,根本看不清人脸。 但李文硕不是普通人,所以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人的脸,没有多少意外,和他想的一样。 那人依旧一身书生装扮,背后背个盒子,干干净净,只不过手中多了一个包袱。 见到李文硕,老人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拱手行礼,率先开口说道:“前面那位公子,可是逍遥侯李文硕?” 李文硕倒是一怔,没有想到这人竟是认出了自己,笑着说道:“正是在下,不知是什么宝贝,竟是能让先生这样连一匹老马都要施与仁慈的好人下如此杀手,本侯还真是好奇啊。” 老人轻声一笑,说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宝贝,只是这里比较稀缺,这味药材我找了好久,才在西北的胡商那里有点儿消息,可是却又苦于无钱购买,才被这群歹人得了先机。” “所以你就把他们杀了?”李文硕脸上带着玩味儿的笑容。 “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而且有了这味药材,我可以救很多人。” “所以你就把他们杀了。” 老人眉头微皱,随后释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事情,笑着说道:“没错,所以我就把他们杀了。” 第308章 看!飞剑! 老人非常干脆利落的承认了,所以他就杀了他们,坚决果断,心中没有一丝波动。 对此,老黄并没有觉得什么,李文硕却很是佩服。 笑着说道:“敢问老先生名讳,在何方风水宝地修行。” 听的这话,老人摇了摇头,明明只是轻声低语,声音却还是穿越上百丈的距离传到李文硕耳中,清晰可见。 “贫道惭愧,侯爷坦坦荡荡,我却因一些原因无法告诉来处,实在抱歉。” 李文硕冷笑一声,说道:“还是位道人,这荒郊野岭的,你认出了我,我却不认识你,道长,这件事情是不是有些不太公平。” 老道人面色和善,轻声说道:“侯爷这话颇为无理,只不过荒郊野岭的,我在这儿遇到侯爷,并且认出了您,说是巧合,估计您也不太信。” 李文硕眼睛微眯,身子往车厢上一靠,笑着说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来杀你的。” 山道之间除了鸟叫蝉鸣,连风都没有,寂静的有些吓人。 李文硕是天下第十的高手,身旁的老黄也同样武榜留名,路上随便冒出了个名不见经传的老人便说要杀李文硕,这听起来实在是有些可笑。 但是李文硕却是没有笑,他的神情很认真,因为他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恐怖杀气,像是没有一丝感情的僵尸,阴冷骇人。 身后的陈依依三人已然脸色苍白。 不过随后这种情况就消失了,因为老黄走下马车,上前一步,神色极为平静的望着眼前的老者,有些不明白,眼前这个人凭什么来杀李文硕。 对方的杀气比自己更强,老者也不在意,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杀手,笑了一声,说道:“不愧是武榜排名第六的高手,同时面对你们,即便是我估计也没什么胜算。” 李文硕嗤笑一声,说道:“知道这些,你怎么还敢来这里。” 老者没有答话,慢悠悠的从背上取下那个四四方方的木匣,一按机关,便是弹了开来,从中飞出四杆黑色的小旗,极为诡异的悬浮在空中,黑气涌动。 接着老者又是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四尺长的无柄细剑,同样黑气缭绕,用两指捏在手中,随后放在四根小旗的中央,同样悬浮在空中。 感受着那股邪异的气息,李文硕和老黄皆是神色凝重,不敢大意。 而欧冶魔也是站在人前,脸色苍白的说道:“小心,这东西有些像魔教传说当中遗失的魔器,不说武者境界,单是这物件儿本身威力也不可小觑。” 见一切无误,老者也是松了口气,脸上带着歉意,轻声说道:“话说来,我与侯爷远日无怨近日无仇,骤然来此,实际上我也不愿,不过贵人有命,我也抗拒不了,就只能来杀杀侯爷了。” “废话少说,要动手就快点儿。”李文硕如今也是极为自信,不仅剑术,他的先天一气也是登堂入室,趋于大成,就算见到破军境界的高手,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况且对方并没有破军境界。 老道人一伸手指,黑色长剑在指尖欢呼雀跃,可见功底也是颇为深厚。 “老夫虽然没怎么在世间出过手,但也知道自己的实力,要杀侯爷虽然困难,但也是勉强可以,不过再加上大名鼎鼎的撑伞人,就有些吃力了。 所以为了操控这天魔旗剑,贫道也是付出了不少代价。” 这话说完,不待李文硕众人有何反应,老道人便是抢先出剑,剑啸的声音还未响起,灰色的剑影便是穿越了上百丈的距离,来到了李文硕的身前。 这把剑不是天魔旗剑,而是他自己的本命道剑,不说他本身最擅长的便是飞剑之术,加之天魔旗剑的影响,威力自然不可小觑。 这也是他之所以拉开一百丈距离的原因,因为在这个距离内,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操纵飞剑。 他平日里喜好炼药,而一种成药之中,各种药材的用量都需要极为精确的计算,而他恰好也非常擅长这一点,不仅是药,连李文硕的反应都算的清清楚楚。 对于这个年纪轻轻便是上得武榜的小辈,他自是不认为这一剑就能解决对手,所以这一剑只是做一个态度。 因为这一剑,刺的根本不是李文硕,而是他身后的马车。 攻敌必守! 不过想象中血溅三尺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这一剑还刚刚靠近马车,便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崩飞,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才将将稳住身形,重新回到了道人身前。 老道脸上有些惊愕,因为方才那道飞剑刚到马车前,便是被李文硕拔剑一剑斩开,力量大的惊人,差点儿断开他与自己这把飞剑之间的联系。 “我当是谁,原来是武当山的高手。”李文硕脸上已经泛出了一丝冷意,此人已经彻底的惹恼了他,接着说道:“不过我印象中的武当山,自然不会任人摆布,参与俗世纷争当中,你可真是奇怪啊。” 既然已经用了飞剑之术,被认出来,老道人并不感到奇怪,毕竟当今天下的飞剑之术,当属武当山为最。 老道人呵呵一笑,说道:“侯爷果然眼力惊人,想来能战胜我那师侄,也是真的有几分本事,不过今日之事和武当山无关,侯爷即便今日死了,也莫要记恨在武当山头上。” 此话说完,老道人便是又出一剑,极为的自信,在他看来,自己身前有天魔旗剑护体,加之李文硕根本离不开那马车分毫,自己即便不付出代价动用这天魔旗剑,也是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一百丈的距离,他的那柄无柄长剑刚刚飞出十丈远,便是瞳孔微缩,下意识的想要抽身闪避。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黑点,闪着寒光,那是剑尖。 铁剑离手而去,速度太快,剑光汇成了一条直线。 看着这道飞剑,老道人惊惧异常,来不及想为什么这李文硕也会飞剑之术,急忙召回飞剑抵挡。 当的一声脆响! 山道之上狂风呼啸,落叶纷飞,就连晨间尚未散去的雾气也被这一剑尽数震散,清明无比。 就在他身前一丈之地,他的剑险之又险的挡住了李文硕的碎牙。 老道人的神情有些阴郁,不仅是因为李文硕会飞剑。 而是因为李文硕的飞剑很强! 这不仅仅是因为飞剑上所携带的力量,还有速度,在飞剑来临的一瞬间,他甚至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他又清晰的感受到,李文硕的飞剑和它们武当山的飞剑之术有着明显的不同。 可是除了武当山,天下又有什么飞剑可以达到这种程度? 第309章 谁人金刚? 可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因为李文说没有停手。 嗖的一声,碎牙折而又返,速度甚至比之第一剑更快,剑光甚至来不及聚成一线,铁剑便是洞穿了无数飞舞的树叶,拖曳着一道蓝色的电光来到老道的身前。 可是老道也是冷静了下来,手中捏印,铁剑之前风沙皱起,几乎不能视物。 沙尘狂暴的旋转,极其细微,却又猛烈无比,快速的摩擦着碎牙的剑身。 飞剑虽以武当山称尊,但是武当山最擅长的,却从来不是飞剑之术,而是道术。 可是即便如此,碎牙也仅仅是被阻隔了一瞬间,便是再次到了老道身前,犹如一道黑色的光。 凛冽的剑风吹得老道人袖袍飞舞,神情凛冽,可是他却依然不动如山,没有丝毫打算闪躲或者用飞剑抵挡的样子。 他的身前有着竖着四杆黑色的小旗,两尺长短,黑色的旗身上绣着暗红色的花纹,可是他知道,那不是什么旗子,而是四把剑。 天魔旗剑。 相传两百年前,是武当开山祖师三丰真人大战魔教祖庭,从其中夺出并且封印的宝贝之一。 能动用这种东西,即便是以他在武当山的地位,也是难之又难,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道这次不光要面对这魔剑的反噬,回去还要跟自己最不想面对的师兄张远之解释。 不过一切都还是值得的,起码这天魔旗剑的威力让他很是满意,仅仅立在那里,就已经让李文硕那柄不知道来头的古剑嗡嗡颤鸣,却是无法寸进。 与此同时,老道的那柄灰色飞剑却是没有停下来,趁机朝着李文硕飞射而来。 这一剑威力很大,细长的剑身之上包裹着狂暴的剑罡,不止速度奇快,而且但凡触碰一下,必定皮开肉绽,穿上十层铁铠到没有用。 李文硕的实力让他有些惊讶,先前总是觉得,凭借着自己的修为,之所以不上这武榜,只是因为自己常年待在山中,不为世人所知罢了。 毕竟武当山上,除了张远之以外,也是不止一位破军境界的高手,难不成还能连一个二十岁的小辈都比不过? 可是如今见到李文硕,却才发现,自己本以为高估,却还是低估了对手。 对手比他想象的要强的多,如果没有天魔旗剑,自己甚至未必能胜出,若是单看飞剑之术,自己却是已经败下阵来。 久则生变。 所以他出剑很是认真,全力以赴,想要争取只用一剑,便是击败李文硕。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这四杆旗子不只是兵器那么简单,交织在一起,还是一座相当繁复的阵法! 识念探过去,四杆小旗给他的感觉却宛如陷入尸山血海中一般,除了死寂便是死寂,再无其他,甚至连杀气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从老道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丝杀气。 所以他抬眼看了一眼那空中飞驰的长剑,一剑出,天昏地暗,倒挺是唬人,不过在李文硕眼里,也就只是唬人而已。 李文硕早已下了马车,站在山道之上,他伸出手,于是山风招展,如同摘树叶一般,在空中摘下了那把飞剑,极为的轻松随意。 剑锋闪着光,割过他的皮肤,却是根本留不下一道伤口。 就像他才是这飞剑的主人一样! 见到这一幕,老道震撼的厉害,两只眼睛都快瞪了出来,着实是不明白,自己全力施展的飞剑,怎么会如孩童玩具一般被那李文硕摘在手里! 李文硕此时没有看老道,只是看着手中看似平平无奇的飞剑,铁剑细长极轻,在他手中躁动不安,想要挣脱,也难怪,其实这个时候,老道依然在控制着这把飞剑。 但是李文硕那双白嫩的手,却是如同一把铁钳一样,死死地钳住了飞剑,任老道如何控制,头顶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仍自一动不动。 老道人不敢相信,那李文硕的手究竟是怎么做的,竟是完全不惧那剑上的剑罡,他又不是佛门弟子,难不成还练过佛家的金刚不坏? 忽然间,李文硕松手了,灰色飞剑犹如离开牢笼的麻雀儿,转瞬间就是要飞向空中。 老道人脸上也浮现了一抹喜意。 可是下一刻,那飞剑还未飞出两尺远,只见李文硕极为随意的一掌拍下,就像拍苍蝇一样,拍中了那狭长飞剑的中段。 啪的一声,飞剑断做两截,跌落在尘土里,黯淡无光,有若两片废铁。 与此同时,老道人脸色瞬间苍白,身形不稳,便是一口鲜血喷出,差点儿连这天魔旗剑都维持不住。 本命飞剑被人强行毁掉,这让心神尽皆系在剑上的他也是受了不轻的伤。 看着这一幕,老黄撑着手中的伞,确认只要自己的伞在这里,无论那老道的飞剑如何凌厉,都不可能越过他的身子,所以也是安心了许多。 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切似乎根本用不着他动手,也是,值得他和李文硕联手的,怎么也得是李绝仙那样的人物。 即便是身受重伤的李绝仙,也绝对是世间最危险的人物,相信就是世无双、张远之那般的强者,若是对上,也需全力以赴。 有着差不多心思的也有两位,比如陈依依,比如管家柴胡,他们对于李文硕的实力则是近乎一种盲目的信服。 自家侯爷一剑在手,天下谁人不可敌? 至于欧冶魔,老爷子也是震惊无比,虽说早就有过心理准备,可是如今亲眼看着自己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层次,也是让他唏嘘不已。 而李天一和周冰筠二人,看着李文硕和那不认识的武当山老道人,这场隔着上百丈的斗法,早就震惊的瞠目结舌,若不是认识,估计觉得像是遇到神仙了一样。 老道人稳住体内伤势,又是吐出了两口鲜血,这才冷哼一声,看向了李文硕,手中一捏道印,空气色由白而灰,空中象飞荡着一片灰沙。 先前还是阳光刺眼,此刻的空中却是白蒙蒙一片,是烟是雾,辨认不清,把方圆两三百丈的距离,上上下下,裹了一个严实。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视力受限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雾气却是有一丝诡异,竟是连他的识念也被压缩到了周身一丈之地,连带着百丈之外的碎牙,都随着这雾气的扩散,被逼的退至身前。 没有办法,识念不通,也就无法驾驭飞剑。 “有点儿意思。” 李文硕轻声低语,将碎牙持在手中,看着这浓郁的雾气,他倒是不在意这老道人。 因为照着刚才的样子,这老道人防守有余而攻击不足,放在一般的玄彻巅峰,或许真的有些棘手,但是在他眼中,却是着实不值一提。 真正让他在意的,还是刚才那挡住了他攻击的四杆黑色小旗,他总觉得,那东西,既然能够轻松挡住自己的攻击,可不仅仅是用于防守那么简单。 况且这老道人,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弄出这么一场大雾,只为了封锁他的识念,总会有些攻击的手段,还不至于逃跑。 而且即便有着浓雾的阻隔,他依然能够感受到对手飞剑被毁的愤怒和那股森然的杀气。 第310章 天魔旗剑 或许自己可以通过杀气感知对手的位置,这个念头在李文硕的脑海中浮现了一瞬,然后便是散去。 倏地一声轻响,李文硕下意识的抬手一剑斩出,森然剑气隐藏在剑身之中,配合着他那强大的肉体力量,毫不犹豫,一瞬间便是轰了出去。 只听碰的一声闷响。 能够看到一根黑色的小旗被铁剑斩飞,隐约能够看到,那黑色小旗的下面,隐约有着漆黑的锋刃。 “用不用我出手。”老黄出声问道。 “不用。” 这一击过后,李文硕脸色略微有些苍白,身形一晃,随后便是稳住。 倒不是这小旗之上蕴含的力量有多大,甚至单就力量而论,只是一般,可是当碎牙碰触到那黑色小旗的一瞬间,李文硕只觉得自己身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样。 而且这黑色小旗的出现可是真正称得上无声无息,李文硕也是完全凭借着对危险到来的那种直觉才能斩出这一剑,否则被这诡异的一击伤到,还真的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甚至老黄也是在李文硕斩出这一剑之后,才勉强看到了那杆黑色的小旗,这也是他提出想要出手的原因。 不过却是被李文硕拒绝了。 老黄对于李文硕很是信任,而且他也觉得,即便这黑色小旗有些危险,也不至于让李文硕束手无策。 李文硕此时没有关注老黄怎么想,他的识念被压缩到了周身一丈,如此之短的距离,对于飞剑来说,基本上可以当做不存在。 他的心神几乎全部集中在这一丈方圆之地,小旗虽然凶险诡异,但是凭借着身前三尺无敌的剑术,也不至于无力抵挡。 况且正是这种未知带来的紧张,以及那种极度紧张中愈加清明冷静的头脑,让李文硕很是兴奋,只觉得浑身都颤抖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不过还好,他握剑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稳。 没有过多久,或许只是一瞬间,天魔旗剑再次袭来,这一次李文硕没有单用蛮力,铁剑一卷,想要直接锁住这杆黑色小旗。 可老道哪里会让他称心如意,这天魔旗剑是被武当山封印起来的重宝,即便是他,也不能同时调动四杆小旗,只能简单的运用。 可是他知道这天魔旗剑的威力,这剑是活的,只要你心神与他连接在一起,它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反客为主,吞噬你的灵魂。 幸好他修为深厚,又常年修道,心志坚定,否则还真有点儿危险。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只要有所接触,他体内的内力便如崩溃的河堤一般,源源不断的倾泻而出,即便他现在已经达到玄彻境界,内外相通,这种内力流失的速度依然让人瞠目结舌。 相反,这黑色小旗之上反而黑气愈加浓郁,就像自己体内的真气被它吞噬了一样。 砰地一声,铁剑再次将黑色小旗崩飞。 可是这一次,黑色小旗却是没有继续从雾中飞出,可是李文硕心中的警惕却是几乎达到了巅峰,他感觉到四面八方,皆有危险袭来。 李文硕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知晓老黄会全力守护好身后马车之后,便是打算抬步上前,毕竟只有百丈的距离,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冲锋的事情。 可是他右脚刚刚踏出一步,便是感到一股极为沉重的压力自上而下袭来,有若泰山压顶。 略一抬头,只见周围的雾气不见了,脚下是一条空旷的山道,疑惑转身,丝毫不见马车的踪迹,再一回头,也是不见了那老道人的身影。 幻术? 怕是没那么简单,李文硕这般想着,微微皱眉,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不过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是自信。 所以当眼前所熟悉的事物尽皆消失的时候,他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他认为最正确的反应。 他闭上了眼睛,没有去看周围的变化,因为若是幻术,那么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不值得相信。 回想着先前老道的位置,他提起长剑,一声暴喝,便是向着身前砍了下去。 剑锋破风而至,声势浩大,森然剑气凌空招展,有若一条白龙,带着清晰可见的龙吼霎时间便是飞越了上百丈的距离。 李文硕感觉自己砍到了什么东西,所以他睁开了眼睛。 李文硕的剑气什么都没有砍到,因为面前的空间还是什么都没有。 但是他的神色依然平静,固守本心,碎牙倒提在身后,想要看看这老道人有什么手段。 …… 马车内的众人神色紧张的看着李文硕,此刻只见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周身漂浮着那四杆黑色的诡异小旗,若不是李文硕还没有什么问题,只怕是众人早已动手。 欧冶魔看着那四杆黑色的小旗,神情凝重,倒吸了一口气,说道:“果然是天魔旗剑。” 老黄并没有看李文硕,而是在看着百丈之外,一动不动的老道人,见他现在微闭双目,毫无戒备,心道若是李文硕出了什么问题,自己便是一拳打过去。 对方肉体凡胎,在自己一拳之下,定然灰飞烟灭。 老黄是个实干家,想到这里,他便是向前走了一步,想要直接一拳碾死那个不知来历的老道,以他破军境界的修为,杀一个玄彻境界的老道士,实在轻松不过。 但是他同样被欧冶魔拦住了,轻声说道:“莫要动手,这天魔旗剑乃是昔年魔教的圣物之一,能连接对战双方之人的精神世界,最是诡异凶险,你这一拳下去,或许能杀了这道人,但是识海世界崩塌,李文硕也是必死无疑。” 听到这话,老黄也是一怔,没想到这东西竟是如此邪门,又瞥了一眼李文硕,只见紧闭双目的李文硕眉头微皱,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识海之中的战斗,看似繁杂,漫长,有时候这战斗打了三天,可能真实的世界里,时间才只过了一瞬。 …… 李文硕的确觉得很是困难,他面前出现了一面青砖墙,墙面破旧,漆皮脱落,充满了岁月的气息。 但更奇怪的是,他见过这墙,小时候他经常对着这面墙练剑撒气,直至现在,他甚至能够看到墙上那浅浅的剑痕。 只不过这面墙现在本就应该已经不存在了,所以李文硕知道,这是假的。 面对这般虚假的事物,李文硕的选择和之前一样,他提着剑斩了出去,但是令他意外的是,砖墙并没有被斩成两截,剑锋和青砖之间溅起了无数蓬火花,连绵成线。 倏忽间,他转头向旁边看去,山下是熟悉的山村,远处是陌生的落日,身边的砖墙仿佛在说话。 李文硕笑了,他没有抬起剑,手上也没有用多少力道,只是简单的把剑轻轻一压。 他觉得以碎牙的锋锐,堪称削铁如泥,面前若真的只是一面青砖墙,就算自己无需用力,也会被他轻松斩开,所以青砖墙也被他斩开。 在他的念想里,碎牙放大了无数倍,将整座南山劈成两半,眼前再次出现了那熟悉的山道。 山道上依旧寂静无人,唯有李文硕提剑而立。 忽然间,耳边响起一声大喝,声若惊雷,震天动地,李文硕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第311章 面上染血,非哭非笑 与此同时,他前面十丈左右的空间中,莫名出现一个惨白带着黑纹的面具,看着足有一丈高,面相非哭非笑。 也不知道多大的脸才能戴上这面具,李文硕腹诽。 面具的嘴部严丝合缝,只是雕出了一个形状,可是这时,一道浓稠猩红的血水,从面具的嘴角留了出来。 不过奇怪的是,这道血水并没有像地面滴落,而是毫无规律的在那张巨大的面具上流淌,像是蜿蜒爬行的蛇,逐渐涂满那巨大的面具。 明明开始之时,只是一道拇指粗细的血浆,可是此刻蔓延开来,巨大的面具却是如同泡在了血水里,配上那非哭非笑的面容,着实是诡异到了极点。 一道极为强大的的气息,从面具处传递开来,充斥了空旷的驿道。 面具迎风长大,非哭非笑的脸上出现了一个个凸起,像是一个个鼓起的血泡,可细细看来,那竟是一张张痛苦的人脸,本应狰狞血腥,可是却透着一股子可怜的意味。 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一种单纯漠然的强大和无尽岁月过后的斑驳沧桑。 李文硕倒是没多在意,对他来说,既然出现了物件儿,那就好办,一剑刺过去便是,总比之前什么都没有的强。 说话间,他上前一步,便是一剑刺了出去,剑气凝实迅捷,有若一道利箭般瞬间洞穿了缭绕的黑气,下一刻便是来到了那巨大的血红面具中。 只见面具嘴部那浓郁的鲜血蠕动,化作了略有些单薄的唇,微微张口,便是将李文硕这道剑气吞入口中。 不过李文硕这一剑也并非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只见面具微微震动,然后额头上一块儿巴掌大的血浆炸开,到了空中,化成满天血红色的猩红花朵。 金灯,一曰九形,花叶不相见。 此为彼岸花。 李文硕认出了这东西,邱兴江下游的风华州时常能见到这种东西,传说当中,红色的彼岸花开自地狱,每开一朵,世间便有一人死去。 花雨纷纷扬扬,向着李文硕的身体撒了下来。 一朵猩红妖异的花朵悄然落在他的肩膀上,宁静无声,却悄然在他坚韧的衣衫上撕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止不住般的流了出来。 李文硕抬头看着漫天的血红色花朵,眉间微蹙,心道这面具还真是诡异,自己先天一气大成,体魄坚逾金刚,寻常玄彻境界,手中之剑甚至连伤到他都做不到。 可是却被这花朵轻松的撕开了。 心念微动,肩膀上的肌肉瞬间绷紧,伤口合拢,止住了那汩汩流出的鲜血。 手中长剑舞动,在周身三尺之地舞成了一个剑圆,体内真气涌出,化作磅礴的剑气,随剑斩出,所接触的血红花朵瞬间便是被绞成了碎片。 然而这些碎片随后又化成了更加细小的花朵,然后继续被剑气斩碎,这个过程周而复始。 到了最后,天空之上只剩下了血红色的星星点点,竟然穿破了李文硕的身前三尺! 血红色的花朵一一绽放开来,瓣瓣落下,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的后背,他拿剑的手上,撕裂他身上坚韧的丝绸,然后切开他的血肉,然后落到了他的骨头上。 无尽的痛苦深入骨髓,他身体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令他识海震荡,偏生他又清醒无比,清晰的感到了那种难以言喻的疼痛,痛苦到了极点。 和如今的所谓魔教相比,百年之前的魔教称的一声魔,当真是一点儿都不为过。所修功法,所用邪物,动辄便是要无数活人祭祀,鲜血洗练。 这也是当初魔教被武林所不容的原因。 而这天魔旗剑,更是魔教圣器之一,完整的保存到了现在,极为的难得。 相传每一件魔教圣器,练成的过程中,不铸造一个十丈方圆的千人血池都说不过去,有更为邪异者,所沾染人命甚至更多。 甚至有魔教弟子冒险到动辄几十万人厮杀的战场上,借助那种血煞之气祭炼兵器。 别说李文硕,若是真的是这天魔旗剑的主人催动这魔器全力施为,即便主人只有玄彻巅峰,若是破军境界被困入其中,多半也是有着大凶险。 若是用来杀玄彻境,当真可以说是必死无疑,因为这件魔器,本就是为了诛杀玄彻境界的宗师高手。 也因为,宗师境界,看不破天地元气的流动,便是根本看不破这阵法,而这东西,虽然是幻境,可是幻境中死了,那人也就真的死了。 李文硕自然也看不破,他的脸色苍白,低着头,眼帘上有鲜血滚落,凄惨无比。 可是他却站的笔直无比,宛如一棵苍劲的青松立在大地上。 “同是道家中人,你的行径让我感到不齿。” 江湖杀戮,实属正常,所以老道人知道李文硕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之前他向李文硕身后的马车出剑。 想到这里,他面上露出羞愧色,心里挣扎一番,可是随后便是化作了平静:“为了道门永存,一些卑劣手段自然算不了什么,大不了,事后一切因果尽加吾身。” 一切因果尽加吾身。 这话说的决然坚毅,一如老道人出手的狠厉,又如妇人骂街,可是李文硕听了却只是想笑,因为他觉得这句话很熟悉,虽然他现在疼的龇牙咧嘴,根本笑不出来。 “一切因果尽加吾身,说的轻巧,这后果,你承担的起么。” 老道人冷哼一声,说道:“你这无知小儿,焉能懂得道家有如今地位,是何等的不易,大不了,今天你的死,就用老夫的命来偿!” 李文硕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那股剧烈的疼痛,浑身衣衫破破烂烂,手中长剑紧紧地握着,冷声说道:“究竟是谁想让我死!” 老道人实际上并未张嘴,可是他的声音,却仍是如同洪吕大钟般响彻了这片空间,威严有若神明。 “知道这些又有何益?众生皆有因果,你今日死在此处,是你之前结的因,也是你所要了却的果。” 李文硕抬头望天,终于不再有血花落下,可他早已遍体鳞伤,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儿完好的地方。 “世间真的有因果吗?” “如果真的有,那为何我该承受因果的时候,因果不现,而如今你这个伪道人,老杂毛,却是可以在这里对我出手?” 老道人虽然被骂,却依然淡定:“因果这种事情,最是难说,不过今日老夫没那么多的时间,杀了你之后,改日有机会再杀了你身后那几人,此后,贫道以死谢罪。” “此间有三世烟火。”李文硕轻声低语。 “什么?” “一会儿贫道,一会儿老夫,话说你真的来自武当山?可真不像个道人。” 老道人却也不生气,只是说道:“你所了解的我不懂,但皆在法理之中,我所懂得你不知道,这在天理之下。” 这个时候还打机锋,玩这种文字游戏,李文硕这样想着,先前对这能够对一匹马儿施与怜悯之心的道人还有些重视,此刻却是已经完全不被他放在眼里。 抬头看着那再次被鲜血铺满的面具,忍着痛楚嗤笑一声,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懂个屁!” 第312章 何人身负因果 骂完这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李文硕捧腹大笑,一边擦着把眼睛盖住的血水,一边笑着说道:“你这样的道人还能留在武当山当前辈高人,莫不是什么前代掌门与某某女子的私生子吧。” “混账,受死!” 老道人真的被惹生气了,天地间回荡的那股声音,也是在没有丝毫的缥缈出尘之感。 李文硕并未立刻答话,看着那缓缓朝他靠近的巨大面具,上面一个个人头耸动,提起碎牙,在头顶画了一个圆。 然后他在脚下又画了一个圆。 他倒提着铁剑,站在圆中央,长出了一口气,神情有些迷蒙,像是一个长途跋涉,过于疲累困倦的旅人。 然后他说道:“你先说要杀我,又说要杀我身后亲友,那我杀你不过分吧。” 李文硕想了想,觉得这理所应当,天理本该如此,于是他神情严肃,认真的说道:“那厮,我来杀你了。” 他一步踏出,头顶脚下,皆有剑圆成线,下一刻便是斩在面具周围浓重的血气之上,缭绕其中,并没有再次被那面具吞噬。 又是震落满天血雨,李文硕却只是冷哼一声,眸光凛冽,不再思考其余诸多例如究竟是哪位所谓贵人指使这老道杀自己这种杂事,身上的杀意尽露。 一股强大的杀气透过他手中紧握的剑柄传递至剑刃,扩散到空间之中,令满天花雨恐惧的争相避退,落在一旁。 这股杀意自从昨日夜里发现有人开始窥视他就一直在,直到方才老道人说要杀死他以及他身后之人便愈加浓烈,直至巅峰,凝练而又恐怖,有如南岭之地晒干的红辣椒,干涩辛辣的如同火焰。 李文硕又上前走了两步,看着那已经离得很近的血色面具,巨大的眼眸只是两个幽深的黑洞,可是奇怪的是,透过那洞,却并看不到面具后面的风光。 甚至连那缭绕的黑气都做不到。 李文硕不知道那眼眸里是什么东西,只是笑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幻境,做的可真是粗糙啊,你叫我怎么沉迷其中,相信这是真实的世界。” 这自然不是真实的世界,也不需要让李文硕相信,老道人所做的,只是在这虚假的识海世界中杀死李文硕。 李文硕骤然嗤笑一声,单手举起那七八十斤重的绝世重剑,极为轻松写意的自上而下挥出,剑锋距离那血色面具还有三尺长。 没有尖锐的剑气破风声。 也没有纵横百丈的剑气。 血红色的彼岸花在空中轻轻飞舞,山道上一片宁静,没有任何的变化。 老道人有些疑惑,同样有些警惕,因为他没有从李文硕的剑中感受到任何的威力,可是即便李文硕此刻身受重伤,但也没到连剑气都催动不出的时候。 或者说,此刻的李文硕愤怒,受伤,本应最是可怕。 下一刻,老道人神情骤凛,瞳孔微缩。 只见李文硕拖着疲累的身体,踉踉跄跄,或者说施施然上前两步,伸手在空中一摘,就像是之前摘下那把飞剑一样,摘下了这巨大的面具。 面具碰到了李文硕的手,发出呲呲的响声,随后不知为何,便是安静下来,化作正常大小。 不论老道人如何运转功法,那面具皆纹丝不动,看着李文硕脸上勾起嘴角,露出邪魅的笑意,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子寒意,不禁后怕。 这天魔旗剑是他最大的手段,想着李文硕之前折断他飞剑的手段,只能企望这面具坚不可破,不然的话,此行他怕是十死无生。 李文硕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脸色苍白,拿着那满是鲜血的面具打量了两眼,随后便是覆在了自己脸上。 那面具之上冒出了一丝青烟,在头顶凝聚,化作三花聚顶的大道之状,然后那浓稠的血浆便是以一种极为快速的速度变得干硬,骤然蹦碎,落到地面之上。 李文硕看着这空旷的世界,抬头长出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一切因果尽加吾身?呵呵,你终究不过是说说而已。” 识海中的驿道变得渐渐模糊,想着李文硕之前那句‘你懂个屁’,脸上羞恼的通红,不过更多的,却是那种不受控制的恐惧。 李文硕也睁开了眼睛,四杆黑色小旗啪嗒一声跌落在地。 这识海中幻境相争虽然凶险异常,但在外人开来,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来不及有何反应,便是已经结束了。 他的身上并没有任何的伤口,衣衫也是完好,脸上也从来没有什么染血的面具,抬起头,看着百丈之外,那有些惊惧,有些惘然的老道人。 他心念一动,飞剑纵横而出,化作一道流光,一道湛然的剑光直接贯穿山道,来到了百丈之外。 李文硕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他的眼睛却依旧清明,眸光摄人。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这股力量,老道人鱼贯而起,脚步连点,飞身后退,伸出双手想要封住那把骤然而来的铁剑。 然而他之前先是被李文硕斩断了本命飞剑,又是被破掉了天魔旗剑,所受反噬非同小可,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哪里又有能力挡住李文硕此刻也是倾尽全力的一剑? 只见他的双手刚刚举起,飞剑便是越过百丈距离,穿喉而过,带起了一蓬血花。 老道人捂着喉咙,鲜血仍自止不住的流出,怒目圆睁,最终嘴里只是发出了几声淡淡的呜咽,便是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确认过老道人死的不能再死,李文硕长出了一口气,连把飞剑收回来的力气都没有,踉跄两步,若不是身后陈依依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扶着,说不定就要跌坐在地。 “公子,你没事吧?” 陈依依面上焦急,李文硕脸色苍白,虽然在笑,却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轻咳了两声,笑着说道:“暂时还死不了,只不过看这样子,我是需要修养两天了。” 欧冶魔走上前来,也不说话,就是搭上李文硕的手腕儿,左手捻着胡须,过了一会儿才轻声点头,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能让一个玄彻巅峰高手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累到脱力,相信就算是你自己都做不到,这天魔旗剑果然厉害,伤不重,不过心脉有些受损,接下来你需要修养几天了。” 李文硕苦笑一声,没有说话,虽是幻境,可那浑身皮开肉绽的痛楚确是真真切切,现在回想起来,仍是浑身不住的颤抖。 老黄却没有说什么,在他看来,虽然有些曲折,但李文硕的胜出是必然之事。 他只是上前走了两步,弯腰捡起那四根黑色的小旗,漆黑的锋刃划过他的手掌,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打量了两下,除却旗身上的花纹有些怪异,并无其他神异之处。 又捡起落在百丈之外的碎牙,连带着一起丢上了李文硕的马车,轻声说道:“给你。” 李文硕收剑入鞘,以他的体质,仅仅是脱力,歇息个一刻钟便能回复个七七八八,但真正受损的是心神还有识海,这种事情就得慢慢调养了。 看着那四杆黑色的小旗,李文硕想到了方才识海幻境中所见到的那惨白带黑纹的面具,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上面光洁如玉,什么也没有。 第313章 魅惑君上 把老道人的尸体草草处理了一下,几人就继续上路,大早上的,自然不会在这驿道上耽搁。 这种事情无论是曾经混迹魔教的欧冶魔,还是有着天下第一杀手之称的老黄,都是极为的擅长。 只不过,忽然之间,被人路上截杀,对李文硕来说也是平生头一遭。 而且任他怎么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得罪了谁,竟然出现这种事情,一丝和解的意思都没有,直欲除之而后快。 这老道人自称来自武当山,一身本事也都是正宗的武当飞剑和道法,但是要说是武当山上的道人专程要人来杀自己,李文硕自是不信的。 毕竟无论是武当山上的道士还是哪里山上的道士,虽然大多都在想着修道成仙这种在李文硕看来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总体上,还是做得到积德行善,普度众生。 而老道人之前口中还提到过贵人,还有武当命运几个字。 武当乃是当世武林之中第一大教,能够有资格让武当势力受损的,也就只有朝廷,可是朝廷之中,李文硕自诩认识的官员也就那几个,也都没有什么利益纠纷。 或者说,自己一个偏远侯爷,跟何人来的利益纠纷? 李文硕想不通,但又没法子不去想,因为此事不仅关乎到他,甚至连带着身后的亲人都被对方惦记在了心头上。 看来以后有机会,要去走一趟武当山了,李文硕这般想着,躺在惊魂未定的柴胡所驾驶的马车上,微闭双眼,吹着凉爽的山风,不一会便是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 长安城的秋晴象脆梨般的爽利,连空中的灰尘都闪动出金光。 大明宫内,刘烨身穿常服,斥退了周围服侍的宫人,仰面躺在周燕的腿上,肆无忌惮的打着哈欠。 周燕轻轻地抚摸着刘烨额角蜷曲的头发,笑着说道:“陛下,您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童一样,若是让旁人看见了,还不闹了笑话。” 刘烨极为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狂言说道:“朕是天之子,平日里在百官面前,严谨一点儿也就罢了,如今在自个儿老婆屋里,还不能活的跟常人一般,那这个皇上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是是是,您是皇帝,自然想干嘛就干嘛,不过到时候,您的那些言官,怕不是又要说臣妾以美色媚君上了。” 听着周燕这半开玩笑的话语,刘烨也是笑了,扯过周燕的手放在口鼻之前,那是紫兰花的味道。 “呵呵,若是朕真有那般不堪,那么你媚上就媚上吧,朕不在乎。” 说着,刘烨幡然起身,将周燕压在身下,薄唇的笑意伴随那诡异而妖娆的弧度轻轻挑起:“来,让朕看看,你是怎么魅惑君上的?”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安静的很,无数根红烛罩灯被飘扬的轻纱挡住,略微有些暗淡,看不见外头高照的阳光。 周燕的面颊上蓦然涌上两片红潮,那红润从她颊边一直蔓延到她的眼角眉梢。 虽是一个饱经人事的妇人,但归根究底,她终究还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春少女,如果不是生长在皇宫里的话。 娇笑了一声,感受着刘烨粗重的鼻息,伏在刘烨耳边说道:“陛下,这可还是白日。” 刘烨也是轻声一笑,竟是立身而起,跨坐在周燕身上,低头俯视着眼前这个独属于自己,娇俏如花的女子,故意叹息说道:“白日宣淫,这种事情,还真是与桀纣无异,看来朕还是要好好去处理政事啊。” 周燕有些急了,伸手按住刘烨的肩膀,反身一拽,刘烨也是没有想到,平日里温柔贤淑,娇俏可人的皇后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竟是被这一把拽翻在了床上。 周燕极为灵巧的翻身,大逆不道的骑在刘烨的跨上,脸色通红,不知是羞是恼,还是又羞又恼,只是娇声说道:“皇上真的想看看臣妾是如何魅惑君上的?” 刘烨虽是皇上,但也是个男的,这种事情上岂会认怂,想要起身好好教育一下这位要造反的小姑娘,却被拿住了肩胛骨。 周燕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把她培养成了一个极为聪慧有眼光和见识的大家闺秀,甚至还跟着家里护院儿练过两手防身的手段,若是自己,定然不会做出这等羞人的姿势,这是跟宫里来的胡女学的,据说对付男人,一招一个准。 感受着身下的异样,于是脸蛋儿更加羞红,俯身在刘烨耳边吐了一口气,媚眼如丝的说道:“陛下。” 声音有些颤抖,刘烨也是下身上火,力道自是大了起来,反身就把周燕压在身下…… 大明宫外,已经等候了半天,从低声恐吓到好言相劝,眼前的这个平日里还算相熟的老太监就是不让路,这可让袁之善急的差点儿跳脚。 虽说事情都是关于秋日赏菊这一节日,自然不算多大,但是很急,刘烨还特地把这件事情交给了他,美名其曰,他整日操劳国事,让他好好放松一下。 可是他骨子里还是一个穷酸书生,还不是长安本地人,哪里办过这事儿,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比之瀚州还让他耗费心神。 到了最后,见刘烨实在不出来,他也是冷哼一声,便是转身拂袖而去。 心道刘老三啊刘老三,你大白天不操心国事,整日里待在大明宫里成何体统,不行,我得去找相熟的言官参你一本,我倒霉,你也别想好过! 想到这里,袁之善原本阴郁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在几个侍卫惊愕的眼神中,哼着小曲,顺着那白玉大道慢慢行走。 作为坚定的皇帝一党,袁之善自然不会做出检举刘烨这种事情,不过他恰好有个好友,是个言官,性格极为耿直,最擅长的就是这种事情。 恰是正午时分,天上却是见不到太阳,黑云堆成了一整片,象一块厚铁,渐渐往地面上沉,似乎已经盖到城墙根儿上,接下来就要把城墙压垮。 但是他并不着急,因为他问过城外天机阁的高人,说今天虽有乌云,但不会下雨,而且接下来的几天,基本上都是朗朗晴日。 袁之善在皇城墙上站了一会儿,朱雀大道上人有点儿多,风有点儿大,他有些冷。 自是有换班的甲士给他披上外袍,他极为和善的谢了一声,顺便在甲士吃惊的目光中夺去了那咬了一半儿的大饼和半壶烈酒。 看着城下百姓忙碌欢喜的样子,时不时有一些身着便服的朝中熟人混迹其中,没发现一个,他就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自顾自的高兴好一会儿。 周围甲士奇怪的望了他两眼,有些担心,只觉得首辅大人得了失心疯,想要一巴掌拍晕,省的大人一会儿精神不正常,万一从城墙上跳下去怎么办。 可是,最终他们也就没有这个胆子,否则事后醒来的袁之善,凭他小气的性子,定要让那甲士吃一顿苦头。 “咳咳……咳。” 袁之善剧烈的咳嗽着,脸呛得通红,指着无端遭殃的秋风说道:“真他娘的好酒!” 声音没传出多远就是散了,有些中气不足,且语气满是埋怨,听不到丝毫夸赞的态度。 他闲步走着,并没有离开皇宫,见不着刘烨,他在这宫中总有几个朋友,虽说他们在朝会上完全说不上话,甚至没有上朝会的资格。 不过正因如此,这些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对袁之善来说,远不是朝堂之上那些御史之流可比。 第314章 钦天监 钦天监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等,时常还喜欢观摩一下星象,若论职权,除了在皇宫之中拥有一栋极高的楼阁之外,便是几乎等同于没有。 文帝的时候,改钦天监为太史局,嗣曾数度改称秘书阁、浑天监察院、浑仪监,到了景德十四年才又重新改了回来,期间可谓是历尽艰辛。 几经波折之后,如今的钦天监,大多都是一些花白胡子的老人,少有一些年纪轻轻的徒弟,整天埋头钻进那些星星点点的图纸中钻研学问,也是不问世事。 世人包括百官还有皇上,几乎都把他们遗忘了。 不过如今的首辅大臣,袁之善没事的时候,就会在书库借两本闲书来此看书,看着看着,就与身旁的钦天监年轻官员讨论一下,那些武道高手能否用拳头把天上的星星给打下来。 然后便是惹来了一阵白眼,经过一大通解释,他还是无法明白,天上的那些星星点点,怎么可能比中原和草原加起来都大。 实在是荒谬,看来钦天监这两年也是闲得很啊。 袁之善发出这样的感叹,不过揉了揉眼睛,像远处望了望,想歇一歇眼。 这座摘星楼比太极宫还要高出一倍,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过刘烨上来过一次,就再也不愿意来了。 原因无他,刘烨有轻微的恐高症,平日里在城墙上还不觉,到了这宛如通天柱子一般的摘星楼,却是双腿禁不住的打摆子。 为了维护皇家颜面,当时六月的骄阳天气里,袁之善愣是昧着良心说此处甚是寒冷,请皇上赶紧回宫,莫要冻坏了龙体。 “闰客,你说说当今天下,大势如何?” 旁边那名极为年轻,却身着深蓝色朝服的年轻官员依旧在整理着案牍上的星图,对于首辅大人的问话,并没有如何慌乱,因为他们已经混的很熟了。 确认一切无误之后,闰客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做其他的事情,低声说道:“我只是个跟着老大人学习的学徒,只求这辈子能多学些星象历法,哪里懂得那天下大势。” 袁之善有些喝高了,此刻冷风一吹,酒也是醒了大半,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们不是整天研究星象比天机阁那群人都认真花时间,就不能从中观测出一些天下运势?” 他对这些最感兴趣。 可是闰客却并不这样认为,袁之善话多,他话少,一喜动,一喜静,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一个从九品官员,如何就能跟这当朝首辅成了朋友。 他虽在收拾东西,但仍极为认真的回答道:“看出来又有何用,我们不是天机阁,看出些东西就故作神秘,好像不愿告诉任何人,最后还是都把天机泄露了出去。 师父说了,我们隶属于朝廷,改年换号,什么事情总有用得到我们的时候,只要不乱说话,总有一口饱饭吃,否则的话,头顶的脑袋还有没有都是个未知数。” 伴君如伴虎,特别是如今的这头老虎虽然野心颇大,却还不够成熟,所以甚是危险,这一点袁之善深以为然,所以点了点头。 不过显然,他还是有些遗憾,不甘心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看你钦天监整天忙忙碌碌,我还真以为能见到几位懂得望气看命之法的高人,真是遗憾啊。” 闰客抽了抽鼻子,极为随意的说道:“区区望气之法,这有何难,我十二岁的时候便是已经习得,不过望气只是一时气运,由此看命,却是非我所能。” 听的这话,袁之善也是来了兴致,知道自己这朋友绝对不会说谎逗弄他,仍是用了激将法一般:“我还真不信,有本事你给我说说看,这皇宫之中,都是什么命?” 闰客极为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说你以为我傻,在皇宫之中搞这些事情,稍微说错了两句,我这芝麻大小的官儿说砍就给砍了。 到时候我找谁说理去! 看懂了闰客眼神中蕴含的意思,袁之善也是有些羞恼,借着酒劲儿,手指头指着自己,大声说道:“就看我,看我行了吧。” 谁知闰客眼中鄙夷之色更甚,轻飘飘的丢下一句:“你连看都不用看,劳碌命一个。” 袁之善大怒,说胡扯,小时候村口张瞎子给他摸过骨,说他身负天命,大富大贵,一生享用不尽。 闰客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还身负天命,当今天下,除了皇上,你在找一个说自己身负天命的人试试,看皇帝会不会砍了他? 听的这话,袁之善瞬间就是怂了,倚在栏杆之上骂骂咧咧,又是喝了一口酒,表面无事,心中却是后怕的很。 向四周瞥了一眼,见诸位同僚皆在忙自己的事情,闰客也是把脑袋凑了过来,说道:“我听说天机阁的九河先生发明了千里眼,借之可清晰的观测天上星辰,不知是真是假。” 看着闰客眼中那股子认真的好奇意味,袁之善摆了摆手,说道:“那东西确实神异,不过一个小圆筒,三两片水晶而已,便是能使远处之景如同近在眼前,着实神异,不过观测千里,却是过于夸张。” 听得袁之善的描述,任闰客如何聪慧,也是想不到那千里眼是如何样子,只道是那九河先生在恪物一道的本事实非自己可比。 “这样吧,你若是能给我弄来一个千里眼,我就告诉你这皇宫之中各人气运如何。”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又补充说道:“皇家人除外。” 袁之善似乎早料到了闰客会怎么说,并不意外,不过他却打算先听得消息,再去弄那千里眼。 倒不是怕闰客后悔,黎阳百姓最重诚信,可以说是真真正正的一诺千金,信义比命都重要,一个违约便羞愧自杀的绝不是书中故事。 更不要说这些平日里自诩高士的朝中官员,无他,只是不想再累断腿爬一趟这高楼而已。 对于这个交易,闰客着实心动,于是也就答应了,直起身子,和袁之善差不多高,四下里环顾一周,用极为低微的声音说道:“那里有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其中暗韵紫气,如果没猜错,此刻多半是有位王侯在此兴事。” 袁之善顺着手指望去,他自是看不到什么气运柱子,撇了撇嘴,那里是大明宫方向,除了刘烨再无其他男子,你说当今皇上是王侯之命,看来要被砍脑袋的不止我一个。 闰客却是摇了摇头,说他不看皇家中人,况且陛下气运紫气冲霄,自是千古帝王相,有什么好看的。 袁之善却是不忿,认为闰客在耍自己,抬手随意一指,便是开口:“你给我说道说道,那个方向有什么人物。” 这个方向是书库,不过闰客不知道,仅是看了一眼,便是开口称赞:“功名马上取,好一位马上王侯。” 袁之善一怔,算了算时间,谢思远估摸着此时已经到了那书库看书,既然是王离将军的学生,现在虽说有些颓废,但日后投身军伍却几乎是一定的。 可是马上取得王侯之位,如今天下,哪里去找那样泼天大的军功,这么说,难不成要天下大乱? 袁之善怎么想,闰客管不着,他只是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对不对,他自己也不知道,而且天机这种事情,听得人总喜欢想多,这也是钦天监一般只是自己看看也就罢了的原因。 “那你看看我。”袁之善不再杞人忧天,相比于不知远在何时的天下大乱,他觉得自己的前途也是十分重要的。 闰客极为仔细的打量了袁之善两眼,皱了皱眉头,随后澄澈的眸子里透露出些许凝重意味。 这可是把袁之善吓了一跳,颤颤巍巍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变故不成?” 闰客忽的又转过身,继续收拾案牍,轻声说道:“没看错,你他妈的就是个劳碌命。” 第315章 游侠 花了一百贯银子,虽然十分肉痛,袁之善还是把千里眼这东西从天机阁给弄了一个出来,交到了闰客的手上。 然后他也闲不住,霜华菊赏这一年一度的盛会,很多祖宅在长安的贵人都很有可能自外地归来。 这不,眼下里就是听说齐王刘茂已经到了,蜀王世子也是不远千里,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听说外出游历的李青山,也是赶了回来。 一个人坐在点着檀香的处事房里,太阳西斜,光影透过窗子照在书案上,柔和的很。 这里却并不安静,不时有跑腿的下人进出,呈上一份有一份的报告,这不,打开最新的报告一看,陛下的那位江湖朋友,逍遥侯李文硕也是带着一家老小进了城。 想到这人,袁之善也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想着要不要明天抽个空,请这个逍遥侯吃顿酒? 可也只是想了想,他对这人并不如何喜欢,想必对方看自己也不是多为顺眼,毕竟禁铁令这个东西是自己建议陛下颁布的,这满天下的游侠武人,多半都是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 想到游侠,他的心就有些警惕,连忙召来几个能吏,吩咐下去,这段日子,来往城中的那些游侠可要看管紧了,可不能出什么事情。 …… 柳山来到了长安,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巍峨城墙,才知道以前视之为豪门别院的蜀王府是有多么的不值一提。 虽说进城的时候,那守城的甲士见他腰佩长剑,硬是要拉着他去登记一下,这一点让他很不爽,但他还是愉快的接受了,入乡随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不知是什么原因,柳青去世之后,作为剑阁顶梁柱的柳山虽然没有回去,一身剑道却是突飞猛进,转眼间就是破境入了玄彻,而且还没有停止的势头。 或许真如家中长辈所说,自己是什么先天剑胎,一旦开窍,日后便可以争一下那剑道魁首的位置,但他自己却不这么认为,觉得是爷爷在天上护佑着他。 上次游历到夜华城,无意中见到一姑娘,姓宋名雪儿,虽说是个青楼女子,可是他却一见钟情。 只不过那姑娘哪里都好,就是他那个爹太能搞事情,拿着一把破山大剑硬生生追了他一百多里地,还不罢休,隔着百丈一剑斩出,差点儿惊得他魂飞魄散。 哀叹一声,说道世道还真是艰辛,亏他晋入宗师境界就自以为天下无敌,如今一个市井汉子,提着剑就能把他撵的满山跑。 也不管人家姑娘如何想的,柳山就只觉得他们是有情人难以终成眷属,多因背后有个强悍的爹。 柳山打算回头再练两年剑,再去那夜华城看看,不信还打不过一个市井中的糙汉子,到时候就是抢,也把宋姑娘给抢出来。 如今来到长安城,也就是想来散散心,长长见识,路边寻了一颇为高档的客栈,便是走了进去。 忙碌的小二只顾着把菜单递了上来,便是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 柳山看着菜单上的价格,也是暗暗咂舌,心道不愧是长安富贵地,同样的菜市,硬是要比蜀中之地贵上一倍。 好在他也不缺钱,就点了两个小菜,自顾自的饮酒。 近日里来,长安城来往客人颇多,他一个人占一张桌子,有人来拼桌,自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素来大方豪气,颇有江湖风采的长安人也不在乎这一点。 柳山不是长安人,可是心中豪气却是半分不差。 菜还没吃两口,便是有两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靠了过来,若是李文硕在此,定会认出,这两人就是他昔年游历所结识的两位公子。 薛仁海和李富贵,如今二人到了长安城,就在没有回去那风华州老家,只是捎了一封书信回去,说自己在这边跟着大人物混,等有了出息,定当回去看望父老。 如今他俩名义上是刘烨的暗侍卫,实际上却是在袁之善的手下当差,跟着那位首辅大人,事务繁多,每天也是劳累的很。 这两天负责这节日操办,本以为能轻松一会儿,谁知道却被分配了一个监视城中游侠的苦差事,二人却也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不说手无缚鸡之力,但也强不了多少。 若是真的遇到那拔剑伤人的凶人,岂不是要一命呜呼? 这般想着,两人心中也是十分惆怅悲凉,刚一坐下,说了两句兄弟麻烦拼一桌的话,对方也是没拒绝,还极为热情的要请两人吃饭。 出门在外,能遇到江湖上爽朗豪气的汉子自是好事,有时候一个承诺,他们便能为你两肋插刀,奔走千里。 可是如今,这个豪气的江湖汉子操着一口蜀中口音,一看就不是长安本地人,这也是让二人的职业病又犯了,对视一眼,也不吃饭。 李富贵就笑眯眯的问道:“兄弟自哪里来,何方人士,怎么称呼啊?” 柳山看着李富贵脸上诡异的笑容,只觉得不像好人,哪里愿意把自己的底细透露出去,只是说道:“在下蜀中人士,姓柳,在家排行老三,你叫我柳老三即可。” 见柳山一抱拳,薛仁海也是肃然起敬,虽然是暗侍卫,但是他可没有李富贵那般多心,心中对这些江湖侠客依旧向往无比。 登时也就是抱拳回应:“在下薛仁海,风华州人士,在此相遇,也是缘分,不知柳兄来这长安城,是忙什么大事?” 听的这话,李富贵脸上也是面露愧色,心道不过是一个江湖武人,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般敏感,也是一拱手:“在下李富贵,和仁海是同乡也是发小,现在在长安城里讨生活。” 柳山听到这里,便是一扬手,极为豪迈的说道:“在下只是外出一游侠,不过既然大家都是外乡人,在外相遇,就当多多照拂,这顿饭哥哥我请了,小二,再来五斤酱牛肉,三斤青花雕!” 相比于李文硕和刘烨二人书中学到,装出来的假豪迈,柳山不一样,身为剑阁大弟子的他,是一个真正豪情万丈的江湖人。 也就是说书的口中那种一顿可食肉二斤,饮酒五斤的豪侠。 受这种气氛所感染,薛仁海和李富贵也是肃然起敬,只不过心中还是有些警惕,就算来路清明,这等豪侠也需要好好监管。 毕竟如今朝廷,颁布的政策,对游侠这种事物无一不是抵触的很。 在大臣们看来,游侠善于结交,轻生重义,虽好与人排忧解难,却无不仗着一身武艺动辄杀人,与人殴斗于集市之上,视国朝法度于不顾。 最关键的是,这样的行为还往往会引得百姓一阵叫好,搞得官府也是头疼无比,不处置违背国法,处置了,又怕惹起民愤。 毕竟这些游侠在百姓中一般声望颇高,在官府和游侠面前,百姓也是多倾向于游侠。 所以虽然气愤,但是游侠参与的事情,只要不太过恶劣,大都不了了之,实在不行就小小惩戒一番,无关痛痒。 而且那些只是少数人的想法,在李富贵和薛仁海这种能吏眼中,交给的人物自然会认真完成,可是心中对游侠,却是没那么多偏见。 毕竟从古到今,几乎数不清的义士狂人,例如乌刀徐九,鬼面柯离,他们的名字注定流芳百世,他们的事迹依然在百姓之中口口相传。 第316章 和陛下一起吃早饭 不过游侠之事,也不可能一时之间就能解决,毕竟此事已存在了千年之久,人心中有血勇不得发,这同样为儒家所提倡。 甚至有传闻,当朝国师李青山,年轻的时候也曾是个游侠。 三人喝酒吃肉,谈说各地风土人情,聊得也是颇为投机。 城中各个客栈早已人满为患,不过李文硕一行人递上拜帖,自然不用住到客栈里,而是直接住到了太子的东宫里。 无论是陈依依还是柴胡李天一,进城的时候,看着那黝黑高大的城墙,以及那拥堵的人流,都是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当今天下虽大,堪称人丁兴旺,但是能够一次性看到这么多人,也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情。 特别当他们看到那五十丈宽的朱雀大道的时候,一股敬畏之感油然而生,让他们意识到,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当今天下第一雄城。 长安。 距离节日的到来还有一天的准备时间,不过这个时候刘烨却是闲得很,一大早起来,便是赶到了东宫太子府,没有摆什么仪仗,只是带着两个宫中的高手护卫。 此刻李文硕七人也是在这东宫歇息了一夜,古董字画,绣锦软塌,虽然珍贵,但说实在的,以一个当朝太子的身份来说,东宫确实是有些寒酸了。 不过李文硕他们也不是很在乎,况且这实在比家里要好上太多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再次见到刘烨,李文硕忽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笑着摆了摆手,打了个招呼。 而其他人,除却老黄之外,几乎是在看到刘烨身上五爪金龙袍的那一瞬间就是俯身拜了下去,口中高呼万岁。 刘烨上前在李文硕胸口捶了一拳,虽然绵软无力,但李文硕还是极为给面子的向后踉跄了一步,两人相视一笑,刘烨也是连忙让众人平身。 笑着说道:“这不是在朝堂之上,大家不必行此大礼。” 李文硕也是轻笑一声,说道:“你一封书信,我们便是这么多人奔波千里,若是玩不痛快,我可要找你算账啊。” 刘烨身后的两位奴才也都是玄彻境界的高手,听到李文硕这般跟陛下说话,毫无礼数,心中自然有些不悦,可是皇帝不在乎,没有不悦的感觉。 他们自然不敢越俎代庖,把自己的不悦表达出来,一步不离的留在刘烨身边,极为警惕的注意着眼前的一切。 他们事先查了一下,那个叫什么欧冶魔的,武功高强,来历不清不楚,而最恐怖的还是这位撑伞人,根本就不用查,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这位是哪来的胆子,如此正大光明的把天下第一刺客儿带到了当今陛下面前。 听得李文硕说话,刘烨呵呵一笑,说道:“这个放心,再过两天,城中盛会比之那白马寺的讲经大会要热闹不知多出多少。” 李天一看着眼前这位俊朗的哥哥,对这位极有可能拿着金锄头锄地的皇上公子,倒是没有多少畏惧,反而听着他跟师父交谈的语气,觉得很是亲近。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他,上前一步,有些忐忑的说道:“皇帝公子,这盛会有没有很多好吃的,我们来的路上遇到了歹人,后面都没休息好。” 听的这话,刘烨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的望向李文硕。 李文硕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一言难尽,稍后再跟你说,话说你大早上的不上朝,跑我这儿干嘛,给我送酒喝?” 刘烨白了他一眼,反而极为溺爱的摸了摸李天一的脑袋,一下子又是惹恼了这个小家伙,但是对方是师父的朋友,岂是他有资格顶撞的。 “这小鬼头倒是生的颇具灵气,哪家的孩子?” 李文硕自是知道自己这徒弟有些恼火,却也不打算理会,笑着说道:“我刚收的徒弟,姓李名天一,怎么样,虽说比我当年差上一点,但苦心练上个十几年剑法,估计也是有着在江湖中争雄的资格。” 刘烨轻笑一声,听到这李天一是李文硕的弟子,当下态度便是认真了几分,从腰间解下一块儿玉佩,穿着红绳,便是交到了李天一的手上。 “哈哈,硕哥儿的徒弟,今后我就是你的叔叔了,长安城里别的没有,吃的东西却是涵盖东西南北,四海诸夷,从地方上的驴肉火烧,到草原上的烤全羊,应有尽有,保管你吃个够。” 一听到这里,李天一眼睛立刻冒光,口水都快流了下来,惹得李文硕直摇头。 可是小孩子哪里注意到这些,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笑着说道:“皇帝叔叔是个大好人,但师父说过,无功不受禄,今后我练剑有成,皇帝叔叔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自会出手帮忙。” 刘烨哈哈大笑,童言最是纯真,他是天下之主,就算需要别人帮忙,也找不到李文硕这对师徒的头上,只是那几句皇帝叔叔可真是叫到了他的心窝子里。 又是揉了揉李天一的脑袋,转头对李文硕笑着说道:“硕哥儿,你听见了没,这孩子叫我叔叔,今后他就是我的侄子。” 听的这话,李文硕翻了个白眼儿,有些不明白刘烨怎么高兴成了这个样子,摆了摆手说道:“随你,按辈分你本来就是他的叔叔。” 其余诸人,包括那些太监,即便是周冰筠,也都是吃惊羡慕的望着那个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李天一,能和皇帝攀上这种关系,可比皇帝的亲侄子还要重要。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瞬间,这个小孩子的地位就变了,起码在那两个从生下来就开始服侍皇帝的太监眼里是这个样子。 众人没有继续闲聊,刘烨手一挥,背后的厨娘便是鱼贯而出,一人端着一锅炖的极细的八宝粥,一人拿着几笼屉包子,还有一人专门拿了几块儿甜糕和牛奶,极为整齐的放在桌子上,给大家分饭。 刘烨率先坐在主位,笑着说道:“大家快坐,我这两天也是忙得很,中午得去看看我那位齐王叔,晚上又得和大臣商量事情,也就这早上,能与你一起吃个饭。” 这话虽然大家都听得见,但最后明显只是对李文硕说的,在他目光扫过其他人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虽然依旧和煦,但是众人,除却老黄毫无感觉之外,皆是感到了一股子扑面而来的尊贵气息。 不同于武道高手的威压,那是一种另类的压迫感。 他毕竟是皇帝,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那个男人,虽然以前机缘巧合,和李文硕结了这样的友谊,但是很显然,这种情况很是难得。 对于其他人,虽说不至于当作陌生之人,但也不会太过重视,毕竟他的朋友只是李文硕一个,又不是李文硕一家子。 当然,现在又多了个傻乎乎的大侄子。 刘烨嘴里叼着包子,咬了一口咽到了肚子里,笑着说道:“天一啊,用金锄头锄地这种事情,朕可做不出来,回去告诉那位刘老先生,说就算皇帝锄地,用的也是与普通人家无异的锄头。” 李天一听得这话,重重的点了点头,注意力便是全部都集中在那馅料精致的包子上了。 欧冶魔不时的捋一下自己的山羊胡,当真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也不怎么吃东西,据他自己说是在辟谷,还连声称赞陛下勤俭节约,体恤百姓,实为黎阳百姓之福。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当然,除了老黄,他的体魄强横,相对的饭量也是不小,便是和李天一一样,专注的对付着眼前的饭食。 至于李文硕,则是更加无奈的点了点头,心道还辟谷,自家老头儿自己还不知道,以前南山遭灾的时候,饿的眼睛发红,有时连树皮都啃。 还有这刘烨确实锄地,锄头也不是黄金的,不过握柄却是长了千年的紫檀树心,前面的铁器也是堪称削铁如泥,这特么的比黄金都贵。 反正在李文硕眼里,刘烨或许当皇帝是个好皇帝,但是当农夫也就罢了,看在这顿早饭的份儿上,就不说你这个五谷不分的囊虫了。 很显然,宫里大厨的手艺,也是很对李文硕的胃口。 第317章 卢小公爷 这一点李文硕可是想错了,这些东西,可不是宫里的那些御厨做的,而是刘烨派人在朱雀大道边儿的早点铺子买的。 不过就算知道,李文硕也会很无所谓,顶多这两天多光顾一下那早点铺子。 大早上的自然不宜喝酒,不过吃过早饭,李文硕便是熟门熟路的走到厨房里,脚尖一点,便是翻身上了房梁,取下一坛桃花酒,把自己腰间的酒葫芦灌满,便是施施然的出门了。 赏菊花这种优雅事情,他自认为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来这长安城好好地逛一逛,不得不说,长安城是一座非常传统热闹的古都。 不远处,就是围起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的人,不过看着人们的叫好声,应该不是处决秋后犯人这种烦心事,况且还不到时候。 李文硕向前两步,只见前面起了一高台,上有一白衣公子,腰佩长剑,衣衫下摆坠着一小巧珍贵的明月珏,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 卢照临是卢国公家的小公子,当然如今已经二十岁了,想当初在夜华城的时候,李文硕醉酒时还打过他的哥哥卢千元。 不过这种事情,侯爷自然已经记不得了。 卢照临也不记得,虽然在家时,和那位哥哥之间也算得上是兄友弟恭,但是和那位纨绔的弟弟不同,他从小便是在书画军事甚至是武道之上表现出了非常卓越的天赋,是卢家这个千世之家的核心。 可以说,卢家下一个一百年就全部都依仗在他身上了。 为此,他也是压力颇大,此次站在这比武场上,挑战各路英杰,也是家族的安排,为了就是涨一下家里的声势。 虽说在他看来,这种事情着实无聊,但是也耐不住自己那位父亲三番五次的劝诫。 没有办法,在这样一个大家族里,为了家族的利益,就算是家主的命都可以牺牲掉,更何况只是自己心里的一点儿想法,没人会在乎的。 奈何自己在这场上站了半天,起哄的人倒是不少,愣是没有一个人敢上来。 仔细想想也是,略一打听,大家便是知道自己是谁,卢国公家的小公子,二十出头便是已经达到显锋圆满的高手,等闲人谁会上来。 别说打不赢,就算真的赢了,名声是赚了点儿,可是却得罪了国公府,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不过他也不担心,就那么气定神闲的站着,带着谷香的秋风迎面吹来,沁人肺腑,也是颇为舒坦自在。 黎阳百姓众多,聚集在这长安城的游侠更是不在少数,自持勇力,想要博一个名头的倒也不是没有。 这不,就有一个汉子手持一开山斧灵巧的翻身上台,长得一般,生的却是五大三粗。 上台之后,略一抱拳,便是自报家门,说是什么一介江湖武人,今日来长安长长见识,想要看看卢家公子的剑,究竟如何? 此话一出,百姓满堂喝彩。 说着,两人便是拉开了架势,动起了手,李文硕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这话说的漂亮,可是跟你那山野村夫的定位完全不合啊。 出手就是显锋境界,一把大斧硬是斩出了几分剑气,着实让人腹诽,不过百姓看得热闹,只觉得剑气纷飞,刀光剑影,甚是精彩,谁管他是不是假打? 卢照临也是眉头紧锁,他看得出来,眼前这汉子应该是个高手,还该是为练剑的,如今看似声势隆隆,不过却是破绽百出。 以他的聪慧,自是一瞬间就是看出了一点儿门道,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便是舞了个剑花,一瞬间向前逼出十几步,斩出上百剑。 大斧汉子身上毫发无伤,却硬是被他的剑势逼下了台。 卢小公爷胜的潇洒随意,台下喝彩之声更胜,不过卢照临却是觉得不光彩,脸上发烧,心道这是什么事儿。 薛仁海和李富贵虽然对这件事早就清楚,但是看着那卢照临手上上下翻飞的剑光,以及身影游动间带起的残影,也是惊得张大了嘴巴,在底下跟着喝彩。 柳山也是压下了自己心底跃跃欲试的冲动,虽然眼下这个环境很适合他在武林中扬名的本意,但是对手只有显锋境,他也不想胜之不武。 相比,在擂台另一边的李文硕却是点了点头,他的眼力比之柳山更胜一筹,最后这一招,看得出来这持着大斧的汉子也是始料未及。 可以说,卢照临这一场胜的一点儿都不掺水。 就连那持着大斧的汉子也是憨笑一声,一脸悻悻之色,拱手对着台上的卢公子行了一礼,便是转身没入一个小巷子,丢掉斧子,换上重剑,找卢家的管事领赏钱去了。 卢照临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于是便是收剑入鞘,想要下台。 可是这个时候,观战的人流如潮水般分开,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卢照临皱了皱眉头,人们让开这条路,是下意识的,但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感受着那股森冷的杀意,顺着道路看去,只见一个黑衣戴斗笠的高大汉子缓步上台。 看着黑衣人脸上的铁面,卢照临虽然不敢小视,却也浑然不惧,笑着说道:“晴天白日里带着个铁面,阁下是不能见人,还是长得太丑?” 此话一出,倒是没有人觉得过分,上台比斗,又不是江湖切磋,本就是来挣名气的,谁不说两句讥讽瞧不起对手的话。 可是对面那人,却只是双拳抱在胸间,微低着头,似乎连看都没有看他,就那么站在那里。 李文硕看着场上那位天下第二杀手,眼睛微眯,轻声说道:“有点儿意思。” 卢照临也是一声冷哼,长剑出鞘,发出一声嘹亮的剑吟,凛冽剑气外放十几尺,顷刻间便是到了屠夫身前。 屠夫并没有声势骇人的用护体罡气硬挡,强行利用境界碾压对手,而是伸出了一只手,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卢照临的剑尖。 任那剑气如何躁动,仍是逃脱不了那两根手指的束缚。 可是越是这般,反而越加震撼。 卢照临瞳孔微缩,一下子便是看出了两者之间的差距之大,不愿恋战,想要飞身后撤认输,毕竟面对宗师境界的高手,任他百般手段使出,最后也比不过是徒增笑料。 可大概是有些不耐烦,屠夫并没有给卢照临飞身后退认输的机会,身子如移形换影般向前一进,便是一招贴山靠撞的卢小公爷吐血倒飞在台下。 一群家丁恶奴惊得连忙上前扶起吐血的少爷,虽然伤势并不重,但这这群奴才哪里知道这么多,只知道都吐血了,少爷要是有点儿什么闪失,他们都得跟着抵命。 可是还不待他们出声叫骂,就被围观的群众给挤了出去,喝彩之声如同浪潮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屠夫依旧一句话不说,就那么站在擂台之上,也不走,似乎在等待下一位挑战者。 无惮的风的呼叫,各种叶子从树梢飘落在空中撞击和掉下的声响交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灼心的杀气,肆无忌惮,渐渐地,连周围的动静也是小了下来。 屠夫就那么独立于高台之上,于是西街附近,所有看着他的人都安静下来,如刀在喉,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第318章 铁甲覆面 看着台上那人,薛仁海也是竖起了大拇指,同时心中也是留了个底,轻声说道:“卢家公子是显锋圆满境界,能如此轻易胜之,怕是已经到了玄彻的宗师之境吧。” 一旁的柳山也是跟着点头,眼中露出些许热切,笑着说道:“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玄彻境界,是位真正的高手。” “高手自然是高手。”李富贵也是眯了眯眼,倒不是如何吃惊,说道:“这人前阵子,一直混迹在天机阁的所在,和天机老人的关系不清不楚,卢家公子虽然厉害,但毕竟太过年轻,和这样的凶人作对,确实是太过勉强。” 薛仁海眼中露出向往之色,可是想着自身的状况,又是不住摇头叹息,无奈的说道:“能够有机会见识到这样的高手,今天也算没白出来,不过看这样子,很难有人有资格挑战这位高手啊。” 听到这话,一旁的一些听众也是纷纷点头,不过柳山却是不乐意了,无可否认,上面那人确实很强,不过没有资格挑战,这话说的就太满了吧。 可是他正要说话,就听得空中传来一声暴喝,只见一青衣老者踩着众人的肩膀飘飘然而至,尚未站稳,便被李富贵一眼认了出来。 即便是一向沉稳的他,也是有些激动,眼中闪着硕硕光芒,笑着说道:“两位兄弟,看好了,今天怕不是要有一场恶战,眼前这位是卢家的老供奉,据说已经闭关十几年,真没想到,为了维护这么一点儿颜面,卢家可是真是下了血本。” 转瞬间,场间的死寂便是被打破,不过李文硕却依旧兴致缺缺,这老者虽是玄彻境界没错,甚至还是玄彻中境,但是结果依旧不会有任何变化。 这屠夫的实力,即便是自己,都要正视认真,一个不小心都可能栽了,更何况一个已经气血老迈时分才踏入玄彻境界的人物。 解下腰间的酒壶饮了一大口酒,笑眯眯的从身边卖吃的小贩摊上抓起一把果干儿,随后在小贩惊喜的眼神中,扔下两块儿碎银子,便是继续抬头看戏。 相比台上的那些和自己无关的争锋,这些看准人群,商机,挑着担子卖吃食的小贩才是这长安城真正的主流,也是整个中原的主流。 但是这些再怎么样,一时间也无法影响台上的对决。 那老者上台,瞥了屠夫一眼,皱了皱眉头,发现自己竟是看不出对方的深浅,冷声说道:“阁下是何方人士,今日招惹了我们卢家,你不知道后果吗?” 这话用的是传音之法,只有台上二人能听得见。 可是屠夫却是没有什么反应,依旧那么站着,黑红相间的下摆在秋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显得有些懒散,而他自己也觉得很是无聊。 见对手不说话,已经年过半百的卢家供奉也是皱了皱眉头。 一声冷哼,这么多人看着,他身为挑战者的身份上台,却是就在这儿这么站着,台下有性子急且不怕死的甚至已经出声催促叫骂了。 深吸了一口气,周身罡气涌动,冷声说道:“既然阁下甘当哑巴,那么今日不管你背后的人是谁,都休怪老夫手下无情了!” 说完,便是贴着地面化作了一道白色的影子,对着那道如山松一样立在原地的黑衣身影,就是一掌拍出,转瞬间狂风呼啸,就是把擂台上的灰尘一扫而空! 台下瞬间传来阵阵惊呼,和先前的卢家小公爷比起来,这老供奉一出手,瞬时间就是高下立判,单是这股声势,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了的。 此时已经调整好了气息,只是还略微咳嗽的卢照临看着这一幕却是皱了皱眉头,对手表现的太过淡定,虽然知道自家供奉的厉害,但是他还是下意识的觉得,对手会赢。 果不其然,众人惊呼之声刚起,声音还未散出,飘散的灰尘刚刚打起第一个卷儿,场中便是出现了变故。 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便是发现家中老供奉那拍出的一掌被对手抓在手里,轻轻一拧,随着一声惨嚎便是五指尽断,看得台下众人也是颇为惊愕。 怎么回事,这人不是卢家的老供奉,压轴的底牌吗? 难不成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假高手不成?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是,这位卢家的老供奉还是败的太快了,手掌被扣住之后,还想着反击,却是被屠夫一脚踹在胸间,恰好阻断了他运行的真气。 一口气没喘上来,便是吐了一大口鲜血,两眼发黑,随后便是被一脚踹了出去,败的比方才的卢照临还快。 拍了拍手,四下里瞅了一眼,终于说话了,声音稚嫩,听着年岁绝对不大。 “还有谁?” 没有太多豪情壮志,他极为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然后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李富贵似乎也是被惊住了,他自然不会以为国公府家的老供奉虚张声势,那么只能说,眼前这个家伙太强了。 薛仁海的心思倒是没有李富贵那般沉重,他们虽然负责监视长安城的游侠,但说实话,袁之善手底下做这事儿的人也不少。 只是看着那带着斗笠,轻松打败两位卢家高手的人物,下意识的自言自语道:“这辈子,我要是能像这么威风一次,那就值了。” 身边传来一阵破风声,两人一怔,下意识的转头望去,可是却是空空如也,不禁也是有些疑惑,再抬头看向了擂台,于是张大了嘴巴。 只见台上多了一人,那人身形高大,一头黑发竖在脑后,身着青色麻布衣衫,腰佩长剑,看着面相平平,却是年轻的厉害。 “柳兄!快下来,那人不好对付!” 薛仁海急了,只觉得柳山和其余那些常见的游侠一样,遇到个可以出点儿名头的机会就丝毫不愿意错过。 可是这黑衣人又哪里是好招惹的,人家玄彻境界的高手上去都是吐了好几口血,吃了个大亏,你上去不得转瞬间就骨断筋折。 正当他急的就要爬上擂台的时候,柳山转过头,冲他轻声一笑,说道:“薛兄弟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你就在下面好好看着,看兄弟我如何教训这厮。” 听到这话,薛仁海和李富贵皆是一怔,不明白柳山为何会如此自信,却也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李文硕看着这个熟悉的面孔,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在长安城遇到了这位朋友,看他的样子,实力也是突飞猛进,竟是已经踏入了玄彻境。 而且修为不低,不过若想挑战这屠夫,凭借这些,怕还是不够啊,真不知道柳山有什么隐藏的手段,学了柳青前辈几分本事。 柳山没有看见李文硕。 虽然自他跳上擂台后,没有去看对手,就拱着手对着四周百姓施了一礼,笑着高声喊道:“各位父老乡亲,在下蜀州剑阁弟子柳山,在此先向各位见个礼。” 此话一出,相比于之前黑衣屠夫的冷漠,踩踏众人而过的卢家供奉,就是让城中百姓见识到了第三种性格的高手。 大家既然是看热闹,那也都是给足了面子,连声叫好加油助威,喊着姓柳的,你别说赢,若是能撑上三招,洒家定要让你名震长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云云。 不远处甚至有人开了盘口,赌两者输赢,不过大家加油归加油,压屠夫赢的人却是比之柳山这边多了一大半。 没有办法,毕竟柳山的年纪摆在那里,实在太过年轻了,而剑阁这一代,也没听说过什么了不起的天才。 所以看着这赌桌,开盘口的那人也是后悔,可是赌注竟然已经开了,反悔的话是要剁手的,咬咬牙,又在一旁开了一桌,不赌输赢,赌这剑阁的年轻人能撑上几招。 柳山注意到台下的事情,有些气恼,不过当他转过身,望向屠夫的时候,屠夫也是微微抬头,上下打量了他两眼。 第319章 我好闲啊 屠夫双手垂在身侧,就那么极为自然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动作。 不过柳山却是更加的谨慎,方才在擂台下,虽然也能看出对方的厉害,可是直到面对面,他才是感受到那股堪称恐怖的杀气。 不过他却是并不害怕,准确的来说,他很兴奋,觉得世间可堪一战的高手还真是不少,几天之间就是连着遇上了两人。 但仅是一瞬间,他就放下了这些无聊的心思。 俯身,冲刺,反腕,拔剑,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即便是到了玄彻境界,柳山的剑法依然没有太多的变化,简单犀利,却又繁杂异常。 和柳青剑中的古意不同,柳山的剑,从剑招到剑意,无处不透露着一股子闲散意味。 就如同他从蜀中一路闲逛到了长安城一样。 这一剑刺出来,观看的人群瞪着大眼睛,心中却是无多少紧张之感。 连带着呼呼刮着的秋风都少了几分萧索。 屠夫有些意外,眼前之人虽说境界不如自己,但是这份剑道修为却是极为艰深,隐约间竟是已经达到甚至已经超过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但也只是觉得有点意外,并无丝毫的慌乱。 铁剑临身,屠夫只是抬起了一只手,手上覆盖着漆黑的手甲,顺着手腕儿延伸,一直到绣袍深处。 场间隐约能够听到一声低喝,声音沉闷迟钝,宛如被一层层乌云紧紧包裹着的雷电。 拳剑交击,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情,两人便是交错而过,未待众人反应过来,两人又是黏在一起,拳脚和铁剑之间,残影不断,火星四溅,一时之间竟是难分高下。 不时窜异而出的劲气在擂台的大青石上炸出一个又一个空洞,石屑乱飞,惊得众人连忙后退。 薛仁海和李富贵也是张大了嘴巴,本以为这柳山只是一个普通游侠,就算是剑阁弟子又如何,剑阁最近这几十年,除了柳青,就没出过什么特别有名,能让人叫得出名号的人物。 可是看着眼前这位,周身罡气舞动,剑气雄浑,钟灵毓秀,哪里是一个普通游侠,分明是一个玄彻境界的武道宗师! 可是知道了这一点,他们反而更加心惊,如此年轻的武道宗师,当今天下,除了武当和昆仑两派,连五大门派之中都没有如此年轻的弟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看出了两人眼中的惊骇之色,可是随后又急忙把头转了回去,宗师高手之间的比斗,饶是两人不会武功,也是丝毫不愿意错过。 擂台上二人有来有回,可是台下观战的李文硕却是皱了皱眉头,因为他看得出来,屠夫虽然出手,但是并未动用全力。 准确的说,他只是在观察柳山的剑术。 这一点,台上柳山也是清楚地很,他能够感觉得到,对手每一击,无论进宫还是防守,都留有了不少余力。 可就是这样,自己仍只是能勉强维持场上的节奏在均衡之态,不敢有半点儿的松懈。 对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的多! 想到这一点,柳山眉头微皱,虽然还有些底牌,可是他觉得,自己即便倾尽全力,也未必能赢。 也是,人家那身装扮,要冷酷有冷酷,要杀气有杀气,一身行头看起来就不是来当被自己打一个狗吃屎的配角的。 想到这里,柳山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便是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多少劲儿来,因为他自出山以来,稍微正式点儿的比斗,就没有赢过。 于是乎,柳山开始划水。 屠夫眉头微皱,因为剑上传来的那种森然压迫感低了不少,虽然力量速度,甚至于剑招的精妙都没有少上半分,但是却对他毫无威胁。 冷哼一声,拳头上的杀气便是越加浓重,如山压顶。 他虽然只是陪对方玩玩儿,但自己终究是个杀手,说是冷血无情,杀人无数,一点儿都不为过。 如果对方再不认真些,他不在意,就在这大街之上,当着长安百姓的面儿,当场打死这个小子。 反正他什么都不在乎。 柳山旋身躲过一拳,凛冽的劲气擦着他的腰身划过,腰间瞬时间生疼无比,估摸着掀开衣襟,皮肉早已一片红肿。 对手的招数开始变得杀气凛然,突然间,就是变得极具压迫性。 柳山调整了一下呼吸,也是跟着出剑,不敢再有丝毫大意。 从小到大,他像其他的剑阁弟子一样,五岁开始学剑,八岁开始铸剑,铸剑十年,练剑又十年,可是自己这个人,还是和他手中的剑一样。 虽是好剑,但却不是名剑,默默无闻。 虽是好人,但是却没有姑娘疼,依旧形单影只。 难道这年头当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想到这里,柳山不禁有些气恼,可是这一走神儿,便是被对方一拳砸在胸口,虽然罡气缭绕,抵抗了一瞬,但仍是连退十余步,吐了一大口鲜血才止住身形。 此刻他已经到了擂台边儿上。 台下又是一阵乱哄哄,不过却不是因为柳山受伤,而是因为方才的赌局,柳山何止撑过了三五招,这会儿时间,三五十招都有了。 于是乎,赢钱的人拿着钱走,继续到那边压输赢的地方接着赌,输的人则是对着台上的柳山破口大骂。 勇敢的长安人才不会在乎你是什么样的高手,皇城根儿上,天子脚下,你要是无缘无故伤人,多高的高手也得被关进刑部大牢受审。 柳山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颇为烦躁,瞥了屠夫一眼,冷声说道:“真是晦气,我还有一剑,你若能接下,我便认输。” “你可以直接认输了。” 屠夫的眼瞳古井无波,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柳山,这下子连眼中的兴味儿都没有了。 柳山长出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便是拉开了架势,明明没有太大的动作,空气中却是传来了急切的剑鸣声,越来越响亮。 屠夫瞳孔微缩,他的耳力很好,自然是听到了这股剑鸣,但是正因如此,他才知道,这剑鸣声不是来自对手,而是来自四面八方,足足数十柄剑。 台下卢照临也是吃惊的厉害,因为他腰间那把伴随他十年之久的名剑“白药”,此刻竟是随着台上之人拉起的剑势不断颤动,似乎想要脱鞘而出! 有这种情况的不止他一人,还有周围观战的几十名剑客儿,甚至包括李文硕。 不过碎牙只是略微震动了一下,便是安静了下来,抚了抚剑柄,李文硕甚至能够感受到剑中龙魂的那种恼怒,脸上也是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 自己这位柳山兄弟,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看来当初柳青老爷子说的都是真的。 “先天剑胎?”屠夫沉声问道。 “谁知道呢?”柳山摇头一笑,抬手便是一剑刺出。 第320章 相逢分外匆匆 一剑出,空气中的颤鸣声也就跟着消失了。 随之而起的是一声嘹亮的剑吟。 剑吟清脆悦耳,却又繁杂宏大,犹如数十人齐声高歌前朝诗仙的绝美诗歌。 这里没有数十人高歌,却有惊呼不断,数十把剑凌空而起,把把都是剑气四射,吞吐剑芒数尺有余。 这一瞬间,柳山的脸色有些苍白,手中刺出的剑也慢了几分,变得有些沉重。 屠夫站在那里,没有理会空中的数十把剑,只是看着柳山手中的剑尖儿,安静的等待柳山把这一剑的威势拉到最大。 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空气似乎都有些凝稠,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下一个瞬间,数十把剑凌空而至,缭绕的剑光充斥了十丈大小的擂台,几乎将这片地方彻底湮没。 台下众人,除却李文硕和几个不明身份的人之外,皆是被眼前这个场景震撼的一塌糊涂,下意识的连连后退,仅是一瞬间,便是在人群和擂台间空出了一些距离。 剑光飞舞了整整十息的时间,才堪堪停下,这时原本平整的擂台就像是用铁爬犁犁过一般,再也找不到一块儿完整的地方。 屠夫静静地站在那里,双脚没入废墟之中,手指之间隐约有鲜血滴下,但是身形依旧稳当。 对面的柳山,却是脸色苍白的厉害,拿着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有些苦涩的说道:“你还真是厉害啊。” 听的这话,屠夫点了点头,他确实很厉害,即便号称同境无敌的先天剑胎,这一剑道中帝王般的体质,也没能战胜他,这确实值得骄傲。 但是屠夫的心情却是没什么波动,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有点儿意思的对手,一场无聊至极的战斗罢了。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天机老人今天会让他来这里,因为那个逍遥侯李文硕,还是街边角落里的那几个黑衣人? 不过他还是说了一句无比诚恳的话:“如果你境界与我相仿,这一剑我未必接的下来。” 不是几十剑,只有一剑,方才柳山也说了,他还有一剑,要看对手接不接的了。 结果对方接下了,所以他就输了。 柳山无奈的哀叹一声,收剑入鞘,施施然下了擂台。 这下台下的长安百姓也是看出了究竟谁胜谁负,炸开了锅,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那几十名丢了剑的侠客。 他们不敢去找柳山的麻烦,连忙挤过人群,去寻自己的利剑,一时间,长街之上尽是叫骂声,叹息声,接连不断。 柳山下台,薛仁海和李富贵也是连忙靠了过来,打算好好请这位宗师级的大高手吃一顿酒,来表达一下自己的仰慕之情,可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是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三位,好久不见。” 三人微微一怔,抬头一看,异口同声的说道:“李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人生本就是离别的集合体,每一次相遇,如果总是草草而过,那么人生不过短暂如白驹过隙。但如果每一次相见都搞得太过隆重,人生又会长的有些无聊,甚至会让人心生烦闷。 不过幸好,几个人都是一些许久没见的江湖闲人,各自有着各自的烦恼,即便遇见,不过也就是像老朋友一般找个地方喝酒吃肉吹牛皮。 既然遇见,正巧临近中午,许久没见的几人也是一路杀向了最是奢华的天福酒馆儿,打算好好地喝上一顿。 作为一个高档人士消费场所,天福酒馆儿这种地方,对于朝中的普通百姓基本上是不开放的,老百姓们也不会闲得蛋疼自讨没趣的来这儿。 不过这里倒是时常出现一些风靡长安的闲散扯淡事情,例如某个穷书生鼻青脸肿的被几个恶奴从楼中赶出,仍涕泪直流的哭喊着某某大人,快把自己那青梅竹马的小娘子放出来。 或者说,某位打扮极为华丽的贵妇,带着一大帮子人气势汹汹的冲进酒楼,就是把自家那在朝中权势极重的老大人和他的小情人光着身子就给拖了出来。 这些事情,都是让闲极无聊的长安人津津乐道,茶余饭后,聊得唾沫横飞。 按理说,这种地方,无论有着多高的背景,既然在天子脚下,怎么都不会瞒过刘烨的眼睛。 按照他的性子,为了不影响长安百姓的淳朴之风,早就应该贴上封条,抄没财产收归国库。 不过现在,可能是因为自从刘烨登基之后,天福酒馆儿每月主动缴税,从无缺漏,一下子成了长安城的纳税大户,为城中商贾做了个代表,起到了模范作用,所以刘烨暂时还没有动他。 走进楼内,几人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腰间也是有几个小钱,于是乎,就在二楼找了个包间。 花了足足上百两银子,虽然心都在滴血,但是大老爷们儿的,只要面子上过得去,谁都不会说那扫兴的话。所以,大家又是点了五盘大菜,两壶好酒,大声喊着不醉不归之类的话。 天福酒馆儿的一楼,一般只是招待城中富商,为了区分身份,所以二楼所在就成了城中官员的专属地,即便再有钱,没有个一官半职在身,也是上不来这二楼。 楼中生活,也说的上是纸醉金迷,不说酒菜皆是奇贵无比,这儿不是青楼,但是你想要女人,不说专门从事此行当的歌姬,就算是良家女,只要你手中银钱足够,也有人能给你迷晕了弄来。 不过上次书生的丑闻曝光之后,酒楼再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也是收敛了不少,不会那么直接,都是间接的用些逼良为娼的手段,方便处理后事。 至于三楼,也是最高的一层,据说比之皇宫也只是矮了三尺,一直很是神秘,从未对人开放过。 不过今日,三楼那唯一的雅间儿之外却是站了两名神情冷冽的护卫,皱着眉头,鹰一样的眼睛不时扫过四周,也是让酒馆中的客人来了兴致,不时讨论着那楼中究竟是何人。 奈何隔着竹帘,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影子。 此时刘烨坐在这似乎比他的寝宫还要华丽的房间内,一双眼睛扫过楼下欢闹的人群,看到那些平日朝会里一个个哭喊着向自己要钱的官员,眉头青筋微皱。 再看向一楼的那些商贾的时候,眼中便只剩下了赤裸裸的厌恶。 他的对面是齐王刘茂,那个男子依然像当初一样,着一身漆黑蟒袍,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陛下,区区一座酒楼,还到不了让您动怒的地步吧。” 刘烨转过头,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商贾之家,与民争利,朝廷官员,一个个也是骄奢淫逸,我的好叔叔啊,你是不知道,我这个皇帝当的是真的累。” 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侄子,刘茂表面上笑容满面,实际上心里则是警惕的很,今年江南三州之地,税收少说也有几百万贯,比以前多了两成有余,瀚州一带,今年也是没有叛乱之事发生,饿死饥民比之往年少了一半。 可以说,刘烨在位仅仅一年的功夫,看似什么都没有做,可是文治上面的成就,就已经超越了先帝刘焱十七年的功绩。 可是即便如此,他在皇宫里的探子还是察觉到,内府的财务还是一副入不敷出的样子。 国库中的钱财,尚未经过户部,便被几道隐秘的圣旨拨发到了边疆,变成了军费和全新的军备。 “陛下若是看不惯,下决心整治就是,一年不成,我们就三年,五年,陛下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听的这话,刘烨一笑,摆了摆手说道:“我也就发发牢骚,朝廷正在用人的时候,这些官员,有些即便犯了错,我也舍不得惩罚他们,不过以后如何,就看他们自己了。” 刘烨眯着眼,带着笑,可是刘茂却是从他的话中品出了一股子寒意,试探着问道:“陛下,有什么事情也别都自己扛着,多跟这些家伙说说,也让他们尽一下臣子的本分。” “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哪里有什么事情,来来,今日是给皇叔接风洗尘的,怎么又扯远了。” 第321章 青楼来的正大光明 刘烨跟刘茂叔侄俩在楼上打着马虎眼,李文硕四人则是轻松的很,事先说好,不准动用内力,几个人便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李文硕虽然最近酒量见长,但是那里比得上这三个酒囊饭袋,薛仁海和李富贵是从小到大练出来的,而柳山这个,纯属就是天赋,两斤北山倒下肚,愣是只是脸有些红。 而李文硕早就双眼朦胧迷醉,人虽坐在那里,心思却是已经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 酒能乱性,所以佛家戒之,酒能养性,所以仙家饮之,古人云,有酒时学佛,无酒时学仙。 李文硕觉得自己既不是仙家也不是佛门弟子,张口打了个酒嗝,便是抬头看着房梁,识念下意识的便是扩散了出去,笼罩了整个酒楼。 习武之人,一般不会随便动用识念去探查别人,否则若是被人察觉,总是会惹得别人恼火。 李文硕现在就是如此,惹得很多人都皱了皱眉头,识念也是探了过来,发现是一个醉汉之后,多半只是冷哼一声,但也有人愤而起身,却是又被同伴拉的坐了回去。 这一切都落到了李文硕的眼中,但是他并没有在意,只是眯着眼睛,仰面朝上,似乎是在醒酒。 肥胖的富商拍着桌子。 猥琐的官员捻着胡须。 鹅黄衣衫的女子留着眼泪。 年轻的皇上眼中放着凶恶的光。 这一切不在他眼中,却又一幕不拉的落在他的眼中,他的心里古井无波,胸中却是直欲喷火。 他觉得这是酒烧的,烧的他浑身发冷,胸口却是又像是有一团火焰,心脏似乎直欲爆开。 薛仁海和李富贵也是喝了不少酒,有些头晕,却还是清醒,看着眼前这依旧老神在在的柳山,一个个也是不信邪,轮番的跟柳山拼酒,觉得自己练武练不过你,喝酒还能喝不过你? 侯爷都被我喝趴下了! 李文硕没有趴下,只是躺下。 但也差不多。 秋风吹过窗棂,发出呜呜的啸声,扯动了风铃,清脆的声音混杂在这片鬼蜮中,竟是分外好听。 “那位兄弟,若是在这般肆无忌惮,休怪古某得罪了。” 声音冷淡,透过识念传了过来,明明隔着十几丈,却是只凝结在了这细小的房间内,来回回荡,惊得薛仁海和李富贵手中海碗摔在了地上,美酒撒的到处都是。 柳山却是似乎早有准备,并没有什么反应,继续往碗中倒酒,只是瞥了一眼那始作俑者李文硕,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想自己这兄弟究竟在想什么? 还是在想那罗姑娘去哪了,亦或是在想那夜华小楼中独自弹琴的初冬雪。 李文硕不知道,也不管柳山在想些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胸口真的有团火在烧,无论是真气还是先天一气压过去,都没有半分的作用,似乎要将他燃成灰烬。 但实际上,他又知道,那里什么都没有,自己只是多喝了几口酒而已。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自己当初陷入天魔旗剑的幻境中一样,脸上硬邦邦的,仿佛又戴上了那惨白饰黑纹的面具。 他本就烦躁,莫名恼火,此刻听得这声音更是怒不可歇,随手抓起一坛美酒便是对着那声音的来源掷了过去。 古不是大姓,可是在长安城中,却是一个比较稀罕的姓氏,族中人数稀少,但是却个个能文能武,黎阳边关,甚至就有一位极为有名的将领姓古。 这位自称古某的人有着玄彻境界的宗师修为,想来也不是一般人,看着那个带着呼啸劲风而来的酒瓶,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是江湖同道请自己喝酒。 他有些恼怒,劲气在空中化作一只大手,便是抓向了那坛酒,想要抬手给掷回去,砸他个头破血流。 可是劲气触碰酒瓶的一瞬间,酒瓶便是爆裂开来,飞射的碎瓷片自然无法穿过他的护体罡气,可是散落的酒气却是撒了个满头满脸。 古千行怔在原地,作为古家这一代的掌权人之一,实在有些不敢相信,竟然敢有人对他做这种事情。 琥珀色的酒水顺着他鼻子下的八字胡缓缓流下,气的浑身都在发抖。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说的还真是没错啊,一坛好酒,糟蹋了,啧啧……” 正在这时,耳边却是传来了这一惋惜的声音,不禁心中更是恼怒,转身便是要看看,又是古家的哪位对头,胆敢如此公开的嘲讽他。 可是一转身,却是有些惊愕,发现不知何时,那还在十几丈外对面包间里的那名醉汉,竟是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随着一声响彻酒楼,中气十足的惨嚎,和几声杀人了,杀人了的慌张叫喊,天福酒馆儿便是彻底乱了。 胖胖的富商惊恐的钻到了桌子底下。 猥琐的官员顾不得穿上刚刚脱下一半儿的衣服,匆忙下楼。 **的女子手里抱着鹅黄色的衣裙,独自一人躲在床脚哭泣,嘴里念着情郎的名字。 年轻的皇帝眼中闪着错愕和恼火。 黑衫的王爷却是兴致勃勃,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去。 李文硕自然没有杀人,他一手拎着残破的椅子腿儿,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家伙,觉得没有见过对方。 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想,一个玄彻中境的高手怎么可以弱成这个样子,竟是被自己这般一板凳就放倒在了地上,双眼一黑,便是没了声音。 还不解气,拿着半根木头对着那锦衣华服中年男子的屁股又是挥了两棍,留下两句问候对方祖宗的亲切话语,觉得心中火焰这才消了几分。 口鼻间哼唧了两声,有些得意,转身朝着三楼之上的雅间儿竖了个中指,便是拎起一壶好酒,甩衣拂袖而去。 身后惊恐异常的薛仁海和李富贵也是连忙跟上,不愿意待在这个是非之地。 就连柳山也是瞥了一眼那脑袋上有着一个大血包的古家高手,也是暗暗咋舌。 一板凳下来,就像个江湖混混一般,就是击破了一个宗师级高手的护体罡气,将其打的人事不知,自己这兄弟果然没变,做起事来还是那般狠厉,毫不拖泥带水,瞻前顾后。 刘茂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略微有些惊愕,心道这逍遥侯还真是胆大包天,肆无忌惮到了极点,再转头看向自己这位大侄子。 那脸上表情真的是五味杂陈,说不上生气还是别的什么,只是看这情形,无人知道皇帝在这里,那么皇帝便是不在这里,在也不在。 那么也就不存在冒犯这一说。 刘茂想的很多,从兄弟反目到皇家的御人手段,脑海中可谓是精彩至极,一个凄惨的故事已经悄然成型。 可是刘烨却仅仅是沉默,望着李文硕离去的方向,回想着那个竖起的中指。 “是在笑话朕的选择吗,是在教朕怎么做吗?硕哥儿,你还真是天真的厉害,一点儿都没有变。” 刘烨心里这般想着,又默默的喝了一口酒,然后把手中的酒壶从楼上摔了下去,正好砸在一个衣衫不整的官员头上。 随着哎呦一声,那猥琐官员便是抱着头蹲在地上,脑门儿鲜血直流。 刘烨整理了一下衣衫,面容冷峻,对着一旁的老太监吩咐说道:“今天我跟齐王喝完酒,天福客栈就封了吧,这种地方,还不如青楼来的正大光明。” 第322章 血亲之说 查封天福酒馆儿可不是个小事情,起码朝中非常多人的利益会受到损失,但是他们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因为长安城中,有胆子有资格做这事的只有一个人。 别说出言反对,这个时候,一个个也是能撇就撇,仿佛这天福酒馆儿背后的东家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李文硕走得不快,虽然满身酒气,却是步伐稳定,丝毫没有一点儿醉酒的样子。 不过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随着一声沉闷的号角声,霜华菊赏这一节日便是开始了。 起床之后,有些迷蒙的看着房中景象,头疼欲裂,以他那强大的识念,脑海中的记忆竟然只停留在了从天福酒馆儿出来,此后便是一片空白,连自己怎么回的府都不知道。 洗了把脸,没一会儿就是有人轻扣了两声房门,识念一探,是柴胡。 “进来。” 房门被吱嘎一声推开,柴胡端着冒着热气的汤水走了进来,看到李文硕醒来,脸上也是喜笑颜开,说道:“侯爷,你可算是醒了,真是急死小的了。” 李文硕示意他把醒酒汤放下,往里面一瞅,黄澄澄的汤水里面悬浮沉淀着橘子,莲子,青梅,还有山楂片,闻着就是甜腻腻的,应该还加了不少的砂糖。 端起来喝了一大口,觉得喉咙之间那种火烫感消了几分,这才说道:“我不过是多喝了点儿酒,你急什么?” 看着柴胡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文硕怔了一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瞬间变得有些警惕,试探着问道:“我喝醉之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也没有什么,都是一些小事。” “说!” 李文硕一挥手,张口又是喝了半碗,发现这东宫里的醒酒汤味道还真的不错,回头问厨子要下配方,让家里的厨娘跟着学一下。 柴胡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侯爷回来的时候,去了一下首辅大人的府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据说,走的时候,一向待人和善的首辅大人站在自家大门前破口大骂,丝毫不顾文人形象。” 听的这话,李文硕倒吸了一口凉气,皱着眉头说道:“我记得我喝酒的时候,还跟着三个人呢,他们去哪里了?” 柴胡苦笑两声,实在不想亲自在侯爷面前揭侯爷老底,若是侯爷恼羞成怒揍他一顿,他也得挨着,可是又不敢不说实话。 “侯爷,就是那三位公子把侯爷送来的,来的时候鼻青脸肿,小的打听了一下,好像就是在拉你的时候被你打的。” 李文硕不想说话,端着醒酒汤的手抖了一下,又往嘴里灌了一口,脸色也终于是平静了下来,说道:“幸好是袁之善那个家伙,虽然跟他不是多熟,但好歹也认识,回头去给他道个歉就行了。” 抬起头,看着柴胡低着的头,李文硕微微一怔,试探性的问道:“还有?” “侯爷,您还殴打了巡街的武侯,说他们整日里不干正事,就知道在这长街之上纵马狂奔,调戏良家妇女,事后还把人家给扔到了臭水沟里。” “还有没有?”李文硕骤然间觉得自己脸皮该厚一点,好歹也是一个正了八经的侯爷,醉酒闹事应该没什么吧。 “额,半夜宵禁的时候在朱雀大道上纵马而行,溜着几十个武侯在后面骑马追您,还高喊着,这长安城中,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李文硕捂着额头,忽然觉得头疼欲裂,觉得今日还是不出门比较好。 柴胡看着李文硕通红的脸,也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说道:“侯爷,霜华菊赏已经开始了,大家都已经出门了,您要不要也去看看?” 李文硕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去玩儿吧,脸都丢尽了,哪还有心情看菊花。” 柴胡也是闻言退下。 李文硕却仅仅是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喝光了那晚醒酒汤,用筷子把里面的果干都夹出来吃掉后,随意的运行了两个周天的功法,便是感受不到丝毫的醉意。 出门之后,他没有去见任何人,而是御剑飞到了云层之上,俯瞰皇宫,最后找了一个最高的楼阁落了下来,吹着凉风,没有喝酒。 偌大的皇宫里,除了值班的侍卫和一些隐世修炼的强者之外,也是一副热闹的景象,各宫的妃嫔在一大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徜徉在那平日里连多看一眼都不会的各色菊花海里。 不过这里却是没有什么人,远离后宫,除了楼下驻守着几个侍卫之外,官员们估计都回家玩去了。 但还有一个,也没在做什么繁杂的事情,只是在整理着杂乱的文稿,自从李文硕到了这里,整整一个时辰过去,就没停下过手中的动作。 李文硕觉得很有意思,于是问道:“霜华菊赏,这样的日子,你怎么不陪家里人,反而留在这种鬼地方。” 听的声音,闰客也是一怔,抬头向上看去,只看到了那森然交错的梁柱,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继续整理文稿,冷声说道:“我不想回家里,我家里也不喜欢我回去。” 这是什么话,李文硕心中这般想着,却也知道家家都有本儿难念的经,就也不再追问,笑着说道:“那你可真走运,如此清闲。” 说着便翻身从屋顶下来。 闰客瞥了他一眼,随后便是记住了这个轻浮的公子,轻笑了一声,说道:“这说法可还真是新鲜,阁下光说我,又怎么不回家里陪着亲人,霜华菊赏的日子里,血亲之人不在身边,总归是有些不吉利。” 李文硕无奈的摇了摇头。 闰客转过身,没有看他,身边似乎有着永远都干不完的活,轻声说道:“怎么,阁下不信阴阳卜卦这等玄学?” 李文硕瞅了他一眼,看着闰客衣袍上洒落的墨迹,说道:“不敢不信,不过也不敢深信。” 闰客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卜卦这种东西,天机老人算的,其实和路边算命先生算的没什么区别,天机在被人算出的那一瞬间就变了,终究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事情。” 李文硕转身靠在栏杆之上,风不大,但百尺高楼之上,风却也是不小,在耳边呼呼的刮着。 “你不知道,我在这世间,已经没什么血亲之人了。”想到这里,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接着说道:“当然,现在身边的那些人,和血亲之人也差不多。” 闰客没有管李文硕的后半句,依旧面无表情的答道:“血亲之人尽皆不在,说起来,你还比我走运的多,只不过姻亲之人,虽无血缘,但也算的上血亲。” 李文硕听得这话,笑了一声,说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 “那你如何得知我已经成婚?” 闰客白了他一眼,像是看一个傻子一样,说道:“像你这般二十多岁的男子,又是朝廷中人,基本上孩子都能下地跑了,再说你腰间那白玉佛坠,阴柔无比,紫色丝带也就罢了,还骚包的系了个兰花结,分明就是女子之物。” 李文硕被其说的满脸通红,却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地方,怎不能再把对方打一顿,否则的话,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得罪了个遍,以后长安城他也不用来了。 只不过,他还是有些恼火,冷哼了一声,说道:“夫妻之间,虽说最是亲密,但是血亲之说,总归是有些偏颇了。” 听的这话,闰客思考了一瞬,便是回答说道:“如果她怀了你的孩子,你们的骨血交融在了一起,诞生了一个全新的生命,那么说是血亲也不为过了吧。” 第323章 秋月何时了 此话一出,李文硕也没有多想,只是又想起了罗九衣,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境况如何,只是任他怎么想,估计也不会想到,罗九衣此刻已经挺起了大肚子。 瞥了两眼闰客手中的文稿,尽是些看着就让人头晕的线条,顿时就是没了兴趣,于是便是说道:“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建这么高的楼,还真是劳民伤财。” 关于这个有些弱智的问题,闰客觉得自己没有回答的必要,于是心安理得的继续沉默干活。 可是想着,自己这里除了那些同样不怎么爱说话的同僚,便是只有一个袁之善算是客人,还十天半个月不一定来一回,弄得自己这么大都没什么朋友。 可是又一想,交朋友这种事情似乎太过浪费时间,他的时间很紧,朋友什么的还是少点儿为妙。 李文硕不知道这年轻人在想什么,只觉得他与自己以往见过的那些人都不太一样,比李绝仙多了几分尘世,比天机老人少了几句话。 可是怎么看,李文硕都不觉得他比那两位差,只不过眼前这人不练武,不修道,着实是有些可惜。 “你叫什么名字?” “闰客。” “瑞中来客,真是个好名字。” “没那么寓意,只是一味中药,清热去火。” 李文硕也没有感到什么不好意思,只是没听说过京城里有哪户人家姓闰,但也不去多想,百家姓他都还没有背齐,只是笑着说道:“我叫李文硕,交个朋友,怎么样?” 李文硕,闰客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三个字,总觉得自己听过这个名字,却又记不清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听说过,所以皱了皱眉头。 看着对方沉默,李文硕苦笑一声,心道你这人还真的是个怪人,如此会驳人家面子,难怪这大过节的,还独自一人在这里收拾案牍。 李文硕也不说话,就是独自凭栏,吹着秋风,心中一片宁静。 过了一会儿,闰客也是靠了过来,眉头微皱,说道:“交朋友可以,就是以后你少来打扰我。” 听的这话,李文硕不禁也是被气的笑了,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又不是漂亮姑娘,我来打扰你做什么,再说等几天这节日过去,我还得带着一家老小回自家封地过日子,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闰客点了点头,说道:“如此最好。” “你怎么不忙了?” “我累了,再说我也不喜欢做这些事情。” “那你还做。” “总是闲着有些无聊。” 李文硕觉得自己这辈子,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种怪人,跟柳山一样,那种大块儿吃肉,大口喝酒的多好,可是奈何,身边这种怪人还真是不少。 “今天晚上赏月,若是家中不便,不如就去东宫,我暂时住在那里,人还不少,应该挺热闹的。” 闰客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只是抬头看了看天,又掐指算了算时辰,说道:“今晚确实是个赏月的好时候,不过若是观赏月亮,这里位置要好得多,而且,人多,你不觉得太吵了吗?” 这回换做李文硕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轻声说道:“这么高的地方,你还指望有人来给你送月饼不成?” 闰客不是傻子,相反,他是世间少有的聪明人,只是或许因为太过聪明,所以才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出来,也懒得出来。 …… 雁门山上,三只畜生依旧像往常一样,那般毕恭毕敬,只不过却是少了几分畏惧。 眼昏似秋月笼烟,眉自如晓霜映日,但是当这美丽的眉毛一挑,微微皱起的时候,这股忘记已久的恐惧便是再次升起,如阴云一般压在心头。 罗九衣看着头顶的那轮明月,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句酸诗,不禁也是有些恼火。 她在做月饼,可是手底下这几块儿黑乎乎的东西,着实不像是人吃的,所以她也就没吃,随手丢给了几个畜生,便是回到屋中,继续看着那瓮。 瓮里炖着山上捉来的野山鸡,味道香醇,咕咚咕咚的白汤看着就是沁人心脾。 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这手鸡汤,炖的还是颇为不错,比之碧水楼中的大厨也是丝毫不差。 伸手抚摸了一下肚皮,感受着腹中那个小生命有力的踢踏着,即便冷漠如她,脸上也是下意识的露出了母性的光辉。 想了一下,觉得孩子生下来,起名字这种大事总要跟孩子他爹商量一下,但是这么回去,是不是不太好,她不想扯上那么多的因果。 …… 瀚州的大地上,虽然这两年好转了不少,但是平民百姓家里,还是一副吃了一顿没有下顿的样子,自是没有心情去过那什么节日。 只是知道富商或者那些大富大贵的家里面,或者可能有这个传统。 安静的山道上,清风吹拂,田地里多得是赤裸的男子或妇女在地里面劳作,已经感觉到了些许寒冷。 时不时的有男人进山给自家孩子寻一件过冬的皮草,便是再也没有回来,这种事情颇为常见,女子难过了几天,便是继续坚强的生活。 否则不光是她的孩子还是她,都不一定能撑过这一个冬日。 冈峦起伏,杂树丛生,远远望去,碧绿苍翠之间,偶尔还隐藏着一处两处断壁残垣,山腰里是丛密的竹林,靠近山脚,在平坦的地面上分畦种着桃树,挂满了小小的桃实,青得和叶子一样。 走在寂静的山道上,衣衫破烂的男子一双紫眸炯炯有神,却又带着几分疑惑。 略带寒意的山风吹过山道,顺着他的胸口吹了过去,仿佛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轻咳了两声,惊起了林中的鸟雀,脸色也是变得苍白了几分,似乎有些烦躁,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如今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凛冽的杀气扩散而出,山林瞬时间安静下来,虫鸣鸟叫,连带着那些碧绿之间的淅淅索索尽皆不见。 似乎是太久没有吃东西,腹中有些饥饿,便是自顾自的向着一旁的林子里走去,那里趴着一头斑斓猛虎,颤颤巍巍的伏在地上。 男子眼神中极为平淡,轻轻地把手放在了这吊睛白额大虫的脑袋上,没见有什么动作,下一刻,这猛虎便是没了声息。 若是让猎人见到,这么一张完整的虎皮,一定会激动的发疯。 可是男子不是什么猎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衣衫破烂,脸色苍白的他看起来摇摇欲坠,弱不禁风,可是那没有十几名衙内制不住的大虫却是到了死亡,也没有敢反抗一下。 仿佛眼前站着的东西,给它带来的感觉,远比死亡更让它恐惧。 这是来自深渊的恶魔。 第324章 凡尘仙 月亮庄严地大步迈向天空。 李绝仙看着眼前死掉的老虎,身体上还透着温热,皮毛依旧散发着油亮的光。 他有些迷惘,觉得自己忘掉了一些东西,不是很重要,但是很必要。 比如眼前的老虎已经死掉了,可是他却忘了怎么去吃掉它,在他的记忆中,吃的东西不是这个样子的。 皱了皱眉头,单手拾起两三百斤重的老虎扛在肩上,便是顺着山道走去,不时就是见到了一户人家。 茅草搭成的棚子缝隙里填塞了一些泥巴,连家徒四壁都算不上,只能说是有个安居之所。 家里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站在茅草房的外面,听着里面女子那哼哼唧唧的呻吟声,以及男子那粗重的喘息声,李绝仙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却是没有什么反应。 识念下意识的探了出去,无论是女子那白嫩的大腿还是裸露的胸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没有动,因为觉得自己需要这对男女帮自己做饭,于是安安静静的站在外面,准备等房中的那对男女完事。 过了一会儿,随着女子一声长长的呻吟,一切都已经停了下来。 又是过了一刻钟,房中的这对男女竟是还没有完事,光着身子在那里温存,不过可以看出来,那女子有些不太情愿。 她长得很漂亮,即便比之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是差不了多少,而这汉子虽然不丑,但是面色蜡黄,长得也不是多好看。 但这些李绝仙管不着,他等不下去了,因为他现在很饿。 所以他轻咳了两声。 然后房子里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一对男女都在穿衣服,女子甚至还幽怨的推搡了男子两下。 过了一会儿,一男一女从茅草垛中爬了出来,身上还有些凌乱,女子低着头,脸上臊的通红。 男子看着李文硕身上破烂的衣衫,刚想破口大骂,可是一抬头,却是看着一沉静的虎头盯着他,一时间也是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连连后退。 “老虎,有老虎!” 听着男子的话,女子也是惊愕的抬起头,看着那头猛虎,脸色也是瞬间变得雪白。 只不过她的反应要比那男子好一点,看着那扛着老虎的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对地上坐倒惊恐的男子喝道:“怕什么,一头死老虎而已。” 说着便是抬起头,对着李绝仙福身行礼,笑着说道:“这位壮士可真是神勇,不知来此有何事情。” 这处事态度可丝毫不像什么小门小户,李绝仙这样想着,看着强自镇定的女子那颤抖的双腿,把老虎扔在地上,轻声说道:“把这东西处理了,给我弄些肉食,虎皮什么的都归你们。” 听的这话,方才那男子连忙起身,似乎不敢相信有这等好事,连连出声答应,围在他身边点头哈腰,还让李绝仙放心,他最拿手的便是做菜。 虽说看着男子的丑态,女子脸上露出了些许嫌恶,但是这一点,她却是相信的,当初他就是用一手好菜,几句花言巧语,便是把她这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从高门大院里骗了出来。 现在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李绝仙感受到了女子的伤感,却也不在乎,只是吩咐那男子动作快一点儿,拒绝了女子到棚子里歇一歇的邀请,便是来到了一旁的溪水旁。 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直到丝毫不挂,残破的衣衫随意的洒落在周身,皮肤白嫩,肌肉虬结。 那男子双眼正在对着老虎冒光,自是没有注意到,可是那女子却是看得满脸通红,鼻息都跟着重了几分,想着这男子真是的,竟是不避讳一点。 他站在小溪边出神。 深邃的目光藏在袅袅的烟气中,不知所踪。 那皎洁的月光却已经早早爬上了他洁白挺拔的脊梁,用银光闪闪的热情努力将流连不去的污点儿通通扫光。 他一步步走入小溪,带起哗啦啦的水声,溪水逐渐没过他的膝盖,胸口,乃至额头,最后把他整个人吞没。 男子此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瞳孔微缩,转头与女子对视了一眼,皆是能够看出对方眼中的惊愕。 “愣什么,还不赶快收拾,过一会儿神仙哥哥出水了,看还没弄好,有你好看的。” 虽说听得自己的女人叫别的男子哥哥,这汉子心中有几分不痛快,但是却也不敢反驳。 因为他从未见过世间有这般好看的男子,心底里也是下意识的把对方当成了神仙,能打死老虎,又能潜水入河,足足一刻钟的时间不见踪影,不是神仙是什么? 说不得就是溪水里的龙王! 李绝仙不是龙王,赤裸着身体,脚踩着鹅卵石,一步一步的走在河床上,所到之处,小鱼小虾尽皆瑟瑟发抖。 白嫩的手掌伸进了河底的淤泥中,拽住了一根铁链,略微用力,一个古旧的铁箱子便是被他拉了出来,随后他便回到了岸边。 男子此刻不知到了何处,也不知道他那瘦弱的身子是如何拖得动那只两三百斤的猛虎。 女子却是满脸通红的走到了李绝仙身边,福身行礼,一句话也不说,却也不走,只是时不时的抬头瞥上两眼。 李绝仙现在还没有穿衣服,面对女子的目光,却也不在意,也不避讳,就是那般直接的打开了那个铁箱子。 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女子瞳孔微缩,小手掩着嘴巴,差点儿惊呼出声。 箱子打开,透出一股古旧的腐朽气息。 里面的物件儿虽说颜色暗淡,但是女子却也认得出来,那些都是黄金,甚至不只是黄金,是古物,值大价钱的古物。 李绝仙却是没有在乎这些,抬手在箱子里翻腾了一下,便是从箱子底部抽出了一件儿略微潮湿的白色儒袍,看着虽然华贵,却也不是如今流行的样式,用内力蒸干,便是穿上。 穿好衣服的李绝仙眉宇间的冷漠带上了几分儒雅的书生气,看得女子满脸发烫。 汉子这个时候也是回来了,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一身好衣衫的李绝仙,又看了一眼自己那满面潮红的女子,不禁也是一愣。 心想着这女人果然是个骚货,自己刚走一会儿,竟是与这神仙做了那种腌臜事情。 不过他虽然恼怒,这个时候想的却更多是借这个女人跟这位神仙讨更多的好处,那一箱金子自己可算是看得清清楚楚。 虎肉很糙,不过却是大补,特别是碗中这鲜美的虎骨汤,让许久没有吃肉食的男女二人也是吃的差点儿咬到了舌头。 夜半的时候,李文硕再一次的拒绝了男女二人的邀请,没有选择住进茅草屋中,只是静静地坐在小溪边上,身边守着那箱自己并不在乎的黄金,举头看着头顶的明月。 他的耳边响起了淅淅索索的声音,是那赤裸搂在一起的两人在说话。 男子说,虎骨汤中下了大剂量的麻沸散和断肠草,饶他是神仙也是在劫难逃,只要杀了那个小白脸儿,金子就是我们的了。 女子面色惊恐,但是事情已经做了,很快就是平静下来,虽然还是有些恼火,但却已经再跟男子说事后要如何如何了。 两人叽叽歪歪的耳语说的热切,李绝仙却是觉得有些无聊,还不如水中的游鱼有意思。 一男一女从草屋中出来,显得有些鬼鬼祟祟,见场地空旷,四下里一看,接着银白色的月光清晰的看到了那个背影。 出尘飘逸的不像凡人。 男子有些惊恐,难不成真的是神仙,吃了那么多的断肠草,竟然还一点事情都没有,这哪里还有人的样子。 “仙长?” 男子小心翼翼的试着问道。 李绝仙不太想回答,却又觉得不太好,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二人,惊人的威压从天而降,目光炯炯,宛若真正的神明! 一对男女惊恐的慌忙下拜。 李绝仙脸上没有什么怪异之色,只是对着他们躬身行了一礼,轻声说道:“感谢二位的这顿饭,我吃的很饱,伤也好了不少,只不过就是断肠草放多了,有些拉嗓子。” 听的这话,男子浑身都在发抖,无论如何他都不敢抬起头,去与那个男子对视,其中的恐怖几乎让他发疯。 女子却是咬咬牙,一狠心便是直立起身,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刀子一刀捅进了男子的后颈,似乎还觉得没有死透,又是捅了几刀,直到那男子瞪大着眼睛倒在血泊之中,才侧身倒在一边,大口的喘着粗气。 李绝仙饶有兴味的看着,想看看这女子究竟打算怎么干。 还没喘两下,女子便是跪在地上向前爬了两下,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故意的,衣衫一下子松了开来,露出白嫩的酥胸,惊惶的说道:“仙人,民女本是惊桃县县令家的大女,后来被这贼人掳走,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到了仙长,才有机会手刃此贼,民女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女子哭着,把头埋在地上,不愿抬起,从李绝仙的角度,却是恰巧能见到她裸露的酥胸。 过了一会儿,李绝仙才开口说道:“这么说,你还挺可怜。” “望仙长怜惜,奴婢愿意追随仙长,伺候您一生一世。” “但你说谎。” 女子面容惊愕。 “你是自己愿意跟他出来的。”李绝仙平静的说道。 女子有些惊慌,连忙说道:“小女子当时年幼不懂事,受了这贼人蛊惑……” “花言巧语动春心。”李绝仙这般想着,觉得果然就是这档子事情,弯下腰,伸手捏住女子的下巴,眼睛从额头直看到那张迎头小嘴,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笑了一声,说道:“长得倒还算凑活。” 女子发誓,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般美丽的笑容,即便是当初宋家有骗她出来的那些情话,加起来也不及这笑容万一。 时间在此定格,女子怔怔的样子也是就此定格。 李绝仙抬步走在月光里,秋风之中,满地的冰屑之上是一个满身霜雪,跪倒在地上,栩栩如生的女尸。 第325章 血月亮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十五,月亮依旧又圆又大,赏花赏月无秋香。 整个长安城中一片欢乐。 薛仁海和李富贵二人还有公务在身,这个时候别人在玩乐,他们却是忙的不可开交。 至于柳山,这个闲人白天里和李文硕说了几句,这个时候就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按他自己的话说,他就是一个天生的游子,只能懒散的浪荡在世上,于尘世中悟剑,适应不了这种温馨日子。 李文硕很无奈,骂了他两句,便是由他去了,说实话,自己心里对于柳山,也是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其他的一种什么别的情绪。 闰客也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李天一恭恭敬敬的跑过去,给他递了一个月饼,他接了过来,便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显然对这种吃食没有任何的兴趣。 李文硕哀叹一声,便是一个人在那吃月饼,鸡蛋馅儿的,其间味道让吃惯了五仁月饼的李文硕直皱眉头,可是周围的其他人却是吃的津津有味。 可是本着绝不浪费的原则,李文硕还是吃了个干净,之后便是发誓绝不碰那堆月饼一下。 他也发觉了,自己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变成自己所想的那样,那样不现实,也没什么意思,一切顺其自然最好。 大家想吃鸡蛋馅月饼的吃月饼,想欣赏皇宫风光的欣赏皇宫风光,想看月亮的看月亮,顺便在研究一下一旁的北斗七星也不错。 只不过这大好时光我想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个三人你们凭啥不让? 李文硕看着被陈依依夺走的酒壶,无奈哀叹。 一时间悲愤交加,拂袖而去,转身上了房顶,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巧的酒壶,得意的笑了一声,便是小口的开始品着。 感受着皇宫之中那一道道冲天而起的精气柱子,李文硕也是暗暗咋舌,单是玄彻境界的高手,他发现的便是不下几十位,这还单单是隐藏在皇宫之中的。 朝廷的力量,堪称恐怖,无论多么强大的武林势力,在这股力量面前,都显得有些不够看。 据老黄说,太玄楼打探的消息,如今武榜之中,排在第一位的那个百里川红就是皇宫里面活着的一个老妖怪,相信即便李绝仙在世,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李文硕对这人很有兴趣,虽然早就知晓了破军境界的关键就是在于掌控天地元气,他也接触到了不少天地元气,可是他却还是遇到了瓶颈。 这个时候,前辈高人的指点往往是一针见血的。 这个年头,破军境界的前辈高人还真的不好找,虽然他也认识两个,身边的老黄还有瀚州的世无双。 但是这两人,能说的都跟他说了,确实也是收到了很大的启发,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多多益善。 长安城里总是不平静的。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热闹的街市背后,总有那么一两个光亮照不到的角落发生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肮脏事情。 例如哪家出门游玩儿的小姐被几个地痞拖进了巷子里,赵家的小儿子被人贩子拐走了。 同样有很多人不过这个节日。 例如来长安做生意的胡人,他们没有八月十五的霜华菊赏,只是觉得这个时候,皮草香料什么的卖的比平时更多,一个个也都跟着庆祝。 刘天星住在蜀王在长安城的老宅里,怀中坐着燕来楼的妖娆歌姬。 当着众人的面儿,把手粗暴的伸进歌姬的胸围子里,揉的生疼,可怜的歌姬眼中闪着泪花,却也不敢吱声。 看着这一幕,陈远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对这位蜀王世子意见颇大,不过对方是世子,而他只是蜀王的义子,两人之间地位的差距实在太大。 就连这次前来长安,他所要做的也就是充当刘天星的护卫。 几个常年留在长安的管家精心的操持着家务,然后递上了一盘儿月饼,但是两人并没有什么食欲。 蜀中险恶,常年阴云,即便是十五的天气里,也没有多少机会能见着月亮,自然也不会过这长安的富贵节日。 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义父那样的枭雄人物,怎么会生了这么一个草包儿子。 刘天星不知道陈远在想些什么,但是却也猜的出几分,笑了一声,啃了一口苹果,说道:“听说昨日西街之上的擂台,有一个名叫柳山的剑阁弟子,不知道陈二哥知道与否。” 陈远点了点头,虽然坐在椅子上,礼数却是丝毫不缺,拱手说道:“我事后去看了一下,确实是那柳山没错。” 刘天星一拍手掌,笑着说道:“还真没想到,出门千里之外,还能遇上故乡人,陈二哥,你说,这个时候,再让你去挑战他一次,能否胜的过他?” 陈远看着刘天星眼中的笑意,有些疑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过依照以前的经验,这个草包嘴里说出来的主意,就没有一个靠谱的:“如果传言属实,柳山真的晋入了玄彻境界,甚至一手剑道可以做到同时御剑数十柄,那么现在的我,对上他没有半点儿机会。” 听的这话,刘天星倒也不意外,毕竟陈远还是显锋境界。 就像陈远了解他一样,他也同样了解陈远,这颗父亲为自己埋下的棋子,他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对陈远知根知底,而陈远了解的,却只是他的表象。 “陈二哥还真是谦虚,那好,就给我们这位同乡留点儿面子,不过那李文硕,却是不能放过了,蜀州之时不知道他是谁,如今知道了,敢让我如此丢面子,不让他掉层皮,我就不姓刘!” 看着刘天星狰狞的样子,陈远嘴角微动,忍不住说道:“这逍遥侯可是货真价实的宗师高手,武榜上有名的存在,别说此次出行没有带多少府里的高手,就算是带了,也未必是那李文硕的对手。” 刘天星轻笑一声,绣袍一挥,蜀中锦缎犹如银河般铺展开来,笑着说道:“陈二哥,这世间之事,可不都是靠武力就能解决的,等这两天节日过去,早朝之上,我定要参他一本,让他知道,跟我斗,即便他武功再高,这天下也没有容身之地!” …… 李文硕打了个喷嚏,有些心神不宁,眼睛看向瀚州的方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闰客盯着月亮,瞳孔之中忽然蒙上了一层血色,微微一怔,掐指一算,眉头也是跟着皱了皱。 “血月亮!快看,血月亮!” 不知是谁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兴奋的喊着,大家也都是纷纷出门,争先恐后的看这多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当秋风扫落了树叶,又急送浮云掠过天空之后,月亮便似乎在苍穹飞驰,月色虽是一片血红,不过月光照耀着的地面,却还是银光闪闪。 长安人民都是勇敢而无畏的,他们或许相信鬼神,却不会太过的畏惧,这一切,跟李青山说过的那句:心中无愧事,鬼神敬而远之。有莫大的关系。 城内热闹异常,没人去管皇帝是否会因为这件事心生疑窦,或是那钦天监官员会因此彻夜难眠,只是想着,这月亮真是稀奇。 城外,天机老人面前的盘子里摆了一个咬了一口的月饼,听着小楼外诸位老友吵闹兴奋的声音,不禁也是笑着摇了摇头。 他眼睛不好,抬头也看不清楚,却也不用看,因为他知道血月亮是个什么样子。 这血月亮他小的时候见过一次,那一次,瀚州发了大洪水,邱兴江溃堤,沿岸死了好几万人。 他侥幸偷生,此后虽然安逸,可是到了如今,再次看到这血月亮,他心里仍然有些慌乱。 挥手在青松木的地板上撒了三个铜板,看着卦象,怔了好一会儿,才唉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算错了啊。” 第326章 罪大恶极 慌乱的感觉缭绕心头没有多久,便被一股纯净的剑意给压了下去。 接下来的三天,过得很是平静,一大家子人把整个长安城都逛了一遍,东西也买了一大堆。 下到小孩子的玩具,糖果,上到精美的玉器、金簪、古董、丝绸,除却物价颇贵这一点,被陈依依吐槽了老一会儿,就还有吃遍长安这个目标没有达成。 欢快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快,三天的日子一下子就是过去,这三天里,李文硕见了一面薛仁海,没有见到袁之善,也没有见到刘烨。 三天之后,城中的菊花都散了去,没有打扫干净的街道上,仍然能够看到一些零落的花瓣,亦或是几只被踩落的绣花鞋。 黎阳在外的藩王很多,但其中最出名,权力最大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牢牢把握住南方水师的齐王刘茂,如今亲身来了京城,像着陛下证明了自己的坦坦荡荡,赢得了朝野上下的一致好评。 另一个,就是独占蜀中千里之地的蜀王刘丰了。 相比刘茂,他可就是谨慎的多,借口身染重病,路途艰辛,虽有心前来,身子骨却是不争气,于是乎,就是派了自己最器重的儿子刘天星,来这长安见见世面。 谁都知道这是借口,却是没有一个人戳破。 一轮红日从晨雾中跳了出来,万道霞光照亮了城墙,也染红了晨雾。 晨雾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地退去,世界顿时清晰了,皇宫被镀上了一层赤金色。 群臣慢步走在大殿前的白玉广场上,从高耸的台阶上远远望去,一个个交头接耳,打着招呼,就像一只只蚂蚁一样涌向大明宫。 刘天星独自一人,穿着黑色的朝服,是他老爹以前的旧蟒袍,他虽不是藩王,但是朝廷允许他穿这件衣服上朝,也算得上是无上的恩典。 周边一个个花白胡子的大臣围绕在他的身边,不时诉说着对于他的赞赏,颇有当年刘丰在朝时的威风样子。 刘天星虽说自然不会相信,却也被一大堆足以当他爷爷的人给哄得晕晕乎乎的。 没有想到,自己那老爹离京这么多年,竟然在朝中还有这么多的人脉。 此次来京,虽说他代表的是蜀王刘丰,可是论地位,却是完全没有资格和刘茂站在一起,毕竟这位虽说并不比自己大多少,按辈分却是他的叔叔。 至于正前方黄金龙椅上,背靠那辉煌五爪金龙图腾,身着金龙袍的表哥,上次见面还是在四五岁的时候吧。 刘天星这样想着,心中也是一阵唏嘘,不同于自己那位父亲,他虽说这些年并不是表面上那般昏聩,也算得上是韬光养晦。 但是实际上,却是并不认为,自己的老爹,靠着蜀中那点儿家底可以打下来中原,这种想法,在亲身来到长安之后,就更加的强烈。 靠着地利勉强自保还差不多。 他站在刘茂的后面,看着对方高大的背影,漆黑的蟒袍透着一股子肃穆,站在一旁,他就像个小丑。 腹诽了两句,发现刘茂身旁的两位皇叔肥肥胖胖的,长得甚是喜庆,看着就让人想亲近。 “大节刚过,众爱卿也算是忙里偷闲了一回。”刘烨开口了,声音骤然加重:“不过,既然休息了三天,那么从今天开始,也都给我收收心思,黎阳的江山,还需要诸位努力。” 众爱卿齐声应诺,刘天星也是,这个时候若是胆敢露出半点儿别的态度,即便你是藩王世子,也注定会被打入宗人府。 刘家人为了保证家族能永久的存续下去,让黎阳一直姓刘,对于家中的废物,从来没有过半点儿的仁慈。 刘烨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众爱卿辛苦了。” “微臣不辛苦,陛下辛苦了!” 君臣之间,一唱一和,朝堂之上其乐融融,头一回见到这种景象的刘天星,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刘烨说了一些大白话,然后就是往后一靠,轻声说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等了一会儿,户部大臣管英出列,朗声说道:“陛下,臣有事起奏。” “爱卿请讲。” “启奏陛下,前两日过节,长安城中流匪地痞纷乱扰民……” 管英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以小见大,当然,说的直白一点就是小题大做。 平日里流窜在长安城的几个地痞小流氓,到了他的嘴里,若是不除,国家甚至也危在旦夕。 刘天星听得心里分外膈应,觉得这位留着山羊胡的大人,看起来慈眉善目,说起话来却这么危言耸听。 可是再看看其他人,还有上面的那位皇帝,却又都听得津津有味,这才明白,和这些老狐狸一比,自己的道行还差得远。 管英说完了,刘烨习惯性的点了点头,就把事情交给了兵部尚书,那位宋家的青年俊杰,对方也是出声应诺,但估摸着对这事也是不多重视。 又是两位大臣出来说完,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后袁之善又是习惯性的站出来收尾,说一些打圆场的话。 “陛下英明神武,登基两年,各州风调雨顺,百姓生活富足,就连瀚州那连年大灾之地,今年也是……” 然后这个时候,一向看袁之善不顺眼的周公明就是跳了出来,大声说道:“启禀陛下,微臣要弹劾首辅大臣袁之善,宛州西部今年遭受洪灾,瀚州也有三县之地,发生了前所未有的蝗灾,尸横遍野,饿死流民不下万余人,而袁之善,却是对此视而不见,以花言巧语蛊惑君上,其心当诛!” 听着周公明的话,袁之善不以为然,甚至不想反驳,他说的本就是一些套话,自己听着都恶心,辛亏最近他把自己的脸皮练得比较厚。 听着周公明的话,刘天星的眼神有些怪异,心道如此大逆不道,不讨主上喜欢的家伙,若是在蜀州之地,早就被蜀王给拖出去打死了。 刘烨也不在意,象征性的批评了一下袁之善,说是下回不许如此。 见过了一会儿,没有人继续站出来,刘天星心里略微想了一下,便是向旁边走了两步,高声说道:“启禀陛下,臣有事起奏。” 看着这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耍的表弟刘天星,刘烨面无表情,冷声说道:“说。” 感受着那股莫大的威严,刘天星心中一震,却仍是镇定下来,说道:“启禀陛下,微臣要检举逍遥侯李文硕,其罪有三,望陛下严查!” 此话一出,朝堂上没有多大反应,也都猜到了是什么事。 “说来听听,是哪三大罪状?” “其一,仗势欺人,依仗自己所受恩宠,在长安城内无故闹事,败坏皇家声誉!” “其二,宵禁之时,仍纵马狂奔于大道之上,殴打武侯,狂妄至极!” “其三,勾结城中游侠,其心乖戾狠毒,或有不臣之心!” “臣恳请陛下,下旨惩处此贼,以儆效尤!” 话语字字珠玑,言辞恳切,发自肺腑,听得刘烨一时间都觉得李文硕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这时候,让他惊奇的是,朝中有接近十位大臣,也是站了出来,一个个花白胡子,看起来也是德高望重,齐声喊道:“微臣附议,请陛下诛杀此贼,以儆效尤!”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 刘天星嘴角勾起一抹笑。 惩处一下子就变成了诛杀,可惜的李文硕还不在这儿,连为自己辩解一下都做不到。 第327章 风闻奏事 刘烨皱了皱眉头,心中却是没有一丝慌乱,嘴角闪过一丝谁也察觉不到的冷笑,便是面无表情的出声问道:“诸位大人还真是齐心协力,为国朝着想啊。” 一个花白胡子的大臣向前走了两步,他叫晋清,也的确人如其名,是个实实在在的清官,一身家业,全靠朝廷俸禄,连一点儿产业都没有。 按照他自己的话说,不能与民争利,是朝廷里为数不多的穷鬼,这一点,即便是袁之善对他也是颇为佩服。 可就是这样一位大臣,此时却是头一个站了出来,出声说道:“启禀陛下,先前袁大人说的话虽然有些过,却也不错,如今确实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可是这个时候,城中却是出此恶贼,不除不足以平民愤!” 老大人语调升高,当即便是跪倒在地,见状,其余几人也是向前一步,俯身跪下。 刘天星心中发出一声冷笑,这些大人确实是当朝重臣,也是一番老顽固,即便是自己,也不可能依靠利益说得动他们。 可是他有蜀王当初在长安城里留下的一丝渠道,得知了一点,这些大臣,原本是支持靖安王刘秀的,直到此时,还一直在调查着先帝的死因。 这个时候,刘烨的皇位已经坐的稳稳当当,刘天星自然也不会和这群老顽固一起去深究先皇怎么死的,不过利用他们,来帮自己惩治一下这李文硕,却是再好不过, 毕竟这群大臣,在朝廷上要权势有权势,要威望有威望,简直就是传闻中德高望重的典范,也同样是朝廷的忠良砥柱。 即便是刘烨也不能忽略他们的态度。 至于对自己的态度? 他可管不着,事后自己就要回蜀中,天高皇帝远,这辈子都未必有机会再来一次长安,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事情。 刘烨冷冷的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停留在那些跪倒的大臣身上,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位表弟,想着果然还是那个自以为是的蠢物,从小到大,一点儿没变。 不过确实长进了不少,刘烨这般想着,轻声说道:“关于此事,众卿有何见解?” 一时间,群臣面面相觑,大家也都猜得到皇帝的心思,暗地里也知道皇帝和那闲散侯爷之间的关系。 可是皇帝都不想出言得罪那几位老大臣,他们又是哪里敢站出来说话,一个个也都是低着头。 袁之善叹了一口气,他感受到了刘烨的目光移到了他身上,思来想去,觉得这个黑锅还是得自己背,该死的李文硕,下次见面,一定要让你请吃饭。 “陛下,微臣有意见。” 看着袁之善站了出来,刘烨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意,轻声说道:“袁大人,有什么话就说,让朕听听,刚才几位大人口中罪大恶极之人,要受些惩处,你能有什么意见?” “回禀陛下,微臣认为,蜀王世子所说的那三条罪状,完全就是胡说八道。” 此话一出,未等刘烨说话,晋清便是上前一步,大声斥道:“袁之善,你莫要狡辩,此事是不是事实,整个长安城都看的清清楚楚!” 刘烨轻咳了一声,说道:“爱卿先别激动,听听袁大人怎么说。” 袁之善再次向着刘烨一躬身,沉声说道:“陛下,众所周知,逍遥侯本就是一介江湖人,因护驾有功,一人独挡叛军八百余人,这才获得陛下封赏。那么有几个江湖朋友,实属正常,况且只是几个江湖人,这就说是有不臣之心,那么刘天星我问你,蜀王治下三万走卒!雄踞蜀中,是藏得什么心思!” 袁之善怒目而视,然后满堂哗然。 蜀王治下三万铁卫,这全天下谁都知道,却没有人会针对这一点,因为那些铁卫平时就在家种田务农,和乡民无异。 也因为蜀中地势险恶,蜀王一家独大,根本无法解决。 刘天星也是有些意外,虽然听说过这位位高权重,极为受皇帝恩宠的首辅大人,但是说实话,他却是从未将对方放在眼里。 他看得很通透,刘烨或许会将袁之善的官位封到极致,却绝不会给对方封爵,没有爵位的家族,传承不了三代便会没落。 心中冷笑一声,说道:“袁大人,你可不要过于捕风捉影,听信小人谗言,家父这些年来,将蜀中贫瘠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条,何来的不臣之心?倒是袁大人你,我听说,你和那逍遥侯私交甚好,此番如此为他说话,莫不是收了他什么好处?” 这话一出,袁之善只是冷笑一声,并没有继续回话。 可是还没等到刘天星有半分志得意满的样子,便是又有一人站出,说道:“回禀陛下,臣冒死要参这蜀王世子刘天星一本,风闻奏事,肆意攀咬朝廷重臣,陷害忠良,其心可诛!” 冒死当然是假话,可是刘天星的脸色却是不太好,当然不是因为有一个人站出来参他。 而是他察觉到,周围的这些人,在看他的时候,眼神都有些不善。 在场的都是人精,即便是平日里看袁之善最不顺眼的周公明,也是讪讪的退回了人群之中。黎阳文官是一块儿,武官也是一块儿,你污蔑诽谤一个外臣,甚至抄他全家,这些大臣也会当作外事。 既然是外事,大家商讨一下就行了,实在不行,文官骂上两句,有辱一下斯文,武官打上一架也就了事。 可是若因此扯上了他们自己,那可就是触动了这些官员的底线,大家平日里所求的,就是大家一起发财,顺带着在为百姓做点儿实事,防止头顶上的那位砍他们脑袋。 而现在想砍他们脑袋的却又多出来了一个,他们怎能不怒? 显然,袁之善明白这一点,很好的利用了大臣们的心思,也是利用了刘天星常年远离朝堂的无知。 而大臣们显然也是知道袁之善的意思,但是没有办法,这个头不能开。 附议之声越来越多,不一会儿,满朝之上,竟是全部都是参他的上奏,甚至还有说蜀王拥兵自重,企图改朝换代的。 这可真是气坏了世子殿下,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大声的呼喊,企图辩解两句,可是声音却是湮没在众人的声浪之中,死活也传不出去。 人们争相说话,朝堂混乱无比,甚至还有互相看不顺眼的武将厮打在了一起。 莫名的他有些恐惧,有些后悔。 “够了!” 刘烨低喝一声,朝堂立时间安静下来,众人悻悻的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低头扫视了一圈,寒澈的双眸中散发着一股子冷意,轻声说道:“整日里一点儿小事,就闹得朝堂上乱哄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朕的大明宫,而是菜市场呢!没一点儿官员的样子,若无其他事,那就退朝!” 说完,刘烨便是拂袖而去,留下面面相觑的朝廷官员。 刘天星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短短这一会儿,他的背后就已经被冷汗打湿,心脏跳得厉害。 几位王爷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他们是真正的事外人,俗称看热闹的不怕事大,看着此事不了了之,还有一位胖王爷哀叹一声,觉得一场好戏就这么没了。 若来此的不是蜀王世子,而是他们那位真正强悍的兄弟,怕是这一个看似机变的袁之善,在他眼中也完全不够看。 区区一个刘天星,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袁之善长出了一口气,他不管这些,皇帝一走,他也就跟着走了,没有在朝堂之上停留一瞬,回到府中,便是一头扎进了书房里。 看着那些各地呈报上来的折子,他有时候真的有些佩服皇帝的这位草莽兄弟,在这摊浑水趟开的时候,便是选择了置身事外,而自己却不得不给他擦屁股。 因为他在上朝之前,就是得知,霜华菊赏刚刚结束,也就是今日一早,李文硕便是已经带着一家子出了城。 第328章 静女 回家的路似乎比来时还要漫长。 但总体来说,还是一帆风顺的,除了当家的侯爷半路溜了以外。 李文硕觉得自己不是溜了,毕竟自己走的正大光明,甚至也不快,丝毫没有掩饰,只不过没有打声招呼。 他的心里十分宁静,就这么走着,没有目的地,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没有选择御剑而行,而是在路上慢悠悠的晃荡着,一身白衣,长剑负于身后,配上那张白嫩的脸,还真像一个昆仑雪峰外出历练的年轻弟子。 看了一眼手中的白玉佛坠,李文硕哀叹一声,便是一头扎进如丝如雾的雨帘里面。 …… 大雨过后的江南道透着几分温婉还有清新的泥土气息,嫣红的太阳柔和地停在乌蒙蒙的半空,一点点亮起来,放射出刺眼炫目的光芒。 一队上百人,身披铁甲背负弓弩腰挂长刀的骑兵从驿道转入那复杂难行的小路,绕过枯黄成熟的庄稼地,安静沉默的前进着。 披甲的骑兵一旦过百,在黎阳江湖人心中的地位,便是不下于一位货真价实的武道宗师。 阳光照耀下,森寒的铁甲上闪过一道乌光,幸好是秋日,凉风阵阵袭来,否则若是换上七月流火的天气,这盔甲里面跟火炉也是没什么两样。 为首的骑将身形魁梧,斜提了一杆丈许长的大枪,头盔的阴影里面,是一道横跨了半张脸的狰狞疤痕。 黎阳的武将多出身草莽,没有专门习过武,都是从普通的小兵里面捡拔出来的,兵器若无意外,当和普通的军士一样,是一把横练的钢刀。 而有资格,有财力自己打造兵器的,显然也不是一般的骑兵将领,背后不光是有人撑腰,自己也必定有着几分本事。 而且这只骑军虽然看起来疲惫不堪,一个个眼中却又异常的平静,带着嗜血的杀气,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的强悍。 毕竟在这江南道一带,能看到风华州边城所熬炼出来的精锐骑军,终究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 一名斥候从前方策马踏水而来,大声禀报:“将军,管家贼人就在前面十里处,只有二十来个老练的护院,全力奔袭,无需半个时辰我们便能追上。” 听的这话,手持大枪的骑兵将领狞笑一声,眼中闪过一道嗜血的光,说道:“不急,我们北地骑军可不擅长这般长途奔袭,如今却已经不眨眼睛跑了两天两夜,累死了好几头骏马了,传令下去,就地生火做饭,给战马喂足草料,养足了精神,一鼓作气拿下他们!” 距离此地十里之外,雨后那泥泞的小路上,二三十号人神情严肃的护送着一架马车拼命疾驰。 可是道路窄小泥泞,马匹疲惫不堪,就算再如何全力赶路,又如何快的起来? 若不是有一名武艺高强的老仆人用手中铁刀震慑着众人,怕不是这一队本就不是如何齐心的护院早就丢下主家四散奔逃。 此刻听着背后马蹄的隆隆声,转身一看,只见上百名精骑没有拔刀,却是一人端着一架轻弩,俯身趴在马背上,便是冲了过来。 马车周围的众人也是人人脸色巨变,本着为主家尽忠的众人虽然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是禁不住胆战心惊。 已经跑不掉了,众人反而也不再跑,那位为首的年老护院儿策马转身,提着刀看着眼前这名骑将,心中也是一沉。 先前他们趁官兵发难之际,率先救了自家小姐出城,一路护送,倒也没什么问题。 可走了还没到五十里,便是被一队骑兵给撞了上来,一个照面便被那轻弩射下了七八人,若不是自己那位显锋境界的师兄主动留下断后,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拖住了这骑军的脚步,恐怕他们没有一个能活过昨天晚上。 还记得当时,他转身回望,只见自己师兄挥刀劈砍,奋力杀死二十多骑之后,便是被这手持大枪的骑兵将军给一枪挑下了马,带着冲劲儿将他师兄挂在枪尖上硬生生跑了十几丈才停住了马蹄。 随手一甩,枪尖上的尸体便是四分五裂,被那骑将手上的力道震成一滩碎肉。 由此可见,这武将本事远在自己那师兄之上,而师兄的本事又高出他些许,而且就算没有这人,他也没有把握护送着小姐从这一队骑兵中安然逃出去。 “来将通名!” 那名骑兵将领却只是冷哼一声,拉住了缰绳,停在原地,眼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了那辆平淡无奇的马车上,狞笑一声,说道:“管小姐家里的老奴还真是厉害,一出手竟是折损了我部下二十多名将领,即便今日你们不抵抗,把你抓回去这笔买卖我也是亏了,管小姐,这笔账,你打算怎么算?要不陪我们兄弟一百多号人,一人睡一晚上?” 嘴里说着污言秽语,可是骑将的脸上却是冷酷的很,眼眸中带着杀气与嗜血的寒光,他背后的骑兵也是,和他如出一辙。 “贼子休得放肆!” 两名稍微年轻一些的护院怒不可歇,拿着横刀便是策马冲了出去,可是还没奔出两步,便是被嗖嗖的弩箭给射下了马,顿时间便是没了声息。 “马车中的人,给我出来!” 那名骑将皱了皱眉头,冷声喝出了这一句,他本就心情不好,姓宋名槐,原本是风华州东城名将背面虎座下的将领,因为犯了一些错误,被调到了这江南道。 虽不清楚此事的头尾,却也根据双方身份猜了个大概。 眼前这女子名为管彤,是江南道一个小县令家里的女儿,生的分外漂亮,比之十大花魁也是不差半分,不知怎的,这艳名被州牧家的公子听了去。 随后的故事便是分外老套,州牧家的公子想让管彤嫁过去,做他的第七房妾室,被管家的家主婉言拒绝了。 这公子哥儿也就不再纠缠,可随后没过几天,管家便是被查出贪赃枉法,全家之人,女子充作官妓,男子发配去边疆修城墙。 对于此事他也是颇为唏嘘,却也是见的多了,心中便没多少波澜,见众人没什么动静,便是再次吼了一声:“都给我下马,马车中人,我数三声,给我出来!否则我就把你这些忠心耿耿的护院儿全部杀光!” 声音如同雷震,一下子便是唬住了众人。 那为首的护卫冷哼一声,便是策马上前两步,冷声喝道:“哼,贼子妄想,今日若是护不住我家小姐,王某也是愧对我家老爷在天之名。” 可是话还没有说完,便是有两三个人低垂着脑袋下了马,见有人下马,其余人等也是不再犹豫,接连下马,不一会儿,还在马上的除却这位带刀老仆,便是只剩下两三人。 宋槐冷笑一声,抬起抢来指着那老仆,冷声说道:“还不让路,若没你那师兄的本事,便不要在此丢人现眼,杀你,我只需一招!” 这位自称王某的仆人瞬间面如死灰,方才还想趁乱带着小姐往外冲一下,此刻就是绝了心思,但仍是不甘心,死守在这车门之前。 嗖嗖的弩箭破风声不断传来,极为准确的落在那些下马之人的腿上,也没人反抗,一个个也都是极为狠厉的汉子,苟且偷生本就羞愧欲死,竟是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 宋槐冷哼一声,轻声说道:“怎么,管家子弟,都是这般贪生怕死之徒,只许别人为你们卖命,自己出来,为你家的这些仆人牺牲一下又是怎么了?” 老奴大喝一声无耻,知晓自家小姐善良,公子虽然年幼,却也仁义,任他如何阻拦,两人终是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女子一身青花碎布罗裙,虽然才十五岁,却也出落得亭亭玉立,身材凹凸有致,不知是不是为了防止被歹人起了色心,脸蛋儿上涂满了泥巴。 不过看那脖颈之间,露出的如羊脂白雪一般的肌肤,宋槐也是看得出,传言应该不虚,这女子生的大概也是极美的。 可惜了,这样一位传闻中书画双绝的美女子,就要落到州牧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公子手上,沦为床上玩物了。 那小公子却是才十岁出头,也是出了名的神童,怯生生的躲在姐姐后面,有些害怕。 管彤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苦笑一声,然后向前一步,走到了那老仆人的身前,躬身行了一礼,叫了一声王叔,便是擦干了眼泪,冷眼看向了一旁的宋槐。 “将军,今日管彤可以跟你走,但是你要放了我身后的这群家臣。” “我要说不行又怎样?” “那我就死在这里,管家的儿女,没有一个是孬种!”说着便是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估摸着只要宋槐说出一个不字,就会当场自裁。 宋槐眯了眯眼,笑了一声,赞叹说道:“不愧是管大人的千金,说来管大人这事,我也觉得有些蹊跷,事后回去我定然会帮助小姐调查此案,小姐不要冲动行事。” 管彤自然不会信这人的话,可是就在这时,一阵笑声从骑军背后的方向传来:“管家的小姐,李某人前日子在长安见过一位姓管的大人,名叫管英,不知和你有什么关系?” 第329章 白云一片去悠悠 宋槐转头望去,脸上透露出几分狠厉,却是看到一个白衣负剑的锦袍儿俏公子正在缓慢踱步而来。 离此有五十步远,不等宋槐下令,便听得一阵机括启动的声音,伴随着弩箭破风的嗡嗡声,顷刻间便是数十道羽箭飞了出去,密密麻麻,宛若飞蝗。 然而那生的极为俊俏的公子也是没有拔剑抵挡,也没有用什么惊世骇俗的手段,只是随手在空中轻轻拨弄,一道道羽箭便是擦着他的身子向着两边激射而去,落入泥地里,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这一手极为的唬人,宋槐却是冷笑一声,没什么动作,只是盯着李文硕看。 李文硕走进骑兵十步之远。 这些军士虽然吃惊,却也并不慌乱,他们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杀胚,一个个自是知道,再高的高手,面对手中的钢刀也要拜服! 黎阳的骑军,曾经冲死过无数的高手。 无边旷野里,传来一阵连绵不绝的抽刀出鞘声。 然而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白衣公子径直走来,不曾弯腰,不曾低眉,穿行在战马缝隙之间好似闲庭信步。 只是一次次屈指轻弹,空气中传来金属交击的声音,斩过来的铁刀便是高高弹起,雪亮的锋刃之上崩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指甲盖儿大小。 一袭白衣便是这么直接穿过了上百名骑军的包围,走到了距离宋槐和那管家一行人尽皆十几步的位置。 管彤小嘴微张,却又是连忙闭上嘴巴,双颊上透出一丝红晕。 也难怪,李文硕生的虽然俊俏,却也算不得那种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绝世美男子,可是这一袭白衣飘然而来,轻描淡写,当真宛如仙人一般。 看着眼前满脸泥泞,怔在原地的姑娘,李文硕轻笑一声,说道:“问你呢,那户部的三品大员管英,和你是什么关系?” 听得对方说话,管彤也是恢复了状态,试探着问道:“公子和管大人有旧?” 李文硕轻声一笑,说道:“你这妮子,我的问题还没有回答,反而又问起我来了,这么说吧,管英那老家伙欠我一壶好酒,看来今日,他又得欠我不少人情了。” 这话一出,还未等女子答话,一边的宋槐便是狞笑了两声,说道:“这位少侠,你若是想施恩情,今日可算找错了地方,这女子虽然也姓管,不过却是和那京城的管大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否则的话,某家也不会来趟这趟浑水。” 听的这话,李文硕偏头瞥了管彤一眼,只见对方极为苦涩的点了点头,便是知道这宋槐说的大概是真的。 看着女子脸上的苦涩笑意,轻声说道:“谁说扯不上,既然都姓管,五百年前也算得上一家,这个头,今天我出了。” 宋槐一怔,随即面色阴沉下来,大枪在手中一提,沉声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年轻人,我劝你最好识相,可不要跟朝廷作对。” 李文硕勾唇深意一笑,神情懒散,气息松垮,虽然背负长剑,却又像背个书篓的穷酸书生。 如若不是见到方才他闲庭信步,高深莫测的武道手段,估计看见他的第一眼,任谁也不会认为他是一个武林高手。 “你能代表朝廷?” 看着这年轻人脸上的不懈与嘲弄,宋槐也是知道,如果今天想办成这件事,怕是绕不开了,没有回答李文硕这极为无聊的问题。 便是抬头看向了一旁低着头的管彤,冷声说道:“管小姐,你可要想清楚,我也是为你好,管家大罪不管是不是冤枉,如今已成定局,今日或许你能逃脱,但你管家,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兄长,他们却是彻底的完了,但要是你跟我走,跟那州牧家的公子嚼嚼耳根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听的这话,李文硕也是点了点头,这才对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才是拐卖妇女的最佳手段,老是靠武力,也是忒粗鲁了一点儿。 再看管彤,满是泥泞的小脸上透出几分挣扎,似乎已经有些动摇了。 宋槐的眼光何其老辣,以他的心机,哪里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比得了的,只要你有一丝动摇,他便是有把握,单靠这一张嘴皮子把这管家美人给带走。 可是还没等她考虑好,那个先前极为胆怯的弟弟却是护在了姐姐身前,用稚嫩的童音高声喊道:“我江南管家,无论男女老少,生死都不辱管家门风!” 听的这话,李文硕拍手叫好,喜笑颜开,宋槐却是面色阴沉的直欲滴水。 李文硕没有管他,只是低头看着这小鬼,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管青枫。” “可愿随我学剑?”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注意到,这白袍儿公子背上背着一把长剑,即便之前陷入铁蹄包围之中,仍然没有拔出。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管青枫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能救了我姐姐和大家,我就跟你学剑。” 李文硕又是揉了揉这颗小脑袋,笑道:“还真是一个聪明的小鬼,放心吧,之前我既然说了,要为你们出这个头,就断然不会弃你们于不顾。” 此话一出,掷地有声,不过却是没有人怀疑,李文硕会放下这件事不管,周围的那些腿部中箭的护卫,一个个也是越加羞愧,满脸通红。 江湖之上,虽然充满了尔虞我诈,各种阴谋诡计,但是一诺千金,义字当头,却是江湖人的立身之本。 见到这一幕,宋槐冷哼一声,却也没有贸然出手,看着眼前的这个白袍公子:“阁下究竟是什么人,又如何认识的那京城管大人。” 说实话,听说这白袍儿公子哥认识管英,宋槐心中还是有几分犹豫,他背后站着的那人,虽然也是一位三品官儿,但任谁都知道,地方官和京官根本没法比。 李文硕倒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我和管大人一面之缘,将军不用在意,把我当做一个普通游侠就行。” 宋槐皱了皱眉头,没有相信李文硕说的话,但随即也是一声冷笑,心道管你是普通游侠还是朝中的大人物,在这荒郊野外把你一刀砍了,和那些乡野村夫又有什么区别? 秋风沙沙地吹来,染黄了田野,染红了枫叶,带来一丝凉意,裹挟着几分肃杀。 宋槐抬起头,看向李文硕,正巧李文硕也是瞥了他一眼,莫名的心头一震,连带着脚下马儿都惊得退了两步。 李文硕面上再无笑意,冷声说道:“宋将军,我无意伤人性命,就是不想与尔等为难,若是再执迷不悟,说实话,你手底下这一百多骑还真不够我砍得。” 宋槐眯了眯眼,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眼神绕过李文硕,又是看了一眼后面的那个小泥人,哈哈笑道:“今日给你一个面子,宋槐今日出行,未能追捕到贼人,自会回去请罪,不过管家的小娘子,我刚才说的话你可要记着,若是回心转意,就去淮南城找我,随时恭候!” 宋槐调转马头,扬起手臂,沉声道:“撤!” 一百多骑疾驰而去,至于会不会带上一大批骑兵疾驰而返,就要看这宋槐的胆量,以及他背后那人的心思了。 第330章 恩怨事,一剑了 宋槐一走,一行人也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在场的家丁护院也是更加羞愧难当。 未等处理伤口,便是有一身形高大的男儿踉踉跄跄向前走了两步,扯动了伤口,鲜血顺着裤腿儿直往下流,他却也是不在意,低头抱拳说道:“今日之事,洒家实在羞愧,一时间贪生怕死,鬼迷了心窍,洒家没有别的,就一条性命在这儿,主家若是想要,拿去便是!” 此话一出,剩下的人也是纷纷开口附和,唯有那几名没有下马的护院儿冷哼一声,怒目而视,打心底里看不起这群曾经一起喝酒吃肉的兄弟。 管彤心里叹了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躬身行礼:“诸位单靠一身血气勇力,护送我到了这里,已是仁至义尽,小女有如何胆敢怪罪诸位,今后大家便是两不相欠了。” 听的这话,十几名护院儿便是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响头,转身策马而去。 待到他们处理完家事,一群人不知所措,便是望向了一旁跟小少爷说话的白衣男子。 李文硕也是直起身,瞥了一眼以前收起长刀,眼中带着浓浓警惕之意的老仆人,笑着说道:“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不过倒是你们,那宋槐说不定会折而复返,就算不带更多的人,也不是你们挡得下的,不知各位有何打算?” 听的这话,管彤上前走了一步,再次向李文硕行礼,恭声说道:“多谢少侠搭救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原本与护院儿商量,准备从此绕行前往宛州老家,可是如此在大道之上,只要那宋槐回头,以我们的速度必然会被追上,这下还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李文硕点了点头,心道这女子还算聪慧,轻笑一声,说道:“你父亲是不是冤枉的,这一点我不知道,不过你若是想翻案,那么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此行转头去长安城,找一个叫袁之善的,就算他不帮你,也不会任由别人加害于你。” 管彤眸子一黯,她并不知道袁之善是谁,听了李文硕的话,略微有些失望,却还是点头示意,轻声说道:“多谢公子指点,小女子谨记在心,不管家里如何,只要我这弟弟还在,管家就算还在。” 听着管彤话语里的悲伤意味,李文硕轻声说道:“管小姐,刚才我和管青枫管公子已经约定过了,只要我救了你们,他就要拜我为师,跟我学剑。” 听的这话,管彤一怔,连带着那老仆人也是握紧了刀柄,眼睛盯着李文硕,似乎能冒出火来,冷声说道:“刚走了豺狼,又来了虎豹,你究竟是什么人,当真想要我管家子孙断绝吗?” 李文硕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冷声笑道:“我要真有歹心,根本就不用在这里心平气和的跟你们说话。” 管彤惨笑一声,说道:“王叔一时心急失言,少侠莫怪,本来还想请少侠再护送一段儿,如今看来只是我痴心妄想,不过我弟弟势必是不能跟你走的,公子若是真想收个徒弟,我可以代替我弟弟。” “姐姐,不可!” “是啊,小姐,此事万万使不得,若是您真有个好歹,老奴就算到了地下面也不会瞑目啊。” “王叔,小枫,你们不要说了,我意已决……” 他们商量的火热,眼泪一把把的往外掉,李文硕却是脸色阴沉的厉害。 什么吗,自己好心好意出手救你们,到头来,搞得却是我自己像个无恶不作的色中饿鬼一般,轻咳了两声,沉声说道:“你意已决也没有用,我的徒弟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管青枫,是跟着你姐姐还是来给我当徒弟,你自己决定,不过我告诉你一句,逃回老家,专心苦读十年,考取功名为家族翻案,终究只是书中的故事而已。” 管青枫抬起了头,毫不畏惧的看着李文硕的眼睛:“跟你走的话,我就能够报仇吗?” 李文硕轻笑一声,拍了拍背上的长剑,笑着说道:“能不能翻案我不知道,不过若你真是看那对你姐姐意图不轨的州牧家公子不顺眼,一剑杀了便是,没人能拿你怎么样。” 听的这话,管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急忙出声喊道:“侠以武乱禁——” 一句话还未说完,管青枫便是说话了:“好,我跟你走。” “小枫!” 管青枫转身看向姐姐,行了一礼,轻声说道:“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之前我既然答应了师父,便是要履行承诺,我管家还没有那样不讲信义的男儿,此行路途遥远艰深,还请王叔照顾好我姐姐。” 老仆人恶狠狠的看了李文硕两眼,再看向自家这小少爷的时候,眼中便是只剩下了怜爱,叹了一口气,说道:“少爷放心,老奴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必定要保的小姐安然无恙。” 管青枫低头向老仆行礼,这个从前在安乐窝里长大,所吃的最大的苦便是被教书的先生打板子的管家小少爷,似乎一瞬间就长大了,感动的老仆人涕泪横流。 离别这种事情,总是让人伤感异常的,若不是李文硕最后提醒,要是再不走,宋槐极有可能带人绕到了后面拦截,多半还要磨蹭上大半个时辰。 管青枫要到入冬的时候才满十一岁,个子才到李文硕腰间,看着眼前这个突如其来的师父,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就算是行了这拜师礼。 “师父,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李文硕虽说有些不耐烦,但是对自己这个弟子还是满意的很,虽然练剑的天赋一般,比不过自己那大徒弟李天一,却也甚是聪慧。 李文硕轻笑一声,听着天边传来的阵阵嘶鸣,把手指放在嘴边,用力吹了一声口哨,手一招,便是有一只身形雄壮的黑鹰从九天之上扑击而下,稳稳的落在了李文硕的胳膊上。 惊得管青枫连退两步,抬头一看,却是见那黑鹰爪子上端用绸布系了一竹管儿,这才明白这黑鹰是被人驯化,类似于信鸽儿之类的东西。 脸色微红,心道区区一只畜生就吓得自己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亏的他刚才还在脑中幻想着练成绝世剑术,回到城中踹开那州牧府上的大门,宰了那几个恶奴,最后再斩了那州牧家的公子报仇雪恨。 想到这里,也是渐渐上前两步,看着从那竹管中取出一张纸条,静静看着的李文硕,突然发现,自己竟是连这个便宜师傅是谁都不知道。 不禁莫名惊恐。 李文硕倒是没有管自己这小徒弟的惊恐,毕竟后面辛苦的事情还多着呢,行走江湖,本来就不是书中说的游山玩水那般惬意自在。 不过他现在很高兴,一是因为自己这个半路上收的徒弟,再就是因为这封信。 准确的说,后者更多一些。 在长安分别之时,闰客说过以后有事,会以这黑鹰传信给他,可是没想到,自己这才离开没几天,黑鹰便是后发先至找上了门来。 只见纸条上写着几个字:“冒险偷窥天机,算了一卦,当是个女娃。” 李文硕仰天笑了一声,默念道:“当是个女娃。” 一旁支起耳朵听着的管青枫一怔,心道师父难不成是在嫌弃自己? 第331章 你该有一把剑的 黑压压的森林,绿得像一潭碧水。 原始的野林子里,总是充满了豺狼虎豹,蛇虫鼠蚁等各种能够轻松要人性命的东西。 一大一小两道人影在林子里艰难的跋涉着。 当然,艰难的只是管青枫。 他的个子不高,白嫩的小手平时握起毛笔来丝毫不晃,可是此刻握着这三斤多重的柴刀,便是累的气喘吁吁。 这林子诡异的厉害,半夜里可以听到狼嚎,白日里可以看到身材高大,在树林间辗转腾挪的野人,甚至可以见到真正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什么也看不见,却是能听见周围沙沙的脚步声。 若不是李文硕一直站在他后面吹着口哨,东一句西一句的扯着,他相信自己一定会疯。 他发誓,在这林子里,绝对不会再离开李文硕一步,这种想法在浓雾散开时,周围出现的那几道漆黑干瘦,额头有一个小洞的尸体之后更为坚决。 “愣什么呢,快点儿赶路,运气好的话,再有两天,我们便是能住上客栈了。” 听着这话,管青枫倒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腹之间的疼痛,便是一刀砍在前面挡路的枯枝和藤蔓上,一双白嫩的小手早就被锋利的草叶割出了一个又一个血口。 忍着疼痛又出一刀,也是不多心疼自己的手,因为李文硕说了,你出刀时越是犹豫,你所受到的伤害就是越大,现在你的敌人是弱不禁风的小草,它们划伤的是你的手指。 而未来,你所要面对的敌人则是更加凶恶狠毒,稍一大意,他们便是会要了你的命。 况且到了晚上,师父就会拿出那个黑色的小瓷瓶,里面的药膏冰冰凉凉的,涂在手上,据说连疤痕都不会留。 一刀斜斜的斩出,眼前的少年很聪明,几天的时间挥出了几百刀,已经逐渐摸索出了一些挥刀的方法,怎样最省力,怎样不会伤到他那瘦弱的身子。 虽然仍旧很稚嫩,不过李文硕却是很满意,举头向上看了看,树荫里面透出一片惨白,是个阴天,没有太阳。 不过算算时间,估摸着已经到了下午,便是笑着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去捡一些柴火,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了。” 听到这话,管青枫也是不急,外面的秋虫在唧唧地叫,天气干燥,即便是这丛林之中依旧一片碧绿,水意盎然,地上依旧到处散布着一些枯枝。 所以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文硕。 李文硕也知道这小鬼想干什么,苦笑一声,便是抽出背后长剑,雪亮剑光一闪,森然的剑气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来回滚了两遍。 无论是石头还是小草,尽皆是变成了某种碎絮一样的东西,到了晚上,再铺上柔软的茅草,整个人埋在里面,又暖和又舒服,和家里棉花套的被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少年满意的点了点头,便是高高兴兴的去捡柴火了,却也不敢走远。 第一次见到李文硕拔剑,所做的事情不是惩奸除恶,也不是英雄救美,而是做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说实话,他依然有些震撼。 没一会儿,他便是捡了一大堆柴火,李文硕也是不知从哪提来了一只洗剥干净的山鸡,就地取材,在林子里找了些香料抹在野鸡身上。 林子虽然凶险,但是物产也是丰富,由于没有人为干涉,各种珍贵的香料药物,一岁一枯荣,就那么零落在了泥土里,化作了养料继续滋润新的生命。 李文硕找到了一棵野山药,削去外皮,运剑切成十几段,又抓了一把野葱,就着溪水洗干净,随手折了几下,便是一股脑儿的塞到了鸡肚子里。 从包袱里取出一包精盐,拿上一点,均匀的抹上。 “齐活!” 李文硕拍手叫好,一旁的管青枫经过这一天的劳累,也早就忘记了什么君子远庖厨的圣人之言,况且他自己也是觉得,现在自己已经是一名注定要成为江湖大侠的剑客了。 管青枫拿着火折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李文硕教给他的方法升起了火,此时他对李文硕已经十分尊重,虽然李文硕现在并没有教他剑术。 但是却教会了他如何生火,如何分辨野菜,无论教授的是什么,同样都是授业之师。 包上几层芭蕉叶,在裹上泥巴,肥嫩的山鸡便是被李文硕放在了火堆里。 等叫花鸡做好,估摸着还得一个时辰,这段时间也不能闲着,管青枫学着李文硕的样子盘坐在地上,五心向天,按照李文硕的说法,便是吞吐日经月华。 管青枫震惊无比,心道师父竟然会吞吐日经月华这种仅存于不为儒家正统所容的志怪小说中所写的事情,难不成是一只修炼成精的妖怪,否则又怎么会老把他带着往深山老林里钻? 为此,他已经被李文硕揍了不止一顿,理由是他不敬师长,胡乱猜忌。 管青枫正处在好动的年纪,能够在这儿一动不动的坐着,一是因为白天太累,二就是他的腿已经压麻了。 李文硕也知道,任凭这小鬼如何在这里打坐,没有相应的功法,也是感受不到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是他也不在意,依旧要求他跟着做。 即便不能修炼,也可以磨练一下心性。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李文硕睁开了眼睛,眼前的火堆只剩下了通红的火星子,那个树枝,从灰烬里把那个泥球扒拉出来,便是把管青枫拉了起来。 谁知刚拉起来,管青枫便是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发麻的小腿吱哇乱叫,惹得李文硕也是不禁摇头发笑。 泥球干硬,除却被火烧的通红的地方皆是一片漆黑,隐约散布着几道裂纹,李文硕也是不怕烫,手指头就是在泥壳上轻点几下,泥球就是裂开,露出里面冒着热气的鲜嫩鸡肉。 满意的点了点头,两人便是把一整只肥鸡解决掉了。 以他现在的体质,即便没有佛门金刚不坏那种霸道至极的至刚至阳,却也称得上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五感更是敏锐到了极致。 所以即便再黑夜之中,闭着双眼,他依然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 凉风骤起,枯黄的树叶飘飘摇摇地随风漫飞。 铺展在地面上的老藤缓缓伸展,犹如一只只爬虫,空中的飞鸟在惊叫,周围的昆虫在嘶鸣。 即便是不会武功,身心俱疲的管青枫,也是察觉到了周围的怪异,有些疑惑,说道:“师父,这已经快九月天了,怎么还有蝉鸣?” 有问题就要问,这是教他读书的文老夫子告诉他的,李文硕也很喜欢他的这个习惯,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哪来的蝉鸣?” 耳边的蝉鸣声越来越大,可是听着李文硕这话,管青枫一怔,心中突然升起了极大的恐惧,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同样是他从书中听来的。 管青枫躲到了李文硕的身后,抓着他的衣角儿,只露出半个脑袋向周围看去,可是树冠太过浓密,月光照不进来,同样也就什么也看不见。 李文硕手按在剑柄之上,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做的不错,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遇到危险就尽量躲在我身后,可是如果有一天我不能挡在你身前了,一定要学会自己拿起剑。” “可是师父,我还没有剑。”管青枫抬头看着李文硕。 “不,你有的。” 李文硕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里这么平静,是因为自己太过喜欢这个徒弟,亦或是那个‘应该是个女娃’? 管青枫不记得自己有剑,从小到大,以读书人标榜己身的管家,从来就不会碰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 可是看着李文硕的侧脸,他还是下意识的四下瞅了瞅,慌忙从地上捡起了那把已经豁口了的柴刀,警惕的看向四周。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摸了摸管青枫的脑袋,苦笑着说道:“你这孩子,是时候该给你买一把剑了。” “真的吗,师父?” “嗯,一把绝世好剑。”李文硕笑着说道,四下扫视了一圈,眼中杀气化作精芒,犹如实质。 第332章 山中精怪 李文硕曾经有过一个半弟子,半个是现在已经独自游历江湖的铁大,一个也就是李天一,他也都一人给了一柄剑。 确实也都是绝世名剑,是他们这个门派一脉相传,按照李文硕的话说,十几两银子买的呢。 秋天的山风,特别凶猛,那一片黑压压的松林,被风吹得呜呜直响,就好像有千百只野狼在齐声嗥叫似的。 而事实上,周围没有狼嚎,有的只是一阵凄厉的蝉鸣。 周围的黑暗越加浓郁,犹如漆黑浓稠的宛州香墨。 李文硕冷笑一声,高声喝道:“何方妖孽,还不快快现形!” 漆黑空洞的山林里没有传来任何回应,呼啸的山风却是越加暴烈,卷起地上的枯叶,像撒野的泼妇,在山谷里暴跳,在树梢上打滚。 李文硕眉头微皱,眼中掠过一丝狠厉,冷声说道:“不知死活!” 向前一步,将管青枫挡在身后,手中碎牙轻挑,贴着地面斩了出去,森然剑气隐没在黑暗之中,将无数枯枝碎叶化作两截。 剑气扫过只剩下几点零碎火星的灰烬,磅礴的先天一气透过剑气放出,剑尖之前一丝火星湮灭,随后一团丈许宽大的火团炸开,化作满天飞舞的火星。 并不宽敞的空地上温度在急速的升高。 地面开始干裂。 树皮变得焦黑。 被斩成两截的树叶开始冒起青烟。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在下一个瞬间,除却坚实的泥土,四周无处不冒起炽热的金色火焰。 背后管青枫瞪着眼睛望着眼前的一切,随后又抬头看了一眼依旧按剑而立的师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一挥剑,周围就是燃起了大火。 “看懂了吗?” 这是李文硕在发问。 管青枫摇了摇头,双眼迷茫的看着地上那道笔直的剑痕,转头看向四周,漆黑的夜被明亮的火光照亮,燃烧的树干上密布着一道道细小的划痕。 “不懂就对了,不过你想不想学?”李文硕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笑。 管青枫死命的点着头。 就在这时,火焰背后的黑暗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尖利刺耳,像是一名女子的惨叫。 管青枫瞪大双眼,双腿都在颤抖,可是依旧瞪着双眼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充满了好奇。 李文硕也很好奇,握剑的手也更紧了一些。 声音仿佛近在眼前,可是识念向前扫了过去,一百丈内都是没有任何的东西。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方才那道剑看似强大恐怖,却只是先天一气助长火星而成,威势确实隆隆,不过若是对上相同境界的人,则是起不到半点儿的用处。 过了好几息的时间,惨叫声不但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大,渐渐地,变成了某种呼啸飓风一般的东西。 金色的火焰被狂风扯动,在树皮上,地面上疯狂的舞动着。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一脚踢在脚边的包袱上,灰色的布幔瞬间炸开,四根黑色的小旗化为四道流光,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飞了过去。 下一刻,惨叫声停止,周围狂舞的飓风仿佛一幅破碎的画卷,顷刻之间就是烟消云散。 周围一片焦黑,那仿佛要将天地都吞噬的金色火焰也是变成了一些零星的火苗。 看着这一幕,管青枫也不吃惊了,他今天一晚上,似乎把前半辈子所没遇到的奇闻异事都给遇了个遍,吃惊这种情绪,似乎已经有些麻木了。 尤其是看到身前焦黑地面上站着的这个紫衣佳公子的时候,心中就是认定,这世间果然是有妖怪的,只不过这妖怪再厉害,也不是师父的对手。 管青枫看着那紫衣公子左臂上尚在流血的剑伤,如是想到。 李文硕倒是不这么想,先前的手段或许神异,但说白了,也就是像是天魔旗剑所造幻境空间这样的东西。 而且,眼前这紫衣公子的手段,比之天魔旗剑可是差的太多,以至于天魔旗剑一展开,这十丈范围内的幻境世界便是崩塌破碎。 “这是什么邪物,竟是如此之重的血煞之气,难不成,道友也是这山中精怪?可是为何我却看不出来你的真身?” 此话一出,管青枫重重的点了点头,心道果然如此。 李文硕却是微微一怔,抬头看着对方那双微微泛红的散花瞳,在这黑夜之中,发出一种淡淡的妖异幽光。 笑着说道:“哦,你还真是这山中精怪,为何袭击我们师徒二人,若是说不清楚,今天可别想走。” 紫衣公子长了一张温润如玉的俊脸,身材高挑,紫衣飘摇,若不是胳膊上的伤口由于剑气侵袭,过了这么久还没有止住流血,导致脸色有些苍白,衣服上还透着一丝焦黑,否则还真的有那么几分超凡脱俗的出尘意味。 微微眯了眯眼,四下里瞅了一圈儿,似乎是在找那散布在四周的黑色小旗,不知在动着什么心思。 月光如流水一般,透过树叶的缝隙倾泻下来,周围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漆黑,凉风骤起,地上的火焰再次舞动,隐隐有蔓延之势。 李文硕又是一剑挥出,剑风呼啸而出,卷起了地上干硬的沙尘,仅仅是一瞬间,周遭数百处仍在燃烧的火苗便是瞬间熄灭,仅仅余下一丝袅袅的青烟和干燥灼热的空气,还在证明着这里先前是一片火海。 紫衣公子脸色越加的苍白,眯了眯双眼,在剑风到来之际,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盯着李文硕说道:“今日算是我栽了,不过先说好,不是我本事不如你,要不是先前那黑色物件委实太过霸道,否则的话,就你那两三招微末剑道,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听的这话,李文硕只是一声冷笑,想用这种方法来扰乱自己,从而寻找逃脱的机会,这妖物还真是天真:“江湖之中,或许真的会有一些二百五会中你这低劣的激将法,不过不是我,快说说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否则的话,我就再让你见识一下,你口中这所谓的微末剑道!” 紫衣公子的脸色越加苍白,到了最后,似乎是放弃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名叫紫雨,本是这山中一山猫,无意之中开了灵智,吸收日月精华,修炼百年,终得化成人形的机会,今日本来想趁你们休息,吸收一下你们的精气便走,没想到,竟是被你发现了。” 管青枫听得这话,握紧手中的柴刀,下意识的四下里望了望,一时间觉得周围的花草树木,似乎都是妖怪变得,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李文硕冷哼一声,喝道:“还在说谎,来,我就站在这里,你给我试试看,如何从活人身上吸取精气!” 李文硕吸收过日精月华,所以很是清楚,人活着的时候,身体精气都蕴含在那一口吊命之气中。 除了像他这样气息旺盛强大的练气士,寻常人等,只要被夺去那丝气息,死亡不过是一件早晚的事情。 紫衣公子面色一沉,不再掩饰眼中的愤恨和恐惧,他刚刚修成人形的时候,便是变装悄然潜入到人类世界中生活过两年,对于这种天生便是拥有智慧的生物,是既恐惧又羡慕。 羡慕他们的天赋,恐惧他们的手段与心计。 长出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既然被你看出来了,我也不再解释什么,我承认,开始时确实想杀了你们,吸收你们的精气,你们即便想杀了我,也不置可否。” 紫雨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我还有一宝物,乃是前些年在此遇到两名绝顶高手大战,其中一位所遗留下来的兵器,希望能够以此换我一命。” 听的这话,一高一矮师徒二人也是好奇,量这猫妖若是有什么手段便是早就使了出来,不会留到现在,也就不再担心。 想看看,这妖怪口中的所谓高人兵器,究竟是什么样的宝物。 不过李文硕也不是多在意,凭他的修为和境界,兵器只有手中一把碎牙便是已经够了,多了反而不美。 第333章 飞来横祸 人生第一次遇见山精鬼怪,发现对方远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厉害,鬼怪害人倒是真的,不过却真的是穷困潦倒的厉害。 不过这藏宝的手段,还真的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只见这紫雨反手伸向背后,白嫩修长的手指掠过脖颈,伸进血肉之中,仔细的摸索着。 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名叫紫雨的猫妖脸上虽然苍白,却是没有半分痛楚之色,只是某种失去了什么宝贵之物的惋惜。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这下也是确定了,这猫妖虽会人语,却真的是谎话连篇,什么修成人身,分明是用了某种极其血腥,比夺舍还要低劣的术法夺了这青年的肉身。 伴随着一阵卡拉拉的骨骼摩擦声,紫雨从自己后背的血肉里,抽出了一把血淋淋的无鞘长剑。 端在手上,力道一震,上面斑驳的血点儿便是纷纷落下,露出雪亮的剑身,与有着狰狞纹饰的剑柄。 管青枫看到这把剑,顿时眼前一亮,虽然前面看着那血腥一幕,害怕恶心的厉害,可是此刻这剑的卖相,还有剑的出处,当真都是和书中写的一样。 那些故事中的大侠,哪位初出江湖的时候,不都会得到一把神兵利器? 今日我管青枫管大侠开始学剑,便是有山中精怪双手奉上所藏绝世名剑,日后传扬出去,岂不美哉? 可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李文硕的表情阴沉的厉害。 “就这东西?” 听得这话,管青枫一怔。 端着长剑,正暗自痛惜,却又洋洋得意的紫雨也是一怔。 以为李文硕不信,紫雨有些慌了。 倒提着剑柄,以极其拙劣的剑术在身前奋力一挥,一棵需两人合抱的大树便是倒在地上,高声喊道:“怎么样,这等神兵利器,换我区区一条卑贱性命,难道不成?” 管青枫在一旁点着头,虽说受了些惊吓,但是他们并没有什么损失,而这把长剑,夜色之中依旧寒光闪闪,杀气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一把了不得的宝剑。 怎么算,都是他们赚了。 “不成。” 李文硕点了点头,十分确定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并且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管青枫很是疑惑,但是没有胆子去打扰师父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 虽然相处了几天,但是不要说了解师父的为人,他连自己这位师父姓甚名谁都不是很清楚。 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杀气,紫雨瞳孔微缩,知晓了眼前这人是真的要杀他。 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 人类不都是这种利益相关的动物吗,只要给了足够的利益,即便是再大的仇敌都能够和解。 忽然间,他好像明白了,对方好像杀了自己,也能得到这件宝物。 头顶青筋暴突,作癫狂状,嘶吼说道:“你们究竟要干什么,难道非要赶尽杀绝才要甘心,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李文硕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声说道:“不好意思,我心中的佛只有一人,她可没说过这话。” 紫雨不知道眼前这白衣公子在说什么,但是也明白了对方是什么意思。 生死的恐惧之下,他的潜力也是逼了出来,手中长剑往前一递,也真的是一个煞气凛然。 李文硕摇了摇头,眼中没有一丝波动,轻声说道:“来生投个好胎,无论做人还是做畜生,都不要再做这害人性命的恶事。” 与此同时,碎牙也是递了出去,后发先至,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集成一束的剑气便是洞穿了紫雨的额头。 高挑的身影一软,便是倒在地上,几缕黑气自额头的空洞中逸散出来,便是顺着山风向森林深处逃窜。 可是黑气还没有飘出一丈,银白月色之下,一道银色的剑气便是倾覆而下,径直碾了过去。 “啊!” 一声惨叫过后,黑烟跌落在地,是一只不大的狸花猫。 李文硕见此,也是啧啧称奇,倒提碎牙,长剑拖地,极为散漫的走到了这狸花猫跟前,用剑扒拉了两下,说道:“还真的是一只猫妖,显锋中境修为,若是常人遇上,还真的是生死难料。” 管青枫也是恭恭敬敬的站在李文硕身前,当真是不敢离开一步,偏着脑袋看着地上的猫妖,同样也是惊叹万分,想着自己以后也要像师父一样,做个斩妖除魔的侠客。 直到许多年后,管青枫剑出南海,举世无敌,被江湖上尊为南海剑神的时候,才感叹道师父一生教他无数精妙剑法,都没有那次除妖时教他的多。 虽然自那以后,他再没有遇到过一只妖怪,仿佛那一夜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如同镜花水月,只存在于记忆之中。 瞥了管青枫一眼,吩咐说道:“把它埋了吧,别管什么东西,死后总是要入土为安的。” 感受着师父语气的变化,管青枫连忙点头,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不过还是十分卖力的拿着柴刀在地上挖着土。 地面方才被火烤的干硬,柴刀的锋刃已经被磨掉了大半,挖起来很是费力。 “师父,你方才说要给我找一把绝世名剑,是不是就是这柄剑啊?” 听的这话,李文硕轻笑一声,从地上拾起那把剑,用烈火重新洗练一番,烧去血煞之气,用极为轻挑的语气说道:“怎么,你想用这把剑?” 听到这话,管青枫连忙摇了摇头,可是随后又点了点头,说道:“我想用。” “我偏不给你。” 说着,李文硕仿佛赌气一般,手上一震,那把明显甚是不凡的长剑便是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远处的夜空之中。 “师父。” 管青枫张大着嘴巴,先前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刻破碎,连带着语气都带着一分幽怨。 “挖你的坑。” “哦。” 月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洒在灰烬上,洒在人的身上,很清,很凉。 李文硕换了一个干净的地方躺着,脑袋枕在手臂上,微闭着双眼,呼吸均匀,但是管青枫知道师父并没有睡。 夜里很冷,李文硕不怕,管青枫瘦弱的身子却是受不住寒意的侵袭,把整个人都埋在了茅草堆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 “师父,你为什么把那把剑扔了啊?” “扔了就扔了,怎么还心心念念的想着,是不是讨打?” “我就是好奇。”管青枫的语气中透露着几分委屈,怕不是再说两句,就能哭出来一般。 李文硕也是有些无奈,睁开了双眼,看着天上随风飘动的云彩,轻声说道:“那剑经妖物之手,伤无辜人命,是为不详之剑,只能丢之深谷或是沉于大河。” 管青枫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虽说不知道是什么道理,但是对于李文硕说的话,他还是十分信服的。 “师父,那什么是不详之剑啊。” 李文硕想了一下,极为认真的说道:“就是我看不顺眼的那种。” …… 茂密丛林的一个死水潭里,月光照不到的潭底深处,水波涌动,不知是大鱼还是巨蛇什么的在里面翻腾,围绕着一把从天而降的利剑争斗的厉害。 窄小的潭底也是一个层次分明的小世界,原本潭底的老大是一头活了两百年的巨龟,再下面才是这些虾兵蟹将。 可是巨龟方才死了。 死的莫名其妙,可谓是飞来横祸,凶器至今还插在那坚硬有若钢铁的龟壳上。 这才有了眼下的这些争斗,最后不知会是哪条大鱼还是大蛇,亦或是龙虾螃蟹什么的胜出,成为这水潭里新的老大。 第334章 化缘老僧 没用两天的时间,仅仅是一天半,在第三天的中午,两人便是到了有人烟的小镇上。 相比于李文硕的衣衫飘摇,本就只是匆忙逃跑,没有什么换洗衣服的管青枫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丝毫看不出半点儿富家小少爷的样子。 弄得进客栈的时候,店小二差点儿把他当成想要混进去的叫花子给赶出去,弄得这小子大少爷性子发作,一直叫嚷着,要让那个店小二好看。 “师父,我们怎么只要了一间房啊。” 看着硕大的天字号房间,管青枫还是十分满意的。 李文硕打开窗户,给房间通了通气,站在窗户边向下看去,人流往来不息,车水马龙,店铺林立,街道上传来了阵阵商贩叫卖的声音。 这声音听着很是悦耳,起码李文硕感觉,比丛林中那已经听腻了的百灵鸟叫要有生气的多。 笑着说道:“你才多大,等你十三岁之后,才有自己单独住一间房的资格,赶紧去洗漱一下,待会儿收拾收拾屋子,再去楼下街对面给我买份豆腐脑。” “师父,我没有钱。” 李文硕手在桌子上一挥,便是一颗颗排出了四枚大钱。 管青枫记得清楚,这四枚大钱还是刚才付房钱时店家找的零,嘟了嘟嘴,便是收起铜钱钻进了一旁的浴室。 李文硕无奈的摇了摇头,轻笑一声,转身下楼,要了一盘儿拍黄瓜,一壶清酒,便是找了个空座子坐了下来,一边喝酒,一边听周围的人胡侃吹牛。 这酒楼里也是热闹的很,十几张桌子坐满了一大半的人,有途径此地,脑满肠肥的商人,也有把刀剑八卦铜锤放在身前的武林人士。 甚至还有一个满脸笑嘻嘻的大和尚。 一身枯黄色的佛家衣衫,脖子上挂着一串长长的古旧佛珠,端着一个乌木的钵盂在酒桌前不断走动,有时会被人施礼恭敬对待,有时会被人一把推开。 不过无论别人怎么推,他都只是踉跄两步,便是稳住身形,也不恼,只是笑了笑,便是继续走向下一桌。 估摸着那双腿上有些功夫,但是只能说一般,还只是一位初境武人。 小店里的桌子不多,不多时,僧人便是来到了李文硕身边,微微鞠躬,举着手中的钵盂说道:“施主,贫僧来这里讨点缘分。” 李文硕低头看了两眼钵盂中的十几枚大钱,微微一挑眉,便是捏着一枚大钱扔了进去,笑着说道:“若是寻常要饭的,像你这样估计早就饿死了,怎么说也要唱一段要饭歌,不好听我还不给钱,还是你们佛家厉害,只说讨个缘分,往我身边儿一站,我要面子,也不好意思不给。” 李文硕声音不大,只有老僧一人能够听见,他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说道:“施主,这银钱是你自己愿意给的,我先前没有化缘时,化得就是缘分,而不是这铜钱。” 李文硕哦了一声,轻轻点头,满脸歉意的说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误会了,原来大师要的是缘分,可惜啊,这东西我还真没有,把铜钱还我。” 此话一出,老僧还未开口,周围离得近的一桌人中,便是有一魁梧汉子跳了起来,拿手指指着李文硕的脑袋说道:“你这小儿,看着人模狗样儿,怎地如此小气,老僧人乃是慈恩寺的得道高僧,平日里寺里香油钱也是不下万贯,说化缘化得自然就是缘分,难不成还会贪图你这点银钱?” 此话一出,客栈中人怒目而视。 李文硕连忙告饶,对着老和尚笑道:“大师请坐,晚辈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快快坐下歇会儿。” 和尚依然只是笑,赤着的双脚之上满是老茧,也不客气,在李文硕旁边坐了下来。 见此,那个大汉愤怒的情绪才是缓和了几分,嘴里骂骂咧咧的坐回原地。 李文硕自然是有些尴尬,但是更奇怪的是,他从大师的脸上,也感受到了一丝尴尬的气息,轻声说道:“大师可有难言之隐?” 僧人摇了摇头,只是伸手在钵盂中翻了翻,把一枚铜钱摸了出来,放回了桌子上,轻声说道:“施主,这钱你拿回去吧。” 李文硕苦笑一声,说道:“大师,您是真的大师好不好,我都说了先前是我有眼无珠,您就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这枚铜板既然送了出去,那么对李文硕来说,就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就是先前,说收回来也只是调侃。 可是僧人却只是眯眼笑了笑,说道:“施主,老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施主与我佛无缘,这枚铜板我不能收。” 听着这话,李文硕一怔,看着老僧那枯木般的手掌,忽然想到了某个讨人厌的小和尚,有些恼怒。 “大师是想说我没有慧根?” “自然不是,施主何出此言?”老道人面露疑惑之色。 李文硕反问道:“那么既然如此,为何别人与你佛有缘,而我却无缘?” 老僧人伸手在光滑的脑袋上摸了摸,接着又是摇了摇头,说道:“施主,既然我佛不是你佛,又何来有缘一说,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佛,但是能让施主把自身所有的缘分都寄托其上,怎么说,这份缘分也断不了。” 此话一出,李文硕自是眉开眼笑,高兴地厉害,虽不知道老僧是真的有高深修为,还就是那么信口胡说,但他就是高兴,笑着说道:“大师果然修为高深,不过那佛现在虽然只是一个,但是过两天,可就不一定了。” 老僧人似有所悟,面带微笑,轻声说道:“那就祝到时候,施主能抱上一个大胖小子。” 听的这话,李文硕也是正襟危坐,在众人硕硕的目光中,收回了那个铜板,然后从怀中取出一片金叶子,放在老僧人的钵盂里。 一片金叶子,在这群普通人眼里,已是一笔了不起的巨款,钱财外露,这可不是一个老江湖会犯的错误。 李文硕看着年轻,也确实像一个初出江湖的富家子。 但实际上,李文硕虽然身在江湖的时间没有几年,却是很好的融入了这个江湖。 在这个义字当头,一诺千金的世界里,同样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以他现在的境界和江湖地位,若是连在大庭广众之下用一片金叶子都不敢,那活的还真是憋屈。 还未等老僧人出声拒绝,李文硕便是笑着说道:“大师不用拒绝,这金叶子不是缘分,而是我为我那尚未出世的孩儿在佛前求的福分,还请大师回去之后,替我那孩子祈福。” 听的这话,老僧人点头示意,收起了金叶子,客栈里面也是一阵恭喜之声连绵不绝,李文硕也是起身还礼,无半点儿拘谨之色。 气态雄浑,浩然气旺盛的让人心惊胆战,带上了几分超然意味。 那些别有用心的宵小之徒,思量了几分之后,也是暂时压下了心思。 这个时候,管青枫也是换了身干净的黑色劲装,小心翼翼的端着两晚豆腐脑走了进来,看着师傅坐在下面,也是欣喜的跑了过去。 可是碗还刚放好,没来得及上桌,便是被李文硕在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又是摸出两枚铜板扔了过去,不管管青枫小脸上的疑惑,笑着说道:“自己再去买一碗,这一碗留给大师。” 第335章 真是气煞我也 徒弟总是听话的,特别是在经历过丛林中提刀开道的磨练之后,管青枫对于自己这个不知名字,只知道姓李的师父便是有着一股天然的敬畏。 不过是敬大于畏,还是畏大于敬,这种事情怕是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豆腐脑白嫩爽滑,肥嫩的脑花在那不大的小碗儿中盛的满满登登,这东西,北方人多偏爱咸味,有更为极端者,则是偏爱麻辣口味。 而南方,则就是偏爱的甜味了。 据说曾经太平盛世的时候,世道远没有这么乱,武夫兵器闲置在家,文人墨客朝中无事,于是乎,就是为了这豆腐脑该是甜的还是咸的,发起了一场持久而又激烈的争论。 当然,这种无聊且又需要动嘴皮子的事情,多半都是文人发起来的,这个时候,武将都是在一旁兴致勃勃的看两边吵得脸红脖子粗。 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想着什么时候两边儿能打起来,可是最后的结果总是让人失望的,吵到最后,嗓子都哑了,也不见有人动手。 李文硕在江南道长大,不过他还是喜欢咸味的豆腐脑,从小都是。 因为南山下的豆腐脑儿是甜味儿的。 管青枫也很是高兴,不过并不是因为这一碗豆腐脑,从小过着少爷生活的他,并没有像书中写的那般不分五谷。 相反,这东西他吃的也不少,不觉得有啥特别的。 真正让他高兴地是,忽然发现,自己这位师父并不是孤身一人,自己还有一位师娘,还有一个尚未出世的小师妹。 这让他长出了一口气,因为他的父亲曾经告诉过他,无牵无挂的人最是可怕。 回到房中,床铺已经铺好,桌子上还有一杯热茶。 李文硕看着安静的坐在那里的管青枫,笑着说道:“好好休息一下,等到明天,我们又要出发了,到时候能让我们休息的时间可不多了。” 管青枫的神色有些忧郁,小孩子的那点儿心思怎么都藏不住,始终写在脸上。 李文硕无奈的笑了一声,说道:“又怎么了?” 管青枫抬起头,看着李文硕,略带哭腔的说道:“师父,你说我姐姐会不会有事啊,宋槐那个坏蛋肯定不会罢休的。” 说完这句话,管青枫低头沉默,眼泪从他那凝滞眼睛里像泉水样的流溢出来。 任谁也不会想到,日后那个剑意森寒无情的南海剑神,年轻的时候竟然会是一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鬼。 就算很多年后,师兄弟俩聚首的时候,李天一也总是略带嘲讽的调侃说你这个爱哭鬼,跟着师父那么长时间,可曾学到师父一半本事。 李文硕也是低头沉默,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说道:“放心吧,你姐姐不像个短命的人,而且我看过了,你家的那个老仆人也挺厉害,应该不会有事。” “真的吗?”管青枫抬头看着李文硕,澄澈的大眼睛中仍然残留着些许泪花,让人忍不住心疼。 “尽人事,听天命。” 李文硕只能给出这个答案。 “我恨天命。” 听的这话,李文硕不禁想起曾经在风华州时候路上遇到的那个自称是某某仙人转世的江湖游侠,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无奈叹气。 心道在世间活着,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如果可以的话,又有谁不恨那天命。 “那就好好练剑吧。” “练成绝世高手,就不会再有这些困扰了吗?” “依然会有的。” “那我为什么还要练剑。” “因为如果你手中的剑能够做到举世无敌,那么或许在天命不顺你意的时候,你还能多一种选择的权利,否则的话,你就只能去恨天命了。” 李文硕极为冷漠的说出这句话,便是盘坐在了床上,开始运行周天功法,蓄养神意。 管青枫不敢打扰师父练功,只好小心翼翼的找到那把已经豁了口的柴刀,用一块儿湿布,小心翼翼的蘸水擦拭着。 在这一刻,他更加坚定了练剑的心思,具体原因,他也说不清楚,总之是有些悲伤。 但是小孩子的悲伤,来得快,去的也快。 这一点即便是未来的剑神也不例外。 第二天的太阳露出第一缕晨光的时候,他便是醒了过来,这个时候,李文硕拿着一把连鞘短剑交到他的手上,所有的阴霾便是一扫而空。 短剑长约尺半,不沉,刚好三斤重,和前两天拿着的柴刀一模一样。 原因无他,李文硕当时吩咐铁匠说,自己只能付得起三斤的铁料钱,多一分都不会给。 管青枫缓缓的抽出长剑,一缕阳光也是同样透过窗子照到了剑身上,寒光晃得人眼睛生疼,看着似乎比森林中遇到的那把不知来历的宝剑还要厉害的多。 可是李文硕知道,这把宝剑是他在黑市上淘来的,原本只值七八两银子的铁剑,因为禁铁令的实施,硬生生涨到了二十两,这也让李文硕腹诽不已。 …… 陶行知是江南道一带黑活干得最多,却少有的仍然认为自己是一个正派人士的剑客儿。 粗鲁的接过雇主手中的银子,然后把包里的人头丢了过去,在雇主畏惧的目光中,他也同样投去了鄙夷的眼神。 他很不看起这些雇凶杀人的人,虽说他目前的生活主要就靠这些金主养着。 说起当年为什么要练剑,主要原因是因为从小到大唯一的亲人,那位瞎眼的老母亲死了,而他没钱给老人家买一副棺材。 次要原因就是那位有钱的师父看上了他的资质。 他也不负所望,短短五年的时间,就是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混混,变成了人人畏惧的显锋高手,替师父打败了城中所有的竞争对手。 然后他就走了,决然无比。 背着一把剑,整日浪荡在这纷乱江湖之中。 为了钱而练剑,到了现在,他用剑,也是为了钱。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剑意纯净的厉害,前些日子,青州势力最大的祁家帮派了无数高手追杀他,不仅没有伤到他一根汗毛,还被他反杀了不少人。 自此之后,祁家帮也没有再来找他的麻烦,他也不在意,因为他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杀了这么多人,那么总归是要死在某个人的手上。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当这个年轻人的手搭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他全身下意识的一紧,差一点儿拔剑而出,可是转身看着这同样背负长剑的一大一小,以及那和煦的笑容。 陶行知觉得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那个身穿白衣,个子高瘦的俊俏年轻人揽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兄台可就是那位催命虎?” 他就是催命虎,这是他干黑活时所用的外号,干这行的,除了少数名声极大,且极为丧心病狂的家伙,便是没有几个用真名的。 可是他却死命的摇着头,说我不是催命虎。 这不废话,以前和雇主交易,我都是黑衣蒙面,一身蓑衣内附铁甲。 如今到好,这才刚把行头脱下来,拿了钱财还没来得及享受,还没来得及找风来楼的小翠儿谈谈日后赎身生孩子的问题。 这说不准是下家还是敌人的家伙便是找了上来,这让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陶行知怎么不生气? 真是气煞我也! 第336章 催命虎 李文硕饶有兴味的上下打量了一翻眼前这位长剑斜跨在腰间的剑客儿,生的倒是颇为普通,衣衫也是普通,属于那种丢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 不过最特别的,是他那一双乌黑狭长的眼睛,如同黑濯石一般,倒是显得神采奕奕。 这是习武之人,达到显锋境界后精气神韵内敛于双目之中才会出现的景象。 李文硕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兄弟,不要装了,我方才打听过了,催命虎刚刚离开乱石坡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虽然行头变了,但是方圆五十里内只有你一人,不是你,还是谁。” 听的这话,陶行知面色微变,不经意间扭开了李文硕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冷声说道:“既然知道我是催命虎,那么还不让开,挡在这里找死吗?” 个子小小的管青枫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这个凶名赫赫的杀手,也不是很担心,毕竟连山里的妖怪都不是师父的对手。 只是觉得有些无趣,为什么师父还不开始教他剑术。 李文硕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你这杀手做的若是连金主都杀,那可真是有意思极了,看以后还有谁敢找你做生意。” 陶行知冷哼一声:“别把我和太玄楼的那些刽子手相提并论,我杀人不看别的,只看我自己心情。” 听到这话,李文硕手里把玩着一个硕大的金裸子,一上一下的抛来抛去,叹息说道:“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可惜了。” 秋风沙沙地吹来,卷起了地面上的黄沙,空气中隐约传来咽口水的声音,和又一声明显不同的哀叹。 “说吧,想让我帮你杀谁?” 李文硕又是恢复了一脸笑意,毫不在意陶行知厌恶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放心吧,杀人的话我还用不到来找你,只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陶行知面色阴沉的厉害,眉头一皱.眉心里就好像有一只可怕的老虎,冷声说道:“打听事情去找城里的包打听,我是提剑杀人的杀手,来找我干嘛?” 对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连带着按着剑柄的手指也绷紧了几分,李文硕见此,也不想与这个显锋境界的剑客儿动手,无奈说道:“我的催命虎,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接的前一单,所杀的那人便是那包打听。” 这事儿陶行知还真不知道,他杀人从来只是接单子,杀了,然后找金主要钱,简单明了,绝不会掺和过多。 这也是有人愿意花大价钱找他杀人的原因之一。 “所以,你是来为他报仇的?” 李文硕摆了摆手,笑道:“非亲非故,再说你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天经地义,我自然不会找你的麻烦。” 这话很有道理,也很像一个江湖人处理事情的态度,陶行知也是点了点头,脸色放松了几分,轻声说道:“说吧,你想打听什么事情。” 李文硕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儿残碎的布片,上面有着血一般鲜红的文字,不过不是血,而是一种朱红色的颜料。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十两银子。” “武林大盟中的传信血书。”陶行知瞥了李文硕一眼,冷笑道:“我劝你最好把这东西烧了,否则的话,若是被人发现,你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武林大盟?这又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陶行知摇了摇头,眼中带上了几分讥讽之色,笑着说道:“本来一个问题要十两银子,但是看在你无知的份儿上,这个答案我免费送给你了。” “武林大盟是今年春天左右开始活跃在江湖上的,除却五大门派,江湖上那些稍微有点儿实力,能够叫得上名字的门派几乎都是武林大盟的一员,这股势力可是不小,据说他们还自选出来一位武林盟主,实力通天,对了,武林大盟轻易不会发送这种传信血书,上面写的什么东西。” “与你无关。” “切,我也不想看,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多,死的也就越快,赶紧把钱给我,我还有事。” 李文硕没有看他,只是低头又看了一眼手中这残破的布片,冷声说道:“先跟我走一趟吧,等到了地方,若你所说属实,钱自然不会少你的。” 听的这话,陶行知也是一声冷笑,说道:“撑死不认账?行走江湖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这样的蠢货了。” 李文硕把血书重新揣进怀里,吩咐了管青枫,让他把剑背紧一点儿,松松垮垮的,不像个样子,然后才转头看了一眼催命虎,说道:“我说过了,跟我走一趟雁门山,到了地方,钱自然会给你。” 江南道的人很少有听过这北地大山的,很不巧,陶行知就是其中一位。 听到这个名字,他差点儿跳了起来,冷声说道:“你怕不是疯了吧,雁门山距离此地可是足足有一千里!” “那又怎么样?” 听到这个回答,陶行知忽然没有那么生气了,看着李文硕眼中那种平静,或者可以称之为冷漠的态度,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剑刃与剑鞘之间传来了尖锐的摩擦声,听的方才还淡定无比的管青枫心惊肉跳,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杀手,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无惮的风的呼叫,各种叶子从树梢飘落在空中撞击和掉下的声响交杂在一起,期间夹杂着清鸣的剑吟。 “实话告诉你,这是我第一次杀金主。”陶行知想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妥,改口说道:“当然,你也不算是我的金主,而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金子。” “哦,那出剑吧。” 李文硕看了他一眼,极为认真或者也可以说不认真的说道。 陶行知真的很想杀了眼前这个他看一眼就觉得无比厌恶的年轻人,甚至他已经把剑拔了出来。 可是他做不到。 自然不是因为他那消失许久的慈悲心突然大发。 只是因为眼前这白衣负剑的年轻人在看着他,便是让他连动一根手指头似乎都艰难异常,像是要把浑身的力气耗尽一般。 慢慢的,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可能是一刻钟,也可能只是两三个呼吸的功夫,陶行知不算丰满的额头便是布满了冷汗。 可是他不敢放松。 这些年他闯荡江湖,也算是见过一些了不起的高手,不过却是从未见过如此惊天的杀气。 李文硕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陶行知如释重负,大口的喘着粗气,不知不觉间,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握剑的手心也同样满是冷汗。 心中震撼难以言喻,这人究竟是谁,自己已是显锋中境,如此仅靠气势眼神便是压制住了自己,难不成是玄彻境界的武道宗师? 还未来得及思索江湖上有那些如此年轻的玄彻高手,耳边就是有一句话轻飘飘的传来。 “快点儿跟上,敢耍小心思,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 这碎步片是李文硕前两天赶路时,有一传令的箭矢从天而降,若不是他出手拦下,怕不是管青枫就要折在这一箭下面。 随后赶来的人自然不少,一见到李文硕手中拿着碎步片,一个个面色苍白,二话不说,便是冲了过来,刀剑相向。 不过一群初境武人,在颇为恼火的李文硕面前,根本不用拔剑,随手出了几招,便是一个个骨断筋折,四仰八叉的躺在了驿道中央。 原本这个时候,已经出过恶气的李文硕差不多就会把手中碎步片还给对方,顺便教导一下对方今后要如何做人。 可是事情就是出在,李文硕看到了那信上的内容,不多,只有五个字。 十月五日,雁门山。 和他这一行的终点是一个地方。 第337章 那汉子痛心疾首 虽然距离十月五日还有些时间,但是奈何李文硕心急如焚,所以赶路的速度就是快了很多,中间的休息时间,也相对的少了很多。 陶行知不敢抱怨,何况这种程度的赶路,对他来说着实只是家常便饭。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也是没有了最开始那种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恐惧,反而是对这白衣公子的身份产生了一丝好奇。 虽然已经有了几分眉目,但是他却不愿继续深究下去,知道的尽可能少,活的才越是长久,这是他的人生信条。 管青枫也同样没有抱怨,虽然舟车劳顿让他很是疲累,但是他却忍了下来。 而且对周身这位大多数时候都选择闭上眼睛和嘴巴的杀手,他同样很是好奇,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怀疑对方连耳朵都会闭上。 “你叫什么名字?” 陶行知睁开了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明眸皓齿的少年郎,仔细想了一下,便是绝了那种挟持着他,一路远遁的想法。 毕竟且不说这白衣公子会不会顾这份师徒情谊,他也没有信心从一个玄彻境界的宗师高手手中逃脱。 “催命虎。” 管青枫呵呵笑了一声,在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把背上的短剑取了下来,横在膝前,笑着说道:“你别以为师父不说我就不知道,催命虎只是你的外号,我问的是你真正的名字。” 陶行知冷哼了一声,李文硕如果问这个问题的话,他或许还会随便编个假名字搪塞一下。 可是对这个小屁孩儿,他却是连糊弄的心思都没有。 更何况他根本不喜欢小孩儿,太过麻烦。 陶行知再次闭上了双眼,没有继续回答。 见此,管青枫也是不恼,若是直接跟他说了才是怪事。 他可不是一个只有几分好奇的富家子,还是一位神童。 天心天算,不止是读书,用于揣度人心,思忖实事,同样是超人一等。 “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叫你催命虎好了,催命虎,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们杀手平日里不杀人的时候都干些什么吗?” 陶行知睁开了眼睛,也是一声轻笑,微微有些意外。 初出江湖的年轻人,对于杀手有着好奇之处,这一点很是正常,即便是自己当年也是如此。 可是这小子感兴趣的不是杀手杀人的那种紧张刺激,血雨腥风,而是一名杀手的日常生活,这可就是有点儿意思了。 但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陶行知这样想着,估摸着是觉得,已经很久没有人和自己这样正正经经的面对面说过话,所以他很是认真的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不是杀手,准确的说,我是一名剑客儿,如果你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今后如果有机会遇到太玄楼的那些真正杀手,再去问问吧。” 管青枫撇了撇嘴,说道:“你可是江南道一带最出名的杀手之一,怎么就不是杀手,而是剑客了。” 陶行知想了想,看了一眼腰侧斜挎着的那柄长剑,是自己杀了很多人,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三百两银子买的,自己用剑,怎么就不算一名剑客了呢? “我就是一名剑客。” 他平静的回答道。 管青枫看着对方眼中那认真的意味,也是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改口说道:“好吧,那你平日里除了杀人,都干些什么?” 陶行知略作思索:“练剑、喝酒、玩女人。” 回答简单明了,听得管青枫是双目炯炯,热血沸腾,是呀,出剑时血溅三尺,收剑时风平浪静,喝酒吃肉,佳人相伴。 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管青枫站起了身,笑道:“你果然是一名剑客。” “走了,赶路。”李文硕瞥了他们一眼,提剑起身。 听的这话,管青枫也是转过身去,准备上路,这个时候身后一道声音轻飘飘传来。 “我叫陶行知。” “好名字,就是忒文艺了点儿,不像个杀手,倒像个读书郎。”说这话的不是管青枫,而是李文硕,虽然隔了好几丈远,但这催命虎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中。 对于这种整日里刀口舔血的杀手,他还是无法放下心来。 …… 雁门山下,有一古镇,名曰松山,在风华州一带也算是颇为有名。 踏在干燥带着几分北地特有灰尘的青石板路上,走过一条条幽深长长的巷子,屋檐下摇曳着红色的灯笼。 热闹非凡的老街上有开茶馆、设药铺的,有打铁、纺棉花的,有编竹器、捏面人的,有制木器、写书法的……此时也是人来人往。 街道两边被一间间小小的店面充斥着,琳琅满目,不经意间,就会在街道上,店铺前,发现一位或者几位背负长剑的江湖豪侠,或者是远近闻名的侠女。 对于镇子之上,为什么突然来了如此之多的江湖人士,镇子上的居民虽然好奇,却也并不害怕。 最近两年,黎阳的律法对于普通百姓越加友好,赋税比之往年灾荒的时候还要降了两成,对这些江湖游侠却是越加严苛。 寻常侠客,想找一把趁手的兵器,都没什么正经的渠道。 若是有游侠当街闹事,那么事情可就大了,无论什么事情,都是罪加一等。 这样的做法虽然导致如今的江湖有些病殃殃的,但好歹市井之上,敢于当街杀人的卖猪肉豪侠渐渐没了踪迹。 松山客栈坐落于小镇之中,三层小楼,精炼雅致,物美价廉,平日里生意就是红火,如今更是忙的不可开交。 从北地幽林剑派来的年轻剑仙,再到东南三绝这种平时只能在传闻故事中听到的绝顶高手,通通都在这里坐着,甚至于在江湖中,身份地位不下于他们的也有着几十位。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来自那最近兴起的武林大盟。 不过这种事情,只是一个颇有些商业头脑的客栈小老板自是不知道,但看着客栈里拥堵的客人,他仍然很高兴,唇上的八字胡都快翘了起来。 不时的催促着跑来跑去满头大汗却仍然忙不过来的店小二,正想着要不要再请一个伙计,可是这时,一阵凉风从大门吹了进来,让人打了个哆嗦。 北地的天气总是这样,热的快,冷的也快。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朝大门望去,有三道人影立在门前。 一个白衣飘飘,英俊潇洒,是个背负长剑的侠客,看那装束,估摸着就算只会耍两招花架子,到了江湖上定时也能引得无数女侠为之倾心。 右边那人生的普通,衣衫也是寻常百姓装束,腰间长剑松垮,可是一身杀气凛然有若寒冰,让人不敢小觑。 左边那人是一明眸皓齿的少年郎,背着一把短剑,倒也是英气逼人,颇为不凡。 三人以中间那白衣公子为首,一同进了客栈,店小二见有客人上门,把白毛巾往肩膀上一搭,也是连忙迎了上去。 众人也是收回目光,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对于三人的身份心底也是有了个大概,不知道是哪个门派或者富族出来的纨绔公子哥儿,假装背剑游历个江湖,身边却又是少不了护卫和侍候的童子。 这种人最是为江湖汉子所不齿。 可是汉子们无奈的是,江湖上的这些女侠,却又最是倾心这些家里有钱有势的无良二百五,有些甚至去人家府上当个小妾也不觉得委屈。 这也是让一大堆自以为豪情万丈的江湖侠客痛心疾首。 第338章 敬你一杯酒 客栈里很是热闹,英俊潇洒的俊俏公子哥儿也是着实不少,三人找了张桌子坐下,不说泯然众人,也是不再那么惹眼。 这个时候在一楼坐着的,除了李文硕他们,不是武林大盟的普通弟子,就是一些同样前来看热闹的江湖人。 李文硕甚至还看到了一些身着五大门派服装的人物。 识念扫了一圈儿,客栈中便是有几道略带警惕的识念回了过来,李文硕也不在意,甚至把识念扩散了出去,直至笼罩了整个小镇。 他已经略微掌控了一丝操控天地元气的手段,虽然境界上还未达到百里朝华那种随时都可以晋入破军的层次,但是隐藏自己的气息还是能够勉强做到。 十几道强大的识念扫了过来,其中甚至有两三道丝毫不弱于他。 可是却也只能确定一个大致的方位,见这道强大异常的识念没有什么后续动作,接着又退了回去,他们也是带着一丝恼怒,退了回去。 客栈中二层楼的这些人,一个个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哪位高手,竟是也来到了这客栈之中,不知名号。 陶行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剑术天赋虽然不凡,可是对于识念方面,当真是一窍不通。 以前的那个门派也是小门小派,满门几百号人,愣是连一个到达显锋境界的都没有,更别提触及这寻常玄彻境界才能触及的识念了。 继续吃着饭,不说话,不多看,耳朵却是一刻都没有停过。 周围武林人士口中的话不断地传到耳朵里,暗暗咋舌,也是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竟然是聚集了这么多的高手。 武林大盟究竟想干什么? 这雁门山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即便是在珍贵的宝贝,也无法惊动这么多的武林高手吧。 难不成传闻中上官羽遗留在世间的九死不灭剑谱被雪藏在了雁门山? 蓦然一怔,陶行知觉得越想越有可能。 身为一名剑客儿,对那传闻之中已经武破虚空而去的剑道祖师爷,自是尊崇的厉害,他老人家的剑术,自然也就是当世第一的剑术。 可是既然如此,眼前这位的身份就又是值得商榷了啊,如果真的是那位的弟子,怎么会不知道这雁门山上有宝贝? 想不清楚,他也就不再深究,毕竟即便真的有宝贝,来了这么多前辈高手的情况下,跟他也扯不上关系。 何况他现在自身难保。 倒是管青枫这个小子,对自己身份的转换都是十分的快,一个官宦家的读书子弟,如今已经有了几分江湖气息。 啪的一声,把背后短剑往桌子上一拍,便是徒手从盘子上抓了一块熟牛肉放在嘴里,胡乱的嚼了嚼,嘴里声音浑浊不清,赞了一声好肉。 又是趁李文硕不注意,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酒,一口就是喝了下去,看得周围这么多自称酒中老手的师父瞠目结舌。 可是这一声好酒还没来的及赞出口,便是憋得满脸通红,喷了对面的陶行知满头满脸。 管青枫剧烈的咳嗽,陶行知脸色阴沉,李文硕则是完全不考虑自己这宝贝徒弟的感受,跟着周围的客人一起哈哈大笑。 少年郎丢了面子,却又一时半会儿讨不回来,只好把气撒在这一桌子的饭食上,不过他虽然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可终归还是太小。 即便敞开了肚皮吃,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李文硕则是有些心不在焉,他来到此地,没有急着上山,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那人就在山上,相信对方也感受到了他的到来。 知道对方平安无事,他还是有些急躁,因为算算日子,自己那孩儿估摸着也就是这几天就要出世了,而事先要准备些什么,他也是一窍不通。 管青枫听着周围江湖人嘴里那些响当当的名号,什么北冥剑神,南极仙翁,也是张大着嘴巴,毫不吝惜自己吃惊的神情。 可是一转头,却是发现自己的师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反而是满脸愁容。 他是知道的,山上有个师娘,师娘肚子里还有个不知是师弟还是师妹的小宝宝,师父当然发愁,还愁的厉害。 可是这种愁容落在陶行知眼里,就变了几分味道,他已经猜出,这白衣公子,多半不是武林大盟中的人物。 而且因为那传信血书来到此地,多半还要与那武林大盟为敌。 对方是武道宗师,即便打不过,跑路估计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是自己,可就真的是跑都不知道往哪跑了。 至于周围武林人士口中那些响当当的名字,他也是浑然无感,男人家喝了酒就是这样,不说发酒疯或者倒头大睡,吹牛皮这种事是全然少不了。 就拿那南极仙翁来说,不过一显锋初境的老头儿,须发皆白,倒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但是和华山上那位同样须发皆白的逍遥子一比,无论修为还是气度,这南极仙翁,估计就只能自称一声种田老农了。 甚至就连管青枫这个小鬼头,喝了一口酒,就满脸通红的跟着周围这一群大汉吹嘘他和师父在深山老林里遇到妖怪,斩妖除魔的事情了。 一位青衣女侠摸了摸管青枫的脑袋,便是笑着坐了过来,冲着李文硕点头一笑,说道:“你这徒弟还真是可爱,小小年纪便是有这番本事,假以时日,成就不可估量啊。” 这女子生的颇为不凡,虽然只是个初境武人,但是青衣飘飘,还真有几分出尘的仙子气息。 让李文硕下意识的想起了阴阳宗上的那些女道姑。 仅仅几句话,便说的少年郎面红耳赤,支支吾吾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李文硕只是轻轻一笑,虽然不知道对方从什么地方看出还没开始练武的管大少爷本事非凡,但也没心思和对方周转,毕竟以往天高皇帝远。 而现如今,那位就在眼前,知道自己再和别的姑娘纠缠不清,万一一怒之下带着孩子跑了,自己找谁说理去。 女人这种生物,无论是不是高手,心胸终归都是不宽广的。 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又是倒了一杯酒,敬那山上佛主,敬这满城仇敌。 第339章 试探 女子还没有走,依然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幕,周围几乎所有十五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男人全部都是投来了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 如果天下女子以一百分为满分,那么风雅涧的宋雪姑娘,单凭姿容可上的了九十分,加上才艺,可评得个九十多分。 山上的那位,气质冰冷高傲,容貌温婉,也是个九十加的人物。 至于陈依依,有八十分。 而眼前这位女子,也能评上七十五分。 江湖上的女子可不都像说书先生口中所说的那般,纤纤细腰,盈盈一握,大多都是腰背有力,大脚行天下的奇女子,早年间为了练功,内分泌失调,身体都走样了。 眼前这位,名叫唐碧芸,在江湖上有着青衣仙子的称号,是一位散修,不过却是和很多名门大派的人士修好,有着不小的名气。 李文硕只是瞥了她一眼,就是看了个通透,确实天赋过人,二十岁左右,修为就在初境和显锋之间浮动,相信用不了两三年,就可以到达显锋境界。 不知道对方坐在这里想干什么,总是晾在这里也不太好,李文硕灵机一动,笑着说道:“姑娘,在下江南道人士,在家排行老二,叫我一声李二就行,还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李文硕英俊的脸庞带着邪魅而又有点玩世不恭的微笑,这一番作派,着实有着几分纨绔公子见到江湖美女的样子。 唐碧芸一怔,被李文硕看得脸一红,早就忘了对方为何会突然间转变态度,只顾想着自己如此主动送上门来似乎有些不太好。 可是没办法,她已经二十岁了,现在在江湖上,或许还有一两个年少轻狂的少年侠士整天围在身前。 可是在过上两年,人老珠黄,姿容不在,像她这般没有背景的,多半就会被某个新冒出来的,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侠所取代。 所以她想趁着这武林大盟各路高手齐聚此地的时候,来为自己寻个好夫婿,以前那些个追她的侠客,一个个虽然面容也算看得过,但家事着实不入她眼。 甜言蜜语虽说的也算好听,但那里比得上这白衣公子微微一笑? 咬咬牙,也是压下脸上的羞意,以极为平静舒缓的语气说道:“小女子唐碧芸,无门无派,是这风华州本地人,看公子神色忧郁,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看这样子,陶行知暗自里把腰间的长剑紧了紧,继续低头吃饭,心道这内功可是好的很,竟是连脸红都压得下去。 管青枫现在那一大口酒还没有消下去,又没有内力解酒,一时间头晕眼花困倦的厉害,只想回房睡觉。 只有李文硕装模作样的苦笑一声,说道:“心里确实烦闷啊,不瞒姑娘,我家在江南道那边也是巨富之家,我一心向往江湖,想成为一名剑客,这才出来闯荡,可奈何无论武道修为还是江湖际遇,都是屡屡碰壁,怎么能不郁闷啊。” 听的这话,唐碧芸心中暗自一笑,表面上却是伸手又给李文硕倒了一杯酒,轻声说道:“人生哪能事事顺心,公子不妨看开一点,你有这份独自闯荡江湖的勇气,就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独自闯荡江湖? 你这是眼中只有这个长得好看的公子哥儿了啊,陶行知翻了个白眼,不过他低着头,也没有人注意到。 李文硕也是一笑,接过酒杯一口饮尽,说道:“姑娘这话说的极美,当然,人更美。” 管青枫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陶行知低头沉默吃饭,直欲作呕。 旁边桌上隐约有两个原本相互敌视的年轻人轻拍桌子,怒目而视。 李文硕假装看不见,唐碧芸确实看不见,此刻她的眼中只有李文硕一人,倒不害羞,只是笑着说道:“公子人看着俊俏,没想到嘴巴还这么甜,说的话才是真的撩人呢。” “那还真是在下的罪过了,先自罚三杯!” 李文硕十分豪气的三杯酒水下肚,脸上也是带上了一丝红晕,一旁的唐碧芸也是掩嘴轻笑,不断地劝说着酒水伤身,莫要多喝。 昔日高高在上的仙子女侠,如今一副居家小女儿作态,可是看得周围两个追求已久的江湖公子瞠目结舌,愣在那里,张着嘴巴,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再看向李文硕的目光,已经无异于不共戴天的不世仇敌。 两人相谈甚欢,从北到南,从东到西,从长安风景到田园风光,李文硕皆是娓娓道来,彰显出了无与伦比的见识,也是让唐碧芸芳心微动。 李文硕看着唐碧芸,笑道:“唐姑娘,你可知道为何这武林大盟的人士都来这雁门山齐聚,难不成那传闻中上官羽的九死不灭剑谱真的在这山上?” 说完这句话,李文硕自己也禁不住一笑,他是上官羽的弟子,所以更加清楚地知道,那所谓的九死不灭剑谱,真的只是江湖豪杰们杜撰出来的。 根本就不存在。 估摸着也是听出了李文硕话语中的调笑意味,唐碧芸也是轻声一笑,白了李文硕一眼,说道:“有没有剑谱我不知道,武林大盟虽然势大,但若是想发展成五大门派那种传承千年的大派,光靠纸面儿上的实力远远不够,还需要立功立德,不知这群人从哪得来的消息,竟是知晓那前代魔教教主罗九衣就在此山上,这才召集了这么多人,准备一举击杀那魔教妖女。” 听的这话,李文硕眉头微皱。 细心的唐碧芸注意到了这一点,轻声问道:“公子,怎么了?” 李文硕也是一笑,眉头舒展开来:“没什么,不过我听说,那罗九衣不是被朝廷赦免罪行,还和那逍遥侯结成一对了吗?” 唐碧芸嗤笑一声,说道:“魔教妖女,人人得而诛之,那逍遥侯李文硕,本以为还是什么公子一样的出世妙人,谁知竟然与魔教为伍,如今看来,不过也是一徒有虚名的宵小,若是出现在我面前,小女子倒要试一试他的剑法。” 李文硕一笑,说道:“姑娘不是散修吗,怎么也跟着武林大盟来趟这趟浑水?” 唐碧芸自然不会来说自己是来找金龟婿的,虽然这一点别人也都清楚,除了少数几位,还有武林大盟中人,多数女侠来这里的目的基本一样。 但是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会说破。 “前面说过了,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我虽不喜杀生,却也不介意为天下太平出上一剑。” 语气平静,神色舒缓,引得周围武林人士不断拍手叫好,连带着楼上包间里的高手也是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李文硕却只是呵呵一笑,喝了一杯酒,额前散落的头发遮住了略显阴鸷的眼睛,不再答话。 …… 夜色清幽,山下热闹非常,不大的镇子里不断有来自南北各地,江湖各派的武林人士涌入。 与之相对的是,雁门山上却是安静的厉害。 月亮最后升到冷清清的天空,白晃晃一片晶莹,在满地枯黄的落叶上洒了一层银光,除了虫鸣鸟叫,再也没有一丝声响。 罗九衣一身白衣,面容冷清,挺着一个大肚子,站在瀑布的上游,居高临下的看着山下浮动的灯火,就像再看一群蚂蚁。 她的肚子有些疼,小家伙在里面越加的躁动不安,连带着她的心情也是。 不过不是因为小家伙,而是山下那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气息,也没有收到任何暗示,但是她就是知道,那个人就在山下。 冷哼一声,看了一眼这百丈之高的悬崖,又是看了一眼自己硕大的肚子,放弃了直接用轻功飞下去的想法。 顺着崎岖的山路,前面蛟龙开道,身后懒马松鼠护驾,犹如这山上的土皇帝,慢悠悠的朝着山下走去,想着今天是喝鸡汤还是烤兔子。 第340章 上山 夜色刚至的时候,李文硕在大街上逛着,被两个年轻人拦了下来,正是白天时候,唐碧芸的那两个追随者。 李文硕还没怎么说话,便是被对方恭恭敬敬的请到了一个少有人至的偏僻小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过后,李文硕整理了一下衣衫,施施然走出。 至于身后那两位初出江湖,自以为狠厉的公子哥儿,估计没有两个时辰是爬不起来。 夜色已深,月光扫过大地,喧嚣的小镇也是逐渐安静下来,白天的时候,那时不时在街道上响起的爆裂马蹄声也是消失不见。 只不过总是有那么一些人,喜欢在夜里行动,或许是目的不为人知,当然也可能是自己急不可耐,根本等不到白天再出发。 雁门山地域宽广,即便在此住过一段时日的李文硕,对这崎岖的山路也不甚熟悉,好在他靠着识念和月光,在这黑夜里也是把脚下路径探的清清楚楚。 管青枫跟在他的后面,微微喘着粗气,一声不吭的往前走。 陶行知倒是无所谓,他修为不弱,即使手中提着一百十斤重的肥胖妇人,走在这崎岖山道之上,依然是气定神闲。 可是他的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手上提着的那位妇人自然不是唐碧芸,否则的话,白天那美人的纤细腰肢,身上仅有的一点儿肉也全堆在了胸和屁股上,他还能更轻松一点儿。 这位妇人人称王婆,是镇子上最好的接生婆,白天找到她时,好说歹说,就是不愿意跟着上山。 恼怒至极的李文硕一声令下,他也二话没说就是出手把这已经年近四十,毫无姿容可言的臃肿妇人绑走了。 妇人呜呜的哭着,一直在求情,说求求各位大爷,不要杀她,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待哺小儿。 李文硕有些不耐烦,不过却是没有回头,冷声说道:“先前早就跟你说过了,此行是让你给我夫人接生,自然不会杀你,如果一切无事,我自然会放你回去,银子自然也不会少了你的。” 王婆估计也是认命了,声音小了不少,只是身上绑缚的带子实在太紧,勒得生疼,一路上又是颠簸,不禁也是发出一声声闷哼。 陶行知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你果然是李文硕。” 李文硕不以为意:“你不是早就知道装不知道吗,怎么,现在不装了?” 简单一句对话,管青枫就是怔在了原地,连步子都忘了迈。 他听过这个名字,准确的说,在他还是管家的小少爷的时候,这个名字就从丫鬟谈及就崇拜的两眼放光的话语中,父亲暴怒的斥责声中听到了。 逍遥侯李文硕,万千少女梦中情人,无数儒生口中斯文败类。 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直到陶行知从背后踹了他一脚,才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了几步。 陶行知摇了摇头,说道:“再装下去,我怕我被自己玩死,我记得,武林大盟所要杀的那人,是你的婆娘吧。” 李文硕没有否认,陶行知继续说道:“相信镇子里来了多少高手,你远比我清楚,现在带着你老婆走吧,以你们的脚力,足以逃脱。” 夜色很静,陶行知提了一个最稳妥的办法,他觉得李文硕应该不会拒绝,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李文硕应该就是这样打算的。 可是李文硕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的步子甚至没有一丝的停顿,依然飒沓如流星般向前迈去,过山岗如履平地。 “这接生婆都请来了,你还不清楚我老婆要生了?我孩子可不能生在荒郊野地里,你不知道他们娘俩对我的意义,我不能冒一丝险。” 听的这话,陶行知微微一怔,眉凝纠结,语气里透漏了一丝烦躁:“不能冒险,难道就大家一起陪葬?李文硕,不要告诉我,你是这样蠢的人,我不相信。” 李文硕没有多解释一句,说道:“好好做好你的事情就行了,事后拿钱走人,自然亏待不了你,否则的话,我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陶行知冷哼一声,却也不敢造次,他听出了李文硕话语中的烦躁,也感受到了那种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杀气。 知道对方远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听得这些动不动大家一起陪葬的话,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王婆越加惊恐,觉得今天晚上的事情一定是在做梦。 四人到了山上,顺着林子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远远的,隆隆的瀑布声自不远处传来,又是走了几步,眼前出现了几栋茅屋。 三只畜生看到有人到来,也是警觉的厉害,可是待看到李文硕,一个个却又是欢喜雀跃,朝着李文硕奔了过来。 见到那张牙舞爪,越加神武的蛟龙,陶行知面色苍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管青枫本就疲累,此刻更是双腿一软,直接一屁股摔到了地上,连滚带爬的跑到了李文硕身后,这个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至于王婆,在蛟龙出现的那一瞬间,就是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只有李文硕没心思理他们,已经十几斤重的大松鼠往他身上一跳,便是被他伸手拽住,扔到了旁边的草地上。 至于懒马和蛟龙,则是一人赏了一脚,便是踢到一边。 看着这一幕,知道师父是李文硕,本就激动不已的管青枫原本对山下的那些对师娘图谋不轨的人物还有些担心,此刻更是信心满满。 陶行知也是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百丈瀑布,朴素茅屋,外加这蛟龙神物,这莫不是真正的神仙居所? 李文硕没有管背后几人在想什么,看着那道紧闭的柴门,尚在闪烁的烛光,感受着那道熟悉的气息。 有些微弱,没有往日那般强大,但是依旧稳定。 李文硕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伸手敲了敲门,再然后,门后便是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可是门并没有打开,反而传来了插销插紧的声音。 李文硕面露尴尬之色,心道这本来是上官羽的地方,如今他老人家已然升天,我身为他的唯一弟子,那么这地方理所当然就是我的。 虽然我的也就是你的,但是你把我这个男主人,孩子的父亲就这么拒之门外,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陶行知看出了李文硕的踌躇,面露鄙夷之色。 他虽没有结婚,但也不是没有过女人,无论是宜春院的小红还是欢娘什么的,哪个敢跟老子甩脸色。 管青枫此刻也是平静了下来,看着这一幕,暗自掂量了一下,觉得以后师父家里还是师娘最大,一定要哄开心了。 天上的月亮很圆,月光却很是清冷,缓缓醒来的王婆脸色苍白,浑身冰冷,看着眼前上蹿下跳的蛟龙,险些再次晕过去。 自从李文硕回来,这三只畜生就没安生过。 李文硕轻叹一声,开口说道:“开开门,我估摸着你快生了,自己又没啥经验,特地请了山下最好的产婆。” 屋子里没有动静,李文硕苦笑一声,他自己都注意到,自己远没有以前那么冷静,声音紧张的都有些颤抖。 想到这里,莫名有些恼怒,贴在木门上的手微微用力,便是听得啪嗒一声,门闩断裂,木门便是吱嘎一声开了。 李文硕走进门,看着那个一身白衣的身影,对方面容清冷,这阵子好像胖了不少,满脸幽怨的看着他,就像一个小媳妇儿。 目光微微下移,到了那浑圆的肚子上,目光一下子就是软了下来。 第341章 丑婆娘 “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你啊。”李文硕下意识的回答道。 罗九衣脸色微红,抬头看了看房顶,又是看了看自己硕大的肚子,即便房中没有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很丑。 自从十三岁以后,她脸上最后一片雀斑消失的时候,她就没有这么丑过。 可是现在他走了进来,即便怎么躲也躲不开。 李文硕关上门,走到她身边坐下,炕头还算热乎,这一点他很满意,捏了捏罗九衣脸上的肉,便是把手放在了罗九衣的肚子上。 极为认真的说道:“这一年来,辛苦你了。” 罗九衣抽了抽鼻子,随手捏起旁边的一个青果,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这一年来虽然事事都需要亲力亲为,但她确实没感到什么辛苦之处,以她的天赋,万法皆通可不仅仅是用在练武上。 读书、弹琴、厨艺、家务,只要她想学,只需要别人示范一遍,她做上一两遍,保准专精此道几十年的大师傅看了也会羞愧的无地自容。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李文硕没有想到,一见面罗九衣就会问这个问题,但是看着她的眼睛,李文硕知道,这妮子是认真的。 罗九衣现在脸上多了些肥肉,看着胖嘟嘟的,虽然气质依旧清冷高贵的如同一个女王,但毫无疑问,女王现在已经跌落凡尘,肚子里多了个凡人的骨血。 李文硕怎么也没想到,当初自己费尽心思,想把飘在云端上的罗九衣拉入凡尘都没有成功,最后竟是会以如此直截了当的方式结束了争斗。 他觉得这无关紧要,照着那胖嘟嘟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就当回答了这个问题。 罗九衣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脸红,仍旧面无表情,只是轻微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李文硕的回答。 新生命的诞生总是一件神奇且稀罕的事情,男人把种子送给女人,极其冷漠无情的用女人的血肉来催化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这种事情在生命的传承中延续了几千年,从未有过变化。 识念探出,李文硕能够感受的到那个强健有力的小生命,血脉相连的感觉深入到了骨子里,只是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茅屋冬暖夏凉,但是这个时候,还是稍微有些冷,虽说以罗九衣的功力,绝不会在乎这点事情,李文硕还是连夜烧起了火炕。 醒了的王婆也是慌忙的进屋帮忙看了看,一接触到产妇,这个胆小怕事的农家大娘就变得信心满满,颐使气指的像一个大家族的主妇。 信誓旦旦的说孩子可能今晚就要出世,让管青枫和陶行知两个大老爷们赶紧去烧水,多准备一点儿热毛巾。 看着眼前的罗九衣啧啧称奇,她接生过两百多个孩子,从邻家的小姑娘,到富贵人家的少奶奶,却是从来没有一个怀孕十个月的女人像这般漂亮。 起码有着八十分以上。 至于陶行知,只是进屋看了罗九衣一眼,便是惊恐身子低微,几乎伏到了地上,瑟瑟发抖。 他是习武之人,虽然感受不到对方的境界,却是能感受到那种从本源上带来的压迫感,特别是罗九衣现在身心放松,毫不掩饰气机的情况下。 那种破军境界的恐怖威势几乎如阴云般笼罩了这方天地,虽然现在的她,除了这虚无缥缈的威势,真实的力量十不存一。 她依旧在啃着手里的青果子,看着屋子里忙来忙去的众人,没有任何的感觉,反而觉得有些无趣。 大晚上的她很累,有些困。 李文硕烧热了炕,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然后她就躺在床上睡着了,脸上带着舒缓的笑意。 夜晚的时光很是平静。 事实证明,王婆信誓旦旦的判断是错误的,这一晚上,罗九衣的肚子虽然有些疼,但却毫无生产的迹象,这让她老人家很是气恼。 第一声百灵鸟叫响起,第一缕晨光顺着窗户照到脸上的时候,罗九衣就醒了。 睁开眼睛,不用看,强大的识念便是将周围扫了一圈。 看到了三只畜生,还有李文硕从山下带上来的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孩子,但偏偏就是没有李文硕。 她皱了皱眉,感知到了李文硕还在附近,可是却是不知道具体在哪,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好,就像下身突如其来的绞痛一样。 强烈到足以让普通人昏迷的痛楚,她只是皱了皱眉头,极为平静的说道:“我要生了。” 轻描淡写,声音却是传出了门外,犹如至高无上的君王在发号施令。 外面等着的畜生和人瞬间乱了起来,王婆推门而入,而其他人则是越加忙乱的准备热水和毛巾。 即便是陶行知,也是有点不知所措,他一个大男人,连媳妇儿都没娶过,哪里知道生孩子该怎么办。 不过听得最清楚地还是李文硕,此刻他在离这里三里地的山坡上,听得那句话传到耳朵里,紧张到不能自已,差点儿就转身回去了。 可是他还是没有走,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这里。 天上的那白云也空悠,在清澈的天空里飘来荡去,招人嫉妒,太阳有如一个耀眼的圣龛,一点点的把绚烂的光铺洒在大地上。 这是上山的必经之路。 今日上山的人很多。 前两天,各门各派的人手就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剩下一些不知是因为路远,还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没有到,不过也无关紧要。 一行三百多武林豪侠,便是就这么顺着雁门山那较为平缓的南坡上了山。 虽说同属于武林大盟,但是大家依旧是组成了一个个小团体,三五成群,其中走在最前面的两人则是武林大盟盟主楚河座下青龙玄武两大护法。 武功最是高深莫测,皆是身形高大魁梧,目光冷峻。 众人跟在身后,对于此行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虽然不知道这武林盟主楚河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是知道这罗九衣的去处。 但是如此一个跟在高手后面赚取名声的机会,他们可不会放过。 当然也有例外。 叶盛兰来自风华州中部的幽林剑塘,名字虽像个女子,人也长得清秀,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长剑拿在手中,面容清冷,身边剑意缭绕,森寒的厉害,以至于周身三丈之内都空出了一个圈子,没有人胆敢靠近这位年轻剑仙。 幽林剑塘虽然不是什么传承几百年的大派,但是纸面上的实力,还有中坚力量甚至比西蜀剑阁还要强上不少。 如果不是因为剑阁这些年出了个剑鬼柳青,怕是如今五大门派之下,以剑道称尊的门派,就不是剑阁,而是幽林剑塘了。 可是叶盛兰不在意,虽说临行前,师父交代过,一定要亲手杀死那位魔教教主,他也答应了,可是他的心里却是对这件事并不如何认真。 如果魔教教主还是当初那个风采无限的女子话,大概还值得他出剑。 但是现在,既然已为人妻,那么在他眼中,和寻常女子无异,此行杀了罗九衣,他倒想看看,那女子的丈夫敢不敢来找他报仇? 什么剑圣子弟,他可从来没听祖师爷亲口承认过这事! 第342章 逾线者死! 叶盛兰是幽林剑塘这一代最杰出的弟子,和峨眉派首徒,那位天资几乎不弱于先天剑胎的女弟子甚至还定了亲,可谓是前途无量。 这些年来一直在门派之中修炼,韬光养晦,名声不显。 除却那些实力丝毫不弱于幽林剑塘的庞然大物,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一直隐藏在风华州阴影里的门派,竟然出了这么一位绝世天才。 甚至有传言,他找到了上官羽遗留在世间的剑谱。 对此叶盛兰并没有做过否认,他毫不在乎世人的态度,只在乎自己手中的剑,甚至实际上,他自己也认为那就是上官羽的剑法。 前面突发一阵骚乱。 队伍停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抬头向前望去,想着出了什么事情,可以让青龙玄武这两大高手停下他们的步子。 难不成那罗九衣现身了? 想到这里,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个皆是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芳容。 毕竟江湖传闻中,那位魔教教主的美色几乎要压住了她那绝世的修为,也是因为如此,来这儿的女侠甚至比男人还要愤恨,一个个皆是要杀了那魔女替天行道。 可是想象中的那名女子并没有出现,挡在所有人前面的是一名男子,面色和善,嘴角还带着一抹邪异的笑。 如果不是背后背着一把长剑,还甚是突兀的出现在了这么一个不适当的场合,一定会有人把他当作高门大户家里出来的纨绔子弟。 事实上即便是现在,仍然有人这样认为。 唐碧芸今天起的很早,在客栈楼下来回晃荡了半天,想要偶遇一下昨天相谈甚欢的李二公子,可是等了半天,还是没有碰见那人。 反而连平日里缠着自己的那两个公子哥儿也是不见了,这让她很是气恼。 如今在这山上见到李文硕,她第一反应是惊喜,第二反应就是有些慌乱,因为李文硕身前不远处站着的那两个人。 “李二公子,你跑哪里去干什么,赶紧下来,别挡着前辈的路。” 听得这话,李文硕一怔,歉意一笑,冲着唐碧芸说道:“唐姑娘,真是抱歉,恐怕今天这个路我是让不了了。” 青龙眼角下面有道疤,双手抱在胸前,站在那里,看着异常凶狠。 但实际上,他是个心思极为细腻的人。 他的武功虽然不弱,但是在楚河手下的四大护法中,他的武功并不是最高,能够成为四大护法之首,除了楚河的看重信任,主要还是因为他审视时局的能力。 看着眼前的白衣公子,他并没有多意外,反而很是冷静,轻声说道:“侯爷真是好兴致,前一阵子还在千里之外的长安赏月,如今就是来到了这雁门山陪老婆,看来传闻有误啊。” 听的这话,身后的一众人士尽皆哗然,他们中有不少人都在昨天的客栈中,也是认出了这个李文硕。 可是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是一个调戏姑娘的纨绔公子,今日摇身一变,就成了可以独自拦下八百带甲骑兵的逍遥侯李文硕。 他们没有想到。 唐碧芸也没有想到,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几十丈外的李文硕,突然想起昨日还在客栈中,跟眼前之人说要让那李文硕领略一下她的剑术,顿时羞愧的无地自容。 不说对方是不是有着真材实料,敢于一个人拦在武林大盟的前面,就这份胆识,在场之人就没几个有的。 有人茫然,有人恐惧,但更多的人都是目光炙热的厉害。 李文硕嗤笑一声,瞥了一眼这一身青衣的男子,一时间也是看不出对方的深浅,笑着说道:“哦?说说看,是什么传闻,我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青龙冷笑一声,说道:“都说传闻中魔教教主私生活放荡不羁,威猛的厉害,说是夜御十男也不为过,自从跟了那逍遥侯李文硕之后,也是安稳不了,自己出来找男人了,可是今日看侯爷也在山上,才是知道传闻有误啊。” 听了这并不好笑的笑话,身后众人虽然没有一个笑的,可是心情也是放松了很多。 逍遥侯李文硕又怎么样,他只有一个人,是神仙不成,能挡得了这么多武林英杰? 李文硕却是嗤笑了一声。 山风呼啸而来,吹起了满地的黄沙和落叶,偌大的山坡上树木稀少,地方空旷安静,只剩下了风声和笑声。 李文硕收起了笑容,冷眼看着这个如铁桩站在这里的男人,轻声说道:“你是谁?” “青龙。” “待会儿你第一个死。” 李文硕点了点头,说的风轻云淡,此话过后,视线便从不可一世的青龙身上移开,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略微数了一下,人数不下五百。 虽然有很多人只是来凑个热闹,但是真打算出手的,相信也要超过半数。 “各位,我不管什么子虚乌有的传闻,但是今日能否卖我个面子,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实在不行的话,我帮各位筹集一下回去的盘缠,顺道请各位吃酒,如何?” 李文硕说这话的时候,态度无比的真诚,起码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哼,黄口小儿,休得猖狂!吾辈斩除邪魔,替天行道,岂会受你威胁?还不快快把那妖女交出来,否则今日,定要让你好看!” 说话的是东南三绝里的老二,那位手持九节鞭的光头汉子,此话一出,就是惹得在场众人纷纷叫好。 李文硕冷笑一声:“这么说,今日大家是和谈不了喽?” “废话少说,还不快快让开!” 看着那白衣青年,叶盛兰皱了皱眉头,他一直想与对方战上一场,不过却不是以这种形式。 今日以众人之势,逼迫的李文硕退让,势必会让对手剑心蒙尘,到时候即便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不禁有些失落,就这么少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因为他已经确定,李文硕必然会退让,这是最理智的选择。 李文硕的面孔越来越冷,阴寒的似乎要滴下水来,在众人期待然后变得惊愕的目光中,他伸手握住了背后的剑柄,然后缓缓拔了出来。 剑刃与剑鞘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十分刺耳。 李文硕手一挥,剑气横扫而出,在身前五丈远的地面上以剑气画了一条线,那线长近百丈,几乎将这一条正面上山的道路封死。 众人惊恐中带着几分疑惑不解,虽然不知道李文硕画这条线是干什么,没猜出来其中有何玄机,却是也看到李文硕拔出了剑。 成名的剑客是不会轻易拔剑的。 当他们拔剑的时候,往往不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就是在准备一场真正的血战。 而李文硕此刻两者皆有,所以他们才是疑惑。 虽然对手的名字已然出现在了武榜之上,成为了天底下最强的武人之一,可是他们还是下意识的觉得,这终究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辈。 即便是天赋超人,可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叶盛兰也是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于李文硕的选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就算是让开了又能如何? 相比于叶盛兰,青龙倒是没有多意外,他们早就调查过李文硕的性情,对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是很意外。 或者说,意料之中。 既然你执意送死,那我就送你一程! 青龙这般想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秋风之中,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森寒有若地狱,凌厉的杀气让修为稍弱一些的人脸色苍白,站立不稳。 “逾线者死!” 第343章 草船借箭 在场的众人听得这话,终于知道了李文硕先前所做之事的意义,先是一怔,随后怒不可歇。 宽敞的山坡上一瞬间剑气刀光缭绕,甚至还夹杂着各种精妙无比的唐门暗器,仅仅一瞬间就是斩了过来。 攻击者的实力差距一下子就是分了出来,明明是同时出手,大多数劲气还停留在中段的时候,便是有三五道攻击已经来到了面前。 而还有不少人,还在继续观望,毕竟武林大盟内部也不是那么团结。 因为口号虽然打的响亮,但除了一些年轻子弟和少数二百五,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一场利益的交换,那么如今,帮助武林大盟杀死罗九衣的利益如果无法抵消得罪逍遥侯李文硕带来的害处,那么他们甚至会选择一直观望,直至战斗结束。 青龙也没有动,冷眼看着李文硕,这几十道攻击虽然参差不齐,有强有弱,但即便是玄彻巅峰的高手也要暂避锋芒。 只要李文硕退一步,那一瞬间他就会出手。 玄武的个子比青龙稍微矮上半分,但是同样威武,头顶的斗笠前倾,遮住了半边脸,仅露出的下半边脸带着一抹贪婪的笑意。 剑气刀气暗器还有各种兵器越过二人,从他们的身边过去,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 李文硕对这两人也是留了很大的心思,两名玄彻巅峰的强者,在五大门派之中也算是绝顶的高手了,可就算这样,在那武林大盟中却仍是那楚河的手下。 这楚河究竟是谁? 来不及想,那如雨点般的攻击就是到了眼前。 李文硕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极为平静的抬起了手中的碎牙,横在身前。 这也是一剑,同样在这天地中画了一条线。 最前面的一两道攻击已经来临,击打在铁剑前的那一道罡气上,荡起了一丝涟漪,没有消散,然后僵持了下来。 再然后,无数道攻击接踵而至,犹如雨点落在水塘上,溅起了一道道波纹。 疾风骤雨般的攻击打的水塘不断翻涌,连带着那柄看起来故意盎然的长剑也是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弯曲。 众人面上大喜。 可是离得最近的青龙和玄武两人却是皱了皱眉头,他们看得清楚,李文硕虽然握剑的手上青筋暴起,脸上的神色却是平静的厉害。 这种实力,也真的是可怕,难怪即便是盟主那样的男人,对这个剑士也是这样的看重,为了杀他,竟是搞出了这么大的风波。 玄武看得单手按住刀柄,青龙却是眉头青筋直跳,莫名生出了一种极大的危机感。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境界到了玄彻巅峰,即便与李文硕正面对抗,他也自信有着一战之力,更何况对方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这里还有什么人可以威胁到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李文硕看了他一眼,青龙一怔,忽然间想起了李文硕刚才说的那句话。 “待会儿你第一个死。” 然后他就拔出了腰间的玄铁短棍,不再管李文硕如何,悍然出手,决定给李文硕这头骆驼压上最后一根稻草。 李文硕对此没有任何的意外,刚才看了青龙那一眼,其实就是在告诉他,这一剑,我要杀你,你能不能挡得住? 然后李文硕也出剑了。 不说飞剑万里的本事,就是比之平常手中神游的三尺剑术,这一剑显得也是有些慢,不过却是带着一种堪称恐怖的压迫感。 李文硕的左手也握住了剑柄,双手持剑,横斩而出。 狂暴的池塘带着无尽的暴雨忽然立了起来,犹如海啸扑击而下,看得青龙头皮发麻,可是此刻再想退却是已经晚了。 青龙知道这一点,所以咬咬牙,也是一棍点了出去。 一旁的玄武虽然不明白李文硕是靠什么手段把众多武林侠士的攻击化为己用,但这一招草船借箭的本事,却依然看得他神情阴鸷。 如果他现在与青龙一同出手的话,或许能挡下这沛莫能御的一剑,但怕不是两人都要身受重伤,一下子失去了两位核心人物,剩下的人还会不会出手,这件事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他虽然握紧了刀柄,却是始终没有拔剑。 青龙低喝一声,手中短棍发出了乌金色的光芒,头顶出现了一只一尺多长的金乌影子,展翅嘶鸣,三足傲然而立。 然后湮没在了无尽的剑光之中。 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世界重新归于宁静,一行人怔怔的看着最前方的青龙和李文硕,神色各异,有的叹息,有的惊恐,也有人如释重负。 可是几乎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 青龙看着短棍上那道半寸深的剑痕,怔了一瞬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嘴,就是开始了剧烈的咳嗽,鲜血和破碎的内脏不断从口中涌出。 微微发青的脸上尽是痛苦之色,高大的身躯砰地一声砸到地上,溅起了无数的落叶。 李文硕撇了撇嘴,没有看地上的青龙,而是扫了一眼手中的碎牙,剑尖前半尺的地方崩出了一道豁口。 以他现在的境界,即便是借着众人的力量,想要一剑便杀死青龙这样的高手,还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理所当然。 李文硕转头向身后看了一眼,那里几个人依旧手忙脚乱,不过却也是进入正轨。 点了点头,把识念收了回来,转身看着眼前的人,面无表情的说道:“看吧,我说过,他第一个死,所以他就死了,你们谁想第二个死?” 玄武看着地上青龙的尸体,若有所思。 他的实力跟青龙相近,虽然四大护法平日里甚是熟稔,但实际上,却是并没有太大的交情。 可是青龙死了,四大护法就此少了一个,虽然以后肯定也会有另一个青龙补上这个位置,但是他的心情仍是有些复杂。 抬起头,看着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道:“他死了。” 李文硕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没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问道:“你想做第二个?” 玄武脸上多出来的肥肉骤然一抽,腰间长刀下意识的就是出鞘半尺。 众武林人士此刻也是有些犹豫,万万没想到,先前不可一世的护法青龙,就这么死了。 玄武没有回答李文硕的话,轻声叹了口气,说道:“别犹豫了,要是胆怯的,就此退去,回去自己跟盟主说这件事情,不然的话,就出手,即便死了,盟主也会善待你们的家人和门派!” 听的这话,众人神色微凛,纷纷握紧了手中兵器,除了那些来此看热闹的人,竟是没有一个后退的。 李文硕再次听到了武林大盟的盟主,突然很是好奇,楚河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竟是能够让这些人为了一些不大的利益如此舍生忘死。 第344章 杀人剑 叶盛兰第一个出手了,虽然人长得清秀,手中之剑向前递出的时候却是大气磅礴,隐约间竟是有着一种唯我独尊的气势。 剑速不算很快,却是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压迫的挡在那剑前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让开。 仅仅只是出了一剑,在众人心里,他就再也不是和东南三绝齐名的幽林剑塘年轻弟子了。 虽然看着李文硕之前那一剑,他同样神色凛然,自忖若是对上,估计和那青龙下场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他很高兴,并没有一丝气馁。 因为他知道,即便是李文硕,用出那一剑也是机缘巧合,想要再来一剑,基本不可能。 但是对手已经够资格做他的对手。 这一剑枫林向晚,在自己压抑数天,以鞘养剑剑势达到巅峰的时候,他也是终于刺出了让他自己也禁不住赞叹的一剑。 剑气一路向山顶斩去,叶盛兰紧随其后,威势越来越猛。 李文硕也是很欣赏这一剑,若是平时切磋,他一定会让这一剑的剑势达到最强的时候,再出剑接下,但是此时他却并没有这么做。 虽然那样做的话,他自信依然会赢,而且会赢得气势十足,但若是都那样干的话,面对如此数量的敌人,无疑他也会累死在这个地方。 任何一个剑士在学习如何与人比剑的时候,学习的都是如何找出敌人的破绽,从而无限针对,从细微处占得优势,最后一剑必杀。 至于正大光明的比拼剑势剑意,都是后来武风盛行之后,江湖上切磋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但眼下不是切磋。 对叶盛兰是,但对李文硕不是。 他不想累死在这种地方。 在叶盛兰刚刚踏出第五步的时候,他就出剑了。 这一剑和先前杀青龙的那一剑不同,既快也强,犹如一道流光,仅仅是眨眼的功夫,先前还在山顶,倏忽间便是来到山下。 灵巧的绕过唐碧芸的身侧,呼啸的剑风掀起了少女的裙摆,调皮的下山而去,剑意空明有若山间清风。 叶盛兰一个愣神的功夫,这一剑就已经到了眼前,和他想象中那般激烈的斗剑不同,这一剑仅仅一瞬间就是砍下了他握剑的右手,然后欢快的离去。 犹如一个占了便宜的市井小人,没有一丝美感。 右手和青灵剑一同跌落在树叶里,断腕处不断地有鲜血涌出,叶盛兰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低头怔怔的看着地上的铁剑,对手上的伤势浑然无觉。 从一个用剑天才,到跌落尘埃,不过是一个瞬间的事情。 然后李文硕不再看他,其余人也不再看他,甚至于先前对他寄予厚望的玄武,此刻也是拔出了刀,专心致志的对付眼前的敌人。 刀在劈砍和战斗中的地位,一直是在剑之上的。 且玄武这一刀,在李文硕出剑对付叶盛兰的时候就挥了出去,即便李文硕的飞剑再快,也来不及在这一刀落下之前回到手上。 可是李文硕并不在意,他甚至根本就没有召回碎牙,面对那迎头而来的刁钻一刀,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根本不去看那一刀,挥拳就是一拳对着玄武的面门砸了过去。 拳头未至,呼啸的劲风就是越过了重重的护体罡气,吹的玄武脸皮生疼。 玄武双眼一瞪,可不敢以自己的脑袋来试探李文硕拳头上的力量,这一刀斩出的角度是在李文硕肩头,且不说能不能砍死李文硕,就算是斩掉他一条胳膊,自己估计也会被这一拳打爆头颅。 闷哼一声,瞬时收刀挡在身前。 彭! 玄武直觉灌注了大量内力的双臂一震,喉咙一甜,竟是差点儿失去知觉。 在看自己横在身前的铁刀,刀锋斩在李文硕的拳头上,那拳头上没有鲜血飞溅,反而是自己的乌金宝刀崩出了一个口子。 那种感觉,不像是斩在人体,而像是一把菜刀砍在铁棍上一样,让他瞠目结舌。 与此同时,碎牙在人群中横穿而过。 如李文硕所说,在东南三绝越线之后,刚刚踏出一步,便是被这一剑穿了个通透。 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是几乎同一时刻死在了李文硕剑下。 而李文硕仅仅是脸上白了一瞬,一个呼吸的功夫,便是重新恢复了红润,面色如常。 没有办法,飞剑之术本就霸道而不讲道理,即便是在同境界中,对上之后也是凶险异常。 这种手段,用来对付显锋上境的武者,以联手合击之术闻名的东南三绝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在这一瞬间,隐藏在人群中,来自各门各派的宗师强者也是不再隐匿身形,他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可不是来看热闹的。 齐齐出手,想要锁住那把在人群中肆无忌惮穿梭,短短时间内便是杀了十数人的飞剑。 可是这个时候,飞剑却是又到了李文硕手上,对着陷入守势的玄武连连刺出。 虽然名号是玄武,但是实际上,他并不擅长防御,只是刀法上沉稳异常,此刻面对李文硕的攻击,只能勉强护住头脸要害,连连后退,狼狈不堪。 见此,有两名头发花白的老者瞬时间冲了上来,一人递出一拳,砸向李文硕的后背。 虽然瘦骨嶙峋,看着年迈不堪,但是仅仅一招,就是显露出了宗师之势,让人不敢小觑。 但是偏偏李文硕连转身都没有转,他举起了手中的碎牙,握剑的手指上有一道鲜红的血痕。 本来那乌金宝刀只是防御,靠着自身的锋锐根本伤不到他,但是奈何他的力气太大,伤到了自己。 一剑纵劈而下,没有一丝一毫的招数技巧,可是先前无数剑招,却又引导的玄武像是主动迎上了这一剑一样,借势而行,剑术所谓的返璞归真就是这个道理。 这个道理玄武也知道,只要修为达到了玄彻境,没人会不知道,且不会运用势来对付敌人。 可是知道并没有什么用,改变不了他目前的处境。 他仍然需要正面抵挡李文硕这一剑。 两名老者的拳头落在李文硕后背,虽然已经年老体衰,气血衰败,但是一身内力却是实打实岁月积淀下来的,在寻常玄彻初境中,也称得上强横。 即便是玄彻巅峰的强者,除却佛家那些锤炼肉身达到这一境界的苦行僧,相信也不敢用身体去接下这两拳。 雄浑的力量印在李文硕的背上,震得他衣袍鼓荡,一瞬间后背上的衣衫便被激荡的劲气扯碎,露出光滑如玉,肌肉虬结的后背。 没有用虚力闪避,这两拳皆是实打实的打了上去,可是两名老者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们能够感受得到,力量进入李文硕体内之后,犹如石沉大海,仅仅是在皮肤上留下了两个略微红肿的拳印,便是再也没了踪迹。 玄武对这两名老者的拳头希冀很大,即便不能重创李文硕,相信起码也能帮助自己摆脱目前的困境,待后面众人一起攻上山来,什么逾线者死,都是笑话,你若不是刀枪不入,大家一人一刀也足以砍死你。 可是拳头砸了上去,李文硕只是脸色变得苍白了一瞬,便是没有其他反应,连带着那从天而降的一剑,也是没有丝毫的颤动。 李文硕这辈子所遇到过的最强的拳头是李绝仙的,也很不幸的被那拳头砸过几拳,很幸运没有被砸死,只是受了些伤。 从那以后,他就看出来了,这个世上能一拳把他砸死的人,起码也得是未受伤的李绝仙那样的人物。 碎牙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重剑,任何一名铸剑师看到这样一把剑,只会摇摇头感叹一声暴遣天物。 因为剑是单手兵器,和刀相比,唯一的优势就是灵巧,所以即便在中原万千剑道之中,重剑之道都算的上偏门。 更何况,碎牙这样的剑,重的根本找不到可以用他的人。 即便是宋七背上的那把破山大剑,号称天下重剑之首,也只是重十七斤六两,单在重量上,和碎牙完全没法比。 一道剑光由上到下,过了一会儿,破风声才从远处袭来,犹如山间清泉击打在山石之上,悦耳动听。 玄武嘴角流血,双膝跪地,已经没入地里,手臂粗细的裂缝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而去,双臂剧痛,仍高举长刀挡在头顶。 看着头顶的景象,惊骇欲绝。 暴力的巨剑入刀寸许,几乎将这宝刀一剑截断! 第345章 降生 玄武不认为自己比这以坚硬著称的玄铁宝刀还要耐砍,如果这刀真的被截断,那么下面的他,估摸着也逃脱不了一刀两断的命运。 好在李文硕这一剑力气已尽,一个旋身,便是一剑逼退背后两人。 又是有三五名手持各色兵器的宗师境界高手冲了上来,一人一招,与李文硕游斗起来。 先前一个个志得意满,一副老子天下第二,谁敢第一的样子,可是一旦交起手来,脸色就是越来越阴沉。 原因无他,李文硕在与他们交手的时候,竟然还能抽出时间去持剑一剑一剑的去杀死那越线之人,他们虽有心阻止,可是却并没有多少用处。 与李文硕交手的时候,那柄长剑上面虽然依旧威势凌人,进退有余,可是他们一旦出手阻止他杀人,剑上的剑气瞬间便是变得超然无比,让他们不得不收回了多余的心思,专心对待。 这样的后果就是,李文硕的长剑之上,鲜血不断淌下,一刻不曾停止。 所有越过那条线的人都是被他一剑杀死,和斩断叶盛兰右手的那一剑一样,有的贯胸而过,有的搅碎内脏,有更甚者甚至一剑把人劈成两断,没有一丝美感。 因为他现在不是要练习剑术,他现在就是要杀人,在他还能挥动长剑的时候,杀尽可能多的人。 除了那些武道宗师,其余逾线之人,真的如他先前所说,没有一个活口。 这种情况直到死了几十号人,尸横遍野,干燥的泥土被鲜血浸湿之后,才堪堪停止。 那是一个女子,并没有多特殊,只是风华州附近一个门派中长老的剑侍,境界堪堪达到显锋。 此刻那位长老正在上面与李文硕激斗,她也是愤恨的厉害,不顾前面尸山血海,便是持剑走了上去,即便死在这里,她也甘心。 自从加入武林大盟,见到那位姓楚的盟主之后,她就觉得自己沦陷了。 楚河只是要他们杀了这座山里的女人,分明没有见过,她对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子却是恨意滔天,犹如不世之仇。 楚河说过,所有为武林大盟而死的人,都会永远活在他的心里,是他最亲的亲人。 她怀着必死的心思刺出了这一剑。 可是她却没有死。 她的小腹受了一击,那里是丹田的位置,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泄露的一干二净的真气,她愣住了。 李文硕没有杀她,而是废掉了她的功力,封住了她的周身诸窍,现在的她,除了会几招绵软的手上功夫之外,甚至连个寻常女子都不如。 这个样子,如何为楚河做事? 如何让楚河看她一眼? 她这样想着,双腿一软便是跌坐在地,周围纷纷都是绕过她继续冲上去赴死的同伴。 她突然吼了一声,对着李文硕:“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 杀戮还在继续,李文硕没有回答她,也没有这个功夫,他甚至根本没有听清女人说了什么,那声刺耳的尖叫就湮没在了刀剑的碰撞声中。 至于为什么没杀这个女子,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是清楚地很。 他在夜华城出手杀死那百花夫人的时候,就曾经立誓,今生剑下再无一女子亡魂。 当初看似义愤填膺之语,他却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 生孩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罗九衣现在是这么认为的。 王婆从门外接过来一盆又一盆的热水,拿过一块儿又一块儿的白毛巾,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仿佛她才是那个生孩子的。 而一旁躺在床上只是皱着眉头的罗九衣只是一个看热闹的妇人。 真如她自己所说,她接生过两百多个孩子,是这方圆百里内数一数二的接生婆。 但是她却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所有事情都要自己一个人来忙活,连个帮手都没有,尤其是这个产妇还跟没事人一样,只是皱着眉头。 看着她的样子,就像是在县太爷在视察自己地界上的百姓,所有的一切都嫌弃的厉害。 “还需要多久。” 罗九衣极为平静的问道,她有些不耐烦,忽然觉得生孩子这种事情,比练武杀人还要麻烦的多。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把那面山坡上正在厮杀的李文硕换下来,她去打架,让李文硕来生这个孩子。 王婆却是惊恐的厉害,急忙说道:“仙姑啊,您在稍微用点儿力,这早着呢,羊水都破了,可孩子还没出来。” 日头逐渐升起。 王婆熟练的拿剪刀剪断脐带,处理好,就是提着那光溜溜的小东西的脚,头朝下,对着屁股就是一巴掌。 一大口污秽物从嘴里吐出来,然后就有哇哇的哭声从茅屋里传来,清亮有力。 王婆抱着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在罗九衣的枕头旁边,笑着说道:“恭喜仙姑,又生了个小仙女。” 罗九衣感觉松了一口气,可是还是皱了皱眉头,她的力气几乎被用尽,虽然表现的很平静,但回想起方才那种感觉,还是心有余悸。 偏头看了看自己这位刚出生的女儿,小脸儿通红,皱巴巴的,没有一丝她想象中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长得好难看。” 这是罗九衣看到自己女儿说的第一句话,刚刚放松下来的眉头就又是皱了起来,一旁的王婆听得这话,也是翻了翻白眼,心道您虽然是神仙似的人物,但是这刚出生的婴儿,不都是这个样子,有什么区别。 估计是觉得自己受的累太多了,王婆决定不告诉‘仙姑’这件事情,让对方再苦恼一会儿。 午后的阳光仍然斜照,山坡上镀上了一层金色,若是往日,配着满地的野花或者是落叶,无论春夏秋冬,相信都是极美的。 但是今天不一样。 尸体铺了一地,大量的血液渗透进了松软的泥土里,只在表面留下了一层浓稠厚实的浆子。 原本的落叶被激荡的力道震成了碎絮,然后又有新的树叶落下,秋天的时候,这东西就像春日里的柳絮一样,不是人力清理的完的。 也许是错觉,因为声音根本传不了这么远,杀人魔王李文硕觉得自己听见了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再想仔细听听,却又是听不见了。 “哈哈哈哈……” 李文硕此时一身白衣尽数化成了血色,他依然站在离那条线几丈远的地方,可是尸体却并不都是在线外,已经有几人冲到了他的脚下。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除了那几位还有着一战之力的宗师境界高手,所有越过那条线的人都死了。 把手里玄武的头颅往地上一丢,就像小孩子玩的蹴鞠一样,顺着山坡往下,骨碌碌的滚个不停。 李文硕在上一招交锋中,硬生生让两道剑气在他的背上划出了深深的血口,终于是斩下了对手的脑袋。 阳光里,衣衫染血的李文硕莫名的大笑着,畅快淋漓,眼睛扫过众人,带着一股子难明的意味。 可是看着这宛如着魔一般的李文硕,剩下的所有人,心底都忍不住升起了一股子寒意,宛如看见了深渊里的魔鬼。 “我今天已经杀了很多人,杀累了,不过若是你们执意送死,我想我还能再杀上一个下午。” 说到这里,已经有人萌生了退意,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李文硕看着这一幕,冷笑一声,便是抬头看着天上,深吸了一口气,想着若是真的这么一直攻过来,他还真未必撑得住,但是此刻让他回了一口气,再杀上一个下午,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第346章 李渔 可是事实上,李文硕并没有能够随心所欲的杀上一整天,却也真真切切的落了一个杀人魔王的称号。 即便很多年后,回忆起这一战,李文硕的印象就是累,累的不想动,不仅仅是手累的不想挥剑,看着无尽鲜血在眼前喷发,同样累的不行。 在李文硕说完这番话后,就有活下来的人开始转身下山了。 毕竟即便有的人对楚河的忠心狂热无比,可是仍是有不少人对于这武林大盟的盟主并不是那么热衷,真正让他们留在武林大盟的是利益。 宗派的利益,自己的利益。 当利益链断裂的时候,他们之间联盟的关系就不再像表面上那般稳定,特别是现在,这种连命都有可能丢掉的情况下,联盟就更不值一提。 看着剩下的一百多号联盟中人逐渐下山,那位玄彻中境,表面上是鬼林堂堂主,实际上是楚河心腹的老者皱了皱眉头,然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今天这件事很是失败,特别是还损失了青龙和玄武两名大将,回去之后,不知道楚河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可是即便留在这里,也是没什么用处,今天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没有不识趣的说上几句狠话,吩咐自己带来的人手撤离,转身就是向着远方飞掠而去,几个闪跃之后,便是已经看不到他的踪影。 剩下的那些人见此也是纷纷离开。 李文硕松了一口气,艰难的把双脚从血浆里拔了出来,扯下破碎不堪的外袍,随手扔在地上,身上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震落剑上的血珠,收剑入鞘,转身没入林中。 雁门山一战,武林大盟各路高手,玄彻以下,战死一百一十人,剑剑毙命,无一伤者。 玄彻之上的宗师人物,加上青龙玄武两大护法,死在那把声名不显的重剑之下的,足足五人,剩下那些人,身上也都多多少少的带着伤。 经此一战,李文硕的名字再次传遍武林,不过却不再是以往的那些侠义事迹,而是嗜杀成性的魔头名号。 虽然听了这件事情,江湖上的那些痴情女子不断为李文硕声援,觉得李文硕此举有情有义,可是仍有人站出来,说李文硕包庇魔头,杀害江湖正道,罪不可赦。 可是魔头李文硕暂时不知道,也不怎么关心这些。 当他浑身浴血从山林中走出的时候,管青枫睁大眼睛,闻着空气中那隐隐传来的血腥味儿,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早在师父离去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师父要做些什么,先前心中还激动的厉害,此刻却是为自己的行为羞愧万分,又是一步踏出,露出个笑脸,准备迎接师父的凯旋归来。 相比于小孩子这一点点不足为道的得失计较,陶行知的做法就是拘谨的多,静静地站在一旁,极为恭敬的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 先前李文硕还在山坡上的时候,隔得老远,他就感受到了那冲天的剑气与杀气,令人颤抖不已。 既然动起了手,他不觉得李文硕能够从那场血战中活下来。 他固然很强,但是山下那些来的人当中,鼎鼎大名之人也是不在少数,除了没有登上武榜,在江湖中的名气,有的完全不在李文硕之下。 如果李文硕死了,自己虽然不会自不量力的去挑战屋子里那个恐怖的女人,但也不妨碍他从这件事中得到他应得的利益。 可是李文硕如今活着回来了,先前的那些想法就是不能再有,他的表现甚至比先前还要恭敬。 没有理会没心没肺,仍在欢喜雀跃带来无数山果野鸡的三个畜生,也没有理会站在那里的陶行知,甚至一把推开没有眼力劲儿,挡在身前正在想着恭维话语的管青枫。 李文硕快步的走到门前,伸出手去推那虚掩着的柴门。 可是闻着自己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皱了皱眉头,伸到半空的手又是悻悻的收了回去。 “怎么,先前门栓在的时候都能推门进来,现在门都没关,却又没胆子进来了?” 听的这话,李文硕笑了笑,说道:“刚刚杀了太多人,身上血腥味儿太重,我还是先去洗个澡再进去看孩子吧。” 只听得一声冷哼:“武林中人,杀个人有点儿血腥味儿在正常不过,我不在乎这个。” 李文硕撇了撇嘴,心道你心可真大,笑着说道:“煞气不详,冲撞了孩子可不好。” 没有听罗九衣的话,李文硕还是非常仔细,以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衫,重新推门而入。 孩子小小的,被放在窗前事先准备好的雪白色兔皮上,不哭不闹,罗九衣此时也正像一个普通的母亲一样,逗弄着自己的孩子。 脸上的表情也是不再冷冰冰的,带上了一丝笑意。 眼前的情景很是温馨,起码对李文硕来说是这样,心里像是有一块儿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走上前去,在罗九衣恼怒的眼神里拨弄了一下女儿的小脸,然后笑了两声,坐在床边,将罗九衣搂进了怀里。 似乎有些不太自在,但是罗九衣并没有反抗,只是自己又是活动了一下,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便是闭上了眼睛,把刚出生个把时辰的孩子放在一旁,仿佛她才是那个宝宝。 李文硕抚了抚她的后背,笑着说道:“你真是我老李家的功臣。” 感受着后背轻轻拍打着的手,罗九衣舒服的哼出了声,也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疲惫,闭着眼睛说道:“我以后都不生孩子了。” 李文硕无奈的笑了笑,日后事实证明,罗九衣做的这个决定并没有任何的效力,连她自己都管不住。 似乎是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罗九衣睁开了眼睛,翻了个身,墨澈眼眸中透着一股雪亮的晶莹,轻声说道:“你给女儿取个名字吧,你已经想好了,对不对?” 看着怀中没人期待的眼神,李文硕叹了一口气,不过他还真的想好了,说道:“叫李渔怎么样。” 罗九衣听着,在嘴里默念了两遍,点了点头,说道:“听名字就知道日后是个祸国殃民的主。” 第347章 有人爬瀑布 不同于一般的产妇,罗九衣在生完孩子的第二天便是能如常人一般,下地行走了。 李文硕虽然受了些伤,但是并不重,凭借着先天一气带来的强大恢复能力,几乎只是两三天的功夫,李文硕就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这两天大多数时间,他都跟女儿还有罗九衣在一起,连管青枫这个徒弟,都越发的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冷遇。 王婆早已被陶行知送下了山,依照他现在的处境,相信即便是方才跑了,李文硕也不会费什么心思把他抓回来。 但他还是回来了。 站在瀑布前的草地上,看着那从天而降的瀑布,耳边传来隆隆的巨响,眉头微皱,仍然还是有些不适应。 他没有识念,对周围一切的把握,仅仅都是靠着自己的五感,可是在这瀑布面前,自己最大的依仗之一,耳朵,仿佛就成了一个摆设。 他是一个剑客儿,干的却是杀手的行当,无法把握周围的环境,这让他感觉很不安。 不过真正让他眉头紧皱,也是他留在这里的真正原因,则是不远处那个半身赤裸,赤着脚走在光滑鹅卵石上的男子。 李文硕经常被人认为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或是一位家境殷实的书生,当然前者居多。 这也并不奇怪,他看起来高高瘦瘦的,神气内敛,手上皮肤看着比之女子还要娇嫩,即便是眼力精深之辈,也很难发现他练过武。 可是事实上,他肩膀宽阔,身材高大,浑身的肌肉虽然不多,但是堪称完美。 陶行知从来没有看轻过对手,尤其是眼前这个家伙,即便是在发现这人就是李文硕之前也一样。 以他的眼力,自然也没法从李文硕的外貌上看出什么异常,但是他是杀手,能够感受到李文硕身上那种死寂一般的杀气。 虽然李文硕平日里自以为隐藏的很好,但是明显还不够好。 不过眼前让他疑惑的却是李文硕现在的行为。 他赤裸着上身在瀑布中行走,没有让人感受到丝毫真气的波动,仿佛就是用肉身去硬抗那数万斤水流从天而降的威势。 可是同时他又知道,这根本不可能,这超出了他的认知,即便是再高的高手,拥有的身体终究是人类的身体,一旦没有真气护体,即便是所谓的金钟罩铁布衫,有时候也会被一个手持板砖或是柴刀的孩童杀死。 李文硕究竟是运用了何种功法,能够让自己的身体承受这股力量而不被摧垮,难不成是佛门的金刚不坏? 可是那种东西,终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得出来的。 陶行知怎么也不会想到,李文硕就是真的没有用任何的功法真气,就这么硬生生的靠着身体,如一块儿顽石,一柄利剑一般,破开水流向前行进。 不一会儿,他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激烈的水流砸在他的身上,没有经过一点缓冲,然后炸开了无数的惨白的水沫。 和当年各种手段尽出,拼尽全力的抵挡不同,现在的他仅仅靠着普通武人最倚仗却也最是脆弱的身体就能抵挡这一点。 不过却也有着几分坏处,没有内力隔绝水流,他连呼吸都做不到,空气中到处都是潮湿的水汽,只能靠着胎息之法,在这瀑布之下站着。 不过却也不是十分辛苦,双腿稳定的立在光滑的石头表面,没有任何支撑点的上身虽在水流的冲击下微微颤抖,但是和与人搏杀时那种倾尽全力的感觉比起来,这倒是要轻松地多。 他甚至还有余力张开双臂! 感受着胳膊表面那因为寒冷刺激而生起的一层鸡皮疙瘩,李文硕轻笑一声,便是转过身,伸出手来勾着一块儿突出的岩石,手臂猛一用力,身子便是升了起来。 大瀑布近在咫尺,从石床上直泻而下,宛如洪波决口,大海倒悬。 无尽水花之中,有一人影赤裸着上身,攀着岩壁,稳定而又决然的向上爬着。 看着这一幕,陶行知沉默而不说话。 管青枫长大嘴巴,激动地不能自已,似乎那逆着百丈瀑布,巍然直上的人不是李文硕,而是他一样。 罗九衣却只是瞥了一眼,极为无奈的摇了摇头,便是抱着阿丑转身回了屋子,对李文硕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显然没有任何的兴趣。 李渔是李文硕给女儿起的大名,而阿丑则是罗九衣给女儿起的小名,她似乎对女儿长得‘丑’这一点十分在意。 李文硕倒是不在乎,女儿长得一般都随他老爹,自己长得也不算差,女儿将来怎么说也丑不了。 他正在兴致勃勃的奋力爬瀑布,以求能平复前些天那场杀戮给他带来的后遗症,可是事实证明,即便是爬瀑布这种消耗体力的工作,也抵不上女儿对他的一笑来的实在。 李文硕肌肉紧绷,前进的速度虽然不快,却是十分稳定,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已经起不到什么淬炼身体的作用,只能说是一时兴起。 不多时,李文硕便是离瀑布顶山只有不到十丈的距离,前面的地方,是一大块儿光滑平整的巨石,肉眼望去,几乎找不到什么足以攀附的地方。 李文硕依然在用胎息之法呼吸,如果仅是平时隐藏,即便胎息整整一天,以他的修为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如今这般剧烈的消耗体力,即便是以他的躯体,四肢也是渐渐地传来酸痛之感。 停在了这个位置,他再一次感到了人力的有限,便又是回想起了师父上官羽逆天而行的壮举,心中除了佩服便是再无他物。 和世间诸多剑客不同,他对上官羽自认为要了解的更多一些。 起码知道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冬天怕冷会披着皮裘躲在火堆旁,夏天热了会光着膀子摇蒲扇,表现的甚至比普通武人还要不如。 他跟世无双交谈的时候,曾经说起过,一个人如果把精神气魄都修到绝颠,就可以达到传说中的天人之境。 可是即便是天人之境,在上官羽那道足以逆天的宝剑面前,李文硕也不认为有什么胜算。 除非精神气魄同时修到巅峰之后,会有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质变,这种事情他想不明白,也没有什么前车之鉴,所以也不再想。 之所以想这些事情,主要还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他的心境还是有些浮躁,即使在他人眼中,他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手指微微用力,十指如钩,深深地陷入了岩石之中,紧紧贴在岩石上的身体轻轻抬起,露出一丝间隙,微微用力,整个人便是窜了出去。 带着无上的剑气,硬生生将整个瀑布剖成两半。 金色的阳光在背后洒落,远远望去,瀑布顶端像是立起了一块儿黑色的岩石。 下一个瞬间,被分开的水流重新合在一起,像是被调皮孩子撩起的珠帘。 空荡荡的肺部重新充满了新鲜的空气,双脚生根一般立在湍急的水流中。 站在瀑布顶端,感受着体内飞速流淌而过的力量,不仅浮躁的心态没有压下来,竟是还隐隐有些莫名的兴奋。 这种兴奋不仅仅来自于精神,还表现在了他的每一寸身体,皮肤触感,眼耳口鼻。 温暖的阳光,冰冷的水流,躁人的百灵鸟……还有火焰一般炙热的太阳真火,这一切的一切给他的感觉都和以前有着些微不同。 他现在看山依旧是山,看水依然是水。 不过却是有一些模糊,这是他有意为之,在试图看透这些事物的本质——天地元气。 当他经历过这个过程之后,如果有一天,能够做到顺其自然,看山依旧是山,看水依旧是水,那么他就是破军境界。 “还远的很。” 李文硕这般想着,觉得修行这种事,果然没有什么捷径。 第348章 捷径 李文硕一头扎进了瀑布底下的水潭子里,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两条肥鲤鱼。 即便是陶行知,看到这种行为,也不禁感叹一声,真是艺高人胆大。 百丈之高,不用轻功一跃而下,幸好下面是个水潭子,若是个石头,即便金刚不坏估摸着也要摔个骨断筋折。 李文硕上了岸,心情好了很多,亲自下厨,炖了一锅鱼,又给罗九衣煨了一锅乌鸡汤。 吃的时候,一群男人围在一起,畜生们也是成精了一般,单独开了一个桌子,说是正襟危坐有些夸张,不过却也是神色公瑾。 随着不断地吸食日精月华,它们对原来完全靠本性行为的事情十分鄙夷,自己的行为,也是在伺候过上官羽和罗九衣之后,不断地向着他们二人学习着。 最起码的改变,就是三只畜生现在除了山果之外,基本不吃生食,平日里甚至还在山中寻一些猴儿酒来醉生梦死。 对于这种事情,管青枫震惊的厉害,对于山精鬼怪存在于世间一事更加确信不疑。 至于陶行知,虽然表现的平静,心中却也是震惊的厉害,对于三只畜生的态度,也是始终敬而远之,不敢招惹。 至于罗九衣,她刚刚皱着眉头给李渔喂完奶水,便是抱着那瓮鸡汤拿着勺子盛了一碗,一口一口的喝着,味道很不错,但远没有她自己熬的好喝。 毕竟这接近一年的时间,她这一手好鸡汤,当真是一绝,不过这手艺自从李文硕来了之后,便是被她自动的忘记了。 包括洗碗扫地等一切的东西。 不过李文硕也不在意,从蛟龙每天准时的从山里带来一只野山鸡,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不过他是真的想为罗九衣做一些事情,男人嘛,总不能什么是都让女人担着。 李文硕悟出了武道的‘捷径’,那就是没有捷径,他决定把自己最新的感悟分享给自己的徒弟,来履行自己师父的职责。 于是,管青枫就开始过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苦日子。 拿着一把精钢的铁剑,上午在山坡前挖坑背石头,也不知道师父想让他干些什么,磨得满手血泡,一身擦伤之后,中午挑破血泡,上了点儿药,下午便是颤颤巍巍的拿起剑开始挥动。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外面也没有传来什么动静,武林中的风波逐渐平息,慢慢的被一些新的消息所取代,例如南方五大英杰与北方十大少年高手。 据说风头最大的,是流川府的四个年轻捕快,不知什么来历,不仅武功高强,人还是长得英俊潇洒,被称为流川四大神捕。 暗地里也被江湖中人评为流川四小花旦,不知迷倒了多少怀春少女。 似乎武林大盟对于这件失败至极,几乎可以让他们名声扫地的行动已经忘得一干二净,连自己也不愿意提及,但是李文硕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表面的平静之中一定隐藏着更大的风雨,对方势力庞大,而他所顾忌的事情太多,一味被动也太过束手束脚。 所以他打算把罗九衣送回宛州的庄子之后,亲自走一遭这武林大盟,不管以什么方式,了却一下这桩恩怨,同时调查一下这楚河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管青枫按照李文硕给的呼吸法开始调整呼吸,吃饭的时候修行,背石头的时候修行,有没有效果不知道,起码现在觉睡得更加香甜了。 李文硕说这就是效果,管青枫表面认同,心里却固执的认为这是白天累的。 李文硕也是发现,管青枫的天赋虽然不弱,但是和大弟子李天一比起来,当真是笨的厉害。 李天一用三天时间练熟的剑法,管青枫练了一个月,却只是练了个有形无神,随便磕到一个东西,便是连手中的剑握不稳。 见着这种情况,李文硕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不过却也是看出了管青枫的另一项天赋,或者可以说是美德。 那就是恒心。 聪明人总是会想着走捷径,即便没有,他们也有办法找到一个捷径,不会找捷径的人,在李文硕看来通通都是笨蛋。 所以李文硕就在同样的地方,用同样的方式,把上官羽当初教给他的那一剑教给了管青枫,希望这个笨蛋可以从中有所感悟,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条捷径。 当然,眼下还有一件大事,在李渔满月的这一天,天上下了鹅毛般的大雪,李文硕一拳砸碎了水潭上的坚冰,不用他动手,便是有三两条鲤鱼自己跳了上来。 李文硕吃鲤鱼实在是吃腻了,这里不是南方,日子一冷,连个绿菜都吃不到,实在是让人煎熬。 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李文硕可不这样认为,尝试了好多种方法,包括以太阳真火强行催动青菜在冬日里发芽,虽然最后以失败告终,把仅有的一点儿种子也全部化为了灰烬。 但是他却坚持的认为,这个方法是可行的,他确信自己抓住了要点。 能看懂李文硕究竟在干什么的只有罗九衣,她虽然如今实力大降,但是境界还在,对天地元气的把控,甚至连一般的破军境界高手都比不过她。 不过她还是感觉有些奇怪,虽说破境之事玄而又玄,但是上官羽门下的这些人,更是着实太过奇怪了些。 那位让她也警惕不已的老黄,破军境界是钓鱼钓出来的。 世间还有其他破军高手,有杀人杀出来的,有整天坐在那里不喝水不吃饭饿出来的,也有整天混迹青楼,于花丛中花钱花出来的。 难不成李文硕要种菜种出来一个破军境界? 越想越奇怪,似乎只有自己正常一点。 这个时候李渔哭了起来,连忙起身一看,是尿在了裤子里,李文硕赶紧一把扔掉种子,给自己的宝贝女儿换尿布。 罗九衣坐在床边,看着李文硕,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变了很多,从前自己还会行走江湖,虽是魔教教主,但是遇到不平事,仍会拔刀相助,嫉恶如仇。 可是如今,她所持有的态度最多只有厌恶和喜欢两种情绪,佛本慈悲,佛本无情,她现在似乎正处在这一境界。 她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最大的反应,却也仅仅是皱了皱眉头。 这种事情,根本无法对她的心境造成丝毫的影响。 …… 到了夜晚,看不见月亮,天上乌云密布,鹅毛大雪依旧在飘飘扬扬的下着,大地却早已素裹银妆。 李绝仙走在雪地之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寒风之中,他依旧穿着单衣,不过却也不觉得冷。 他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前所未有的强大,以他现在的状态,若是李文硕和那刺客儿再来找他,他自信只用一只手便是可以杀死他们。 但是现在,他却是没有那么多的杀心了。 ‘李绝仙’已经死了,那么无论是恩仇还是因果,所有的一切就都随风飘散。 当初自己的最后一道分身,也终于死在了李文硕手上,了却了最后一丝因果,带着无尽的痛苦离开人世,同样也带走了他的罪孽。 当然,自己也满足了‘李绝仙’的心愿,这是一场很公平的交易。 李绝仙这样想着,抄了一条小路,他依稀记着,这条路比较近,走在小镇雨后清新的石板路上,停住身形,盯着一睹矮墙背后,眉头微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第349章 小院 风雪之中,周围有一群身披裘衣的带刀游侠走了过去,虽然脸上的表情表露出了心中的不爽,却也是安静的厉害。 他们搓着手,跺着脚,从李绝仙身旁走过,穿过幽深的小巷,然后拐进了一个院子里,成为了众多人中的一员。 一行三十二人,没有一人看到雪地里一身黑衣的李绝仙,仿佛他就是这地上的一团雪堆,是那么的不引人注目。 这群人中有不少好手,其中显锋境界的足足五人,在这么一个普通的北方小镇里,实在是有些罕见。 可是吸引李绝仙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那院子里正在传颂的经文,他曾经听过,只不过忘记了在什么地方。 不过也猜的出来,这具身体所忘记,但又很重要的事情,只有他还是魔教教主,那个白莲僧人时候的事情了。 周围夜风呼啸,刮起了李绝仙的衣袍,仅仅盏茶的功夫,李文硕便是踩着先前那几人的脚印,穿过巷子,来到了那院子的外头。 他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小心了,即便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这个世界上,能够有资格威胁到他的事情,还是太少了。 只不过转身一看,他才是发现,自己的做法完全没有必要,雪下得很大,就这么会儿功夫,他留下的脚印已经完全不见了。 李绝仙没有去一旁的大门,那里有两个精壮的汉子,缩在墙角的黑暗里,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不过却是真正的高手,起码先前过去的那波游侠加起来也打不过他们两个。 他站在墙的一端,于风雪中静立,墙的另一面隐约能够透过模糊的灯光看到隐约的人影来回走动。 李绝仙的眼睛就像是一汪清净的水潭,可是此时却迷蒙了些雾气,他觉得自己此刻该有一把刀,不是用来杀人,而是握在手上。 否则的话就会像现在这般,很不自在,感觉街角小巷里,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一个人把他杀死一样。 可是事实上,只要他想,就可以杀死今晚已经见到和将要见到的所有人,且不费吹灰之力。 院子里有些混乱,可是李绝仙却是听得清楚,院子里的人在诵经,只不过因为经文晦涩难懂,即便是最考究的老书生,读起来也要眉头直皱。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唎哆悉耽婆毗……” “往生咒。”李绝仙很确定的说出了经文的出处,他曾经在庙中和几位师兄弟整日研读,无论经文还是要义,都是十分熟稔。 可是让他疑惑地是,这帮游侠所念的往生咒和他所知道的并不一样,后面多了几句,诸如:死者未死,生者不生……终惶惶不可生这种诡谲的话语。 先前正是这些话语,让他听到了诵经声,却没想起这正是往生咒。 他的声音很轻,但仍然被听见了,即便在嘈杂的诵经声中。 对方是个高手。 近百人的诵经声骤然停息。 一片死寂,紧接着,院内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沉闷话语:“何方宵小,胆敢在墙外偷听。” 此话一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守门的两个男子,他们神情微怔,接着化为两道影子飞速的转过墙角,围住了那个穿着单衣的男子。 不仅冬日里要在这雪地受冻不说,此刻竟是连这种小事也有了疏漏,回去一定会受罚的。他们这样想着,心里也是恼怒的厉害,打算好好教训一下眼前这个男子。 李绝仙皱了皱眉头,既然被发现了,他也懒得走,正好问一问,后面被篡改的经文是什么,所以他伸出手来轻轻一推,青色的砖墙哗啦一声向里面倒去。 迈着轻巧的步子走进院子,平静的看着院子里的一切,最后目光看向了正前方讲经的那个长胡子老头,准确的说,是看向老头的背后。 老头同样看向了李文硕,感叹于对方的年轻不知所谓,冷声说道:“你是何人,为何阻止本派盛典!” 李绝仙看着周围人们围着一硕大的篝火,墙上挂着淡黄色的符纸,在寒风之中猎猎作响,皆是面色不善的看向他,心想还真是简陋的法会。 李绝仙停下脚步,点头微微施礼,笑着说道:“既然里面还有高手,那就赶紧出来吧,我不想浪费时间和一个不能管事的人说话。” 老头握紧拳头,怒目而视。 “长老,你且退下。”一个轻柔冷峻的声音随之响起,“如今武林真是高手辈出,像阁下这般年轻,却又修为艰深的人物,一下子就是冒出来了这么多。” 长胡子老头恭敬的退到一边,听到这个声音,院子里的上百人也是不再胡乱坐着,恭恭敬敬的跪在一旁,头朝着李绝仙眼睛看着的地方,脸却是深深的埋到地里,不敢抬头去看一眼。 那里有一道厚重的纱帘,满天的风雪吹不进去,纱帘微微掀开,出来了一个挑着灯笼的孩童,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公子。 李绝仙脸上虽然带着一丝笑意,态度上却不是十分公瑾,有些随意。 虽然隔着纱帘,但是他仍旧看得出来,对面那个人的修为很不寻常。 可是有着这种修为的人,纠结了一百多游侠甚至于普通百姓组成的乌合之众,来极为隐秘的做些事情,着实让人感到有些奇怪。 即便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 “真是不错,你的修为,即便是在五大门派当个太上长老也不为过了。” 听着这话,挑灯童子由皱眉变成了怒目而视,斥责说道:“不许对菩萨无礼!” “花奴,少说两句。”纱帘里的人制止了童子,可是本身对这个年轻人的态度却并不友好,只是摸不到他的底细:“阁下是机缘巧合来到此地,还是有备而来,诚心来找麻烦?” 关于这个问题,李绝仙仔细的想了想,认真的说道:“机缘巧合,不过方才进院之前我整理了一下衣衫,不知道算不算有备而来?” 任何人听到这话,都会觉得是羞辱,院子里有不少人已经激动的摸起了身边的刀剑,愤怒的不能自已。 但是那纱帘之后的人依旧十分平静,冷声说道:“阁下来此,究竟想干什么,这里没有财宝,没有秘籍,也没有什么仇怨。” 李绝仙说道:“往生咒后面所加的内容是什么?” “生生往昔,死而又死,这不正是往生咒?” 那人毫不掩饰。 但李绝仙却是从没听过这样的往生咒,皱了皱眉头,脑海中忽有一道灵光闪过,笑着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学宫里面的人,难怪如此,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竟然忘了。” 可是帘子后面的那人却是一声冷哼,说道:“故弄玄虚,我看你是想拖延时间吧,什么狗屁学宫,我们的背后是武林大盟。” 李绝仙眉头一皱,喃喃说道:“武林大盟,没听说过啊,可这经文确实没错,难不成那个鬼地方又改名了?” 第350章 白衣菩萨 武林大盟在武林刚刚兴起,自身虽然也有着一定的中坚力量,但归根究底,所倚仗的还是各大武林门派的参与,否则的话,也就是一个武林中的新兴势力。 就如同当年罗九衣所创立的圣门。 可是李绝仙坚持认为,这武林大盟必然和他口中所说的学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是个十分自信的人,表现在方方面面,就如同,他已经认定了这地方和学宫有着联系,初始时的那丝兴趣就消失的一干二净,转身想要离开这里。 可是他想要走,有人却是不愿意。 不用帘子后面那人说话,门帘旁边站着的一人就是高高跃起,犹如一只大鸟俯冲而下,伸出手掌从后面抓向李绝仙的后脑。 那是一个黑衣的纤瘦男子,此刻行动起来,却是带起了呼啸的风声,撕裂了寒冷的空气。 五指莹白如玉,刀剑难伤,可碎金石,这是他所倚仗的东西,无往不利,他甚至想借此争夺一下那空缺出来的青龙护法职位,否则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 火光的映照里,低着头的人隐约能看到地上的影子,那是一只升天而起的大鸟,在扑击地上的野兽。 那是菩萨的座下神兽,在此诛杀邪魔,他们这样想着,于是神色愈加恭敬。 可是随后发生的事情让他们浑身颤抖,无法理解,越加不敢抬头。 那只大鸟在升到最高空,即将扑击而下的时候,从空中摔了下来,如一只破落的麻袋,溅起了不少雪花。 李绝仙转过了头,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没什么兴趣,一个愚昧的蠢夫而已,冷眼看向那布帘,皱着眉头说道:“滚出来。” “你敢对圣使不敬!”那挑灯孩童尖叫道,连带着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李绝仙没有理会,只是看着前面的那道布帘,心道不过一个小小的传话人,竟是如此装神弄鬼,真的以为自己那点儿力量可以做些什么事情不成? “死者未死,生者未生,你竟敢如此挑衅武林大盟,置天下武人于何地!杀了他!” 布帘后面那人发话了,犹如天神的命令,下一刻,所有跪伏在地上的人都扬起了头,脸上带上了狂热的神色,恐惧,疑惑,等其他一切的情绪都消失了。 看着这手段,李绝仙似乎想起了更多的事情,心中也是愈加的笃定。 仅一瞬间,李绝仙已经被包围在层层人墙之中,四周尽是眼睛红热,手中拿着刀剑,头顶冒着热气的狂热武人。 他们不断地张合着嘴,齐声念叨着那被改动过的往生咒,当念到死者未死,生者未生这几个字的时候,他们的情绪高涨到了极点。 周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一般,比院子中央那一人多高的篝火还要炙热的多。 四周的人猛地一声喊,一起扑向李绝仙,不知多少寒光闪闪的刀剑争先恐后的砍向李绝仙的周身要害,喊声震天。 李绝仙看着周围人的样子,平静的厉害,他只是抬起了手,步子却是没有动,可是周身的风雪却是飘扬起来。 院子里瞬间暗了下来。 随即层层的人墙还未来得及踏出一步,便是全都停滞在了李绝仙身前。 寒风像一把锋利的剑在夜空里飞舞,吹打着树叶,发出尖厉的叫声。 夜里传来一声叹息。 李绝仙伸出手掌印在了离他最近一人的胸口,轻轻推了出去,那人木然不动,然后仰面栽倒,随后扑向他的上百人也是齐齐向后倒去,形成了一个绝大的扇形。 每一具尸体的脸上都还维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愤怒样子,有的张着嘴巴,似乎还在诵念经文,脸上却是布幔风雪,化作了青灰色。 他们是被冻死的。 一瞬间就被冻死了。 寒冷也只在院子里存续了一瞬间,仿佛把天上飘扬的雪花也冻住。 金色的篝火此刻只剩下了几块儿焦黑的木头,连飘扬的青烟都布满了厚厚的霜雪。 李文硕反身向着布帘后面走去,路过那挑灯童子的时候,似乎是想起了他方才说的话,于是轻轻一推,冻得冷硬的尸体摔在地上,脖子瞬间断裂,头颅如同一个冰球一般骨碌碌滚出好远。 最后到了墙根儿的阴影里,那里藏着一个老仆人,从一开始手里就端着弩箭,直到死的时候还是这个样子。 他的手指碰到了布帘,传来了哗啦啦的声音,布帘落在地上,化作了满地的冰屑。 布帘后面那人坐在一个红木打造,刷着新漆的太师椅上,同李绝仙一样穿着单衣,只不过是白色的,绣着繁复的金色花朵,上面的冰屑看不清楚。 正如李绝仙先前所感受到的那样,这个人的修为颇有些意思。 所以他虽然满身霜雪,不过却没有死,就那么坐在椅子上,看着李文硕走到他面前,脸色刷白,却是没有起身。 他的身体正在剧烈的颤抖,不知是冻得还是怕的。 当李绝仙离他只有三尺远的时候,他终于忍受不住了,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夜风中,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头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氤氲气息,轻声说道:“如此年纪就达到破军境,还不错,可——” 话还没说完,这白衣人就出手了,拳头汇成一条白色的光线,在空中扯过一条电蛇,对着眼前黑衣青年的心口就是印了过去。 他很是惊恐,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 即便是属下前来报告的人,口中所提到的那位神威盖世的李文硕,他自信也能战而胜之。 可是眼前这位,却是让他绝望,况且对方如此年轻。 李绝仙看着那拳头,稍一动念,舞动的闪电便是消失了,化作一条狰狞的冰龙缠绕在了这人的手臂上。 电蛇是天地元气,而他的冰雪也是天地元气,这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可是在将将破入破军境界的白衣菩萨来说,这无异于神迹,只不过现在神迹要杀他,那么便和无边地狱没什么区别。 澎湃的天地元气从体内涌出,在血肉坏死之前,瞬间便是震碎了手臂上的冰龙,临时变招,使了一招铁山靠,整个人直接撞向了李绝仙。 只听碰的一声闷响,没有什么天崩地裂的景象,只是一瞬间,这占地有半亩的院落连带着房屋,比之先前矮了一尺有余。 白衣菩萨脸色苍白,他结结实实的撞中了,即便是一座大山,他也有自信撞出一个大坑。 可是李绝仙巍然不动,靠着肌肉本身的反应,竟是直接震伤了他。 李绝仙头顶出现了一丝氤氲的白气,不大一团,三尺见方。 白衣菩萨会念往生咒,有着菩萨名,甚至有着破军境界的绝世修为,但是看这情况,面对生死,他依然恐惧的全身发抖,比之寻常血性上涌的武人还有不如。 李绝仙摇了摇头,他继续向前一步,白衣菩萨向后跌坐在椅子上,然后李绝仙伸手按在他的头顶。 空气中出现几道氤氲的剑气,神意十足,是白衣菩萨最后的反抗。 他竟是名剑客儿! 可惜他的剑没在身边,李绝仙这样想着,说出了先前被打断的话,转身离去,只留下那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白衣菩萨和满地冰冷的尸体。 “可惜这种程度,在学宫里那些人看来,依旧只是个失败的奴仆,只能如你这般出些苦力。” 第351章 富商 北河沿的浅水已冻成坚实的冰。柳树脱去了余留的残叶,剩着赤裸的灰色的枝,像无数鞭条,受风的指挥向空中乱打。 冬天总是来得那样突然。 李文硕赶着马车,嘴里哼着粗鄙的乡间小调,颠簸的走在镇子里的青石路上。 和宛州那永远也不可能铺的平整的石板路相比,风华州由于需要常年奔车跑马,道路时常修整,却也是铺的严丝合缝。 罗九衣抱着孩子坐在马车里面,身边摆着沿路买的各种点心,和山里那终日不变的吃食比起来,显然这种东西更符合她刁钻的胃口。 从尚福斋的桂花糕到南离巷的松饼,有贵有贱,不分价格,一路上单是买这种零散的小吃食就是花掉了上百两银子。 李文硕不在意,花钱花的开心,只不过每天一定要熬上一碗鸡汤,弄上一点清淡的米酒给罗九衣,不愿意也要喝。 按照他老家的说法,这东西催奶,可不能饿着孩子。 李渔还小,看着不时把半个身子从车帘外伸进来扮鬼脸的李文硕,小手在空中不断地挥舞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直在笑。 他们如今已经度过了邱兴江,只不过还没到瀚州的地界儿,不过却也是不远,前面只有着十几里的路程。 这日走到河西务地方,一个铜盆大的落日,只留得半个在地平线上,颜色惨白,寒风呼啸。 管青枫本来想骑马,但是李文硕可不想自己这笨徒弟剑没练好就先变成了罗圈腿,于是有许诺了陶行知一百两银子,要他帮管青枫赶车。 天色渐晚,李文硕却是不急,依旧不紧不慢。 不是他不在意,而是这段路程他熟稔的很,沿着邱兴江面,已经能看到准备抛锚的货船,甚至还有前一次那群皇亲国戚乘坐的大楼船。 想来前面就是清风镇的码头了,这一次人多,而且不清楚老爷子高不高兴,所以李文硕打算直接在镇子里找间客栈住下。 但是既然来了此地,总得来拜访一下,他可没有掩饰气息,老爷子一定知道他来了。 …… 短短几个月时间,还无法给这座年轻的镇子带去多少变化,却依旧有了一些改变。 例如城里武大的弟弟杀死了西门庆之后,被官府追捕,就是跟着一群吃不饱肚子的狠人上了山,坐了那劫富济贫的绿林勾当,却又不到一年,就被官兵剿灭。 再如因为此事,酒巷再次出名,当然是因为那个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那个石洞如今变成了酒巷里面最体面的铺子,甚至还专门请了几个酿酒买酒的伙计,除非极忙的时候,等闲见不到那位传说中的卖酒姑娘。 世花花很不高兴,因为如今的铺面,太大了,而且很多人,虽然已经很熟,但她依然不喜欢。 只是那都是一些可怜人,如果自己不顾他们,整个酒巷,甚至整个清风镇都没有人敢雇佣他们。 所以她又狠不下那个心去把他们都开了。 按照她原本的想法,自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只用那个石洞就足够了,可是没办法,她那对传说中的巨商父母,那名没爷爷的本事,却比爷爷还要风流的公子哥儿。 那位不仅貌美如花,还头脑聪明的母亲从远方回来了,二话不说,就把她的秘密基地给改成了一个真正的店铺。 虽然干净很多,但根本不是她想要的那个样子,漫无目的的趴在柜台前,旁边是缺了半截舌头的仆役,帮着忙卖酒。 而她自己却只是在这大冷天里抱着个暖炉,坐在这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冻得瑟瑟发抖,却也不愿多穿一层袄子,也不愿从这酒铺中出去。 虽然不喜欢,但这毕竟是她的地方。 父母年事已高,风流纠缠了一辈子,老来有了她这么一个女儿,似乎也不愿意多要一个儿子,而爷爷,看着也是生猛的厉害,估计起码还有几十年好活。 世花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干些什么。 “一斤女儿红,最好的那种。” 铺外传来男子的声音,听着就让人生厌,摇了摇头,往椅子那厚厚的皮裘里一缩,似乎想要睡上一觉,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这铺子开起来了,酒却不是当年的好酒,真是时光飞逝,人心不古啊。” 听着这声叹息,世花花皱起了眉头,却也只是翻了个身,天气太冷,心情不好,也不想理会,只是觉得这声音有点儿熟悉。 她不开口,缺了半截舌头的仆役想开口,却只能通过手语不断地比划。 李文硕听不懂手语,只是又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好的很,这两天气温甚至还有一些回升。 只不过他也知道,以瀚州的天气,即便没有太阳,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怕是也很难见到一滴雨了。 “小姑娘这么懒,也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世花花虽然容貌不像外界传言中生的那般倾国倾城,却也是个白净耐看的小姑娘,她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以后嫁不出去,只是很不高兴有人这么说她。 从皮子里面跳了出来,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白衣公子,忽的一怔,憋了老半天,才说出一句:“你是有多喜欢穿白衣服啊。” 接下来,两位老熟人的对话毫无营养,既无老朋友之间多日不见的寒暄,又不似陌生人之间那般斤斤计较,只是在世花花听说李文硕有了个闺女之后,心情又是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吵着嚷着要去见那位李渔小姑娘。 这一点李文硕不在意,这个疯丫头好奇心重的厉害,你越是阻止她,她就越想干。 而且胆大包天。 不过李文硕想着,若是自己是世花花,估计胆子比她还要大。 但是拜见世无双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李文硕很重视,他有很多问题需要请教,例如破军境界,例如武林大盟,他相信像世无双这样的武林前辈,多年的江湖经验一定能给他很多启发。 但是没多久他就品尝到了失望的苦水,世无双不在这里。 按照世花花的话说,他老人家没隔一段时间就会像这样出去一趟,办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见几个老朋友,神秘的厉害,起码要有一个月的时间。 李文硕不会在这里等一个月,但是他相信这里起码是安全的,所以他决定把罗九衣他们先安排在清风镇上,自己亲自去调查一下武林大盟。 至于世花花的父母,李文硕见过了,虽然已经五十岁出头,却也是看得出,曾经也是世间少见的俊男美女。 对方倒是热情的厉害,像是在看未来的女婿一样。 可是这种热情在得知李文硕的身份,还有他已经成家立业并且有了一个孩子之后,就消减了很多,甚至还有一些疏远。 不过毕竟李文硕算是世无双的弟子,世花花的父亲,那位个子高高的中年人还是把他拉进了一个房间,两人单独的谈了一会儿。 和世花花以及世无双的描述不同。 这位大富商不仅仅是个商人,他还是个高手,所练的东西也是从世无双那里学来的,只不过功夫练的不到家,相当于一般的玄彻中境。 李文硕把准备请教世无双的问题问了一下世花花的父亲,世无双的儿子,在他看来,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于在他眼里,这位的江湖经验甚至还有可能在世无双之上。 没有办法,世无双的武功太好了,而自己所遇到的问题,解决方法大多数时候只是靠着手中的剑,而不是什么经验。 对于李文硕的问题,世老板很是重视,几番嘱咐,让李文硕不能轻举妄动,说他虽然不清楚,但这楚河肯定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 李文硕很是认同这个看法,但是他却无法怀疑手中的剑。 这是任何一名剑客都不会做的事情,他也一样,所以他还是决定要去调查一下武林大盟,只不过应该会暗中行动。 第352章 黑森林 世花花来到了客栈,见到这段时间瘦了一些的罗九衣,顿时惊为天人,拉着她的衣袖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说要看看自己那小侄女。 罗九衣有些受不了世花花的热情,但是在李文硕的示意下,却没有升起多少反感,特别是世花花来的时候,手上来拎了两壶有些年份的大青花。 罗九衣也是一个爱喝酒的人,尤其喜爱烈酒,千杯不醉。 李文硕前面有一句话说错了,那就是世花花卖的酒多了,其中虽然有很多不是世无双亲手酿的,但是也绝对是酒巷里数一数二的好酒。 罗九衣想要喝酒,不过却被李文硕把酒收走了,顺便还在世花花的头上敲了一下,说你这个小妮子,不知道你嫂子还得奶孩子吗? 世花花先前委屈的厉害,似乎就要发火,可是听得这话,立刻作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转头便是向罗九衣道歉。 倒是罗九衣眉宇之间透露着几分恼怒,显然是被勾起了兴头,但是她的自制力极强,如果她打算去做的时候,即便一辈子不喝酒,她也可以做得到。 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儿,她轻哼了几声蜀州学来的山间小调,跟世花花说了几句,便是神色清冷的拉着李文硕到了一旁。 “你是不是打算出去?” 面对妻子的询问,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道:“我先前打探了一下,武林大盟的总坛在中州鬼林堂一带,我御剑而行的话,三天的时间可以飞个来回。” 罗九衣也是点了点头,她是习武之人,知道做事的时候三思而后行并不等于要犹豫不决,只是说道:“狡兔三窟,暗地里的鬼林堂可能也只是一个幌子。” 李文硕轻笑一声,说道:“这武林大盟可不是一只需要到处逃窜的兔子,相反,它突然冒了出来,很让人措手不及。” 罗九衣知道李文硕的意思,势力也许会突然兴起,但绝不是武林大盟这样覆盖南北的大势力,而且很奇怪。 这武林大盟势力看似强大到不可抵挡,纸面上的实力,除却最顶端的那一两人,甚至已经超过了五大门派,但是实际上内部却是各势力交错纵横,让外人看不到它的未来可言。 甚至有种感觉,这武林大盟就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即便是他们自己,也对未来不做什么希冀。 就像一个嗜赌如命的赌徒,整日间沉迷其中,只在乎眼前的一丝兴盛。 但是李文硕相信,那位武林大盟弟子中的楚河,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一位宵小。 他没有立刻御剑飞往中州,反而是在清风镇停留了一晚,辗转于深夜中仍旧灯火通明,忙碌不已的码头,询问路边的乞儿一天能讨多少银子。 那名缺了半截舌头的乞儿指了指水中的大船,又指了指天上的云,没有说话,也说不了。 这是世老板的人,不过李文硕却是没有明白他所要传达的意思,没有休息,便是挑了个没人的角落,御剑而起,离开了这个地方。 全力赶路,第二天一早的时候,李文硕就来到了中州地界。 这里位置偏南,和宛州的距离很近,有一片绵延百里的森林,宛若鬼蜮,鬼林堂的由来也是如此,是历史足有上百年的名门大派。 但鬼林堂也不是就在这终年没什么生气的森林里,甚至相隔还有着十几里路,中间隔着一座小镇,名为石头镇。 不像宛州小镇那种繁华热闹,除了正规的小店,路上看不到什么摆摊的,不过行人倒是不少,甚至还有不少一身黑衣的鬼林堂弟子三三两两在镇子中走过,也不是很惹眼。 李文硕也换上了一身青衣,进镇子的第一天,他身上背了一个中等大小的箱子,碎牙放在箱子底部的暗格里。 这一天,镇子里来了一个外来游学的书生,住进了镇子里唯一一家却也生意冷清的客栈,没有引起丝毫的注意。 自从住进客栈,书生除了吃了一顿简餐,便是一直呆在客栈里,一步都没有出来。 而实际上,李文硕在客栈里待了一共不到半个时辰,便是换上一身在这镇子里稀松平常的黑衣出去了,在镇子上转着,最后转到了一个小巷子里。 小巷子里是一堆垃圾,冬天里天气寒冷,也是没有发出多少味道。 李文硕站在那一大堆垃圾面前,咳嗽了一下,垃圾开始翻动,不多时从中钻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叫花子,疑惑且有些恐惧的看着李文硕。 “哑巴不能说话,瞎子却能看到东西。” 李文硕将信将疑的说出了这句话,也是没有多少信心这叫花子就是世老板的人。 可是随后那人眼中的恐惧还有其他情绪都消失了,静静地看着李文硕,没有张嘴,只是伸出了手,李文硕没有猜错的话,他同样也缺了半截舌头。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升起一丝寒意,世间有很多哑巴,但像这样少半截舌头的人绝不会遍布世界那么多。 如果这些东西真的是世花花那位商人父亲所用,那这位简单的富商可真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但是既然肯把这股势力借给自己,目前就是友非敌。 缺了半截石头的叫花子伸出了手,指了指一旁林子的方向,又是向李文硕伸出了今天手上的所有手指,当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三根。 李文硕扔下了三枚铜钱,叫花子此刻又变成了一个极为普通的叫花子,连忙捡起了铜钱,跪在地上向着李文硕致谢。 李文硕没有理会,转身离去,头也不回的就是去了镇子上的另一个地方。 兴化坊的米店。 今天他在客栈中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吃酒的客人说米店的老板王胖子很怪,最近连米店的生意都不做了,整天大门紧闭,神秘的厉害。 甚至还有人看见,王胖子跟他的胖老婆大吵了一架,说什么好日子你不过,再不听话就休了你。 于是乎,平日里好强的米店老板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就此回了娘家。大家都猜测王胖子一定暗中包养了个小的。 但是李文硕觉得不一定,这种时候,任何一点点的反常都有可能与事情的真相有关,即便没有关系,他也仅仅是浪费了一小点时间而已。 咚咚咚。 李文硕敲了敲门板。 “谁啊。” “买米的。” “今天不卖米。” “那什么时候卖?” “这个月都不卖了。” 李文硕转身走了,三转两转了半天,又回到客栈,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要了点儿吃食又重新回到了房里。 天色渐晚,李文硕从箱子的暗格里翻出长剑,顺着后面的窗户一跃而下,不过却没有落地,脚尖在高墙上一点,便是落入了一个漆黑的巷子,难以察觉的混入了人群中。 他再次来到了米店,远远的望着,天黑之后,王胖子全身裹在一个漆黑的披风下面,头顶带着遮住面目的斗笠,鬼鬼祟祟的出了门。 李文硕快步跟上,隔得老远,为了防止有高手窥探,识念只是压缩在了周围百丈,不过却也不可能跟丢。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些秘密,这些秘密或大或小,但都属于他们自己,米店老板也一样。 他或许也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这些秘密应该与武林大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这米店老板真的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小人物。 但是李文硕没有失望,米店老板进了那黑色的森林,两条线索现在变成了一条。 第353章 震惊 李文硕追着米店老板的步子,越来越接近森林深处。 头顶光秃秃的枝丫重重叠叠,遮蔽了星光,深夜里不见一丝光亮,李文硕自然不受影响,可他想不明白,米店老板不会武功,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看路的。 果然,这个时候米店老板又是骂了两句,随后抬头看了一眼,身子一抖,似乎有些恐惧,急忙取出一只明黄色的灯笼点燃。 一团明暗不定的光亮指引着前进的路,李文硕的跟踪变得越加轻松,为了不被发现,他甚至连识念都收敛起来,眼中看着那团鬼火一样的东西,继续向前走着。 天空是浓烈的黑,几近是绝望的颜色,没有月光和星光,仿佛是乌云遮盖了天幕。 寒风吹过枝丫,如坏掉的乐器奏起尖锐的音乐,让人寒冷的同时心中得不到半分宁静。 走了一会儿,李文硕隐匿着气息,距离和米店老板越来越近,几乎就到了他背后三尺之外,远处已经传来了一阵阵骚动的声音和灯火的光亮。 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大多和王胖子一样,身上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头顶戴着遮蔽面孔的斗笠。 李文硕眯了眯眼睛,心想不能再继续跟下去了,他的修为虽强,却也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隐匿身形。 一记手刀砍在王胖子的脖子上,不会武功的米店老板身子瞬间软了下来,倒在李文硕的怀里。 李文硕心中没由来的叹息,心道这鬼地方到底想干什么,这米店老板除了身上那两百斤肉颇为震撼人心,又有何可被人看重的地方? 灯笼被留在地上,黑衣黑夜,李文硕提着王老板,脚尖一点便是跃起一丈高,将王老板肥胖的身体放在粗壮的枝丫上。 披上了王老板的黑色斗篷,头顶戴着斗笠,手中再次拿起灯笼,这下他和周围成百上千的模糊灯火没有什么区别了。 事后回想起来,李文硕觉得自己这次行动十分的冒失,不知道敌人究竟有多少人,有什么目的,甚至是武林大盟,还只是鬼林堂或者是别的什么目的他都不知道。 但是他还是来到了他所要到达的地方,前面地势颇高,是一个山谷,有着狭窄的入口,看那样子只容得下两三人通行。 此刻身边已经人挤人,所有人都是兜帽遮脸,李文硕什么都看不见,那些人相互之间也不打招呼,就默默的排成了长队,周围尽是模糊的灯火。 向前望去是人,向后望去也全部都是人,不知不觉,李文硕已经身处人海之中,稍微想做一些大的动作都颇为不易。 前方的队伍有人疏导,也不拥堵,穿过了那道狭窄的门户,在那个位置,模糊的灯火汇聚成一条窄而长的线,像一条光明却又森冷无比的龙。 好在人数太多,没有人一个接一个的检查,否则他还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斗篷下面的长剑,这又是一个漏洞,李文硕想着。 但是一名剑客出来不带着剑,他毕生所学的力量大部分都用不出来,虽然没有剑的他依然强大的可怕,足以俯视几乎所有的玄彻高手。 李文硕安全过了这个入口,似乎没有任何人在意来者的身份,前面是一个巨大的平地,周围被高耸的山坡包围着。 李文硕的担心逐渐消减,即便是王胖子醒来来到这里也无济于事,眼下这里足有上万人,根本不会有人废那么大力气去找一个假的王胖子。 而且他相信,来到这里探查的也绝不止他一个。 他没有说话,这种时候,说的越多,暴露的也就越多,他拥挤在人群中,随着人流不断前进,竖起耳朵倾听。 山谷里声音嗡嗡的,大多数人都在小声的说话,李文硕尽量只听自己周围几丈之内的声音,得到的消息大多却都只是你今晚吃的什么这种无关紧要的内容。 可也有些有用的,例如这地方是鬼林堂组织的鬼林盛会,例如这鬼林盛会高手众多,有四大护法,有几大菩萨,有各堂堂主,分管着不同的事物。 如果运气好的话,今晚甚至可以见到传说中的武林盟主。 李文硕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竟然一下子就是摸到了敌人的最中心,有机会一睹全貌,却也是运气极为的不好,毕竟自己已经身陷敌营。 而周围的万余人,真正习武的鬼林堂弟子或是武林大盟原本人士只占了很少一部分。 他们都是最近各地被菩萨或者堂主点化的人,原本也都是附近的老百姓,今日来这里,只是因为所谓的神启,而他们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神启。 李文硕感受着紧贴背后的剑鞘,微微直起身子,低垂的兜帽下面却是紧皱的眉头,事态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周围本是一片漆黑的,因为众人进来的时候,都熄灭了手中的灯笼,好在没有多少树木,暗淡的星光可以毫无阻隔的照耀在人的脸上。 突然间,无数的火堆在山坡上被点起,周围骤然间光明大放。 李文硕抬起头,这才看清,远处的山坡上竟是一临时搭建的高台,火光照耀下,一个白衣人缓缓走了上去,看了一眼众人,高声喊道:“刀剑加身,生而不死,邪魔不近!” 李文硕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也学着周围人的样子,毕恭毕敬的摘下兜帽,齐声大喊。 过后,万余人竟是齐刷刷的安静了下来。 李文硕很是疑惑,心里有些不安,却又不知道不安在何处,只好眯了眯眼睛,小心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就在这个时候,山谷间挂起了一阵寒风,吹得人睁不开眼,李文硕眯着眼睛,悄悄运起内息震开了扑面而来的尘土,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名黑衣壮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高台的四角,恭敬站着,神情冷漠的扫过众人。 “参加圣教护法,武功盖世,卫我圣教!”众人再次齐声大喊。 李文硕只是微微低头,即便是以他的修为,想在万余人之中找一个人,也是难上加难,所以他也不是十分担心。 只是心中微微一凛,他一个月前刚刚才杀死了青龙和玄武二人,可是如今这武林大盟竟是又凑齐了四大护法,而且武功丝毫不弱,皆是货真价实的玄彻巅峰强者。 世间的宗师高手何时这般不值钱了? 就在这时,四名身穿白衣的人影施展轻功,从空中缓缓飘落,手中牵着一条白色的布幔,犹如天上的仙女。 但事实上,他们是四个男人,只不过穿着宽大的衣袍,面相十分清秀。 虽然隔着上百丈的距离,李文硕仍然感受得到,这四人实力比较一般,只是轻功比较出彩。 但是另外一人就不一样了,那是个紫衣的男子,站在无数重布幔之间,看不清眉眼,甚至连气息都感受不清楚。 李文硕的眼睛一直盯着高台,却也没有发现男子何时上的高台,只是接下来,那男子一声低喝,嘴里吐出一个晦涩难懂的字符。 声音初始低沉,传出十余丈之后就渐渐拔高,在山谷中来回震荡,穿云裂石,让人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 听到这声音,李文硕面色苍白,额角沁出一丝冷汗,五指虚握,作拔剑之状。 这声音中所蕴含的内力生平仅见,李文硕甚至怀疑,即便世无双或者柳青那种无上强者在此,也会被这内力所震惊。 可是这声音传到周围那些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耳朵里,他们却只是眼中露出些许狂热之色,随后便是冷静下来,恭敬的低头行礼,大声喊道:“死者未死,生者不生,惶惶度日,刀剑加身!” 第354章 出手 紫衣男子向前几步,目光扫过众人,接触到那视线,李文硕手一抖,青筋暴现,已经不由自主的探向了背后的碎牙。 但是他最后还是压住了这种冲动,对方修为高深,一旦不敌,他甚至没有多少自信可以御剑飞走。 好在紫衣男子虽然表现出来的强大几乎令人绝望,却还不是神仙,没有在众人之中发现心怀鬼胎的李文硕,只是点了点头,便是转身向后走去。 李文硕这才注意到,高台背后还有一座箭塔一般的东西,只不过只有两丈高,紫衣男子踱步而上,在重重布幔中坐下。 “盟主神功盖世,千秋万载,永生不灭!” “永生不灭!”…… 果然是那武林大盟的盟主。 隆隆的回音狂潮一样灌进耳朵,一浪高于一浪如大海千叠冲击着他的耳朵。 李文硕无法理解这种景象,接触到那紫衣男子的目光,他通体生寒,下意识的就把对方当作生死大敌,可是令他不明白的是,周围的人像是疯了一样。 他的眉头紧皱,站在这里,脸色有些苍白。以他现在的境界,隐约能够看出这片天地似乎有些变化,但是却说不清楚。 如果自己是破军境界就好了,李文硕这般想着,越加的心浮气躁,不一会儿,也是悚然一惊。 以自己的修为和定力,稍一接触,竟是差点就被这武林大盟扰乱了心神,更何况是这些一丝武功都没有的普通百姓。 功法运行了一个周天,这种状况虽然没有消失,却也是缓解了不少,李文硕也是沉下心来。 事态没有他想的那般严重,这东西虽然能够扰乱人的心神,但是只要心志坚定,即便是一般的初境武人也是很难被其控制。 最初台上的那名白衣人发话了,同样内功深厚,据说是位白衣菩萨。 “启禀盟主,今日盟会之中,新晋弟子足有万人,属下在这里,恭贺盟主大业将成!” “恭贺盟主,大业将成!” 又是聒噪的万人齐声,李文硕不堪其扰,用剑气封住周身,声音果然小了很多,不过那高台之上的人说话也很大,也听得见。 不见那楚河说话,白衣菩萨继续说道:“不过世间依旧有不少奸邪之辈,阻挡圣教大业,甚至杀伤无辜教众,实在罪无可赦,邪魔不除,大业难成!” “斩除邪魔!” 众人继续大喊,白衣人却是高高举起自己的手,示意大家安静,恭敬的单膝跪地,像那布幔后面的人请示。 李文硕心中微凛,这白衣菩萨内功深厚,可是气息却是微弱的厉害,几乎感受不到,怕是实力也不在那四大护法之下。 李文硕猜的很对,白衣菩萨必然是无上的高手,他们直接隶属于楚河,地位犹在四大护法之上,甚至于武功也是。 楚河说话了,于是山谷的夜再次安静下来:“我成立武林大盟的这段时间里,颁布了很多命令,其中有对有错,也导致了不少教众死去,在此不说谢罪之事,但是我楚河以性命起誓,一年之内,必定扫除邪魔,为死去之人报仇!” 众人再次大喊应和,直至白衣菩萨出声制止,方才安静下来。 接下来的谈话让这些百姓热血沸腾,甚至于远处不少武功在身的鬼林堂弟子也是面红耳赤,只是在黑夜之中看不出来,又或是火光映照的颜色。 只不过在李文硕看来,这些东西极其无聊,让他甚至忍不住想睡觉,可是他同时又得睁大着眼睛,时刻提防着周围的人。 只是不多时,又有一件事吸引了李文硕的目光。 有两三名身着薄纱的女子走上了高台,身姿婀娜,比青楼的最会魅惑人的妓女还要让人心动,只是他们每个人手中都牵着一根黑色的锁链。 每根锁链的尽头就是一个仅穿着内衣的男子,形容枯犒,见不到什么明显的伤痕,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几乎没了什么生机,只是在数十根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惊恐。 众人呼和的厉害,就像长安城西街即将观看秋后处刑的围观群众,李文硕也是大概明白了,这几人估摸着就是那白衣菩萨口中的邪魔。 白衣菩萨又说了些什么,很长,是在向众人宣告这几人的罪行,听着确实罪恶滔天,不过如果深究下去,就会发现他们仅仅是阻止或者不愿加入武林大盟。 牵着黑绳的靓丽女子一脚踢向几人的膝盖,让他们面向众人跪下,低着头,几人不知受到了什么酷刑,也没反抗。 于是身披薄纱的少女手中拔出了屠刀,高高举起,似乎下一刻就会落下。 李文硕眉头微皱,心中盘算着,觉得自己就算拼尽全力,也根本不可能救出这些人,但是他还在犹豫,因为跪着的人中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李文硕心底猛然升起一股恨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让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狰狞。 可是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纷乱之声,从十几个不同的地方,皆有人拔刀而起,人数不少,喊杀声不断。 李文硕果然没有猜错,各地混进来的人果然不止他一个,为了解救这些同伴,他们所属的实力同样做了不少努力,众人拥挤着,惊恐尖叫,却也没胆子反抗这些提着尖刀的豪侠。 有人挥舞着长刀,不顾伤及无辜,在人群中冲杀,有着踩着众人肩膀,如蜻蜓点水,飘然而至。 但是台上的四大护法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也是,几个最高不过显锋境界的江湖人,即便有些数量,也轮不到他们动手。 与其说这是一场公开的刑罚,不如说这是一场明摆在这里的陷阱,只不过看那拼杀之人的架势,估摸着与邢台上的人应该有着值得拼命的关系。 上百人的侠客团,放在哪里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但是从人群中冲杀出来,却也只剩下了十几个。 毕竟深陷人海之中,再加上有鬼林堂的高手暗中下手,再高的手段也很难施展出来。 冲杀在最前面一人手持一三尺阔剑,挥手砍翻了几名挡在前面的鬼林堂弟子,然后就被一柄细剑刺穿胸膛,缓缓倒地,鲜血如涌泉一般从伤口喷出。 “哥哥!” 高台上的一名孩童惊呼出声,在高台上哭喊着想要冲下来,却被一脚踹翻在地。 底下的人此时大多都跪倒在地,虽然加入了武林大盟,但是时间太短,他们下意识里仍认为自己就是个普通的老百姓,看到鲜血与杀戮便会惊恐,连头都不敢抬。 刺耳的哭声,寂静的人群,一个黑色的影子在跪倒的人群中突兀的站着,迈开步子前进,速度并不快,如游鱼般穿过人群,绕过鬼林堂弟子,如一个鬼魅一般不断接近着高台。 但是他还是太过显眼,以至于有很多人开始注意他的行动,可是没有人率先发话,谁也不知道这个黑衣弟子想要干什么,是不是邪魔的同伙。 “你是何人!” 一名背后插着三柄细剑的鬼林堂传令主首先发现了李文硕的动向。 “这里还有敌人,快,杀了他!” 鬼林堂的传令主一声令下,便是有十几个身穿黑衣,手持狭刀长剑的鬼林堂弟子围了上来。 第355章 问剑 鬼林堂弟子武功高超,配合精湛,正面迎击而来,十几人同时出手,竟是能够做到同时袭向他周身不同的要害。 可是李文硕不与他们纠缠,运起内力,速度陡然上升,化作一道黑影,转瞬间就是窜出三十丈,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便是从他们的身边掠过。 六七名武功高强的传令主就在前面,两柄细剑在手中转换,一柄细剑在背后静置,其中有一名高手,李文硕知道,却也不知道对方就是鬼林堂的副堂主。 鬼林堂的武功很有特点,虽然不是什么绝世大教,却也是少有的同时拥有三套完整武林秘籍的门派。 普通弟子右手狭刀,左手长剑,用的是双手刀剑之术。 而再之上的传令主,则是同时使用三柄特制细剑的鬼林幽冥剑,也是鬼林堂声名在外的杀戮剑术。 而真正的鬼林堂堂主和长老,他们所修行的武功却又不用兵器,和拳脚相关,莫说外人,即便是鬼林堂内部长老之下的人,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功夫。 但是李文硕没有在意,瞥了一眼前面迎面而来的劲气,以及背后袭来的破风声,内息运转再快,速度陡升! 伴随着一声长啸,李文硕如一枝离弦之箭一般射向天空,在空中转身拔剑。 半空中古剑碎牙映着火光,寒意杀气聚集在一起,闪过一道银光,晃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一泓雪亮的剑气斩出,无数剑光在空中洒落,落入火堆之中,方才还在燃烧的烈焰瞬间便是被一剑斩的只剩下几道青烟。 天色黯淡了些许,只不过火堆实在太多,遍布方圆几里,即便是李文硕,也无法一同时灭掉这么多的火堆。 但是目的已经达到了。 众人大乱。 身前阻挡之人,包括鬼林堂那位修为艰深的副堂主,也是被他一剑震慑,阵势大乱。 而这个时候,李文硕已经超过了最先冲出,原本几乎是必死无疑的十几名刀客,站到了高台之上。 看着这个侧脸坚毅的黑衣年轻人,白衣菩萨一脸冷漠,依旧安静的站着,他是楚河的左右手,没有楚河的命令,即便是这人转身要走,他也不会出手。 可是他不出手,自然有人要出手。 朱雀,白虎,再加上重新补上的青龙和玄武四大护法纵身一跃,身上虽没有携带兵器,却也是威势隆隆的杀向了这黑衣人。 都是货真价实的玄彻巅峰强者,且各有手段,即便是比之那华山掌门林华,也只输在一个修行武功的质量上。 “挡我者死!” 李文硕一声断喝,落地之后,横剑当胸,灼灼目光扫过四人,然后碎牙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斩了出去,森白剑气势不可挡,竟是逼得四大护法连连后退。 李文硕冷哼一声,脚下用力,木头搭建的高台瞬间倒瘫而下,李文硕已经带着一个少年反射冲下高台。 一剑之间,退敌救人,李文硕面对无数高手,竟如入无人之境! 但是周围之人也是反应过来,除了鬼林堂的弟子,甚至还有那些普通百姓挥舞拳头打了过来。 期间有三十来岁的壮汉,也有六十多岁的老叟。 李文硕一声断喝,运起轻功,然后无数箭矢临身,抛落而下,仅眨眼的功夫地上便是多了十几名伤者。 他眉头微皱,被迫落入人群,以他的内力加上金刚不坏的体魄,陷入这样的场景,终究也会力竭而死。 救一人杀无数人。 短暂的人生中又一次面临了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几乎将他逼上绝境。 周围绕着无数的刀剑,真应了武林大盟先前所说刀剑加身的那句话,鲜血和呼喊模糊了李文硕的视线,仅是一瞬间的犹豫,他就失去了选择的余地,只能让自己所挥出的剑气更强,从而在身前砍出一条血路。 好在臂弯儿里的孩子虽然怕的浑身发抖,却是没有打闹,安静的厉害。 身边陆续有高手加入战场,李文硕也是压力颇大,可正是因为如此,已经鲜血淋漓的周身没了那些普通人,尽是些挥舞着刀剑拳脚的高手。 李文硕内息运转的飞快,三尺长剑在周身挥动,当真就是磕着就死擦着就伤,根本无人能拦。 碎牙上掀起了沉重的剑气,一招剑三千,一招半零落,丝丝缕缕的剑气在暗淡的星光中几不可见,自上而下,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无数鲜血飘荡而起。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传令主各自被无数细小的剑气穿透胸膛。 李文硕落地,双肘震开左右两具尸体,反身挥剑,几颗头颅带着血泉飞上天空。 又是一群黑衣人赶到,正要上前阻拦,李文硕忽然提剑斩出,一声暴喝,声音混杂着卓绝的内息犹如雷霆一般扫过来者,众人惊恐,肝胆欲裂。 这个时候,李文硕已经提剑杀出上百丈的距离,夜色之下,黑衫已经湿透,李文硕没有流那么多的汗,身上那些湿漉漉的东西尽是鲜血。 臂弯儿上的孩子屁股上中了一刀,不断的哼哼着,却也没死,李文硕嘴角闪过一丝狰狞的笑意,借机喘了口气,便是再次提剑。 面前涌上的鬼林堂弟子见此,以为他还要继续冲杀,下意识的便是退了一步。 他们自打进入门派以来,就是修炼门内神功,终日修炼,也不能参悟其中全部造化,奉为无上神典,可是今日李文硕以一人一剑,溅血上百丈,他们却是拦不住一步。 李文硕已经来到了人群的最边缘,轻身一跃,便是再次砍翻两人,到了一旁的山坡上。 这一夜,那柄古意盎然的长剑如同大山一般沉甸甸的压在鬼林堂弟子的心头。 又是一挥,随着一声透露落地的闷响,山坡上的几人也是在这如山一样的剑势中连连后退,人数本就不多,此刻更是兵败如山倒。 “受死!” 背后有四道劲气袭来,李文硕迫不得已,转身横剑,封在自己胸前,同时将那孩子挡在身后,左手按压剑脊,以碧波水纹剑破开了四大护法的联手攻击。 但是破碎的劲气还是打在了他的身上,黑衣破碎,血珠流淌在惨白的肌肤上,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狰狞,冷冷的看向了身前的四大护法。 就这么极短时间内的冲杀,他几乎耗尽了大半的内力,但是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略作调息,功法急速运转,所消耗的内力瞬间又是回复了大半。 四大护法也是神色凝重,他们清晰的感受到了李文硕的境界,和他们相仿,可是集四人之力,竟是还被对方挡住。 而李文硕双脚不动,气势上不见丝毫减弱,如同铁索连江,山岳横亘,只是双脚下有着两尺长的划痕,显示着他们方才占了一丝上风。 李文硕压下喉咙处上涌的甜意,他负伤了,但是不重。 只不过突然发现,遇到事情,自己解决的方式依旧是靠着手中的那柄三尺长剑,没有丝毫的变化。 “阁下究竟是何人?”新晋的青龙护法眉头微皱,手中已经拿起了一柄弯刀。 “杀你的人!” 李文硕运起长剑,竟是率先动手。 青龙又惊又怒,上前一步,挥刀斩出,喝道:“既然如此,那么只能刀剑上分生死了!” 废话真多,这一刻,李文硕心中如是想到。 第356章 纯钧 李文硕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只是简单的一刺。 青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挡住这一剑,仅仅一个错身就被刺穿胸膛,和先前被敌人一剑斩杀的小喽啰没有什么区别。 事实上也有着很大的不同,李文硕刺出这一剑,身影飘忽向前,转瞬间又是飞掠而去,闷哼两声,仍是受了两剑。 但是也因此,李文硕成功的拉开了距离,御剑而起,来到高天之上。 可是他的心情没有一丝放松,那种莫名的警意反而越加浓烈,相隔甚远,白衣菩萨即便已经破境达到破军,想拦下他也是妄想。 终于,李文硕知道为什么了。 高台之上,无数重布幔炸开,一道无形的劲气跨越数百丈的距离,来到了他的身后。 仓促之间,李文硕再次横剑,用的是那身前三尺的剑意,却也是第一次被人正面以蛮力攻破。 铁剑回荡,震裂了李文硕的右手虎口,砸在他的胸膛上,巨大的力量让李文硕在空中再次倒退上百丈,随着一连串清晰的骨裂声,李文硕吐出一大口鲜血,如一只无力飞翔的风筝一般从空中跌落。 离地还有三丈高,李文硕身子忽的一震,右手拎起那早已不知死活的少年,再次回到剑上,化作一道流光,破开了黑暗中的缥缈雾气。 紫衣的楚河没有继续出手,白衣菩萨恭敬的站在一旁,不过眼中却是露出了浓重的警惕意味。 他所亲身侍奉的盟主出手了,却没能留下对手,这种情况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虽然他认为,如果盟主继续出手的话,那人早已灰飞烟灭。 但是楚河终究还是停住了,因为他的身前出现了一个同样一身黑衣的人影,那人手里提着一黑色的巨刃,火光映照下,那飞舞的寒光让人看一眼就通体生寒。 虽然惊恐万分,但是楚河没有说话,白衣菩萨依然恭敬的站在原地,一动都没有动。 “你是谁?” 李绝仙出声发问,他注意到了逃走的李文硕,有些意外,但并不是如何吃惊。 楚河一身紫衣,原本在布幔之后看着神秘无比,此刻没有了遮掩,才是发现,这是个看着极为普通的男子。 “楚河。” 他依然坐在原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觉得很有意思,出声说道:“李绝仙?” 黑衣的年轻人点了点头,眉头微皱,冷声说道:“学宫里的那些鬼我大概都知道,你却还真没听说过。” “鬼?”楚河昂着头,看着五步之外的李绝仙,手中那把显然刚刚打造出来没有多久的黑色巨刃,心头涌起一股子热切,笑着说道:“还真是有意思的称呼,呵呵,我本就没什么名气,阁下没听说过我很正常。” 李绝仙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继续说道:“这次除了你,学宫里面还有没有其他的鬼跑出来?” “这个我不知道。” 李绝仙的眉头再次皱了皱,对方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大概是知道李绝仙的意思,楚河笑了笑,解释说道:“学宫中的众人都是一些志同道合的同伴,我们为了共同的目标而不断前进,但是手段或许有着不同,互相之间也没有什么干预。” 头顶的云彩逐渐散去,月亮最后升到冷清清的天空,白晃晃一片晶莹。 三大护法带着青龙的尸体,忐忑不安的回到高台之上,有些羞恼,有些惘然,青龙护法的位置才换完一个多月,如今就又要重新换人了。 他们抬起头,想请罪,可是却看到了那黑衣的年轻人,疑惑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衣菩萨。 白衣菩萨自己也很疑惑,不过却也猜出了个大概,觉得对方估摸着也是宫里出来的人物,只不过自己没见过,于是神色恭敬的厉害,弓着身子,一刻也不愿意把头抬起来。 他们是主人的奴仆,但是主人间的争斗,即便是有着主人的命令,他们也是不愿意出手。 楚河没有起身,坐在那披着柔软雪豹皮的宽大椅子上,身子往后一靠,笑着说道:“年轻人,你还活着,这一点不让人意外,如果你真的被两个小辈就那么杀死了,那才是真正的出人意料。” 李绝仙看着很年轻,就像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但是对方知道他的身份,甚至看起来同样年轻,却是仍觉得李绝仙是个年轻人。 “你活了多少岁?” “一百三十年。” 听到这个回答,李文硕点了点头,觉得那句年轻人确实没什么,极为认真的说道:“差不多该死了。” 楚河的脸上突然涌起一阵潮红,似乎对死这个字特别的敏感,脸上的笑意也是消失的一干二净,嘲讽的说道:“度生天问霸书固然神奇,但也只能让你再活一世,终究不过是个失败品,你前世七十岁被上官羽一剑杀死,这一世即便活到百岁,终究不过是一百七十的年纪,有什么资格嘲讽我?” 李绝仙瞥了他一眼,此时的眼中却是真正的露出了鄙夷之色,冷声说道:“没想到学宫之中也有你这样的家伙,连自己都骗,明明已经行将朽木,却还装作一副年轻人的样子,真是无耻的厉害,相年轻一回的话,我可以帮你转世投个胎!” “若是真有转世重生,那到时候我还真要好好谢谢你。” 楚河笑了一声,今晚的事有些意外,但是在他看来,这些都不算什么,即便一败涂地他也不会如何生气,直到李绝仙的出现,他才觉得有人可以与他平等对话。 但是没有想到,对方竟也是同样的粗鲁,不愿与他多言,就是举起了手中的黑色巨刃。 高台不大,最宽的地方也只有三丈多。 空气中升起一股寒意,一切都仿佛结了冰,火光黯淡了几分,最后逐渐熄灭,扯着布幔的四名白衣童子口鼻开始吐血,最后吐出了几口冰屑,便是没了声息。 楚河奋力的呼吸了几口冰寒的空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皱着眉头,终于发现,对方是真的想动手了。 屏气凝神,他也是站了起来,身上是紫色的单衣,变戏法似的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把三尺长剑,寒光闪闪。 李绝仙眯了眯眼,他认识这剑,当时有一个老人,曾用这剑洞穿了他的胸膛:“纯钧剑,呵呵,你会剑法?” “活了这么多年,总学过一些。” 几名护法也是学着白衣菩萨的样子,低着头,不敢抬起,可是头顶那刀剑碰撞的声音仍是吸引着他们的心神。 争斗起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双方交手了不知多少招,没有什么天崩地裂的灭世景象,甚至连那临时搭建的小小高台都毫发无损。 楚河跌坐回原处,随手把剑扔给李绝仙,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不愧是李绝仙,我输了,不是你的对手。” 此时的楚河面容越加红润,只不过一头黑发都变成了花白色,瞳孔中也带上了一份岁月的枯黄,说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都不为过。 但是这一幕只有李绝仙能够看到。 无论是四大护法还是台下那万余人,此时都是低着头,有的甚至已经跪伏到了地上。 对于楚河的认输,李绝仙没有丝毫意外,这才是学宫之人的态度,对于胜负高低的追求几乎没有,在他眼中,这只是一群异类,从来不被他当作威胁。 这种已经行将朽木的强大,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这剑为什么给我?” “胜利者得到失败者的一切,这本就是你的东西,而且,我只学过一点剑术,不怎么会打架。” 李绝仙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又看了一眼那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楚河,一手握刀,一手持剑,转身而去。 第357章 命不久矣 李文硕御剑而起,飞行的速度极快,一日千里形容也不为过。 可是事实上,他飞了不到五十里就停了下来,甚至没有离开鬼林堂的势力范围。 溪水在月光下闪动着细碎的鳞纹,铺排绸缎一般,水窜岩石,摇铃击馨似地,声声作响,李文硕俯身,喝了几大口水,压下心头的燥热。 盘坐在地上,运转功法,调息内视,这才发现自己的情况有多么糟糕。 相比于楚河的境界,最后发出的那一击确实显得过于简单,但是威力却是一点儿也没小。 李文硕修行先天一气以来,体魄超人,就连身上的皮肉都能做到刀枪不入,更何况是骨骼,几可以与神兵利器相媲美。 可是此时,胸前的肋骨布满了裂纹,残余的力道侵入身体,震伤了五脏六腑,淤血几乎堵塞了大部分的筋脉,以至于连运转功法都无法做到。 吞服了一粒太玄楼的回魂丹,药力化开,胸口处的燥热被一股清凉所取代,但李文硕知道,这只管得了一时。 费力的挪动了下身子,来到昏迷的少年身边,他受的伤比自己轻一点,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李文硕撒手不管的话,估计今天晚上都未必熬得过去。 他不会医术,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把随身带着的灵丹妙药都拿了出来,挑选了几个治疗内伤的融在溪水里喂了下去,又拿治疗外伤的药膏给他抹上,便只能听天由命。 休息了一会儿,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一些,不过筋脉淤塞,无法构成回路,剩余的内力也是几乎耗尽,否则他也不会仅仅飞了五十里路就停了下来。 而且现在连这里是哪都不知道。 小心的把少年背在背上,嘴里默默祈祷,觉得这孩子能活下去,只能看天意了。 李文硕自己也是,虽然以他的体魄,断然不会就此死去,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这么重的伤了,上一次还是在对决李绝仙的时候。 仔细回想了一下受伤的过程,发现自己的应对还是有些太过仓促,当时若是以攻代守,以巧劲化解余力,最多断一条胳膊,断然不会像现在这般凄惨。 几个时辰前悍然出手,救没救得了身后少年未可知,不过因他而死的人却是不在少数,李文硕也知道这个问题,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他的心里不是没有丝毫动摇,只是稍一思考内心就重新变得坚定无比。 练了一辈子剑,一生取直道而行,为的可不就是平眼前不平之事,扫心中不平之气,那么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一轮红日从晨雾中跳了出来,万道霞光照亮了溪水,也染红了晨雾。晨雾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地退去,世界顿时清晰了。 但是李文硕心情刚有一点好转,随后便是感觉背后一阵火烫,顿时眉头一皱,少年又发起了高烧。 从太玄楼带来的药有治疗外伤内伤的,有号称可解百毒的,可就是没有治疗风寒火热这种小病的。 李文硕一晚上并没有走出多远,把少年平放在地上,扯下他的衣服,用冰水擦拭了一下,忽然觉得这天寒地冻的,少年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医生。 自己也是。 好在命运并不是总爱跟他开玩笑,背起少年走了一段之后,便是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镇子,路上人不少,看着满身血污的二人,也都是惊恐的纷纷避开,丝毫不愿意靠近。 李文硕也没时间多想,他的力气虽说还有,但是内力却是已经完全耗尽了,筋脉里面空空如也,像是大旱过后的河床,上面布满了丑陋且四处纵横的裂痕。 仅仅一个时辰的功夫,自己的处境竟是变得和身边少年相差无几。 终于是碰上了一个人高马大的侠士,胆子也是不小,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宋秋虎是秋天的老虎,他也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这么说他,自觉地平日里也不算为祸乡里,只是收一点保护费,也没听那些街坊邻居有多少抱怨。 此时街道上出现了这么一位浑身是血的凶人,说实话,他还真的有一点怂,但是想着,却又颇为气恼,觉得自己不是那种言而无信,拿钱不办事的人。 于是,收了保护费的秋老虎站在了这里,拦住了二人的去路,常人大腿粗细的双臂抱在胸前,铜锣般的嗓音便是在李文硕耳边响起:“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叫李二,背上的是我弟弟,我们被仇人追杀,逃到了这里,想找个医生,不知医馆在哪里?” 李文硕喉咙里火辣辣的,不想说话,却还是快速的转动了脑子,以最快的速度编造了一个谎言出来。 宋秋虎指了指身后不宽的石板路,在众多乡亲们希冀的眼神下,大声说道:“从这儿往前一直走,第一个路口右转第一家就是。” “谢谢。” 两人交错而过,对话就是这么结束了。 宋秋虎看着那个面色苍白,身穿黑衣的年轻人,忽然觉得对方看似瘦弱,实则生猛的厉害,不说其他,单是这种冷漠的气场就跟书中写的那些人物一样。 杀手。 宋秋虎想了半天,脑子里憋出这么一个词,又是兴奋,又是害怕,但还是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他平日里没怎么读书,甚至于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嘴中所说的书,自然就是茶馆儿中说书的口中故事。 跟着那黑衣青年来到医馆门前,见黑衣青年敲了敲门,可是老半天,门都没有开,心中不禁有些急切,心道这老王怎么如此懒,平日里这个时候早该开门了的。 其实也怨不得医馆,老王就躲在门后,可是闻着那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瑟瑟发抖,哪里敢放这么一尊凶神进来。 不待李文硕有什么反应,宋秋虎便是走上前来,一脚踹开大门,连带着那老王哎呦一声,就是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 “你这王骗子!病人上门,却不开门看病,是不是想要洒家把你送上官府!” 老王嘴里连连抱歉,心中却是嘀咕的厉害,想着这人满身鲜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才应该被送进官府大牢里吧。 可是与那面色苍白的黑衣青年对视一眼,他便是再也不敢有多余的想法,专心致志的把孩子放好,褪下衣衫。 虽然先前怕的厉害,但是一接触病人,这位方圆十里唯一的医生,神色便是变得极为认真,看相把脉,一通操作下来,最后叹了一口气。 然后就回身去店里面抓药去了。 真正让他重新回复一点儿活力的是李文硕递过来的一片金叶子,让屋子里的宋秋虎还是老王眼红的厉害。 中午的时候,少年身上的烧退了,可是人还没醒,呼吸变得粗重有力,宋秋虎也走了,他很忙,今天还有半条街的保护费没有收上来。 老王平日里给街坊邻居看病,哪里见过这种伤势,本来看少年身上的各种於伤就已经是胆战心惊,觉得少年能保住一条性命简直就是神明显灵。 可是再看到李文硕的时候,他就是傻了眼,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坐在这里,神色镇定的年轻人体内竟是如此混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犹豫了再三,还是决定相信自己多年来的医术,开口说道:“年轻人,你怕是要死了啊。” 第358章 惩治 李文硕不懂医术,但是对于自己身体的状况却是比谁都清楚,他死不了。 当然,医生说的话也没错,这种伤势,如果换到一般人的身上,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没有理会医生的话,让老王开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材,便是尝试着运转先天一气,来修复他已经布满裂痕的五脏六腑。 看着李文硕的架势,老王也是啧啧称奇,心道原来是练武的高人,难怪这么重的伤也能活下来,还真是厉害,只不过这少年可就有些惨了,即便能好,估计也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由于那一片金叶子,李文硕暂时住进了医馆的后堂,不打算在这儿耽误太长的时间,只是这次行动还真是失败的厉害,不仅没有打听到武林大盟的底细,还弄的一身是伤。 七天的时间过去,李文硕除却吃饭上厕所,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间房子。 此刻的他泡在一个大木桶里,桶里是淡黄色的药水,散发着刺鼻的药味儿。 不过李文硕却也不在意,赤裸着身体坐在水里,头顶冒出细密的汗珠,功法运转,又是化开了一部分的淤血,嘴巴微张,一口紫黑色的浊气便是从口中吐了出来。 花费七天的功夫,李文硕终于打通了一条可供功法环流的主筋脉,能够以此运转功法,在丹田存储内力。 速度虽然不快,但是效果显著,仅仅一个时辰的功夫,李文硕苍白的脸色涌上一抹红润,看着再也不像是那副将死未死的样子。 少年此刻也是醒了过来,只不过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他认出了李文硕,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只不过李文硕问他什么话,他还是不愿意说,以忘记了或者不知道来搪塞过去。 宋秋虎这几天来的倒是挺多,每次来,不是提着一只老母鸡,就是带一些其他的小吃食。 李文硕又拿出一片金叶子给他,被对方严词拒绝,说江湖有难,理当出手相助,给钱的话就是在侮辱他了。 一个市井泼皮都能有这番胸襟气节,李文硕顿时觉得无比惭愧。 宋秋虎连着来了五天,昨天没有来,今天来了,手里提着两只鸡,不过也带了一身的伤。 李文硕收下礼物,看着宋秋虎身上的伤,老王哀叹两声,忙跑过来上药,却也不问为什么,宋秋虎也没有说,李文硕也没有问。 毕竟双方萍水相逢,所有的交情加起来也只有几只老母鸡。 第八天的时候,宋秋虎来了,只不过是被人抬着送来的,带着一身的伤势,已然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用真气给他舒缓了下筋骨血脉,然后又给了他一粒珍贵的丹药服下,宋秋虎的气息这才平稳下来。 “怎么回事?” 宋秋虎两边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支吾着说道:“和兄弟你一样,江湖仇杀,只不过我这是争地盘儿的饭碗之争,那些人用了一些阴损手段,否则怎么会是爷爷我的对手!” 李文硕冷哼一声,手指如欢迎一般在宋秋虎身上连点几下,正中几处穴道,宋秋虎疼的脸都变形了,却硬是一声不吭,过了好一会儿,才张嘴吐出了一口浊气:“舒坦。” “是条汉子。” 李文硕说完这句话便转过了身,识念如风一般展开,不再像之前那般稳定,却是遍及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老王看着李文硕又闭上了眼睛,心中感叹,仙人修仙果然辛苦,相比于半死不活的秋老虎,他还是对李文硕手中的丹药比较感兴趣。 苦笑着说道:“秋老虎啊秋老虎,你说你跟北城的那群人争什么争,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你难道还不懂?” 宋秋虎冷笑一声,说道:“一群糙汉,整天想着占我们宋家庄的便宜,下次他们再来,老子就把藏着的那把钢刀拿出来,让他们见见红!” 宋秋虎这一天躺在医馆的大堂里没有动弹,老王亲手炖了一砂锅药膳,几个人分着吃了。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宋秋虎还没有走,可是想走却也走不了了。 医馆前面那不宽的石板路上就已经围满了人,起码有二十多号,一个个手持铁棍,膘肥体壮,凶神恶煞。 最前方一人瞎了一只眼睛,手上拿着一把割肉的朴刀,冷笑一声,喊道:“秋老虎,我知道你在里面,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出来,否则待会儿爷爷我冲进去,可别怪没人敢给你收尸!” “格老子的,一只眼,有本事我们光明正大的打上一架,要是认怂,我是你孙子!”宋秋虎躺在医馆的床上,这个时候也不甘示弱,张嘴就是骂了回去。 李文硕瞥了他一眼,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光明正大的打一架,随便来个人都可以把他废了。 叹了一口气,上前两步,吱嘎一声推开门。 见着门开了,不过出来的却不是宋秋虎,而是一个看起来高高瘦瘦的黑衣青年,没有见过,冷眼问道:“这位小兄弟是谁?别挡着大爷的道,否则待会儿刀剑无眼,伤着你可就不好了。” 面对这种地头蛇,李文硕根本没什么心思理会,和他所要面对的敌人相比,眼前的这些家伙,简直天真善良的像一个两百多斤的孩子。 “这里是医馆,看病的地方,要打架去别处打。” 听着这话,瞎眼的北城老大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哪里来的俊俏书生,在这儿跟爷爷我讲道理,哈哈,要讲道理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回头把屁股洗干净,晚上陪爷爷到床上讲一讲。” 此话一出,身后一众人等也跟着笑了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的黑衣青年眼中已经带上了一股子狠厉,冷声说道:“嘴巴放干净一点儿,否则的话,待会儿我可不能保证你还有没有嘴巴。” 听到这话,又是一阵哄笑传来,显然对李文硕的威胁无动于衷,有的甚至说要不连他也一块儿绑了,送进男风管里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若不是怕太引人注意,面对这种人,李文硕早就一剑杀了了事,可是此时,他重伤未愈,而且离那鬼林堂也不是很远,需要顾忌的事情就有些多了。 冷哼一声,没见他怎么出手,一只眼的北城老大便是发出了一声惨叫。 九尺高的汉子瞪着一双大眼,惊恐的看着李文硕,嘴里不断地额吐着血,最后吐出了半截舌头。 “老大!” “老大你怎么了?” “妖人,你用了什么妖术!” “少废话,还不赶快扶老大去看医生!” …… 手忙脚乱的一大群人好不容易理清了思路,决定先带着已经吐了半斤血的独眼老大去看医生,回头再找这有些诡异的家伙算账。 可是这才发现,镇子上唯一的医馆就在眼前,那个黑衣冷面的年轻人站在店门口,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 事情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他们依旧需要进去医馆,那么就不得不绕过眼前的这个黑衣青年。 有人犹豫,有人害怕。 有人手中铁棍紧握。 有人头铁不信邪。 第359章 拳头 李文硕长出了一口气,把剑留在了屋子里,冷笑一声,打算看看眼前这些人究竟想怎么办。 他不打算再用什么高境界的手段了,先前那招无形剑气已经惊到了眼前这些人,万一消息传出去,把鬼林堂的高手引来,事情还真有些麻烦。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装成一个练过一段时间武功的拳师,不能太厉害,恰好把这些混混打翻在地就够了。 站在一只眼身边最近的那手持两尺长精铁棍的混混最先发难,两步上前,便是跃出一丈远,竟也是个练家子。 不过实力不到家,李文硕这样想着,把体内内力和先天一气全部尘封,有如一个普通人一般,弓步上拳,速度不快,却是正好别住了那人的步伐,肩膀一顶,便是一拳打在那人胸前。 小混混眼中原本带着狠厉,一棍挥出,力道很大,是要给对方开瓢的,可是还没反应过来,胳膊腿便是同时被人制住,胸前一闷,就是踉踉跄跄连退十几步,被人扶住才能稳住身形。 “什么拳法?” “打狗拳。” 李文硕调笑说道,以他的武功境界,即便是信手打出的招式,在稍微有点儿见识的人眼中,也都是了不得的绝招。 那混混一咬牙,冷哼一声,喝道:“一起上!” 很简单粗暴甚至于不讲道理的战术,但是在初境之中却是异常好用,双拳难敌四手,这个粗浅的道理所有阴影中混日子的人物都明白。 李文硕心中哀叹一声,似乎觉得一味防守就把这群人打翻在地有些不太好,于是就主动出手了。 一步踏出,灵巧的让过几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一个小混混身前。 那小混混生着一双倒三角眼,没什么动作,只是张着嘴看着站在面前的青年,手中铁棍低垂着,似乎很震惊于眼前的一幕。 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站在队伍的中后方,这青年怎么会绕过前面密集的兄弟,怎么能够站在自己的面前! 便是这一愣神的功夫,混混的倒三角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的神情,下意识里向着李文硕扑了过去,用了自己平日认为最有效,却也是最阴险的一招。 一膝盖顶向李文硕的跨间,反肘砸向李文硕的颈部,他没有练过,却是凭着本能,把平常混混打架的武功施展到了极致。 看着扑了过来的混混,李文硕脸上浮现出一丝欣赏之意,没有想到,在这市井之间,竟是能够见到一位天资比他大徒弟也差不了多少的练武奇才。 可惜年纪太大了。 李文硕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确实没有丝毫的留情。 他没有刻意的出招拆解应对,而是凭着身体的感觉,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声,他双腿一分,随意而自然至极的一脚踢歪了混混的膝盖。 身子一侧,双手齐出,左手紧握成拳,右手五指并拢,沿着混混的肘下反击了过去。 这个动作极其自然而准确,就像风华州的百姓吃大葱就要蘸酱一样,酱或许不辣,但一定要香,谁家的酱不好吃是要被客人嫌弃的。 下一刻。 噗的一声闷响,李文硕的左拳狠狠地砸在了混混的腋窝中,他右手并着的手掌,也是狠狠地砍中了对方的咽喉。 混混软软倒下,捂着喉咙,面色惊恐,没有死,不过喉骨却是碎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即便对方是个小混混,有时候也有着值得别人学习的地方。 李文硕对于武学招式有时候几乎到了一种痴迷的地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身体几乎脱离了他的控制,按照某种本能,几乎没有丝毫迟疑的快速上前一步,左拳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正中对方的心口。 那人闷哼一声,踉跄退后。 反手再与一人对拳,又是一掌切在铁棍上,即便在显锋境界,暗劲和双重劲的使用也是极为精深的力道使用方法,更不要说眼前这些大多连初境都没有圆满的小混混。 只见李文硕在人群中辗转腾挪,拳脚挥舞之间,伴随着衣袖破风的啪啪声,交手之人,基本上一个照面就要倒地,骇人至极。 而且身法诡异的厉害,速度虽然不快,却是让他在重重包围之中,从来没有遇到过以一敌二的情况,让他们的人海战术一下子化为了泡影。 当李文硕酣畅淋漓的打完最后一记黑虎掏心,有虎啸之声骤然喷发的时候,最后一个混混倒地。 打完收工,黑衫的青年站在街道中央,四周尽是倒在地上惨嚎的大汉。 街角巷子里面传来了一阵叫好之声,黎阳的百姓从来不是怕事情的,更何况,平日里的那些恶人此时已经倒在了地上。 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他有些惊喜的是,尘封住内力和先天一气,这随手打出来的形意拳,竟是真的有着几分感悟,虽然不是特别明显,但是相较于他最近境界的增进速度,已经是相当惊人的了。 转身回屋,过了老半天,地上才有人陆续爬起,拉扯着地上还没爬起的兄弟,悻悻的跑了回去。 这还是因为李文硕出手不重的结果,否则的话,若真是动了杀心,即便是只动用这些力量,招招攻向死穴和要害,也不是眼前这群乌合之众可以抵挡的。 “李兄弟果然厉害,方才那手段,洒家服了!” 宋秋虎躺在床上,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也是冲着李文硕伸出了大拇指。 一旁的少年此刻坐在椅子上,还不能动,不过却是没有说话,他是知道李文硕有多厉害的,自是没有把那几个小混混放在眼里。 只是老王却还是面露忧愁之色,苦笑两声,说道:“这位少侠,你可算是闯了大祸了。” 李文硕费尽心思,甚至已经尘封了自己的力量,就是为了能够隐藏实力,不被鬼林堂的人发现。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混混口中的北城,就是鬼林堂最大的一处堂口,而这些混混之所以来这里抢生意,就是为了帮助鬼林堂赚钱。 事到如今,李文硕有些头疼了,面对这种事情,他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老王和宋秋虎却是不愿意走。 老王表示,他是附近唯一的医生,鬼林堂的弟子受伤有时候也会找他救治,所以对方应该不会向他动手。 而宋秋虎则是脸上毫无惧色,嘴里的话和之前一样,说什么要把之前藏起来的刀找出来,让他们见见红。 于是乎,李文硕觉得自己更加不能走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现在或许对付不了玄彻境界的宗师高手,应付一些虾兵蟹将还是绰绰有余。 起码他真的想走的话,除了四大护法那样的人物,一般的宗师高手根本拦不住他。 况且他也不觉得,鬼林堂对一个有些拳脚功夫的江湖师父,会惊动门派里的高层人士。 他现在把目标又转到了自己救回来的这个少年身上,对方眼神中虽有慌乱,却是冷静的厉害,表现的丝毫不像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李文硕站到了他的面前,看着少年的额眼睛,勾唇深意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万三。” 少年不再像之前那般什么都不说。 第360章 大表哥 少年姓沈,名叫万三,是中州大户沈家的子弟。 按理说,本应该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可实际上,他什么也不是,只是那个硕大家族里面一个微不足道,可有可无的旁系子弟。 因为某些机缘巧合的事情,沈万三和自己的兄长加入了中州附近的一个武林门派,希望靠着一身武艺闯一条出路。 但是奈何自身天赋实在有限,练了三年的武,连一个稍微强壮点的普通人都未必能赢得了,到了后来,因为上面一条不知所以的命令,他们就被抓住了。 按照少年的说法,他的经历无比失败,李文硕根本没有必要救他出来,即便是那晚死在那里,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少年表现的对生死毫无畏惧,可是李文硕肯定,若是这个时候让少年再去死一次,他心里一定一万个不愿意,只有经历过死亡的恐惧,才会生出对生的无限渴望。 “天生我材必有用,你这么小的年纪,日后的路还长着呢,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就倒下了。” 少年的眼神中略微有了一丝生气,却也没有多少改变,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倾尽全力报答。” 李文硕点了点头,并不在乎少年所谓的报答,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把他救出来,就算是出于私心,也不希望对方就此沉寂下去:“你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去草原收羊毛。” 李文硕点了点头,实际上却是满头雾水,也不怪他,羊毛在这个时候,无论中原还是草原,都是一个十分无用的东西。 勤劳而质朴的中原百姓,还没有掌握用羊毛纺线的技术。 不过,起码有个目标就是好的。 但是现实很快就让他明白了另一个道理,永远不要低估自己的敌人,即便有的时候,对方看着无比的弱小。 一只眼是北城泥水沟子里地地道道的一个小混混,也是替鬼林堂做事的大大小小的势力之一,像是这种小人物,只要不是出了太大的事,鬼林堂根本懒得理会。 但是很不巧,一只眼在鬼林堂里有一位远房表哥,地位虽然不高,却是一名正式弟子,修行双手刀剑之术,拥有锋利的刀剑。 在这些以争勇斗狠为业的小混混眼中,这就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力量。 一只眼被人割掉了舌头,一群人也是被打翻在地,虽然有些丢脸,但是一群人还是很自然的找上了这位颇有本事的远房表哥。 刘怀义是鬼林堂的正式弟子,和几个同伴一起,负责鬼林堂在这北城的事物。 对于自己这位隔了好几位亲戚的表弟,他其实并不熟,但是却也不觉的对方借用自己的名头在城里狐假虎威有什么不对。 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反而会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 但是他这次很愤怒,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的表弟被割掉了舌头,失了自己的面子,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原因,这次一只眼去找的生意是替他一个人干的私活。 毕竟单单在鬼林堂里修行的话,宗派给你提供秘籍,提供刀剑,却是不会给你一分钱银子。 虽然不至于说饿死,但是穷困潦倒是肯定的。 他个子很高,腰间跨着狭刀和长剑,一身黑衣,坐在那里,当真是有着极为骇人的威势。 “是谁干的?” 一名小混混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说道:“回禀刘哥,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现在就躲在城南小镇的医馆里面,小弟派人盯着呢,可不敢让他跑了!” “一个人?”刘怀义冷笑了一声,说道:“呵,还有点儿意思,来给我说到一下,当时是个什么情景。” 事情很简单,小混混只用了一小会儿,就把这三天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听得刘怀义眉头紧皱,觉得还真有点儿棘手。 宋秋虎他倒不在乎,听说过,一个空有几分蛮力的勇夫罢了,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可是这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人就是真的有点儿骇人听闻,虽然不排除这混混言辞中有过度夸张的地方,但是他们人人身上带伤倒是真的。 虽说看不起这群混混,但是他们的本事自己还是知道的,若是真的发起疯来,即便是自己都得退让三分。 而这些人,在那人手中却是毫无还手之力,可是听着这话,对方也不像是什么显锋境界的高手,再说,那样的高手,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见到的。 “刘哥,要不要向堂里找两个帮手?” 啪! 混混此话刚出,便是被刘怀义打了一巴掌,半边脸立时肿了起来,冷声说道:“对付这么一个江湖莽汉,还需要找什么帮手?你看不起我不成!” 混混的话成功的激怒了刘怀义。 他也是想通了,最多双方都是初境巅峰,用拳脚的在刀剑面前总归是要吃点儿亏,再说自己的功夫可是正统门派出来的,哪里是江湖野路子比得了的。 第二天一早,太阳有些懒,一步一步的爬上天空,刘怀义便是拿上家伙,胸口垫上一层厚厚的护心镜,带着二十多个小混混气势汹汹的出了北城。 在北城他是有点儿名气的人物,但是出城三里,可就没人认得他了。 不过镇子上的百姓不认识刘怀义,却认得这些整日里手持铁棍锈刀的小混混,心中反感害怕的厉害,远远地看见,便是连忙避开,生怕被对方撞见。 刘怀义见此,冷哼一声,心中怒气更盛,想着这些地痞流氓当真是背着他什么事儿都干,估摸着也把鬼林堂的脸都丢尽了。 回头一定要多收点儿银子! 刘怀义面色阴鸷的想着,一手按着刀柄,一手垂在身侧,一个转身,便是来到了那条不宽的长街,转角处便是老王开的药铺。 长街中央站着一个黑衣的青年,生的白皙好看,这一点那些个小混混到没有骗自己,刘怀义这般想着,却是停下了步子。 他眯了眯眼睛,看着长街中央的那位比自己年纪要小上不少的黑衣青年,眼中的惊讶越来越重,最后终于承认,对方有着和自己平等对话的资格。 李文硕在打拳,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神功秘籍,也不是什么单纯强身健体的五禽戏,只是一些普普通通,在江湖上流传甚广的拳法。 从五步拳到形意拳,从胸腹劲到粘衣十八跌,各种相互之间毫无联系的武功,被他极为散乱随意,完全凭感觉连贯在一起,竟是给了这刘怀义很多启发。 他虽然不练拳脚,但也是看出了这拳法的不凡,同时也更是认定了,这人就是一山野出身的野路子,虽有天赋,但断然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但他还是沉浸在了这拳法之中,看的入了迷。 他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任何一个渴求在武学道路上有所精进的人物,都不会错过这种机会。 当武功和眼界都开阔之后,进入显锋境界,不过是个顺理成章的事情。 直到一个小混混小声提醒了他一下,他才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看着前面那沉浸在自己拳法世界中的黑衣青年,眼中重新露出凶光。 咳嗽了两声,喊道:“阁下是何方人士,为何出手伤我兄弟。” 第361章 那刀那剑 李文硕练拳自然不是为了给刘怀义看,虽然他早就注意到了对方,但是并不在意,昨天的交战给了他很多启发,让他对这些平凡的招式有了更高的兴趣。 虽然有时他也练过,但是现在才发现,初境就是初境,这里没有无与伦比的剑气和磅礴如海的内力,考验的尽是一招一式的精妙,有时候甚至是双方勇气和力气的大小。 李文硕进入江湖的那一刻,他就是显锋上境的修为,依然凌驾于世间绝大多数江湖人之上,于是也就缺少了这一境界的历练和感悟。 在宛州的时候,他花钱搜罗了不少武林秘籍,当然都是那些可以用钱找得到的,不甚珍惜,甚至有些滑稽可笑。 但是以他的心境和感悟施展出来,自是有了不一样的感悟。 他所最大的依仗还是手中那三尺长剑,无论如何,在最危险的时候,他相信剑甚至超过相信自己本身,这是已经刻印到了骨子里不可磨灭的事情。 又是三招过后,打完收工,李文硕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打量了一下出现在眼前的黑衣人,三十岁左右,只不过那身印着刀剑印花的鬼林堂服饰让他眉头微皱。 又是瞥了一眼一旁的几个目露凶光的小混混,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笑,冷声说道:“呦呵,请来帮手了,怎么,你也想试试我的拳头?” 此话开场极为直白且不留情面,让刘怀义一怔,皱了皱眉头,心道你这匹夫当真是不认识我们鬼林堂吗,就是那么想打架? “阁下究竟是谁?” 刘怀义的神色有些阴冷,并不是不高兴,虽然他现在确实很不高兴,但是他平日里一向是这个样子。 反观李文硕则是轻松的多,他之前有能力可以把先天一气和内力尘封下来,自是极为容易,可是现在想解开,却是没那么容易。 需要一个引导的过程。 好在对方来的只是鬼林堂的一个普通弟子。 李文硕这样想着,嗤笑一声,说道:“问别人身份之前,不应该自报名号家门,你这厮,看着也算是个名门大派,怎么这点儿规矩都不懂?” 李文硕很高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此刻‘功力尽失’,他却觉得自己与这座自己所憧憬的江湖贴合的更近了,几乎触手可及,随手可以揽到怀里。 刘怀义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随即冷笑一声,他现在更确定李文硕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江湖人了。 那么对方怎么可能是自己手中刀剑的对手,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鬼林堂刘怀义。” “江南散人李二。” 天上的阴云低低地压在人们头顶上,西北风像麦芒尖子一样扎人的脸,街道巷子上安静的厉害,两人对视了好半天,没有生出丝毫惺惺相惜的感觉,反而互相看着都觉得心生厌恶。 刘怀义身后的小混混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刚刚从医馆里出来的宋秋虎骂了声操你娘,双方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到了极点。 李文硕右手伸出,说了一个请字,然后战斗就这么突兀的打响了。 刘怀义出手了,虽然觉得自己不会输,但是对于这个对手却是没有一点的小看,出手就是全力,狭刀挥出的那一瞬间,寒光扑面而来,骇人至极。 虽然身处敌对两面,但是李文硕仍是差点儿赞叹出声。 当然不是对刘怀义,而是刘怀义手中所用出的招式,鬼林堂的双手刀剑之术。 一刀斩来,刀风凛冽,颇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似乎这一刀就是绝杀,必分生死。 但是李文硕眼尖,看得出这一刀实际上还是留了余力,如果对手看错,出全力应对,那把尚在腰侧,沉寂的长剑就会如毒蛇一般出鞘,给与对手必杀的一击。 所以他向后退了一步,如浮萍一般左摇右摆,速度不快,可刀光连闪,却是连李文硕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刘怀义面露惊愕之色,不过却也不急,对手这样退却,虽然依仗着自己所练的武功无法使用那必杀的一剑,但是自己手中的刀可不单单是个摆设。 在鬼林堂的这段时间,他练刀的时间甚至要超过练剑。 对手如果继续下去,眼前的均势便是会被渐渐打破,胜利的天平也会逐渐向他这一方倾斜。 李文硕依然在后退,不过此刻却是觉得很无聊,他不断退避,想看一下更高明的刀法与剑术,可是展现在他面前的东西,实在是平平无奇。 连一点儿起码的变化都没有。 李文硕出手了,突然变招,先前如飘摇浮萍,现在却是如不动轻松扎根于岩石之中,惊得刘怀义差点儿撞在李文硕身上。 可是终究没有,他想收刀后退,李文硕却是出手扯住了他的领子,力道一收一放,瞬间的变化就是打乱了对手的内息。 刘怀义踉跄后退几步,虽然没什么大碍,脸却是被这股岔掉的内息憋得通红,再次运行内力,筋脉之中却是传来了一阵清晰的刺痛感。 他又惊又怒,冷哼一声,反手甩掉身后想要搀扶他的小混混。 再次上前,长刀随意的在身前砍了几刀,李文硕轻轻弹指,极为准确的击打在刀身侧面,然后刘怀义就出剑了。 对李文硕来说,这一剑有些光明正大,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阴毒意味,所以威力也是大减。 李文硕想明白了一个问题,虽然同是初境的力量,但是他所经历过的战斗却远远不是初境比得了的,两人激战,就像是一个武林高手再和一个不会武功的庄稼汉决斗一样。 自己甚至还想从对方的招式中找到一些体悟,还真是可笑。 再精妙的招式,对方发挥不出其中精妙,又有何用? 于是李文硕伸出手,看也不看,就是极为准确的在空中捏住了剑尖,力道一震,那柄细剑瞬间断成几节。 刘怀义双目圆睁,对手的速度不快,所以他看得很清楚,但却更是被对方的随心所欲震撼了心神。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招数?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可以被破掉,世间本就不存在无敌的招式,任何招式都有被破掉的可能。 但是,怎么会被这样破掉? 李文硕什么招式都没用,在刘怀义拔出剑的时候,他就成了一名剑客儿,很不巧,自己也是一名剑客儿,世间最顶尖的那种。 看着刘怀义起手的动作,他闭着眼睛都可以知道长剑运行的轨迹和力道最强最弱的时候,于是乎,他只是伸出手,便是捏住了剑尖。 封拳,大劈挂! 李文硕一拳砸在刘怀义胸口,低喝一声,刘怀义便是倒飞而出,贴着地面划出了十几步才停住身形。 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是接连吐了几大口鲜血。 “大哥……” 站的最近的一个混混颤抖的喊出这句话,刘怀义也败了,败的如此轻松,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李文硕的眼睛。 打架终究只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无论是用刀还是用剑,或者说,有刀时出刀,有剑时出剑,尽一切方法将对方击倒,甚至不需要在乎招式。 李文硕明白了这个道理,对于躺在地上的对手,心中的厌倦也是不那么强烈了。 对手并没有错,只是太弱了,李文硕这样想着,转身回了医馆,失败者并不值得他如何关注。 只是鬼林堂竟然真的会为一个小混混出头,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回到医馆之中,他十分明确的表示了自己的态度:“这里不安全了,希望大家赶紧离开。” 沈万三对这个提议十分赞同,他清楚鬼林堂背后的东西,知道他们的狠毒,而且自己心里,对鬼林堂也是有着莫名的恐惧和恨意。 但是老王的态度却是异常的坚定,他坚信鬼林堂的那些弟子平日里或许骄横了一些,但绝不是什么坏人,乡里乡亲的,总么也不至于害了自己。 宋秋虎倒是一副人死鸟朝天的无所谓态度,冷哼一声,说是要与对手拼命,却是再也没有提那柄藏起来的钢刀的事情。 李文硕很无奈,也是不再掩饰,识念扩散笼罩了方圆数十里的距离,打算一旦有超出他应对能力的高手出现,立刻带着沈万三远遁。 他还是一副重伤状态,强行和同境界的高手对敌,将没有任何一点点的优势,甚至将会面临一场惨败。 而且他的敌人必定不会孤身前来。 刘怀义走了,没有让那些混混搀扶着,嘴角依旧流着鲜血,忍着身体上剧烈的疼痛,踉跄穿过了街道小镇,回到了北城。 他打算找自己的师父,那位传授自己双手刀剑之术的传令主,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耻辱,一定要讨回来,再强的初境武人,在显锋境界的高手面前都无济于事。 不知不觉间,他对李文硕已然恨意滔天。 可是他辛辛苦苦回到北城,费尽心思,受尽嘲笑,来到师父所在的小院,却是看到了另外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脸上带着一股子冷漠意味,腰间斜挎着一把连鞘长剑,目光沉寂。 这是一名极为高明的剑客。 刘怀义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是做出了这样的判断,甚至做出了对方甚至有可能是一位显锋境界高手的判断。 他听人说过,世间用剑之人,不是庸人就是神仙。 眼前这位估摸着可以归为后者,他不敢说话,因为少年人坐着的时候,自己的师父,那位鬼林堂的传令主也在一旁恭恭敬敬的站着。 叶盛兰代表幽林剑塘参加了雁门山一战,本以为可以大放光明,让整个武林都知道他的名号。 他自己这样认为,门派里的长老师父上至掌门,甚至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他被李文硕斩断了一只手,握剑的右手齐腕而断。 他的左手也可以用剑,虽然不是很习惯,但是多练习一下,依然可以是一个高手。 但是他的剑心受损,连带着境界也是随着断掉的右手一齐散去,俞是练剑,境界反而越加倒退,一天不如一天,甚至快要跌下宗师境界。 于是他不敢再练剑了,这一习惯在他七岁之后,便是从来没有改变过,如今却是要放弃了。 他还是宗师高手,但不再万众瞩目,空有宗师境界,实际上一个显锋圆满都可以向他挑战,他也未必能胜,前途一片灰暗。 他和峨眉派的首徒有婚约,虽然没见过几面,但是对这份婚约,他却十分重视,两人也一起练过剑,相敬如宾。 但是现在不能了,前段时间,宗派里的长老十分震怒,没有告诉他原因,但是他猜得到。 峨眉派是五大门派之一,不会允许自己的门派首徒嫁给一个废物。 天才的定义很多,有会练剑的,有会下棋的,有会赚钱的,有各种会的,但也有种定义,这种定义叫叶盛兰,绝世的剑道天才。 但是废物的定义只有一个。 叶盛兰知道这未必是那位少女自己的意思,他不怪对方,但是这依然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羞辱,表面不在意,心中却是痛苦万分。 于是乎,他的心也就越乱,更加练不得剑。 但是他其实并不如何在意,他通过这件事情看清了一切,甚至想感谢一下那位斩掉自己右手的李文硕。 左手不能练剑吗? 左手当然可以练剑,他是叶盛兰,他知道自己剑心蒙尘,却也知道自己剑心依在。 他需要的只是时间。 不过他现在需要面对眼前这些他以前从来无需关心的无聊杂事。 毕竟他不是曾经的叶盛兰,他现在不再是代表幽林剑塘在武林大盟的高手,而是被安排在北城的一位新当家,或者说是堂主。 所做的事情也和一位宗师高手毫无关系,管理一些小门小派,传达一些无关紧要的号令,当然,最重要的是替武林大盟搜集俗世钱财。 但是他不在意,因为对方已经给了他最需要的时间,之后,他所要证明的只是自己还是那个叶盛兰,绝对不会再输一次。 第362章 该结束了 “你来这儿干什么,没看到我正在跟叶堂主说话吗?”背着三柄细剑的传令主眉头微皱,眼神中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恼怒意味。 听着这话,刘怀义却也是一怔,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自己的师父,这位传令主一直是这个地方的代理堂主,一当就是几年,但是如今,这个正牌儿的堂主回来了。 刘怀义恭恭敬敬的行礼,眉脚轻轻一扬后,遂起身媚笑着:“小的刘怀义,见过叶堂主,祝叶堂主洪福齐天,步步高升。” 叶盛兰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他对这些恭维的套话毫无感觉,虽然对这堂内的小事并不在意,但他一向是个很认真的人。 拢了拢衣袖:“说吧,什么事情。” 刘怀义本来只是打算单纯的找师父去报个仇,可是如今,没有摸清楚这位新堂主的脾气,他也不敢贸然行事,只是说道:“启禀堂主,属下在城外镇子上,发现一武夫,仗着三两招拳法,便是不把我鬼林堂放在眼里,实在是气不过,便是去找他理论,可是谁知那人实在太过歹毒,竟然出手偷袭,打伤了弟子,事关宗门荣誉,属下虽然羞愧,但想着还是要将此事上报。” 听的这话,叶盛兰皱了皱眉头,心中却不甚在意,他虽然代表宗门加入了武林大盟,但并不是这鬼林堂的弟子。 更何况这真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还没等他说话,一旁的传令主就是冷哼一声,转身向叶盛兰行了一礼,沉声说道:“这点儿小事,就不劳叶堂主大驾了,我亲自去处理,倒要看看,是何方宵小,竟然敢不把我鬼林堂放在眼里!” 刘怀义没想到师父的态度竟然这么主动,顿时喜出望外,笑着说道:“师父出手,定然可以手刃此贼!” 冬天的风有着自己独具的特色,但不管是疾风还是威风,总是冷人无比。 叶盛兰咳嗽了两声,脸色有些苍白,冷声说道:“嗯,这件事就交给宋先生了,不过,记住别闹出人命,惹上官府这事不好处理。” 被称为宋先生的传令主笑着称是,心里却是不在意,北城的官员关系都跟鬼林堂好的很,每年大把的银钱供养着,即便出了事情,也会向着自己这边。 他也不会因为什么宗门名誉受损这种小事来替刘怀义出头,之所以出手,完全就是因为他的心情很不好。 一堂堂主,在偌大的江湖上,甚至在鬼林堂内部都不算什么。 但是在这草莽江湖底部,北城内外的这一亩三分地上,他便是绝对的权威,真正的说一不二。 可是如今,这所有的权利都随着这个姓叶的年轻人的到来而随风而散,什么天才,不过是一个残废,没有了天才之名,如今竟然还要踩在我头顶拉屎? 今天先拿这人出出气,改天用些手段,再把这姓叶的除了,这北城该是自己的,还是自己的,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他这样想着,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意,看得一旁的刘怀义心里发毛。 走在前面带路,刘怀义的心里有些忐忑,他只是想发些小财,在自己那帮小弟面前挣些面子,可不想掺和到这传令主和堂主之间的争斗。 “他们人在哪?” 出门的时候,传令主脸上覆着黑色的面纱,看不出脸上的神色,但是刘怀义还是能从声音中听出对方的不耐烦。 “师父,马上就到,那贼人就藏在前面的医馆里。” 医馆所在的窄巷就在眼前,传令主烦躁的心情终于平静了几分,一个需要偷袭才能伤到刘怀义的人物,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走到医馆之前,不用他说话,刘怀义便是立马上前,高声喊道:“李二你给我听着!快快出来磕头认罪,否则的话,待会儿我师父出手,可真不一定能保住你的小命!” 听着屋外之人的叫嚣,屋子里的几人,除了沈万三之外,老王和宋秋虎皆是大惊失色。 他们虽然不是正经的武林人,但是这家门口的事情,知道的却是颇为清楚,知道那北城传令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那是真正的高手,早年间,靠着背上三柄细剑杀穿北城江湖,一手打造如今北城三足鼎立局势的传奇人物。 两人面面相觑,脸上尽是惊恐与意外,生不起丝毫反抗的心思。 李文硕却是不怎么在意,手中端着人头大小的海碗,里面是刚刚下的挂面,筷子不断的在锅里挑拣着散碎的鸡肉。 “兄弟,你赶紧走,此事因我而起,我出去拦住那人!” 这个时候,宋秋虎虽然害怕,却依然站了出来,眼中带着一股子决然的意味,转身就要往外走,不过却被李文硕一把拉住了。 “不用。” 李文硕没有多作解释,手上微微用力,便是将接近两百斤重的宋秋虎一把扯回了屋里,又是极为认真仔细的在锅里挑了两块儿鸡肉放在碗里,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木门吱嘎一声推开,冷风灌了进来,屋子里的人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李文硕一身单衣,却是没觉得有什么,他的伤还没有好,却也没有继续尘封内力和先天一气,毕竟自己疗伤还需要用到它们。 特别是先天一气带来的强大恢复能力。 寒风之中,他的身影有些单薄。 看着眼前这冷漠的黑衣年轻人,四目相对,姓宋的传令主身子一颤,连带着内力都跟着一滞。 他很是意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年轻人,他竟是生出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 这一段日子,他除了前些天参加了一次武林大盟在黑森林里召开的大会之外,根本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响起这次大会,他不禁又是心中发冷,心道幸好自己那天在外围巡逻,只是借着月色远远的看了那人一眼,不然的话,还真要跟那十几位惨死当场的传令主作伴去了。 没来得及多想,身边的刘怀义就是上前一步,狭刀出鞘,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李二,你休要猖狂,如今我师父在此,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他老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显锋高手!” 李文硕没有搭理刘怀义,只是瞥了眼前的这人一眼,对方呼吸平缓有力,可不像什么老人家。 而且遮着脸,看不清面貌,可是他也隐约记得,那天晚上,他出剑的时候倒是也杀了不少这样的人物,至于那显锋境界,倒还真的不假。 不过也真的没什么可在意的。 寒风吹过,带着几片飘零的树叶,李文硕闲极无聊的靠在门框上,大口的吃着碗里的面条,全然不理会上门‘报仇’的二人。 传令主上前一步,本来还想再撂下几句狠话的刘怀义极为识趣的退到了自己这位师父的身后,看着李文硕,眼睛里放出得意的冷光。 “你叫李二?” “或许吧。” 李文硕支吾着嘴,把空空的大碗放到地上,抬头看了一眼刘怀义的师父,又瞥了一眼对方背后的细剑,心里平静的厉害。 对方是个用剑的,那么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是世间顶尖的剑客,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剑,对于别人的剑,很少有被他放在眼里的。 这件事情该结束了,他这样想着,在这名宋姓传令主惊恐的目光中,缓缓从背后抽出了那柄泛着如水般清冽寒光的宝剑。 第363章 惨绝人寰 如果可以的话,李文硕这个时候很想嗑瓜子。 不过他还是选择出剑了,像一名真正剑客比剑的时候那样,迅疾无比,一招一式,皆为抢占先机,一动一静,皆是大气磅礴,却又无处不为着一些细枝末节。 像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商人。 长街之上,寒风呼啸,行人本就稀疏无比,此时更是少的可怜。 以至于那三尺血泉喷出,头颅高飞而起的时候,除了在场目瞪口呆的几人,根本没有谁看到。 李文硕出剑收剑,不过一个瞬间的功夫,只是简单利落的一挥剑,就是杀死了可在一城之地坐镇的显锋境界高手。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没有剑气放出,但是这剑的速度和力量都是达到了巅峰。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伤势很重,现在依然未能恢复。 不过即便这样,他的行为还是让周围所有的北城本地人都瞠目结舌。 只有沈万三觉得本该如此,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这剑术没有那天晚上的好看。” 李文硕没有理会他,因为剑术本来就不是用来看的,看了一眼刘怀义,对方此时也是反映了过来,知道眼前这人,应该是一位难以想象的高手,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李文硕冷哼一声,这人的武学天赋也算可以,就是这一身胆魄全无,持强凌弱还可以,一旦双方旗鼓相当,或是稍落下风,便是没有半点儿战意。 真是没有半点儿武人的样子。 哀叹一声,转身又进了屋子里,跟目瞪口呆的众人打了个招呼,现在是真的觉得不能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 “收拾东西,咱们走。” …… 刘怀义面色惊恐,连滚带爬的跑了,把师父的尸身留在了城外的小镇,先后见着几位同门,也是支支吾吾不说话,惊恐的厉害。 嘴里只嚷嚷着说要见那位新来的堂主,却是绝口不敢提报仇的事情,无意与武林大盟为敌? 世间有资格与武林大盟为敌的人能有几个? 有哪一个是自己这样的小喽啰可以得罪的? 想到这里,心中越加惊恐,觉得前途堪忧,活命无望。 进了新堂主的小院儿,过了足足两刻钟,他才走出来,冷静了不少,心里却也十分空洞,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没有人看见叶盛兰离开自己的小院。 但实际上,他几乎没有犹豫,便是腰间挎着长剑走出了小院儿,没有去城外的小镇,而是直接走向了城南的门洞。 他刚刚来,新来的守卫还不认识这位北城的新任大佬,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喃喃说道真是可惜,这么一位俊俏的公子,竟然是个残废。 可惜可惜真可惜。 叶盛兰神色极为的平静,起码表面上是这样,至于他的内心深处,究竟是平静如止水,还是疼痛如针扎,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不过他现在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他待会儿需要拔剑。 出城之后,没有走上大道,而是转身向左,毅然决然的一头扎进了那个乱石堆。 他的识念不强,无法做到御剑战斗,但仅仅是模糊的感应却还是做得到,更何况对方此时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境界,在那一片黑暗中,那剑仿佛太阳一般刺眼明亮。 “你不御剑飞行吗,那样这么快。” “嗯,快是快,只不过天上很冷,我不在乎,但是你会被冻成冰棍。” “哦。” 问完这个问题,沈万三继续恢复了那个寡言少语的少年形象,他伤还没好,不宜长途跋涉,但是有些时候,世事就是那么不如人意。 继续呆在医馆里,不仅会连累老王和宋秋虎,就连李文硕自己的身份也一定会被查出来。 到时候,来的人可就不是仅仅几个传令主那么简单了。 森林之中,小路蜿蜒,却也平坦,显然经常有人路过。 忽然之间,沈万三撞在了前面的李文硕身上,有些恼火,出声问道:“你停下来干嘛?” 没有听到李文硕答话,但是抬头看着前面突然冒出来的那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他还是察觉到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妙。 眼前这两个人身上同样带着剑,都是面色苍白,根据这一点判断,沈万三觉得眼前这家伙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李文硕,我们又见面了。” 叶盛兰看着前面同样面色苍白的李文硕,忽然觉得上天如此公平,待他如此只好,又让他在这里遇上李文硕,双方同时身受重伤,可以公平一战。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何脸上震惊之色如此之重,难道已经重伤到连自己的到来都无法提前察觉了吗? 感受着那人的气息,李文硕哭笑不得,心中确实震惊的厉害,不知道她怎么会来这个地方。 看了一眼对面这年轻人,略微有些疑惑:“我们见过?” 叶盛兰从来没有觉得在这个世界中自己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即便是在最无力的时候,峨眉来退婚的时候,他依然认为自己还是万众瞩目。 只要自己发挥出自己的作用,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将重新变成以前的叶盛兰。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所认为最大的敌人,却是连他是谁都已经忘了,或许从来都没有记住过。 苦笑了两声,叶盛兰伸手握住了剑柄,极为平静的说道:“你记不记得我不重要了,我今日来此,代表鬼林堂,武林大盟,前来杀你。” “不等伤好一些?” “不等了,虽然说起来有点儿丢人,等我伤好了,你的伤也好了,那时候我不是你的对手。” “现在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或许吧,但我必须拔剑了。” 李文硕极为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好像挺惨的。” 叶盛兰确实很惨,他与李文硕保持着十丈距离,这个距离内,他只需要一个健步就可以冲到对方身前,同时也不需要过于担心对方的飞剑。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只是握住了剑柄,手中的剑还只拔到一半,便是被当胸而来的一掌打了个头晕眼花口吐鲜血。 为什么? 李文硕分明还在十丈之外没有动,甚至还没有拔剑。 那么眼前这个抱着孩子的白衣女人又是谁? 正想着,他便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几十年后,叶盛兰回忆自己的一生,觉得这辈子做出的几个最坏的决定都与李文硕有关,无论是被动还是主观,都受了太多的影响。 第364章 报仇 “你怎么来了?” “哼,还问我,你一走就是大半个月,我看我再不来,阿丑她爹可能就没了!” 听着这话,李文硕面露尴尬之色,急忙上前,看了看罗九衣怀中尚在熟睡的李渔,苦笑了一声,说道:“你说你,我怎么可能连这个受了伤的小子都打不过?” “你也受伤了。” “一点儿小伤。” “伤的不轻。” 罗九衣说完这话,皱了皱眉头,便是继续向前走了两步,来到沈万三身前,上下打量了两眼,颇有些不悦的说道:“这小子根骨这么差,不是练武的材料,不会又是你新收的徒弟吧,你的眼光可真是越来越差了。” 李文硕十分无奈,心道我要是眼光差怎么找到的你? “不是,路上搭救的一个小子,中州沈家的旁系子弟,现在只是顺路带着。” 听到这话,罗九衣点了点头,似乎事情就该是这样,便是不再理会怔在原地的沈万三,转头看了一眼李文硕,冷声说道:“你的伤是怎么回事?武林大盟中还有人可以伤到你?” 说起这件事,李文硕神情也是一凛,沉声说道:“应该是那武林大盟的盟主楚河,真正的高手,起码在破军境界。” 罗九衣冷哼一声,说道:“我还以为天下高手尽在武榜之上,这下看来,这天机老人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这话说的就是气话了,如果天机老人站在眼前,李文硕相信,罗九衣绝对会拿出比对待一名真正破军强者还要认真的态度来对待。 即便传说之中,天机老人根本不会武功。 沈万三看着眼前无比奇怪的夫妻二人,心中很是好奇,不过面上却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觉得这抱着孩子的白衣女人虽然长得好看,不过却是有点儿太可怕了。 “喂,还走不走?” 沈万三有点儿不耐烦。 罗九衣转身看了一眼这个少年人,呵呵笑了一声,说道:“李文硕,你找的这个小家伙有点儿奇怪。” 李文硕也看了一眼沈万三,小家伙除了眉眼长得有些开,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能够在罗九衣强大的气场下如此气定神闲,还真是有点了不起。 这般想着,李文硕笑道:“这就走,从这儿到宛州,只有几百里的路程,真要赶路的话,几天的时间就能到。” “不报仇了?” 罗九衣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她觉得自己和武林大盟有些恩怨未了,不管是雁门山对方想要杀自己,还是此次李文硕受伤。 李文硕知道罗九衣的性子,有仇必报,但是此时情况着实有些不一样,那楚河当真有些深不可测。 即便罗九衣武功尚在巅峰,也未必能胜,更何况自己现在有伤在身,而罗九衣虽然伤好了,一身境界却是受损的厉害。 这个时候,若是再与武林大盟作对,实在是有些不智。 “这件事情还是需要从长计议,你这还带着孩子的,别整天想着打打杀杀,真想报仇的话,等我把伤养好,你实力再回复几分,我陪你把鬼林堂上上下下杀个遍。” 虽然知道这是玩笑话,但是罗九衣还是点了点头,满意的说道:“那行,我们先回宛州,上次去你的庄子,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 “我要报仇。” 听着二人的讨论,沈万三想了一下,极为认真的说道。 虽然他之前觉得自己死了没什么,但是如今既然活下来了,而且自己的哥哥还死在了武林大盟,那么就需要考虑一些活着的事情了。 他和李文硕不同,与武林大盟有着必须要了却的仇恨。 李文硕看了一眼沈万三,轻声说道:“以你的天资,就算是练一辈子武,撑死了就是一显锋境界,连鬼林堂的一个普通传令主都对付不了,你要怎么报仇?” 罗九衣白了他一眼,意思是以这小子的天资,显锋境都未必进得去,可是也没说话,老老实实的在一旁逗弄着怀中醒了过来的李渔。 “报仇有很多种方式,即便是不会武功,我也可以报仇。” 少年说的认真,李文硕也收起了轻视的意思,正色道:“你想如何报仇,去考取功名,在朝廷做官,然后用权势来报仇吗?” 听的这话,沈万三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我自己的天分,若不是早年里连读书都读不好,我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至于如何报仇,我现在还没有想好,但我想,办法总会有的,不能因为现在做不到就放弃。” 少年的话说的很有道理,李文硕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只是说道:“报仇,总是要杀人的吧。” 沈万三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是的,确实需要杀人。” 李文硕也是点了点头,撤步让开了身位,指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叶盛兰说道:“他先前说他代表武林大盟和鬼林堂,想来也算是你的仇人之一,只要你想的话,现在就能杀了他。” 沈万三一怔,顺着李文硕手指的方向看去,眼中涌现出一丝戾气,上前走了两步,可是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怎么,伤还没好利索?” 李文硕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沈万三冷哼一声,少年人最易受激将之法,接连向前几步,来到了叶盛兰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年轻人。 看着那闪着寒光,一半还在鞘中的宝剑,一咬牙便是将宝剑提了起来。 李文硕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想看看对方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因为杀人终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特别是第一次杀人。 李文硕逼迫一个孩子杀人,行为可以说有些残忍,但是一旁的罗九衣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只是想着,若是这孩子真的出手,日后或许够资格在她的手底下做事。 她可从来没有想着,要单纯的做一个富家夫人。 对于地上躺着的叶盛兰,一名宗师境界的高手,此刻生死却是完全掌控在一个孩子的一念之间,真是有些可悲,可是李文硕却没有任何可怜之意。 沈万三双手握住剑柄,剑尖对着叶盛兰的脖子,只要微微用力,即便他不会武功,也可以轻易结束对方打的生命。 可是他现在脸色苍白的厉害,仿佛剑尖所指向的不是敌人,而是他自己。 握剑的双手颤抖不止,寒风之中,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生出,顺着脸颊流下,到了下巴的地方汇成一股,最后滴在地上。 这个过程很是漫长,他起码僵持了一刻钟。 他很紧张,脸开始泛红,觉得有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最后李文硕走过来,一把打掉了他手中的长剑,摇头说道:“连剑都不会握,先跟我走吧,带你去把伤养好,到时候,想用什么方法报仇,自己去找。” 沈万三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心中升起一丝感激。 刚才一刻钟的挣扎,不知不觉,已经耗尽了他所剩无多的力气。 忽然又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莫名其妙的到了李文硕的背上,后面跟着一位抱着孩子的白衣女子,顺着山林中那条幽静小道,安静的走着。 叶盛兰的运气很好,在他昏倒的这段时间,几次差点死于非命,可是醒来的时候,依旧完好无损,连一只食肉的野兽都没有见到。 看着跌落在一边的宝剑,他的脸色白的像纸一样。 伸出仅剩的左手把剑握在手中,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躺在地上,看着天空的流云。 他一直想要压抑自己浮躁的心,乞求以最佳的状态拔出青灵剑,可是此时却发现,自己没有拔剑,剑上却已经没有了剑鞘的束缚。 建绵起伏的云宛如浮动在海上的冰山。 他的内心一片宁静,只觉得天下之大,除了手中宝剑,没有见过的风景实在太多,自己或许不该一直醉心在练剑上。 这一日,叶盛兰伤上加伤,一身境界却是尽数恢复,没有在北城停留一天,便是一人一剑,游历江湖去了。 第365章 侯爷回府 李家庄子经过这些时间的发展,已经颇具规模,繁荣兴旺不输一些知名的镇子,只是规模和人数还是太少,否则的话,柴胡都有了想向上申请,升级为镇子的想法了。 可是他现在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事情了,前几天,继铁大之后,自家那位女主事陈依依也背着一把剑,独自游历江湖去了。 虽然嘴上说,是因为整日操心这些闲杂事情,武功没有丝毫精进,耽误了武道训练,怕师父责骂。 但是实际上,府上上下谁都知道,陈依依的师父老黄对陈依依的武功根本不在意。 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夫人要回来了。 最近府上闲言碎语不少,柴胡身为大管家,虽然心里也有着不少疑惑,但还是尽己所能把这些都压了下去,为此,甚至还把几个多嘴的丫鬟赶了出去。 在院子里转了转,心里烦躁的厉害,总觉得自己这样干,有些对不起陈依依,那个坚强而又精明干练的女子。 毕竟她才是下人们心中所公认的那个侯府夫人。 还未走到门前,只听的大门砰砰砰响了三下,随后便是停止。 大早上的有谁会来? 柴胡这样想着,还是上前几步,亲自开了门。 门外是个白衣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生的如天仙一般,竟是比庄子上公认的第一美女陈依依还要美上几分。 即便是他这个自认为已经见过不少大世面的人,还是看的一怔,过了好一会儿,直到眼前那女子黛眉微皱,这才晃过神来。 疑惑地问道:“姑娘,你是?” 罗九衣没有立刻回话,抬脚跨过门框,四下打量了一眼,抬手指了一下头顶的一处假山,说道:“这山太高,挡着我看日头,削去三尺。” 只是一句话,柴胡便是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来的人定是皇宫中的公主,亦或是天上的仙子,常人哪有这般强大的气场。 李文硕没有感觉到,是因为罗九衣在他面前,往往无意中会流露出一副小女儿心态。 但是她骨子里终究还是那个魔教教主,二十岁便是拉起了一个一流门派的女中豪杰,身居高位,生杀予夺,尽在我手。 柴胡想起了先前那个传闻,有些猜到女子的身份,一下子就是明白了,为什么陈姑娘那么好,侯爷最终还是选择了眼前这位。 这个女子本就不是凡间之人。 柴胡表现的像是一个真正的管家一样,跟在罗九衣的身后,逐一介绍着府中的布置,对方有任何不满的地方,他都细心记下。 周围一些其他的家丁婢女,见到这一幕,也都是一惊,心道这在庄子上几乎是大权独揽的柴大管家,怎么会向一个不认识的女子如何点头哈腰。 一个个也是聪明的厉害,知道发生了什么,偌大的侯府顿时忙活了起来。 夫人回府了。 侯爷估计就在镇子上。 下人们懒散的日子结束了,一个个整理衣衫,该扫地的扫地,该做饭的做饭,都是开始忙碌了起来。 谁都不知道眼前的这位新主子是个什么性子。 …… 李文硕下巴上带着坚硬的胡茬,一身朴素黑衣,走在镇子上,倒也没有多少人认出他来。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孩子,满脸冷漠的沈万三,和对眼前一切新鲜事物都感到好奇的管青枫,面对陌生的庄子,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少年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 李文硕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人给了一串儿,眼睛扫过街道旁边的青砖瓦房,看见道路上百姓之间的讨价还价,很是满意。 忽然之间,前来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李文硕抬头看去,只见一英气勃发的黑衣少年,背负长剑,一步一丈的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 “功夫不错,进步很快,看来这段时间没有偷懒。”李文硕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李天一的脑袋上,笑着说道。 “师父。” 李天一兴奋中带着几分埋怨,李文硕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他一直在修行之前那极为简单的基础剑术,早就练腻歪了。 转头看了一眼李文硕身后的两个小子,他早就看到了他们,这个时候才发问,显然已经快忍不住了。 “这位是你的师弟,管青枫,他功夫不如你,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一下他。” 说着,管青枫急忙放下手中的糖葫芦,看着眼前这位被师父夸赞了许久天赋超人的大师兄,笑着说道:“见过大师兄。” 李天一别的不关心,只听师傅说,对方武功不如自己,这才放下心来,拍着胸脯说道:“两位师弟,放心吧,在这镇子里住下,以后有什么事情跟我说,没有什么是师兄解决不了的。” “我不是你师弟,他才是。” “怎么,师父不愿意收你?” “我不学武……” 看着几个孩子之间互相吹着牛皮,扯着无聊的事情,李文硕也不愿意管,只是这才发现,沈万三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沉默寡言。 镇子上的人都认识李天一,看着他这副高兴地样子,抬起头来,在看着眼前这人,心情疑惑之下,觉得果然也是有些眼熟。 去掉胡子,再换上专属于二百五侯爷的锦衣华服,可不就是他们那位许久不在庄子里的庄主大人? 庄主回来了! 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一个时辰,庄子上绝大多数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心情激动的厉害。 按照规矩,庄主回府,或是将士凯旋归来,是要开设宴席全庄子人一起庆祝的。 不只是李家庄子一个庄子这样,宛州,中州,甚至于长安城,差不多都有这个规矩。 对于整日劳作做生意,辛勤到可以说是辛苦,缺少精神上娱乐的中原百姓,这种大家聚在一起互相吹牛皮的宴席,绝对是备受欢迎。 而且大家吃大户的心理很是严重。 虽然最近大家都富裕了起来,不说顿顿吃肉,但是每隔个两三天菜里见点儿油腥,还是无伤大雅。 但是实际上,庄子里还是顿顿白米饭,少有哪个吃点儿肉的,就要被上了年纪的庄子老人数落,说什么有点钱就瞎糟蹋,等哪天再遭了灾,家里连点儿余粮都没有,看你怎么办! 通常这个时候,被数落的那人绝对会脸色通红,转身就走,有脾气暴躁的,还有可能把家里做菜的婆娘打一顿,骂她让自己在庄子里丢了脸。 可是实际上,宛州这个地方,粮食物产丰富,即便是遭了灾,也不会像瀚州那样让人吃不饱肚子。 天上的白云在飘。 树上的鸟儿再叫。 街上的行人在奔走相告。 李文硕带着三个少年回了府,心情复杂至极。 第366章 大军压境 中州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几百年来,一直是中原的心腹要地,其名城开封,几度甚至要取代长安,成为黎阳的都城。 这天早上,太阳刚刚露出半个身子,百里开封尚还笼罩在晨雾之中。 开封城的大门就已经洞开,城外的人流商贾已经排成了长队,缓慢而又有序的开始向着城内进发,希望用自己从各地带来的货物在开封城里换到白花花的银子。 一般情况下,只要稍微精明一点的商人,在这个需求丰富的开封城里面做生意,都是稳赚不赔的。 其中有一队商人比较特别,他们一行十几人,都是身高体健的北方汉子,有的人,手中甚至还带着百炼的横刀,单是看着,就有一种巨大的威慑力。 可真正特别的地方不是这几口横刀,也不是这十几名汉子,而是他们的领队,看着身量面相,都是一个稚嫩无比的少年人。 沈万三满脸倦容的缴纳了进城的银钱,期间没有说一句话,就是这样一身风尘的进了开封府城。 街道宽阔,砖石古旧,连带着两边的房屋都透着一股子兴盛劲儿。 没有什么心情看周围热闹的风景,这段时间,他已经见过了两次,这一次虽然路途比较顺当,但还是累得很,弄得他现在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虽然很累,但是想着那仍旧十分强大的武林大盟,和欠李文硕的那三千两银子,他就满心的惆怅,一点儿都不敢歇息。 躺在那张熟悉的大床上,计算着再跑几次商,估摸着就可以赚回欠李文硕的银子,那个时候,自己就单独出来创一个商队,顺利的话,这条路赚头很大。 想着想着,他就进入了梦乡,梦里他赚了大把的银子,楚河归在他的面前瑟瑟发抖。 第二天早上他起的很早,洗了把脸,便是坐在窗子旁边的桌上研磨,给宛州自己那两个朋友写了封信,报一下平安,顺便让他们劝劝李文硕,能不能把利息降一点,否则的话,他发现单是那些利息就可以让他多跑一趟。 下了楼,匆匆吃了早饭,带上两个李文硕给他指派的帮手去交卖货物。 来到了西边的坊市,找到了已经无比熟悉的赵老板,象征性的寒暄了两句,讲了一下价格,这笔交易就是促成了。 一切都是无比的顺利,到手两千两银子,去掉护卫和赋税,这一趟净赚了五百两,比前两次要高出两成。 转身沿着原路回去,路上买了点儿肉干小吃什么的,边吃边走,心情好得很。 可是刚回到客栈,他就听到了一个消息,知道自己草原上的这条发财路,彻彻底底的断掉了。 天启三年秋天,拓拔部十万大军压境,中原震动。 值得一说的是,大梁城这一次保住了,不过却是深陷敌人围困,出于一种孤立无援的状态。 两万草原骑兵经暗香谷跨天南海峡,不知为何,在雷公山找到了一条小路,在九黎王乌颜古的带领下,绕过了黎阳边境的漫漫雄关。 战马跑的比消息传得还要快,黎阳大军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这只骑兵所到之处,无数军镇惨遭血洗。 等到黎阳反应过来的时候,大梁城以南两百里,绵延也是几百里的十几座军事重镇尽皆失守,腹背受敌,估摸着这座雄城再次落入敌手只是个时间问题。 长安城中,刘烨托着下巴,眼睛微眯,自然不是在睡觉,视线扫过朝堂上的诸位大臣,一个个平时吵闹的厉害,如今却是安静无比。 “诸位爱卿,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得这话,朝上诸侯面面相觑,却是谁也不想开口,经过上次的失败,他们已经知道,草原上的那个部落,他们的骑兵出奇的强大,只有边军的那些壮汉才能有资格抵挡。 而且他们的家底,早在上次大战中损失惨重,回京之后,剩下的大部分军权也被刘烨以各种名义掌控在了手里,没有丝毫交换回来的意思。 可以说,现在朝堂上,真真正正是刘烨一个人说了算。 刘烨冷哼一声,心情烦躁的厉害,虽然没有想到这拓拔部竟然敢如此之快的再次进犯中原,但是他还是在大梁城一带加强了防守, 甚至把背面虎那个家伙都派了过去。 可是事情还是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心里叹息一声,感到了无尽的疲倦,可是他眼神中的威严还是骇人的厉害:“宣王离将军上殿!” 此话一出,下面就是传出了一阵骚动,虽说上次长安叛乱的时候,有消息说王离出现在了皇宫里,但是大家没有想到,这个人现在依然在皇宫里。 王离上殿的时候,没有穿朝服,而是穿着一套苍青色的铠甲,背后飘扬着漆黑的大氅,面无表情的进入殿门,看都没有看周围的大臣,便是直直的向前走去。 四下里人人屏息凝视,心脏咚咚跳动。 这个男人手中拥有难以想象的力量,如果愿意的话,他几乎可以在中原境内新立一国,称王称帝,朝中也想不到有什么人可以制衡或者打败他。 那个时候,绝对比黎阳任何一个怀有异心的藩王危害要大得多。 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王离大将军,他为什么不反,甚至还成了刘烨的左膀右臂。 踏踏的脚步声在大殿内响起,落在人们的心间,在距离龙椅五丈远的地方停止:“微臣参见陛下。” 王离没有下跪,只是拱手低头,认真的行了一礼,然后就是丝毫不让的迎上了刘烨的目光。 先帝刘焱赐予他的特权,见王不跪。 看到了王离那双英气逼人的眼睛,刘烨脸上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说道:“王将军,国难当头,你可有何见解?” 刘烨把王离宣上殿,就差直接说,你去带兵,把那群草原蛮子给赶走了。 王离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沉声说道:“回禀陛下,蛮人此次来势汹汹,进退有据,而且是真正的草原骑兵,恐怕不再像之前只是来抢掠些东西那么简单。” …… 王离话不多,但这个早上却是说了很多事情,经过一个早上的商议,最终决定,三天之后由王离领军,长安出一万带甲之士增援风华州。 消息一出,无数江湖人士,或者显贵家中的热血儿郎,纷纷要求同去,为家国复兴,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因为这个原因。 才第二天,原定的一万人就变成了一万两千人。 多出的两千人没有和正规的军卒混在一起,单独成了一个编制,负责看护粮草辎重,至于他们的领军人物,则是大名鼎鼎的逍遥侯李文硕。 李文硕也是自己来的长安,在此之前,他特地拜访了一下天机老人,对方只说了天下大乱,十年不止这句话后便是再也没有声音传来。 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一面。 无奈之下,李文硕只好再次去宫中见了自己的那位兄弟。 闰客对于这件事倒是没有什么明确的态度,他说此事事关天机,非人力可以算得,但是他也相信,天机老人应该不会乱言。 没有得到确定的答复,李文硕还是去了军中,不为了建功封爵,只为了自己练了那么多年的剑能有个正经的用处。 来的也算恰到好处,毕竟这些江湖人心中虽有热血,但是对于那些武艺不如他们的将领,想必即便接受管辖,心中也难免有不服之处。 这一点同样也是军中最忌讳的。 第367章 夜话 谢思远是王离将军的学生,在长安待了那么长时间,却是没有见到过几次这位大将军。 开始时他心里还有些犯堵,可是到了后来,也想开了,不在幻想着去做什么天下扬名的大将军,毕竟自己不光没上过战场,实际上连兵书都懒得看。 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 草原蛮子大军压境,大梁城岌岌可危,诸侯忙碌不堪,他虽然也心忧,却也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用处。 他本应该是被放在角落里遗忘的那个人。 但是这天晚上,一个身着便装,但行走坐卧间一看就知道是军伍之人的黑衣男子找上了门,把他从家里拉出来,告诉他王离将军有请。 对于黎阳任何一个有志于出人头地的青年来说,这都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王离将军请你去,总不至于是请你喝茶赏花。 就算是喝茶赏花,也轮不到他,谢思远胡乱的想着,只是莫名的觉得有些紧张。 准确的说,他想不通王离将军为什么要喊他过去。 他听过一句话,杀人,上将以谋,中将以策,下将以战。 虽然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整日间都在这长安城里喝酒看书,但他自认还有着几分勇武,以策杀人纸上谈兵他自己都怀疑自己的本事。 但以勇武杀人,说实话,军营里勇武在他之上的将士比比皆是。 所以他现在,站在王离在长安城的宅邸中,就在书桌旁站着,心里忐忑不安的厉害。 王离临桌书写。 谢思远悄无声息的站在他的面前,立在阶下,王离也不看他,手中毛笔一刻也不停,屋子里静的可怕,只剩下走笔如飞的沙沙声。 谢思远忍了一会儿,忍不住,越想越害怕,心里不自觉地就打起了退堂鼓,悄悄地想要掉头跑,身后却传来了王离的声音:“整日里读那些闲书,读出什么绝世兵法了?” 谢思远听得这话,脸红的厉害,不敢反驳,只能站住,低着头一声不吭。 王离从身前摞得高高的文件里取出一个拆开的老旧信封扔在桌上:“除了看闲书,你还整日饮酒逛青楼,结交一些所谓‘风雅之士’,还真是英雄年少,公子风流啊。” 谢思远心里一凉,大概是明白了,自己在长安城中所做的那些混账事,大概是没有一件可以逃离大将军的法眼。 不过却也有一丝莫名的高兴,大概是知道,在这茫茫人世之中,还有一人关注着自己吧。 王离捡起扔在桌上的卷宗,瞥了一眼,皱着眉头说道:“你还殴打过巡街的武侯?” 听得这话,谢思远头大如斗,没有想到,自己大半夜酒后所干的混账事都能有人查出来,这可不是小事,按照律法,是要削除军籍,发配边疆的。 “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王离出声感叹,似乎是猜到了谢思远在想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不会还想着可以全身而退这么简单吧。” 谢思远猛地抬起头,看见王离的眼中隐含怒气,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忽地浮上心头。 他能走上军旅这条路,虽然只是挂个名,但是如今的生活,却全都拜王离所赐,如果连带着王离都不再待见他,这个世上怕是没有一个人再专心待他了。 甚至于,他将流落街头,毕竟他现在住的地方,是大将军以前的老宅。 不过他却只是在心里苦笑,一句话也不说,一生不曾求过人,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即使王离也不例外。 他努力的抬起头面对王离,即使知道,今天之后,他将一无所有,可是头颅终究还是不肯低下。 王离冷笑:“拿了那么多年军饷,就想一走了之,你若真的这么想,那么我今天就斩了你,相信即便告到鸿胪寺卿那里,也没人敢说什么!” 谢思远说话了,带着几分怒气:“我整日间待在长安城,因为是你的弟子,其他人无人再敢教我,学艺无路,报国无门,整天闲着没事干,我还能干些什么?” 王离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虽然没有进过一天军营,但是毕竟有着军籍,按照黎阳律法,不得操持其他行业。 “闲来无事?那倒不如随我出征,你固然是个废物,但是战死沙场,却好过整日里在这儿混日子。” 谢思云觉得自己听错了,挣军功的机会有限,他至今还记得,上次诸侯为了让自己的子弟能够在军中混个位置,可谓是拿出了万贯家财,就是为了能混个随军出征的机会。 可是如今,这种好事竟然平白无故落在了他的头上,只因为自己是对方的学生?他不认为王离是一个这样假公济私的人。 “真的?”谢思远瞪大眼睛不解。 “现在说怕死也迟了!先锋将谢思远领命!”王离掷下一枚令牌,用不可置疑的语气说道:“明日清晨,赶到先锋营军中报道,后天午时拔营,如有延误,军法处置。” “大梁城?”谢思远激动得不能自已,再也不像之前表现的那样沉稳,像一个寻常这般将要上战场的普通少年一样。 王离把桌上的卷宗全部推到一旁,铺展开前线十六军阵的地图,伸手点在大梁城的位置上:“中原和草原,相接壤的地方足有上千里,其间地势险要,山岳纵横,即便是以我黎阳的军力,也无法做到全线防护,这一次雷公山,便是被草原的探子找到了破绽,从而绕过易守难攻的边关大城,进入到中原腹地。而这大梁城。” “大梁城是接连边关五城的边防重地,易守难攻,上次主要是蛮子自己退去,否则的话,一旦被攻下,即便对方终日马战,不擅长守城,想要夺回,也要付出数倍的兵力。”谢思远看着王离手指的地方,沉声说道。 听到这话,王离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你在长安城也不是整日荒废时光,不过你还有一点没有想到,敌人的野心。” “敌人的野心?” “一旦大梁城被敌人占据,对方完全可以以这里为据点,把草原的兵力全部输送过来。”王离面色沉重的说着,手指往下一滑,说道:“你看,那些军镇可以不在乎,但是大梁城背后是六百里平原,敌人最依仗的骑军完全可以长驱直入,到那个时候,再想彻底的把敌人从中原驱逐出去,可就不是攻克一座边关大城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谢思远看着地图,低头沉思,两人丝毫不像是师父与弟子的关系,反而像是相交多年的朋友,虽然他还很年轻:“听说诸侯归来的公子说草原骑兵有如凶猛怪兽一往无前,不知道正面战场上,我们黎阳的骑兵有没有机会。” 听得这话,王离一声冷笑:“那就看你心中的野心有多大,想建立多高的功业了。” “野心?” 谢思远今天的疑惑很多。 王离点了点头:“每个人心里都有狼,想要建功立业,关键在于,如何把那头狼放出来。” 看着谢思远紧皱的眉头,王离放声笑道:“还不明白吗?少年,这是个绝无仅有的乱世,你很快就会遇到强敌,草原骑兵,天下无敌?但是你应该感到狂喜,因为你终于有机会和他们面对面!” 第368章 江湖大义营 相比于谢思远的军旅生活,李文硕更是一脸懵逼,只是想上阵杀敌,没有想到,自己却是莫名其妙的成了一位管理两千人的江湖大义营的营长。 没错,江湖大义营,这就是这两千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豪杰所在编制。 对于军中事物,两千士兵一窍不通,李文硕这个将领也是一窍不通,好在他们这一行是为大军运送粮草,把整件事情当做江湖押镖,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但是简单归简单,重要性却是分毫不减,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这些粮草真出了事,李文硕是要被砍头的。 这个时候,就算刘烨亲自给他求情都没有用。 李文硕一个人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各自说着话的江湖侠客,苦笑了一声,便是高声喊道:“大家静一下。” 声音混杂着雄厚的内力,传出去很远,仿佛来自天外,让在场的两千将士尽皆一怔,然后抬起头,看着高台之上,那个一身白色衣袍,颇有几分儒将风采的年轻人。 “台上那娃娃,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看你内力颇为雄厚,报上名来,让老夫见识见识!”说话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身形却粗壮的厉害的江湖老前辈。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大笑。 朝廷派来的监军皱了皱眉头,很显然,任谁看到这么一支毫无军纪却又胆大包天的人马,都会一阵头大,不知道该怎么用是好。 李文硕却不在乎,相反,他很高兴,身为一个江湖人,这样才是他最熟悉的对话。 “不知道老前辈名号,实在是有些无理,只是这大军之中,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我们也不能像之前在江湖中那般散漫,希望各位多多担待,至于在下的身份,姓李名文硕,江南人士,现在身居宛州,还望未来的一段日子,能与各位同袍好好相处,共同为收复中原尽一份绵薄之力。” 听得这话,台下之人微微一怔,倒不是因为李文硕说的话有多么掷地有声,而是单单因为李文硕这三个字。 对于这些武榜上有名的人物,基本上是个江湖人,都是推崇无比,不说见过,但起码名字故事都是张口就来。 没有人怀疑李文硕说的话真伪,冒名顶替这种事情实在不智,一旦被发现,众人怒而攻之,即便是朝廷也制止不了。 “侯爷这话说的在理,老夫混了一辈子江湖,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上战场杀蛮子,可惜不知道军伍中的规矩,唯恐坏事,今日,就把这条命交给侯爷了,侯爷发话,谁敢不听,老夫第一个出来杀了他!” 江湖老前辈说话就是这般底气十足,说把命交给你,就把命交给你,没有丝毫二话,此话一出,周围便是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李文硕很感动,但是想着,这是军营里,随便杀人似乎也是不行的吧。 李文硕胡乱的跟大家寒暄了两句,其中着重强调了一下,明天午时一定要准时出现在校场,否则的话,砍头这种事还真是少不了的。 大军出发,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容情。 然后李文硕就走了,长出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很难成为一名运筹帷幄的将领,苦笑一声,此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文硕没有回长安城,而是出现在了北大营里。 不说爵位,他现在在军中的身份也很高,名义上仅次于大将军王离还有监军骑将。 之所以说是名义上,那是因为江湖大义营这只军队,显然不被正规的军队所认可,在他们看来,那就是聚在一起的一群江湖草莽。 说是军队,还不如说是土匪更恰当一些。 仅仅一天,军营里就是出现了这种说法,李文硕也没什么办法,毕竟这些士兵想的都是事实。 江湖大义营里有的是江湖大义,但也三教九流齐聚,有的沾亲带故抱成一团,有的甚至还互为仇家,即便到了军营里,互相的恩怨也没有放下。 单对单,李文硕相信自己手底下任何一个人都能与军营里的普通士卒对战而轻易胜之,但是一旦人数超过一千,李文硕相信,在自己的指挥下,手底下这一千人必败无疑。 所以李文硕现在站在了这里,求见大将军王离。 通报的士兵走了出来,向着李文硕恭敬的行了一礼,便是先开帐帘,请李文硕进去。 李文硕略微犹豫了一下,便是踏步走了进去,看到伏在书案上那个身穿铁甲的身影,不禁暗暗心惊。 他听人说,画戟王离,名声在外,可是真的看起来,却是普通的厉害,像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庄稼汉。 说这话的人当时嘻嘻哈哈的喝着酒,和周围的人吹着牛,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前两天在军营里足足见过大将军三次,引得周围无数人羡慕不已。 李文硕不关心王离将军是不是个庄稼汉,即便真如此,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想着,那临开营前一天还在喝酒的人明天早上究竟起不起的来。 可是他现在看着王离,这个身着铁甲,把那狰狞痴虎状的头盔放在桌子上,隐隐散发出的恐怖威势让李文硕单是站在这里,心底就不自觉升起了警意。 这是属于武道巅峰强者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绝对力量。 两位武榜有名的高手首次相见,一个低头看着地面,一个低头看着书桌,相见却又互相不见。 “属下江湖大义营营卫,前锋将军李文硕,参见将军。”李文硕微微拱手。 王离继续提笔在纸上沙沙的写着,轻声说道:“什么事?” “在下初次领军,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想请教一下将军。” “这种小事,去问其他营的参将,实在不行,便是去问一些入伍多年的老兵也可以。” 听的这话,李文硕只能点头称是,转身退出账外,长出了一口气,心情说不上差,但也绝对说不上好。 就像王离所说的那样,去找其他的参将询问去了。 他所找的是一名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先锋小将,朝气蓬勃,名叫谢思远。 真是个好名字,李文硕这般想着,笑着向他请教了很多问题,对方都耐心一一回答。李文硕感受得到,对方对于他是真的很热情。 而且对方身手不错,显锋初境的武人,在这军队之中,虽算不上顶尖,但也少见,混个千夫长的名头不是什么难事。 谢思远知道李文硕是谁,之所以这样热情,完全是表达自己对于对方的崇敬,他毕竟是个少年人,谁不羡慕诗酒江湖,拔剑生死的快意生活。 但是对于那些白痴至极的问题,他表面上并不在意,实际上也是头疼的厉害,一一解答之后,对方竟然还要请他吃饭,没有丝毫军纪可言。 实在是让他感叹,果然江湖人就该混江湖,到了军中,当真是白痴一个。 委婉的拒绝,然后表达了自己心中的惋惜之情,感叹着果然像将军那样,文能兴邦武能定国的人物果然天下少有。 李文硕有些后悔,和谢思远一番交谈之后,他才发现,凭着自己一人要想管理两千人,实在是有心无力,中午的时候,就该临时先选出一些十夫长百夫长什么的。 不过幸好,大家都还在营地中,趁着天没黑,吩咐下去,让他们推举出个十位百夫长,四十名十夫长出来。 这般想着,李文硕便是给自己打了打气,回到屋中,准备好好看一下自己旗下那些人的资料。 第369章 出征! 李文硕很认真,和进军之前完全相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稳健的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也不是他无进取立功之心,而是他真的只会出剑,不会领军,实在想不通,这个差事为什么会落在自己头上。 想到这里,心里骂了刘烨几句,便是叹息一声,不觉得,对于营帐里那位大将军,也是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李文硕知道自己一定会犯错,但是想着,还是要尽可能少犯些错误。 但是很快,他就会明白另一个道理,并且记忆深刻。 战场上,你只要犯一个错误,你就会失去一切。 …… 正午时分,无惮的风在呼叫,各种叶子从树梢飘落在空中撞击和掉下的声响交杂在一起,构成了坝上秋冬季的主旋律。 校场上,枪戟如林,一万军士静默地立在晨风中,他们身边八头公牛并列拉着的大车上,沉重的巨盾堆叠成小山一样。 和草原乃至于边境大军相比,关中之地,骑兵则是要弱上不少,不是士兵的原因,而是战马的问题。 两百年前太祖开疆拓土的时候即是如此,到了现在,两百多年过去,实际上也没有多少改变。 一万军士之中,骑兵只有两千,剩下的,基本上全是步兵,身上全甲,整整齐齐的站在秋风之中,一动都不动,一万人浑然一体,气势雄浑,所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看得身后那两千江湖侠客脸红的厉害,也是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的站着,心底想着,自己武功高强,怎么也不能比这群普通士卒还要不如。 可是即便他们再努力,所站出的队伍也是七歪八扭,看起来高矮不一,参差不齐,没有丝毫气势可言,说起来,还真像山里来的土匪。 不过能做到这样,李文硕已经很满意了,起码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上一点。 但是还是有一些疑惑,刘烨为什么会允许这帮江湖人上战场,关中之地人口众多,虽然没有屯兵多少,但是真的需要的话,只要粮草足够,别说两千人,征夫十万都是不在话下。 风中扬着刀剑相交的黑色旗帜,只是在那刀剑之下斜陈着一柄长弓。 这是黎阳王朝大将军王离的旗帜。 这位名震中原草原,以军事才华和武艺名扬天下的大将军立马于大旗之下,血色的战衣随风飞扬,下面是狰狞的痴虎神甲。 他的左膀右臂被围困在大梁城,几万将士性命岌岌可危,在与三倍乃至五倍与自己的敌人僵持对战。 而他即将带着最后的精锐和辎重出发,他的战旗到达大梁城下的时候,这场战争的烈火将被正式点燃,而他则是火种。 他的身前是一同样立于高头大马之上的人,那人无比年轻,腰间按着华美的长剑,身上穿着镶着宝石的黄金铠甲,极为郑重的看着眼前的王离。 “大将军战无不克,平安归来。”马上的人躬身低头,态度公瑾,但是这一身装备,着实骚包,毫无疑问,这个时候,能够如此骚包的人物只有一个,那就是刘烨。 他也不想这样,只是这是习俗,身上这套铠甲还是祖上传下来的,上面密布着刀剑的创痕。 不过效果还不错,起码将士看着他的眼神都是热切的厉害。 王离不答,就在马上躬身长拜。 刘烨面上没有什么激动的表情,实际上还有一些悲色,离得稍近一些的人都能感受的到,确实,上战场没有什么好高兴的。 即便他注定不会亲身踏上战场,对此也是同样的态度。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刘烨站在那里,自有一股子来自天子之家的威严气息,三军静默,皆能听到他的训话,各自垂头肃穆。 马上人抬头高声说道:“诸位将士都有父老妻儿,都是为了自己和家人征战,远在千里之外,莫要忘了,还有人在故乡等待,朕望诸位英勇作战,守卫手足至亲,凯旋而归。” 立刻有军士放声高呼:“陛下祈愿,诸位将士报答皇帝,必定手刃敌酋,凯旋而归!” 声震十里,一万大军放声齐呼。 “代三军谢陛下赐此恩典。”王离在鞍上躬身行礼。 天启三年八月,长安城城门大开,一万军士鱼贯而出,向着千里之外的北方急行军而去。 男人笼罩在一身漆黑的铁甲中,他安稳的坐在战马上,腰间束着一墨绿色的刀绳。 刀绳上系着一柄佩刀,刀装朴素,方头直身,是战场上常见的武器。 他的盔甲沉重,身材也并非很高大,烈日之下,闭着眼睛,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托在胸前,稍微有些不适应。 长安的精锐军中铠甲都是依照每人身量专门定制,少有这般不适合的,也难怪,一套铠甲打造花费的时间少则一个月,多的一年才能完工。 而江湖上的这些来自各地的侠客来的匆忙,即便武库里多的是用旧的铠甲,也很难每人都找到一副合身的。 这人姓李名昊文,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拳师,不知心中作何想法,竟是放弃了城中的安逸生活,投到了军中。 一身本事也是颇为了得,但是战场上,拳脚对付铠甲长矛总要吃些亏,所以他又要了把军中制式的长刀。 如今是李文硕手底下的百夫长。 李文硕也是差不多的装束,只是比较合身,头顶系着骚包的红绳,腰间的长刀换上了背上沉重的宝剑。 一身行头,加上背上七十五斤的宝剑,足足有一百五十斤重,为了防止身下的战马过于劳累,李文硕甚至还动用了轻身之术。 隔着厚重的铁甲,他依然能够感受到背后那长剑只有自己能感受到的嗡鸣,剑中的龙魂在低吟。 杀人的利剑是不能久藏于匣中,终要舔舐鲜血才能保持锋锐。 这只军队究竟能不能称之为利剑,还能不能杀人,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取决于他们的领袖,但是归根究底,还是取决于他们自己。 虽然名义上,这只军队号称百军精锐,终日训练不曾懈怠,但是实际上,这里真正上过战场的人不足一成。 江湖大义营中或许不少人都杀过人,却是没一个人上过战场。 旅途艰辛,单单是长途跋涉这一点就是让整日间随心所欲的江湖人叫苦连连,好在身边看着粮食堆,倒也心安。 “昊文啊,长安城里怎么还有拳馆这种东西,我来京城也很多回,怎么不知道。”李文硕随意的问着。 “回将军,您是真正的高手,我这京城里的拳馆主要是供一些附加子弟消遣之用,哪里入得了您的法眼。” 李昊文笑着说道,不卑不亢,倒也是实话。 实际上,他虽修为不高,但也是个习武之人,对于身边这位以武艺闻名于世的公子,也是崇敬的厉害。 只不过如今见到,朝夕相处了几天,这才发现,其实侯爷和常人也没什么不同,说的难听些,除了精神头要比他们足一些,平易近人的就像他的大侄子。 “精力过剩,不去宜春院里找姑娘,怎么有功夫去打拳了,这些京城公子哥儿,还真是让人猜不透啊。” “将军,没什么猜不透的,京城里的公子有纨绔不懂事的,自然也有韬光养晦的。” 李昊文不仅是百夫长,还是李文硕的亲兵,不是看中了对方的武艺,以他那初境巅峰的本事,在这两千人中,能胜他的不下一百人。 不过他读过一些兵书,虽然只是纸上谈兵,却也比李文硕厉害的多,要应付即将到来的大战,自然显得极为重要。 虽然他们这两千人估摸着很难被投入到正面战场。 “北风急,北风凉,吹得小娘心惶惶……” 大军之中,不知有谁轻轻哼了起来,声音质朴,没什么调子,听着却是十分悦耳。 第370章 把它拿回来 关中的百姓多性格豪爽,家中富庶,有些余粮,见着大军,稍一打听,便是知道大军是要北上打仗的,一个个纷纷伸出援手。 所以一路走来,李文硕所看护的粮食,不仅没有少上半点儿,除却大军原本消耗的,反而还多出了不少。 甚至还有一些人,听着有江湖大义营这么一个东西,想着也要加入。 毫无疑问,被李文硕一口回绝了,军队这种事情,可不是人越多越好的。 大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情况危急,依然保持着每天八十里的行军距离,剩下用来休息的时间也不长。 一万两千人就这么坐在驿道旁的野地里,两边的木槿树上面,枝枝叶叶,不多的空隙里,生着各种的草花。 李文硕极为随意的和几个小兵坐在一起,伸着筷子去捞锅里的吃食,待捞出两片肥嫩的腊肉之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准备去下一桌洗劫一番。 惹得留下的几个将士,愤恨之余,也是觉得这位逍遥侯当真是没有半点儿脾气,亲近的厉害。 行军极为无聊,除了累就是累,虽然李文硕修为艰深,感受不到,却也能看到铠甲之下,其他将士那满头满身的大汗。 “将军,您的腊肉。” 宋小虎是北大营里派来的几个火头军之一,个子不高,人看着也精神。 看着李文硕走过来,立刻端了一碗特地留着的腊肉走上前来递到李文硕的手上,狗腿一样谄媚的笑着。 李文硕有些意外,戏谑的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青年,不动声色间,又是把腊肉递了回去,说道:“每日行军这么累,你们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年纪不大,看来却是个老兵了啊。” 听的这话,宋小虎拍了拍胸膛,笑着说道:“不瞒将军,日行八十里,对于你们这些身披铠甲的,自然是累,但是我们这些火头军却是轻松地多。” 李文硕点了点头,日子无聊是正常的,这样一支大军,足以屠灭西域的很多小国,即便再怎么穷凶极恶的山贼土匪,此刻也是老老实实的躲在自己的老窝里,不敢露出半点儿动静。 他巴不得这般无聊下去,只要不出事情,难不成这群大老爷们儿还能无聊死不成? 这群江湖汉子确实无聊的快死了,平日里一群人聚在一起喝酒吹牛,没有事情,日子过得却也是舒坦。 如今不但没了酒,整日里累的跟死狗一样,明明已是秋天,太阳却是毒辣的宛如七月流火,让人热的不愿开口说话,只想张嘴喘气。 旁边传来碰的一声闷响,无数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彪形大汉脱下上半身被汗水浸湿的衣衫,就是那么一拳抡在身旁一碗口粗的桂花树上。 空气慕然间一静,紧接着无数桂花如雨点般飘落而下,周围叫好声,上去捡花瓣的声音不绝于耳。 “今晚给大家蒸桂花饼!” 宋小虎极为兴奋的说出了这句话,在得到李文硕的许可后,也是冲了出去,大军过处,这三里桂花林是彻彻底底的遭了殃…… …… 天启三年九月。 风华州,大梁城的城头上。 一披黑色战铠,身高九尺的巨汉在在十几名亲兵的护卫下,站在城头,透过箭垛向外望去,神色平静的厉害。 大梁城城高墙厚,居高临下看去,遍地都是青黑色的灼痕,有一些身上穿着白色羊皮的牧人在战场上肆无忌惮的走着,找回同伴的尸体,坚持要把他们葬在草原上。 这些牧人同样也是敌人的士兵,因为草原骑兵,除了那些不是很多的贵族,基本上都是这些牧人。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敌人身上连简单的皮甲都没有,且不作防备,只要几波箭雨抛洒过去,瞬间就能斩杀几百名敌人。 且根本不用担心敌人反扑。 但是大梁城这边,却是出奇的安静,默认了敌人这种收回同伴尸体的行为,就连平时最凶悍的兵痞,此刻也是老老实实的藏在箭垛的后面,想趁着这一会儿闲工夫眯一下眼睛。 城下焦黑的战场上,半个月的时间,攻城战已经打了五次,双方死伤不下上万人,到处都是凝成浆子的鲜血和刺鼻的硫磺味儿。 至于更远的地方,则是一片如云海般的白色大帐,连绵成一片,驻扎在青色的草场上,秋风吹拂下,十分震撼且美丽。 连带着黑脸的将军都多看了两眼:“独孤,你说那里有多少人。” 声音很轻,连几步外正在熟睡的士兵都没有吵醒。 可是独孤仇听得清楚,眼睛略微一扫,轻声答道:“回禀将军,敌人虽说号称十万铁骑,但是依属下看,应该只有五万左右。” 听的这话,黑脸的将军点了点头,笑了一声,说道:“六万骑兵,十万步卒,这还只是对方放到明面上的力量,可笑的是,为了这个没有什么用的消息,我的手底下已经折损了上百名老练的斥候了。” “他们是为国捐躯,虽死犹荣。” “呵呵,又有谁是该死的呢?” 独孤仇沉默不语。 黑脸的将军是背面虎,本名杨青,生的人高马大,堪称虎背熊腰,而且极黑,武功也是达到了显锋上境。 最值得一提的是,他曾经跟着王离五年时间,一身用兵本事也有着王离七成风采。 可是任谁也想不到,这个以凶狠和果断著称的背面虎,曾经是文帝七年的探花郎,不知什么原因,没混在文官里面,反而跑来边疆领军来了。 “好了,开个玩笑。”杨青当真咧嘴一笑,拍了拍身边独孤仇的肩膀,便是转身向着城楼下面走去了。 独孤仇也是连忙跟上,他如今修为已经到了玄彻中境,在这军中也是极为了得,如今在杨青身边,当一个亲兵,他却也没有什么不服的地方。 一是他志不在此,二就是他在杨青身边待得越久,对这位认识不久的将军就越是敬佩,越是看不透彻。 走下城墙,心中略微有些忐忑,因为他也不知道,身后这堵城墙能撑多久,看得出来,敌人是有备而来,而且对大梁城了如指掌。 好在城中刚刚经历过秋收,囤积了大量的粮食,若是打持久战,撑上一两年都没什么问题,不会出现那种缺衣少粮的状况。 至于水源,他倒不是很了解,不过不见将军有什么担忧的地方,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身前跑过几个孩子,他们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什么都不懂,可以只顾着玩乐。 但是大人的脸上却都带着或忧愁,或愤怒,或后悔等各种各样的情绪。 杨青走在前面,没有回那座很大的城主府,只是在街上走着,漫无目的,走过南街,走过北巷,走过阴暗血腥的西胡同。 漫无目的。 将军不说话,独孤仇也不说话,虽然他很疑惑,但是他对于华山少说多做这一条训诫执行的很是完善。 或者说,他本就不怎么爱说话。 手按在刀柄上,有些想华山之上的那位爱胭脂的师姐了。 “这场仗很难打啊。”杨青突然说道。 独孤仇一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嗯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 “你能杀死乌颜古吗?” 独孤仇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将军,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正在看着自己。 他的心里有点儿慌:“对方是武榜排名第八的强者——” 他的话被杨青直接打断:“别说这些没用的,我知道你很厉害,相信你也知道,只要乌颜古不死,在前面带头冲锋,后面还躲着那位鬼鬼祟祟的祭祀,我们根本打不赢。” 独孤仇低头沉默。 杨青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中露出少有的爱才之色,不过独孤仇看不到,只能听到耳边传来的冰冷的声音。 “你能不能杀了他。” 残音在幽深的巷子里回荡,吓得几个在黑暗里讨生活的家伙抱头鼠窜,不知道巷子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两尊动不动就要杀人的狠人。 “如果我能拿回自己的剑的话,或许可以。” “剑在哪里?” “华山。” “把它拿回来。” 第371章 天苍苍 已是午夜,篝火已烬,远处的黑暗如风扑来。 城墙上守夜的军士已经换了一班,每隔一段,就有人举着火把,即便白天已经睡过了,此时仍是打不起精神。 远处蛮人的大帐安静的厉害。 大梁城那乌黑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然后迅速的关上,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独孤仇出了城,以他的修为,想要借着夜色突破身后那并不算如何严密的包围,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对方根本封不住他。 他走的很快,华山轻功施展到极致,仅仅是一个晚上,就来到了最近的一个军镇。 镇子上有蛮人在巡夜,但是大多数都在睡觉。 抽出腰间铁刀,然后收回,地上就是多了两具尸体,一汪殷红的鲜血。 夺了一匹宝马,便是飞快的冲出了镇子,背后有马蹄声羽箭声甚至还有叫骂声传来,他有罡气护体,也不是很在意。 跑了一会儿,身后能跟上的人就不多了,皆是马上功夫极为厉害的好手。 深夜之中,前后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没人说话,只剩下了隆隆的马蹄声在夜色中不断回荡。 黑衣的青年忽然勒住马身,战马长嘶一声,然后停住,青年去而又返,手中紧握铁刀,伏在马背上。 夜色里传来几声刀剑碰撞的铿锵声,还有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便是重新归于宁静。 大梁城中,黑脸的将军面色冷漠如同寒霜,看着身前跪在地上的三名瑟瑟发抖的将士,冷哼一声,说道:“拖出去斩了。” 声音冷漠低沉,不带一丝犹豫,只是大半夜的,他没有睡觉,反而又是登上城头。 和上次不同,这次是南城。 “将军。” “将军来了。” 他的到来,惊起了不少城头上的士兵,这一段倒是少有睡觉的,大家在一起,围着一口大锅,锅底下生着狂野的火焰。 “大半夜的,吃的什么?” 杨青的脸上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轻声问道,眼睛里带着戏谑和一丝丝回忆。 想当年,他还是个小兵的时候,就经常跟同袍一起在城墙上偷吃东西,那时候,一群人好的不像话。 现在也都混的不错,有的在东边当参将,有的在西边当个千夫长,即便少有混得不好的,兄弟们也都互相照应着。 当然,也有的人已经死了。 眼前这群人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活着走出这座不详的城池。 这般想着,他向前走了两步,往地上一坐,周围立刻有人给他让开位置。 “回禀将军,我们炖了些白菜和洋芋。” “都别站着了,站着怎么吃东西,小心被蛮子用弓箭射去脑袋。” 听的这话,周围人发出一阵哄笑,也都围在锅边坐下,对于蛮子的弓箭也是毫不担心,即便是射雕手,也无法在这样的黑夜里隔着这么远命中目标。 杨青探出头闻了闻,借着火光往锅里看了看,皱着眉头说道:“还真的一块儿肉都没有,这吃着可不管饱啊。” “将军,我这儿还有点腊肉。”说着后面窜出一个军士,手里拿着两根黑乎乎的腊肠,笑着递了过来。 “二狗子,你竟然藏着肉,难道想吃独食!” “混蛋,老子不藏着难道喂你们这些小王八蛋!” “回头等将军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来啊,谁怕谁!” 杨青没有理会他们的争吵,劈手从军士手中夺过腊肠,抽出腰间匕首,五寸的寒刃在月色下闪着银光。 唰唰唰,刀光连闪,腊肠就是变成了一节一节的小段到了锅里,不一会儿,锅中有香味儿冒出,不知有谁翻出一个破碗。 盛了满满一碗土豆和肉。 杨青也不客气,伸手接了过来,示意大家随意,然后就端着碗,拿着一双筷子,向着一旁走了两步,一边看着无边的黑夜,一边吃着手中的饭食。 手下们就没那么讲究,他们把头盔拿下来,倒着放在地上,里面撒着活好的粗面,然后放在火上烤。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人一勺的从锅里舀出了不少汤汤水水的东西倒在头盔里,就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动作熟练至极,显然经常这么干。 这一切同样让他无比的怀念。 这日子,白天热的要命,晚上冷的直要把人冻死,能有一口热汤喝,确实暖和不少。 杨青盯着南方那深邃的夜,闻不到血腥味,也闻不到蛮人的羊膻味,满意的哼唧了两声,然后就是转身下了城墙。 他打算好好地睡一觉,这么冷的天,就适合待在被窝里搂着美娇娘,如果可以的话,他明天早上甚至都不想起床。 但是世事总不如人意。 杨青这样想着,步子走得很慢,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了这个空洞的世界,仿佛中了最深的毒。 就像一只老虎一样。 …… 天启三年,九月三日。 去年的这个时候,长安城里刚刚过完一年一度的霜华菊赏,四处还沉浸在热闹的余温里,只是不知道今年会是个什么光景。 估计着不会有去年那样热闹。 李文硕抬头,墨旗随着山上的风卷动在他的头顶,如一卷纯黑的波涛。 苍白的天空下,黎阳的一万大军组成五个方阵,缓缓地移动在荒野上,呼啸的风在耳边狂吼,说话根本听不见,即便相隔百步,传令都需要令旗。 王离立马在侧面的一处山头上,正眺望远近的地形,身后掌旗的人是谢文远。 李文硕将背上那把沉重的宝剑取了下来,轻轻的压在马身上,手掌按住剑柄,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原本只是负责调解两千江湖义士,押运粮草,没有别的司职,可是在息衍的眼中,随他出征的人就是他的属下,所以李文硕现在还要负责探路,充当一个斥候的角色。 好在只要他识念探出去,前面几里之内,便是一切尽在掌握,虽然有些累,但是不算太难。 随着传令官挥动令旗,左右两军放缓脚步,如同一只成天偷吃仙丹的鹤形把双翼收拢起来,庞大有序的军阵缓缓汇成一条长带。轻卒和弩手混和的队伍从中军前进,占据了最前方的战线,大军就要通过前方的山谷。 这里是鬼阴山的支脉,莽莽青青的连山围绕着这一带的谷地,黎阳的大军已经在山谷中推进了七八天,除了王离自己,无人知道明日的路线。 但是依旧没有人怀疑,因为队伍里罕见的没有向导,除了王离,没有人认识路。 李文硕私下里问过谢思远,对方虽然有些犹豫不定,但还是告诉他,约摸着明天,就可以到达那片真正的战场了。 同时对方也叮嘱自己万不能掉以轻心,虽说这支大军是从草原还没有触及的中原腹地千里迢迢赶来,但谁也不敢保证,敌人没有发现这支队伍。 李文硕策马走在阵前一里地,身后是大军,后面是粮车,再后面才是江湖大义营。 识念扩散开来,就没有收回,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是他心里却是绷紧的厉害。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可是识念里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现:“有些不对劲。” 听到这话,身旁随行的两个老练斥候立刻翻身下马,把耳朵贴在坚硬的岩石上,感受着那种莫名的震动。 “前方有人行军!” “相距不足三里,人数最低两千以上。” 两人面色惊骇,一前一后说道。 第372章 九黎王 听的这话,李文硕瞳孔微缩,几乎没有什么犹豫,以最快的速度抽出腰间的弯弓,张弓搭箭,一枚鸣镝拉起尖利的啸声刺入天空。 他不知道面对这种情况,军队该做出如何的反应,但是他知道,最起码,要让王离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相信王离的能力,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自己掌控一切,而不是把什么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不过,他现在没的选择。 王离的反应很快,稍作思索,便是令三军全力以赴通过山谷,在外面的平原上布开防守的阵势。 前面探路的三人随即鞭策战马,旋风一样驰下小山,此时谢思远已经在军中吹响了沉雄的进军号角。 号角声格外的沉闷,如同神明西进,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 李文硕三人也是看到了回应,策马前进,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山谷。 当后面的军队浩浩荡荡的来到他们身后的时候,荒野尽头的地平线上已经升起了隐隐的烟尘,有如枯黄色的风暴。 三军已经通过了山谷,弩手在阵前散布成一线,中间混杂着前锋营的轻骑。 所有重装步卒则在偏后的地方结成五千人的玄武阵,这是防御最强的阵,如果敌人在五千之下的话,王离打算吃掉对方。 此时所有人都能清楚感觉到脚下的震动。 “算日子,这段时间,西北名将宝刀将军吴启恩的援军应该也到了附近,只要大梁城不破,这个位置,敌人没有理由能够到达,估摸着来的应该是吴启恩的军队。” 一名斥候这样说着,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真有其事,可是话音刚落,苍白的大旗已经在烟尘上头冉冉升起,旗上的徽记是一个狰狞的狼头。 李文硕记了起来,上次见到这旗帜的时候,还是在草原上,那时候他身受重伤,被一个十分和善的部落救了。 耳边忽的传来了奔雷般的马蹄声,地面的震动愈演愈烈,拉车的散马开始慌乱,焦躁不安。 身边的江湖侠客眉头紧皱,没有去安慰身边马匹,实际上,没有见过这种景象的他们也有些慌乱,不知所措,只是茫然的握着手中的兵刃。 对面的大军逆风扑近,距离黎阳大军一百丈的地方同时止住了战马。 马蹄下卷起的尘土随风扬去,骑射手从骑枪手中突出,一排列在阵前虚引角弓。 当先的红旗下,孤零零站着两匹马。 两匹马儿一前一后,前面的一人身形高大,身披白色的大氅,掀开面甲,露出半边带着狼头刺青的脸。 马儿侧边悬挂着一柄长枪,这汉子手上却是没有兵器,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紧握成拳,站在万军之前,戏谑的扫视着眼前的军队。 而他身后,那人身形同样魁梧骇人,手中没有兵器,却扬着一杆不知多少斤重的乌木大旗,高高举在空中,血色的狼头在无惮的风中肆意狂舞。 狂潮一般的气势隔着数百步直推过来,李文硕轻抚马头,安抚了一下身下的战马,伸手按住腰间的剑柄,才惊觉自己的手已经炽热如火。 “领军的人是谁?” 带刺青的汉子出声喊道,即便隔着上百丈,声音依旧清晰响亮,其间蕴含的雄浑内力让李文硕的手久久不能离开剑柄。 心想着,若是世间武将皆是这等人物,那么天机老人所发布的那个所谓武榜,还当真是有些可笑。 黎阳的军阵忽然分开了一个口子,一匹枣红色的神驹踏着轻巧的步子出阵,同样立于万军之前。 马上那人手上拿着一杆一丈长的方天画戟,闪烁着寒光的锋刃让人心惊,即便不通报名号,看不清头脸,见到这兵器,也知道来的人物是谁了。 若是平时,即便人数占优势,再厉害的蛮族武人也会转身就走,定然不会招惹这位有着无敌之威的大将军。 可是现在,对面马上那人不但没走,还策马上前了几步,似乎是想要看的清楚一些,但奈何隔得太远,即便修为再高,头脸也看不真切。 王离一身漆黑的铠甲,背上披着血红色的大氅,笑着说道:“乌颜古,好久不见了。” 王离认出了对方,金帐王庭中少有的军法大家,同样也是一位武道天才,声名赫赫的九黎王,乌颜古。 “王将军,你来的可有些晚了。” 王离往北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看着眼前这个老对手,说道:“怎么,吴启恩的军队被你击溃了?” 乌颜古摇了摇头,笑道:“那人有些本事,又龟缩不前,短时间内,我还真拿他那三万人没什么办法。” 听的这话,王离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反而微眯双眼,右手紧握缰绳,然后松开,反复三次才恢复平静。 吴启恩的援军没有被击溃,那么绕过雷公山占领军镇的人马,定然来不及分出如此多的军力到这个地方。 否则的话,以吴启恩的老练,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只有一个可能,这些军队来自大梁城,从正北借着平原之势一路奔袭而来,这才如此风尘仆仆。 时隔一年,这座饱经风霜的边关大城再次落到了敌人手里。 王离一生料事如神,可是这一次却希望自己猜错了。 想着那个熟悉的黑脸将军,心中一痛,神色再次恢复平静,他可不是什么喜欢伤春悲秋的人。 敌军不多,却有五千轻骑,如果没有乌颜古,这一战是自己赢了。 可是若乌颜古拖住自己,骑军两千对五千,八千步卒对三千骑军,可以说胜负参半。 这样正面的战场上,一万人的拼杀,靠的就不是将领的指挥艺术,而是战士的勇武和军队的气势了。 对面没有答话,乌颜古也不在意,传了几个军令下去,五千骑兵便是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他这次出城,只是普通的巡视,哪里能想到在这儿碰上王离这个棘手的人物。 世间的每一次相遇,总是那么的出其不意。 或许也是命中注定。 李文硕今生第一次见到这个草原上的九黎王,神情紧绷,手掌始终握着剑柄,远没有前面那提着大戟,悠闲踏马宛如早春踏青的大将军王离潇洒自在。 四下里瞅了两眼,心道若是两军交战,乌颜古和王离势必对上,到那时候,自己或者可以作一枚奇兵,突袭杀死这草原上的九黎王。 对方的修为不比自己高多少,只要自己全力出手,成功的机会很大。 可就在这时,地面再次震动起来,抬头望去,可是前面的蛮族骑兵并没有什么动静。 乌颜古朝着南方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复杂,随即转身回望,高声喊道:“王将军,改日大战时再见!” 说着一声令下,雷声响起,无数引弓将士松开弓弦,满天箭雨朝着黎阳的大军泼洒而下,密密麻麻,犹如遮天的飞蝗。 这一万人不愧是常年训练的精锐,以最快的速度举起了厚实的木盾,等箭雨落下,一阵蓬蓬的响声过后,除了少数士卒不幸被透过盾牌缝隙的羽箭射中,几乎没有什么损伤。 可等箭雨过后,乌颜古率领的骑军已经走远了,只留下飞舞的烟尘。 李文硕站在阵前,看着更前方那个静立于马上的黑甲将军,没有说话,两人身边尽是折断的羽箭,枯黄的箭杆儿如同杂草。 第373章 老鸭汤 乌颜古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退去,之前响起的马蹄声,属于另一支队伍。 三千骑兵呼啸而至,同样到了一百丈外停下。 领头的是一白袍小将,却也没停,独自一人,策马奔袭而至。 隔了十几丈远便是翻身下马,在地上打了个滚,正好到王离马下停下。 单膝跪地,看也不看马上那人,便是抱拳说道:“属下吴将军手下参将刘勇,奉命来援!” 王离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起来吧,前面带路,很久没有见到吴启恩这个老家伙了。” “是!” 叫刘勇的将军起身上马,转身奔驰而去,脸上却是激动的厉害。 他入伍时间不长,却备受重用,虽然对吴启恩感恩戴德,敬重有加,但要说黎阳军中最佩服崇敬一人,就非王离莫属了。 军神的称号可不是吹牛皮扯出来的。 蛮族的进攻这次不仅是针对于大梁城一个地方,而是利用骑兵的高机动性,利用不多的人马同时进攻十几座关隘。 而中原边疆防线太长,虽兵强马壮,但应付这些跑得飞快的骑军实在是疲于奔命,所以反复考量,给大梁城的援军暂时只有三万人。 其中一万重骑兵,两万步卒,真正的北地强兵悍卒,也算得上一股不小的力量。 领军的人叫吴启恩,腰间常年挎着太祖赐的一柄宝刀,人称宝刀将军。 王离与他虽不是很熟,但是对他的治军之道和军事上的才华却是有一定的了解,对他的评价只有八个字。 防守有余,进攻不足。 也看得出来,仅凭着三万兵马,就让不可一世的乌颜古吃了一些小亏,不愿再与他打架,可见他在防守上的实力。 通过一路的交谈,王离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他们真的来晚了,大梁城早在三天前就已经陷落。 攻城战打了整整一夜,十分惨烈,直到天明,破城的时候,据说城中还能听见清晰的喊杀声,尚有残余的将士在街角巷口里和敌人进行惨烈的巷战。 事发突然,估摸着还能再守两三个月,甚至一直守下去的大梁城就是陷落了,让城外来援的吴启恩都有些措手不及。 城里面那只黑脸的老虎也没了动静,就这么消失了。 慢慢的,众将士也是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这些从长安赶来的京军和江湖人,再见到先前敌人那暴烈如潮水般的骑军之后,心中虽壮志未消,但也没有了兴奋的劲头儿。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情也只剩下了沉重,穆然发现,好像最近三年,黎阳和金帐之间的战斗好像根本没有赢过几场。 吴启恩的营地离这里不远,在五十里外的一个地势稍高的高坡上,用木头庄子和石头修筑了简易的营寨。 地方挑的很好,地方不高不低,战马刚好跳不上来,易守难攻,就算战败,撤退的话,除非敌人以数倍于己方的兵力彻底包围住后路,否则的话骑着马就走了,平坦的荒原上单靠人力很难封得住。 大军刚到,瞬间合并驻扎到了一起,王离立刻进了中军大帐,和那位宝刀将军谈了整整一夜,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李文硕靠在身后硕大的木桶上,里面是压缩的军粮,也不知道谁发明的,各种粮食碾碎在锅里炒熟,吃的时候泡在热水里就行了,味道不错,还挺管饱。 白星像有人小心地擎着走的蜡烛一般,悄悄地闪烁着出现在天空上面。 一颗一颗的,构成了绚丽的星星的海。 李文硕抬头看着,一颗颗的数,有些走神,脑海里所存留的景象全部都是漫天的箭雨和滚滚马蹄造成的烟尘。 “将军,来,喝碗热汤,没想到吴将军的营地里还有鸭子这种稀罕物,特地炖了一锅老鸭汤,给军官们开开荤。” 宋小虎摸了过来,极为谄媚的递了一个人头大小的瓷碗过来,一点儿都不避讳。 一旁的李昊文也不说话,因为他也有一碗,正在低头喝着,说实话,味道一般,在长安的时候,他平日里喝酒吃肉,酒楼里要是敢上这种菜式,他可以跟别人打起来。 但是这个时候,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李文硕端来热汤喝了一口,只觉得浑身都流淌着一股子热气,顿时舒坦了几分。 “将军,那些武人没骗我,您果然是了不得的高手。” 听的这话,李文硕轻轻一笑,说道:“哦?从哪看出来的?” 宋小虎嘿嘿一笑,说道:“将军,小的听说,您白天里面对敌军箭雨面不改色,几道剑光一闪,端的是个轻松写意,这小的没看见,也不知道是不是前面的大头兵吹牛,可是这么冷的天,您就穿一件单衣靠在外边看星星,这小的可就真的服气了。” 李文硕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又喝了一大口热汤,从碗里捡了个鸭腿,便是把大碗递给了宋小虎,说道:“赶紧喝吧,看你自己,冻得跟什么一样。” 宋小虎也不客气,接过大碗就喝了一大口,然后就把碗往后递,这才发现,后面已经排了一长串的人。 一人一口,再大的碗也不够喝。 “厨房里还有,去两三个人把锅抬过来。”宋小虎吆喝着。 估摸着是一路行军太累,众人吃的很开心,或者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的这么舒服过了。 “将军,大梁城都被攻破了,听说那蛮族大军号称百万,我想着,真实的人数估摸着怎么也有个二十万,我们怎么办,难不成真指着这几万人打败他们?” 人群里有个高高瘦瘦的家伙起身说道,李文硕记得他姓孙,一手猴拳打的有点儿意思,估摸着再锤炼个几年,将来未必没有机会进入显锋境。 此话一出,没什么人说话,只是在低头喝汤,显然也是极为认同他的说法。 李文硕笑了一声,瞥了他一眼,嘴角挑起一道调侃的笑意:“怎么,怕了?” 此话一出,那孙姓汉子涨红了脸,声音也不自觉的拔高了几分:“怕?老子生下来就没怕过谁,要是怕的话,也不会来这儿!” 李文硕手掌向下压了压,说道:“知道,在座的各位都是顶天的汉子,敢来这里,自然没有一个是胆小怕事的。” 话说到这里,姓孙的汉子也是坐了下来,所有人都是看着前面靠在木桶上,那个一身黑衣,无比年轻的公子哥。 现在是他们的将军。 “只是,打仗这东西,谁也说不好,我也不是王离大将军,料事如神,不敢跟你们保证一定能赢,不过我想,那些没什么武功的士兵,他们本事不如在座的各位,可战场上,依旧可以做到死战在前,不退一步,那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做到呢?” 李文硕想到这里,忽觉得有些饿了,便是伸手又盛了半碗汤,捞了些碎肉在里面,放在眼前看着,却也没吃。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噗嗤一笑,说道:“以前听话本儿里说过,那些江湖老大糊弄小弟的时候,总会说一句,将来只要我有口肉吃,就不会少了你们喝的那口汤,这话你们说怎么样。” 李文硕四下里扫视了一眼,众人尽皆沉默。 轻声一笑,说道:“我觉得这就是放屁。” 众人轻声一笑 “有肉大家一起吃,有汤大家一起喝,今天我就做到了,算不得什么承诺,今天我只能跟大家说,我只是个武夫,不会指挥,只能做到打仗的时候跟你们一起冲,一起上,争取活着来活着回去。” 星空之下,几十号大老爷们儿靠在一起,沉默着不说话,也不睡觉,低头喝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老鸭汤。 第374章 赌徒 大梁破城,三万甲士只有几十人逃了出来,其余人等尽皆战死。 其中就有一名叫杨青的将领,在黎阳之前的大战中,此人作战勇猛,运筹帷幄,战法纵横开阖,自成气候,一直被誉为可以成为黎阳第二个军神的人物。 经此一役,这个人在世间消失了,之前众多的美誉也消失了,史书上留下的只有短短几个字眼。 天启三年,八月三十一日,大梁城将领杨青守城不利,为蛮人所破。 此为前记。 大梁城外约莫一百里的地方,黎阳守军守着新扎的几百顶帐篷,派出大量的人,手持铁锹在营寨之前挖陷马坑。 烈日炎炎,将士们挥汗如雨,沉默着不说话,双眼盯着铁锹锋利的刃砍在厚实的黄土上,溅起大量的烟尘,乐此不疲。 虽然他们不知道这样干有什么意义。 蛮族时常大军出动,在附近行军,却也不来招惹他们,像是把他们忘记了一样。 同样的,自己这边也不出兵,这边加起来只有四万多人,面对数量众多的敌军,自保都是问题,别说出兵主动进攻了。 李文硕也觉得很无聊,同时也很压抑,有这种感觉的人很多,不光是他。 不过大家也不说话,因为谁都知道,一时的安静这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奏。 作为将领,他拥有一座单独的帐篷,不大,和蛮族的皮毡帐篷不一样,用的是厚实的油布,遮风挡雨,却不是很暖和,不过他也不在意。 像是一个真正统兵多年的将军一样,安静的坐在书案钱,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文书,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这群小兔崽子,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安生啊。” 听着这话,下面站着的李昊文无奈的苦笑一声,他知道文书上写的什么,所以才会有这种表情。 手底下的两名剑客仗着武功高强,闯入了火头军的营地,打翻了十几个人,守着一口大锅炖起了肉粥,可还没等着吃,就被人抓了起来,现在正在打军棍呢。 他见过军营里的军棍,打人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知道你是练武之人,一棍上去,直捣要害,不轻不重,先乱了你的内息,然后就是照着屁股后背这些地方一顿招呼。 即便平日里再勇武的汉子,到了这军棍底下也很难做到一声不吭。 “将军,这群人自己狂妄犯错,挨顿军棍在所难免,只是这才两天的时间,就是有十几人被打的下不来床,时间长了,在其他营的兄弟眼里,我们可就越来越被孤立了,这可不是个事儿啊。” 李文硕也是头疼,摆了摆手,说道:“不用管这些事情,多挨点儿打,自然就长记性了,省的一个个还以为自己仍在混江湖呢。” 听的这话,李昊文也是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两步,说道:“将军,听说朝廷从南边又是调了人过来。” 李文硕把文书放到一边,拔出碎牙放在桌上,用手中柔滑的丝绸轻轻地擦拭着剑身,沉声说道:“我们的人终究还是太少了,敌人现在没打,是因为边关其他地方都是拼了命的死战,牵扯住了敌人的兵马,等南边的军队过来,我想不求打下大梁城,怎么也要守住这六百里平原吧。” 李文硕没头没脑的分析着,估摸着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他虽不再是以前那个军事小白,但也绝对说不上什么合格的将军,只是能将将认清旗语,跟得上军队调度,至于真正的调兵遣将,还是一窍不通。 李昊文却是少有的一句话没说,站在那里,看着那把古朴至极的宝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将军,火头军宋小虎求见。” “让他进来。” 通报的军士前脚刚退出去,后脚宋小虎就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青花大碗,笑着说道:“参见将军。” 李文硕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怔,昨天那个眉清目秀,精神头旺盛的小伙子今日就是已经变得鼻青脸肿,脸上还贴着膏药。 忽然想起刚才的通报,苦笑一声:“还真是对不住。” 宋小虎极为大气的一扬手,笑道:“将军可别说这话,尝尝这碗油泼辣子,绝对正宗的手艺,我以前没当兵的时候,家里可就是靠着碗面讨生活了。” 说话间,大碗就是到了李文硕面前,闻着那黄澄澄喷香的面条,也是满意的很,噌的一声,收剑入鞘,便是端起面条吃了起来。 世事总是这么的突然。 当晚,李文硕就接到了将令,江湖大义营今晚趁夜向西进发,突袭西南的一处军镇。 李文硕没有表达出任何反对不满的意思,当然,他反对也没有用。 当晚的夜色很黑,夜空中浓云密布,借圆月的微光,可以看到一团团的乌云,象一群专事毁灭的精怪,趁着风势在混乱一团的天空骤驰。 李文硕走在阵前,一身黑衣,没有发出一丝的声息。 身后是整整一千的军士,没有穿着厚重的铁甲,也都是一身黑衣,把马匹停在五里之外,轻手轻脚的伏在地面,慢慢的向前面已经露出身影的镇子前进。 李文硕继续前进,下意识的身子越来越矮,敌人就在眼前,以他的目力,甚至能够看到前面不远处放哨的带刀汉子。 所有的担心和不安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内心深处仿佛有某种东西被唤醒,一切多余的情绪尽皆化作对鲜血和杀戮的渴望。 李文硕忽然知道为什么要派出没有什么经验的江湖大义营了。 他们或许没有作战的经验,但是却有杀人的经验。 突袭不是暗杀,敌人就算再疏于防范,一千人的行动也不至于发现不了。 就在那个巡逻的汉子瞪大眼睛,即将惊叫出声的时候,李文硕陡然提速,一个突进,便是来到了敌人的面前,一剑挥出,砍掉了对方的脑袋,鲜血飞溅,斜斜的射到了地上。 飞起的人头撞到墙上,落到地面,骨碌碌的滚出了老远。 …… 吴启恩坐在侧席,没有看坐在中堂的大将军,用小刀把肉从烤鸭上一片一片的削下来,整整齐齐的摆好,一旁的小碟子里盛着满是红油的蘸水。 “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王离手指不断的敲着桌子,瞥了他一眼,轻声说道:“那处军镇有着两千蛮族守军,实力强劲,若是白天军队正面冲锋,即便是你手底下的精兵,没有三千人,也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 吴启恩哼唧了两声,把那把黄金的宝刀从腰间解下,放在了桌子下面,仿佛轻松了不少,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我不会武功,但看人的本事一向不错,那李文硕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你做的决定,到现在为止还没听说错过。” 听的这话,王离笑了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要是胆子再大一点儿,乌颜古那家伙绝对不会是你的对手。” 吴启恩连连摆手,笑着说道:“我可不敢跟他打,他武功盖世,直接冲到军营里把我杀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王离轻哼一声,说道:“杀你?穿过你手底下那些高手,直接冲到万军从中取你首级,除非他境界直达天冲!” 吴启恩没有答话,笑了一声,便是开始吃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王离忽然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事事都胸有成竹,很多时候都是靠猜的。” “嗯,没错,你就是个运气好的赌徒。” 第375章 杀人 杀戮开始之后的一刻钟,几乎是一种一面倒的状态。 大多数蛮人还处于懵懂的状态,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被这一群压抑了许久,狼一般凶狠的江湖汉子割掉了脑袋。 李文硕冲的很快,杀人的速度也很快,这个时候,完全展现了一名大成的武道宗师应有的水平。。 到现在为止,眼前的敌人,只要被他看到,下一刻便是会死去,无论离得有多远。 身为主将,他没有身为一名军人的自觉,对杀戮从来未见过的人有一种莫名的抗拒,这一点,他连自己麾下的将士都不如。 他只能尽量不去想,双眼呆滞的厉害,只要看到活物,稍微分辨一下敌我,便是一剑砍了过去,到现在,也没有遇到一个能挡他一剑的。 一千个沉默的杀手冲进敌群,手中挥舞着各色的兵器,不像是军队,倒像是草原上四处游荡的马匪。 眼前逐渐亮起了明亮的火把,敌人冲了出来,嘴中说着晦涩难懂的蛮话,手中挥舞着弯刀,毫无组织的砍了过来。 其中也有着手段极为高明的好手,一把弯刀挥舞的密不透风,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是有三五个汉子伤在了他的手底下。 然后李文硕隔着几十丈,一剑甩了过去,鲜血溅出两丈远,然后继续前进。 一刹那,巨大的闪光撕裂了黑暗,吃力地抖动了几下,又恼怒地把不肯俯就的隆隆吼叫,从茫茫的空间深处,从八极之外,推涌过来,似剑刀相击,似山崩地裂。 他浑身浴血,识念完全扩散开来,不管是眼前的敌人,就连身后的属下,看着这个神魔一般的男子也是颇为震惊,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平日里那个和和气气,就像一个书生一样的年轻人,竟然也有如此恐怖的一面。 不过幸好,他现在站在自己这一边。 雷声在西北方向隆隆地滚动着,好像被那密密层层的浓云紧紧地围住挣扎不出来似的,声音沉闷迟钝。 蓦地一片飚风吹出了悲壮的笳声,暴风雨开始了,粗大的雨点打在地里,飞溅的灰尘瞬间变成了满地的泥水,混合着鲜血,变成了某种漆黑的东西。 李文硕眯着眼睛,任雨水打在头脸之上,清醒了不少,却也意识到了真正的危险。 前面那个披着鹿皮的老者,此刻神情复杂的看着他,枯黄瞳孔中带着是怜悯还是其他的什么神色,深夜之中,隔着这么远也看不清楚。 李文硕也懒得看,他只是感到了莫名的紧张感。 那人举起手中的杨木手杖,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是吸进了不少脏浊的泥水,那声调像是剧烈的咳嗽,又像是嘶哑的呻吟。 李文硕觉得很不舒服,眉头紧皱,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祭祀。 他想到了这个词语,同时也回想起了前两天将士口中传的神乎其神的那些古怪咒语,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低喝一声,内力顺着声音传了出去,雨帘瞬间炸开,如刀子一般斩向那瘦弱无力的老人家。 然后老人身前出现了一身高十尺的巨汉,手持一门板大小的黑铁盾,不知几百还是上千斤,重重的砸在了老人身前的泥土里,飞舞的泥水溅起了一丈高。 几乎是在巨盾刚刚落下的那瞬间,泥水还没有飞起,李文硕就到了,非常的直接,没有任何取巧的招式,手中铁剑就是那么横斩了出去。 铸铁的巨盾如纸片般被撕成碎片,同样被割成两半的,还有盾牌后面那名几乎相当于显锋境界的魁梧壮汉。 李文硕来到老人家的面前。 老人的表情有些惊愕,但是已经闭上了嘴巴,显然,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完了。 然后他做出了最后的动作,手中手杖举起,直直的点向李文硕的太阳穴,速度很快,棍影几乎在空中扯出一条黑色的线。 然后李文硕一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距离很近,李文硕甚至能够听见碎牙切过肌肉与骨骼摩擦的声音,像是斩在已经朽烂的枯木上,李文硕神色微异。 有些意外,相比于心中所感受到的那股威胁,老人的实力明显有点儿不相匹配,甚至不如先前护卫的那名汉子。 老人的嘴角流下一缕鲜血,面无表情,只是双眼之中依然透着一股子怜悯。 李文硕一把推开老人,尸体从剑上滑落,然后跌倒了泥水里,没有了任何的动静。 李文硕穆然转身,瞳孔微缩,那个地方,交战的人群中,天地元气开始暴动。 剧烈的火光在雨水中扩散,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一个眨眼过后,火焰消失,如果不是那无边的水汽,李文硕几乎怀疑刚刚看到的是他的幻觉。 可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方才火光出现的地方,方圆十丈之内,交战的几十人,无论是蛮军还是自己的手下,身体表面都变成了漆黑的焦炭。 仿佛做梦一样。 喊杀声没有停止,又有无数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蛮人披上皮甲,拿着弯刀冲了过来。 李文硕怔在原地。 有些人从他的身边冲了过去,不作理会,有些人顺手把弯刀砍在他的身上,然后弯刀崩裂成无数的碎片。 梦醒了过来,李文硕继续挥剑,十几丈长的剑气切入人群,鲜血惨叫同时迸发。 当杀戮停止的时候,雨水也跟着停了。 乌云仿佛跟着风儿去了远方。 一轮火红的太阳在紫色的雾气中升起,向周围喷发出柔和的光芒。 李文硕站在晨光中,默默的不说话,眼前蛮人的头颅堆成了小山,这些都是他们的战功,不过比起人头,更重要的则是眼前的这座军镇。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未来不短的一段时间内,这里都将是他们的驻地。 昨晚一战,除却少数蛮族逃跑,大多数敌人都被斩杀,而自己这边,战死三百零六人,剩下的,也几乎是人人带伤。 后面来的将士已经牵马走了过来,看着满地的尸骨,有人沉默,有人脸色苍白,有人兴奋不已,有人抱着亲友的尸体大声嚎哭。 总之没有一点胜利该有的样子。 一场大雨冲掉了大部分的血迹,顺着地沟流入深井,李文硕决定,一个月内,都不要喝这井水了,大家无比赞同,有人甚至想把这口井填了。 屋前屋后的树上歇满了乌鸦,不时总要听见一两只突突急叫起来,或者蓦地飞开碰动树枝的声响。 到夜深入睡的时候,这种声响倒没有了,却又听见另一种叫声,和饿老鸦的悲鸣差不了多少,老是哇——哇——的,凄惨中夹着哀厉! 无头的尸体被清理出来,放在镇子外面,散乱的堆在一起,摆上木柴,然后在熊熊烈火中化作灰烬,连带着几只贪嘴的老鸦。 第376章 绿水镇 这座军镇叫做绿水镇。 镇子不大,方圆能有两里,不过住下手底下这两千人却是绰绰有余。 李文硕稍微训话之后,便是让大家各忙各的,有悲伤的去缓解悲伤,有仇恨的去理清仇恨,然后再把这些东西化成力量,进而把这支队伍变成一支真正的军队。 敌人守军足有两千人,若是白天整备战马,和江湖大义营来一场光明正大的两千对两千,或许也会赢,但结果一定无比惨烈。 李文硕这般想着,心中所求更加急迫。 给王离写封信,汇报了一下战果,就不再理会北大营那边的事情了。 写信只是态度,他相信,早就有探子把这边的情况给汇报了过去,比如火头军那颇为伶俐的宋小虎。 至于他们来夺下这座并不是十分重要的镇子的原因,李文硕大概也猜得到,一部分是因为王离手底下,什么人都有什么人的用处。 更大一部分,则是如果这两千人不打仗的话,北大营也不想在这群人身上浪费粮食。 李文硕完全不在意,因为他们来这儿,本就不是来吃军粮的,何况还不好吃。 虽然他们现在处于一种放逐在外,自生自灭的状态,但是李文硕的心情还是不错的,特别是镇子里的尸体被清理干净,而且发现了大量的粮食之后。 这些粮食,本来就是此地守军的,或者说,属于原来真正的黎阳军队。 毕竟,众所周知,草原上除了少数地方能种点儿产量感人的青稞,便是再也种不出其他的粮食。 满打满算,如果自己手底下不都是些一顿可食斗米的大胃王的话,这些粮食约摸着还能撑上两个月,到时候,实在不行再去向北大营要粮食。 同在这里抗击蛮族,对方若是连一点儿粮食都不愿意给,别说手底下的将士,李文硕自己都不愿意他们。 眼下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药材,虽然现在不是炎炎夏日,但是边疆一带,除了冬天有时会抽风般的下上两场雪之外,四季着实没有那么分明。 一年到头三百六十五天,绝大多数的天气都是保持着白天酷热,晚上酷寒的状态。 所以一旦受伤,伤口得不到及时处理的话,一旦感染,问题可是十分的严重。 至于药材,草原上条件有限,质朴的草原人对于药材的认知,落后了中原起码几百年,也就那么几种常见的药材,用了之后,绝大多数的药效还是靠着心理作用。 实在不行,就去找巫医来做场法事,围着病人跳个舞。 是死是活,那就看天意了。 李文硕可不信这一套,而且他相信,自己要是在黎阳军营里搞这一套,绝对要被当成妖人抓起来砍了,相信英明神武的王离大将军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李文硕不打算就这么死了,但是也不能坐以待毙,毕竟自己手底下有几百号伤员等着呢。 可是没有办法,只好先把伤员分为轻伤和重伤两个等级,仅有的药物优先供应重伤员,能缓多久是多久。 本来还想分为三个等级的,但是被这群五大三粗的家伙狠狠鄙视了一番,说本大爷在江湖上混了多少年,这点儿伤还算伤? 唉,一群糙汉,本公子这么有学问的人就不该找他们商量事情,跌份儿! 李文硕差点儿气的摔东西了,可是地方空旷,也没有什么东西可让他摔得,好在,手底下的军医还是依靠着自己的职业本能找到了那家被蛮人改造成马棚的医馆,从中找到了不少的药材。 可是和伤员庞大的数量比起来,这点儿东西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无奈,李文硕给家里写信了,打算让柴胡托一个商队,给前线运送一点儿药材过来,钱不是问题,自己家里现在也不缺这几万两银子。 可是他也并不抱多大希望。 能在战争时期,有胆子,且有能力把药材送到这里的商队,可真比那几万两的药材都难找。 理了理自己这边的问题,李文硕开始查看自己这一战的战利品了。 这大概是这几天,唯一可以让李文硕心情稍微好点的事情了。 两千五百匹草原宝马,嗯,好东西,要知道蛮族骑兵之所以厉害,多半是因为座下这战马的功劳,而且蛮族马匹众多,骑兵多是一骑双马甚至是一骑三马。 黎阳这边能做到上马是骑兵,下马是步兵的人手不少,可就是缺少战马,这些东西,可以使自己这边的军队战力提升一截。 什么?江湖大义营的兄弟们不习惯马上作战,自家步法用不出来? 怕什么,把马给王离,给吴启恩,让他们拿粮食药材,刀剑铠甲什么的来换,反正自己这边什么都缺。 两百只羊。 这东西也算是意料之中吧,草原上这些诚实的牧民,即便是到了军队中,没点儿牛羊在身边,总觉得也不安生。 这可是好东西,而且才这么点儿,自己这边都不够吃,哪能给别人,留着哪天再打了胜仗,给大家伙庆功用。 皮草,嗯,发下去,给大家伙晚上暖被窝,咱们可不挨冻。 …… 两天的时间过去,蛮人那边依然没有什么动静,或许是有了动静,只是自己不知道,毕竟自己这边消息闭塞的厉害,唯一几个合格的斥候角色还是中原地区几个声名远播,仗义疏财,平日里喜好劫富济贫的侠客。 雅称“梁上公子。” 好在药材的问题解决了,北大营那边来了个参将,装作一脸不在乎的样子用两车药材和几大车的粮食换走了李文硕的两千五百匹宝马,还一副李文硕赚了的样子。 不过当他看到宝马的时候,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兴奋和狂热出卖了他,手抚摸着马背上的鬃毛,温柔的就像抚摸青楼里未**的清官人的裸背。 想着军营里传的那些,由于缺少女人,有些急不可耐的甚至对马做出某种不可描述的事情,李文硕觉得自己成功被恶心到了,下意识间,看着这位小将军的眼神也是变了几分。 不过另一个问题却是随之而来,而且很快打脸了李文硕前两天所说过的话。 他们携带的水源喝光了,所有人又把目光看向了那口决定这辈子都不喝,甚至想填上,却被李文硕阻止而侥幸存续下来的水井。 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李文硕亲手从水井里打上来一桶水,十分清冽,尝了一口,甘甜无比,让李文硕想起了雁门山上茅屋后面的那眼山泉水。 用识念探测了,这水井下面,是一条湍急的地下河,又过了两天的时间,再浓稠的鲜血也会被水流冲淡。 可是不知怎么的,他还是觉得这水中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 如果被北大营里的军人知道了,一定会嘲笑的厉害,刚刚因为他们阵斩两千敌人而升起的一丝丝敬意绝对会烟消云散。 不是长安带来的一万人,吴启恩手底下这些北地悍将,这些年在边疆可没少打仗,吃饭的时候,经常就是用带着人血的手抓起锅盔,坐在敌人的尸体上吃东西。 哪里会在乎一点点儿的血腥味儿。 宋小虎哀叹一声,心中惆怅越来越多,只觉得自己如此聪明伶俐,虽然没读过书,但也不至于混成如今这个样子,究竟是走了什么霉运,得罪了哪路瘟神! 自从他回北大营里报告消息的事情被发觉之后,好不容易在军营里建立的那点人脉便是消失了,一个个现在看他,眼神里不是带着警惕就是带着鄙夷。 可自己也没办法啊,上头给的命令,我哪里敢不遵守。 要是没有我来时刻像上面汇报你们的情况,你以为大将军会安心放你们自己去擅自行动? 可是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嘀咕,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只能依照上面的回复,在这江湖大义营里,继续当一个身份天下皆知,人人避之不及,前途一片黑暗的暗哨。 又是哀叹一声,却是忽然发现身前多了一个人,微微一怔,吃惊道:“将军,你怎么来了?” 李文硕来这儿本来也就没什么事,只待了有一刻钟就走了,可是事后,宋小虎虽然依旧不招人待见,却是不再那么悲观,恢复了往日里嬉皮笑脸,信心满满的样子。 只有李文硕觉得有些累,觉得自己果然不是个当将军的料,即便带领一支军队上了战场,也跟以前在南山时逛菜市场一样,事事都要斤斤计较,精打细算。 按照老范的话说:“你没有那股范儿。” 哀叹一声,想着白天喝得那一大口水,只觉得血腥味儿还在喉咙里回荡,不禁隐隐作呕,越加难过。 第377章 这不可能! 像沙巾般的薄雾缭绕着巍峨的大山,像在水中沉浮,迷蒙有若仙境。 才是清晨,太阳只是刚刚露出些许微光,山脚下的小镇里还没有什么行人,即便是最勤快的商家此时也没有开门。 可是山道上已经有了一个人,满身风尘,一身黑衣上满是划痕和草屑,像是一个要饭的。 山脚下的黑豹打着呼噜,没有睁眼,像是以往多年这个年轻人上山时一样。 可年轻人还是冲着黑豹低头行礼,然后不等黑豹回应,就是那么沉默登山,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熟悉。 脚下的山道。 身旁潮湿阴冷的晨雾。 路边的花草岩石。 都令他神清气爽,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雀跃。 这里是华山,曾经是他的家。 离家三年多,如今他又回来了,没有丝毫诗中所说的近乡情怯,只是想快一点见过自己的师父,快一点见过自己的师兄弟。 …… 还有快一点见到那个常问自己要胭脂的女孩儿。 哦,不,该叫师姐。 想到这里,独孤仇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轻轻一笑,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几乎不眠不休,拼了命的赶到这里,累死了三匹骏马,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知不觉,上千级的石阶已经到了尽头,耳边已经传来了年轻弟子的呼喝,还有铿锵如龙般的剑吟。 声音悦耳动听,独孤仇心中越加快意,连带着步子都快了几分,眨眼间,高瘦的身影就是出现在了那恢弘剑坪之上。 果不其然,虽三年未见,八百青衫依旧挺拔如松,剑意横练如秋。 满意的点了点头,向前望去,只见那八百人前,有一人领剑而动,他也认识,叫林怀兴,是他的一位师兄,平日里为人极为不错,修行也是刻苦。 这个时候,林怀兴也是看了过来。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不见,林师兄竟然成了华山首徒,不知道北海师兄现在在哪,又在干些什么,还真是有些想他。 独孤仇这般想着,只听得前面传来一声问候:“来者何人,华山重地,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标准的名门大派赶人方式,他小时候,看着大师兄林听涛对着很多不懂规矩的江湖人说过这话,当时只觉得无比帅气。 …… 逍遥子手指捏起一颗白子,眉头微皱,正想着下在棋盘何处,再看对面,并无一人坐着,竟是在自己与自己下棋,也是颇为奇异。 这几年来,虽然教授多年的爱徒不在身边,但是他却是越加出尘,修为也是越来越高了。 忽然间,他的手指一颤,眼睛瞪得老大,不顾送茶水进来的童子惊愕的神色,大袖在棋盘上一挥,所有棋子尽皆飞起落入瓮中。 两瓮棋子,黑白分明,单是这一手,放在寻常凡尘俗世中,就可以称得上神仙手段。 可是眼下里,这位老神仙虽然白须白眉,和神仙长得一模一样,却是急急忙忙的冲了出去,颇为急躁,没有半点儿的神仙风度。 …… 独孤仇苦笑一声,想着自己如今的样子,满脸胡茬,邋邋遢遢,活像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糙汉,别说怀义师兄,就算是木槿师姐来了这里,也未必认得出来自己吧。 “师兄,是我啊。” 林怀义微微一怔,先前看这人虽然精神萎靡,但是一身气机却是强横无比,以为是什么上山前来挑战的武林人士,颇为小心。 可是此刻听得这声师兄,声音沙哑,完全没有印象,定睛一看,那人虽然看着面生,但是眉眼间确实有些熟悉。 思绪一下子把他拉到了多年前。 那个整日跟在他身后,吵着要跟他一起练剑的小师弟。 “独孤师弟?”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惊呼,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他,有欢喜,有高兴,有不解,又惊讶,唯独没有不满。 华山弟子,同气连枝,虽然独孤仇当年离开华山,却并没有与自己这些师兄弟交恶,临行前一席话,也是真真正正的折服了这群心比天高的剑客。 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人,背负长剑,满脸激动之色,冲到独孤仇身前,照着他的胸口就是捶了一拳,大笑说道:“师弟啊,你终于舍得回来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师兄可是无聊死了。” 独孤仇同样还以笑脸,来人是林北海,他在华山最好的朋友。 忽然间,独孤仇转头向西望去,只见一老者如仙人般在群山乱石间闪跃,几个呼吸间,便是跨越了几百丈的距离,来到了剑坪之上。 独孤仇看着这位抚养自己长大的老人,忽觉的眼睛有些湿润,嗓子沙哑的说不出话来,哽咽着说道:“师父。” 逍遥子同样看着眼前这位徒弟。 虽然独孤仇已不是华山弟子,但终究还是他的徒弟,江湖之中,师徒之间,宛如父子之间,关系轻易不可断。 良久无话。 逍遥子长叹一声,说道:“三年了,听说你去边关镇守,杀戮敌酋,也不算辱我华山威名,只是今日边境正乱,蛮人乱我河山,如此紧要关头,你回来干什么?” 此话一出,无数年纪轻轻的华山弟子,看着独孤仇的眼中都是泛起了精光,充满了热切的羡慕与憧憬。 他们练剑为了什么? 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剑道登顶,而是为了一展心中报复,一疏胸中意气! 家国有难,男儿自当保家卫国,这才是真正男人该做的事情,无需任何的理由! 独孤仇低头沉默,沉声说道:“徒儿不肖,回来取万仞剑。” “剑非杀戮之器,我观你气态雄浑,一身刀气鼎盛,想来战场之上,用来杀敌,一把刀已经够用。” “不够,凭这把刀,我杀不死乌颜古。” 满山惊呼。 乌颜古号称九黎王,乃是武榜上排名第八的世间巅峰高手。 无数华山弟子,听得此话羞愧难耐,本来他们还在拿自己与小师弟比较,想着若是自己倒了战场之上,定然也会如何如何。 可是就在他们想着如何在江湖上闯出点名气的时候,自己的这位小师弟,已经去准备杀那世间巅峰高手,两者已经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了。 逍遥子心中自然也是无比欣慰,可是那乌颜古实力却是实打实的,即便是自己,也没有几分把握是那蛮人的对手,当下里也是有些担心。 “那乌颜古是王离的死敌,两人终有一战,想来到时定当壮烈无比,这件事情,还用不着你操心。” 逍遥子毕竟是世外之人,思考战场之事,用的还是一副江湖武人的态度。 可独孤仇却是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急切。 “不行,大梁城可能等不到了,若我不杀那乌颜古,敌人大军压境,大梁城很难守下来!” “谁告诉你这些事情的。” “杨青杨将军。” 逍遥子一怔,他听过背面虎,却是没听过背面虎的这本名杨青,可是以他的才智,稍一思索,就是猜到了大概,说道:“你不用去了。” “为什么?” “因为大梁城已经失守了,背面虎虽然没有什么消息,但是如果他有些骨气,没有被俘虏的话,估摸着也已经死在了敌人手上。” 独孤仇只感觉脑袋在嗡嗡作响,师父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久久不去,令他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他强行用自己强大的修为稳住身形,咬着牙说道:“这不可能!” 对的,这根本不可能! 大梁城城高墙厚,城内水源粮食皆是充足无比,易守难攻,还有几万大军,就算是换个一点儿兵法都不懂的战场老卒来指挥,都可以守他个十天八个月。 更何况是那个男人? 那个黑脸的将军,怎么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掉了,不是说,还让我回来那剑去杀乌颜古的吗? 第378章 那年的胭脂 瑟瑟秋风微寒。 独孤仇一怔,忽然间,他一切都明白了。 背面虎是个老谋深算且生性多疑的人物,凡事谋定而动,跟随他的这些时日,无论是行军还是作战都是如此。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手底下不知武功如何的参将,以及那一柄不知所谓的剑上呢? 更何况对手还是那乌颜古。 也许在杨青的眼中,独孤仇拿到万仞剑就有机会杀死乌颜古也是件天方夜谭的事情吧。 再也许,他早就知道大梁城守不住了,只是想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可是大梁城怎么会守不住。 独孤仇深吸了一口气,面庞再次变得如刀削般凛冽,神情凝重,不再看向师父,而是看向了两年前,被李文硕插在剑坪中央的那把万仞剑。 或许是当作一种警戒,或许是因为当年那个年轻人的话,这把剑没有被华山拔出来,只是给剑盖上了一层油布,以免这把绝世神兵毁在风吹雨淋日晒之中。 在逍遥子眼中,自己的这位徒弟虽然剑道天赋很高,但始终是一个无比文静,不愿与人争斗的人。 换句话说,他性子软弱,不为自己所喜。 三年前他一怒之下,愤一时意气出走华山,虽然有些可惜,但也让他颇为欣慰。 但是无论如何,逍遥子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位徒弟,有一天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邪魅愤恨有如不世妖魔,让他心中惊惧颤抖。 独孤仇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着师父抱拳行礼,恭声说道:“徒儿不肖,此行还是要走,杨将军待我不薄,如今他和数万同袍身死大梁城,不能同死,已是罪大恶极,如今侥幸活了下来,若是不能为杨将军报仇,徒儿死也不会安心。” “何苦。” 林华也是到了场间,虽然曾经败在了李文硕手中,让这位华山掌门在世间声誉大跌,但是在场的人都曾亲眼见识过那一战的恢弘景象,任谁也不会觉得林华实力不济。 况且那一战过后,他不仅没有一蹶不振,反而在无尽剑道的路上更进一步,越发的深不可测。 看着眼前这位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师侄,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的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独孤仇微微一顿,同样抱拳行礼:“参见掌门师叔。” “你现在有拿走万仞剑的资格了吗?” 独孤仇认真的想了想,说道:“约莫是有的。” 林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向后退了几步,拔出手中的飞琉璃,轻声吐出了一个字。 “请。” 语气平淡至极,就像是自家邻居来串门,你请他喝茶一样。 但是此时请的自然不是茶。 独孤仇稍一犹豫,便也是点了点头,看向了眼前这位以往敬重有加的掌门师叔,双手垂在身侧,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确认林华没有什么杀气之后,逍遥子叹了一口气,也是侧身让开了位置,只留下无数华山弟子还在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两位。 隐约间,他们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所以震惊的无以复加。 神情复杂,有些担心,却又隐隐有些期待。 独孤仇没有拔刀,自然也就不会率先出手。 当然,没人认为他托大,这只是一种以守待攻的手段。 这些年来,他不断破境,已经到了玄彻中境,五大门派之中,也只有那张宝鼎可以隐隐压他一头。 但是距离林华,他明显还是有着一段明显的差距,更不要说那武功已经臻至化境,随时可能达到破军境界的乌颜古。 原本对付这么一个小辈,林华出手应该是干净利落,随手几招就能胜过对手,再轻松写意不过。 事后再说两句好话,展现一下自己的宽容大度,到时候独孤仇也感激涕零,道歉认错,华山自此再多一个剑道天才。 一切都是无比的圆满美好。 可是事情刚开始就有些不同。 林华很认真,周身紫气氤氲,飞琉璃紧握在手,看着身前不远处站着的独孤仇,眉头紧皱,像是遇到了什么极难对付的敌人。 然后他出剑了,没有一丝的犹豫,电光飞射,剑气如龙,轻易就是洞穿了眼前的空气,在漂荡的落叶上面斩出了一个拇指粗细的小孔。 然后一道刀光闪过,细密凝聚的剑气便是被他这一刀斩碎。 独孤仇轻咳了两声,脸色有些苍白,身形摇摇欲坠。 他状态本就不好,更何况这一剑看似不起眼,实际上所蕴含的力量却是实实在在的玄彻圆满强者全力一击,没有丝毫的水分。 但他最终还是站稳了。 林华没有继续出手。 独孤仇抱拳再谢,然后转身来到万仞剑旁,噌的一声拔出了名剑万仞,没有冲霄的剑气,亦没有清冽的剑吟。 独孤仇依然还是独孤仇,只不过重新变回了那个握剑的独孤仇。 伸手接过林华扔过来的剑鞘,剑身在衣服上一抹,雪亮剑光重新归于鞘中,便是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身后一着墨绿色罗群的女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他感觉到了,但是并没有转身,亦没有停下步子。 反倒是女子停下了步子。 三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没有在木槿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仿佛她还是那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少女。 不过再深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只是这些日子,她的脸上少了些笑容,多了些忧郁。 今天听到那个人回来了,她飞快的赶了过来,远远的看了他一眼,于是更加忧郁,因为他又要走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悦耳的声音顺着秋风滑到了独孤仇的耳朵里,连秋风都少了几分萧瑟。 在略微保守的中原中更加保守的华山派,木槿这样胆大的行为和表白无异,不过没有人在意,山上谁都知道小师妹的心思。 如果独孤仇是个懂女人心的风流公子,或许会回一声:“明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我会来山上见你。” 但是这话听着感人,实则根本经不起推敲,因为华山上一棵桃树都没有,更不用说桃花了。 更何况,独孤仇虽然聪明,但向来不是一个懂女人心的人。 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想着自己这一去,是抱着必死的心思,可能根本就回不来了。 可是想着身后那名女子,他又有些舍不得,因为他曾经答应给对方买世上最好的胭脂,如今却还没有做到。 木槿低下了头,自嘲的笑了两声,忽然间觉得,自己不知道这三年究竟在等些什么,有些想哭了。 能把女人惹哭的人向来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他们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 但好女人就该是用来笑靥如花的。 “听说长安西街有一家胭脂挺不错,如果有机会,我以后一定带给你,不过什么时候就不知道了。” 少女破涕为笑,使劲的点了点头,编成马尾的辫子在晨风中一抖,格外的好看。 独孤仇下山了,带着一把刀,一把剑,和满鞘的愤怒与仇恨,以及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把所有的美好都留在了背后,双目所及,尽是黑暗。 ps:我需要推荐票来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唉,订阅和推荐每天都在下降是什么鬼。 第379章 骂战 九月中旬。 大梁城外。 在黎阳的军队打下第四座军镇的时候,敌人的反击开始了,吹响了大规模战争的号角。 当然,没有人认为战争开始的原因是这几座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军镇。 李文硕依然停留在绿水镇里,江湖大义营这些日子除了接到了一场巡逻的命令,浇灭了一小股的蛮人骑兵外,没有任何的作为。 远离家乡,水土不服,种种情绪搞得所有人都是压抑的厉害,恨不得直接拿起手中的兵器,和别人打上一架,无论是什么人。 古朴的小屋中满铺着竹席,青衣披甲的李文硕盘膝端坐在竹席上,面前横着一柄古朴的长剑,一炉薰香悠悠然地升起来,香烟极细而直,直到升至一个高度才忽然地散开。 这是因为安静,秋日的早晨,没有一丝风,调息打坐的李文硕也没有任何的动静,连带着呼吸都不可察觉,如同一尊雕塑。 这是大梁城一带天气最好的季节了,天高清远,旭日温暖。 香烟忽地散乱了,同一时刻,李文硕睁开了眼睛。 李昊文拿着一缠着红绳的羊皮纸走了进来,步子有些急切。 这一日,大营里有军令传来,命江湖大义营携带所有物资,前往营地结合,太阳落山前不到者,军法伺候。 李文硕没有任何的抱怨,因为接到这命令的不只是他们,几乎所有在外的军队都被召了回去。 大战开始的时候,他们这点儿人,在真正如海般的骑兵面前,基本毫无反抗之力。 果不其然,在李文硕到达大营的第三天,蛮族的铁蹄直接踏平了那些军镇,没有派出任何人驻守,直接就是来到了北大营前三里的地方。 有一队五百人的步卒撤的慢了一些,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领队的不是乌颜古,而是另一名将领。 稍微观察了一下,也是没有贸然进攻,直接就地扎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这个时候,军营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李文硕怎么也无法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再次见到沈万三这个小家伙。 这个年纪轻轻就浑身透着铜臭味的商人明显比他这位大将军受欢迎的多,因为他带来了整整五大车的成药,以及一车精盐,一车香料。 相比于成药,将士们对于那些精盐和香料的到来几乎欢呼雀跃起来,高兴劲儿丝毫不下于打了一场大胜仗。 没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由于缺少调料,军营里的饭食快淡出鸟来了。 还是一个孩子的沈万三完全被当成了最受欢迎的客人,直接被请到了中军大帐,亲自面见副帅吴启恩,而在他表明,这些东西完全不收一分钱之后,这种情绪直接到达了顶点。 沈万三会不收钱吗? 答案是否定的,这个贪心的小家伙显然不会放过可以赚到手的任何一个铜板,之所以这样,因为货物的钱都是李文硕付的。 他在赌,赌李文硕虽然生气,但不会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 很显然,他赌对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给前线运送物资虽然危险,但是赚头很大,仅这一趟,他就把欠李文硕的钱全都还清了,手中还有不少的余钱。 这种赚头会吸引很多不要命的商人。 而他不收一分钱,则是直接断了很多想在这条路子上赚一点黑心钱的商人的路子。 当然,他也承诺了,自己卖给大军的货物绝对比市价还要便宜,不过做出这个承诺的时候他满脸的心痛,但是不得不做。 否则极有可能被暴怒的李文硕掐死在帐篷里。 李文硕很生气,同时也有些担心,这个小家伙的贪心大的惊人,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不过很快他就不担心了,因为李文硕劝诫这个少年人的时候,被对方狠狠地鄙视了一番,说不冒点儿险,怎么赚更多的钱? 这事如果失败了,大不了一死,如果成功了,下次的商队再弄得大一些,其中收益岂止日进斗金? 所以李文硕不担心了,管他呢,想死自己死去,活该! 再和吴启恩签订了一份合约之后,沈万三带着他那残破的商队,以及三十个虎背熊腰,极为凶悍的士兵,重新向中原进发。 在这期间,李文硕和其他的几位将领参加了几次军事会议。 面前一马平川,无险可依,敌人就在眼前,结果和想的一样,他们什么都没有讨论出来。 当然,大家也是摸清了主将的态度。 吴启恩非常希望对面来进攻,这种欲望几乎超过了对盐和香料的渴望。 稍微一想,李文硕就是明白了大概的原因。 对面的骑兵虽多,但并不是全部的兵力,换句话说,敌我双方人数相当,而大营这边,则是在这段时间里,修筑了大量的木墙,拒马沟,距马站。 再加上地势之利,敌人想攻下大营,难度非常的大。 但是这些终究只是猜测,毕竟对方的乌颜古不知所踪,己方这边的主心骨王离也是没有露面,或许他已经有了计策,但是暂时还不打算说出来。 两军之间,那宽敞无比,可供几万骑兵冲锋的地面上,只有几十个人站在那里,大声的叫骂着,问候了对面所有蛮人的十八代祖宗以及家里所有的女眷。 叫骂请战。 就算敌军将领睿智至极,完全不受影响,可是无法阻止敌人士兵的愤怒。 愤怒有时候会让人失去理智。 时间过午,阳光渐渐变得毒辣起来,军士们疲惫不堪,脸上满是油汗,可是对面那连成一片的帐篷里还是没有传来一丝动静。 领军的将领也只得下令骑兵下马,允许步卒解开战甲透气,营中传来了裹着肉的干饼和粥。 饥饿的军士急切地围着粥桶就食,叫骂的军士也忍不住退回本阵。 到了下午,西天那边起了乌云,波涛汹涌,前推后拥,太阳放出长线,却又金箭一般,赶过云头。 天气依旧沉闷,但是已经没有那么火热,迎面吹来的风中带着一股透心的凉意。 上午出阵叫骂的士兵已经哑了嗓子,但是这些并不能阻止黎阳士卒在这种出风头的事情上的热情,尤其是那些从长安而来,准备干一番大事业,却又整天闷在营里,消磨雄心壮志的精锐。 上午的士兵换了一批,新来的士兵喝了一口盐水,便是兴奋的策马出阵,到了敌军阵前开始叫骂。 李文硕则是和众多将士一起,趴在木城楼上看着叫骂的士兵,开始东拉西扯吹牛皮,这或许是这无聊日子中唯一的乐趣。 但是下午这批人,刚骂了不到一刻钟,天空中就传来了急切的嗡鸣声,天空中出现了几百个黑点,犹如飞舞的麻雀,不过却是直坠而下。 敌人依旧没有出阵,不过却也无法忍受这边的叫骂,引弓射箭,长安而来的士兵们举起了手中的木盾,策马向后逃去。 可是仍有三五人落马,被狼牙箭扎成了刺猬。 看着弓箭没有继续落下,十几名士兵折而又返,惊慌失措的带回了同伴的尸体。 大家的心情都不是很好,沉默着不愿意说话。 这下子不只是敌人,连带着自己这边的士兵,也都憋着一股劲儿,想和对面的那群蛮人战上一场。 为了缓解这种情绪,不知是谁的主意,大军中有一人策马而出,身披银色铠甲,手持一漆黑的丈八蛇矛,走到战场中央,邀蛮族的勇士一战。 据说这人姓薛,名字中有个贵字,不是什么将领或是千夫长,而是吴启恩的亲卫之一,至于实力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大家依旧很兴奋,包括李文硕,没有想到,真的能在战场上看到说书先生口中那两军交战,将领阵前杀戮比斗的场景。 薛贵能被派出来承担这个任务,显然手上也有点真本事,这点只要稍微动动脑子都猜得到。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薛贵邀战了半天,迎接他的依然是几十根从天而降的羽箭。 不过薛贵倒也不慌,手中长矛挥舞,几十根势大力沉的羽箭便是从中折断,落到地上,宛如枯草,就连那根迎面而来,阴险至极,由射雕手射出的乌黑铁箭也被他径直抓在手中,随意的抛在地上。 军阵中传来一阵欢呼,一边夸赞薛贵好武艺,平日里老子早就看出来了云云,一边又是唾骂蛮族的胆小如鼠,不知廉耻。 第380章 铁颜 薛贵一声嗤笑,手中长矛一挥,在空中舞了个极为漂亮的枪花。 他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怕。 跟随吴启恩征战多年,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却始终待在吴启恩身边的那一个小圈子里,多年来,不知道和多少高手交过手,遇到过多少凶险。 前面传来了沉重的吱嘎响声。 蛮族的木栅栏打开了,一名头戴卷云衫帽,身披白色披风的蛮族武士策马走了出来,双手各持一三尺短枪。 和中原的骑兵不同,草原人更加的擅长骑射和马上功夫,马上作战,能够完全解放双手,仅靠双脚就能控制战马的战士数不胜数。 “呦呵,还真有人敢出来,看来蛮族也不都是胆小鬼啊。” 听的这话,前面那人冷哼一声,说道:“尽管笑吧,待会儿就让你见识一下,草原上真正的武士。” 薛贵又笑了一声,态度轻蔑至极,说道:“那我倒还真要好好看看。” 对面的骑士不再说话,挺腰直背立于马背之上,左手放在心口,轻声自语:“神明庇佑,赐福我手中兵刃,破敌人之甲,断敌人之兵。” 骑士名叫卡乌达,是一名身手不错,却也普通至极的草原武士。 他不是奴隶,而是正统的部落武士出身,地位在牧民之上,却又在贵族之下,不过那是以前。 现在的拓拔部,连奴隶都拿着兵器和他们在一起战斗,那种力量,即便是最勇武的草原骑兵看了也要心惊胆战。 和所有的草原人一样,他认为草原上的人是天神的子民,无论是死是活,天神总会护佑着他们。 而薛贵也是微眯着眼睛,虽然表面上轻蔑狂妄,实则他小心的很,这次回去之后,他应该会成为一名正式的参将了,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当对面的蛮族武士双腿轻夹马腹,开始上前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动。 虽然不是长安来的那些不知战场凶悍,没有见过什么鲜血的没用精锐,但是万军阵前,他还是想赢得漂亮一点。 薛贵抓起了手中长矛,血红色的矛锋有如毒蛇口中血红的信子。 他单手托着矛尾,坐在马背上,看着那迎面而来,不断加速的蛮族骑士,腰背挺得笔直。 后面的木城楼上略微有些骚动,打之前一个个都是胸有成竹,如果不是军中明令禁止,相信早已开启了盘口,来赌那蛮人究竟可以在薛贵手底下走过几招。 但是真正打起来的时候,他们却又不约而同的有些紧张,四下里人人屏息凝视,心脏咚咚跳动,连带着那不断缩小的距离都变得漫长了起来。 “动啊!” 后面的木城楼上,已经有人受不了这种氛围,略微有些焦躁,有心担心的吼出了这句话。 蛮族的骑士已经到了眼前,一声低喝,靠着战马速度带起来的威势如同山崩海啸,薛贵坐在马上,只看见迎面而来的一道铁色寒光! 这个时候,薛贵动了。 或者说,在卡乌达出手的那一瞬间,长矛就同时挑起,在空中化作了一道血色的影子。 “死!” 薛贵一声暴喝,手中长矛刺出,竟是以最为简单的方式,正面硬撼! 卡乌达只觉得一股森寒的杀气扑面而来,身子微微一滞,却还是咬着牙把力气压了下去,手中短枪一只护在胸前,一只刺了出去。 以短搏长,只要近身,优势就是他的! 不过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对于真正的高手,例如薛贵这样的,这场战斗在卡乌达被杀气震慑的那一瞬间就结束了。 双马交错而过,薛贵被那股巨大的力量震得虎口崩裂,座下战马一声嘶鸣,人立而起。 但是他的眼中依旧带着兴奋,手中的长矛随意一甩,便是将那名蛮族武士的尸体甩到了地上,策马在原地踏了两步,笑着说道:“还有谁?” 黎阳的军营里,无数将士拍手叫好,李文硕也是眯了眯眼睛,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 方才只是一个交错的瞬间,别人只是看个热闹,他却是看得清楚。 卡乌达虽然武功平平,但是手中短枪势大力沉,在战马带起来的冲势下,即便是精钢的铁甲都挡不住。 但是那一瞬间,长矛将身前的空间封死,两重劲暴烈的力量直接震断了卡乌达的臂骨,然后长枪一甩,真正的毒蛇吐信。 相比于黎阳这边的欢呼雀跃,草原这边则是气氛阴沉低劣的厉害,这些日子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出手的机会,派出了真正的部落武士,却还是被敌人一招就挑下了马。 这简直就是耻辱! 木栅栏再次打开,又是一名部落武士带着满心的怒火冲出了大门,手中拿着一寻常的银色弯刀,说了一大堆乌七八糟的话,大概是介绍自己的名字还有什么的。 但是口音有些重,薛贵没有听懂,也没有记住,对他来说,这些不重要,他又不是什么正经比武的江湖人。 这次他没有托大,策马前冲,只是一矛便将对方挑下了马。 紧接着,第三人,第四人…… 在薛贵接连挑落五人的时候,蛮族的营地终于安静下来,许久都没有人继续冲出。 薛贵喘息着,连续击败五人,而且对手都不弱,甚至一个比一个更强,他的体力再充沛也支撑不住,只能借对手下场的间隙恢复。 可是他的内心则是狂喜,没有半点要退却的念头,见没人冲出,刚想嘲讽两句,便是听得对面阵营里一阵骚动。 只见第六名骑士冲出,没有披风,没有铁甲,反而穿着一身乌黑色的犀牛皮制成的皮铠,这没什么,可真正奇异的是头盔下那张稚嫩的面孔。 最多十六七岁。 “娃娃,可断奶了没,要不要回家吃奶?”薛贵调笑了一声。 蛮族的少年不为所动,手中紧紧握着如月亮般泛着银光的弯刀,轻声说了一个请字,然后薛贵就收起了笑容,真正正视了起来眼前这个在她看来,毛都没有长齐的少年。 实际上,铁颜今年只有十六岁,李文硕第一次去草原的时候见过他,对那个从他和刘瘸子手中赢得战利品的少年印象很深刻。 可是如今,少年变化很大,即便是李文硕记得再清楚,一时间也是没有认出来。 当然,更不会想到,当年的那个少年,如今竟然在战场上相遇,成为了所必须要面对的敌人。 再说认出来也没有什么用。 他只是看着那个伏在马背上,策马前冲的少年,微微皱眉,对方境界不高,勉强进了显锋境界。 薛贵也是显锋境界,而且无论是经验还是出手的老辣程度,尽皆在那眉宇间尚还带着几分稚气和紧张的蛮族少年比得了的。 这局应该赢了。 可李文硕心中还是隐隐不安。 这场比斗结束的不像之前几场那么快,却依旧干净利落,蛮族的少年和薛贵策马交错了五个回合,然后就用手中的弯刀割下了薛贵的头颅。 大口的喘着粗气,少年的力气耗尽,冷着脸,很显然这场胜利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兴奋。 轻夹马腹,便是提着薛贵的头颅沉默回了营。 蛮族的军帐中,久违的欢呼声终于响起,打了六场,赢了一场,不知道在欢呼些什么。 今天开始,黎阳的士兵正式的认识了这位日后给他们带来了无数麻烦的少年。 乌颜古的大弟子。 金帐王庭,铁颜。 第381章 首战告捷 铁颜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是李文硕想了很久,也没有把这个颇为勇武的蛮族小将军和那个稚嫩的少年联系到一起。 三年前的记忆仿佛蝉鸣一般,随着萧瑟的秋风跑走,早就不知道迷失在了什么地方。 就在今天晚上,李文硕重新见到了王离,是在他回帐篷的路上,独自一人走着,轻咳了两声,似乎是受了伤。 有什么人可以伤到王离? 答案很多,但是李文硕暂时想不到,随后也来不及多想,就是接到了很多的军令。 同样也就是在第二天的午后,蛮族的大军出动了,无数的骑兵如潮水般向着大营涌了过来。 不约而同的,今天的大营也是全军戒备,早在敌军马蹄还没有响起的时候,一道道军令便是从最中央王离消失的营帐里传了出来。 到了木城楼上,全军戒备,三五人聚成一组,提刀背弓,明细至极。 敌军五百步,弓箭手放箭,上万名骑兵沐浴在箭雨之下,斜斜的举起手中的圆盾,当他们正好冲到离木城楼三百步的时候,箭雨正好落下。 同时,无数战马踩在了地上那细密的小洞里,折断了马腿,马上的骑士摔倒地上,或被自己亲爱的战马压死,或被背后根本没有任何停下势头的同伴踩死。 仅仅是一瞬间,就有不知多少人葬身在这几百步的距离内。 战马的高速,让黎阳的军士只是堪堪能够射出第二波弓箭,敌人就是到了面前,然后拦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一丈深,三丈宽的拒马沟。 平日里,黎阳出阵由一宽大木桥搭在沟上,每次只能冲出几十人,如今木桥上泼上了火油,湮没在了一片熊熊大火中。 吴启恩果然不愧是防守的专家,在阵前挖出这些东西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半分出阵的心思,争取让战斗全部打响在自己所给敌人准备的陷阱上。 再加上,木城楼上的士兵调度此时又全部交给了王离指挥。 他虽以防守出名,但是也绝对不会自大到以为自己的本事可以比得上这位黎阳军神。 甚至兵法上的造诣,就连先前失守的大梁城中,那位他颇为不喜的黑脸将军也在他之上。 所以他也很是疑惑,从而更加相信了,从那几个大梁城逃卒,以及几个俘虏口中的那些信息。 大营所处的位置,比蛮族营寨所处的地方高了三尺,这些天来防守也是严密,不断派人骂战,也是让敌军的斥候没有机会靠近大营三百步以内的地方。 所以,直到近前,这些骑兵才是发现,这里竟然有条深沟。 可是战马根本停不下来,在有上百骑冲入坑中,摔成麻瓜之后,剩下的骑兵只好继续鞭策战马,企图从坑中跳过去。 但是三丈宽的大坑,即便是草原上的彪悍怪兽也是跳不过去,这种行为,实在是迫不得已。 这个距离,木城楼后面弓箭手继续射箭,几百名手持木矛的士兵同时也是把手中的长矛丢了出去,顺风射出去也得有十丈远,轻松的落到了那土沟的后面。 就在几十骑浑身冒火的骑兵冲过木桥的时候,吱嘎一声,干枯的木桥终于承受不住千斤战马踩踏和烈火的双重折磨,断掉了。 同时,蛮人的反击开始了,他们发现了这一点,不再一昧猛冲,骑射手已经飞速绕到了侧翼,引弓射箭,三百步开外便是将弓箭射入了大营之中。 很显然,敌军中也有着极为精明的指挥者。 木城楼的设计原本是为了抵抗骑兵,但是面对弓箭,城楼后的士兵只需要矮下身子,便是能够躲掉大部分的弓箭。 虽然还是有不少人中箭,甚至有指挥的百夫长挥动令旗时,被阴冷的铁箭射穿喉咙,但相比于蛮族,黎阳这边的损失终究是少了很多。 没有了战马的骑兵,有幸存下来的,从沟底借着战马和同伴的尸体爬了上来,慢慢的,这样的人越来越多。 因为坑中有了太多的尸体,便是不再像之前那么深了,虽然同样不适宜跑马,但是无数举着木盾,手拿弯刀的部落武士越过大坑冲了过来。 在他们靠近木城楼的时候,有无数长枪从木头中间那宽松的缝隙中探出,将企图爬上木城楼的士卒捅了下去。 慢慢的,敌军射过来的弓箭中前端逐渐带上了火焰,但是并没有什么用,木城楼提前浇上了水,没有火油的话,短时间内根本烧不起来。 攻城战是极为惨烈的,眼前的世界,一切都在尸体,鲜血,和火焰中度过。 战斗的时候,耳边除了嘶吼声,以及刀剑碰撞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其他。 这是李文硕最直观的感受。 江湖大义营分成了三批,不断轮换,负责守着最中央的大门。 虽然这一段弓箭比较少,但是冲上来的人也最多,期间不乏实力接近显锋境界的高手,没有战马束缚,那长沟根本拦不住他们,只是一跺脚便是能够跃过去。 真正对他们有威胁的是头顶的箭雨,但就是这箭雨,每一波之间,总有着非常明显的空隙。 李文硕一人一剑,守在木门之后,但凡眼前见到能动的东西,都被他一剑削成了两截,仅仅是几丈方圆的地方,不一会儿就是变成了惨烈的修罗场。 头顶的将士压力也是不小,能冲上木城楼的人,不光运气极好,可以穿过箭雨和壕沟,自身的手段也是极为了得。 当然,这也和江湖大义营的兄弟不熟悉木城楼的机关所致。 这种惨烈一直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 那一丝夕阳已塘上卷起,照在那血迹斑斑的城楼上的时候,敌人在丢下了几千具尸体后,终于也是撤退了。 事后估计,敌军至少损伤了三千人,而黎阳这边只是死了几百人,根据战损来看,这毫无疑问是一场大胜,所有人都很高兴。 但是这种胜利只会有一次,下一次的时候,敌人就不会傻乎乎的正面进攻了,要知道,骑兵是高机动的。 而北大营这边也没有那么多的木城楼,只能防御北面这一个方向,这一战已经有几座木城楼受损,被火头军劈成了柴火,用来给大家炖羊肉汤。 就连正面,现在也出现了几个明显的缺口。 可以想象,当敌人下一次来进攻的时候,不知有多少,现在还坐在身边一起吹牛的兄弟将会永远的闭上眼睛。 没有办法,战争总有人要死。 这一次大义营这里只死了三十五人,比上次进攻军镇还要小得多。 大家谈论的,除了胜利的欢欣,以及自己杀了几个人,立了多少军功,回到家里可以如何如何之外,就是这位在守城战中大放异彩的逍遥侯了。 只要往大门处看了一眼,他们就深深的记住了这个以往只在故事中听到过的所谓高手。 哪里的鲜血已经凝成了浆子。 据说直接死在他手上的蛮族超过了三百人。 李文硕则是出奇的没有和将士一起,稍微洗漱了一下,用清冽冰凉的井水冲淡了些许身上的血腥味儿,便是独自一人,守着一个架在火堆上的铁锅,炖着锅里的二斤羊肉还有羊杂,认认真真的开着自己的小灶。 至于将士们的议论,李文硕并不在意,如果对付那时不时,只是零星冲过来的十几人所谓高手,他还要手忙脚乱的话,那天上的上官羽估计着都会气的回来把他一剑砍死,省的丢他老人家的脸。 守城门的决定不是李文硕做出的,而是王离,同为武榜中人,他显然比别人更能明白李文硕究竟有多少力量。 对于王离,李文硕虽然有很多疑惑地地方,但是战场之上,却是极为信任的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对于对方的命令,完成的极为完美,不打丝毫折扣。 但是这个时候,李文硕的不想想这些,坐在一块儿方方正正的大青石上,一门心思全部扑倒这羊肉汤上面了。 第382章 大梁城一日游 身为一个贪杯之人,李文硕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喝酒了。 本就有些吃货属性的他,口腹之欲越加严重,口味儿也越来越刁钻,只是为了能把那上来的酒瘾给压下去。 羊杂碎汤是一道美食,这一点毫无疑问。 主要材料有羊肚、羊肝、羊肺、羊肠等。 正宗的羊杂碎汤首先要将羊下水煮好,切碎,在原汤中,配以姜为主的佐料粉,汤呈白色,不可混浊,再把退肉的羊头骨入锅,切好后的羊杂碎肉装碗浇汤淤热即食。 但是现在条件不允许,李文硕也不是什么正经的酒楼大师傅,羊下水里面撒了一把青盐,揪了两把野葱野蒜三折两折就是扔到了锅里。 天在放晴,树顶上一片一片的云,好象揭开遮蔽那些星的幕一般。 呜呜的风声之中,混杂着汤水翻滚的声音,乳白的杂碎汤里,毛肚和碎肉不断起伏,不一会儿,香味儿扑鼻而来。 可惜没有蘸水,如果能有红油辣子最好了。 李文硕心里抱怨着,终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是锅下酒的好菜啊。” 抢走了李昊文送过来的面饼,一脚把这个想要蹭吃蹭喝不怀好意的家伙踹开,李文硕便是开始独享美食。 今晚的夜色很美,月亮的影子有些淡薄,群星却是璀璨的厉害。 不过军营里的这一帮大老爷们儿显然没有任何欣赏的兴趣,他们吃过东西之后,该伤心的伤心,该愤怒的依然在愤怒。 不过还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很累,累的躺在帐子里就开始呼呼大睡。 李文硕也很累,不过那是精神上的,而不是肉体上的,稍微吸收了点月华之后,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半点疲倦的感觉。 拾起碎牙,剑身在月光的映照下变得有些暗浊,他收剑起身,踱步走在大营里,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 他虽没有刻意隐匿气息,但还是就这样走出了大门,整个军营,几万人中只有少数的一些高手察觉到了他的动向,有些奇怪,但并不是很在意。 因为李文硕本人都不是很在意。 他跨过战场,小心的绕过敌人的侧翼,一路向北而行,到这个时候,他的气息就是真真正正的隐匿了起来。 他的步子越来越快,很快,人就在地上拉起了一道黑色的影子,草原上,有无惮的风借着夜色,逆着大势由南向北不断前进。 直到他的面前多了一堵黑色的城墙,才将将停了下来。 大梁城城高墙厚,虽然星光微亮,但是城墙下面依然有着大片的阴影,就算从城墙上方俯身向下仔细查看,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李文硕贴在城墙根上,一动不动,识念扩散开来,感受着城墙上方站立不动的蛮族士兵,也就那么安静的站着,仿佛一块儿石头。 午夜已过,头顶士兵昏昏欲睡,强打精神。 李文硕脚尖一点,身形拔地而起,力道不大,却也是升起了五丈高,去势已尽,借力在城墙上再次一点,便是来到城头。 身形飘摇,三闪两闪,便是来到城头之上,越过眯眼点头的守卫,带起一阵铺面的微风。 李文硕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央,感受着那丝淡淡的血腥气,神色平静,没有什么意外。 街角的墙壁上还有着斑驳的血迹。 城内树立着大大小小的帐篷,但依然有很多空着的房子,李文硕微微一怔,稍微想了一下,心中嘲讽:既然不愿意改变自己,那又何必舍弃着性命去占领这自己根本不需要的领地。 不过这样也好。 李文硕十分淡然的走进了一间屋子,到了床边,屋子昏暗,看床上那绣花的锦缎,也不知是哪家小姐的闺房。 想了想,还是没有猖狂的点灯,倒是心安理得的掀开被窝睡了进去。 要是平时,绝对会被当成污人清白的登徒浪子,但是这个时候,这房间的主人还不知道身在何处,是死是活。 李文硕心里暗道了一声抱歉,鼻子在被子上嗅了嗅,没有什么传闻中的少女幽香,反倒是有着一股子霉味儿。 不过他也不在意,感叹着木床果然要比帐篷舒服得多。 李文硕进入梦乡,这一觉在敌人的营地里,睡得很是香甜。 第二天早上,北大营里这边倒是出了些骚乱,江湖大义营的先锋将李文硕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 不过还不到一个时辰,王离的帐子里就是传出了消息,说李文硕出去执行秘密任务了,让大家不要担心。 听到这话,大家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可是实际上,王离虽然昨晚就知道李文硕出去了,却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但估计即便是这位黎阳军神,也不会想到李文硕会胆子大到这样正大光明的闯到了大梁城里。 李文硕今天起得很早。 天边太阳刚蒙蒙亮,城里响起第一声鸡叫的时候,他便是睁开了眼睛,伸了个懒腰,然后用最大的毅力离开了温暖的被窝。 到了后院,打起冰凉的井水洗了把脸,瞬间清醒了不少。 李文硕回到大堂,仔细的打量了眼前这间屋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屋子里的装饰,也知道这是一个殷实人家。 这时,木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李文硕并不意外,因为那人早在十丈之外,就被李文硕发现了。 不过对方明显很意外,身上穿着半件小羊皮,生的有些黑,满头满脸的都是汗,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中原年轻人,楞了一下,手下意识的伸向腰间的弯刀。 这个时候,李文硕右手食指已经按在了他的胸口。 然后他就倒在了地上,彻底的没了声息。 李文硕把对方拖到后院儿,扔到了柴堆里面,然后极为淡定的推门而出,一身白色便服,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 虽然看着胆大至极,但是实际上,他极为的小心,这么肆无忌惮的走在街上,却是几乎提前避开了所有的蛮人。 让他微微有些惊讶的是,城中依然生活着不在少数的中原人,长街之上虽然有些萧条,店铺几乎不约而同的关了门,但依然能够感觉到街边房屋里传来的淅淅索索。 很显然,这一次,传闻中的屠城并没有发生。 找了老半天,没有在城里面找到什么尚在反抗的士兵,没有去打扰那些已经受惊了的百姓,便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那条街道。 街道上发生了一些骚乱。 上面站了几十个蛮族武士,中央横陈着一具尸体,瞪大双眼,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伤痕。 为首的武士大叫着,显得十分愤怒,不过李文硕显然没有什么心情去听他的愤怒,转身走进了一家客栈,显然也不是以客人的身份。 老板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但是通过识念,李文硕依然轻松的找到了那藏得极为严密的地窖,通了一下风,便是点着一盏油灯走了进去。 地窖里有些呛人,四处查看了一下,往怀里揣了两个咸菜疙瘩,终于是发现了两坛好酒,心中大喜。 费尽力气把酒坛提了出来,瞪着眼睛看了好半天,最终李文硕还是叹了一口气,把酒重新放了回去,盖好盖子,把水缸放回原来的位置。 当天晚上,李文硕坠在一对换防的士兵后面,重新登上了城墙,离开了大梁城,步子稍显急切。 第383章 割袍断义 李文硕走得很快,如同一阵风一样卷过草原,不过却不是像之前那般,如此直接的来往于北大营和大梁城之间。 他忽而向左,忽而向右,飘忽不定。 在确定如果不御剑飞行就根本甩不掉身后那个人的时候,李文硕停了下来,静静的站在原地,略微有些期待的看着大梁城的方向。 放眼望去,一片黑暗,但李文硕仍旧清晰地感觉到了那股强大的气息。 不一会儿,一个披着小羊皮的年轻人出现在视野里,神色平静,看着极为的年轻,在距离李文硕三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双方是第二次见面。 对方已经不是草原上那位博学神秘帮他磨剑的朋友,事实上,李文硕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即便可以御剑逃走,他仍不敢托大,碎牙早就出鞘,剑尖抵在地面上,干燥的手心轻轻地摩挲着剑柄。 “好久不见。” 乌兰巴特尔率先说话,声音有些局促,显然这样的问候方式让他很不习惯。 李文硕觉得自己很倒霉,又觉得一切在情理之中,自己虽然气息隐藏的很好,但是又哪里瞒得住金帐王庭大祭司这种层次的高手。 这种高手本就不是可以用常理揣度的。 更何况自己先前已经在城中出了手,杀死了一个蛮人。 李文硕觉得自己很倒霉,虽然这些都是自找的,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好:自作孽,不可活。 哀叹一声,无奈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的不想在这儿看到你。” “草原上的朋友相遇可不会是这种态度。” “我知道,你们会拿出最鲜嫩的羔羊肉和最好喝的马奶酒。” 乌兰巴特尔点了点头,说道:“那你来了城中,怎么不来找我,是怕我离开草原,就找不到羔羊和美酒了吗?” 入夜,月色在阴云的遮盖下忽明忽暗。 微风吹过,声音凄厉,吹起了地面的黄土,枯黄的草叶上已经起了一层白霜。 夜很黑,不过李文硕依然能够清晰的看到面前的空气中,一只飞虫折断了翅膀,在空中摇晃了一下,便是跌落在地,没了声息。 朝生夕死,这是虫的宿命。 李文硕笑了一声,忽然间脸色冷了下来,沉声说道:“你是叫乌兰巴特尔吧,嗯,应该是叫这个名字,难道你不知道吗?当三年前你的军队踏入中原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是朋友了。” 乌兰巴特尔一怔,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在他原本的认知里,中原和草原一样,是由一个一个的部落组成的,但是到了中原之后,他发现,整个中原,这硕大的地方竟然是由一个人统治的。 在他看来,这比如今的拓拔部还要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无法想象,当初把这一片地区统一的人物,所干的那些事情,是何等的丰功伟绩。 乌兰巴特尔有些失落,即便是在草原之上,再淳朴的汉子,如果处在两个敌对的阵营,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这是一件十分令人惋惜的事情。 不过没有办法。 但是他还是笑了一声,说道:“我听人说过,如果你把一个人当作朋友,那么他这辈子都是你的朋友。” 李文硕脑海中思索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一些事情。 他去过草原,不过时间有些久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变得模糊,到了现在,所清晰记得的事情,除了那个为自己挡箭的小姑娘,就只有这个当初连姓名都不知道的男人了。 不过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乌兰巴特尔目光下移,锁定到了李文硕手中那把古朴的宝剑上,上面依旧闪耀着星辰的光芒,只不过有些暗淡。 “我再帮你磨一次剑吧。” 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李文硕就把自己手中的剑递了过去,这样的行为很蠢,很冒险,就连他自己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大梁城找酒,找到了却又没喝一样。 乌兰巴特尔接过了碎牙,身边没有磨刀石,他却也不在意,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出拳在大地上砸了一拳,紧接着大地摇颤。 原地炸出一个大坑。 披着小羊皮的年轻人伸手从大坑底部拽出了一块儿几百斤重黑色的石头,微微跺脚,巨大的力量顺着泥土向下传去,声音宛如闷雷。 或许是震断了地脉,一道细小的泉水从方才的坑中喷涌而出。 李文硕瞳孔微缩,他还是低估了对手,这个武榜排名第三的高手,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的多,这么近的距离,即便他御剑而起,也绝无逃脱的可能。 乌兰巴特尔用泉水冲下石头上的泥土,便开始他那极为简单却又精细的磨刀过程,和上一次磨剑,以及磨的以往的那些刀剑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李文硕对于磨剑的过程记忆极为清楚,水尤清冽,石上宝剑亦是寒光闪烁。 李文硕轻轻的坐在一旁,嘴里哼起了江南的小调,声音悠扬,舒缓放松,和眼前青年磨剑的场景有些不合。 不过乌兰巴特尔还是听得很认真。 不一会儿,他把碎牙递了回来,轻声说道:“曲子很好听。” 寒光闪烁,磨剑的手艺还像当初那么好。 李文硕知道,他没有听懂,别说他,即便是江南道以外的中原人,听着这混杂着江南方言俚语的小调寻常人也听不清楚。 “多谢。” “不用。” “今日一别,你我下次相见就是敌人了,到时候我不会留手,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尽全力杀死你。” 听到这话,乌兰巴特尔显然没有什么意外,略微沉默,轻声说道:“嗯,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这话无比自信,就像是在通知李文硕明天早上天会亮,明天晚上天会黑这种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文硕听的这话,微微一怔,随后便是放声大笑,弯下身子,拍着大腿笑道:“这话说的像个爷们儿,薛贵说的没错,草原上果然有真正的武士。” 乌兰巴特尔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男子,不过也是坦然,中原人总是有些奇怪,没有草原上的汉子来的直接:“草原上真正的武士很多,不久之后,你就会见识到的。” 李文硕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期待与他们的相遇。 随后李文硕挥剑,收剑,一片衣袍随风飘起。 “割袍断义?” 乌兰巴特尔真的读了很多前王从中原带回来的书籍,虽然大部分都是些野史小说,但是也隐约知道了李文硕这个动作的含义。 李文硕笑着点了点头,于寒风中转身而走,空气中飘荡着悠扬的江南小调。 第384章 步卒 李文硕趁夜回到北大营,江湖大义营中两千多号人,硬是没有一个人发现。 为此,第二天一早,李文硕大发雷霆,把李昊文和几个头头狠狠地骂了一顿,把没喝到酒和这些日子的闷气全部都撒到了这群兵痞身上。 这件事情很正常,在军营里没有掀起丝毫的波澜。 下午,王离把他叫进了中军大帐。 第二次和这个男人面对面谈话,王离正襟危坐,一身漆黑的痴虎铠甲整齐的穿戴在身上,乌黑的方天画戟横陈在一旁的铁架上面,似乎随时都要饮血。 大帐里燃着名贵的熏香,气味温和,倒也看不出什么烟雾,让人神色宁静。 王离伸出手,示意李文硕坐下。 帐篷里除了王离屁股下面的那张椅子,就还剩下一张太师椅,正摆在王离面前,也不知道王离从哪找来的。 坐下之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便是只剩下了那张三尺宽的桌子,不出意外,桌子上应该放着一卷兵书。 李文硕这般想着,眼睛下意识的往下一撇,发现是一卷地图,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荆轲刺秦王那场戏,虽然知道这地图里面肯定没有那把名垂青史的鱼肠剑,但心里仍旧怪怪的。 “你这两天去哪了?” 听的这话,李文硕心里苦笑一声,该来的总是得来,要不是顾及影响,怕扰乱军心,相信王离早就把他军法处置了。 但是李文硕表面上依旧平静:“我去了一趟大梁城。” 王离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意外,寒澈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李文硕的眼睛,声音不急不缓:“去那干什么,一旦被里面的高手发现,即便是我也走不掉。” “去打探一下敌情。” 李文硕很无奈,心道我能怎么说?我说酒瘾上来了难受,去大梁城找酒喝,然后彻底把你激怒,直接把我咔嚓一下军法处置了? 王离显然不信,但是也并没有深究,稍微问了一句打探出了什么,便是伸出手展开了桌上的那卷地图,缓缓铺展开来。 李文硕的眼睛随着王离的手指移动,嘴上却没停:“这次蛮族攻占大梁城,并没有屠城,城中还有许许多多的我中原百姓,而且乌兰巴特尔也就在城中。” 王离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化,轻声说道:“消息不错,不过这些废话我七天前就知道了,甚至知道的比你还清楚。” 听的这话,李文硕脸一红,心道我怎么知道你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也不早告诉我一下。 “没有了。” “嗯,我有件事情拜托你。” 李文硕一怔,还真是有些意外,王离找他做事,一般都是一道军令直接下达,连面都见不到,很少有这般郑重的。 “将军请说。” “最近明天,最晚后天早上,敌军就会再次来袭,虽然以北大营的布置,骑兵要是想攻过来,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虽然我不知道敌人还有什么隐藏的底牌,但我总有一种直觉,这一次不会像之前那么简单了。” 李文硕眉头微皱,虽然他也想不明白,草原上的这些人,他们除了那几乎领先世界的骑兵,还有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 “将军尽管吩咐,如果能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我自会全力以赴。” 王离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笑意,不过李文硕却是对这个笑容没有任何的好感,那种感觉,就像是再说,少年,我很看好你,朝廷就需要你这种敢为中原牺牲自我的英雄好汉。 可是李文硕真的不想牺牲自己,他今年才二十岁,来到这里,纯粹是因为心中的那丝侠义精神和身为一名中原子民的责任感。 为了这份虚无缥缈的责任感,他连自己女儿的周岁酒宴都错过了,想想,小姑娘现在估计都会喊爹了吧。 什么?有点早? 哪里早了,我女儿就是那么聪明! 王离的话最终打断了李文硕心中无聊且止不住的吐槽:“大营前这支军队属于乌颜古,不过他们名义上的指挥者却是一个叫满奎的蛮人,实力一般,只有显锋上境,我需要你做的事情不多,如果他出现在了战场上,你去杀了他。” 李文硕现在是真的有些不淡定了,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哪有那么简单,对方虽然只有显锋上境,但毕竟是敌方主帅,别说身边那些如林般的高手护卫,就算是正面那如海般的骑兵,想靠着个人武力硬生生冲过去,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将军,这种事情,您来做比我更合适吧。” 王离摇了摇头,说道:“还不是决战的时候。” 李文硕略微思索,然后就是点了点头,具体的事情他不作安排,交给李文硕自己做主,毕竟他虽然知道李文硕大概的实力,但毕竟不是李文硕本人。 李文硕没有和任何人说这件事情,走回了营地,和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两天过后。 这一天,天上的云很厚,太阳惨白惨白的,没有什么温度,配合着空中打着旋的微风,竟然还真的有几分独属于秋天的凉意。 军营里的气氛十分凝重,大部分人带甲提刀登上了木城楼,和昨天一样,瞪着眼睛盯着前方那空旷的战场,目光的尽头,隐约能够看到白色的大帐。 不过今天不像是昨天,紧张了一整天,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弓箭手准备!” 尽头处涌出了黑色的潮水,铺天盖地,犹如岭南茂密丛林里吞噬一切的黑蚂蚁,不过大地虽有震动传来,但是并不剧烈,应该不是骑兵。 确实不是骑兵,而是步卒,他们身上穿着简陋的牛皮铠甲,手中拿着木棍或者弯刀,沉默着向着大营推进。 空气中传来悠扬的歌声。 声音沉闷,苍茫,仿佛跨越了无数时间和空间,战意从太古传来,沉重而又高昂。 语调生涩,被咬字不清楚的各部落方言唱出,根本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丝毫无法影响带来的震撼。 约摸着五百步的距离,黑色的大潮开始冲锋,有的还背着木板和简陋的木梯,人数绝对在两万以上。 即便是身经百战的老卒,面对这种景象,也被慑住了心神,毕竟最近十几年,黎阳虽然战事不断,但是这种大规模的战斗,还是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了。 箭雨抛了出去,敌人开始沉默,但依旧恐怖。 无数人倒在了冲锋的路上,这一天过后,黎阳的士卒终于见识到了这日后在战场上如噩梦一般,比骑兵还要让他们不想见到的东西之一。 这是他们曾经轻视,以前被用来送死缓解草原部落压力的草原奴隶,现在他们已经不是奴隶了,成为了部落的战士,可以吃饱饭,可以不用随时随地死去。 和骑兵相比,步卒才是拓跋部赖以生存的东西,他们为信仰而战,悍不畏死。 他们跑的并不快,仅在那三四波箭雨之下,就有不知多少人死去,但是冲锋还在继续,他们冲到壕沟之前,举起手中的木盾,余下的人负责搭起木板。 在这期间,不断有人死去,但敌人的动作依旧井然有序。 体验过现在的生活之后,他们毫不畏惧死亡,只是害怕再像之前那样浑浑噩噩的活着。 很短的时间,就是有木桥搭了起来,攻城战比之前来的惨烈,也要辛苦得多。 敌人把刀子咬在嘴里,顺着木城楼往上爬,然后被长矛捅了下去,剩下的人继续,沉默中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疯狂意味。 先前的缺口被人冲开,后面是三千浑身带甲的精锐战士,他们红着眼睛,把手中锋利的战刀砍在敌人的身上,轻而易举的切开皮甲,将敌人砍倒在地。 忽然间,他们发现,敌人看似强大不可一世,但是手中的兵器简陋,力气也不大,手中的刀剑很难砍开他们身上的铠甲。 也不知道他们从大梁城抢走的那么多精铁和兵器都用来干了什么? 第385章 杞人忧天 可是这个时候根本没有时间想这些事情。 虽然敌人瘦弱不堪,装备简陋,但是那股疯狂的意味儿和眼前飞溅的鲜血,仍是让眼前这群长安来的精锐杀红了眼。 他们虽然不像北地悍卒那般经验丰富,但是军人的血性和身上的武功却是丝毫不弱上半点儿。 一名将士被粗壮的狼牙棒锤扁了胸甲,吐血后退,另一名将士补了上去,一刀下去,干脆利落的斩断了那手持狼牙棒男子的头颅,然后不知怎么突然绊倒在地,无数蛮人扑了上去…… 木城楼后面一排排的带甲将士沉默握刀,等着补上城墙的空缺,透过城墙的缝隙,可以看见另一边,那根本望不到边际的黑色潮水。 李文硕此时不在大营里,也不再战场上。 他手中紧握剑柄,站在荒野中一棵孤零零的枯树上,黑色潮水最边缘离他仅仅只有二三十丈远。 他居高临下,看着那摇摇欲坠的木城楼,眉头微皱,仅是简单的看了一眼,他就知道,眼前的这些人或许可以攻破木城楼,但根本不可能是北大营的对手。 眼前黑色的潮水约莫着有三万人,而北大营里面加起来的人数在四万以上,同样的人数下,北大营将士的战斗力绝对是要在这些蛮人之上。 但是木城楼一破,敌军推进,骑军无论是强行突破正面,还是绕道侧翼进攻,都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胜负未知。 王离让他等在这里,争取杀死敌人的主帅,可是此时他站在这里,目光所及,尽是黑色的潮水,稍微几个扮相不同的人,也都分布在大军之中,根本不像什么主帅一样的人物。 他有些烦躁,仅有的一丝耐心随着时间不断消磨,以及不断倒下,然后燃烧起来的木城楼而渐渐消失。 过了有一刻钟,随着又一座木城楼的倒下,剩下的木城楼已经不足一半,已经和没有没什么区别,敌人如潮水在岩石边分流一样,涌入了北大营中。 李文硕知道,自己失败了,即便是现在回去杀上几百一千人也没有用处,他已经看到了敌人那披着雪白色披风的骑兵策马出营。 最后几座木城楼同时向外倒塌,砸死了不知多少蛮族的士兵,在那后面,黎阳的全甲重骑开始咆哮着冲锋,势必迎来最后的血战。 隔着老远的距离,李文硕甚至可以看到穿着痴虎神甲的王离,单手提起那方天画戟的样子。 并不像说书先生口中那般英明神武宛若天神,很是普通,还没有他手中的那杆大戟出彩。 所以李文硕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看,对方也是玄彻境界,真的打起来,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输,但是上了战场上,真正杀人的武术是他所不如并且欠缺的。 世人都传,王离到了战场上,一杆大戟横扫无敌,可以杀一万人。 传言有些夸大,但杀个几千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李文硕这样想着,转过身,不再看那被骑兵凿出了一个口子的黑色大潮,也不在看那些草原上纵马飞驰,如白云一般飘逸的骑兵。 中间这三万人,到最后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人。 李文硕这般想着,觉得有些无趣,敌人能活下来几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头也不回的向着敌人的大营走去,那里步兵尽出,骑兵也跑了出来,但是约摸着还有些人,李文硕想去看看都是谁。 …… 王离的神色有些平静,十六岁之后,他的一生几乎都是在战争中度过。 跟叛匪,跟暴徒,跟有异心的藩王,跟草原上的蛮子。 明里暗里,争斗无数。 他从来没有输过,直到成为黎阳少有的异姓藩王之后,他依然活跃在战场上,通过自己的谋略和直觉,把敌人所有的阴谋全都摆在明面上。 然后碾碎。 他是个十分自信的人,让李文硕去杀敌人的将领,本就是一个尝试,成功了自然很好,没有成功也无关紧要。 战场上的胜负关乎着几万人的性命,自然不能全部都压在一个人身上,即便这个人是武榜有名的高手也不行。 甚至他自己都不值得相信。 李文硕理解王离的想法,甚至早就想到,王离早就做出了敌人攻破木城楼的准备,但是他依然很不高兴。 但是这不关王离的事情,他行军的时候,可不会管这些属下执行自己命令的时候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吴启恩一个人坐在中军大帐里,周围的护卫全都派了出去,不想让这些真正的武士,在这个时候还要因为顾及自己的安危而不能在战场上拼杀。 微微闭目,虽然经历过不少的大战,但他还是有些紧张。 虽然他平日里表现的大大咧咧,终日把宝刀挂在腰间,和军营里这些汉子称兄道弟,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就该是个读书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但是他的心里却不怎么恐惧,就算是一个书生,见过这么多的生死,也该习惯了。 况且敌人想要杀死他也并不容易,虽然身边已经没有了护卫,但是大军依在,北大营中军队虽然人人带甲,准备作战,但并没有真正的全军出动。 这时一个人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杯热茶,轻巧的放在桌子上。 吴启恩深吸了一口气,端起杯子一看,茶叶放多了,一看就是军营里这堆大老粗的手法,连个茶都不会泡。 摇了摇头,把杯子放下,说道:“大战在即,你怎么不去杀敌,留在这里干什么?” 他见过这人,王离手底下的一位先锋将,叫谢思远,据说是王离的半个徒弟,不过他却从来没有听王离说起过他。 谢思远无奈的笑了一声,说道:“回禀将军,大将军说了,您大公无私,把护卫都派了出去,他却得对您的安危负责,这不,正好让我跟您学习一下兵法。” 吴启恩也不在意,示意对方坐下,对方也不客气,拉了张椅子就是坐到了他的对面,很对他的胃口。 “我哪里会什么兵法。” “将军这就说笑了,您可算是一代名将,就算那乌颜古碰上您,不也一样灰头土脸的退了回去,要说您不会兵法,那黎阳还有几个人会兵法?” “呵呵,你这小子。”吴启恩摇头笑了笑,说道:“不过此刻前线将士正在厮杀,我可没什么心情在这儿纸上谈兵,你要是有什么不懂得,直接问。” 谢思远低头行礼,恭声问道:“回禀将军,我还真有一事不明。” “说。” “据我所知,大梁城是我军边疆重地,建造之时,耗资无数,方方面面的因素都考虑了进去,不惧火攻,粮草无忧,城高墙厚,即便城内守军只有一万,也足以守城不知多久,属下实在想不明白,敌人是得有多高的手段,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下大梁城。” 吴启恩抬起头,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嘲讽:“这还不简单,有内奸呗。” 虽然早就猜到了这种可能,谢思远仍是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神色,思索了一瞬,就是开口问道:“内奸?图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这内奸又不是我的人。” “呵呵,将军说笑了。”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哦?” “有绝世高手潜入城内,于重军之中,杀死那背面虎,当然,这还不够,还要在城中杀很多人,导致城中军队无人指挥,方寸大乱,给了敌人可乘之机,又或者,那人足够强大,千军万马都挡不住他,直接在城中为敌人的大军打开城门,也不是不可。” 听的这话,谢思远震惊的无以复加,他也是习武之人,可是正是这样,他才越加不敢想象世间有这样的高手。 如果是真的话,那么以前他所熟知的那些战法,用兵之道,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推翻。 吴启恩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谢思远的脑袋,说道:“别杞人忧天了,这世间哪有这样的神人,这事我跟王离提过一次,他只是嗤之以鼻,说即便再高的高手,干完这些事情也必死无疑。” 第386章 摘头颅 李文硕不知道这事究竟是不是必死无疑,但他真的很恼火,也真的很想试一试,当然,这种选择也是一种无可奈何。 既然骑兵冲势他逆转不了,来这里找找机会总没什么问题了吧。 身后两军喊杀之声震天而起。 李文硕倒提着长剑,身形不断闪烁,几个飞掠间,便是来到了敌军大营前。 脚踩着飞扬的黄土,迎面而来的是那一朵朵白云般的帐篷,煞是好看,一瞬间,李文硕忽觉得自己回到了三年前的草原,那个待人和善友好的部落。 木栅栏钉死在了地面的凹槽里,想要打开,需要六七个汉子才能费力的抬起,后面的军帐间隐约有人影闪动,暂时没有人注意到他。 李文硕伸手在木栅栏上一推,上面的坚硬老皮开始脱落,发出吱嘎的呻吟,然后木栅栏应声而倒,溅起的烟尘稍微有些呛人。 不少人注意到了这里,他们提着弯刀,飞速的围了过来,有些惊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们看见烟尘中那个缓缓走出的男子,长剑拖地,眼中杀意闪动,看起来悠闲至极。 草原上的武士是勇敢的,更何况这里是他们的地方,身后有着可以掌控他们生死的贵人,即便大军已经出击,也毫不影响他们的信心。 几十个蛮族的武士着实无法对李文硕造成任何的威胁。 他随意出剑,敌人应声而倒。 强大的识念毫不掩饰的扩散开来,放肆至极,扫过一座又一座的帐篷。 有衣衫破烂,惊恐不安的奴隶,有瑟瑟发抖,躲在帐篷角落的少年。 还有脑满肠肥的贵人,以及贵人身下那赤身裸体,肌肤雪白的妙龄少女。 李文硕面无表情,踱步走在帐篷中间。 他一副中原剑客的打扮,期间不断有人看到他,微微一怔之后,便是一声嘶吼,挥刀冲了上来,然后倒在血泊之中,死在一柄古剑之下。 帐篷里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或是注意到溅到帐篷上的殷红血迹,有人躲在帐篷里面,有人愤怒不已冲了出来。 挡路的就一剑杀了,叫骂的不予理会。 李文硕走得不快,直觉带着他不断的深入敌营,身后满是鲜血。 如果可以的话,李文硕非常喜欢话本中那些一剑封喉的杀人方式,不过真的杀人的时候,他却发现,敌人不会老老实实的把脖子伸过来让你杀,砍掉脑袋往往比拉开脖子要容易的多。 眼前的帐篷很大,足有二十丈直径,上面铺着雪白的小羊皮,有着独特的红色火烧云纹饰,华贵无比,也应该担得起冬暖夏凉这个称号。 李文硕看着挡在眼前的十几名身形高大的武士,不乏真正的高手,甚至还有玄彻境的全甲将士。 在他们的背后,是四名身披破烂披风,脖子上挂着成串儿骨头的祭司,他们手持着不知用什么东西做成的黑色手杖,神情阴鸷的看着眼前的中原剑客。 四周也全是人,虽然李文硕觉得自己想走,这些普通的士兵完全拦不下自己,但是不可否认,敌人的大营里仍然留守了很多的人。 射雕手在周围不断游走,箭在弦上,弓如满月,只要李文硕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相信他们就会开弓。 大帐被人掀开,一个身穿银色铠甲的草原汉子走了出来,身形魁梧,头上编着数十条极细的小辫儿。 李文硕收回目光,专心致志的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手指轻轻摩挲剑柄,略带调侃的说道:“真是好大的阵仗,你就是那满奎?” 那中年男人腰间别着一狭长银刀,微微偏头,看了眼李文硕身后以及剑上的血迹,冷着脸说道:“还真是勇武胆大,竟然敢一个人就冲到我的营地来,是知道你们必输无疑,前来做最后的挣扎了吗?” 男子没有否认,应该就是满奎了。 这样想着,李文硕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涌动的云,犹如草原上奔跑的羊群,真美,这种东西竟然是水汽。 “我是来杀你的。” 李文硕如是说道。 中年男人咧嘴要笑,他的身前人数虽然只有不到一千人,但其中高手无数,单是草原上几大部落赫赫有名的祭祀就有三位,有着万人敌称号的武人也有两人。 你凭什么杀我? 可是他的嘴刚刚咧到一半,粗犷略带嘲讽意味的笑声还在喉咙里酝酿,这一切便是停住了。 剑光下一刻才闪起,可是李文硕已经收剑了,食指指尖按在剑身上,留下一道惨白的印,就像此刻他的脸色一样,苍白无比,搭配着他单薄的身形,显得尤为虚弱。 满奎的修为是显锋上境,在蛮族中,是个了不起的汉子,尤其他还是乌颜古的族弟。 可是此刻,他的头从脖子上滚了下来,身前是无数错愕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蛮族高手。 李文硕伸出手,劲力一摄,那头颅便是飞到手中,尚在滴着鲜血,乌黑的头发有些油腻,拿在手里略滑。 “看,杀了吧。” 李文硕低声自语。 “杀了他!” 众人身后有一女子惊恐大叫,李文硕抬头看去,入眼的是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有些疑惑,心道这人是满奎的什么人,怎么如此担心他。 想到这里,不禁轻声一笑,自己总是喜欢想这种无聊的事情,唉,还是不该用这种剑术,消耗过于巨大,以至于凭借他先天一气灌注的强大体魄都承受不住。 可是如果不用,他也没有把握在重重保护中杀掉对方。 黑点刺破空气,来到眼前,当尖啸响起的时候,这中空的钢箭就已经到了,即便是李文硕也来不及反应。 羽箭刺破他面前的空气,犹如钉入木桩中一样,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然后无力的落到地面。 暴怒的祭司开始吟唱咒语,忠心耿耿的护卫或举着大盾,或持着弯刀,护在他们的身前一动不动。 其余的人则是不约而同的冲了过来。 实力的差距在冲锋的这一瞬间就是体现了出来,普通的部落武士和奴隶扎堆在一起,坠在后面,中段是一堆手持各色兵器的所谓高手。 而最前面的,是两个前进的拳头,裹挟着飓风、碎石、黄沙,来到眼前。 李文硕左手提着头颅,抽身后退,同时一剑斩在身前,十丈剑气在空中发出了剧烈的嗡鸣,眼前的一切都随之而断! 两个拳头被迫后退,转而是两个显锋境界的高手遭了殃。 李文硕忽觉周身湿润无比,伸手在脸上一抹,满是水迹,有些错愕,依照着这风华州边境的干旱,空气中哪来的这么多水分。 来不及多想,脚下的地面便是化作了泥沼一样的东西。 李文硕冷哼一声,脚底真气炸开,瞬间泥水飞溅,脱离而出。 不用说,又是那些诡异的祭司。 又是无数明枪暗箭袭来,最大的威胁还是那两个粘着自己的拳头。 虽然还没有一次正面接触,但是直觉告诉他,即便是自己的体魄,挨上一拳,也绝不好受。 忽然间,身前传来了熟悉的燥热感,李文硕瞳孔微缩,下一个瞬间,两个拳头再次退去,火光扑面而来,李文硕闭眼,以无上剑气护体。 右臂之上,袖子已经化作飞灰,裸露出来的皮肤露出了暗红色的烧伤痕迹。 李文硕眉头紧皱,忍住手臂上那火辣辣的疼痛,心里烦躁的厉害,若是平时,那祭司在他面前,根本来不及念咒,一个照面就要死在他的剑下。 可是如今,自身被人困住,还真是腾不出手。 第387章 那人那剑那戟 李文硕心里恼怒,敌人则是震惊无比。 即便是那最强大的两名玄彻巅峰的武士,也是瞪大了眼睛,里面闪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纯阳天火乃是神灵赐予的天罚之力,即便是部落中最强大的祭司,一旦使出,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只要触碰,瞬间便要化作一具焦尸。 在草原神灵的传说中,罪孽极为深重的人,甚至还会化作飞灰。 而李文硕,毫无疑问就是那罪孽深重的恶魔,可是被纯阳真火击中,化作飞灰的仅是他的衣袖,所受的伤势,就像是寻常人不小心被开水烫到一样。 李文硕手捏剑诀,便要乘风而起。 一名大汉在重新化作干硬的地面上一跺脚,几道裂纹崩开,脚下的靴子瞬间四分五裂,化作漫天的碎片。 与此同时,这位蛮族的武士以更快的速度拔地而起,一道拳头从天而降,伴随着低吼和一阵风压,李文硕无奈的放弃遁走的想法,一拳迎了上去。 两道拳头在空中相撞。 前一刻,大汉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狰狞的狠意。 蛮族的武士对于身体的锤炼远胜于中原的那些所谓武士,他们的招式十分简洁,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一招一式之间,比拼的是纯粹的力量和速度。 这一拳他尽了全力,想要一拳砸断眼前这个中原剑客握剑的手臂,虽然这一瞬间,他有些疑惑剑客的剑去哪了,但来不及多想。 下一刻,狰狞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空中,两道人影皆是倒飞而出,李文硕神色如常,他的脸色倒是有些苍白,赤裸在外面,肌肉虬结的手臂隐隐有些颤抖。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一名手持弯刀的侍卫惊恐的跪在地面,看着眼前倒在地上,双目圆睁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的胸口有个洞,没人知道他怎么死的。 唯有李文硕和仍留在地面的那个蛮族汉子。 他注意到了李文硕那消失的剑,可是没有办法,剑太快,他没有拦下,亲眼看着那剑灵巧的绕过人群,然后钻入一名祭司的身体里。 这是什么妖术? 常年在草原长大的他连剑客都没有见过几名,更不会知道这世间还有飞剑这种东西。 李文硕的脸色愈加苍白。 碎牙在空中倒掠,平稳的停在身前,李文硕纵身一跃,来到剑上,化为一道白虹冲出大营,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众人面面相觑,即便是最强大的武士,此刻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平日里只负责战斗,指挥什么的,全交给背后那蛮族中,少有的懂兵法的将领。 只要他们没死,将领自然就不会死,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所以今日他们有些慌乱。 这些慌乱是李文硕一手造成的,但是他却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站在半空中,看着尚在冲杀的两军,黎阳这边已经占到了优势,相信胜利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他深吸了一口气。 …… 王离单人策马前冲,周围没有一个护卫,入眼的尽是敌人,手中大戟一挥,瞬间不知就要带走多少条人命。 开战以来,短短的时间内,他已经杀了不下三四百人,可是还是没有感到丝毫的疲倦。 为了防止他在普通的蛮族骑军中肆意冲杀,他的身边聚集了无数的高手,但是并没有什么用,方天画戟挥动的时候,他们和最普通孱弱的士卒没有任何的区别。 略一接触,便是要骨断筋折,抛飞向空中,鲜血从七窍中汩汩流出。 他脸上覆着面甲,铠甲上满是鲜血,心中也不是十分平静。 他不关心这一战的胜负,因为在他看来,这一战赢是一定的,单是他一人,凭借着对战阵的了解,几乎不可能会陷入什么必死的局面,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杀一万人。 虽然他觉得如果真的连杀一万人的话,他也会累死,战马的冲击不断的消耗着他的力量,虽然看似微不足道,但一点点积少成多。 忽然间,一柄细剑从背后阴森的角落里刺来,而他的大戟正要斩落前面的两名高手。 草原上很少有用剑的武士,他们从中原学会了这种精妙的技艺,却是少有能真正掌握的,不过眼下这个明显是例外。 细剑刺入盔甲缝隙之中。 这是场精心策划的刺杀,刺客的实力难以想象! 没有人能看清那瞬间的变化。 这已经不是武士的搏杀,不是放马冲锋的豪迈,而是市井中年轻人般的搏杀,用一切的手段,只求取胜。 真正高手间的生死搏杀,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如世间英雄相遇,总是那么措手不及,非生即死。 王离大吼一声,只听一声金铁交击的声音,四野皆静,方天画戟回掠,带起一道飚飞的鲜血,斩落了那刺客的头颅。 与此同时,天空上传来浑厚的喊声。 “满奎已死,还不速速投降!” 双方人马尽皆一怔,四处望去,不知所踪,不知谁人抬头,只见一白衣剑客潇洒立于高天之上,手中提着一看不清面貌的头颅。 “剑……剑仙。” 有人颤抖出声。 李文硕眉头微皱,再次喊了一遍,声音伴随着内力,有若滚滚雷鸣,扫过战场:“满奎已死,还不速速投降!” 蛮族的武士不会投降,双方有着不世的仇恨。 但是一时间也是方寸大乱,黎阳的将士也是反应过来,眼中闪着兴奋,挥剑策马冲杀。 王离仅是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李文硕,便是重新挥动气手中的大戟,收割着敌人的生命,仿佛刚才的刺客,以及那柄细剑从不存在。 接下来的战斗一面倒,黎阳的军队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追击溃逃的敌军,由于敌军战马太快,仍是让不少人逃了回去。 铺展的骑兵如潮水般冲垮了敌人的大营,阵斩超过三万,论起杀人的速度,无人比的过军队这一庞大的兵器。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少有的大捷。 李文硕作为英雄,以及这场战争胜利的关键,他的风头甚至超过了王离,安安稳稳的坐实了剑仙的称号,享受着无数将士的崇敬。 但是剑仙此刻盘膝坐在自己的帐篷里,脸上的表情忽红忽白,周身白气缭绕,烟雾朦胧。 李文硕受了不轻的内伤,但是现在,他有着足够的时间来疗伤,王离受的伤绝对在他之上,不过,很显然对方不是需要别人担心的那种人。 而且他真的收获很大,他看到了刺客那决然华美的一刺,也看到了王离那悍勇的反击。 这两者都让他受益匪浅。 刹那间,他茅塞顿开,这才是真正战场上的武术,没有那些精细招式之间的斤斤计较、灵巧变化,只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杀气,杀气里有巨龙在咆哮。 李文硕尽可能的回忆着,长剑横在身前,默然不语,世界都在他眼前模糊。 今天下午,全军都在整备,赋闲的李文硕再次见到了沈万三这个小子,让他想不到的是,李天一跟他混到了一起。 虽然李文硕很不情愿,但是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决定吧,自己所做的,只是把剑教给他们,如何去做,用来做什么,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第388章 红翎急使 怀义城距离长安两百里,离帝都虽近,但远远比不上夜华这种上城,只有中城的规模。 城中店铺林立,路上行人匆匆,百姓生活安逸,平日里闲来无事,除了唠唠家常,大家也都是颇为无聊。 一大早,城中传来大公鸡嘹亮的啼鸣,守城的柳十七气恼的开了城门,骂骂咧咧的说道哪天一定要把这扰人清梦的大公鸡宰了吃了。 可是他连哪家的公鸡都不知道,只能坐在城门洞旁边的凉棚里,裹紧身上的棉袄,找了个避风的地方,任行人穿过城门或进或出。 他也不管,只是眯着眼睛继续打盹。 …… “前线大捷,阵斩五万!(吴启恩亲手写的军报,三万改成五万)” 粗犷的嗓音惊起了道路两旁密林里从北方飞来的候鸟,几十名着轻甲的骑兵排着整齐的队形,虽然疲惫,但依旧气态高昂,威风凛凛的奔驰在宽广的驿道上。 柳十七一怔,猛地睁开了眼睛,想着自己是在做什么梦。 可是定睛一看,只见数十名骑兵杀气腾腾的奔了过来,慌乱过后,手立刻就是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想着蛮人难不成都打到这里来了,爷们儿今儿个莫非要葬身于此? 可是随后,他看到了骑兵那熟悉的盔甲,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纹路,那是黎阳骑军的标志。 可最先入眼的,还是头顶那扎眼的红翎,他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是红翎急使。 上一次见到他们还是大梁城消息传过来的时候。 大捷? 什么地方大捷了? 自己不是在做梦? “前线大捷,阵斩五万!” 这下可算是听清楚了,柳十七连忙跳了起来,一脚踹开挡在城门前的行人,也不管对方其实就是县太爷的远房小侄子。 任红翎急使纵马踏过城门,一刻也不敢留。 前线大捷! 黎阳边防过两千里,国力强盛,俯瞰海内,现在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地方称之为前线? 答案不言而喻。 红翎急使也不掩饰,脸上带着喜色,即便风尘仆仆,口干舌燥,仍尽最大的力气把话喊了出去。 消息传开,不大的城中一下子炸开了锅。 男人奔走相告,女儿面带笑意,家中老卒以泪洗面,放声大笑。 就连平日里最苛刻的客栈老板,此刻也是拿出了珍藏的美酒。 所以背着一把铁剑的铁大就有了口福,喝了一口,眉头微皱,骂骂咧咧的说道比山中的猴儿酒差多了,但仍是拿着酒杯不撒手,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心中想的,除了城中飘火剑宗的大小姐,少有的浮现了李文硕的影子。 消息越过怀义城,穿过那乡间林立的小镇,踏过田野间那崎岖的小道,然后重新回到正途,踏入了那座雄城的门户。 依旧无人敢拦。 这是报捷报的红翎急使,别管你是勋贵还是平民百姓,挡在路前,被马撞死了也是白死。 骑兵纵马踏过长安城们,踏过西街胡同,踏过朱雀大道,一直进入宫门方才停歇下马,脸上激动之色仍是不减分毫。 信使灌了一大口凉水,脱下身上漆黑的铠甲,洗漱过后,换上金吾卫中最是绚丽的明光铠,风尘仆仆的就是前往朝中大殿。 在他进门的时候,消息就是已经传遍了长安城。 刘烨端坐在龙椅上,除了在容妃那里,最近他少有有笑脸的时候,可是现在,他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虽然听说了这个消息,但他还是等着信使亲口说出来。 信使在边军是个小卒,这辈子都没出过风华州,更别说见过皇帝,此刻走到这大明宫中,四下里皆是名震一方的大员,竟是也不觉得紧张。 又或者是太紧张了,他见到皇帝甚至都没有下跪。 但是没有人在乎,两百多号人盯着他,目不转睛,口干舌燥,像是在看一个没穿衣服的绝世美女。 “前线大捷,阵斩五万!” 他再次机械性的喊出这句话,嗓子有些沙哑,但心里仍是兴奋不止。 “好!” 刘烨起身,大声说了一个好字,然后群臣下拜,嘴中高喊着为陛下贺,为黎阳贺,空旷的大地上只留下尚在混沌中的信使一人站着,有些不知所措。 今日皇宫里大设宴席,长安取消宵禁,夜不闭市,无数人欢呼沸腾。 深夜。 御书房中。 “哈哈,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刘烨手里捧着捷报的文书,虽然喝了点儿酒,但眼中精光依旧摄人:“王离领军破敌,逍遥侯奋剑仙之勇,独闯敌营,摘敌将头颅,天机,你说说,若是我黎阳武将皆是这等勇士,一统天下又算的了什么。” 天机老人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一年的时间过去,他变得更加苍老,即便御书房里地龙烧的正旺,他手里依然抱着一个暖炉,耸塌下来的上眼皮几乎都要把眼睛盖住。 不过很稀奇的是,他却并没有像寻常老人那样,越活越昏聩,他的脑海里依然藏着无穷的智慧和数之不尽的秘密。 “王离大将军自然是常人比不了的,不过这逍遥侯,却也是有几分胆识。” 他评价的中肯,依他的年纪,到了哪里都要受无数的尊敬,即便是皇帝也拿他没辙,反正他都要死了。 刘烨也不在乎,轻声说道:“老先生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嗯,是有些话,只是我想说,陛下却未必想听。” “呵呵。”刘烨笑了一声,手按在龙首状的砚台上,压盖的宣纸被染黑,墨水顺着纸张表面的纹路不断浸透。 静静的看着墨水,微微眯眼,笑着说道:“不想听?朕不想的事情太多了,可最后还不是都干了。” 语气中透着丝丝的无奈,天机老人自然之道刘烨指的是什么,微微低头,表达了对眼前这位年轻君王的尊敬,轻声说道:“传说中,有种特殊的炼铁方法,把生铁冶炼七次,加入一些暂且不知道的材料,再熔铸百次,就可以练成一种名叫黑荆棘的金属,即便是玄彻境界的剑客,也很难切开。” 听的这话,刘烨眉头微皱,身后那名颇有些老迈的太监却是嗤之以鼻。 他是刘烨的贴身护卫,有着玄彻上境的实力,自打进入玄彻境界之后,眼中世间凡俗刀兵皆已成了累赘,即便是王离身上那套赫赫有名的痴虎神甲,他也认定挡不住他的掌力,更何况是那些蛮人。 “再坚固的盔甲也挡不住真正的玄彻境界高手。” 刘烨也是做出了这个判断。 天机老人点头表示赞同,却是笑着说道:“陛下,这盔甲或许对真正的顶尖高手无用,但是战场上决定胜负的,还是将士的冲锋啊。” 刘烨倒吸了一口冷气,神色陡然一紧,冷声说道:“你是说,蛮族已经掌握了这种技术。” “或许早就掌握了,一年前他们缺少精铁,可是大梁城一战,一切都已经不是问题,如今一年过去,怕是完整的黑荆棘骑军已经成型。” 刘烨冷哼一声,恼火至极,随即拂袖而去,留下同样颇为恼火的大太监,阴冷的瞥了天机老人一眼,便是急匆匆的追着刘烨的脚步离去了。 冷风从门中灌了进来,天机老人打了个哆嗦,可是脸上仍然只是笑。 费力的站起,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不一会儿,屋子里温纯的热气便是跑了个干干净净。 “下雪了。” 有白色的精灵从天空缓缓飘落。 第389章 寂寞是人心里最深的毒 风华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粘连,撤在屋上,地上,枯草上,就是这样。 这场雪来的突然,飘飘扬扬,不算很大,远不及多年前在雁门山中见到的那些鹅毛大雪。 寒风中,除了守夜的将士穿着一身棉袄,在寒风中抱着长戈瑟瑟发抖,其他人大多都躲在帐篷里温暖的被窝中。 夜色中一片宁静。 李文硕倒是没睡,不知何时,养成了熬夜的习惯,此时站在帐篷外面,身前是一大片的空地,手拎宝剑,尘一样的雪落到了他的肩上,然后簌簌坠下。 深吸了一口气,空中刮起无惮的风,喉咙里有些凉,手腕儿一抖,长剑开始舞动,在空中转过弯曲缭绕的弧度。 动作不快,像是一个初学武功不久的普通人。 没什么奇异之处。 李文硕只是想练剑,舒散一下筋骨,奈何大道至简,剑意精深,自有风雪汇聚剑尖,莹莹白雪,仿佛少女肌肤,神异无匹。 看着这一幕,他神情微怔,剑在空中骤然停住,劲气却是未止,到了地上,炸开白色的雪尘。 不知缘和,李文硕想到了草原上那个名为双岚的射箭少女,记忆中的容貌已经有些模糊,可是眼前的白雪就如她雪白的颈子,令人难以忘怀。 可是眼中看着,上面总是多了些森红的血迹。 他知道,那是自己心里的魔障,世上之恩,又有什么可以比得过一条命呢? 若是驱散魔障,无可否认,他的实力会飞速上升,甚至有机会去跨越那破军境界的门槛,可是他做不到,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很难。 而且他也不想驱散,这和他的道不同。 夜已深,人很累,活着累,练剑累,打仗更累。 可是还是得活着。 李文硕坐在雪地里,身前煨着暗淡的篝火,风雪中,长剑抱在怀里,轻贴在面颊上,冰凉冰凉的。 耳边传来巨龙的低吼,只有他一人能够听见,却也并不如何动作,有什么吃惊之色,这些年,他和这条龙魂已经很熟了。 就像当初青霜里的那女子之魂一样。 前者似母亲,护佑他安然长大,折断之后,剑魂寂灭,亦为他而死,所以他当初愤怒悲伤直欲上华山取林华性命。 今者则是一条喜爱风雪,好风月的冰龙,一到雪天,一遇钟灵毓秀的女子,都要欢呼雀跃。 还真是一把好色的剑啊。 李文硕想着,苦笑一声,真的想从这剑魂中听到那人叫自己的名字,那名字不叫李文硕,也不叫李博,而叫剑一。 可是再也听不到了。 夜色很困,如今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当年那个妹妹一样的小女孩儿早已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有没有转世投胎,或者依旧孤魂野鬼绕在剑旁。 他都不知道,甚至很少想起,只有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才会少有的触景生情。 他依旧是个孤独的剑客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中没有满足,反而尽是失落,因为得到了就是得到了,喜悦过后就是空虚。 剑客的一生该怎样度过? 既是孤独的,那么一生就当以宝剑作伴,一生或许爱过一个姑娘,但是别人说起来,也只言他是一个断了七情六欲的剑痴。 老了之后,倚在窗前,或者坐在酒馆儿中,听着江湖武人吹嘘那仿佛不相关的故事,有趣处肆意放声大笑,一仰头,大口灌下烈酒,目光迷离却依旧温柔缠绵。 他这样想着,感叹着,这多么豪迈,多么潇洒,多么的,孤独啊。 他依稀记得老黄当年曾经说过,他不会去找周冰筠,因为他是个刺客儿,刺客儿注定要在孤独中度过一生,不能有丝毫的软肋,如此才能无往不破。 老黄如今已经把周冰筠娶回了家,家里边儿来的信上说,嫂子已经怀有身孕,老头子说是个男娃,到了明年六月,自己怕不就要多一个大侄子。 周冰筠找到自己家里,说是想给两家定个娃娃亲,而罗九衣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她的想法总是让人难以揣度,可是李文硕却是每次都猜的清楚,不用费什么力气,觉得估摸着就是自己的闺女,该像自己一样。 有句话说得好,巾帼不让须眉不是? 刺客娶了老婆,于是排名从第十到了第六,可是在李文硕心中,最厉害的依然是以前那个第十的撑伞人,而不是现在这个第六的老黄。 倒不是说老黄不厉害,只是他自己都说过,不再孤独的刺客,早已死了一半,半只脚走进了自掘的坟墓里面。 他还是不懂爱情,什么是爱情,当初的思念如今已经平淡如水,一切的记忆想起来只是洒然一笑,这就是爱情? 但事实总是和话本里文人骚客酸溜溜的爱情故事不同,他的妻子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是什么官家小姐,是魔教教主。 他也不是什么流浪剑客,亦不是什么探花状元郎,而是名义上黎阳尊贵的侯爵。 这一些让他无从借鉴,就像他自己写的剑典写了一半,至今都没有续写下去一样。 思来想去,脑子里尽是罗九衣的音容笑貌,和自己那尚在襁褓中的女儿,所有的记忆聚在一起,又是那张冷着的脸,皱着眉头望着自己。 他连忙起身认错,虽然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随后他愣住,眼前篝火已灭。 焦黑的木柴上也落了一层白。 一瞬间,他理解了话本上那些文绉绉的情话。 说到底,为了你。 死也好,活也罢,我存在的意义,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 李文硕咧嘴大笑,眼角挂着两行清泪,眼中心里身上处处尽是思念。 碎牙重回剑鞘,他张开双臂,拥抱天空,夜空中无数精灵欢呼雀跃。 世界开始变得不一样。 这是天启三年的第一场雪,下了整整一夜,李文硕身旁跌落在地的种子发了芽,长出鲜嫩翠绿的叶子,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然后被李文硕蛮横的连根拔起,不管上面的泥土尘雪,塞进嘴里嚼的汁液四溅。 一夜,风雪中开悟,武榜第七八九十人中,第十的李文硕率先进入破军境界,年仅二十二岁。 第390章 风华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粘连,撤在屋上,地上,枯草上,就是这样。 这场雪来的突然,飘飘扬扬,不算很大,远不及多年前在雁门山中见到的那些鹅毛大雪。 寒风中,除了守夜的将士穿着一身棉袄,在寒风中抱着长戈瑟瑟发抖,其他人大多都躲在帐篷里温暖的被窝中。 夜色中一片宁静。 李文硕倒是没睡,不知何时,养成了熬夜的习惯,此时站在帐篷外面,身前是一大片的空地,手拎宝剑,尘一样的雪落到了他的肩上,然后簌簌坠下。 深吸了一口气,空中刮起无惮的风,喉咙里有些凉,手腕儿一抖,长剑开始舞动,在空中转过弯曲缭绕的弧度。 动作不快,像是一个初学武功不久的普通人。 没什么奇异之处。 李文硕只是想练剑,舒散一下筋骨,奈何大道至简,剑意精深,自有风雪汇聚剑尖,莹莹白雪,仿佛少女肌肤,神异无匹。 看着这一幕,他神情微怔,剑在空中骤然停住,劲气却是未止,到了地上,炸开白色的雪尘。 不知缘和,李文硕想到了草原上那个名为双岚的射箭少女,记忆中的容貌已经有些模糊,可是眼前的白雪就如她雪白的颈子,令人难以忘怀。 可是眼中看着,上面总是多了些森红的血迹。 他知道,那是自己心里的魔障,世上之恩,又有什么可以比得过一条命呢? 若是驱散魔障,无可否认,他的实力会飞速上升,甚至有机会去跨越那破军境界的门槛,可是他做不到,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很难。 而且他也不想驱散,这和他的道不同。 夜已深,人很累,活着累,练剑累,打仗更累。 可是还是得活着。 李文硕坐在雪地里,身前煨着暗淡的篝火,风雪中,长剑抱在怀里,轻贴在面颊上,冰凉冰凉的。 耳边传来巨龙的低吼,只有他一人能够听见,却也并不如何动作,有什么吃惊之色,这些年,他和这条龙魂已经很熟了。 就像当初青霜里的那女子之魂一样。 前者似母亲,护佑他安然长大,折断之后,剑魂寂灭,亦为他而死,所以他当初愤怒悲伤直欲上华山取林华性命。 今者则是一条喜爱风雪,好风月的冰龙,一到雪天,一遇钟灵毓秀的女子,都要欢呼雀跃。 还真是一把好色的剑啊。 李文硕想着,苦笑一声,真的想从这剑魂中听到那人叫自己的名字,那名字不叫李文硕,也不叫李博,而叫剑一。 可是再也听不到了。 夜色很困,如今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当年那个妹妹一样的小女孩儿早已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有没有转世投胎,或者依旧孤魂野鬼绕在剑旁。 他都不知道,甚至很少想起,只有在这寂静无人的夜里,才会少有的触景生情。 他依旧是个孤独的剑客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中没有满足,反而尽是失落,因为得到了就是得到了,喜悦过后就是空虚。 剑客的一生该怎样度过? 既是孤独的,那么一生就当以宝剑作伴,一生或许爱过一个姑娘,但是别人说起来,也只言他是一个断了七情六欲的剑痴。 老了之后,倚在窗前,或者坐在酒馆儿中,听着江湖武人吹嘘那仿佛不相关的故事,有趣处肆意放声大笑,一仰头,大口灌下烈酒,目光迷离却依旧温柔缠绵。 他这样想着,感叹着,这多么豪迈,多么潇洒,多么的,孤独啊。 他依稀记得老黄当年曾经说过,他不会去找周冰筠,因为他是个刺客儿,刺客儿注定要在孤独中度过一生,不能有丝毫的软肋,如此才能无往不破。 老黄如今已经把周冰筠娶回了家,家里边儿来的信上说,嫂子已经怀有身孕,老头子说是个男娃,到了明年六月,自己怕不就要多一个大侄子。 周冰筠找到自己家里,说是想给两家定个娃娃亲,而罗九衣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她的想法总是让人难以揣度,可是李文硕却是每次都猜的清楚,不用费什么力气,觉得估摸着就是自己的闺女,该像自己一样。 有句话说得好,巾帼不让须眉不是? 刺客娶了老婆,于是排名从第十到了第六,可是在李文硕心中,最厉害的依然是以前那个第十的撑伞人,而不是现在这个第六的老黄。 倒不是说老黄不厉害,只是他自己都说过,不再孤独的刺客,早已死了一半,半只脚走进了自掘的坟墓里面。 他还是不懂爱情,什么是爱情,当初的思念如今已经平淡如水,一切的记忆想起来只是洒然一笑,这就是爱情? 但事实总是和话本里文人骚客酸溜溜的爱情故事不同,他的妻子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是什么官家小姐,是魔教教主。 他也不是什么流浪剑客,亦不是什么探花状元郎,而是名义上黎阳尊贵的侯爵。 这一些让他无从借鉴,就像他自己写的剑典写了一半,至今都没有续写下去一样。 思来想去,脑子里尽是罗九衣的音容笑貌,和自己那尚在襁褓中的女儿,所有的记忆聚在一起,又是那张冷着的脸,皱着眉头望着自己。 他连忙起身认错,虽然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随后他愣住,眼前篝火已灭。 焦黑的木柴上也落了一层白。 一瞬间,他理解了话本上那些文绉绉的情话。 说到底,为了你。 死也好,活也罢,我存在的意义,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 李文硕咧嘴大笑,眼角挂着两行清泪,眼中心里身上处处尽是思念。 碎牙重回剑鞘,他张开双臂,拥抱天空,夜空中无数精灵欢呼雀跃。 世界开始变得不一样。 这是天启三年的第一场雪,下了整整一夜,李文硕身旁跌落在地的种子发了芽,长出鲜嫩翠绿的叶子,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然后被李文硕蛮横的连根拔起,不管上面的泥土尘雪,塞进嘴里嚼的汁液四溅。 一夜,风雪中开悟,武榜第七八九十人中,第十的李文硕率先进入破军境界,年仅二十二岁。 第391章 任重而道远 破军境界,真正脱离自身内力和真气的限制,掌控天地元气为己用。 李文硕一位自己曾经见识过破军境界的力量,可是知道真正到了这一境界,他才知道这种力量的可怕。 他当初可以跨着境界,以显锋之境诛杀玄彻初境的高手,可是以玄彻巅峰去迎击破军境界,却是很难做到。 几乎说是不可能。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境界,破军十分玄奥,当真可以一剑之间,摧城斩岳。 就是这个境界,维持着如今江湖武林的平衡,让那么多天纵奇才,譬如百里朝华,譬如王离,又比如乌颜古,让他们明明有着能力,却迟迟不愿意踏入。 可是李文硕如今踏入了破军境界,极为蛮横,突然,不讲道理。 他打破了那丝微妙的平衡。 如果不破境,就算是王离,他也自信不是他的对手,境界之间的差距以技巧难以弥补。 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将有无数高手被逼破境,多年来久未在江湖现身的破军高手,将如雨后春笋般鱼贯而出。 到那个时候,或许连战争的方式都将迎来改变。 所以,当王离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眼中没有半点喜悦,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李文硕仍然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无尽的担忧。 他也不傻,本就有这方面的考虑,此刻更是一下明白,禁不住有些惊恐,他现在甚至就有种想法,直接到敌军大营去杀死乌颜古。 这种想法愈演愈烈,几乎压抑不住。 如果不是考虑到那个已经与自己割袍断义,却仍把自己当作朋友,说要杀了自己的金帐王庭国师,他几乎已经动身。 看着眼前四处走动,井然有序,却依然有说有笑,对自己投来敬畏目光的将士,霎时间,李文硕脸色变得雪白。 若是双方真的有很多破军高手,那么眼前的这些人就会成为一种无端的牺牲品,往日间栩栩如生的面庞,粗犷豪迈的汉子将会变成牺牲名单上一些毫无关系的数字。 战争很难会再是将士之间简单的拼杀,亦或是战场上的刀兵与火,而是真正高手面对敌我双方将领的无止境刺杀。 这种刺杀几乎无法阻止,被刺杀者必死无疑,只因为杀人的那人他是破军境界。 他可以没日没夜的杀人,真正做到在战场上以一敌万,面对战马冲锋,依然稳定犹如海中礁石。 李文硕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力量,若是真的把自己扔到战场上,战场上将满是鲜血,敌军需把所有高手尽皆损耗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才有着那么一丝杀死他的可能。 然而这也只是可能。 就算这丝可能成真,战争的胜利也将注定,黎阳的高手肆无忌惮的在阵中冲杀,再坚固的军阵也无法挡住,那么,胜利已定。 战争的方式多种多样。 靠的将不是将士的勇武,而是顶尖武士之间的比拼,否则的话,这些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被称作人的杀人机器将会肆无忌惮的向世人昭示他的恐怖。 这天,天色不好不坏,太阳惨白的挂在半空,没有一丝的温度,寒风呼呼地挂着,顺着衣服的缝隙,直往人的脖子里钻。 入眼尽是一片惨白,看久了眼睛一片生疼。 可是守卫的将士依旧不敢大意,出营的斥候有一队没有回来,如果晚上还没有回来的话,估计就是葬身在了这片白茫茫的世界中了。 打着旋的风儿扬起了地上的积雪,空气中传来时高时低的沙沙声。 白色的大陆上出现了一个黑点儿,十分显眼,那人佝偻着身子,在雪地上一瘸一拐的走着,身形低垂,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倒下。 但是却成功激起了守卫将士们的警惕,因为那人腰间别着一把刀,背上负着一柄剑,虽是个中原人,但看起来颇为怪异。 奇怪的人最好不要去招惹。 这是边荒之地常年来流传开来的经验,以无数鲜血去验证过。 守卫的将士也不想去惹,可是没有办法,那人迎面走来,离着大营大概两三百步的距离,停了下来,直起身子,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尚有些残缺的营地。 只是看了一眼,守卫的将官便是觉得眼前的这人必是从地狱中爬出的魔鬼,心上一片冰寒,脸色发白的厉害。 将士挽起了弓箭,瞄准了他,决定他只要再往前走一步,自己就会射死他。 这时那人吸了口气,高声喊道:“原大梁城破阵使,杨青将军座下独孤仇是也,今日来大营报道!” 听的这话,营地里将士面面相觑,随后城门大开,无数披甲将士持铁戈战刀鱼贯而出,迅速的赶到了独孤仇身前,将他团团围住。 独孤仇肚子咕咕的叫着,长出了一口气,张开双臂,任尚在警惕的士卒解下他腰间的刀和背上的剑,手脚皆被锁上镣铐,押回军营。 这件事情传的很快,军队的办事效率也很快,不像中央府城那般拖沓,仅仅一个时辰,便是证实了他的身份。 身份确认后,他虽被撤下了镣铐,却仍被软禁在一座枯黄脏乱的帐篷里,和一堆的杂物住在一起,外边守着一个将士,不允许他出营。 他也不在意,因为他也不想出去,五天没有合眼,一路上只靠着积雪饱腹,硬生生又是让他在茫茫荒原上找到了这座大营。 他吃过东西之后,便是倒头睡下了。 这一睡便是三天三夜,醒来的时候,一番洗漱,重振精神,又是一个潇洒的青年剑客,稳重的军中猛将。 吴启恩亲自来大帐中见了他,与他交谈,不久,便是从帐中踏出,目光沉重阴郁,显得有些不高兴。 而王离也派人过来,倒是没说什么话,只交还了他的佩刀和剑,他恭声致谢,随后踏出大帐。 李文硕在帐子外面等他。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李文硕瞥了一眼,看见了肩膀上露出来的剑柄,脸上带着由衷的笑意,近日阴郁一消而散,打趣道:“呦,什么时候把剑拿回来的。” “前一阵子。” “干得不错。” “你也不错。” “走,睡了三天,肚子饿了吧,带你去吃点儿东西。” 独孤仇轻轻点头,跟在李文硕的后面,眸光中闪过一丝惊异,他似是发现了什么,但是没有说话,别人变强,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两人来到了李文硕的帐篷,刚刚落座,便是有人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摆在桌子上。 独孤仇确实很饿,不过他目光扫过桌子的时候,还是一怔,上次见面的时候,他们吃的好香就是这些东西,只不过白面馒头换成了粗粮大饼。 稀饭还是稀饭,咸菜还是咸菜。 “有心了。” “那可是,这咸菜还是我从大梁城带回来的,尝一尝,味道熟不熟悉?” 听的这话,独孤仇刚刚探出的筷子一顿,停在空中。 “怎么,心里还想着大梁城,放心吧,我去过一次,暂时城中百姓还都安好,只是将士们都牺牲了。” 独孤仇明显松了口气,夹了根咸菜放到嘴里,嚼了嚼,一口温热的稀饭送下肚,润了润干枯的嗓子,浑身都变得舒坦了开来。 这才出声:“将士们保家卫国,城破身死,自是理所当然,不过,人死道未消,责任就落在了活着的人身上。” 李文硕点头,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稀饭,还有身前那一碟咸菜条,叹息说道:“任重而道远啊。” 第392章 破军 此情此路,任确实重,道也确实远。 风雪中,南方的援军并没有如期到来,将士们苦等而来的,是敌人南进的骑兵和步卒,人数绝对要在十万以上,乌颜古亲自领军。 王离当即下令全军撤退两百里,以此避战,不过这样的话,六百里平原已经有三百里落在敌人的手上,再后面,就是冀北城,风华州北郡的门户。 身后就是家中父老,军中气氛虽然沉闷压抑,但已无一人愿退一步,人人枕戈待旦,终日里给战马喂养豆料,给腰间长刀上油擦拭。 就这样,时间又是过了七天,等敌人的阵势都已经铺开的时候,南方的大军到来了。 那同样是一支十万人的队伍,领军的有三人。 俗话说得好,朝中无二君,军中无俩帅。 可是这支军队中说话算数的有三人。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是三只队伍,从南方来的六万人,领军的是齐王刘茂,身边跟着那位黑衣的侍卫,那位被刘茂都恭敬称为宋叔的人物。 剩下两支,一支三万人,来自西疆边境,领军的是望月族的一名男子,浓眉大眼,额头眉心处有着一颗美人痣,背负长弓,英姿飒爽,只可惜是名男子。 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李文硕下意识想到了木兰替父从军的戏码,只可惜,他也清楚,那些只是戏码,只有在军营里生活过的人才知道,女子扮成男子混入军营而不被发现,那得多丑啊。 而另一支队伍人数最少,只有一万人,来自距此最近的虎牢关,是和大梁城地位相称的边军重地,所迎击的蛮人也少,所以负担没有那么重,守城之余,甚至还有机会派出援军。 而且这一万人都是骑兵。 领军的是大梁城守将刘一手的副将,名叫丑奴,无论何时,看着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传闻就是靠着一身勇武行事,倒也是有着显锋上境的实力。 不过真正让李文硕感到诧异的,还是丑奴身旁的一名侍卫,也是位老熟人,令狐山客,当年劫道的那位义士,如今依然手持两杆大铜锤,怒目圆睁,看着比主将还要骇人。 他约摸着是没有看见李文硕,对了除了自家队伍的人,皆是没有抱什么好感,不过李文硕也不打算过去叙旧,毕竟两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集。 三支队伍汇入大营,尚在施工的营地瞬间便是开始扩建,领军的权力全部交到了王离的手里,即便是辈分尚还在刘烨之上,黎阳手握实权的藩王刘茂也是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意见。 但是李文硕很担心,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王离了,虽然这位主将以前也经常很久不在军中亮相,但是从没这么久过。 他还记得战场上那声势惊人的一幕,那个仅一招就死在王离大戟之下的蛮族刺客很强,是真正顶尖的高手,受了那样一击,王离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李文硕希望是自己多虑了,黎阳这边背靠冀北城,无数商队通过冀北城,从东南西北,各个州郡运来了大量的物资,价格低到惊人,沈万三这个小家伙终于一点儿赚头都没有了。 倒不是说黎阳的商贾突然开窍,真正给边军输送物资的,除了少数胸怀大义之辈,剩下的,几乎全是风华州当地的百姓。 没有办法,身在边疆重地,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成年男子在军中服役。 仅仅是大梁城一战,数万将士身死,风华州便是不知有多少百姓家中身披缟素,以泪洗面。 这是十世也难化解的仇恨。 但是沈万三这个小家伙现在已经赚了不少的钱,成了李文硕的债主,虽然李文硕并不打算还钱,但仍然看着就让人心烦,想着当初为什么要冒着受伤的危险救这么一个家伙。 说到受伤,他再次想到了黑森林中,所遇到的那个名叫楚河的武林大盟盟主,即便自己现在到了破军境界,仍没有必然战胜那人的把握。 对方并不像那种在乎武林大盟未来的人物,虽然这些年来做了很多事情,但实际上,对于武林大盟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帮助。 百十个江湖势力聚集起来,依然比不了朝廷,依旧各怀鬼胎,一盘散沙,如今,甚至还招惹到了朝廷的注意。 就算是五大宗门,这个时候也该收敛了,可是据世花花给他写的信中来看,对方竟是毫不在意,依然该干什么干什么,暗地里竟然有着聚拢军队的企图。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文硕这样想着,估摸着等边疆的战事一平定,大军北归,估摸着和这武林大盟稍微相关联的势力都将从世上除名。 但这也是想想,谁知道这场大仗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呢? 最起码现在两军仅仅相隔五里,两军不断增兵,加起来一共囤积了接近三十万人。 一边野心颇大,想攻破中原,直取长安,按照此时长安城里义愤填膺读书人的话来说,那就是也不怕撑破了肚皮。 另一边也是气势汹汹,人人都决定开始拼命,势要把蛮族大军阻隔在冀北城外,根据李文硕来看,黎阳这些雄心勃勃的将领,甚至还有着一路打回大梁城的打算。 这想法不错,李文硕也有,只是他也同样感受到了威胁。 这一天天色暗沉,黑云堆成了一整片,象一块厚铁,渐渐往地面上沉,似乎已经盖到了枯树的树梢上。 啪嗒一声,树枝应声而断。 一道蓝色的闪电划破了暗沉的空气,那颗形貌不错,砍柴的黎阳士兵觉得砍之作柴实在可惜的枯树便是燃起了熊熊的火。 啪嗒啪嗒…… 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泥水飞溅。 砸在身上,冰冷刺骨。 风华州的冬天少有下这么大的雨,这雨仅在战场上,身后冀北城虽然同样阴云密布,但是却滴雨未落。 李文硕抬着头,看得清楚,黑云中一条墨色的蛇在翻腾。 那不是真正的蛇,而是暴虐的天地元气所化成的具象,但即便是具象,也只有这一境界的人看得见。 甚至那雷也不是真正的雷。 宋叔坐在高高的木架子上,在李文硕身边,微微运功,落在头顶的雨滴便在头顶消失,化作某些蓝色的星星点点,同样也只有这一境界的人能够看到。 “要变天了。” 此话刚过,身后便是传来一阵惊天的气势,那气势有两道,截然不同,一道是画戟王离,他入破军,不出意料,另一人则是一平日里籍籍无名的将士,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而对面同样也是,气势恢宏,雷声不断,只有一人,是乌颜古,可同样不可小觑,因为传闻中,草原九大部落的大祭司,皆是有着破军境界的恐怖实力。 虽然不知道在这些年的征战中死了几人。 宋叔咧嘴笑了起来,身子有些发抖,不过李文硕还是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某种惊恐:“人人向长生,天阻也无用,都是一群疯子啊。” 李文硕微微皱眉,不知他知道什么,只知道这个不知来历的男子口风很严,就算自己如何逼问,估摸着都不会告诉自己。 所以他转过身,不再理会他的风言风语,脚尖轻点座下木墩,遂乘风而起,朝着头顶乌云一剑斩出,漫天雨幕静了一瞬,一切便是照常继续,没有什么拨云见日的开天之势。 只是无数士卒看着,黑云中隐约有一长条状气柱在那绝世剑气之下化作两截,连带着落在地上的雨点都变得无力了几分。 第393章 世外桃源 中州有个地方,名叫灵秀山,山峰奇险,无登山之道,如利剑直插天穹,周围几里地也尽是嶙峋怪石,即便有着不错的轻功,也是极难登顶。 山脚下有一片青涩的桃林,桃林尽头有一汩汩流淌的石泉,泉水旁边,便是陡峭的山壁,上有一方可通人的裂缝,隐蔽至极。 李绝仙捡起了脚下的一块儿鹅卵石,眼睛微眯,石头上碧绿的青苔转瞬间烟消云散化作一缕青烟直上高空,石头上隐约透着一股淡淡的乌金色。 石中沉金,自然不是什么真正的金子,而是紫铜矿,不过这东西无论怎么敲打,始终都是方方正正的,除非是炼丹用的废料。 这是以前一个当道士的朋友告诉他的。 学宫里的人还是没变啊,李绝仙这么想着,迈步向前踏出,即将去往这他前世今生都从未踏入,世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 就像是李家庄子的庄户去逛邻家的院子,顺便问候一下今天吃了什么一样,心情闲适,迈步就是走了进去。 最初,裂缝十分狭窄,只容一人通过,又走了几十步。突然变得开阔明亮了。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平坦宽广的土地,一排排整齐的房舍,还有肥沃的田地,美丽的池塘,有桑树、竹林,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这里四季如春,田野间,来来往往的是耕种的人群,男女的穿着打扮皆是一身素色的麻衣,无论老人还是小孩儿,脸上带着笑意。 李绝仙并无意外,他知道这里虽像桃花源,却并不是真正传说中的仙境,只是那群渴望长生不死的傻子所创造出来的一片虚假乐土。 李绝仙一身极素的白衣,那是一件儒袍,不是如今黎阳所流行的样式,看着有些怪异。 他的背上背着一黑色的巨刃,陨铁打造,看起来杀气腾腾,凶悍至极。 可是当这些淳朴的山中子民看到他的时候,却是没有一个害怕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无论是做饭的种田的还是唱曲儿的,都是纷纷来到李绝仙面前,聚在一起,然后恭敬跪下。 对他们来说,无论是谁,有资格进出那狭窄裂缝的,只有仙人,山上生活着很多仙人,保佑着他们衣食无忧,需要他们世代供奉。 不过很可惜,他们今日看错了,眼前这位不是什么他们平日里供奉的仙人,而是一位来寻个究竟的。 李绝仙没有理会他们,对他来说,这些人和地上的杂草并无什么两样,生活安逸,甚至还不如外面的杂草坚韧。 于是他就直直的走了过去,抬脚踩在一个人的头顶,然后踏上他的后背,走上了一条几百人组成的人桥。 对于学宫,他知道的也不甚多。 只知道这个神秘的地方,早在黎阳之前,早在前唐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历史不下千年之久,里面聚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疯子。 李绝仙继续走向这世外桃源的深处,田野,房舍渐渐在眼中消失,面前一片平坦,空空如也。 身后杂草们目光热切,却是不约而同的停在了山村尽头那枯井前十丈的地方,神色恭敬,不敢向前一步。 李文硕转身走到井前,神色冷漠的顺着井口向下望去,里面是清澈的井水,然后他一步迈出,踏上井沿,然后纵身跳了进去。 在山民看不到的地方,他踏入了井壁上深邃的石洞,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什么都看不到。 可是他的识海中念力精深如海,即便闭着眼睛,周围的一切也尽在掌握。 避开阴冷潮湿的岩石,看不见的角落里,不知是什么东西缓缓爬过,同样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道路开始向上。 李绝仙没有犹豫,步子没停,走的不快,如常人闲庭信步,同时心中开始默默数数,数到一千之时,他睁开了眼睛,前面出现了几抹淡淡的光。 想也没想,他大踏步走了过去,这是一山间平台,地方不大,方圆只有三四十丈,上面绿草如茵,一览无余,和他推演中的地方完全不同。 于是他眉头紧皱。 一个身着古衣的瞎眼老者摸着岩壁走了过来,在身前两丈处停下,笑着说道:“外面来的客人,欢迎来到第一重天,我是这里的守门人。” 李绝仙打量了他两眼,一个守门人,虽其貌不扬,却有着玄彻大圆满的实力,若是放到外界,定是能掀起一方动荡的大人物。 “第一重天,意思是说这种地方有三十三重了?” 老者点头,笑而不语。 李绝仙一声冷哼:“装神弄鬼。” 大踏步迈出,没有看老者一眼,便是从其身边经过。 随即老者脸上笑容僵住,怔在原地,脸色变得愈加苍白,最后张嘴吐出一丝冰屑,便是没了声息,化作一尊冰雕,静静地立在这山崖突出的石坪上。 李绝仙向前走了几步,眸子盯着山壁,果然,在两株老槐树的拱卫下,那里还有一到石缝,只不过和入山时的石缝相比,颇为宽广,即便是称之为山洞也不为过。 李绝仙走了进去。 不出所料,石缝的尽头又是一绝壁,上面有三两下棋童子,围着一盘棋争吵不休,见有人来,也毫不理会。 李绝仙瞥了那棋盘一眼,不管如何,随意捏起一子就是找着一个空子的地方放了上去。 “怎么能这么下!” “是啊,你个蠢夫!” “那里没有气!” 方才还眉清目秀的童子现如今面目狰狞,愤怒至极,扬言要把李绝仙抽筋拔骨,态度极为认真。 还有一名童子伸手去够那棋盘上的旗子,想把这乱了棋谱的一子除去,可是穆然发现,那旗子已经深深的陷在了石头所制的棋盘上。 不禁更为恼怒,张牙舞爪的朝着李绝仙冲了过来,然而他的脑袋只到李绝仙腰间,挥舞的拳头软弱无力,别说金刚不坏身,就是山下的老农他们都打不死。 但是李绝仙还是没有让对方碰到自己,在那小拳头离自己三尺远的时候,童子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身上满是白色的霜雪。 见到这一幕,旁边的两名童子略微有些惊愕,随后,其中一人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另外一人不住摇头叹息。 “宋谷子这个家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忘了今日用的是童子之体,这下好了,肉身寂灭,不知修养多少天才能恢复。” 说着,那童子转身饶有兴味的看了一眼李绝仙,笑道:“如此强盛的寒术,倒也是不一般,你是何人?” 李绝仙没有兴趣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听着童子刚才的话,又是看了一眼眼前这尊冰象,冷声说道:“既是寂灭,那么无论肉体还是神魂,都已寂灭。” “哈哈,你当然不知道。”旁边那个捧腹大笑的童子终于停止了嘲笑,说道:“你是外来凡夫,如何懂得仙家奥妙,不过是一童子之躯,宋谷子那人虽蠢笨,不过神魂却是……” 说到这里,那童子忽然顿住,看着身旁那一动不动的冰像,宋谷子雪白的瞳孔中满是疑惑和不解。 两个童子皆是发现了什么,脑子里轰然一响,双双打了一个冷战,全身上下都冒出了一粒一粒鸡皮疙瘩。 转头再看向这面无表情的年轻人,无论心中眼中,都升起了一股极大的恐惧。 第394章 天人 这恐惧源自生死。 死亡不是一件小事,在他们眼中,死亡就是世间最大的恐惧,让他们难以接受。 “你……你究竟是谁?” 第一个开口的童子再次问到这个问题,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李绝仙没有答话,又是看了一眼那盘棋,他也下棋,知道自己先前落子的无理,但是他不在乎,棋盘上的规则是人制定的,而他向来是制定规则的那个人。 两百年前棋圣林峰与佛家圣童子的棋谱,他下棋不多,这局棋却是推演过几次,颇有兴趣。 “你是圣童子还是林峰?” 李绝仙没来由的问出这话。 身前那名分明看着只有七八岁的童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说道:“你一定是山里的人对不对,你是十七还是孙老狗?” 看来是林峰了,佛家大德不会这般话多,而且据佛经记载,圣童子确实在两百年前就圆寂了。 李绝仙这样想着,伸手拂过棋盘,上面百十个黑白棋子便是化为空中的粉尘。 于是两个童子更加恐惧,大笑的那人后退一步,躲在林峰身后,浑身都在颤抖。 “李绝仙,好久不见。” 山崖的裂缝里面有声音传来,李绝仙转身看去,只见一浑身着白衣,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出来,气态雄浑,实力不可小觑,就是感觉有一丝怪异。 李绝仙也说不出哪里怪异,但是无处不透着怪异,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从来没见过这名老者。 “我没有见过你。” “不,见过的,我们还打过一架。” “楚河?” “嗯,你终于记起来了。”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不,我不长这个样子,一切外在都是虚假的载体,终会有朽烂的一天,我们所追求的事物,所最为鄙弃的就是这具肉身,可奈何怎么也离不了。” 李绝仙没再看这位自称楚河的男子,反而转过头看着楚河背后的石洞,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怎么,你不应该在三十三重天上吗?” “呵呵,天有三十三重,哪一重又有什么区别,都是神仙之地。” “狗屁的神仙。” “呵呵。” 楚河没有说话,转头看着两个童子,脸色逐渐变得阴冷起来,沉声说道:“两百年了,你们还在纠结这局棋,如今,宋老鬼已经死了,你们还没有明悟吗?” 两个童子倒是对楚河毫不畏惧,冷哼一声,前面那人盘膝坐在地上,说道:“我除了这条命,今生唯一在乎的东西就是这盘棋,一旦有一天我以棋入天道,你们这些凡夫,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楚河一拂袖,揪着二人的领子就是提着他们来到了崖边。 “楚河,你个小辈,要干些什么!” “让你们清醒一下。” 随着咒骂声消散在山风之中,楚河脸上的嫌恶之色也是渐渐消失,转头看向李绝仙,笑着说道:“让你见笑了。” 李绝仙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可是却发现,这学宫里的人,似乎都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是仙人,生活在三十三重天。 可是他们眼中的仙人只有自己,除却自己,一切其他人皆为凡夫。 “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找一个人。” “我想这个人不是我。” 李绝仙点了点头,说道:“我听一个算命的说,上官羽走后,世间第二人就在学宫之中,那人是谁,告诉我。” 李绝仙注意到,当他提到上官羽三个字的时候,眼前这个老迈无比的楚河神色有着细微的变化,但是他没有问,走了的人已经走了,即便有着再惊人的往事也没有意义。 这石坪处在山崖之上,是个大风口,正对着百地石室的下关。 劲风阵阵,呼啸而来,如钱塘怒潮,地动天摇。 而石坪上的两个人,此时相对而站,飓风却连他们的衣角儿都没有吹起。 楚河哀叹一声,赞叹的说道:“连西淮子的事情都能被世人算到,可真是让人吃惊,说的不错,那人境界通天,在我等看来,和上官羽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 “你的修为也不差。” “呵呵,老夫资质有限,当年巅峰之时也就玄彻上境,再难寸进,哪里来的破军修为。” “所以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一具破军境界高手的尸体?”李绝仙很聪明,只听了几句话,他就把整件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听着李绝仙的问话,楚河笑而不答,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告诉别人也是无关紧要,再说他也不在乎。 他起身,走进了那漆黑的石缝,和李绝仙先前走得那条石缝的阴冷潮湿不同,这石缝两边顶上,整整齐齐的镶嵌着莹白色的夜光珠,拳头大小,一眼望不到尽头。 李绝仙看着,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学宫存在至少千年之久,能收集到这些俗世宝物,虽然惊人,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这个过程中,李绝仙跟着走过了很多层石坪,他数了一下,一直到第十七层才停了下来。 眼前的石坪方圆足有上百丈,上面寒风像一把锋利的剑在夜空里飞舞,吹打着石壁,发出尖利的啸声,地面上覆着一层坚冰,前面是一座水晶的宫殿。 隐约可以见到一尊白须白眉,肌肤却如婴儿般的老者闭目盘坐其中,神情严肃,不怒而威。 李绝仙皱了皱眉头,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绝不简单,可是他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威胁,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块儿无知无觉的石头。 “死了?” “如你所见。” “什么时候死的。” “两年前。” “真没意思。” 李绝仙冷哼一声,向前走了两步,却是在那水晶宫钱停下,没有动用识念,只是问道:“这人生前到了什么境界。” “西淮子生前精神气魄皆以高至绝颠,早已踏入了传说中的天人境界,无论岁月如何变化,他依然容颜永驻,力量不减,我们本以为这就是长生,可是没想到,仅在世间苟延残喘了一百五十六年,他就离开了。” 石坪上还有三人,一名是一老者,也是颇为奇怪,闭着眼睛,躺在一斜立起来的水晶棺里,仿佛已经死去,可是方才正是他在说话。 实际上,在李绝仙的感知下,他气息微弱,看起来确实也快死了。 至于另外两人,恭恭敬敬的站在棺材两侧,一身打扮类似于在武林大盟中的白衣菩萨,境界上却是扎扎实实的破军初境。 “阁下怎么称呼?” “老夫复姓东方,单名一个杰字。” “上一任昆仑掌教?” 老者没有发声,亦是默认,李绝仙却是有些吃惊,这一位他虽没有见过,却是听说过,在他还是白马寺一个小沙弥的时候,这一位就是已经名震江湖,近乎无敌。 那个时候,上官羽也还声名不显。 后来传闻他远赴西域,一走就是十年,没有丝毫音讯,世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物,竟是也加入到了学宫之中。 虽然在他看来,即便是全盛时期的东方杰也至多是破军上境,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谁又知道,这学宫之中还有多少高手。 至于这西淮子,天人境,到底是怎么修炼的? 人非完人,即便是他,也只是在肉身和武道两个境界达到天冲境,而他的识念虽然也很强,但是却达不到天冲境。 更别说那需要时间积淀,根本从来都没有修炼过的先天一气了。 而世间竟然真的有这样一人,竟然还在世间声名不显,既然如此辛苦追寻天道,那么如今为何又要入世,踏入到那他们视之如烂草堆的凡俗世界。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第395章 风暴 这个问题李绝仙没兴趣问,相信对方也没兴趣答。 李绝仙走到悬崖边上,对他来说,肩上无挑无责,孤身一人,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东西。 世界突然间又变得无趣了许多。 “要不要加入我们。” 身后东方杰依旧如死人一般一动不动,楚河却是目光炯炯的发出了自己的邀请。 李绝仙没有答话,微微低头,只见悬崖峭壁,似犬牙交错,深不见底,山如利剑,直指苍穹。 呼呼北风,如脱缰野马。 他吸了一口气,胸腹间一阵冰凉,嗤笑一声,然后一步迈了出去,如山壁上剥落的一块儿碎石。 “果然不愧是白莲僧人,哦,不对,如今是李绝仙了,他对天道的感悟,绝对在我等之上。” 楚河看着空空如也的石坪,由衷赞叹,东方杰没有说话,仿佛真的死了,但是他身边两个白衣菩萨依旧恭恭敬敬,几乎伏在了地面上。 李绝仙没有动用任何轻身的功法,凭借他对天地元气的感悟,只需张开双臂,自然有风将他托起,犹如一只大鸟,在空中滑翔,缓缓落到地面的林子里。 …… 想象中无休无止的刺杀并没有到来,对于这场战争,双方的破军境强者纷纷沉寂,仿佛前两天那声势惊人的破境是假的一样。 但是别人不说,李文硕也看得出,双方都在等待,只要有一方有动手的迹象,这场战争就会真正的开始。 所以,这些天,两军虽然骑兵斥候摩擦不断,但是真正的大规模的战争,却是仍在酝酿,尚还没有爆发。 这天,将士们躲在了木城楼的后面,加注了大量的石头,木城楼此刻就像一座简易的城池。 这天早上,风华州北地一年一度的沙暴开始了。 直刮了一上午的狂风,现在还在施展着它的力量,一股枯黄色的风暴旋成一道气柱,接连天地,直径数十丈,之间传来了隆隆的雷鸣。 沙暴遮天蔽日,虽是正午时分,天色依然是暗沉无比,将士们都躲在避风的地方,即便昨晚已经用巨石加固,仍有不少帐篷被狂风带上了天。 没有人抱怨,因为一张嘴,就要灌上一大口沙子,苦涩难受恐惧种种情绪加身,让人心惊胆战。 幸好这沙暴只是在肉眼可见的远方肆虐,否则的话,如果席卷过来,无论是哪一方都要损失惨重。 李文硕立在两丈高的简易的城墙上,皱着眉头,风暴中心天地元气肆虐,狂乱至极,相信即便是玄彻境界的宗师高手,卷入其中,也是凶多吉少。 他不认为玄彻大圆满以下的护体罡气可以挡住这混乱的元气风暴。 若是真的席卷过来,凭借着军营之中的几位破军对天地元气的掌控,联起手来,或许可以让这风暴慢慢减弱,甚至逐渐消散。 可是现在,他站在这里,看着那在远方大地上看似缓慢移动实则速度奇快的风暴,内心深处只是感觉到了无限的震撼。 双方皆是一片沉寂,李文硕也是终于明白,为何大梁城后面会有这六百里的荒原了。 风暴虽然实际上直接席卷的范围并不大,但是每年一次,不知从何处带来的风沙却是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几十年过去,地面都要增高一尺。 李文硕终于见到王离了,那个男人穿着黑色不出彩的常服,站在李文硕的旁边,将士们都在避风,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即便注意到,相信也不会上来打扰。 “大将军近来可好?” 听着这话,王离一笑,双臂按在城楼上,一双眼睛看着沙风暴,似乎有些出神。 “我一生纵横在战场上,遇到过无数次的刺杀,像这样的高手也遇到过几次,不过却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不说别的,就是那剑上的毒就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李文硕站在一旁,拍了句天佑将军的马屁,又说了些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鬼话,见王离没有说话,也就安静下来,跟着看那风暴,怔怔出神。 不知不觉间,这看似威势隆隆,足以毁天灭地的天地异象,似乎连伤到他都做不到了。 风势在减小,估摸着再等一个时辰,就可以停下来。 “这世界很大。” 王离突然说道。 李文硕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他几年间游历江湖,虽说看起来大江南北去了个遍,但是实际上,真正踏足的地方却是不多。 就是蛮族生活的草原,也是纵深广阔,不下几万里,在北面,甚至还有传说中半年白昼,百年黑夜的万里冰原。 “记得那一年,如今的皇帝还小,文帝派遣船队,去征伐西边的天拓海,十只百丈铁楼船,放在大海上那是无敌的力量,没有人以为会输,因为中原在西边只有一望无际的天拓海,除了零星的海盗,那里没有任何的敌人。” 李文硕没见过大海,此刻听到,也是比较感兴趣,说道:“我在宛州的庄子离天拓海记得只有不到一千里地,本想抽个时间,去见识一下那里的风景,可是最后一拖再拖,到现在都没有去成。” 王离笑了一笑,说道:“大海不过就是一汪大一点儿的水,多看两眼就是腻了,本来还想去那里吃点儿当地美食,谁知我一吃那些海中事物,就起了一身的红点子,那一趟游行,着实不让人高兴。” 听的这话,李文硕忽觉得有些怪异,王离给他的印象向来是一个强大无敌的将领,从来不会在任何人的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可是如今。 不过想想也罢,虽说是军神,但毕竟不是铁人一个,就算是身体不会累,心也会累的。 “等打完仗,我也要去见识一下大海,希望不要像将军一样,吃了海边儿的东西满身长红点子。” 两人相视一眼,放声大笑。 过了一会儿,风沙已经变成了远方的一个影子,王离继续说道:“那趟出征,船队用了三年的时间才回来,那时候,十艘楼船只剩下七艘,其中有三艘刚刚坚持到港口就是彻底的报废了。 他们带来了无数精美的宝物,甚至还有异种的天马,当然,只活了三年就死了。 据船上的将士讲,他们到达了天拓海的另一边,那里也有着一座广阔的大陆,丰饶富足,也有着国家,在上面逗留了半年,才发现,那座大陆堪比中原。” 听的这话,李文硕一怔,下意识里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那将士在说谎。 在他的认知里,四极八荒,中原最为富足,亦是世界的最中心,怎么可能有堪比中原的土地。 似乎是看出了李文硕的疑惑,王离笑着说道:“是不是觉得是假的。” 未知的事物总是这般奇妙引人,李文硕没有掩饰,点了点头,颇有些期待的等着王离揭晓答案。 “一切都是真的,如今中军大帐里坐着的那位望月族将领顾明贞你还记得不。” “记得。” “望月族就是大海那边的民族,作为使节来到了中原,如今靠着个人勇力,甚至在黎阳当了一名领军大将。” “啊?” 看着李文硕脸上的震惊,王离脸上露出孩子般的得意,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嘴中哼着曲儿,只留下一个背影在风沙中渐行渐远。 第396章 没有办法的办法 风暴结束的第二天,战争就开始了,没有谁措手不及,双方都十分默契的在那个天色尚有些暗沉的早上发起了冲锋。 骑兵间沉默的冲锋总是骇人听闻的,这个时候,马上的骑士只需要握住手中的刀,手臂轻轻抬起,借着战马的高速,就可以随意的在战场中收割生命。 骑兵的后面坠着大片的步卒,他们三五成一小阵,百人成一大阵,百阵既是千军马万。 他们手中拿着长戈,待敌人的骑兵冲势已尽,然后用长戈或勾向马腿,或探向骑士的脖子,虽然他们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会死在草原战马那宽厚的马蹄,和敌人手中锋利的弯刀下。 但是没有人退缩一步。 主阵在冲锋,在缓慢而又威严的推进,身后就是家乡父老,黎阳的士卒们眼睛血红,身上也是多了一股子疯狂意味。 当然,敌人也差不多,甚至更加疯狂,他们的眼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手中握着莫名的信念,把一切都砸在眼前的战争上。 绵延数里的战场,两个庞大的怪物在互相碾压,鲜血不停的流淌。 独孤仇此刻是一个小兵的装束,宝剑负在背上,手中依旧拿着刀,以刀养剑势,手中刀芒翻滚,所到之处,敌军之阵分崩离析。 他肆意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任鲜血和头颅在眼前抛落,无知无觉,早在那决定面对这黑暗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化为了一片死寂。 换句话说,他领悟了寂灭,不是对敌人的,而是对自己的。 他更强了,年纪轻轻就已经踏入了玄彻中境,可是他依然无法报仇,因为敌人是乌颜古,同样的武道天才,即便是处在同一境界,他也未必能胜。 更何况现如今那个人却已经踏入了破军境界,他更杀不死对方了。 策马冲锋,来到步卒之中,护体罡气全力展开,更是感受不到丝毫的威胁,这群奴隶即便再疯狂,也没有力气跨过那层罡气伤到他的身体。 而他只需要随意挥刀,就可以带起大量的鲜血。 步卒后方,高大武士所守卫的巨盾后面,瘦弱的祭司在跳着怪异疯狂的舞,嘴中念着疯狂的咒语,然后无论骑兵还是步卒,皆是两眼充血。 疯狂的程度再上一层,以至于砍过来的力道都大了不少。 独孤仇仅仅瞥了一眼,挥刀斩开人群,像着祭司冲了过去,下一刻,军阵中又有十几道身影冲出,和他做出了一样的选择。 然后草原上隐藏的高手冲出,从正面迎了上来…… 而在战场的另一个地方,双方的破军境界高手互相对峙,捉对厮杀。 乌颜古和王离默契的没有出列,那是双方的主帅,虽然王离在武榜上的排名高出乌颜古,但是真正破军强者之间,只要没有打过,鹿死谁手谁也不知道。 另外两人分别缠住一人,李文硕则是也对上了一位身披铁铠的异样草原人,对方境界约莫在破军初境。 他初入破军,虽然看得见,但是对如何运用天地元气作战还不是很熟悉,好在他的剑术强盛,如今即便境界上略有不如,依然是和这草原上的破军高手斗的有来有回,甚至略占上风。 但也仅此而已。 中午的时候,双方开始红着眼睛打扫战场,一旁的大地上血流成河,而李文硕三人这边却是连个受伤的都没有,当然,敌人也是。 双方在不断的试探,谁都不愿率先出手,期间又是形成了一股平衡,一旦有一人身死,或是重伤不能再战,那平衡就会被打破。 其中一方就会遭遇全面的溃败。 “必须在正面战场取得突破。”吴启恩按着桌沿,手指着地图,斩钉截铁的说道。 王离坐在几人身后,品着茶,不作什么评价。 刘茂也不说话,他虽然也懂兵法,但是常年在水上作战,对于骑兵这一陆上霸主,还是有些生疏。 倒是来自望月族的那个中原名字叫顾明贞的美男子,他对中原的骑兵倒是有着无比浓厚的兴趣,望月族也有骑兵,但是骑兵座下天马骨头是中空的,身体极轻,虽然跑起来如风一样快,却是根本无法用来冲锋。 前些年,在西疆天拓海操练海军,倒也没觉得两边战马有何种不同,可是如今,见过了几场奇兵之间暴力的冲锋,他心中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任何一个有些血性的男子,看到那种纯粹力量之间的碰撞,都会被刺激的热血沸腾。 “明天刮南风,可不可以尝试一下火攻?” “不行,对方那些该死的祭司,灭火对他们来说再简单不过,就算是境界稍高的武人,如山般的力气打过去,再大的火堆也烧不起来,而且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柴火。” 丑奴立刻反击,然后顾明贞说出了看似可以解决的办法,一旁坐着的一名偏将看到漏洞,立刻开始反驳,然后顾明贞说,丑奴再说…… 王离心里空空的,他考虑了很多,看得也最为透彻,眼下的形势在他看来再简单不过。 黎阳之所以能够强盛数百年,靠的就是高大的城关可以将敌人的铁蹄拒之关外,而这场战争,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失去了最为依仗的东西,转而被迫在这六百里平原上和敌人决战。 这根本没有意义,即便赢了,不过是赢了,这六百里荒原对他们来说根本毫无用处,上面无险可依,就算失败,敌人只要重整大军,很快就可以归来。 他们不可能一直赢。 在他看来,真正明智的谋略只有两个,一个是纠集大军,带兵直接攻下大梁城,一劳永逸。 但是目前来看,各地皆有战事,从南方调兵过来,实在太过艰难,这个方法显然有些不现实。 另一个倒是好办,退。 再退三百里,退到冀北城,靠着手底下的人马,王离有信心把城守下去,甚至坚持一段时间,从各地征兵,他甚至有信心攻下大梁城。 唯一值得在意的,就是冀北城周围的无数百姓,一旦大军这样选择,他们必然会遭受蛮族铁蹄的摧残,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 不过那样的话,兵力分散,没有后援,到时候就真的有机会被敌人一举歼灭。 王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一部分将领眼睛微眯,似乎恍然大悟,眼中冒着欢喜的光,但是谁也不愿意第一个站出来同意。 但是同时也有一部分将领立时站出来反对,他们大部分是风华州本地人,口中说的理由和王离想的一模一样。 他本来不想提出来的,但是他没有办法,这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过可以预想,效果会非常的好。 李文硕转身出营,身为江湖大义营的统领,他自然是要参加这样的会议,所以他知道,就算出了结果,决定也是几天后的事情。 但是他很不高兴,大踏步走回军营,迎面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独孤仇,如今他也编制在李文硕的帐下。 “怎么了?” 李文硕心中压了一股气,想要跟别人倾吐,但是大帐中讨论的内容,是不允许向被人透露的。 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风儿在吹,鸟儿在叫,只不过是几只乌鸦,循着死人的气息在战场上盘踞着不走。 李文硕看着心中烦闷,念头微动,黑色的鸟儿就是变成了一地的碎羽。 第397章 打破 没问事情如何,不过看那一群风华州将领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知道了个大概的结论。 但是今天还是得过,昨天伤亡如此之重,可是今天蛮族已经重整旗鼓,成千上万的士兵跨刀上马。 黎阳这边也不示弱,游骑兵手持弓箭分绕在两旁,中间的骑兵在辅兵的帮助下,披上重甲,跨上一丈长的破甲枪,上马的那一刻,一切的情绪便是被一种热切的冲锋欲望所取代。 李昊文也是跨上战马,上马前李文硕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去看人数越来越少的江湖大义营,提着剑,转身去往属于他的战场。 不远处的战场上已经响起了冲锋的号角。 他的对手还是昨天那人,手持一仿古的直刀,刀身上雪亮的云纹透着清晰的中原风格,苍莽而又有力。 三对六人,很是默契的隔了上百丈,耳边是骑兵冲锋时的喊杀声,地面传来马蹄踏在地面引发的震动。 旁边儿的四人已经开打了,不出所料,依然在试探。 不过李文硕却只是把手按在剑柄上,迟迟没有动手。 巫马是个很随和的人,他部落的孩子都这么说,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天狼部大祭司的威严,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天狼部人民的心目中几乎除了狼王无二。 可是他还是被说服了,被那个比他小上很多,却强的惊人的年轻祭司,用一句句发自肺腑的话,为他理清了未来草原的出路,以及拓拔部新王那年幼的雄心。 “中原的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他笑着问出了这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空中风刮得混乱,一会儿从北去,一会儿往南来,因为周围那四人试手的缘故,天地元气混乱,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同寻常。 李文硕神色极为平静,只是按在剑柄上的手紧了紧,指节攥的发白:“我叫李文硕。” “我叫巫马。” 巫马笑了一声,又问道:“为何还不动手?” 李文硕点头,伸出手,长剑平举在空中,如臂使指,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 “请。” 听到这个字,巫马很是高兴,他很喜欢中原江湖这些武士对决时郑重的态度,仿佛在举行什么隆重的仪式,让他有一种异样的兴奋。 李文硕率先出剑了,他的剑很快,出手就是昨天没有用过的飞剑之术,眨眼的功夫,剑就是到了巫马眼前。 巫马眼中满是惊喜,他又看到了新的东西,不过很显然,眼前这个剑客还是个破军境的新人。 这剑速度快的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他还是清晰的从天地元气的变化中,捕捉到了剑的轨迹,清晰无比,犹如一条白色的细带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没有出刀。 因为这剑确实是有些太快了,即便他看穿,寻常方式也应对不了。 不过他还是有所准备,毕竟他与人对决,从不大意。 他伸出手在空中虚握,于是天地元气在碎牙剑柄凝结,直来直去的飞剑被他‘握’住,他脸上满是凝重,试图在今天的试探中掌握飞剑的奥妙,为此他不惜向对方暴露一些他自己的压箱底手段。 可是下一刻,他眉凝纠结,眸子里透漏了一丝警惕和疑惑。 碎牙的剑柄上多了一只手,那手雪白修长,极其适合握剑,但出现的却是极其突兀。 这剑似乎有了神,在空中发出了剧烈的嗡鸣,随后一切归于沉寂。 他猛地抬起头,对上了李文硕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眸子,下意识心里一颤,迅速后退,同时提刀斩了出去。 李文硕脸色苍白的厉害,不去看那一刀,眼中只有手中的剑和剑下的猎物。 他根本不在乎对方是什么招式! 这一招是他绝对的杀招,当年机缘巧合才能用出的寂灭,这是敌人的寂灭,一剑出,便要分生死。 其余四人也是望了过来,眼中满是惊愕,很难理解那边的战斗为什么已经到了如此不死不休的地步。 他们之所以是在试探,不是因为不想杀死对手,相反,他们无比恳求的希望对手死去,绝不会有什么惺惺相惜的情绪,即便有,也是面对着对手的尸骨的时候。 但是他们知道,只要对手一心要走,破军境中很难杀死实力相当的对手,能到这个境界,谁都有一些看家的手段。 难道黎阳发现了骑军的秘密,想要率先动手,打破这边的平衡? 这样一想,另外两名蛮族的高手心里陡然一惊,再看向对手的时候,眼中也就多了些许狠厉。 有些莫名其妙。 除了李文硕,大概谁也没有想到,这本应相互试探一样的战斗,今天会变得如此激烈,让人筋疲力尽,非要使出浑身解数。 李文硕的胸口多出了一道浅浅的刀痕,有血自其中溢出,不过随后立即止住,他手中的动作没停,依然步步紧逼,各种精妙剑法应接不暇的压了上去。 对手正面受了他寂灭一剑,一招被他着了先手,便是处处落入下风,拼着再大的代价,他都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否则的话,真让蛮族骑军再推进三百里,那些边陲小城,根本没有能力阻挡骑兵的推进,天知道那些无辜百姓会有多少的损伤。 前线将士在前方拼杀是为了什么? 还不就是为了保护身后的父母妻儿。 如今他们悍不畏死,于是便死在了战场上,死则死矣,难道还要他们的家人再留给蛮族祸害? 李文硕没有王离那长远的军事眼光,所以他不懂,也不明白王离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即便直觉告诉他,王离的选择很正确,但是又有什么意义呢? 人都死了。 李文硕这样想着,剑气如虹,三尺青峰迎着璀璨的刀罡和面前虚幻的牛羊青草就是刺了出去,口中发出一声轻啸。 剑如疾风,行游千里,只为杀人而来。 巫马的脸色也是苍白,受了那寂灭的剑意,他绝不好受,但是此刻也是打出了火气,刀光在身前形成了密密麻麻的刃,如一道道密密麻麻的弧线。 只是看着这刀,李文硕不禁想到了自己的那位朋友,一位被评为天下刀道魁首的秀丽男子。 于是他轻笑一声,铁剑向后一折,急转而回,在空中划过一条笔直的线,剑尖拖曳着跳跃的蛛网状的电光。 犹如奔雷,乍起九霄。 满天的刀弧被这一剑不讲道理的截断,巫马一惊,先前还在身后空中的刀陡然转到身前,以巧劲斩出,险之又险的封住了这一剑。 李文硕一直在想,如何能够不退,那么他打破了眼前的平衡,是不是就可以不退了。 他想的有些简单,很危险,但确实很有道理,即便王离也反驳不了。 可是还需他杀死眼前这个叫做巫马的祭司。 对方很强,不止强在手中的刀,体魄也是,虽然不是金刚不坏,但毫无疑问,他那仅供防御的先天一气根本不足以为他提供胜势。 如果世无双老爷子在,一定可以凭借一双拳头,直接把对方锤死。 不过李文硕的剑势此刻也是铺展开来,剑气四射,剑意绝然如同黄河溃堤,扑击而下,其势不可挡。 他的眸光越来越冷,杀意也是越来越浓。 两人缠斗在一起,刀与剑在方寸之地争锋,都是满头满脸的大汗,谁也不敢退让一步,否则的话,可能就会一招丢了性命。 巫马刀刀都是杀招,他也是个狠人,既然对方要拼,他就拼,虽然对方看起来攻势凌厉,但实则他还留有余力,根本不觉得自己会输。 一声低吼,长刀立劈而下,被李文硕侧身让开,然后长刀决然上挑,天色一暗,隐约能够看到半空中升起一轮银月。 电蛇在刀尖狂舞,随着一声布昂撕裂声,空中飘散出一连串的血点,隐约能够看到刀刃处那扭曲的空间。 那一刻,巫马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然后他就死了。 死前在李文硕胸口留下一道狭长的刀口,破了他的先天一气,鲜血汩汩而流。 李文硕一剑化万,而后万剑归一,一个旋身便是削掉了他的脑袋,鲜血飚飞了五尺高。 上一刻还在挥洒刀芒,神勇不可挡,下一刻就已经身首异处,武士之间的对决,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同样拼命的一招,李文硕先天一气淬炼过的体魄还是占到了便宜,以至于那柄直刀只是斩裂了他的胸骨,而没有剖开他的心脏。 第398章 不想当将军的厨子不是好厨子 混乱的天地元气一下子平静下来,李文硕踉跄后退,眼中杀意不减,虽然伤势颇重,但显然,他现在还有一战之力! 其余四人此时也是望了过来,眼中透着一股震惊之色,不过明显黎阳这边的老宋和那名手持长戈的老卒神色要好看得多。 至于草原上那两人,神情阴沉,相互对视一眼便是飞速后掠。 以二敌三,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再留下来的话,他们可能真的会死。 今天的战斗提前结束,那老卒眯眼看了李文硕一眼,然后就开始用袖子去擦拭长戈那雪亮的刃。 宋叔看着李文硕身上的伤口,双手不断握紧拳头,然后又松开,最终却仍是没有靠近。 几人各怀鬼胎,李文硕却没有兴趣,手中长剑倒提,伸手从地上捞起那把直刀,依旧一刻不敢放松,转身回营。 喊杀声依旧震天。 大营里的将士神情凝重,几乎所有人都在忙,或者准备上阵冲锋,或者准备药材,烧着热水,准备事后救治伤员。 甚至还有的在挖坑,用来埋即将从战场上拉回来的尸体。 有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李文硕,神色有些惊愕,这位前些日子不可一世,单人冲进敌军大营,杀死满奎的人物,如今雪白的衣衫上满是鲜血,脸色苍白的厉害。 似乎是受了重伤。 这是怎么了? 李文硕没有理会将士们的震惊,长剑收回鞘中,提着那把染血的长刀径直来到中军大帐,王离不在里面,站在眼前的是吴启恩。 吴启恩正在研究地图,看着满身鲜血,突然冲进来的李文硕也是吓了一跳,说道:“逍遥侯,你这是?” 李文硕脸色有些苍白,方才杀戮,积存于眼中的杀意不减,确实有些骇人,不过他自己也没注意。 伸手把巫马的那柄刀往吴启恩面前的桌子上一拍,沉声说道:“这是敌军大祭司巫马的刀,如今他们的破军高手少了一人,是不是可以不用退了。” 听的这话,吴启恩先是一怔,随后就是大喜,可是当他抬起头,望向李文硕的眼睛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那眼睛通红,眼白上满是血丝,眼中满是期待。 吴启恩明白了,这位逍遥侯虽然昨天争论的时候没有说话,可是今天就是用行动表示了他的不满。 心中哀叹一声,何必如此? 在李文硕期待的目光中,吴启恩还是摇了摇头,冷硬的说道:“还是要退。” “为什么?” 李文硕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因为这是军令。”吴启恩一反往日的和善神色,似乎是有些生气:“逍遥侯阵斩敌军祭司,此是大功一件,我自然会如实为你上报,你安心养伤,等着三日之后,大军拔营南归就是了。” 李文硕面色阴冷有如寒霜,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气的,面对这三军副帅,他冷哼一声,便是转身掀起帐帘走了出去。 独自回到帐篷,取出那个罗九衣从宛州托沈万三捎过来的匣子。 里面是江湖上重金难买的金疮药,先吃了一颗止血的丹丸,便是扯下衣衫,用清水洗干净伤口,把黑糊糊的药膏抹在纱布上…… 伤口很疼,敷药之后更疼了,虽然知道过约莫一刻钟后,疼痛就会变得麻木,随即化作有些舒爽的清凉感受。 但李文硕做这件事的时候眉头紧皱,几乎闷哼出声,相比之下,他的眼中倒是清明无比。 剧烈的疼痛使他更加清醒,突然发现,无论是王离还是刘烨,亦或是这自己不是多么熟悉的吴启恩,他们眼中所追求的,只是这场战争的胜利。 嗯,很对,位高权重者往往高瞻远瞩,一眼便能望到事情的尽头。 李文硕虽是侯爵,可是手中所掌握的权柄,也就能在自家庄子里施展施展,甚至连为所欲为都做不到。 如今掌控两千人,说是先锋将,可实际上也就是个千夫长。 他看不到尽头的事情。 他只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所以他拼尽全力,想用自己的方式去阻止,但是他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自己先前本以为已经了解了这些人,通过他们或是无意,或是故意透露出来的软弱,就觉得这些人和自己想的差不多,都是些有血有肉的汉子。 可实际上,他们的心比石头还要冷硬,即便忠君爱国,他们也只是忠君,只是爱国。 李文硕喊来了宋小虎,事实上对方早就等在了外边,交代了几句话,让对方转达给李昊文和独孤仇,便是拿着长剑,重新起身。 “将军,你是要走了吗?” 看着李文硕的背影,宋小虎几乎是下意识的问出了这句话,短时间的同袍之谊,他已经对这位武功高强的将军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文硕点了点头,忽的停下步子,笑着说道:“小虎,想当将军吗?” 宋小虎微微一怔,连忙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将军又开玩笑了,我只是个厨子。” “不想当将军的厨子,不是个好厨子。” 李文硕丢下这句玩笑般的话,提剑离开军营,去往他真正想去的地方,去尽自己尚未完成的事情。 宋小虎怔怔的站在帐篷里,开着门帘在寒风的吹拂下左摇右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压紧了帘子,可是脑中回荡的,仍是李文硕方才说的那话。 不想当将军的厨子,不是个好厨子。 可自己真的只是个厨子啊。 宋小虎这样想着,余光瞥到桌子上那把李文硕没有带走的直刀,刀身很亮,很美,但是看着就有一种彻骨的寒意,上面零星的血迹更是为它增添了一种异样的暴力美感。 宋小虎拿起刀,出了帐篷。 李文硕的帐篷很安静,周围没什么人,所以也没人发现宋小虎的小动作。 同伴们都在忙碌,唯独宋小虎拿了些东西,躲在一个谁也看不见的角落,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给这把长刀做了一个粗糙的刀鞘,然后用红绳系在腰间。 握着刀柄,勇气从内心深处的黑暗角落迸发而出,他忽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渴望,想要上阵杀敌。 自己虽是火头军,但是黎阳军规中并无规定,火头军不允许上阵,自己可以在下一次江湖大义营随军冲锋的时候一同上阵,没有人会反对。 可是激昂的情绪只留存了一小会儿,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耸拉着脑袋靠在墙角。 他大概是明白,这个燃起他心中火焰的将军,这一走,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有人天生就是将军,有人天生就不是那块料。 李文硕觉得自己当不来将军,他自己随时可以死去,却挑不起别人的生死重担,那太过沉重,所以他走了,先大军一步,提前南归。 不过没有回冀北城,而是来到了冀北城周围的边陲小城,三天后,黎阳的大军南归,这些地方都会被舍弃,真正所倚仗的几个地方只有冀北城这样城高墙厚的重要关隘。 敌人的大军随后就会兵临城下,而进攻者的贪婪决定了他们注定不会放弃这些无关紧要的胜利和与胜利相比,那丰厚无比的回报。 这一日。 绿袍儿将军跨刀楼上站,白衫儿剑客提剑归江湖。 第399章 白桦 果然军令如山,三天之后,黎阳大军南归,不过却不是想象中的那种主动南撤,临行前他们打了一场堪称惨烈的大战,几乎溃不成军。 最后一天,蛮族的阵前出现了三千别样的骑军。 之所以说别样,是因为相比于以前那些穿着皮甲,拿着弯刀就敢上阵杀敌的武士不同,他们从头到脚,连同座下的高头大马,都披着纯黑色的铠甲。 那些铠甲上刀刃般的刺反射着日光,马上骑士把弯刀跨在身侧,手中提着一杆黎阳枪骑兵样式的大铁枪,像是狰狞的怪物。 根本无法想象的铠甲铸造工艺使得这些黑色的骑兵毫无破绽,连马的蹄腕也被锁子甲严密地保护起来,从厚度看,那些铠甲大约有数百斤之重。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战马依旧可以负荷,骑士们也依旧可以自由地活动手臂。 他们以左手在马鞍之间和骑枪之间扣上了纯黑色的铁链,那些铁链的每一环均带着倒钩,试图从两匹马之间闪过的人会被刮去皮肉变成森森白骨。(ps:写这一段的灵感来自南大的书,看过的相信都知道,不用我说了。) 摆在眼前的根本不是什么骑兵,而是狰狞的怪物。 箭雨抛过,弓箭射到那黑色铠甲的表面,像是一根折断的稻草,弓箭无法伤到他们。 黑荆棘铠甲,这是重骑兵的皇帝,他们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把面前的一切通通碾碎! 今后的一千年里,每当这种骑兵出现在世间的时候,战火就将在世间燃起,他们攻无不克。 他们跨上战马,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向前冲锋,轻而易举的就凿穿了黎阳骑兵的结阵,最克制骑兵的步兵枪阵在他面前收效甚微。 仅有聊聊几匹战马倾倒在地,被那沉重的铠甲压在地上不能动弹。 他们掠过战场,身后尽是淋漓的鲜血与断臂残肢…… …… 白桦城里人们神色凝重,步子急切,男人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城外那低矮的土墙和一群装备不良的城卫能不能挡住蛮人的进攻。 女人们倒是日子如常,该做饭做饭,该洗衣洗衣,只不过随身带了把小剪子,觉得如果蛮人破城,就自我了断,省的被蛮子欺辱。 逃? 倒是有逃得,不过蛮人的骑兵尚未出现在眼前,大部分人还是固执的待在城里,不愿意去做那看不到出路的流民。 白桦城只是个边疆的小县城,人口只有四五千,城中壮年的男丁不多,大部分都去前线当兵去了。 像白桦这样的县城,在风华州北郡边缘比比皆是。 不过让城中百姓安心的是,无数豪侠自发的从风华州各地而来,涌上前线,一部分去冀北城投军,一部分去往了这些小县城,打着和李文硕一样的想法。 这小县城实在太小了些,处在边疆,城中连一个客栈都没有,只有三两个酒馆儿,也成了男人们聚集和最喜爱的地方。 不大的酒馆里铺着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人,乱哄哄的,有吹牛的,有划拳行酒令的,甚至还有几个卖刀的。 李文硕几位有眼力劲的挑了两个眼神阴郁,沉默少言的人拼了一桌,没有叫菜,只要了一壶酒。 本来想大家一起喝的,可是被拒绝了,这两人不知道在这儿干什么,不吃饭,不喝酒,对周围警惕的厉害。 李文硕不管他们,自顾自的喝酒,自然不是什么好酒,可是他却是喝得津津有味。 腰杆儿挺得笔直,背上挎着长剑,倒是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人前来找麻烦。 “听说蛮人的骑兵已经到了冀北城下面了,怎么会这样,那群蛮子竟然都有能力深入中原六百里,黎阳国势什么时候竟然这般孱弱了。” 不知是谁说的这话,语气愤懑,满心悲痛,一时倒是没有人接。 忽然,只见一腰间别着折扇,头顶系着飘扬白丝带的英俊书生拍案而起,说道:“说的什么胡话,黎阳国势之盛,超前迈古,三十万控弦之士震慑蛮夷上百年,即便是太祖时期也不过如此,区区几个蛮子,猖狂几日就把你吓破了胆?” 听的这话,那人羞愧的厉害,周围人不知是给自己打气还是什么,纷纷出声应和,觉得这书生说的很对。 这书生说的并没有错,甚至都是事实,但是蛮族也是,他们的历史上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强盛的一个时期。 纷乱无穷的草原出现了一个真正的领袖,九大部落中有七个都宣布归顺,纵横联合的小部落不计其数,剩下两个部落虽然没有归顺,但也纷纷声明不会与拓拔的王作对。 李文硕仍在喝酒,不予理会,这不大的酒馆儿里,最亮眼的就是他们二人,书生英俊潇洒,站在那里自有一股让人不住靠拢的静气。 剑客亦是潇洒俊朗,坐在那里,英气勃发,让人望而生畏。 但是两人始终没有什么交集。 不过李文硕注意到,当这书生站起来的时候,桌上的两位老兄神色陡然一紧,双方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有点儿意思。”李文硕喃喃自语,扬起头,又是一杯酒下肚。 一堆人说笑着走出酒馆,一个铜盆大的落日,只留得半个在地平线上,颜色恰似初升的淡红西瓜一般,回光反照,在几家野店的屋脊上,煞是好看。 书生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后面是两个青衣的男子,再后面是一个白衣的剑客。 街道上太阳的光越来越暗,入夜,月色在阴云的遮盖下忽明忽暗。 书生似乎有些囊中羞涩,在一家卖烤鸡的店前踱步了半天,却是最终继续前进,之后,那两人突然上前几步,在书生惊恐的目光中捂住他的嘴,把他带进了一旁的小巷子里。 李文硕眉头一挑,立时跟了过去。 深夜偏僻的小巷子,往往是那些地痞流氓最爱的地方,他们对这里无比的熟悉,可以肆意的干些谁都不知道的坏事,即便官差来抓,他们也毫不在意,自有跑路的地方。 可眼前的这两个人明显不是本地的流氓,他们对这里很不熟悉,刚拐进小胡同,然后就是被高出一截的石阶绊倒。 哎呦一声,书生连忙起身,惊恐跑路。 然后又是哎呦一声,声音很细,竟是个女子。 方文兰确实是个女子,只不过她从小就很不服,一直像个男子一样活着,如今更是女扮男装,偷偷离家几百里,来到了这战火纷争的北地县城。 她家里富贵,也知道自己的能耐,为了不让自己饿死在外边,特地从家里带了不少银钱,奈何还没出城五里,一身银钱便被梁上公子取了个精光。 无奈之下,她又去了趟当铺,变卖了一个玉镯,可惜到如今,身上的钱财又所剩无几了。 谁知道,在这儿竟是又被贼人盯上,若是被发现是个女子,那还得了? 方文兰眼皮一跳,她一头撞在李文硕胸口,踉跄几步,又是坐倒在了地上。 贼人竟还有一个,堵住了胡同的出口,方文兰隐隐有些绝望,小姑娘的眼眶里顿时闪起了泪光,环顾了一眼落在地上的折扇,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那两名贼人也是爬了起来,神情阴冷,呼喝一声,就是扑了上来。 方文兰下意识往旁边一缩,双手抱头,把脸埋进膝盖里。 “救命!” 第400章 多情剑客 方文兰低着头,闭着眼,感受着后背袭来的劲风,一瞬间惊愕犹如神魂出窍。 然后只听的空中传来啪啪的两声轻响,像是家中护院的武师摔打衣袖。 她微微一怔,随着两声闷哼,她惊愕抬头,转身看着背后这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两人,又是转过头,借着幽幽的月光看清眼前这白衣公子的脸。 于是她惊愕更甚,尚坐在地上,便是伸出细长如雨后春笋般的手指指着李文硕的脑袋,惊声呼喊道:“你你你……” 李文硕笑了:“你什么你?” “我我我……” “我什么我?” “你是白天那人!”方文兰红着脸,大口的喘着气,胸口随着呼吸不断起伏,憋了半天,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李文硕蹲了下来,握住那根纤细的手指,微微用力压了下去,笑着说道:“姑娘是白天那位公子。” 方文兰的脸现在是真的红了,一甩手抽回手指,连忙起身,支吾着说道:“什么姑娘,在哪,本公子怎么没看见?” 李文硕随即起身,这才发现,眼前这位姑娘公子有些矮,只到自己下巴那么高,以至于就算两人都站着,隔得近些,对方都需要抬起头和自己说话。 方文兰双手交在一起,抽出的手指相互交错,直欲打结。 想着现在虽然两个贼人倒地不起,但是大半夜的,她被这么一个白衣公子堵在巷子里,似乎也不太好。 李文硕瞥了她一眼,无奈摇头,随后转身,悄无声息,却是带起一阵微风,撩起了少女额前散落的短发。 方文兰抬头。 她今年十六岁,发誓自己第一次见到如此孤独的背影,仅是一眼,就是看的自己心酸。 深夜里,寒风如刀割面,方文兰打了个哆嗦,连忙迈起步子,摆着手喊道:“你等等我啊——” 李文硕步子没停,走的不快,漫步在幽静的街道上,冬日里,周围没有虫鸣鸟叫,只有北风低沉呜咽的啸声,像是厉鬼在哭。 当然,还有少女跺脚抱怨上下牙齿打颤的声音。 夜里很冷,少女抱怨,路上很黑,少女抱怨,地面青石太硬硌脚,少女同样低声轻语,嘴里不带脏字的指东骂西。 李文硕没有觉得烦,当然,大概是因为说出这些话的是个养眼的少女,而不是个老道不得志的江湖人,所以他觉得很有趣。 “冷不冷?” 听的这话,方文兰微微一怔,立时斩钉截铁的说道:“冷啊,这夜里这么冷,我们找个地方生个火吧。” 少女的语气中透着天真,莫名的相信了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剑客。 剑客亦是伸出援手,解下身上披着的白色裘皮大氅,极其随意,但是在少女看来极为温柔的披在了她的肩上,轻微系紧,寒风便是再不得入。 大氅上透着前者的体温,有着一股异样的热量包裹着她,少女鼻尖儿微动,下意识的嗅了嗅,没有寻常男人身上的汗臭味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兰花的清香。 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刀削般冷峻的面庞,忽觉的自己好像做梦一样,大氅下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腿,啧,还挺疼。 “你不冷吗?” 寒风中,剑客解下大氅,露出了三尺多长的剑鞘,身上只余一层单衣,下意识,她感觉自己那颗心又开始纠结起来。 “不冷。” “哦。” “你是名剑客?” “嗯。” “那你很厉害咯?” “是。” 少女冷哼一声,偏头不再问,跟在李文硕后面,借着李文硕宽阔的后背挡着迎面吹来的寒风,嘴里又开始抱怨。 两人顺着大道走着,不多时,就是出了繁荣的城中心,越过了那些街角小巷,走过一片荒野,来到一破庙,在前方一百丈的地方是一堵三丈高的破落城墙,城墙上面燃着零星的火。 李文硕走进破庙,内力微动,空气中的元气开始跳跃,细微的变化,下一刻,佛像前的烛台便是亮了起来。 微弱的火光烧毁了佛像前斑驳的蛛网,惊走了那只肥大的黑蜘蛛。 少女惊叫一声,躲进李文硕背后的阴影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存着掩饰不住的惊喜,说道:“你是走江湖变戏法的?” 李文硕笑着点头,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随意的找出几截枯枝烂板凳,简单的堆在一起,用同样的手段在眼前燃起了火。 少女眼中带着异样的惊喜,再看向李文硕的眼中就是多了几分崇拜。 这眼神李文硕很熟悉,很纯净,就像多年前他站在南山的酒馆里,看老范说书一样。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少女把自己缩在皮裘里,头脸尽皆蒙住,就这样在火堆旁边轻微的打起了鼾。 对李文硕来说,天色还早,他已经养成了熬夜的习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觉得自己的心无比的平静。 耳边听着火堆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以及少女均匀的鼾声,他独自坐在火堆的另一边,从腰间解下那壶酒,喝了一口,喉咙火辣辣的,丹田之处升起了一股火辣的热气。 还是那正宗的北山倒! 李文硕心底感叹,眼神清明,碎牙抱在怀中,冷如冰块儿,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他也毫不在意。 就这样,一夜过去,李文硕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得,只知道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鼾声正响,庙外天还未亮。 他拾起碎牙,轻轻的走出破庙,继续向北,轻松的迈着步子,仿佛和周围的天地融为一体。 路边的叫花子没有看见他,城墙上的弓箭手没有看见他,他悄无声息的推开那需要五人合力才能推开的城门,门后面那熟睡的护卫依然没有看到他。 他就像是一个负剑的幽灵,悄无声息的出城,只与那墙根下的孑然而立的野花对望了一眼,相视一笑。 他没走多远,约摸着有两里地就是停了下来,感受着脚下传来的震动,越来越清晰,人数不多,应该只有五百骑。 骑兵越过一个高坡,出现在了视野里。 确实只有五百骑,只不过还拉着一辆大车,上面放着一根需两人合抱的巨木,木头的前端是生铁包裹的棱角,攻城锥,有这东西,白桦城确实守不住。 李文硕这样想着,哀叹一声,随意的往道边一看,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在花丛中轻快的煽动着翅膀,仿佛在翩翩起舞。 可是再看一眼,没有蝴蝶,连花丛都不见了,那里只有一块儿石头。 李文硕抽出长剑,手指摩挲剑身,随后倒提剑柄,剑尖耸拉的垂向地面,此时骑军离他只有一百丈,双方都能够清晰无比的看见对方。 骑军没有减速,因为他们最倚仗的就是速度带来的冲击力,即便是实力强于他们的高手,在这冲击面前也要溃败。 冀北城一时无法攻下,他们粮草虽然不缺,但也不多,自然要从其他的地方抢掠一些。 离冀北城最近的这白桦城再合适不过。 为首的一骑开始加速,渐自把队伍甩落在身后,他想杀了眼前挡路这人,于是他冲锋,战马跃起,弯刀自上而下在空中挥出一道华美的圆弧。 战马还在冲锋,无知无觉。 背上的骑士却是跌落在地,带着战马冲锋时的速度在地上滚出五六丈才停下,鲜血流了一地…… 第401章 朋友 晨曦初照,天边渐渐地亮起来,好像谁在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层粉红色,在粉红色下面隐藏着无数道金光。 李文硕走进破庙,额头上蒙着一层细汗,显得有些疲惫。 少女早就醒了过来,看见李文硕,顿时脸色大喜,说道:“大早上的,你干什么去了?” 可还未等李文硕说话,方文兰就皱了皱眉头,说道:“你杀人了?” “为何这么说。” 李文硕靠着墙边座下,看着那熄灭的火堆上多了几层枯枝,不过却没有点着,显然少女拿他们毫无办法。 “因为你身上有血腥味儿。” “有血腥味儿就是杀了人?” “那你杀了什么?” 少女再问,李文硕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拎出一只灰白色的兔子,笑着说道:“今天有肉吃了。” 少女喜出望外,连忙接过兔子,到了一旁,取出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清水,就是开始处理起兔子来了。 李文硕静静的看着,呼吸有些粗重,这是累的,他很累,虽然以惊世剑道纵剑斩杀五百骑后他毫发未损,但是依旧从骨子里感觉到了一股深深地疲倦。 他定睛看着少女的手,那双没有任何茧子,极圆极美明显是富贵人家小姐的手,不知经历了什么,缘何可以在洗剥兔子的时候如此熟练。 没一会儿,少女就用一根木棍穿着兔子来到了李文硕面前,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李文硕,目光热切仿佛在看什么绝世珍宝,但是一双黛眉却是紧锁。 李文硕哀叹一声,瞬时懂了,五指微张,口中假装念念有词的样子,然后火就从灰烬中重新燃了起来。 再看到这一幕,方文兰依旧瞠目结舌,露出一副十分吃惊的样子,像是发现了最好玩的玩具,然后就是来到了那火堆面前,十分灵巧的搭起了一个烤架,便是开始烤那只兔子。 大冬天的,连兔子身上都没有什么肉,但金黄色的油脂仍然顺着纤维一样的肉上滚落而下,落到下面的火堆里,发出嗤嗤的响声。 “你一个姑娘家家,不在家里待着,兵荒马乱的出来跑什么?” 方文兰一怔,不答,反问道:“姑娘为什么不能出来走江湖?” 李文硕着实怔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想说姑娘家家就该待在家里绣花,结婚,生子,最后找个男人嫁了,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姑娘凭什么不能出来走江湖呢? 李文硕找不出理由,因为这江湖是每一个人的,而且江湖上若是没了姑娘,那可真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 “你可知江湖是什么?” 听的这话,方文兰只是笑,说道:“你这算什么问题,江湖?江湖就是这个世界啊,这里精彩纷呈,有酒,有剑,有佳人,还有着仗剑而行的侠客。” 说到这里,方文兰连突然红了红,只不过李文硕没有注意,他依旧看着自己手中的剑。 “你叫什么名字?” 他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方文兰。” “好名字。” “你叫什么?” “不想说。” “好吧,不想说,不公子,兵荒马乱的,你为什么出来走江湖。” 李文硕想了想,忽然发笑,说道:“因为江湖太美,而我又很贪心,再说,这个世界上谁不想成为一名侠客?” 方文兰点了点头,眉脚轻轻一扬后,遂起身笑着,说道:“兔肉好了。” 每个人都想成为侠客,每个人都想分江湖的一杯羹,所以人人腰间别着一把剑,但不是人人都敢狭路相逢。 两人回到城中的时候,已经中午,太阳已经斜照,光芒洒在大地上,却没有一丝的温度。 酒馆儿里依旧热闹,各色的人聚在一起,但当二人坐进来的时候,依然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可是随后,人们的注意力就是被另一则消息吸引住了。 早上进城的时候,有人在城北两里的地方,发现了蛮人的一个五百人的骑兵队伍。 听得这话,众人皆是大惊失色,甚至有人立刻便要起身,也不知是去迎击敌寇,还是要转身逃往哪里。 方文兰面上也是惨白,可是她很聪明,随后就想通,现在城中还安然无事,那么那个消息要不是假的,要不就是出了些别的变故,她已经再等那人接着说。 李文硕依然在喝酒,喝了两口,然后就开始咳嗽,脸色有些不好,不过此刻也没人看着他。 客栈里已经有人说他吹牛,要是真在城外两里发现骑兵,不消一刻钟的功夫,就可以兵临城下。 那人生着一八字胡,撇了撇嘴,说道:“怎么会有假,我可是亲眼所见,只不过见到的时候,那五百人尽皆都是尸体了。” 听的这话,周围人蓦然怔了怔,俨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可是那人又说:“我没见着大战,却也壮着胆子上去看了看,每具尸体上都是剑伤,皆是一剑破甲杀敌,有的甚至连人带马斩作两截,我行走江湖多年,自认见过不少高明剑客,可是还从未见过如此使剑的。” 此话一出,满堂宾客尽皆瞠目结舌,把双眼瞪得贼大,一阵骇然。 然后酒馆儿里又开始恢复那种乱糟糟的状态,只不过此时,大家有了一致的话题,就是那位神秘不知名的剑客,有的猜测他是谁,有的则是在喝酒意淫,手掌摩挲剑柄,还有的,在推敲怀疑,试图拆穿那八字胡男子的丑恶骗局,即便一个人剑术再厉害,也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斩杀五百名骑兵。 “不想说,你说世上有没有这样的剑客?” 李文硕放下酒杯,说道:“我怎么知道,不过既然就在城外两里,真假出城一看便知,那男子想来也不至于说谎,否则的话,还真有可能被在座的各位打死。”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有好几人听见,瞬间又几人起身,扔下几个铜板就向外走,其他人继续说话,实则心里皆是等着那几人带回来的消息,同时盯着眼前的八字胡,敢跑,就打断他的腿。 方文兰轻笑一声,贴着李文硕的耳朵轻声说:“你可真把他害惨咯,世间哪来的这么厉害的人物?” 李文硕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继续喝酒,以前在南山的时候,没有喝过什么好酒,于是一喝就醉,如今好酒喝得多了,越喝酒量越大,越喝心里的事情就越多。 出去几人脚力也是不同凡响,平日里就有着神行太保的名头,仅仅两盏茶的功夫,几人就是回来,脸色苍白,神情骇然无比,不用说,看这样子众人也知道事情是真的了。 一时间,小小的酒馆儿里鸦雀无声,连带着方文兰这下也张大了嘴巴,转头看了看外边气喘吁吁,急匆匆跑来的男子,有转头看了看李文硕,半天不能说话。 唯有李文硕还在喝酒,刚喝了几口,就又咳嗽了两声,打破了酒馆儿里的平静。 “听你咳嗽了一个上午了,看吧,昨晚逞能,还说自己不冷?接着喝,一会儿咳死你!” 看着少女脸上的得意之色,李文硕脸上也是浮现出一抹笑意,又是倒了一碗清冽的酒水,说道:“就看你看我咳嗽仍不劝我少喝几口的份儿上,我认你这个朋友。” 第402章 黑狐 两人在酒馆儿里逗留了一个下午,花着李文硕的银子,吃了顿真正的好菜,然后天还没黑,就又回到了那破庙中。 今早那只肥硕的黑蜘蛛,网还刚织了一半,就有事被李文硕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再次躲到浓重如墨彩的黑暗里。 火生了起来,方文兰身上多了一件儿紧身的小袄,把胸前的两坨肉和纤纤细腰都给勾了起来,脸色通红的围在火前,在给手上哈气。 “不想说,世间真的有一剑杀五百人的剑客吗?” “你今天已经问了不下五百次了。”李文硕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不过心里却想着,我哪里一剑杀了五百人,我整整用了五百零一剑好不好。 可是少女的心思依然未被浇灭,反而随着火堆的燃起,在这个寒冷的夜里重新燃了起来。 “你也是一名剑客吧,那么你有多厉害呢?” “我是个江湖骗子,变戏法的。”李文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也许他只是随口一答。 可是方文兰眼中闪过明显的失望之色,李文硕这下看见了,也不在意,只是抱着怀中的剑,品着杯中的残酒,带着满身的酒气,在风中继续咳嗽。 少女的脸色也是有些苍白,她是冷的,即便是围着火堆,穿着皮裘,可是冷风呼呼的灌进来,依然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少女一冷就很想说话,似乎是想以此证明自己还活着。 李文硕有些心烦,于是手一挥,少女没有看见,庙外北风呼号,庙内却是罕见的风平浪静,不知不觉间,小小的庙内渐渐暖了起来。 但是少女的话还是没有停,只是不再抱怨,语气也没有那么急切,只是她那无休无止的问题又开始了。 “能把你的剑给我看一眼吗?” “不能。”李文硕冷漠拒绝。 “切,一把破剑而已,谁稀罕。”少女偏过头去。 李文硕也转过头,看着窗外,白色的星星点点在高天之上缓缓飘落,不多时,地上也是铺了一层白霜。 北风呼呼的刮着,一个人从风雪中走出,也不说话,兀的坐在火堆旁,伸出手来在火堆上烤着火。 这人身形高大,即便此刻缩成一团,仍能看出那彪悍的体型。 一双手掌皆是无比宽大,偏生的却又洁白如玉,没有一丝疤痕或者老茧,看着应是铁砂掌或是千机手这种类似的绝学达到某种极高的境界所致。 但是他脸上却是透着几分猥琐相,抬头看了一眼,先是瞧着了李文硕怀中宝剑,有些惊愕,眼中拂过一丝贪婪,接着又是看向了一旁的方文兰,笑道:“两位,不介意在下今晚借这破庙避风吧?” 方文兰没有说话,人却是下意识的往李文硕这边缩了一缩,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家伙极为的不好惹。 “不介意,这破庙又不是我的,阁下想住,那住便是。” “你这小媳妇儿不错,借我一晚爽爽如何?” “这不是我媳妇,阁下随意。” “呵呵,你手中那剑不错,我也想要。” “你可真贪心。” “没办法,人总是贪心的。” 李文硕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方文兰眼中却满是惊恐,张大着嘴巴看向身边的李文硕,喊道:“不想说,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 那汉子随意的坐在地上,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笑道:“不想说?真是个有意思的名字。” 李文硕也是笑了一声,说道:“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那汉子哈哈笑了一声,这才注意到李文硕手中尚提着一酒壶,眼中一亮,说道:“我叫宋坤,小子,你怎么知道我好长时间没有喝酒,今晚酒瘾上来了呢?” “宋坤!风华七大恶人排名第三的饕餮宋坤!”少女瞳孔瞪得老大,惊慌的又是连退几步,伸出的手指颤颤巍巍。 “哦?女娃子见识还不短,有意思,放心,待会儿爹爹温柔一些,哈哈。” 宋坤哈哈大笑,转头又看向那在一旁摇头只笑的李文硕,皱了皱眉头,说道:“小子,怎么不见你把酒递过来,爷爷渴的很。” 李文硕摇了摇头,心道你虽然看着年纪大,但你姓宋我姓李,你又怎么做我爷爷呢?好吧,这我不介意,不过这酒就还只有几口,可是谁也不能给的。 宋坤忽的站起,火光下阴影直接笼罩了两人,怒极反笑,说道:“听了爷爷的名号,还敢这般态度,孙子若是没些手段,我今日可指不定要把你抽筋拔骨。” 李文硕没有理会扯他衣角的方文兰,笑着说道:“酒你就不要想了,就这么点儿,我自己都不够喝,还有,你要是再说一遍是我爷爷,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宋坤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再叫一声孙子,这时风雪中有人声传来。 “我劝你最好不要说。” 宋坤一惊,转身,庙门外的风雪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披着黑袍的人,他身材不高,脸上覆着一黑色的狐狸面具,目光凛然,从中什么都看不出。 他背负着双手,悠然踱步走了进来,楠楠叹着道:“想不到这小小的破庙里,竟然能遇到各位,还真是有缘。” 声音有些沙哑。 宋坤冷哼一声,说道:“阁下是谁,深夜来会,难不成还是偶遇?” “自然不是偶遇。” “那么就是来寻仇的咯?” “你算什么东西,哪里值得我亲自来找你。” 听的这话,宋坤不气反笑,以为猜到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地上坐着烤火的李文硕和方文兰,笑着说道:“深夜来此,难不成是要找这小美人?三位的关系还真是让人有些猜不透啊。” 听的这话,李文硕倒是乐了,转头看向身后的这位,眼中透着好奇之色,心道不会是老家的什么未婚夫跑过来了吧。 方文兰倒是气的立时跳了起来,连害怕都忘了,大声喊道:“你别信口胡说!” “哈哈哈哈。”宋坤仰头大笑。 黑衣人也是冷哼一声:“聒噪!” 忽然间,宋坤大笑止住,粗大的手掌拳掌并用,眨眼的功夫已经向着眼前的这黑衣人攻出三招。 他在风华州的恶名不小,位居七大恶人之列,以贪婪闻名,这些年来恶事做了不少,能够保全自己,手上的本事自然也不是虚的。 这三招势大力沉,拳风呼呼作响,就算是块儿石头被摆在面前,相信也会被砸成齑粉。 那黑衣人似乎已经在拳风笼罩之下,看起来已经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身形飘摇就如巨浪之中的一叶扁舟。 可是谁知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如一块儿礁石,巍然不动,只是轻轻的一挥手。 黑色的大氅随着手指的挥动被掀开,李文硕睁眼,隐约能够看到黑衣人腰间挂着一柄黑色的短剑。 他明明出手在宋坤之后,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宋坤的拳头距离他还有半尺远,他这一掌已经掴在宋坤脸上。 他赶苍蝇般的挥出这一巴掌,宋坤高大的身子却是凌空而起,在空中被打的翻了几个圈儿才落到一旁的供桌旁,脖子上多了几道极深的血痕,割断了他的主动脉。 宋坤瞪着眼睛,死命的用手捂着脖子,鲜血自指缝中不住流出,最终,宋坤怒目圆睁,便是咽了气。 方文兰这下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了,老老实实的躲到了李文硕的背后,只能企望对方只能看见眼前坐着的李文硕,而看不到自己。 黑衣人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不是来找宋坤的,径直走到李文硕对面,隔着火堆坐下,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侯爷果真好是风流,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佳人相伴。” 李文硕一怔,阖起眼睛,叹息说道:“竟是个认识我的,这武林还真小,言归正传,阁下深夜冒着风雪而来,是找我有事?” “怎么,没事不能找你?” “倒也不是,只不过现在身前没有美酒,怠慢了贵客可还是不好。”李文硕说着,咕咚咕咚,大口将壶中酒饮尽,脸上露出一抹红晕,大笑说道:“畅快!” “豪气。” 黑衣人出声赞叹:“喝酒豪气,白天之事更加豪气,不过我是来请侯爷离开这儿的。” 李文硕眯起眼睛,出声说道:“我如果不愿意呢?” 黑衣人说道:“只怕由不得侯爷。” “没有人可以让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听的这话,黑衣人一声嗤笑,目光闪动着:“如果我今天非要你走呢?” 说着黑衣人手已经按在腰间剑柄上。 方文兰内心震动不已,眼中满是恐惧,她虽聪慧,但此时尚未反应过来,身前变戏法的剑客,如何就是招惹到这位连七大恶人都随手就杀了的凶神? 李文硕笑了一声,道:“那么只怕你也要变成一个死人了。” 两人僵持着,四目相对,过了有几个呼吸的时间,黑衣人忽的一笑,手从剑柄上放下,站起身,说道:“那今晚就不打扰侯爷与佳人相会了,后会有期。” 说着转身没入一片黑暗的雪夜里,良久,一道声音在外面回荡。 “我这是为你好,再不走,依你的性子,迟早会死的。” 第403章 踏雪无痕 李文硕坐在火堆前,静静的看着跳跃的火苗,无论怎么想,也不记得自己以前认识过这么一个人,可是当看着那双眼睛的时候,他又觉得无比熟悉。 方文兰从背后跳了出来,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这个眉眼间有些忧郁的男子,轻声问道:“方才那个人是谁啊。” “不知道。” “你不叫不想说对不对。” “这你早就知道的。” “你是个很厉害的剑客吧。” 李文硕没有答话,瞳孔中跳跃着火焰,心里莫名的慌乱,倒不是因为对方临走前说的那句话,只是莫名的心痛。 “刚才那人叫你侯爷,你姓侯对不对,侯大哥,要是真的继续呆在这里就会死的话,那么你赶紧走吧,那个人看起来很厉害的。” 听的这话,李文硕下意识一笑,身子突然往后一靠,笑着说道:“谢谢关心,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走。” “不能还是不想?” “你的话有些多了。” 李文硕的脸忽然间又是冷了下来,方文兰悻悻的退了两步,到了火堆旁,用皮裘包裹着身子,说道:“唉,你们这些剑客侠士,整天要死要活的,不觉得累吗?” 李文硕真是觉得有趣,所以他又是笑了一声,抬头望着天,说道:“这世界上有很多我们不得不做的事情,否则的话,人生又怎么会活的那么累。” “切,我就不觉得,我从南郡不远几百里跑到这里,苦是苦了点,但是我很高兴,就算再来千百次,该从家里逃出去,我还是要逃出去的。”方文兰嘟着嘴反驳。 李文硕衷心祝愿:“望你永远这般天真快乐。” “借你吉言。” 这一晚上经历的事情太多,少女很累,很困,抱着双膝就是睡着了。 李文硕轻笑一声,起身上前,轻轻地把少女的身子放平,帮她裹紧了皮裘的角儿,心道还真是个孩子啊。 第二天早上,天晴了,日头依然惨白,没有什么热量,雪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方文兰醒来,身边那个熟悉的位置,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她仅是嘟了嘟嘴,独自一人,她早就习惯了,以往或许还会觉得孤独,现在却不会了,因为她见着这位一切都要靠她自己去猜的神秘男子,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孤独。 他处在人群之中,却仍然孤身一人。 李文硕回来了,她不用抬头就知道,就像昨天一样,他一进来,庙里的北风自然而然的就退了出去。 她抬起头,已然换上了笑脸:“你果然是个高手。” 李文硕此刻脸色惨白,头顶满是冷汗,此时却仍是挤出一丝笑意,说道:“这话你也说了很多遍了,这次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呵呵,这还不简单,外面雪积了一层,你进来的时候,却是没在雪上留下任何的痕迹,踏雪无痕,这份轻功,岂是他人比得了的。” 看着方文兰脸上俏皮的笑意,李文硕忽觉得身上心上的疲倦一瞬间都去了不少,轻声一笑,再次变戏法的从背后捞出一只土鸡。 方文兰惊叫一声,一把夺过土鸡,欢天喜地的说道:“今天我们吃叫花鸡。” 李文硕靠着柱子坐下,看着火堆上聚着的新柴,长出了一口气,眼睛微眯,火焰便是燃了起来,借着就开始剧烈的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无尽的疲倦从骨子里一股脑的涌了出来,他只觉得上眼皮越来越重,竟是再也抵抗不住那浓重的睡意。 “你啊,就算是个高手,在江湖上也绝对不如去变戏法混的好,单是你这一手点火的本事,他人就是怎么学都学不来的。” 方文兰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提着一只鸡走了过来,却见着眼前剑客靠在柱子上,神色安然,呼吸匀称,竟是已经熟睡。 下意识的心里一疼,觉得对方就像一个心里装了很多事的孩子,明明还不想长大,却已经要迫不得已的去承担一切。 “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却知道我是谁,这是不是很不公平啊。” 平时李文硕睡觉,周围有着丝毫动静,他即便梦中也会有所察觉,可是如今少女纤细柔滑的手拂过他的脸颊,他却只是在梦中微微动了动鼻子。 方文兰哑然失笑,说道:“不过生的还真是好看。” 李文硕醒来的时候,已然是三天后,只觉得腹中饥饿,眼前却是只摆着几颗烧熟的土豆,没有出门,给了眼神幽怨,寒冷恐惧辛劳中仍然不离不弃照顾了他三天的方文兰一些碎银子,让她去城里买一些吃食。 而他自己,则是一个人坐在破庙里,开始运功疗伤。 蛮族上次在这里折损了五百骑兵,也是留了心思,只不过这次李文硕去的是再往东边的两座城池,这次又是五百骑,所以他少见的有些大意了。 骑兵中隐藏着一位专为杀顶尖高手的刺客,足有玄彻巅峰的境界,李文硕相信,那一刻,如果刺客的手段再精深一点,像是太玄楼前三甲那样的专业人士,他即便有着破军境界,此刻也是已经变成了一具死尸。 虽然最后他仍然一剑划破了对方的喉咙,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离死亡如此之近了,为了阻止那一刀,他几乎耗尽心神,即便休息了三天,仍旧没有全然恢复。 他闭着眼睛,忽的笑了起来,说道:“这才隔了三天的功夫,阁下竟是又来了,看来我不离去,你是不会走了” 果然,那黑狐狸面具的黑袍人踱步走了进来,极为随意的伸手拨弄着右手掌上那寒光闪闪的铁手套,冷着眼睛,沉声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你竟然也会犯粗心大意这样的错误。” 李文硕干咳了两声,算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强行辩解道:“人嘛,总是有粗心大意的时候。” “但是你不能,你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宝剑可以在第一时间出鞘,否则的话,你可能就会死,不,你一定会死。”黑袍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李文硕正襟危坐,即便确认以对方的修为,完全不能给自己造成任何的威胁,但他这次还是听了对方的话一次。 要时刻保持警惕,绝不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运气疗伤。 “阁下虽然时刻说着我会死的话,不过却不是很希望我死。” “我为什么要希望你死。”黑衣人十分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他的心却感觉一阵绞痛,我怎么会希望你死呢? 可是隔着那黑色的面具,李文硕什么也看不出,他呵呵笑了一声,说道:“阁下既然不希望我死,那么就算我李某人的朋友,若是有事,告知一声,无论如何,我自会出手相助。” 黑衣人的语气十分平静,道:“你又说错了,我可不是你的朋友,现在不是,过去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李文硕又听不懂了,可是他也不在意,墨澈双眼里笑意愈发浓重:“过去我不在意,未来的事说不准,至于现在,我倒是真的很想看看,你这面具底下,藏得究竟是怎样一副面孔。” “哼!” 哗啦啦。 黑衣人一声冷哼,被一双黑色铁手套裹住的右手在身前一挥,摆的整整齐齐的一堆木柴便是变成各色的小块儿,散落在地上。 寒风裹了进来,李文硕又开始咳嗽,不是什么大病,可是就是止不住。 “咳死你!” 李文硕一怔,觉得越发的熟悉,可是还是想不起来。 或许他可以用武力摘下对方的面具,但是直到黑衣人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他仍坐在原地发怔,因为对方也是他的朋友。 第404章 绝无仅有 许久,方文兰回来了,看着李文硕苍白的脸色,略微皱了皱眉头,想问问要不要带他去看医生,可是最终也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想去的话对方自然会去的,如果不想去,那么即便自己说破天他也不会去,还徒惹人生厌。 李文硕没有说错,她果然是个很称职的朋友。 方文兰坐在火堆前搓了搓手,李文硕给她的银子不少,买了点儿猪头肉,还有两床被褥,似乎打算在这破庙中长住下去一样。 还给李文硕带了一壶清酒,于是李文硕喜笑颜开,直呼:“好朋友。” 于是她在火堆前,看着李文硕抱着剑,继续喝酒,然后继续咳嗽。 她不自觉的想要流泪。 “侯大哥。” 她止不住喊。 “我不姓侯,你还是叫我不想说好了,这个名字比较有意思。” 李文硕依然在笑,笑着的时候就不咳嗽了,他的眼轻柔的望着方文兰,起码方文兰是这样认为的。 她的心在颤,可她就是如此倔强的一个人,在李文硕看她的时候,她所有的软弱都消失的一干二净,隐藏在了内心深处,说道:“大丈夫不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吗?你怎么好像很不在乎的样子。” 李文硕喝了一口酒,目光迷离,向后一靠,便是靠在了破庙的柱子上,似乎陷入到了无限的回忆之中。 “姓什么有那么重要吗,我从小是一个孤儿,是师父把我从破庙里捡出来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到底姓什么,只是师父说我该姓李,我就姓李了。” 方文兰沉默,过了一会儿,说道:“那约摸着是该如此的。” 此话有些不明所以,李文硕一时间没有明白其中的意思,可是他也没有什么心情揣度,只是继续品尝着酒水的苦涩。 方文兰显然不是个会挑酒的。 话说蛮族兵临城下,尚在准备攻城,同时派出骑兵去掳掠一些物资。 就像草原上,大战之前,派出部落武士去洗劫对方草场上小规模的牧民一样。 可是他们已经损失了一千名精锐的骑兵,甚至还有一位上师死在了那人手上,而他们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乌颜古知道,但是他保持了沉默,因为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他是全军主帅,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能出城去找一人比拼武力,谁知道那是不是敌人的陷阱。 此时,他眉头紧锁,不过却不是因为那李文硕,而是因为身前这披着灰色袍子的秃头老者,按照中原的说法,这是一名和尚。 和尚坐在帐篷的中央,茶几上摆着中原那苦涩的茶水,他慢吞吞的品着,对面坐着的那人,身披一洁白的小羊皮。 该死,大祭司怎么也喜欢上了这难喝的东西。 乌颜古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他看着这和尚,心中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这个时候,乌兰巴特尔把茶杯放下了,说道:“多谢先生送来的礼物,楚河先生还真是高深莫测,每次相见,不但境界或有高低,就连相貌年纪都让人匪夷所思。” 这和尚竟是楚河! 楚河笑了笑,说道:“区区几斤茶叶,比之黑荆棘铠甲来可是什么都不算的。” 乌兰巴特尔点了点头,说道:“楚河先生的帮助,在下自然不会忘记,只是让人想不明白的是,阁下既然是中原人,那么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呢?” 听到这话,乌颜古眼中厌恶之色已经毫不掩饰。 可是楚河仍然不在意,继续在泡茶,七次冲泡,茶叶三起三浮之后,喝到嘴里,只剩下一丝淡淡的甘甜,近百年来,他经历了世间的一切,除了长生,所唯一在乎的就是这杯中茶水了。 “大祭司是不是想说我是叛徒。” 楚河眼中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 乌颜古心中说是的。 而乌兰巴特尔也皱了皱眉头,只是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么?” 楚河嘴角浮现出了一抹讥讽的笑意,他虽出世,却仍对世间一切事都不在意,甚至从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情绪。 不过他还是收敛了一些,因为老和尚修为不高,眼前的两个人都可以轻易的杀死他。 “好吧,我的朋友,具体的事情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我们遇到了很大的困扰,渴望一个英雄的诞生。” “英雄?” “对的,一个绝无仅有的英雄。” 乌兰巴特尔沉思了一下,说道:“中原广阔,人口不下几万万,这么多年过去,还没出现过一位这样的英雄吗?” 楚河立即说道:“倒是也出过一两位,只不过一个失败了,一个志不同道不合。” “原来如此。” 乌兰巴特尔垂下头,极黑的眼睛盯着茶杯中澄澈的茶水,若有所思。 楚河起身,笑了笑,说道:“我要走了,希望我的朋友,你可以成为那个英雄,那时候我会很高兴的。” “呵呵,我可不是当英雄的料。”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楚河走了,乌兰巴特尔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头一回觉得这茶水竟是不那么苦涩了,心道中原的这些文人墨客果然还有点儿意思。 他的身前出现了一片宽厚的阴影,那是乌颜古站到了他的面前,沉闷着脸,冷声说道:“你这是在与虎谋皮。” 听的这话,乌兰巴特尔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 “你知道的话,为什么还这样做。” 乌颜古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升起一股极大的愤怒,一拳砸在茶几上,那套茶具连同桌子一起碎成齑粉,只余下乌兰巴特尔手中刚放下的红泥茶杯还静静的悬浮在空中。 乌兰巴特尔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纯净无比,对上了乌颜古那双愤怒的眸子,沉声说道:“九黎王,你还不明白吗,当楚河把黑荆棘铠甲送到我们手上的时候,无论是黎阳,还是楚河背后那些藏头露尾的家伙,甚至是我们自己,都不会允许我们停下,这场战争已经停不下来了。” 乌颜古一怔,还要反驳,这时帐帘被掀开,两个身穿银色铠甲的少年走了进来,后面稍高的那个是铁颜,而前面那个看着更加小的。 乌颜古和巴特尔同时站了起来,对着这少年躬身行礼:“参见大王。” 拓拔王笑了起来,挥手示意二人坐下,用已经不是很稚嫩的嗓音说道:“无论楚河是什么人,他都给我们送来了黑荆棘铠甲,只要掌握着这个东西,靠着草原战士的勇武,我们可以把战马推到天边……” 年幼的王十分兴奋,眼中闪着嗜血的光,乌颜古忽然明白巴特尔的意思了,他只是将领,空有个九黎王的称号,但依然要接受真正的王的命令。 无论是谁,不打到根本打不下去,都不会允许这场战争停下来的。 “听说我们有两队五百人的骑兵出去的时候全军覆没,怎么回事?”拓跋烈忽的想起了这件事。 “他们遇上了中原的一位剑客。” “一位?” 王语气中带着疑惑,怀疑自己听错了,即便是他身后的那名自信无比的少年,也是瞳孔微缩。 “嗯,一人。” 乌颜古斩钉截铁的说道。 “杀了他。” 乌颜古犹豫再三,可是年幼的王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那茶杯上了,他的神色有些阴沉,仍是说道:“是。” 第405章 远处影绰朦胧的山顶载着一轮桔红的圆球。 那圆球是初升的太阳,那山自然就是雷公山,前些日子,蛮族的大军就是从这万丈绝壁上寻得一小道,从而得以越过边城,切断了黎阳大军补给。 天还没彻底的亮起来,西边的天上还闪动着暗淡的星光。 李文硕走在雪地上,依旧踏雪无痕,可是背后却是坠了一道长长的脚印,细小而又琐碎。 “不想说,我们已经走了三天了,这究竟是要去哪?” 方文兰又在抱怨了,相处的这小半个月,他是丝毫没有看出这小姑娘有半点的文采斐然,蕙质兰心,倒天生像个江湖的侠女。 他原本不想带着她的,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 不过起码后来再遇到的事情,除了那各式各样古怪的杀手,让他分毫不能放松外,好在没有再派出骑兵攻城。 所以李文硕迫不得已的走了,因为如果自己再不走,虽然他相信自己不至于就此身死,却是绝没有能力在拼斗中护好身边这位方大小姐的。 他抬起头,出了一口气,似也是有些倦了,说道:“呐,这不是到了?” 方文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前只有这连成一片的大山,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地说道:“这里是哪?” 小脸儿有些婴儿肥,嘟起嘴来格外的可爱,李文硕忍不住的捏了捏,惹得方文兰惊叫一声,后退了两步,脸上羞的通红。 李文硕见此,只是笑,萍水相逢,长剑无情剑客有情。 忽然他挺直的腰身弯了下去,几乎快要到了地上,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即便用手捂着,白茫茫的雪地上依然充斥着一片鲜红的血点儿。 方文兰没有说话,黑曜石般明亮的瞳仁瞪得老大,里面满是惊恐,和不知所措。 这些日子,她只去过几次那酒馆儿,只是为了给李文硕买酒,所以也隐约知道了些最近外面发生的事情。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知道的绝对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 李文硕每天早上都出去,每天早上都带着伤回来,一次比一次重,她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 可是知道了李文硕是这样一位如此了不起的剑客,她心中隐约震惊,却是没有半点儿的兴奋,有的只是恐惧。 她怕看着李文硕回来的时候伤一次比一次重,怕他哪一天,在破庙前倒地不起,或是怕他哪一天出去了就再也不能回来。 只要一想到这里,她就恐惧的不能自已,只觉得周围一片黑暗,几乎落入深渊。 过了一会儿,李文硕终于缓了过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抬起头,笑着说道:“你看,就是这雷公山啊。” 他抬起头的时候,方文兰的神色又是恢复了平静,她年纪不大,却真的很擅长隐藏情绪,当然,只是那些内心最深处的。 看着眼前的大山,她惊呼出声,道:“这就是雷公山,边军在这里数万大军围剿,可是山道崎岖,易守难攻,听说到现在,雷公山上海驻扎着蛮族的骑兵。” 李文硕点了点头,笑道:“确实如此。” “你来这干嘛?” “上山啊。” “你疯了?” 方文兰小脸冻得通红,惊声呼喝。 李文硕又是笑了一声,说道:“我可没疯,这山道易守难攻,那是对山下的士卒,以我的武功,想要上山,却不是什么难事。” “上山不是难事,可是山上还有着蛮族的军队!” “我知道。” “你只有一把剑!” “一把剑足矣。” 李文硕平静对答,方文兰却是几乎每说一句话都是用喊出来的:“你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你以为你是剑仙吗?你快死了你知不知道!” 李文硕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又是抬起头迎上了方文兰的眼睛,眼神温柔,可说出的话却是无情的。 “我就是剑仙。” 方文兰听着这话几乎落泪,却因为李文硕摸了摸她的头,跺了跺脚,说道:“你就死吧,带上我,让我看看剑仙如何杀敌,死也跟你死在一起!” 李文硕忽然间笑了起来,眼泪却是几乎夺眶而出,但是最终却还是忍住了。 无可否认,他越发的喜欢眼前的这个朋友了。 如果对方真的依仗着女人天生的权力,或者是一个朋友的身份,无论哪一个,相信只要花一点儿功夫,李文硕便是不高兴,估计也上不了这雷公山。 可是方文兰不一样,她就是这样的一位朋友。 当你舍身犯险的时候,她自会再后面坚定不移的支持着你,绝对不会打着什么为你好的名义,即便你不高兴,也会前来阻止你。 就像喝酒的时候一样,在那破庙里,即便知道喝酒会加重李文硕的咳嗽,可是只要李文硕的酒喝光了,眼前的少女就会立刻跑去庄子上给他买酒。 呼呼的北风,犹如脱缰的野马,咆哮着,冲撞着。 山下有蛮族的士兵时而纵马跑过,李文硕只是向前走,总是能够恰到好处的避过那些经验丰富的斥候,方文兰跟在他的背后,肚子倒是已经有些饿了。 雷公山确实崎岖,进山出山只有一条小路,入口处是茂密的林子,往里走个三五丈道路才渐渐宽敞,可容一两骑并排而行,但是这个时候,那入口应驻扎着不少蛮族的骑军。 事实上也一样如此,只不过等李文硕到的时候,他们早就变成了一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上鲜血流了一地,仍自冒着热气。 方文兰脸色有些苍白,她虽向往江湖,也知道江湖上的那些腥风血雨,可是脑中装着的,还是对江湖美好事物,负剑侠客的向往。 眼前的鲜血和死人,熄灭的火,消逝的生命都给了她巨大的冲击。 从这一刻起,以前那个手艺还算不错的调皮少女,以后却是连个虫子也杀不了了,这一点是李文硕没有想到的。 李文硕捂着嘴巴轻咳了两声,仍自在笑,说道:“看来,我们的老朋友也来到了这里,怕我们麻烦,连挡路的杂鱼都替我们清理干净了。” “老朋友?哪个老朋友?” 方文兰有些疑惑的问道。 李文硕指了指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笑着说道:“你看,一共三十五具尸体,每一具尸体的伤口都在前胸,看着虽像被几道利器割开,可是劲道却是早已伤及内腑,这死法,和前一段日子遇到的那宋坤可是有些相似。” 听的这话,方文兰上前两步,瞥了最近的一人的伤口,皮肉皆已翻卷,露出森森的白骨,连骨头上也密布着细小的裂纹,她的脸色愈加苍白。 可是神情中仍透着几分坚定,点了点头说道:“劲力确实很大,轻轻一挥,这人胸骨就是裂了大半,这黑狐狸究竟是什么人。” 李文硕撇了撇嘴,没有说话,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想知道,虽然并不重要,但是他很好奇。 “当是个妙人。” 他心里补了一句,随后抬头看向这条蜿蜒向上的小路,狂风卷着雪团吹过松柏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披着银白雪霜的林子里乱窜。 “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方文兰极为随意的问着这话,整理了一下领子,把身上的棉袄裹得更紧了些。 “我来杀人啊。” 李文硕明明是微笑着说出这话,可是少女却从中听出了极为深沉的疲倦。 第406章 狼黑子 山上的风比山下的更大,且无论是什么样的天气,常年都不会停的。 蛮族的士兵身上无一例外披着雪白色的小羊皮,没有黎阳边军那种将军铁衣寒彻骨的痛苦,沉默的窝在帐篷深处,或者围着那苍白无力的火,扎在一起取暖。 这样的人有很多,比李文硕预想中的人很多,他们分布在大山之上,离这条小路很近,人数超过两万。 他很震惊,因为没有想到,即便在这个时期,蛮族的军队已经能够从大梁城正面入关,敌人依然能够分出两万人镇守这个看似无用的地方。 同样他又了然,因为草原上的那些大贵族,谁人手底下没有个几万名奴隶。 只不过,以往那些货物般的奴隶,如今已然在拓跋烈的手下变成了战士。 别看他们现在沉默着缩成一团,看似软弱无力,但是李文硕知道,越是沉默,便越是可怕。 李文硕的脸色同样有些苍白,他站在一块儿高高的巨石上,冷风迎面而来,如刀割面,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紧锁着眉头。 背后的方文兰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说道:“看吧,你要杀的人就在眼前,我虽没见过你用剑,但也是知道他们必然不是你的对手的。” 李文硕摇了摇头,说道:“先回去。” 方文兰脸上的痛苦之色少了几分,带着几分讶异,说道:“怎么,不杀人了?” “我杀人的时候不喜欢带着女人。” 说着,李文硕便是牵起方文兰的手腕儿,纵身一跃,两人就是轻飘飘的跃入林中,身形闪动,在无处落脚的地方奔行了十几里才在一背风的巨石后面停了下来。 这石头很大,足有两人多高,斜着突出山林,下面是一片空地,没有什么积雪。 方文兰极为熟练的从一旁的雪地里捡出带着松茸的枯枝,聚在一起,然后等着李文硕生火。 火焰燃了起来,带着一股子清淡的香味儿。 火光照在石头上,过了一会儿,方文兰感觉自己冰冷的身体又是恢复了温暖,于是就从包裹里挑出一个小铜盆儿,开始给李文硕温酒。 李文硕则是靠在石壁上,感受着冰冷的指尖那逐渐温暖起来,闭上眼睛,眼前跳跃着的尽是红色的光点,当他睁开眼睛,这些精灵又不见了。 李文硕忽然睁眼,转过头,看向一旁黑暗的丛林,一直望着他的方文兰也是一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一片漆黑,别的什么都没有。 当然,即便有也看不见,因为那里太黑了。 直到一铁青色的手掌从黑暗中探出,方文兰浑身一缩。 一浑身漆黑,连面具也是黑色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很是不客气的坐在了火堆前面,火光映在他的身上,显得暗淡无比,也不说话,只是贪婪的从火堆上汲取着热量。 “来的可是真巧,酒刚温好,要不要喝一口暖暖身子。” 李文硕说道,脸上带着一股狡黠的笑意,心道你要喝酒的话,总不能还带着这面具吧。 黑狐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方文兰递过来的一碗酒,酒尚自冒着热气,温度正好,也不烫人。 可是让李文硕失望的是,黑狐狸手臂撩过大氅,以那黑色的大氅覆面,落下的时候,碗中的酒已经尽了。 这些是小事,李文硕不在意,端正身子坐在地上,说道:“狐狸兄好酒量,也是好本事,这山林偌大,竟只是第一个晚上就找到了我。” 黑狐狸冷哼一声,说道:“我这点儿微末道行,又无识念,能找到你靠的可不是本事,而是运气。” “那你的运气可真是够好。” “我的运气一向不是很好。” 黑狐狸端坐在哪里,冷眼看着眼前的火,不一会儿他就是站了起来,转身再次没入黑暗的密林。 方文兰长舒了一口气,外出游历这些日子,她也见过一些杀人不眨眼的凶神,可是还没有从来像这样惧怕过一个人,只觉得每次见到对方,浑身都在颤抖。 她隐约能够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一股敌意,可是她自认从小没有得罪甚至见过这样的人物,原因不来自自己,那么只能出自身边的李文硕。 黑狐狸因为李文硕而对自己产生了敌意。 她不自觉的有些委屈。 深夜,无惮的风吹树叶,沙沙声又从耳边响起,昏昏欲睡的方文兰忽的一怔,便是睁开了眼睛,这一瞬间,她的内心慌乱无比。 “呵,畜生。” 李文硕微闭的眼睛睁开,轻笑着说了一句,似乎毫不在意,连带着方文兰都放松了不少。 可是这颗心才刚放下,下一刻就是悬了起来,她的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她一双眼睛向四处望去,只见一片黑暗之中,不知道多少绿莹莹的眼睛在闪动。 狼群顺着火光,闻到了生人的气息,一路逡巡着逼近。 李文硕眯着眼睛,狼他不在乎,就算是来一千头狼,他提剑说杀就杀了,可让他奇怪的是,他的杀气分明已经放出,群狼已经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但就是没有退去。 方文兰小心的退到李文硕身后,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的说道:“不想说,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死不了。” 李文硕又笑了,声音却是斩钉截铁,方文兰彻底的不害怕了,仔细一想,觉得自己真是糊涂,能奋一剑之力斩杀五百骑兵的人物,岂会被狼群吓退。 但是这一刻,变故又起。 只见狼群之中,一足有驴子般大小的灰狼人立而起,眼中依旧闪着绿色的光,不过李文硕清晰的看见,狼王的有眼中间有着一块儿白色的印记,这巨狼竟只有一只眼睛。 但是无论狼有多大,有几只眼睛,他还是有四条腿的,绝不会像如今这样,只有后肢站立,前肢交叠在胸前,看起来不像一头狼,而像一个人了。 而一个人也绝不会有这样高,那狼黑色的影子足有一丈。 李文硕眯了眯眼睛,腥风扑面而来。 李文硕曾经在南方的丛林里遇到过一只化作人形的山猫,修为艰深,不过比之眼前这尚未化形的巨狼,确实有些不够看,其间道理,他也不是太懂。 不过就凭这畜生,他自信在他的剑下走不过一招。 不过当今天下有几人能在他剑下走过一招呢? “嘿,狼黑子,你来这里做什么,莫非还想吃了我们不成?” 狼黑子是传说中只在夜里出没的狼神,时常被中原的大人们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李文硕小时候就经常被师父吓,说什么再不好好干活,狼黑子晚上就会来把他抓走。 每次,李文硕都作出一副十分恐惧的样子,看着师父得意的表情,他背地里却只是笑。 李文硕还在笑,方文兰却是只想哭,扑面而来的腥风让她直欲呕吐,但是她忍住了,因为她现在十分的恐惧,这恐惧不是源于死亡,而是源于未知。 巨狼低沉的吼了两声,无法描述那种声音,不像是野兽发出来的,反倒是像某种地狱深处走出的魔物。 然后狼黑子就退走了。 走得很彻底,带走了他们的狼子狼孙,自这天起,李文硕在这雷公山上,周身一百里内就再也没有过一头狼。 至于狼黑子为什么来,李文硕不知道,那一刻他的杀气放了出去,周围万物尽皆奔走退避,唯有这狼黑子还逆着锋芒站了起来。 但好在狼黑子走了,没有不长眼的像个野兽一样扑上来,否则的话,李文硕还真的不愿出剑杀这山中灵物。 第407章 不安 李文硕也像一头狼一样,悄无声息的走在山道旁的林子里,天色正暗,此时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他最近总是这个时候醒,此刻很精神,倒也一点儿都不困。 月亮最后升到冷清清的天空,有些暗沉,不过对李文硕来说,这月色正好。 蛮族守营的两个人在打盹儿,也许他们真的守了一夜,但是此刻,毫无疑问他们几乎已经冻死在了风雪里。 李文硕没有向这两个可怜人出剑,他迈步越过二人,穿过密集且简易的帐篷,就这么站在这坚实的土地上,大营里静的死寂。 他忽的抬起头,不远处高出地面十几丈的石峰上站着一黑袍的人,是黑狐狸,他似乎早就料到李文硕会在这个时候出手,所以提前等在这里看着。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他忽然发现自己又大意了,如果这黑狐狸可以猜出自己的动向,那么其他人自然可以。 黑狐狸没有说话,李文硕也没有理会他,没有如何掩饰,径直走进了一间帐篷。 帐篷里面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迎面有一把刀砍了过来,刀风扑面,割裂空气。 然后李文硕才拔剑,他的剑很快,远比砍过来的刀要快的多,在黑暗中同样看不到光亮,听不到声音,甚至连杀气都感受不到。 刀锋斩在李文硕的身上,绵软无力,因为这时拿刀的人已经被李文硕一剑划破了喉咙。 又是一剑,帐篷被斩作两截,倒了下来,沉默中,有三道人影拖着一柄五尺长的刺剑向李文硕冲了过来,身上披着几乎和白雪融为一体的羊皮袄。 三人的步伐一致,呼吸也是一致,甚至连刺剑刺出的时机,动作,刺剑的速度都是一致的。 这三剑可以说是一剑。 面对这一剑,他同样也是赞叹,若是一个玄彻初境的人物,站在那黑暗的帐篷里,面对这样气势汹汹,杀气凛然的一剑,虽然未必会死,但绝不会完全躲过去的。 除非那人是趴在地上的。 李文硕这样想着,于是同样挥出了手中的剑,没有剑光,没有前兆,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这柄剑就是这么挥了出去,同时划过了三个人的脖子。 三人瞪着眼睛,至死都不敢相信,世间竟然会有这么快的剑法。 李文硕的剑法自然很快,别说只是三个显锋,就是三个寻常的玄彻,在这剑前也要一剑殒命。 这一剑,是连破军高手都要惊声赞叹的快剑。 他这一剑融合了他毕生所学,是他的感悟,其要诀就在于一个快字,当然,也不仅仅是快,他出剑时的动作,出剑的过程,都不会让人以为他要出剑。 这一剑出完便要回掠,绝不会刺出第二剑,是必杀的剑术,当然,剑本身也是极快的。 这半个多月以来,他手中之剑不断杀人,身上的伤也在不断加重,可是他的剑术却是在直线的上升。 杀人的剑术和比武的剑术是不同的。 李文硕的剑已经回到了鞘里,三人还在前冲,然后倒在了地上,捂着脖子发出沉闷的呜咽,眼神中满是惊恐。 他又走进一间帐篷,帐篷里躺着七八十人,他们蜷缩着身子,在地上轻轻的打着鼾。 李文硕轻轻的穿过帐篷,扰人清梦总是不好的,更何况他也不会向这些毫无防备的人出剑。 他漫步走过了半座大营,终于在营中遇到了一个活人,那人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帐篷里走出,跑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开始撒尿,丝毫没有注意到离他不远处的李文硕。 李文硕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等到这人尿完,浑身通透,转身的时候自然而然的看到了李文硕。 他瞳孔微缩,准备惊呼,可是下一刻,隔着十丈远,剑锋便是掠过他的脖子,然后回到鞘中。 他栽倒在地上,溅起一蓬雪。 李文硕不在意,就这么在大营里随意的逛着,像是一个夜里的幽灵,又像是无根的厉鬼,遇到什么人就杀了,也不分地位与身份。 因为他本就是来杀人的,那么杀的是谁,对他来毫无所谓,那是敌人需要考虑的事情,他只需要杀人就好。 冬日的早晨寒冷异常,李文硕也不再穿着单衣,而是穿了一层紧身的小棉袄。 他也没有披着大氅,因为那会妨碍他出剑的速度。 就像黑狐狸说的一样,他需要全力以赴,时刻保持小心警惕,否则就算他现在不会死,将来也一定会死的。 大营里醒着的人很明显不止他一个,除了死在他剑下的,还有浑身发抖躲在帐篷后面恐惧的,还有眉头紧皱还在犹豫是否出手的。 当他们犹豫的时候,他们就败了,虽然在李文硕看来,他们远远没有到达足以和自己交手的地步,但只要拔出兵器,站在他的面前,那么也就是他的对手了。 黑狐狸此刻已经坐下,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李文硕手中的剑,手指上铁青色的寒芒轻柔的拂过腰间黑色的剑鞘,陷入了无止境的思索。 寒风又开始呼啸。 大营里响起一道急切的嗡鸣,当李文硕听到的时候,羽箭其实已经到了他的眼前,然后他挥剑,一剑打落面前的羽箭,一剑斩向数十丈外的黑夜。 只听得一声惨嚎,十分痛苦,却又十分清晰,在这大营里回荡。 下一刻,所有的安静都消失了。 军营里开始变得嘈杂,士兵们惊醒穿衣的声音,刀出鞘的声音,水沸腾的声音,皆是清晰的在耳边响起。 李文硕又抬起头,这个时候黑狐狸已经没了踪影,虽说只要自己想找,绝对可以找得到他。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该走了。 于是他转过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一步迈出,足有三丈远,等蛮族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出营! 有三五人零星挡在前面,黑黑的脸上有些发红,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他们还是提着弯刀,大吼一声,便是冲了过来。 剑光闪过,李文硕连步子都没有停顿就是走了过去。 他出剑很认真,无论对手是不会武功的普通牧人,还是穿着铁甲的显锋高手,在他这一剑面前,必定也要身首异处。 他轻巧出营,一人呼喝着拔刀就砍,刀尚未落下,李文硕的剑就掠过了他的脖子。 敌人倒下,可他却是停住了步子。 守营的有两人,只有一人站了起来,如此大的动静,另一人还是在闭着眼睛熟睡,李文硕仅留给了这个冻死在风雪里的可怜人看一眼的时间,便是继续前进。 后面已经有马蹄声响起,他依旧极为随意的迈着步子,一步三丈,身形频频闪动,即便是奔马也追赶不上。 等到身后再无追兵,他身形再一闪,就是来到了道路旁的林子里。 等他回到昨晚的营地的时候,方文兰已经在烧水等他了。 就像在破庙里一样,李文硕回来的时候提着一只灰色的胖兔子,随意的扔在地上,便是开始咳嗽。 他在风雪里提剑砍杀的时候没有咳嗽一声,可是此时,稍一放松,咳嗽便是起了,虽说没有再向山下咳出血那般触目惊心,但也是止不住。 方文兰急忙跑过来给他拍了拍后背,关切的说道:“要不先休息几天吧,你这个状态,蛮人杀不了几个,自己便要先死了。” 咳嗽虽然难受,但是要不了他的命,这点李文硕知道,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不敢置信的方文兰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忽的惊叫一声,水已经从锅中溢了出来。 李文硕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伸手将碎牙从剑鞘中拔出,雪亮的剑身闪过一抹清冽如水的寒光。 即便杀过这么多人,砍过那么多骨头,碎牙依旧那般锋利,雪亮的刃上连一丝鲜血都挂不住。 李文硕选择了休息,没有继续出手,因为他的心里感到一丝不安。 第408章 死地 这种不安的情绪持续到了三天,李文硕依旧平静,归功于先天一气的强大能力,体内旧伤开始好转,他甚至连那不知从何处而起的咳嗽都停了。 这三天异常平静,黑狐狸没有来过,可是李文硕能够感受到,他就在附近,根本没有走远。 他站起身,忽的一掠,就是来到四五丈高的树梢上,向着山上望去,果不其然,两百丈外,同样生着一团温热的火,火前一黑影盘膝而坐。 李文硕摇头无奈的笑了笑,他没有想到,这黑袍人竟是连独处的时候都带着这副面具,难不成面具下的那张脸长得很丑? 李文硕从树梢上飘然而下,惊醒了熟睡的少女。 方文兰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又要去了吗?” 李文硕点头,确实如此,他来这儿可不是度假的,山下战况如何,边城百姓如何,他都不知道,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来这个地方了。 因为他心底的那股不安此刻越来越重。 他的手再次握住了剑柄,转身离去了,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消失在了方文兰的视线里。 十六岁的少女哀叹一声,伸手从背后拿出一个桂花香木棒,夏日的时候,风华州的大家闺秀们常常用这东西驱蚊或者熏衣服,效果很好,之后衣服上屋子里还会残留淡淡的香味。 少女看着香木棒出神,这还是在白桦城时,她要李文硕给她买的,李文硕也不在意,只当是大家小姐讲究多。 方文兰伸出手,仅几个呼吸的时间,手又缩了回来,木棒已经被点燃,有青色的烟从木棒上飘出,悠悠扬扬奔着九天而去,可是方才飘出一丈高,便被风吹散了。 不过香味儿却是已经散了出去。 少女就这样坐在地上,背靠着温热的石头,双眼盯着眼前冒着青烟的木棒,神色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的功夫,一个人影从山林里迈步而出,他身上披着袈裟,月光洒在上面,像是银色的河流,清高而又神圣。 若不是看到了那双阴冷的眼睛,别人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位得道高僧。 少女的眼睛和老僧人的眼睛对上,没有半分往日退缩的样子,有的只是一丝悲意,笑着说道:“多日不见,楚河,如今你怎么换成一副老和尚的样子了。” 楚河自是听出了少女口中的嘲讽意味,却不在意,只是笑着说道:“方小姐近来也憔悴了许多。” 方文兰冷笑一声,说道:“哼,只要能进入神仙地,这点苦算什么,我只想知道,今日能李文硕到底死不死得了。” “呵呵,有方大小姐帮忙,自然是死得。” 听的这话,方文兰脸上微微抽了抽,忽又说道:“那只黑狐狸是谁,难道也是你的布置?” “这是自然,这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楚河依然在笑,他的目光有些空洞,仍未适应这具已经有些老迈的体魄。 “赶紧杀了,我看着他就觉得心中厌烦。” 听的这话,楚河倒是一怔,随后瞥了低着头的方文兰一眼,眼中尽是嘲讽,不过仍极为平淡的说道:“他和你不一样,生死全寄托在李文硕身上,若李文硕此次能活着回来,他自然会活着,若李文硕回不来,即便不杀他,他也活不了。” “可是你方才已经说了,李文硕这次必然会死在外面。” 少女忽然抬头,脸上夹杂着一股狰狞的狠厉和一种莫名的痛楚,十分复杂。 楚河迎上了少女悲愤的脸,换上了柔和的笑容,可是心中不屑之意更甚,轻声说道:“是嘛,那一定是我记错了,一位破军高手,又是李文硕,谁能确定一定可以杀死他。” “你!” 少女张口的时候,楚河已经转过了身,大踏步走向了密林里。 直到楚河那银色的袈裟也消失在了视野里,方文兰握着木棒的手开始颤抖,紧接着她的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忽的把木棒扔到了火堆里,抱紧双膝,把脑袋也埋进膝盖里面。 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木棒的香味儿愈来愈浓。 时间一点点过去,遥远的东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可是李文硕还是没有回来,以往的这个时候他早就回来的。 于是她身体缩成一团,颤抖的愈加厉害,指甲透过衣服嵌进肉里,眼泪夺眶而出,满脸皆是痛苦,嘴里不断呢喃着什么。 如果李文硕现在回来,一定能发现她的异样,可惜他现在没有回来。 …… 两百丈外,黑狐也坐在火堆旁,他的身子轻巧纤细,只穿着一件单衣,在这寒风之中,没有动用什么护体罡气,却依然不见他的身体颤抖半分。 他的目光宁静,瞳孔中映照着跳跃的火焰,和些许不安。 他同样醒的很早,应该说,这些日子,李文硕什么时候醒的,他便是什么时候醒的,他的习惯和李文硕一模一样,也可以说,正因为李文硕是这样,所以他也是这样的。 习惯一旦养成,想废弃,有时候很容易,有时候也很难。 这几天,李文硕一直没有出剑,他也一直坐在这里,哪都没有去,却依然每天的这个时候就醒了过来。 忽然间,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安了。 他直起身子,一脚踏进火堆里面,木柴四散而飞,火焰顷刻寂灭。 脚尖在地面一点,便是拔地而起,运起轻功在树梢之间闪跃,不一会儿,便是来到了那块儿熟悉的巨石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座几日里已经暗自探查了很多遍的蛮族大营。 忽的面具下的那张脸变得苍白无比。 他的嘴唇开始颤抖。 手下意识的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李文硕站在大营中央,眼睛扫过周围的无数高手,最终定格在眼前的高大男子身上,轻笑一声,说道:“蛮族九黎王亲自出手,还真是给我面子。” 乌颜古冷笑一声,瞥了一眼李文硕手中的那把剑,以及他握剑的手,瞳孔微缩,心底也是不敢小觑。 因为即便是这个时候,李文硕的手依然很稳,稳得就像是一块儿石头。 虽然李文硕先他一步进破军,但是他的底蕴深厚,在玄彻巅峰浸淫多年,本就不是寻常人能比,进入破军之后,便是领先了他人一大截,直接踏入了破军中境,实力远在李文硕之上。 但是能进入破军,又有哪人不是天纵奇才,谁都会有几招压箱底的手段,所以此刻他也没有贸然出手。 只是冷声说道:“我出一次手,黎阳死一个破军高手,这生意不亏。” 听的这话,李文硕又是笑了两声,说道:“那你出手啊。” 乌颜古面上浮现出一抹讥讽,没有半分出手的意味,李文硕的心就是彻底的冷了下来。 只要乌颜古出手,无论他认不认真,是否全力以赴,都意味着破绽。 无论什么人,什么样的招式,都会有着他的破绽,绝不可能是完美的,区别只是他的对手能不能把握住。 同样的,乌颜古不出手,李文硕也绝不会出手,因为无论是进是退,只要他率先出手,便是落了下风。 那个时候,李文硕想赌一赌,自己那绝杀的快剑能不能一剑杀死眼前的乌颜古,可是这个时候,乌颜古占尽天时地利,竟还是这么稳! 李文硕眼神依旧坚毅,杀气凛然,可是他的心中却是有着几分苦涩,若是全盛之时,他还有着几分拼命的把握,可是现在那些伤虽然似乎已经消失,但是一旦跟这样的高手交锋,必然会影响着他的每一招,每一剑。 即便只有一丝丝,在常人看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是高手交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第409章 毒 寒风在呼啸,乌鸦在鸣叫,李文硕的心里忽然有些烦躁,这种鸟儿,似乎无论是什么天气都赶不走它的。 他的手指握住剑柄,与剑柄紧紧贴合,没有一丝的缝隙。 忽然间,有人出手了,不过既不是李文硕,也不是乌颜古。 那是一个玄彻巅峰的高手。 这样的高手在中原不多,在草原上也不会多,起码三日之前的时候,山上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但是此时,这样的高手似乎不止一位。 李文硕紧握剑柄,准备出剑,却始终未动,他的眸光冷冽,眉头微皱,已然看出这位蛮族高手的打算,心中眼中满是鄙夷。 那人手中的兵器是一五尺五寸的刺剑,这种兵器极为冷门,攻击方式几乎只有刺这一种,但也极为极端,一刺的威力之大,即便是李文硕也不能完全无视。 那人隔着十丈的距离一剑刺出,瞬间后退,李文硕动作极小,仅仅是轻提长剑,便是封住了这一刺。 然后他的身后有人弯弓搭箭,黑色的羽箭破风而至,李文硕也不禁动容,长剑回掠,将羽箭从空中斩落。 寻常射雕手,仅靠着手中一把弓,躲在远处,即便是显锋高手也不敢小觑,可是眼下这位,实力竟是已经达到了宗师境界。 几乎已经达到人箭合一的地步。 毫无疑问,这也是草原上部落上专门杀绝顶高手的刺客。 一般这种刺客攻击的时候,必然还会有近身刺杀的一人。 当李文硕出剑斩落羽箭的时候,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了在他的身前,弓着身子,泛着幽光的匕首自下往上向着李文硕的心口刺去。 而李文硕正反手挥剑,几乎避无可避! 他没有退避一步,匕首到了他胸前的时候便是无力垂落,跌在地上,唯有劲风摧破他的衣衫,在皮肤上留下了一个红点。 不知时候,李文硕的剑竟是已经回掠,划破了他的脖子,没有破风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空中只余一道森寒的剑光。 远处的射雕手一怔,那手持刺枪想要继续出手的蛮族剑士手一抖,显然无法相信,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剑术? 不只是他们,乌颜古也是,那一刻他几乎想要同时出手,可是他也停住了,看着那把已经重回鞘中的剑,他的眼中满是震惊不敢相信。 他的眼中只是一道光华闪过,那刺客就已倒地,就连他,也没看清李文硕是如何出的手。 相信就算刚才出手的是他自己,也不会相信李文硕方才出手了的。 破军高手,最为倚仗的就是对天地元气的掌握,他们每一招,不经意间都会带起那种玄妙的力量。 可是这一剑,却全然和破军境界没有任何的关系,这一剑挥出,所变化的只有被剑割开的空气,以及消失的生命。 僵持只持续了一瞬间,背后那人又出手了,他站在一个方向没有动,再次弯弓搭箭,相隔上百丈,因为无论如何,李文硕是绝不会让自己背对乌颜古的。 这一刻,那手持刺剑的高手呼喝一声,又是一剑刺出,同样是刺出一剑,然后转瞬回掠,毫不恋战。 可是他手中之剑刚要收回,眼前便是闪过一道剑光,他一怔,下一刻就是扔下刺剑,用手捂住喉咙,鲜血泼洒而出。 怎么可能? 他不在乎那一箭的么? 他倒在地上,双眼愈加沉重,于是他看到了地上落下的第二支黑色的羽箭,然后他瞳孔微缩,想不通,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剑。 这一剑竟似比方才那快的惊人的一剑还要更快,一剑挥出,也看不清他是怎样出手的,竟是同时截断了身后的羽箭,摧垮了身前的剑气,割破了前方那人的喉咙然后又回到了鞘中。 乌颜古出手了,因为他已确信,如果自己不出手,这大营里无人杀的了他。 那剑很快,快到自己看不清,可是他已经看了两剑,这剑就算再快上一分,也决然杀不了他。 这一点他十分笃定,李文硕也知道。 所以乌颜古抽出腰间弯刀劈斩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按在剑柄上,却是没有出剑,面对这一招,面对乌颜古满身的破绽,他却在后退。 乌颜古这一刀挥出,满身都是破绽,多到不可思议,反而就没有破绽了。 他这一剑刺出,最重要的是一个快字,可是却也有一个一字,他一次只出一剑,一剑刺出,绝不空回,刺完就要回鞘。 这剑术,即便是在一个初境武人看来都有些可笑,世间剑术就算再怎么有攻无守,都万万不会这般极端。 一剑刺出,便要回掠,但若是你同时面对两位高手呢? 莫不还要把剑收回来,再拔一次? 李文硕方才已经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可以一剑杀一人,同样也可以一剑杀十人。 此时他在后掠,可双目依旧死死的盯住乌颜古的眼睛。 那是一双淡蓝色的瞳孔,清淡的眸子里燃烧着赤红色的火,一如这一刀,不如李绝仙黑刀的霸绝天地,却依然夺命无情。 刀锋临近,衣衫开裂,李文硕手臂发寒,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可是他依然没有拔剑。 他以剑鞘拍击刀锋,同时身子在空中旋转,避过这一刀和身后袭来的一箭,然后再次倒掠,转瞬间再次将距离拉开十丈。 黑狐站在巨石之上,看着下面的战斗,很是疑惑,他不明白,为什么李文硕不拔剑,他相信李文硕只要拔剑,没有什么人是他的对手。 一阵风吹过。 李文硕脸上浮现出一抹潮红,他开始咳嗽,就像山里的风一样,一旦起来,就再也停不下来,洁白的雪地上开始出现猩红的血点儿。 他的气机开始紊乱,握剑的手开始抖,挺得笔直的腰此刻已经弯到了地上。 破军高手的气机稳定,绝不是咳嗽可以打乱的,即便是他真的已经病入膏肓。 更何况李文硕了解自己的身体,先天一气的保护下,他几乎不会生病。 但是他的丹田之内,筋脉之内,内力如冬天的冰雪遇到了夏日的骄阳般,飞速的消融着,再也聚不起一丝一毫。 他瞳孔微缩,难以相信,这怎么可能,以他的力量,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吐出了一口血,那血是黑色的。 忽然间,他明白了,踉跄后退两步,几乎倒地,却硬是以剑尖撑地,强自把腰身挺得笔直! 但任谁也看得出,他的身子在发抖,就连握剑的手也开始在发抖,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中毒了,这毒平时隐而不发,却偏偏在他全力出手时发作,让他措手不及,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中的毒,若是有毒,他又怎么会发现不了? 他仰起头,开始笑,笑的苦涩,笑的心寒,他很聪明,一瞬间就想通了一切。 奇怪的不只是他,还有乌颜古,他看着面前那不断咳血,苦笑连连的剑客,眉头微皱,忽然想到了前些天一个讨人厌的老和尚给他的承诺,心道这世间之事还真是奇妙。 …… 天色已经大亮,方文兰看着火堆上尚温着的酒,知道自己成功了,剑客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可是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眼中反而露出痛苦的神色。 她平生第一次对所做的事情感到了后悔。 第410章 一剑 李文硕站在原地,身形不稳,可始终都没有倒下,他依然能够感受到空中混乱的天地元气,只不过此时,它们都不再受自己的掌控。 他看着身前的乌颜古收刀入鞘,眼神不屑。 他感受到背后射雕手弯弓搭箭,杀气外露。 他仍只是苦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指紧握剑柄,攥的指节发白! 一个显锋境界的草原人提刀缓步走来,李文硕又是有些走神,这些日子,他不断杀人,即便休息的时候,依然时刻保持警惕,不敢放松。 如今敌人在前,他拄剑而立,身体颤抖不断,可是他的心底却是极其的放松,或者可以说是空虚。 看着站在原地,手指仍在摩挲刀柄的乌颜古,他轻声一笑,说道:“怎么,不打算亲手杀了我?”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值得我动手?” “可你终究还是要动手的。” 听到这话,乌颜古步伐一顿,长出了一口气。 站在李文硕面前的这个显锋境界的年轻武士有些没听懂这话,这场精心策划的陷阱原本没有他什么事,但是这个时候,敌人已经摇摇欲坠,连剑都拿不稳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这个人又如何值得九黎王出手? 他自己甚至就可以杀了他。 于是他提着刀,银色的刀刃上有青色的锋芒在吞吐,夜色微寒,少年跃跃欲试,然后就对上了那双眼睛。 那眼中满是惋惜。 他不知道李文硕在惋惜什么,但是他还是决定尽可能快的杀了他,以表示对他的尊重,毕竟他曾经那么强。 于是,他弓身,扭腰,翻腕,紧接着一刀挥了出去。 这一刀很快,有银色的刀光划破晨雾,映着太阳的光在空中闪过,李文硕骤然觉得有些刺眼。 少年倒在地上,瞪着的眼睛中满是惊恐和疑惑。 李文硕脸色苍白,身子依然在抖,可是他握着剑的手现在却又重新恢复了稳定,毒药?这世间或许真的有可以毒死甚至瓦解破军高手内力的毒药。 但他不同于其他的破军强者。 他的体内还有着先天一气的存在,他几乎百毒不侵! 方才毒发的那一刻,他确实有些慌乱,但是现在,他已经平静下来。 虽然他的心里依然疼如刀绞。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一呼一吸之间,体内消失的力量便是再次充盈。 他感到可惜,因为如果乌颜古刚才出手的话,他有很大的把握一剑杀死对手。 全力以赴这种事情不是人能够控制的,有时候还要根据他的敌人。 面对一个身中剧毒,内力尽失的敌人,无论是谁,即便他再怎么小心,也难免轻敌大意。 李文硕又咳了两声,但是所有人都是心头一凛,他虽在咳嗽,可同时却也在笑,他抬起头,略带遗憾的向着前方望去。 无论是谁要害他,他这个时候都已经想清楚了,他今日要活着回去,其他的东西根本就不用想。 黑狐狸长舒了一口气,看到李文硕笑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放下了。 乌颜古也望了过来,四目相对,仿佛有刀光剑影在这两双眼睛之间迸发。 空气中杀意弥漫,毫不掩饰。 每个人的心都突然震动了起来。 乌颜古面色沉静,缓缓拔出弯刀,握刀的手沉在腰身一侧,他的眼睛里仿佛藏着妖魔的手,能把所看到的一切全部拖入深渊。 而李文硕的眼睛却是澄澈的如同小溪,又如晴日的天空,一览无余,似乎能够接纳一切。 这一瞬间,他似乎明悟了,愤怒什么的情绪离他远去,他的心中眼中,又只剩下了这把剑。 他甚至不怪方文兰,把自己的信任如此毫无顾忌的给一个陌生人,得此恶果,本就是咎由自取。 不过事后,他总是要去问清楚的。 乌颜古依然处在沉静之中,他的内心古井无波,看着不远处的李文硕,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这本就是他的道。 假如一个人站在那里,给人的感觉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山,那么那个人的强大已经无法用言语去描述。 李文硕也是略微动容。 他也站在那里,手出奇的稳定,就像已经完全凝结在空气中。 他的人仿佛和空气融为一体,给人的感觉淡而不见,可是他的剑却是变得锋芒毕露,杀气逼人! 空气变得压抑起来,周围亮出兵刃,围成一圈的人群下意识的开始后退,似乎不退便要死。 但是他们已经退出了十步,二十步,五十步,还是能感受到那种逼人的杀气。 每个人的心都在收缩,杀气仿佛无处不在,大战一触即发。 李文硕能够感受到乌颜古的境界,心神震动,同时也大为佩服。 于是他举起了手中的剑,平举在身前,七十五斤的重剑就像他手臂的延伸,感觉不到丝毫的异常。 乌颜古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已经无法再等下去了,他能感受的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境界在飞速的提高着。 他不认识李文硕,不知道什么剑仙,甚至不知道上官羽。 对于他的印象只是一个中原的军中武人,达到了破军境界,杀死了他的一个下属,同时又愚蠢至极的一头扎进了大雪山,落入他的陷阱中。 他的手指震动,开始运力,不管什么破绽先机,已经准备出招。 李文硕本来站在原地,以不变应万变,占尽天机。 可是他却动了,且先乌颜古一步。 和他的剑一样,他的身法也是同样的快,但是尚不及乌颜古,但是乌颜古没有动,现在以不变应万变的是他了。 眨眼的功夫,李文硕便是来到了乌颜古身前三尺之地,手中之剑抬手刺出。 乌颜古瞳孔微缩。 在李文硕的眼中,乌颜古依旧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破绽,可是同时,他也浑身上下无一处是破绽,索性他也就不在乎什么破绽不破绽了。 这一剑极为随意的刺出,无规无矩,无章无法,自上而下,快若闪电。 乌颜古发誓,自己一生的征战中,见过无数的高手,可是绝没有见过这么快的招式,这么快的一把剑,极为随性,却又根本不讲道理。 你明明是破军境界,那么又怎么可能刺出这样一剑? 更何况,你分明不久前才进入破军。 他想不明白,却又无可选择,一刀斩出,天地瞬间变色。 天空之中,乌云集聚,一刹那,巨大的闪光撕裂了黑暗,吃力地抖动了几下,又恼怒地把不肯俯就的隆隆吼叫,从茫茫的空间深处,从八极之外,推涌过来,似剑刀相击,似山崩地裂。 李文硕也是瞳孔微缩,他初入破军,在天地元气的掌控上,本就远不如乌颜古,此刻见到乌颜古一刀斩出,天地随刀势而动,心中也是颇为动容。 这就是乌颜古在玄彻境界浸淫多年的结果,他本早就可以达到破军境界,可是为了能够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他硬生生等到等无可等。 狂风在呼啸,树枝在摇晃,积雪从树梢洒落。 风中传来一声叹息。 李文硕一声轻叹,两声轻咳,三步向后退,这才把长剑自乌颜古的喉中拔出,剑尖有零星的血迹。 乌颜古尚举着刀,那刀仍停留在他肩膀的高度,劲气已经将他的衣衫摧城两半,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只需要再多一息的时间,相信李文硕即便体魄坚如今刚,也必然要被这一刀劈成两半。 李文硕的剑终究快了那么的一瞬。 这一瞬即是生死。 第411章 仇恨 草原上的九黎王,虽然没有和王离正式的刀剑相向,可是以往的十年里,世间之人一直在期待,两人之间必然有一战,这一战同样被世间武人所期待着。 那必然是世上最动人心魄的一战。 可是其中的一个主角,那位名动天下的九黎王,就这么被人一剑刺死在了这里,直接洞穿了喉咙。 这一战双方只出了一招。 因为真正高手之间的交锋,往往都是刹那毫厘间分出生死,看似只是一招,实际上已经是聚集了全部的精气神,使尽了浑身解数。 李文硕左手握拳,放在嘴边,又是咳了两声,脸色苍白,看起来虚弱的厉害。 然后他右手一挥,光华闪过,利刃轻松的割掉了乌颜古的脑袋,一道血泉飙了足有五尺高。 军营里怔住的将士终于反应了过来,恐惧过后,他们聚在一起,一切多余的情绪都化作了愤怒。 他们提着兵器,怒吼着冲了过来。 李文硕抬头看了一眼,巨石上已经没有了黑狐的影子,捡起乌颜古的脑袋,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临走前,偏头瞥了一眼一旁黑暗的角落,那里有一人弯弓搭箭。 着一单衣,寒风扑面,他却大汗淋漓。 弓如满月,箭却迟迟不能发。 他看到了李文硕的眼睛,那眼中杀机隐现。 他脸色苍白,一瞬间,手中弓箭几乎离弦而出。 可是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箭射出去,自己必死无疑。 他绝对挡不住那一剑。 人群围了上来,李文硕随手一剑,大营方向几十人顷刻间东倒西歪,人仰马翻,骨断血流。 他信步而出,来时疲惫,去时悠然。 战马,羽箭,冬雨,寒风,一切都被他的步子抛在身后。 他掠上树梢,没入丛林,所过之处,如清风拂过,虎豹昂首四顾,仍不知所措,不知所谓。 为了防止火堆熄灭,所以临走前,李文硕加了很多的柴火,是耐烧的桃木枝,火焰仍在燃烧。 他看着雪地上残留的脚印,看着那根被随便抛在地上的香木棒,脸上微微抽动,便是恢复了平静,面无表情,似乎事不关己。 可是只要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他必然已经愤怒伤心疑惑到了极点。 他轻轻一拂袖,正燃烧的火堆瞬间熄灭,只留下烧的焦黑的木头尚自冒着青烟,被无惮的风吹得东倒西歪。 他一脚踩在地上细小琐碎的脚印上。 他的脚比较大,将那脚印完全覆盖,走过之后,再也看不出丝毫原本的痕迹。 这一刻,他不再踏雪无痕,就像一个普通的旅人,身形踉跄,却又极为稳定的走在雪地,踏在那脚印之上。 他走了一刻钟,枯枝上出现了一截断痕,上面有着一丝碎布。 李文硕微微眯眼,继续前进。 …… 方文兰匆忙的走在雪地上,神色惊恐,她本来想在石头后面继续守着那堆火的,但是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楚河说那黑狐狸的命运和李文硕息息相关,李文硕生他就生,李文硕死他就死。 她自己的性命又何尝不是与李文硕息息相关? 若李文硕未死,定然会猜出这些日子自己一直给他下毒,那么自己怎么会还有机会活着? 想到这里,她就惊恐异常,再也顾不得自己对这未知丛林的恐惧,匆忙的向着山下跑去,被树枝划伤,被风雪冻伤,她都不在乎,只想尽可能的离这里远一些。 可是人一着急可能就会出错,她奔跑的时候,没有注意一块儿脚下的石头,突然被绊倒,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便是摔到了松软的雪地上,好在没受什么伤。 但是她却没有爬起来,趴在地上,把脸埋在雪地里,低声的抽泣着。 过了好半天,她才抬起头,小脸冻得通红,眼睛也是哭的通红,世界在她的眼前模糊。 但她还是能看清那个近在眼前的黑影,她抬头望去,只见李文硕一身白衣,站在她的面前,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若是往日,他见她摔倒,定会伸出手把她扶起来的。 可是这一刻,他却没有动。 “李文硕。” 她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吐出了这三个字,眼中带着恳求和止不住的恐惧。 李文硕却是忽然笑了,说道:“你果然是认识我的,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接近我的身边,着实比那些武林高手要容易的多,说吧,是谁指使你来的。” 听得李文硕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在没有之前的那种温柔和调侃,方文兰一怔,随即自嘲的笑了笑,有些费力的从地上爬起,双眼盯着李文硕的眼睛,毫不退避。 “没人指使我,我只是想你死。” 少女平静的说出这句话,李文硕心里一拧,可仍笑着说道:“只是想我死,有意思,这个世界上想我死的人不少,但都有他们的原因,不知你是哪一个。”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少女说这话时,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李文硕和她站的很近,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她眼中的痛楚和仇恨,可是他的心底却是没有任何的波澜。 “你的父亲是谁。” “方连山。” 李文硕眉头微皱,心里有些苦涩,因为他竟想不起这人是谁了,他这一生所杀之人不少,可是真正记着名字的却没有几个。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里所想,少女眼中恨意更浓,冷笑着说道:“呵呵,你当然不会记得,你还记得,景德十七年,你初出江湖,在黄冈道上杀的那独眼儿吗?” 李文硕心里一震,思绪又把他带回到了几年前,脑海中又是浮现了胡老板,黄三哥,令狐山客等人的样子,同时也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这黄冈道劫匪独眼儿。 如果再来一次,他依然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可无论这独眼儿该不该死,当不当杀,他终究是方文兰的父亲,有一个较为文雅的名字,叫方连山。 无论那父亲的身份是什么,想必在孩子的心里,也是顶天立地的。 自己杀死了女孩儿的父亲,算起来,那时她才十二岁。 这确实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李文硕想着,冷笑了一声,说道:“不错的原因,不过我还是想听一听,你背后的人是谁,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怀着仇恨等了四年,以这样的手段来害我,我是断然不信的。” 方文兰的手指在颤抖,苦笑一声,冷眼看着李文硕,说道:“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哈哈,你高兴吧,我再也杀不了你了,不过,我会在下面,等着你来陪我的。” “好。” 李文硕缓缓拔剑,碎牙磨过剑鞘。 方文兰身上的颤抖越加厉害,却是微闭双目,静待死亡。 世上之人,能够安然面对死亡的人不多,都是些看破生死的佛家大德,或者是道行艰深的修行者。 方文兰只是一个小姑娘。 她原本以为自己并不怕死,可是此刻,生死就在下一个瞬间,她闭上双目,已经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意,比呼啸的北风还要冰寒刺骨。 下一刻她就要死在剑客的剑下。 巨大的恐惧在心头升起,四肢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僵直,方文兰手脚冰冷,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块儿石头。 黑暗中一道光闪过。 死就是这种感觉吗? 他的剑果然很快啊,割破人的喉咙竟也不会给人带来一丝痛苦。 方文兰这般想着,忽然想到死人是不会想这么多的。 于是她睁开了眼睛,看着剑客的背影慢慢远去。 她有些疑惑,看着地上飘落的一截黑发,忽然崩溃,踉跄两步,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第412章 请酒 李文硕提着乌颜古的头颅下山了,御剑而起,一日千里。 黑狐跟在后面,徒步走在山道上,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跟上,所以不急,而且他已经猜到李文硕要去什么地方。 他自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比自己了解他。 他看着方文兰浑身颤抖,小心翼翼的走在下山的路上,心中满是厌恶,和方文兰一样,两个人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无比的希望对方死去。 李文硕不杀女人,不代表他不杀,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因为李文硕没有杀她。 他没有理会方文兰,就这样漫步下山,不快不慢,心中畅快,烦忧尽去。 …… 冀北城是风华州北方门户,虽然不比边疆重城那般雄壮,但也称得上城高墙厚。 此时,五丈高的城墙上满是焦黑,城墙上是如林般的士兵,前面之人,手中拿着圆盾刺枪,有的手持军中的制式直刀,背后是整整并成三排的弓箭手。 箭雨,滚木礌石,这些东西从来没有断过。 攻城战接连打了三天,轮换下来的守城士兵换了一波又一波,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无比的疲惫。 蛮族的步兵如黑色的大潮般冲击着城墙,他们手持木盾,口中低声唱着战歌,冲到城墙之下,立刻架起一道云梯,拿着圆盾就向上爬去。 头顶上不断有上百斤的巨石砸落,火油泼下,一架架云梯被毁,然后又是一架架云梯架起来,好不容易登上城楼,立时就有无数道早就等着的刺枪捅了过来。 但是攻城战依然在继续,没有一个人退缩,因为他们悍不畏死。 投石机在他们的背后不时将一道道带着烈火与浓烟的火球抛进城墙,或是砸在城楼上,立刻便是爆裂开来,落到哪里,那里就会燃起火焰。 上百蛮族士兵手中举着巨盾,中间围着一大车,车上是一两人合抱粗细的巨木,巨木的前端是铁皮包成的圆锥,在箭雨的覆盖下,也是终于到了城门之前。 守军早有准备,上万斤牛油从城墙上洒落,瞬间将那攻城车和城门下的士兵浇了个满头满脸,下一刻,大火燃起,惨嚎声不断。 冀北城似乎永远都不会被攻破。 火焰中,有个人影扑到了城门上。 前一刻,他的身上燃着熊熊烈焰,下一刻,一股强盛的气息从他体内扩散,狂风席卷,火焰瞬间熄灭。 他一声呼喝,一拳砸在大门上,城门上包着的铁皮瞬间翻卷,一蓬蓬木屑爆碎开来。 头顶灰尘簌簌落下。 他又是深吸一口气,脸色涨的通红,一拳打出,随着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轰隆一声,宛若闷雷,城门应声而倒! 看着那条一路畅通无阻的大道,他喘着粗气,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紧接着笑容戛然而止。 一道剑光闪过,大汉随即倒地。 独孤仇一马当先,全甲的骑兵如潮水般从城门中涌出,仅仅是一瞬间,就从黑色的大潮中撕开了一个缺口。 骑兵的屠杀刚刚开始,步卒就已经撤退,前方黑色全甲的武士已经就绪,随即准备冲锋。 王离已经跨上那匹赤红色的神驹,大戟垂在身侧,他也准备上场了,否则的话,黎阳的重骑根本不会是那只黑荆棘骑军的对手。 仿佛已经可以预见,眼前的战场,马上就会被鲜血染红。 忽然间,他眉头微皱,抬头一看,只见一道光华在空中闪过,天空之上似乎多了一道人影。 人怎么会在天上,除非那人会飞? 可那人真的会飞。 李文硕看着那血火纷飞的战场,瞥了一眼王离,手一抖,手中包袱打开,露出一颗冻得发紫的头颅。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喊道:“乌颜古人头在此,还不缴械投降!” 声音席卷而出,有若滚滚惊雷,一瞬间,就是压盖了整个战场。 双方无论敌我,都是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天上,那个提着一个人头的白袍剑客,认出了那是中原来的剑仙。 离得太远,那头颅看不清面庞。 但是无论是谁,无论相不相信,此刻心中都是震撼无匹。 乌颜古不是在大营中吗?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向来自信无敌的黑荆棘骑军和他们的将领,此刻心中都是满满的的疑惑和不相信。 那个身躯高大,手持一青色大刀的蛮族武士想要稳定军心,可是还没有出声,他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抹如火焰般红亮的大氅。 烈火神驹的速度像风一样快,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王离便是拉开了身后的骑军一大截,大戟挥出,扯动着无数的雷电,将眼前的一人一马撕成两半。 黑荆棘骑军瞪大了眼睛,看着在他们眼中,这天神赐予,坚不可摧的盔甲在那人面前像纸一样被撕开。 他们开始慌乱,战马踢踏着步子,开始准备冲锋。 可是王离已经虎入羊群,大戟横扫而出,无数战马和人高高飞起,然后重重的落在地上,摔成一滩肉酱。 …… 蛮族军心全无,指挥的将领暂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这一退就停不下来,黎阳的追兵气势如虹,生生追出了两百里,这一切才停了下来。 敌军撤退,当然也可以说以退为进,这下子,黎阳的大军也不得不跟着推进,否则的话,若是再龟缩在冀北城内,再坚实的脊梁骨也会被戳断。 不过这些事情有王离和那些将领去操心,李文硕管不着。 此时他站在白桦城内,沉默的走在城内那条不宽的主街上,街上很冷清,只有零星的三两个行人,且都面色戚惶,如同行尸走肉。 地面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散落着大滩的黑红色污渍,散发着腥臭的血腥味儿,让人闻之欲呕。 城里有三家酒馆儿,李文硕已经去过了两家,两家都被大火烧的焦黑,连原样都看不出来了。 这是第三家,远远地看着,写着酒字的小旗依然在风中飘扬,孤零零的,十分凄苦,却又有着一番生机勃勃。 李文硕微微一笑,因为他感知到那酒馆儿中有一个人。 他快步走了过去,还未进门,地上便是有了一大滩的血迹。 他眉头微皱,走了进去,看着那个坐在桌前的人,轻吐了一口气,也没有理会,便径直走到台上,自顾自的取下一坛酒,在桌上丢下一块儿碎银子,便要转身出门。 “无主之物,不收银子。” “我愿意给,你管得着?” “管不着。” “那你说个屁!” 李文硕抬步又要走,背后那人张嘴又说:“侯爷不愿意陪在下小酌两杯?” 李文硕转身瞥了他一眼,毫不掩饰眼中的不耐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吐出,这个过程中,桌上那人身子一直绷紧着,似随时都要出手。 直到李文硕又往桌上扔了一块儿碎银子,低垂着眼帘,轻声说道:“没付钱吧,那酒,算我请你的。” 不告而取是贼。 说完,李文硕转身而去,半步不留。 桌前没有陪着齐王的老宋怔怔的看着桌上的两块儿碎银子,忽然摇头苦笑,不知是自嘲还是觉得有趣。 反正李文硕没有觉得丝毫有趣。 他大踏步走在白桦城的主道上,边走边喝,快出城时,壶中酒已尽。 然后他又走进了那座破庙,庙中空冷凄清,菩萨满身灰尘,依旧面色温和,似乎在保佑着每一位无家可归,或是风餐露宿的旅人。 李文硕在这里站了很久,直到日头西斜,庙外传来了甲士入城的声音,他才对着满身灰尘的菩萨认真的行了一礼,随后出庙而去,出城而走。 荒原之上,有一道凌厉剑意随风而起。 第413章 缘何所求 李文硕走了很久,从白天走到晚上。 四下里皆是一片空旷,唯一的装饰就是几块儿零散的石头,上面覆着白霜,清冷的月光洒在上面,亮晶晶的。 今晚的月亮很大。 李文硕停下了步子,左手拿着剑鞘,右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老和尚到哪里去。” “哈哈,老和尚从来的地方来,到要去的地方去。” 迎面儿走来的老和尚摸了摸自己浑圆的脑袋,明黄的衣服上满是破洞,背上披着的袈裟上满是灰尘和霜雪,在月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如同满天的繁星。 李文硕看着他,眉头微皱,随即展颜笑道:“和尚,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没有见过。” 老和尚摇头。 “我看你却是眼熟的很。” “因为我与施主有缘。” 李文硕听得这话,手却没有从剑柄上松开,反而握的越来越紧。 六百里荒原,漫无边际,即便走上三天三夜,有时候都未必能遇上一人,更何况是一个如此奇怪的老和尚。 如此说来,两人的确是挺有缘的。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李文硕忽然嗤笑一声,松开剑柄,轻声说道:“和尚,要走就走,难不成我站在这里还挡了你的路不成?” 老和尚也是笑了一声,眼睛却是盯着李文硕一眨也不眨,沉声说道:“我说过了,我与施主有缘,如此错过,岂不可惜。” 李文硕上下打量了老和尚两眼,啧啧说道:“大和尚,你若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就算你跟我说我们此生无缘,我估摸着也会上前跟你谈谈风月,可是现在嘛。” 和尚依旧眯着眼,带着淡淡的笑,脸上的表情似乎永远都不会变化:“缘不是风花雪月,而是前世注定。” 李文硕来了兴趣,说道:“这话说的玄乎,老和尚,来说说,什么是缘。” 和尚以手指天边流云,慢吞吞的说道:“缘不可求,如风,风不定,云聚是缘,云散也是缘。” 话已说完,余音却仿佛还在风中回荡,李文硕忍不住叹息,说道:“看来,你今日真的非要跟我说着缘分不可了。” 老和尚摇了摇头,说道:“佛从不强求。” 李文硕却早已大踏步向着他走去,走得是那般轻松,老和尚却是下意识浑身一紧,袈裟之下,双拳紧握,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出手。 李文硕到他面前停了下来,脸上带着一股无奈的苦涩,此时两人的距离只有一尺远。 李文硕把手伸进老和尚的袈裟下面,把他的手拽了出来,老和尚瞳孔微缩,眼神中带着莫大的警惕,不知道李文硕究竟想干些什么。 李文硕左手拿着老和尚的手,右手伸进了自己怀里,摸索了半天,才摸出了一块儿碎银子,极为不舍的放到老和尚手心里,说道:“呐,最后一块儿银子了,这下我连买酒的钱都没有了,拿去买件厚点的袄子,即便真的不怕冷,可是冷着总是不舒服的。” 老和尚皱眉不解。 “你们这些出家人啊。” 李文硕再次出声感叹,人却已经让过了他,继续踏上了前进的道路。 楚河眉头微皱,脸上再也没有半点儿僧人慈悲的样子,冷声说道:“你真的不想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文硕这么想着,没有转身,没有停步,摆了摆手,说道:“还是不知道的好,我怕一旦知道,就不得不杀了你了,而我现在还不想杀人。” “或许你现在还杀不了我。” “不,只要我想杀你,你一定会死的。” 李文硕没有解释,人却已经走远了。 楚河皱着眉头,脸色却是有些苍白,以往他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现在却是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或许自己真的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真不愧是上官羽的弟子啊。 他心里这样想着,直到李文硕的背影消失在了视野里,他还是没有动,过了老半天,他的脸上才是重新浮现了一抹狰狞的笑。 他也继续向前走,走得不快,已经在这荒原上走了两天,约摸着天亮的时候可以到达白桦城。 …… 拓跋烈皱着眉头,坐在那垫着虎皮的宽大座椅上,面前放着的不再是那些中原来的兵书,而是一大堆的中原美食。 他抓了一个中原的厨子,做出的菜味道很好,可是他现在却一口都吃不下。 乌颜古怎么会死呢? 虽然早就知道,中原有个天机老人,天机老人定了个武榜,而乌颜古在武榜的排名只是第八,可他还是不能相信乌颜古的实力在武榜上只是第八。 如果那样的话,武榜上的人全部出手,他们来中原还有什么意义? 要知道巴特尔在武榜上也仅仅排在第三位。 越想他的脑子越乱,看着满桌的美食,他的心更乱,恨不得从腰间抽出宝刀,一刀把桌子劈成两半。 他愤怒的时候,就想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毁掉。 但是他忍住了,因为巴特尔告诉过他,一个合格的君王,不会被自己的情绪左右自己的理智。 巴特尔说的就是对的吗? 当然就是对的,即便不对也对,虽然他手底下还有着足足六位破军境界的高手,但是在他心里,只有乌兰巴特尔才是他真正能够依托的人。 更何况巴特尔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 身为草原上的祭司,巴特尔知道自己没有能和天神沟通的能力,所以他一直在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祭司。 但是他却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似乎能看透别人的心里在想什么。 “不用担心的,武榜上的人,也不光全是中原的,即便是,中原上也有很多人愿意帮助我们。” 听着这话,拓跋烈的眸子中再次燃起了自信的火焰,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把一桌美食毁掉,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巴特尔眼中的那一丝怜悯。 他邀请巴特尔共进晚餐,可是巴特尔却拒绝了,因为他要去见一个人,那个人曾是他的朋友,此刻他却不敢让他进城。 他走到了城墙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荒原,这片土地和他想象中富饶的中原完全不同,贫瘠,荒凉,即便和草原相比也犹有太多不足。 当风扫落了树叶,又急送浮云掠过天空之后,月亮便似乎在苍穹飞驰,闪烁的月光把神秘而又变幻莫测的大地照得乍隐乍现。 今晚的大地终于不再是一片黑暗,上面铺着一层银白,隐约能够看到几百丈外站着的一个人影。 隔得太远,即便是以他的目力,那也只是一个黑点儿。 可是他知道,那黑点儿不是石头,不是树,那就是一个人,就是李文硕。 同样的,李文硕也知道城墙上站着的那个人就是巴特尔。 杀了乌颜古之后,他的剑更快了,可是在这个人面前,他知道自己依然没有什么机会。 好在今晚他只是来看看。 有时候相见的目的就仅仅是为了相见。 我看你是否在这城中,你在城中,我就杀不了拓跋烈,可是今日我来见了你,你也见了我,那么你就哪也去不了,只能待在这城里了。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当然也略微有些失望,然后转身便走,嘴中哼着自己都不知所谓的蜀中小调。 第414章 天下兴亡 虽然很冷,但是夜华却见不到一丝霜雪。 处在闹市,即便房子盖得再好,周围也总是安静不下来的。 更何况这个地方,即便是寻常人家都已经睡下的夜里,也是安静不下来的。 宋七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但是奈何他的女儿喜欢热闹。 房间里燃着香,墙壁上挂着孙大家的字画,壁橱上摆着仿制前唐样式的瓷瓶,地龙烧的正旺,两人隔着一张桌子,赤脚盘坐在地上,也不觉得冷。 桌子上有一火炉,炉子上温着一壶清酒,不过最显眼的,还是桌子上那两双手,一个白嫩修长,一个干硬粗糙,满是老茧。 但有一个共同的地方,那就是两只手都很稳定,伏在桌子上,连一丝最细微的颤抖都没有,就像长在桌子上的两根桃木枝。 连带着垂在桌子上的刀和剑都不再显眼。 宋七的手常年练剑,风雪不歇,故而干硬粗糙,满是老茧,他手边放着的,自然就是那柄破山剑。 刀的斜对面,是一把清秀的折刀。 “百里家的人都是像你这般的么?” 他率先开口了。 对面那人自然就是百里朝华。 听的这话,他轻声一笑,这次除了他自己,和庄子上的几个老人,谁也不知道他离开了宛州,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夜华城。 这么多年过去,他离那座名叫长安的城市再次只有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 但是他知道,自从多年前他离去的那天起,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思绪回到当下,他也是轻声一笑,毫不客气的伸手取下尚温着的酒,倒了两杯,一杯推到了宋七面前,说道:“百里家的人哪有我这般潇洒。” 宋七眉头一挑,说道:“久仰大名,却是没想到,百里朝华竟也是个会开玩笑的年轻人。” “阁下很失望?” 宋七摇头,说道:“所有对你失望的人都后悔了。” “明哲兄知道的还挺多。” 百里朝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角儿依然画着淡淡的梅花妆。 宋七却是没有喝酒,说道:“我知道的虽然不少,但也不多,不过我还是猜不出,你来这儿究竟想干什么?” “自然是见你,难不成还是来见你女儿?” 百里朝华笑着说道,却是隐约瞥见宋七眉头紧皱,手已经握紧了剑柄,眼角有些抽动,接着说道:“开个玩笑而已,不必如此认真吧。” 宋七松开剑柄,说道:“我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看得出来。” “那么,有话请直说。” 百里朝华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想请你去关外。” 宋七神色平静,似乎早已猜出百里朝华来意,说道:“关内生活安逸,还有女儿陪伴,我为何要去关外。”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听的这话,宋七却只是一声冷笑,说道:“关外大军连战连胜,捷报频传,何时到了天下兴亡的时候,若是真有那一天,我自会出手,要不了你来操心。” 百里朝华手指轻叩桌面,脸上笑意不减,声音却是有些冷了,说道:“李文硕说的真对。” 听到这个名字,宋七有些意外,说道:“他说了什么?” “你果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 单这一会儿,宋七的眉头就不知挑起了多少次,他的手再次按在剑柄上,可是还没等他说话,百里朝华就开口了。 “不用拔剑了,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到了破军境界,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宋七却是没有松开剑柄,冷声说道:“这一点我知道,玄彻境界内,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百里朝华冷笑一声,腰身挺得笔直,却是没有去够自己的那柄折刀,仿佛眼前之人,无论那人还是那剑,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你说何时到了天下兴亡的时候?那么我来告诉你!” “你既然知道我百里家,知道那百里川红是什么人,那你可听说过学宫?” 宋七点了点头,说道:“略知一二。” 忽然间,他身子一颤,满脸的不可思议,说道:“不可能,那群家伙,除了在深山里炼丹求仙,怎么可能还会做些其他的事情。” “那谁知道。” 宋七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显然,他对学宫的认知不仅仅是略知一二那么简单。 “学宫为何要帮那些蛮人?” “不知道。” “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你女儿挺漂亮的。” 宋七神色一滞,转身望去,宋雪探在窗头的脑袋吐了吐舌头,立刻就是缩了回去。 宋七苦笑,哀叹一声,就是坐了回去,极为平静的说道:“让百里先生见笑了。” 百里朝华继续喝酒,说道:“醉酒之人,什么也看不见。” 宋七脸上少有的浮现出一抹笑意,说道:“既然如此,百里先生有什么计划说出来即可,宋某只是江湖一游勇野人,但凡帮得上忙的地方,绝不会推辞。” 百里朝华笑道:“面对学宫之人,再高明的计划都不抵用,千里而来,只是为了跟先生说这几句话,望先生务必谨记在心。” 宋七正襟危坐,脸上少有的严肃,正色说道:“百里先生请说。” “此次面对学宫,双方难免刀兵相向,不过却并未到了不可调和的时候,只愿宋先生到时见机行事,当出剑时,莫要失了我江湖儿女的胆气。” 若是寻常人听着这话,必然愤怒的拍案而起,甚至拔剑相向,可是宋七知道百里朝华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见此,百里朝华连饮三杯,仰头大笑,推门而去。 只是走得时候,宋七又问了一句:“不知那撑伞人现在何方?” “杀人去了。” …… 长安城外十里,梅花开得正盛,一根枝条凝成一串白雪,散发着沁人肺腑的清香。 梅花林里掩映着十几栋二层小楼,楼内住着十几个脾气古怪的老夫子,和几十个杂役。 天机老人坐在竹椅上,身子底下铺着大片的皮裘,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 他明明坐在屋子里,抬头望去,满天星空却皆是映入眼帘。 不知何时,他的屋顶开了一个洞。 冷风从洞顶灌了进来,即便烧着地龙,屋子里依旧寒冷,天机老人的脸色苍白,厚重的褶子把他的眼睛盖住,他也不在意。 “你也去吧。” “去哪。” 屠夫就那么静静的站在他身边,脸上覆着铁面,头上依然顶着遮住半边脸的斗笠。 “想去哪就去哪吧,想去报仇就去,想去杀人就去,只要不在这儿就好。” “你还是希望我去关外是吧。” 屠夫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冷漠,只是天机老人却仍只是嘴里念叨着去吧,去你想去的地方,仿佛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 屠夫走到天机老人的正面,沉默良久,随后转身而去。 天启三年的最后一天,像以往的无数个年里一样,爆竹噼里啪啦的想着,五颜六色的焰火在长安城的上空炸开,从皇宫到大臣,再到寻常百姓家里,人们皆是欢声笑语,即便是再吝啬的富人,此刻也会跟来乞讨的苦人碗里多添上一块儿肉…… 也就是在这天夜里,一个包裹在皮裘中的老人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第415章 从前有座灵秀山 天机老人的死亡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只是给酒馆里的人们提供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就像一阵清风,活着的时候人们知道他活着,可是江湖还是那座江湖,死了的时候人们知道他死了,可江湖仍是那座江湖,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天启四年,战争还在继续,前线的阵势已经稳住。 黑荆棘骑军虽然强大,但是黎阳这边局势一旦稳定下来,各方增兵不断,甚至一度占据优势,前线捷报如雨点一般飘了过来。 中州灵秀镇。 镇子北边儿的一个独栋小院儿。 院子角上的一棵老槐树一动也不动,繁乱的枯枝像是向天空撒了一面鱼网。 小院儿的主人是个很老的老人,很爱喝酒,一喝醉,逢人就是吹牛,说他年轻时有多么的厉害,一柄开山斧力劈几十人也不在话下。 镇子里的人听了却只是笑,人人都知道老人是个好人,即便是小孩子,遇到他都会左一个爷爷右一个爷爷的叫着,只要把他哄开心了,绝对会给你买糖葫芦。 世间这样的老人很多,绝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老人已经死了,就躺在他的小院儿里,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口。 他的身前站着一个人,那人白日里撑着一把很脏很油腻的黄油纸伞,他眉头微皱,觉得自己杀人的技艺有些生疏了。 他站在槐树下,抬起头,就能看到那座高耸冷峻,直插天空的灵秀山。 他来这真正的目的就是灵秀山。 至于接这单子,杀了一个头发花白,没有什么抵抗之力的老人家,确实只是掩人耳目,或是顺手而为。 他杀人就只管杀人,从来不在乎自己杀的是什么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准确的说,什么人他都杀。 他从来不会有什么负罪感,因为在他眼里,自己接单杀人的时候只是一柄刀,真正的凶手则是他的仇家,或是想杀他的那个人,人死了,又有谁会说一把刀有罪呢? 他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慢慢蹲下,右手拿着那把漆黑的匕首,开始磨刀,磨刀的时候水很清,磨完之后,水依然很清,只不过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漆黑的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木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一个手中拿着一卷书的男子走了进来,约莫五六十岁,哈哈大笑着,边走边喊着弘毅兄,多日不见,近来可好的话。 可是,随后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看着地上的尸体,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转到身边那位撑伞的男子身上,冷声说道:“这是你做的?” 老黄抬头看着他,上下打量了两眼,随后点了点头,问道:“你是什么人?” “聂十七!” 对方气的几乎将牙齿咬碎,愤恨的瞪着他。 聂十七是个很妙的人。 一百五十年前,长安有个家族叫聂家,聂家很大,家中子弟很多,他在家排行第十七,于是人们都叫他聂十七。 叫的多了,以后逢人问他,他也只回答自己叫聂十七,再后来,竟是自己都记不住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聂十七从一尺长的书卷里抽出了一柄三尺长的朴刀。 这怎么看都不可能。 老黄想象不到,这人是如何把三尺长刀藏在一尺书卷里面的。 剑有可能,因为剑有软剑,有细剑。 可是刀不行,刀必然是强横有力的。 聂十七这一生是颇为精彩的。 他年轻时参加过科举,中过探花,在朝廷中做过官,当过一州刺史。 三十岁那年,他弃文从武,开始练刀,自创了一套刀法,那刀法有十七招,一招十七种变化,在江湖上也是名震一方。 可是后来他就消失了。 谁也不会想到他竟然来了灵秀山,且把余生都奉献在了这里。 他对自己所坚持的事业十分忠诚,认为这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 但他着实喜欢交朋友,所以经常换了一个又一个身份下山,去山下交一些可以一起喝酒,一起吃肉的朋友。 每个朋友他都只交十七天,十七天过后他就一走了之。 因为朋友总会死,而他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死,甚至未来永远都不会死去。 “我不认识你。” 老黄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聂十七面如寒霜,冷声说道:“你不需要认识我,你也没有资格认识我。” 说完,他便一刀向着老黄砍了过去。 这一刀当头而下,势大力沉,森然刀罡在刀尖吞吐,一刀落下,有十七种变化,十七种杀招,百年锤炼,几乎完美无缺。 聂十七自认江湖中没几个人可以在用刀上比得过他。 可是老黄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仅是看了一眼,从这一刀里面看出了十七种变化,三十六道破绽。 变化越多,破绽总是越多的,老黄觉得这个叫聂十七的有些愚蠢。 他先前觉得自己杀人的手法变得生疏了,这种事情总是需要练习的,而他终究太久没有杀人了。 他起身,上步,匕首刺进了聂十七的心口,直直的刺了过去,没有任何的变化。 聂十七神情一滞,低头看了看胸口黑色的柄,那黑色的刃已经完全没入了这具躯体内,鲜血逐渐流出,染红了他的半边身子。 忽然间,他的神色变得狰狞而又恐怖,冷笑了一声,说道:“很好,你竟然杀了我一次,等着吧,我会一刀一刀把你切成碎片的。” 死人是没法杀人的。 所以老黄有些不解,再次看了一眼他的刀,流出的血变成黑色,刀上的毒开始起了作用,确认聂十七必死无疑。 可是聂十七脸上还是狞笑。 尸体倒了下去,聂十七依旧站在眼前,神色由狞笑变成了惊愕。 那是个淡蓝色的虚影。 身穿一淡紫色常服,脸盘宽大,两腮凹陷下去,颧骨就像两块露出水面的石头,莫说五六十岁,说是一百岁都有人信。 老黄瞳孔微缩,有些惊愕,然后明白了,原来这位就是灵秀山出来的人,那些早就该死却没有死的人。 两人对视了两息的时间,聂十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留在这里,自己不应该直接回到冰棺之中了吗? 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黄油纸伞,那里是一片黑暗,温热的阳光不能透过一丝一毫,伞下的世界对他来说就像地狱,冰冷异常。 可他只是神魂,本应感受不到冷与热。 “摄魂伞!” 聂十七眼中忽然出现了极大的恐惧,他发出一声惨嚎,可是声音却也没有传出伞下的黑暗,便是被一柄黑色的匕首斩成了漫天的光点。 …… 灵秀山三十三重天上,这里横陈着上百具冰棺,每一具冰棺之中都有一具苍白的躯体,他们有的面目苍老,呼吸均匀,有的却是连带着神魂都朽灭在了躯体里。 忽然间,一具冰棺上出现了几道裂痕,看守此地的两个白衣菩萨神色慌张,瞳孔中满是惊惧。 这一天,灵秀山上,那不为人知的地方大为震动。 他们追求永生,可是最近这些时日,他们之中,却是接连有人死去。 这是几百年来都没有发生过的。 以聂十七的神魂强度,若无意外,在世间再撑个两三百年绝无问题。 上一个杀人的是李绝仙,那么现在杀人的这个是谁? 这一点没人知道,因为他们目标虽然一致,平日里做事却又是我行我素,相互之间从不过问,而聂十七,却偏生是一个不太安分的人。 “聂十七的死我一点儿都不奇怪,整天这样瞎跑,能活到现在,才是一个奇迹。” 东方杰在说话,可是他并没有张口,即便在这个地方,他的地位也是不同于常人,一出声,无论是林峰还是圣童子之流,都是十分识时务的没有说话,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是这地方真正厉害人物的却不止他一个,此话刚出,立刻就有一个声音响起。 “只希望楚河别就这般死在外面,说实话,你们真认为他的做法有用?” “有没有用不知道,但起码上官羽一剑斩开天路是真,证明了这确实是一条确实存在的道路。” “确实存在却未必可行,路途凶险,即便上官羽都生死不知,更何况是别人?再说,你又怎知,那门后面真的是我们所要找的地方?” “我不知道。” 东方杰怔怔出神,他当年巅峰之时,剑法通神,自认天下无敌,可是却从未有胆量向这上天出一剑,如今即便有这想法,却是力不从心了。 “你不知道?” 声音里带着愤怒。 “南宫绝,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此话一出,这番冰雪构成的天地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第416章 埙 老黄的境界很扎实,即便最近修炼有些懈怠,但是时间很短,而且他的境界依旧在稳步提高。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一个当世少有的练武奇才。 但是他的手段都在下降。 作为刺客的手段。 这一点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 他行走在山林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梅花的香气,腐败树叶的味道,河水的土腥味儿,他依旧那般敏锐。 他的力量依然强盛,速度依旧奇快无比,体魄依旧金刚不坏,可是他自己却知道,他的心不再像以往那般决然了。 他也知道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他成了家,有了需要顾忌珍惜的东西,更为简单的说一些,他不再像之前那么孤独了。 成家之后,有了珍爱之物,可以使有些人变强,也可以使有些人变弱。 毫无疑问,他就是第二种。 刺客天生就是与孤独为伴的。 他依然躲在那间小院子里,从院子外面锁上大门,好使别人以为院子里没人。 他又在院子里面挖了一个坑,把两具尸体都埋了进去,土也填平。 他仅仅是在这里坐了一会儿,脑海中便是浮现出了周冰筠生气的样子,高兴的样子,羞怯的样子,肚子里的孩子,而不是他所需要面对的敌人。 他这一生都在拼了命的摆脱孤独,可是直到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孤独,却又开始试图寻找那种感觉。 他很乱,然后莫名的又开始想起李文硕,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李文硕曾经和他一样孤独,可是后来,李文硕变得不孤独了,却没有变弱。 李文硕没有回到军营,但他依旧奔波在属于自己的战场上。 他独自杀人,独自饮酒,独自赏月亮看星星。 人在这个时候本应是最能感受到孤独的,可是他却没有,他始终能够感受到背后有一个人,始终在两百丈外的地方跟着他,不用问,又是那只黑狐狸。 可他究竟是谁? 自己就算暂时甩掉他,过些日子,他就会再次跟上来,仿佛自己的影子,李文硕也不知道,世上怎么会有一个人如此了解自己。 这一点就算是罗九衣也做不到。 两个人可以一整天不说话,单靠眼神交流,知道对方脑中所思,心中所想,可绝不会这样,和一个人隔着如此之远的距离,就猜到一个人要去哪,要干什么。 正月十五,夜深。 不高的木城楼被火焰映红。 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好似人在伤心地哭泣,如镜般的月亮高悬在天空上,将柔和的光洒落在地上。 李文硕坐在一棵老树下,身前是一堆火,火上是一只肥硕的猪腿,手中提着一壶温好的酒。 温好的酒需赶紧喝,否则很快就坏了,所以他小口小口的酌着。 相距两三百步就是大军的拒马和栅栏,栅栏前每隔十步一堆篝火,照得周围一片通明。 黎阳的军士们就背对着火堆靠在栅栏上取暖打盹,刀剑相交的黑色旗帜在风中偶尔起伏。 这本应是一个和家人团聚的时候。 可是此时此地,十几万大军就是这么沉默的聚在一起,身边没有亲人,只有手中的刀剑和身边生死与共的袍泽。 薛仁海和李富贵此时也是如此,长剑就挂在腰间,身上穿着全副的铁甲,唯有把头盔放在地上。 李富贵胸口甚至还垫着一块儿老娘给的护心镜。 他有些想不通,为何皇帝要把他们调到军营里,给这个叫谢思远的年轻人打下手。 想到这里,他不禁瞥了一眼谢思远,那个年轻人脸上似乎永远都挂着无所谓的笑,手中拿着一柄刻刀,在刻木头,人人都见到他在刻木头,可是人人都不知道他在刻什么。 谢思远刻刀下的东西十分抽象,上面有着繁复的纹路,像是一个女子,又像是一柄细剑,但是绝不会有人怀疑他是胡乱刻的,因为他的态度很认真。 耳边传来了低沉的曲调儿。 有人在吹埙,大营里的人都在认真的听着,至于吹埙的那人,则是更了不起,他叫王离,是个将军,直到现在,谢思远看到他都激动的不知该怎么说话。 埙声漫漫而起,仿佛水波溢了出来,从极低的地方缓缓地升起,一直升到头顶的云层那么高。 埙的音色幽深、悲凄、哀婉、绵绵不绝,埙乐的演奏往往是神秘而高贵的。 王离手中的埙是是一六孔的紫砂陶埙。 他的身边聚着很多人,多是些老兵,他们心中十分平和,闭着眼睛,听着乐曲,思着家乡,心中想的不知道是什么。 同样的,也没人知道王离心中在想什么,没人会知道,像王离这样一位天生生在战场上,一生都在勾心斗角,征战不休的人物,是如何会吹埙的。 王离吹奏的是京中名家肖飞子的名曲《弦楼歌》,本是个中正平和的曲子,可是此刻听着,却带上了几分悲戚意味。 蛮族没有什么元宵佳节,但是也有人在听着曲。 那是蛮族的公主,拓跋烈的姐姐拓拔英。 和拓跋烈不同,她从生下来就长在一个牧民的家里,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赶着羊群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最后直到落日的时候,再驱赶着羊群回到它们自己的羊圈里。 知道自己姓拓拔,那是后来的事情,平时的话,人们都叫她英子,现在人们叫她公主。 草原上的乐器不多,若是说的话,应该就只有埙了,不过草原上少有陶埙,即便有,也是商人从中原带过来的。 草原上多是骨埙。 有羊骨头的,牛骨头的,还有鹿骨头的。 鹿骨头最轻,吹出来的声音也好听,她就有一个鹿骨头的埙,就在她的怀里,此刻被她拿了出来,到了她的手上。 看着她的动作,身边十几名部落武士的神色有些惊恐,但却没有阻止。 英子也会吹埙,她没学过什么曲子,但是会模仿,鸟叫,虫鸣,她能模仿自己所听到的任何声音。 此时她在模仿《弦楼歌》,没什么原因,只是觉得很好听。 双方离得有些远,但是夜色很静,而埙恰巧又是这么有穿透力的东西,在她听到王离吹埙的时候,王离也听见她吹埙了,略微有些苍老的眼角带上了一丝雀跃。 军营中很多人的眼神中起了变化。 前一刻,他们多愁善感,下一刻,他们眼中冒光,刀剑在手,只要有人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扑击而出! 王离没有说话,他依然在吹埙。 他知道身边甲士的动作,他没有下令,也没有阻止,他依然在吹着埙,对面的那个人也依然在随着他的调子吹着。 没有想到,在这边荒之地,还能遇到一个跟他学吹埙的学生。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 谢思远依然在低头刻木头,不过却不在沉默,他下令了。 “一个个都站着干嘛,一个女人而已,你们的刀难不成只能用来砍砍女人?” 众军士悻悻的坐了下来,继续听曲,闭目,烤火。 薛仁海开着谢思远的侧脸,不知道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年轻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的眸子中也有着寂寞的味道,不过却掩藏的很深。 “应该把他抓回来的。” “我从不喜欢为难女人。” 谢思远没有看自己的副手,随意的说着,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刻刀上。 他听曲子就知道对面吹埙的是一个女人。 薛仁海笑了一声,说道:“若是李文硕听了你这话,他一定会请你喝酒的。” 第417章 三不请与黑衣人 李文硕听着埙乐,起身,提着酒壶上前,借着月光,看清了不远处吹着骨埙的少女。 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眼睛弯弯的像个月牙,头顶漆黑的发丝结成了数十条细细的小辫儿,身上是碎花布的裙子,笑的时候,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煞是好看。 她现在就在笑。 虽然吹着埙,两腮还有手指都在寒风中冻得通红,但她还是很高兴,依然在笑。 她当然不是在荒原上四处闲逛听着这埙乐的,而是这几天黎阳军营这边每天都有人在吹埙,她听了这个消息,于是就跑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埙乐的声音消失了。 她意犹未止,脸上带着明显的失望,却仍是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对着王离所在的方向鞠了一躬,然后上马,在十余骑的掩护下踏上了归途。 李文硕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哀叹一声,思乡的情绪变得尤为严重。 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高兴。 任谁在看少女柔美背影的时候,视野中的景物忽然换成了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色袍子中的高大男人,总不会是高兴地。 那人穿着黑色的大袍,全身笼得看不见一丝皮肤,脚步迅捷,快若奔马,右手拿着一根火把,左手高举漆黑的长幡,幡上用纯色的银绣出藤蔓似的花纹,飘飞中映着闪闪的月光,长幡两侧垂下了银色链子叮叮当当敲打在幡杆上,音色清亮悦耳。 最让人吃惊的,是他很高,足有快一丈高。 只是像寻常人一样迈步子,速度就像飞一样快。 他径直向李文硕走了过来,在他身前三丈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文硕,开口说道:“阁下想必就是李文硕了。” 声音有些沙哑,李文硕听着却笑了,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如此直截了当的人物,只盼着对方来此是敌非友,能跟他好生打上一架,因为他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对手,真的是看不出眼前这人深浅。 “正是我,你是谁,来找我干什么?” 这黑衣巨汉呵呵笑了两声,阴恻恻的,像是有人在敲着干硬的梆子,说道:“不干什么,只是想来见一见你。” 李文硕也是嗤笑一声,说道:“如今既已见到我,然后要干什么?” “见已经见到了,那么自然就要走了。” “你想走?” “嗯。” “你能走?” 凉风骤起,沙尘随风漫飞。 你能走? 你走得了? 黑衣人似乎从李文硕画中听出了那种戏谑,也感受到了那种凝练的杀气,因为李文硕本就毫无掩饰。 他的左手握着剑鞘,右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而黑衣人却是两只手都有东西,一只是火把,一只是一根古怪的黑帆,如果这些不是他的武器的话,李文硕自信,只要自己一出剑,对方就要死了。 “我当然能走,因为我本就没来。” 黑衣人又说了一句莫名所以的话,李文硕却是全然未放在心上,他微眯双眼,冷笑着说道:“既然来都没来,又谈何要走?” 黑衣人一怔,也是笑了一声,说道:“有理,既然如此,那么便不走了。” 说着他当真立在了原地。 他满身满头都包裹着黑布,连鼻子眼睛都没有露出来,像是行走在黑夜里的鬼。 李文硕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没注意,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黑衣人的胳膊,手臂,还有腿,可是两人僵持了半天,他还是什么都看不出。 “怎么,还不出手?” 黑衣人本来想说这话,可是他只说了两个字,李文硕就动了,无法形容那一剑,空中光华一闪,剑便是已经刺穿了他的喉咙。 然后李文硕飘然而退。 然后黑衣人笑着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依然站在原地,面对着李文硕。 李文硕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怪异,他知道,自己那一剑绝没有刺空,他的剑很快,天下少有人能躲过,更何况,现在他没有绝对的把握,绝不会轻易出剑。 所以说他剑出鞘的那一瞬间是最强的。 但是这一剑刺出去的感觉很怪,那感觉不像是刺进了血肉之躯的人体,而像是刺进了一块儿陈年的木头,干涩而又古怪。 剑尖上凝着黑色的血,绝不是新鲜的,就像是一具死了很久的躯体。 “好快的剑,我有些相信你可以杀死我了。” 听着这话,李文硕心中只觉得古怪无比,心道这一剑刺出去,我都没有把握真的杀死你,你倒是如何看出来我可以杀死你的? 但是他并没有否认,只是说道:“现在我对你的身份更加好奇了,说不定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 “谈什么?” “谈谈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要是实在不想说,坐下来喝杯酒,赏赏月也是好的。” 李文硕脸上依旧带着笑,握剑的手仍然稳定,一双眼睛在黑衣人身上上下打量,似乎是在观察敌人的弱点,寻找下一剑要刺在什么地方。 “你这么喜欢请人喝酒的吗?” 黑衣人的声音还是那么沙哑,听着绝不令人感到舒服,就像是嗓子里灌了无数的沙子。 李文硕笑了一声,说道:“其实也不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请别人喝酒,特别是有三种人,我是绝对不请的。” “哦?哪三种人?” “女人,借酒消愁的人,以及不想喝酒非要喝酒的人,不知你是哪种?” “哪种都不是。” “那不知你酒量如何?” 李文硕收剑归鞘,却并不意味着放松警惕,相反,和他刚练剑时不同,现在的他,剑在鞘中的时候才最是可怕。 因为敌人再也无法通过你的手腕儿的动作判断剑的走势,谁也无法知道,这柄剑下一刻会从什么地方刺出,刺出的时候又有多快。 黑衣人也不知道,但是他仿佛不在意,极为平静的说道:“不喝酒,我们也没什么可聊的。” 李文硕哈哈大笑,说道:“我倒是挺喜欢你这直截了当的性格的。” 此话未尽,一道劲风扑面而来,李文硕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了一丈之外,而原来所站的地方,干硬的泥土翻飞,出现了一个五尺方圆,同样五尺深的大坑。 大坑的底部是一个银色的铃铛。 李文硕脸色冷了下来,没有说话,同样一剑刺了出去,这一剑黑衣人依旧没能躲开,他甚至都没看到李文硕出剑收剑的过程。 李文硕收剑而立,仿佛从来没有动过,但是剑身上黑色的血更加浓烈。 他这一剑刺穿了黑衣人的心脏,而对方根本毫不在意,似乎连疼痛都没有。 “刺完了没有?” “完了。” “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 李文硕摆了摆手,说这话的时候,竟似有些不耐烦,且说完之后,立时箕坐在地上,拎起酒壶,开始往嘴里灌酒。 黑衣人也当真转身就走,一刻也没有停留。 李文硕没有去看这古怪的黑衣人,他本就没怎么在意,若他真的再出剑的话,定不会再刺向某个自以为是破绽的地方。 他会一剑砍下他的头,在一剑一剑砍掉他的四肢。 但是他终是没有动,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战场,想着什么时候,战火将会再次燃起。 第418章 死者未死,生者未生! 战争这种东西,虽然讲究个出其不意,但是如今这种双方正面相抗的局面,斥候遍地,双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就会被人发现。 正如当年太祖皇帝征战天下的时候,对他的部下们说的那些话一样,对于你们这些谋臣,当你们旗鼓相当计策用尽的时候,最终依然只有武士般的对决可以结束一切。 双方拉起阵仗,几十万身披铁甲的人潮在列阵,马蹄落地,大地开始颤动。 王离立在马上,手中握着一杆大戟,血色的大氅随风招展,他的身后是谢思远,他也立在马上,双手尽全力覆着一杆两丈高的大旗。 他们身后是整整五万的骑军,骑军后面是十万浑身铁甲的步卒,他们列阵于此,战马的鼻子中喷出长长的白气,升腾起来,如同低矮的云雾。 前方一里地的地方,是黑荆棘骑军,两侧是骑射手,后面则是贴着弯刀,身披白色大氅的数万骑军,再之后,也就是那黑色的人潮。 这个时候,连破军境界的高手也是加入了战场,他们没有上马,而是游走于战场的边缘,挑选自己适合的机会冲入其中。 若是对方有一万黑荆棘骑军,王离自认这场战争必败无疑,可是现在,那黑色的骑兵只剩下了不足两千人。 随着一声沉闷的号声还有密集的鼓点儿,战马开始冲锋。 这绝不是谢思远第一次踏上战场,却是他第一次在王离身后举着大旗。 他腰间依然跨着长刀,可是他却没有动,一手控马,一手举着大旗,他只需要跟在王离的背后冲锋,大旗所在的地方,所有人都会纷至而来。 这杆大旗的确比他的命还重要。 战场上金铁交击的声音、马嘶的声音、惨叫的声音,被风卷着直上青天,又被风带到自己的耳边。 他不敢想这一战到底要死多少人,他目不斜视,手中缰绳紧握,看着前方王离挥动大戟,瞬间便是有几具黑荆棘铠甲被砸成废铁,再一挥,就是几十具尸体抛落马下。 谢思远抬起手,手指有些颤抖。 他的脸颊早已湿润,当然不是眼泪,而是鲜血,敌人的鲜血,王离可以做到战场冲锋时,仍不许一人靠近这杆大旗,却无法阻止鲜血泼洒在他的身上。 像是可以感觉到对面沙场上有形有质的肃杀之气和悲哀绝望。 马蹄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谢思远愣了一下,此时战场上到处都是战马,马蹄声绝没有什么出奇的,可是这蹄声如雷,是绝顶神骏的烈马。 他微微眯眼,知道王离也遇到了棘手的敌人。 忽然侧头,只见一白袍儿披甲的轻骑朝着自己冲了过来,他认识那张脸,是铁颜,那个英勇异常的蛮族小子,此刻他手中提着弯刀,眼中带着嗜血的光。 谢思远忽然意识到,对方的眼中根本没有自己,他的目标是自己手中的这杆大旗! 铁色的寒芒交错而过,钢铁碰撞的声音刺激着人的耳膜。 最后的时刻,谢思远拔出了腰间的长刀,他的刀很稳,在刹那间封住了铁颜那从斜下方刺过来的一刀。 双方交错而过,停住身形,铁颜的脸上有些吃惊,仅仅对视了一眼,就高声喊道:“马上的那人是谁?” “黎阳谢思远!” “我记住你了!” 说完,铁颜就是提着弯刀冲进人群,谢思远也是继续单手举着大旗,紧紧的跟在王离的身后,仅仅一个马头的距离。 破军境高手杀人的速度很快,也很显眼,所以他们很快就开始相遇,互相牵扯,方圆几十丈之内是绝对的真空,双方绝没有人愿意卷入他们的战斗。 谢思远不知跑了多久,只知道他身边开始时是骑兵,后来是步兵,再后来连步兵都没有,只剩下一个手持银弓的中年人。 那人站在一匹马上,任马匹迅速的跑着,他却巍然不动,引弓搭箭,即便不是这一箭的目标,谢思远依然感到浑身汗毛竖起,只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去。 看到这个人的那一瞬,谢思远就是瞬间勒紧了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却也最终停下。 这种境界的战斗,已经远不是他能够参与的了。 他低喝一声,手中大旗狠狠的向着马下一掷,瞬间入地三尺,狂风中,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他调转马头,回身冲入战场。 战争打了整整一个时辰,鲜血遍地,除了破军境界高手依然可以纵横厮杀,即便是境界稍微低一些的玄彻宗师,在这顷刻间就碾压而过的钢铁洪流中也会瞬间丧命。 黑荆棘骑军已经被围入战阵,步兵枪阵是骑兵的克星,战马奔跑起来的时候,黑荆棘骑军或许可以无视战阵,但是他们的速度现在已经被拖慢。 他们已经落入了事先布置好的陷阱里,一切都在往胜利的方向发展。 虽是晨间,但太阳已经升起,厮杀正酣,谁都没注意场间逐渐起了一层薄雾。 慢慢的,薄雾越来越浓,已经足以阻隔视线,身前一丈之外,尽是一片惨白。 即便是再迟钝的人,此刻也是反应了过来。 人们停下厮杀,四下望去,一片惊慌,抬起头,方才还高悬在天空上的太阳此时根本见不到影子。 这只是雾而已,如何遮得住太阳? 浓雾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战场偌大,可是这铃声却是轻松的响在每一个人耳边,听到铃声的人们更加慌乱,他们大喊,可是就连声音似乎都被浓雾阻隔了。 谢思远心中也是惊惧万分,策马四下望去,找不出那铃声所在,周围的世界也是一片惨白,尽管能够看到周围一两丈的地方,可是竟也是一个人都没有。 耳边除了铃铛的声音也再无他物。 所有的破军高手都是神色复杂,有的愤怒,有的好奇,有的眼中带着不屑的戏谑,这浓雾可以封闭普通人的五感,却是封不住他们。 因为他们看待这个世界,很多时候本就不是直接用眼睛的。 宋老头冷笑一声,自语道:“奇门遁甲,能在老夫不知情的情况下施展如此大规模的阵仗,还真是有些了不起啊。” 王离眉头微皱,虽然知道事情本就不会这么简单直接,但仍是有些不明所以,这浓雾真是敌人弄得? 可是这么做又有何意义? 浓雾中被封闭五感的可不仅仅是黎阳的士兵。 风铃声越来越急,浓雾逐渐散开,渐渐变淡,人们再次看清了周围的敌人和同伴,可是却并没有立刻厮杀,他们眼中迷茫,看着那铃声传来的方向,自发的让开了一条路,然后拜倒在地。 王离也是望了过去。 那人披着一黑色的大氅,骑在一魂魄俊逸的枣红马上,手中拿着一串骨笛,昏昏欲睡,似乎随时可能跌落马下。 可是最吸引人的是在那匹马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人,那两人装束完全相同,身高近丈,白日里,浑身头脸都被布匹蒙住,一手举着火把,一手举着挂满风铃的招魂幡。 那雾中的铃声就是招魂幡上的银铃。 只不过一人一身黑布,一人一身白布。 他们走到哪里,身前十丈左右的地方人群就是慢慢跪了下去,不带有丝毫的犹豫,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们。 看着他们逐渐走来,人群逐渐分开,然后跪下,谢思远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恐惧,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明明握着刀,却生不起丝毫战意。 他不是个怕死的人,可是此刻却是害怕的浑身发抖,他觉得,就算自己真有勇气走到那三个人面前,也绝对无法挥起手中的刀的。 他只怕自己也跪下。 无法形容那种迎面而来的压迫感,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的汗水就被冷汗打湿,几乎脱力。 “什么人!” 王离一声大喊,声音穿金裂石,无数人抬头惊醒,却依然有无数人双眼迷茫,五体投地。 那三人一马停了下来,马背上的人出声,笑着说道:“迎面的可是王离将军?呵呵,没错,这杆方天画戟,除了你,天下没几个武人使得来。” 离得稍远的游骑兵开始弯弓搭箭,无数箭矢如同雨点般落到那三丈地面,可是马上老人并没有动,只是站在马前的那名黑衣巨汉手中招魂幡在空中挥舞的密不透风,竟是封死了周围空域中的所有角度,打落了所有的箭矢,颇有几分李文硕身前三尺万法不入的意味。 王离冷哼一声,不说话,大戟横在身侧,身子微弓,便要开始策马冲锋,对他来说,反正来人是敌非友,直接杀了,要方便的多。 可是这时他眼前再多一人。 那人生的浓眉大眼,身形高挑,一身紫衣,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战场之内,出现在王离马前一百丈的地方。 他脸上带着笑意,踱步上前,嘴中轻声低语,声音初始低沉,传出十余丈之后就渐渐拔高,听者无不驻足立目,不知所措。 “死者未死,生者不生,惶惶度日,刀剑加身!” 第419章 僵尸 风从北方吹来,苍白低郁的天空下,长草不安地起伏。 王离眼睛微眯,胯下战马的速度却是已经提了起来,开始冲锋,而对面那人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眉头紧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世界上,任谁面对王离,都绝不是以一种轻松的姿态,因为面前的本就是世间最强大的几人之一。 即便他是楚河,武林大盟盟主的那个楚河,仍是感受到了一种独属于荒野之上的粗犷杀气,血雨腥风扑面而来,让他的呼吸都跟着一滞。 然而王离已经近在眼前,他忽然纵身而起! 王离不算魁梧的身躯竟然蹲在了马鞍上! 王离双脚一蹬,在马背上借力,再次腾起。 巨大的身影在半空中有如巨神降临。 王离低喝一声,荒野震动,方天画戟劈空斩落! 楚河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着王离纵身一跃三丈高,大戟前端的锋刃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一点寒光从天而降,冰冷刺骨,杀气逼人。 霸道的劲气长天大海一般,令楚河几近窒息,这一击似乎要把他和大地一起劈为两半。 楚河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手中多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古剑,束着的长发被刃风劈散,但他仍旧逆锋而起,脚尖一点,便是来到高天之上。 没人看清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刹那间火星飞溅,光华一闪,两人便是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激荡的劲气才是扩散开来,犹如一阵狂风,将那本就散去不少的雾气再次打成了细小的粉尘,世界仿佛变得一片清明。 王离手中漆黑的大戟在身前一扫,背后大氅被剑气摧出了几个窟窿,气势仍丝毫不减,冷哼一声,再次出声喝问:“来者是谁?” 楚河也是连声赞叹,无人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剑招封住了王离这一击,又如何用那锈迹斑斑的古剑去挡住了那杆方天画戟,但他自己却知道,即便用了如此多的手段,他依然没有完全封住对方的攻击。 仅仅一个交错,他右手便是虎口崩裂,鲜血直流,劲气摧去了剑身上几片斑驳的锈迹,劲力仍未消散,依然在他的身后留下了一道十余丈长的裂缝。 他大笑三声,说道:“果真不愧是王离,即便是武功不弱于你的人物,在你这气势面前,先天就要弱了三分,记住,我叫楚河!” “楚河?” 王离口中呢喃着这个名字,抬起头直视而去,视线让过一身紫衣的楚河,直看着马上那个一直低着头的老人,冷声说道:“你又是谁?” 老人慢慢的抬起头。 他当真很老了,脸上大片的褶子,皮包骨头,仿佛所有的血肉都被岁月掏空,一双眼睛也是没有半分的光彩,沉声说道:“一只游离的山鬼,需要什么名字?” 王离冷笑一声,大戟微微抬起一寸,说道:“我看你倒是挺会装神弄鬼。” 此话一出,楚河哀叹一声,侧身挡住了王离的视线,手中铁剑横在胸前,手指摩挲着斑驳的剑身,笑着说道:“将军此战胜了,莫不是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大梁城?” 王离没有答话,抬起的大戟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除了那些眼神迷茫,跪在地上的士卒,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二人。 “将军想的不错,此去北上,一鼓作气,或许真的可以拿下大梁城,但是这场战争,现在还没到要结束的时候。” “你想说什么?” “我们花费了上百年的功夫,无数练气士为之殒命,这才把天下气运全部赌在了这场漩涡里,若是战争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那么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王离看着眼前脸带笑意的楚河,忽然间也跟着笑了,眼中满是戏谑,笑声中尽是嘲讽。 楚河微微一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间,他的脸色变了。 他的身后闪过一道剑光,离得太远,而且那剑的速度当真无法想象,当他转过头,这一剑已经结束了。 以李文硕这一剑的速度,马上那人绝无可能躲过,但是那黑衣人仿佛知道会有这一招一样,剑还未至,就先挡在了剑前,伸出手掌似乎想要封住碎牙。 结果可想而知,碎牙轻易的洞穿了他的手掌,白衣人也是一拂袖,当下里,便是有几颗拇指大小的银色铃铛打了过来,速度奇快,眨眼间就是到了身前。 李文硕可不打算用自己的身体去检验一下这铃铛的威力,一剑回掠,三道银光就是变成了六道,深陷在了李文硕背后的土地里。 李文硕却没有即刻后撤,他的剑很快,快到别人根本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出了一剑,还是一百剑一千剑。 明明只是一道剑光闪过,宝剑就已经归鞘,可是下一刻,漆黑的鲜血溅射在地上,黑衣巨汉那五尺长的手臂就是凌空飞起。 李文硕就站在马下,马上那位低着头的老人仍在低头抚摸骨笛,没有任何的反应。 李文硕右手再次按在剑柄上,似又要拔剑,失去一条手臂的巨汉也是连忙挡在李文硕身前,至于那白衣的巨汉,手臂微微弓起,宽大的袖袍下不知藏着多少银色的铃铛。 “黑奴,退下,你挡不住他。” 马上的老人终于开口,那黑衣巨汉转身弯腰行礼,当真后撤两步,恭恭敬敬的回到了马头的位置。 “黑奴说的果然不错,你的剑很快,我已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剑了,相信你真的可以杀死我。” “可是你还是觉得自己不会死。” “因为你杀了我也无用,因为我本就没有来。” 李文硕听完这句话,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世间之人总是这样,他们总以为自己不会死,可以为自己的想法找到各种理由。 老人若是抬头,定能看见李文硕眼底的嘲讽之意,可是他没有抬头,只是竖起骨笛,轻轻的吹了起来,声音悲切异常,乐曲仿佛从蛮荒时期传来,意思简单直接,即便是再不懂音乐的人,也能从中感受到一幅幅切实的画面。 李文硕眉头微皱,他自然听到了曲子,也清晰的感受到了这曲中悲苦意味,可是他不明白,这老人究竟要干些什么。 “杀了他!” 王离被楚河挡住,可是他的声音犹自传了过来。 李文硕一怔,抬头四下望去,瞳孔微缩,只见周围士卒,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竟是一个个站了起来,手中紧握刀兵,无神的眼中闪过刀锋般的杀意。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一切自是和这马上老人有关。 他忽的转身拔剑,剑光一闪,黑衣白衣的两名从者下意识的就要扑击上前,可是他们太慢了,刚刚有所动作,那剑就已经回鞘,下一刻,老人手中的骨笛断做两截。 曲声停下,可是一切并没有结束,一个个‘复活’的僵尸忽然迅速的动了起来,用尽一切的手段,把手中的刀兵砍在了最近的活人身上。 事发突然,一瞬间,无数将士惨遭毒手。 李文硕冷哼一声,一剑直取马上老人的脖子,在他看来,这种奇门异术,施术者一死,一切自然就会随之而散。 可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一剑会如此的顺利。 一点寒光飞入了老人的脖子里面,殷红的鲜血顺着剑刃流下,可老人脸上依然在笑,嘴巴微张,然后便栽倒下马。 李文硕的神色有些复杂。 因为老人确实死了,可一切似乎毫无改变,只是那两名巨汉一左一右的冲了过来,巨大的招魂幡挥舞,银色的锁链在空中碰撞,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李文硕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尸体,忽然出剑,凌厉剑光闪过,瞬间将两名巨汉斩成了十八节。 下一刻,两个丈许高的汉子倒地,化作一地的碎肉,黑色的鲜血流了一地,然后迅速干涸,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李文硕弯腰欲呕。 战场上停止的杀戮再次开始。 看着楚寒脸上的笑意,王离突然明白,如果不把这群疯子杀光,这场战争永远停止不了。 第420章 三只黑鹰引出的故事 李文硕直起身子,挥剑将一个僵尸砍翻在地,视线穿过人海,盯住了不远处的楚河。 王离不认识,他却是见过这个人。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楚河也是偏过头,看了一眼李文硕,曲手弹指,便是一道银光飞射而出,击穿空中尘埃,各色天地元气避之而走。 李文硕眉头微皱,这道攻击看似突然,声势惊人,但实则离得太远,根本没有什么伤到他的机会。 但他还是极为谨慎的出剑,这剑也同样不快,一道剑光激射而出,在空中刺出一条直线,回来的时候,却是画出了一条极润的圆弧。 碎牙横在身前,剑尖上搭着一块儿碎银子。 无意中展露出来的一手剑道修为,便是让周围无数高手眼前一亮,心中不住赞叹。 可是李文硕却是眉头紧皱,心中疑惑不解。 碎银子再普通不过,可是这碎银子上却是带着几分酒气,看着闻着皆是分外熟悉。 这并不重要,银子在他看来都是熟悉的。 可是,楚河为什么要做这么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抬头,看楚河在笑,隔着老远,看楚河用唇语说了一句话。 “施主,我们果真很有缘。” 楚河依然在笑,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得意,李文硕看得清清楚楚,脸色阴沉的厉害,反手又是将两名僵尸砍翻在地,便是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他和楚河还有一笔账要算。 恰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声音沉闷,有如乌云里肆虐的雷,且极富穿透力,只需三两支一齐吹奏,便是传遍了硕大的战场。 此号一响,身边厮杀正酣的蛮族军队微微一怔,便是开始了这场堪称惨烈的后撤,即便深处重重包围,也是策马挥鞭,咬着牙向北而去。 应是蛮族的将领也是看出,这场战争实在太乱,已经到了不知道在打什么的地步,全无意义。 幸好现在场间一片大乱,除了敌我双方,还有着这不知是怎么回事的丧尸,否则的话,若是这般强行后撤,到最后这支军队不知还能剩下几人。 等李文硕回过神来,场中已经没有了楚河的影子,他还是大意了,若换个老道的人来,根本不可能给出那马上老人吹响骨笛的机会。 这样的话,此战必是大捷,蛮族虽然来势汹汹,但底蕴比之黎阳还是差上太多,经此一役,士气受损,再想南进,难上加难。 不过如今蛮族一走,黎阳这边的将士虽说失去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但是齐心合力对抗这些只靠着本能杀戮的僵尸,却是事半功倍,互相配合之间,即便僵尸力大无穷,也完全不是对手。 更不用说军队中那些声名不显的高手。行走穿梭间,刀光剑光连连闪动,僵尸便是成片的倒下。 但是即便如此,一切平息下来的时候,也已经到了下午。 夕阳斜照,染红了岁月,染红了心事,也染红了大地,遮掩了那浆子般浓稠的鲜血。 一群乌鸦在夕阳中飞翔,像一面黑网似的遮着渐渐熄灭的天空。 不管蛮人还是中原的将士,尸体都被堆在了一起,柴火也是散乱的堆着,据军营里的老人说,尸毒这种东西,只有用烈火才能烧的干净。 不一会儿,大火燃起,一股黑色的烟高高升起,乌鸦呱呱的叫着,连忙振翅逃开。 夕阳晚照。 剑客背起长剑,背对着新起的火堆,炙热的焰跳跃着,里面不知掩藏着多少熟悉的面孔。 他只是瞥了一眼,就迈着松散的步子走开了,嘴里哼着曲儿,影子拉的老长。 太阳完全沉下,他还在走。 天空忽的传来几声嘹亮的啼鸣。 李文硕抬头望去,三只身形雄壮的黑鹰平展着钢刀般的双翼撕开空气,如一道利箭一般逆风而起,向着南方飞去。 是黎阳的传信黑鹰,李文硕也有一只,不过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传来了。 不知这几只黑鹰又是飞往何处。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那块儿碎银子,上面有着楚河的痕迹,闭上眼睛,隐约能够感受到一条细丝一样的东西连接着远方。 是楚河大意了? 亦或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李文硕没有管,他继续走着,把银子揣进怀里。 跟什么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 特别是自己的钱。 李文硕不会把已经到手的钱扔掉,就如同他现在出剑必定见血一样,无论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他练的虽然仍是那身前三尺,但是他的剑道已经和上官羽的剑道形同陌路。 …… 三只黑鹰一同飞过风华州,便是分了三路,一只飞往长安,一只飞往宛州,一只去了瀚州方向。 长安自不必说。 倒是宛州那十里桃林之地,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这只硕大的黑鹰翱翔掠过天空,阵阵赞叹之后,便看着那黑鹰一头扎进了桃林深处。 人们神色惊恐,想着那是庄主静修之地,若是被那黑鹰惊扰或是伤着了庄主,那岂不? 此话刚出,便被一旁的凶悍妇人给顶了回去,说是庄主有上天庇佑,这辈子就是个走运的,怎么可能会被一只畜生伤着。 妇人气势十足,一旁几人也是连连点头称是,可是心里仍止不住担心,不时伸头看向先前黑鹰落下的地方。 不多时,只听得阵阵马嘶自桃林中传来,忽的一黑影越过矮墙。 一匹黑马,伸成一条线,肚皮几乎要挨着地,速度很快,灰尘在后面飞扬,懂马的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这是绝顶的神驹。 可是此刻却没人注意这马。 马上有一锦衣男子,头竖紫金冠,狭长柳叶星眉衬着点点妖艳的梅花妆,腰间折刀斜挂,仅是瞥了一眼,沿途所见,女子尽皆倾倒,男子无不赞叹。 瀚州山多的数不清,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比比皆是。 其中以一座山最为出名。 此山很高,山上道人闲散,可亦是极为出名,多少年间,不知走出了多少位名震天下,悬壶济世,受人尊敬的天师,也为这座山打了响当当的名号。 这里是武当山。 此时山间微寒,晨雾尚未散去。 张宝鼎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像两位门内师弟行过礼,便是牵着老黄牛继续上山,一步一个台阶,足足走了一千八百阶方才停下。 穿过大殿,还是早上,太阳刚刚出来,打扫的道童估计还在做着早课。 此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 看着那只骑在老君像头顶拉屎的黑鹰,他忽的笑出声来,见四下无人,又是摇头叹了两口气,便是上前走了两步,想要打扫干净,可是仔细一瞧,这才注意到,黑鹰腿上还有一竹管。 这一日,已经两年未下山的牵牛道人,五大宗门年青一代第一天才,今日又是牵着他的那头老黄牛下山了,也不知要去哪里吃草。 可是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因为他本就是那么不引人注意,他的道袍上落满了灰尘,可是他的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意,看着是那么的干净,几乎一尘不染。 他很高兴。 因为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约莫四五十岁,身上道袍有些古旧,甚至还有不少的破洞,头顶发髻却是梳的方正,眼睛总是半眯着,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浑不在意,脚步有些虚浮,却也仍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在地上。 他背上背着一把剑。 不同于张宝鼎背后雷击木剑,那是一柄闪亮的铁剑,和道人相比,这柄剑端是一个锋芒毕露,贵气逼人。 剑鞘是精巧的鲨鱼皮熬制而成,剑柄上镶着细密圆润的宝石,剑穗上挂着通灵的宝玉,相比之下,唯一有些逊色的反而是那玄铁镀金的剑鄂了。 就是这么一位奇怪的道人,张宝鼎看着他,眼神中却满是激动,沉声说道:“小师叔,你这次怎么愿意下山了。” 第421章 牛肚 张宝鼎的师父是如今天武榜排名第一的张远之,他的师叔,自然也就是张宝鼎的师弟。 在武当山上,他的师叔很多。 不过眼前这位是年纪最小的一位,二十岁的时候下山,游历五年后归山,自那时以来,二十年来一次山都没有下过。 这是张宝鼎听山上的长辈说的,自打他记事起,这位整天背着一把剑的小师叔对谁都是冷着脸,独自一人居住在神剑峰上,整天一人独自练剑。 和世间的其他剑客一样,风霜雨雪皆不停歇。 修道讲的就是出尘,看淡一切,虽然小师叔练剑时用的都是竹剑,但是山上谁都知道,小师叔有一把万金不卖的宝剑,这似乎比小师叔这个人更加出名。 小师叔是个很怪的人,他人很怪,剑很怪,名字也很怪。 他叫张章,张章的张,张章的章。 面对张宝鼎的问话,张章小师叔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话。 张宝鼎努了努嘴,没有在意,要是回答了才不正常,山上的人都知道,小师叔向来是不爱说话的。 两人就是这么一直走着,到了正午时分,张章小师叔忽然顿住,说道:“你此行就此往南,莫要停歇,我有些事情,处理完了自会跟过去。” 张宝鼎低头称是,抬起头时,小师叔早已御剑乘风而起,此时剑仍未出鞘。 张宝鼎耸了耸肩,这些年来,连他也变得随性了很多。 …… 洛林塘是瀚州少有的风水宝地,这里土地肥沃,气候湿润,附近十几里的地方,也是楼阁密布,聚集了三五万人。 青石路上车水马龙,两边尽是挑着担子或是摆摊喝卖的小贩,路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洛林塘有一酒楼,叫做稻香楼,取自‘稻花香里说丰年’两字,是城里有名的歇脚客栈。 稻香楼有两层,此时二层靠窗的位置上,一白衣青年临桌而坐,身前火锅咕咚咕咚冒着泡,熟透的牛肚和猪蹄在红油里面上下翻滚,香气扑鼻,可是青年的眼睛却是始终望着窗外。 他在酒楼里面那一侧,窗外不是喧闹的长街,而是已经开始发出嫩绿色小芽的稻田,连成一片,微风吹拂,甚是好看。 而且无比的宁静。 客栈里三教九流,男女老少,丑的俊的都有,可是青年仍是无比出挑的。 不光是那把县令家大小姐看得五迷三倒的脸,还有那一股沉静的气质,他只是坐在那,脸上表情冷冷的,没什么变化,却仿佛融入到了春风中一样。 可真正让大家注意的,还是那搁置在少年身后,有着三尺长刀柄,六尺长锋刃的黑色巨刀。 只是看一眼,人们就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年轻人的玩具,这必然是杀人的利器,寒气逼人杀气亦骇人。 刀就那么放着,在年轻人身后,同样沉静无比。 客栈里其实总不算安静的,虽然给与了这年轻人很多关注,但是大家都在谈论着自己的事情,该喝酒的喝酒,该吃肉的吃肉,店门前客人来往不断。 店小二不断的忙活着,收盘子上菜,动作一气呵成,再不时的瞟上一眼店门的地方有没有什么新来的客人,当真可以称得上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然后他忽的一怔,看见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种人,道士。 可他还是笑脸迎了上去,没有办法,道士在瀚州百姓心中颇受尊敬,可是大多清贫,身上带不了多少银子,换句话说,接待了这一位客人,店里也赚不了什么钱。 而对他们这样的酒楼而言,赚不了钱,有时候就是赔钱的。 可是又看了一眼,他瞳孔便是一缩,立刻喜笑颜开,说道:“这位仙师,里边儿请,不知您打尖儿还是住店。” 不光是他,店里所有抬头看得人都看到了道士背后那把金光闪闪的宝剑,甚至于,道士身后也跟着进来了不少不怀好意的人,他们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那柄宝剑。 似乎眼前的不是个道士,而是一堆行走的财宝。 可是张章并没有理会店小二,他抬头四下一看,眼睛便是盯在了李绝仙身上,大踏步上前,站在桌子面前,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这个白袍儿的年轻人。 他没有见过对方,可是直觉却把他带来了这里。 这是他第一次下山,山里的人,知道此事的,除了那个整天希望他下山的张远之有些恼火之外,其他的人都很高兴,觉得自己的小师叔开窍了。 可是他还是不想下山。 二十年过去,时间改变了很多,山下的世界对他来说无比陌生,身在其中,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即便是背着一把如此俗气的宝剑,他还是无法真正做到融入凡俗。 “坐?” 李绝仙转过头,倒是没有抬头,只是低头看着桌子,他似乎早就料到这人要来一般,没有丝毫的意外。 张章当真坐下,睁眼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是谁?” “李绝仙。” 回答仍旧直截了当,可是张章却是皱了皱眉,他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叫张章?” “是。” 张章同样点了点头,早已被江湖淡忘的他,对于对方知道他的身份毫不意外。 但这真的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 张章不是声名不显,而是二十年来,江湖上真的没有半点儿他的消息,即便是二十年前,他在江湖上同样也没什么人知道。 可是李绝仙不一样。 早在他还是那个以魔教教主闻名天下的白莲僧人的时候,他就知道很多江湖中谁也不知道的事情,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他都知道。 “你来这干什么?” 听得这话,李绝仙轻笑一声,说道:“这话该我问你才对,我是人,饿了,来酒楼吃饭,再正常不过,而你,好不容易下了一次山,不去那灵秀山,反而来这瀚州小镇找我做什么?” 张章心中无比震动,心道这年轻人究竟是谁? 自己下山的事情是临时决定,下山之后也是寸步未歇,来此更是御剑破空,消息怎么可能传的这么快? 这年轻人真的可以未卜先知? 我来找你。 他想说这四个字,可是嘴里咕哝了半天,竟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只是低头,同样看着火锅里鲜美的肉,肚子里一阵翻腾,恶心想吐。 李绝仙皱了皱眉头,若是这道人真的不识趣的吐到了锅里,他不介意杀了对方,虽说对方的修为足以震惊人世间,但他同样不认为是自己的对手。 道人没有吐,他很快就适应了,他从小就吃素,吃了几十年,上一次吃肉喝酒还是二十年前。 他仍只是盯着锅里。 牛肚在上下翻腾。 “饿了就吃。” 道人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年轻人,冷声说道:“我不饿。” 李绝仙摇头只笑,说道:“你可真不会说谎,张章,继续南行的话,你可能会死。” 张章没有说话。 “也可能不会死。” 说完这句话,李绝仙又笑了一声,他抬起筷子伸进锅里,准确的夹起了那张令张章无比恶心的牛肚,嚼碎吞到了肚子里。 张章的神情松了几分,忽的伸手握住了背上的那柄剑,倒这个时候,任谁都能看出眼前这两个人绝不简单。 人们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张章的动作,呼吸几乎停止。 好在张章握住的只是剑鞘,而不是剑柄。 他把剑从背上摘了下来。小鲨鱼皮的剑鞘握在手里,转身而走。 可能会死,可能不会死,这种问题本来他就没有考虑过,他在乎什么呢?手里的这把剑? 他的心早在二十年前离开江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本就什么都不在乎,又何惧生死。 不过那牛肚还是那么恶心,和当年一样。 他这样想着,走出店门,似乎不远几百里来到这儿,只为了看这个年轻人吃掉锅里的牛肚,但真实的原因,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李绝仙倒是不在乎,他开始吃饭,吃的很快,锅里的东西都是他 第422章 三个人 张宝鼎背上背着木剑,手中牵着老黄牛,踱步走在刚发出青芽的草地上。 太阳升起,然后落下,微风吹拂,紧接着柔和的月光就是撒了下来。 下山之后,这个过程他已经经历了三次,日子清淡且无聊,而且他已经走的这么慢了,张章小师叔还没有跟上来。 他倒不是担心,这个世界上能伤的了小师叔的人屈指可数,他只是太无聊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直接御剑飞往中州。 可惜木剑太窄,上面站上他自己就是已经捉襟见肘,更何况再加上一头老黄牛? 想到这里,张宝鼎叹了一口气,伸手轻抚牛头,苦笑着说到:“张铁牛啊张铁牛,你说,你在山上的辈分也不算小,怎么整天就不会御剑呢?“ 老黄牛哞的叫了一声,用角蹭了蹭张宝鼎的道袍,像是在回应他的问题。 张铁牛就是这老黄牛的名字,也是张宝鼎的亲传弟子。 张宝鼎是张远之的弟子,如果算辈分的话,山上最新一代弟子足足比他小了三辈,所以,张铁牛这畜牲的辈分也就随之高了起来。 张宝鼎第一次遇到张铁牛,那是在十七年前。 那年他五岁,被在世间游历的张远之看中,收为弟子。 他上山的时候,用家里给他的银子在集市上买了一头无比壮实的黄牛,也就是张铁牛。 很巧的是,张铁牛那年同样五岁,一人一牛,整日在山上一起吃饭,一起看星星,一起听师父讲经,偷吃师父炼的丹药,然后一起拉肚子,就这样一起过了十七年。 相比于正处于青年时期的张宝鼎,张铁牛已经很老了,整日里除了跟张宝鼎到处逛逛,剩下的就都在吃草睡觉。 一头牛大约可以活二三十年,虽然不知道听了无数道经,吃了无数好丹坏丹的牛和普通的牛有什么不同,但张宝鼎总希望张铁牛可以活的长久一些。 太阳又快落山了,张宝鼎又是叹了一口气,照着他们这个速度,到中州,起码也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落日总是带着几分庄严的肃穆。 人们的身份地位或许有着差别,但是在这太阳底下,却又总是平等的。 同一个太阳底下,李文硕驻足站着,睁眼看着远处的那个土坡,嘴角勾起一道轻微的弧度。 顺着这银子上的细线找了这么长时间,他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地方。 土坡后面足有两三百人,两三百匹马,那是一群马贼,大军未来的时候,他们在这片荒原上纵横驰骋,肆意且嚣张的过着抢与被抢的日子。 可是,如今战争打响,他们就消失了,他们很清楚,无论是中原的军队还是草原的蛮子,没有人会对他们有好感。 不过就算是在马贼最为猖狂的时候,两三百人的队伍也算得上顶级的马贼团。 李文硕冷笑一声,左手拿着剑鞘,迎着日头就是走了过去。 他确实没有想到,像是楚河这样的人物,会藏在肮脏混乱的马贼窝里,那么他为什么要让自己来这里,这是一个陷阱? 这一点李文硕几乎已经确定,但他还是继续向前走,仍然没有感受到楚河的位置,对方隐藏的很好,那么这里到底有什么? 躁动的好奇心几乎已经压抑不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李文硕登上土坡,这才发现,这其貌不扬的土坡后面竟然是一汪碧蓝的湖泊,周围生着绿油油的草地。 微微一怔,便是伸出手,这才发现,土坡后面吹出的风是暖的,而在土坡上另一面的身体依旧冰冷无比,十分神奇。 下面起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火堆,马贼互相吆喝着,手中提着大坛大坛的烈酒,火上烤着整只的猪羊。 李文硕就地坐了下来,眼睛扫过人群,一个一个的面孔扫过,没有看到一个和尚,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和楚河长得很像的人物。 而这个时候,银子上的那根线已经消失了。 但是他不急,静静的坐在土坡上,隐匿气息,呼吸变缓,心跳变慢,任凭微风拂过身体,就像是一块儿石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他相信,即便是破军境界的高手,如果不是坐在他对面直盯着他看,也根本无法注意到他。 他觉得自己可以赌一赌。 如果被发现了,那么情况最多和之前一样,如果没有被发现,那么或许猎物和猎人的角色可以相互转换一下,更何况,自己从来没有打算被当做猎物。 这个楚河,这个武林大盟,究竟是什么人,有着什么目的,这所有的一切,在楚河插手这场大战的时候,几乎已经要浮出水面。 月亮出来得很晚,恰像一位等待观众平静下来才姗姗出来的仙女,大地披上一层银色的轻纱,下面的马贼仍在欢声笑语,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那么多精力。 观察了足有一个时辰,李文硕依然没有发现楚河的身影,不过倒是也看出了些门道。 这些马贼,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有着蝎子纹身的光头大汉,使一把斩骨大刀,光着膀子坐在火堆前,身上挂着一个**的少女,一手喝着酒,一手伸进了女子的衣衫里面,正放肆的大笑着。 确认这个家伙的确不是楚河之后,李文硕就再也没看过他一眼,区区一个马贼而已,根本没在他眼里。 来到荒原之上,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强者生,弱者死,残酷而又鲜明,充斥着一股神圣的美感。 然后他的怀疑对象就缩减到了三个人。 一个看起来颇为显眼,在这一群五大三粗的马贼中,竟也是一身儒生打扮,生的白白净净,背上背着把剑,怀中也抱着一名美艳女子。 而且看周围的马贼,对他竟是十分尊敬,他喝酒的时候,都是有专人主动送过来,且之后立刻退去,不敢有丝毫打扰。 但是楚河既然想要隐藏身份,这么鹤立鸡群,未免显得太过愚蠢,不过也未必不是敌人的计策。 还有一人是一精瘦的汉子,看起来面相猥琐,却不太合群,也不喝酒,只是拿着块儿肉躲在一旁阴森的角落里,静静的吃着,其余的马贼看到他,也往往都是不屑的冷哼一声,或是直接投去鄙夷的眼神。 这两个人是两个不同的极端。 第三人则是正坐在那位光头首领的对面,身旁搁着两柄九环大刀,一身劲装,身形瘦削,发髻用草绳扎起,和周围的马贼相比,像极了中原的侠客。 而且看得出,这人绝对刚加入这伙马贼不久。 三人都有嫌疑,李文硕也是不敢掉以轻心,既然楚河可以是个青年男子,可以是一个和尚,那么他就可以是任何人,甚至可能是一名女子。 在李文硕眼中,楚河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变换隐藏气息和顶级的易容高手了。 第423章 千秋一壮士 当然,也有可能这三人谁都不是楚河,他甚至连楚河究竟在不在这儿都不能确定。 但处在被动的境地,他仍旧来了,绝不相信楚河会做这么毫无意义的事情。 所以他没有现身,只是静静的看着。 这一夜,楚河没有露出马脚,李文硕便是一夜都没有动,就这么坐在坡上坐了一夜,马贼睡觉,李文硕也睡觉,天亮时分,他走了,毕竟没人是瞎子,就那么坐在坡上,实在是太过明显。 白天的时候,马贼走了,跨上大马,提着刀兵,一路呼喝着远去。 无论是关内的荒原还是关外的草原,都有着马贼,他们来去如风,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这是人们的普遍印象。 既然是马贼,那么就要有马,这是他们区别于普通山贼和劫匪的根本。 他们居无定所,唯有马上才是他们应该有的位置,没有了马,马贼也就失去了灵魂。 李文硕没有走,因为无论怎么看,马贼走得再干净也罢,他们终究不可能放弃这块风水宝地。 如果李文硕是马贼,他也会回来。 他微闭双眼,小歇了一会儿。 温柔的小南风,带着雨丝的清凉,泥土的馨香铺面而来,于是,满身的困乏一扫而光。 为什么楚河要他来这里呢? 这个问题本就想不通,因为他和楚河根本没有什么交集,所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为马上那名老人报仇,可他又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毕竟他杀死那个老者的时候,对方几乎没有什么反抗的力量,不是说没有,而是因为对方太弱了。 当然,或许也是自己感受不到,那两个身形异常高大的巨汉实力同样不弱,但自己仍然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 想到这里,李文硕浑身一震,忽然想起自己忽略了那个老人,虽然对方已经死了,死在自己的剑下,但是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忽略掉他。 是不是他根本没有死呢? 可是这绝没可能,老人的尸体已经被扔到了火堆里,随着漫天的火焰化为灰烬了,就算真是什么高人,最多也就烧出几块儿舍利子,怎么也不可能活着。 他的心里越来越乱,手指忍不住开始摩挲剑柄,和那有些粗糙的剑鞘,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拔剑。 每到黄昏,落日就又圆又大又灿烂,镶着一圈金边,往地面的尽头缓缓沉落,按照这世间之人的说法,太阳落到极北的冰海里去了,有机会的话,他很想去看看。 李文硕坐在那里,腰杆儿挺得笔直,面对着太阳,开始呼吸吐纳。 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那熟悉的尖利嚎叫,果不其然,马贼们再次出现在了视野里。 李文硕下意识望去,身子忽的一震,只见为首十几骑人人刀口带血,屁股下面垫着铁甲,脸上闪过无法掩饰的兴奋。 最前面那位光头汉子,他的身前夹着一位身形娇小的少女,看着打扮,应该是个蛮族人。 这是荒原上的规则,弱肉强食,强者生,弱者死,世界一向如此,不过在这里,所有的一切以最直白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他这样想着,眼睛盯着那位不断哭泣的少女,告诉自己,在荒原上,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马贼们靠着这个,已经生活了千百年,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可是他的手依然紧紧的握住了剑柄,他后悔了,他早该想到,马贼如果不是有了目标,那么怎么会出动呢? 自己就应该跟过去,无论死的是什么人,他们的死自己本应都能阻止的。 可是现在他还能出手么? 他一旦动手,前面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也将完全暴露在楚河的陷阱里,甚至这一切可能就是一个引诱他出手的陷阱。 他忽然脑子一抽,便是瞥向了那女子,心道这女子不会是楚河假扮的吧。 可是不看还好,这一看,他忽然发现,这女子他竟然见过,正是前些天晚上,那个在苍茫战场上吹着骨埙的蛮族少女,那么死的人是她身边的护卫咯? 死的是敌人,想到这里,他心中竟是莫名好过了些许。 李文硕忽然觉得有些饿了,这才发现,这一整天他都在想事情,心中杂乱,竟是忘了吃东西,然而这大半夜的,在荒原上哪里能找到吃的? 听着下面隐约传来的大小喧哗声,肚子开始叫了起来。 然后耳边有轻微的簌簌声响起,扭头一看,竟是一只几乎和地面一个颜色的蝰蛇,正缓慢从他的身边爬过,慢慢的,接近了他,然后慢慢远去,似乎把他当做了一块儿石头。 黑暗中,他一个人百无聊赖的盘膝而坐,耳边断断续续的传来远处火堆边那一群马贼尖利的大笑和独有的喧闹声,他叹了一口气,手指摩挲剑柄,转过头去,闭目不看,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变成了一块儿石头。 眼睛看不见,可耳朵听得见,隐约间,他听到了女子尖利的哭声。 “救命!放开我!”那女子的声音越加凄厉,在暗夜里犹如鬼哭,一如那骨埙沉闷的声音。 “哈哈,这娘们儿还挺烈,老四,快过来帮忙摁住她!” 李文硕忽的抓起剑柄,起身转身,热血上涌。 他当真还是那个耐不住性子,一心只想浪荡江湖的剑客。 …… 光头的大汉此刻把斩骨刀扔在一旁,一只手如铁箍一般锁住少女的手腕儿,另一只手就去撕扯少女胸前的衣服,任少女如何哭叫挣扎,但奈何两人力气相差太大,竟是没有半点作用。 这位马贼首领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意,一把扯开少女身上雪白的小羊皮,露出下面雪一般的肌肤,然后他微微一怔。 一阵低沉的鸣动震响在荒原上,那些虫鸣鸟叫欢声笑语,瞬间化为一片死寂。 马贼首领双目圆睁,用双手捂住喉咙,似乎这样就能阻止血从里面流出来。 拓拔英也是一怔,倒是不怕,她从小到大见过很多死人,见过太多鲜血,更何况,她巴不得眼前之人早些死去。 双手扯着衣衫裹紧胸口,抬起头,这才发现,身前漂浮着一柄苍青色的古剑。 四下望去,周围之人无不瞪大眼睛,瞳孔中满是惊惧,不知所措。 这些凶狠的马贼,尚未清楚发生了什么,那个总是冲锋在前的首领死了,这对他们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因为人总是要死的。 荒原上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去。 他们是真正的亡命之徒,但是现在,他们只看到了一把剑,这超乎了他们的理解。 在未知面前,他们瑟瑟发抖,变得弱小不堪。 拓跋英转头再次看向了身前的古剑,剑在颤鸣,在欢呼,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这把剑是活的,她无法理解,于是眼睛瞪得更大,直勾勾的盯着剑身上斑驳的花纹,上面仿佛有某种魔力,使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她的目光从剑身扫过,直到剑柄,微微一怔,剑柄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雪白修长的手,这才发现,一个一身白衣的中原剑客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背对着自己。 李文硕长出了一口气,四下望去,想从人们的反应上看出点儿什么,但是最终依然一无所获。 无论是其余马贼,还是先前他注意的那三个人,都是满脸的震惊。 是楚河根本不在这里,还是他们隐藏的太好? 这一点李文硕不能确定,但是他却知道,自己既然已经出手,那么就无需有半分隐藏遮掩了。 第424章 不一般的马贼 看到握住长剑的那个年轻人影,儒袍儿的剑客微微皱眉,猥琐的汉子向后不作声响的退了两步,而那使九环刀的汉子则是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这一切的反应都跟他们的身份相配,甚至反应出了他们的性格,打算,似乎他们本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唯独李文硕的眼睛越来越冷,自从出剑之后,他的心虽然平静下来,但是这股危机感却是越来越浓,似乎如芒在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个站在前面的马贼一咬牙,脸色通红,看样子喝了不少酒,胆子也是大了不少,提刀指着李文硕,就是喊道:“大家不用怕,他只有一个人,杀了他,为驼老大报仇!” 此话一出,不少人蠢蠢欲动,一群亡命之徒聚在一起,面对一个有形有质,可以被砍死的人,眼中都是露出了嗜血的光芒。 不过大多数人,这个时候依然眉头紧皱。 他们虽然喝了酒,但是没有醉,对眼前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也只看到了一道剑光,然后剑就出现在了那里,紧接着,白衣的剑客也是突兀的出现,握住剑柄,诡异的仿佛亲临世间的妖魔。 那一瞬间,他们只觉得自己眼睛花了,否则的话,人怎么可能这么快。 但是仍有不少人出手了,他们提着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然后俯身冲了过来,即便胯下没有战马,他们依然表现的像是有战马一样。 这个时候,李文硕根本没有管背后的那位蛮族公主,救她是出于侠义,不去看她是出于民族大义,两者本来就是处在敌对的位置。 他只是提起了剑柄,在身前一挥,一道浑圆的剑弧在身边闪过,同时斩向了那儒袍剑客,精瘦汉子,还有那使九环刀的刀客。 这三人都选择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的眼中根本没有这些主动冲过来的马贼,他的直觉告诉他,危险不是来自这些人,一道凄厉的剑光闪过,跨越了十几丈的距离,冲过来的几十人瞬间被拦腰斩断,剑光威力依然不减。 这一剑挥出,绝不是一般人能挡住的,他想看看,这三人有谁可以挡住他这一剑。 他希望其中有人可以挡住。 就在冲过来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伤口的鲜血还没有流出,剑光就已经来到了三人眼前。 这个时候,他们眼中的神情还停留在李文硕尚未出剑时的状态,似乎没有人可以挡住这一剑,但是李文硕依然很谨慎,他的手已经做好了准备,已经随时可以出剑。 但结果是他绝想不到的,即便早有准备,他还是瞳孔微缩,心中的震惊不减些许。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三个人同时做出了反应。 儒袍剑客长剑在身前一刺,这一刺的速度让李文硕都眉头微皱,这种快剑,速度和他的剑法几乎已经不相上下。 紧接着,剑弧理所当然的被这一剑截断。 那猥琐的精瘦汉子则是双手交叠,手腕儿上那不知什么材质打造的护腕儿恰巧拦在剑弧的路上,蹬蹬蹬退了三步,大地忽的一震,然后他也挡了下来。 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那九环刀则是手腕儿一翻,两手大刀舞了个风轮,颇有几分四两拨千斤的架势,直接将那道剑弧让到了身后的人群里。 顷刻间,血花四溅,惨叫连连,不知有多少人被这一剑殃及。 看三人脸上的样子,也是毫不在意。 先前被这一剑斩断的几十人,此时也是伏在地上,有的还没有死,在血泊里挣扎着以双手前行,异常血腥恐怖。 就站在李文硕身后的拓拔英轻捂着略有些单薄的唇,脸色苍白,一动都不敢动,看着眼前的白袍剑客,身子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 她双眼昏暗,感受到了那股铺天盖地的杀气从四面八方传来,似乎化作了实质的厉鬼与刀剑扑击在她的心头,若不是身前还站着一个人,她想自己一定倒下了。 此时周围的马贼见着这血腥一幕,数十人顷刻间便是化作了一地的血肉,瞬时间,惊骇无法自拔,什么都没有拿,就是跳上马去四散而逃。 场间还有五个人,谁都没有心思去管他们。 李文硕手掌紧握剑柄,眸光有些冷,这三人都是绝顶的高手,每一个人都是可以独霸一方的豪强,可是此前却是声名不显,江湖上几乎没有他们的传闻。 这点非常奇怪,因为这样的高手,总是要有一个出处或是师门的。 李文硕深吸了一口气,冷声说道:“哪个是楚河?” 三人听了只是嘿嘿冷笑。 那儒袍剑客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笑着说道:“哪个都不是,别想了,李文硕,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李文硕也是呵呵笑了一声,手中宝剑挽了个剑花,轻声说道:“那敢问各位大侠,今日我是要死在谁的手里?” 此话一出,那三人也是不急,分别亮了一下手中兵器,一个个上前报上身份。 “锁魂刀圣岳林卓。” “南淮铁金刚林中。” “中州君子剑赵兴义。” 都是响当当的名号,可惜李文硕一个都没有听过,自己已经如此孤陋寡闻了吗? 李文硕自嘲的笑了笑,手中长剑斜指地面,夜间的温凉参半的空气象一阵阵微风似地流了过来,不时拂到脸上,美妙得无从察觉,象是丝绒拂着人面一样。 沉声说道:“南山,李文硕。” “听楚河说你的剑很快,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跟你较量较量,不过这次不容有失,只能以多打少,实无君子之风,只好抱歉。”君子剑赵兴义这般说道。 听得这话,李文硕呵呵一笑,冷声道:“无事,好一个君子剑,好一个人中君子,一起上吧,要是真的比剑,单你一个也不够看!” 听的这话,赵兴义眉头微皱,岳林卓却是哈哈大笑,说道:“赵兴义确实是个伪君子,不过你却是个真汉子,如果不是今天非杀你不可,我还真的想跟你喝杯酒。” 李文硕摇了摇头,也是笑,说道:“多谢夸奖,只不过,我虽然爱喝酒,却也不是什么人的酒都喝得。” 岳林卓眉头也是皱起,冷哼一声,咬着牙说道:“找死!” 林中阴恻恻的笑了两声,说道:“看看你们两个,这么多废话,要杀就快杀了,被一个小辈如此笑话,难道没看出来,他根本没有看得起我们吗?” 听的这话,李文硕点头轻笑,极为满意的说道:“倒是还真有一个明白人,不过,你的废话倒也不少。” 夜空之中,凉风骤起,杀气逼人。 几人拉开架势,都没有率先出手,地面的草甸被外溢的气息吹拂,荡起一层层水波一样的涟漪,以几人为中心,不断向外倒去。 第425章 战 这一刻,拓拔英感觉自己马上要死了。 处在这种杀气之中,她就如落入狂风巨浪翻涌的大海,仅靠一只木板支撑的可怜人,随时都会被掀翻,沉入幽暗的海底。 那里一片黑暗,只要落入,就会万劫不复。 怎么会这样,那个紫衣的年轻人不是这么说的啊,他会来救自己的对不对? 她的脸色越加苍白,似乎也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于是越加恐惧。 …… 李文硕没有注意身后的拓拔英,因为无论怎么想,她都是最没有威胁的那个,凭借自己的体魄,即使毫无防备的站在这里,让她杀也杀不了自己。 而且他约莫也猜到她要死了,这种情况下,自己要想在迎击三人的同时,还护住她,那么今日就输定了。 天色越来越暗。 月亮,像行驶在云海中的孤舟,不时地透过云隙,向荒原上洒下淡淡的银辉。 碎牙上亦铺上了一层银辉。 几人似乎都不愿率先出手,就这么僵持着,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和一击必杀的机会。 达到了这个境界,出手之间,所蕴含的力量几乎都是毁天灭地的,任谁都无法承受对方一击。 三人此次前来,虽然心中认定李文硕几乎已经是必死之人,再怎么天才的人物,即便是破军境界,依然是太过年轻了,又怎么是他们的对手。 只是毕竟他们也不在巅峰,面对这么一位身心皆在巅峰的破军高手,即便能杀死对方,也不愿意面对对方的临死反扑,那种威胁对他们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 而以一第三的李文硕自然不会率先出手,选择以不变应万变,反手以快剑一击杀敌,这本就是他现在的攻击手段。 看到这一幕,李文硕只是冷笑一声,他猜到了对方的想法,可是却完全不认为自己会死。 他毕竟师承上官羽,得到了他真传的身前三尺剑道,三尺之内,无论是一对一还是一对十,区别并不大,如果是高明的对手,交手之前必然会查清楚他的底细。 可是眼前三人,似乎对上官羽成名的剑术并不是很熟悉,这就更加奇怪了,三尺剑道天下闻名,他们这种等级的高手,又怎么会没听说过? 难不成,他们整日活在深山里不成? 土坡后面飘荡的剑意越来越浓厚,以破军境强者的实力,天地元气肆虐,怕不是一战之后,这片温暖的小湖都将不复存在。 但是李文硕现在显然没有心思关注这些,他的注意力全在眼前三个人身上。 正因如此,他才绝不会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他的背后,一个柔软的身子贴了上来,紧紧的抱住了他,娇躯仍在颤抖,那一刻李文硕甚至听到了美人低声抽泣的声音。 一瞬间,李文硕汗毛倒竖,下意识的就是想要全力震开少女,这对他来说本轻而易举,稍微用力,拓拔英就要身死道消,可他终究还是在对女人的出手上慢了一瞬。 拓拔英没有死,她甚至没有受伤,只是在空中轻飘飘的飞出了几丈远,这才落到地上。 她这般做既无心也无意,只是因为她太害怕了,只是想找个东西抱住,什么东西都可以。 但是当她抬起头,看到眼前的一幕,她却是愣住了。 这机会稍纵即逝,但三人都是绝顶的高手,眼力也是一绝,几乎是在拓拔英抱住李文硕的时候,就同时出手了。 绝境之下,李文硕一剑强横的封住了岳林卓和林中的攻击,却是终究没有挡住君子剑赵兴义从背后刺过来的一剑,这一剑奇快无比,瞬间便是穿透了他的护体罡气和他遍布先天一气的躯体,没入了他的左肩,然后被他以肌肉夹住。 剑锋尚在体内,李文硕一声低喝,手中铁剑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弧,就是斩向赵兴义,赵兴义身子向后倾斜,轻飘飘收剑后退,笑着说道:“不愧是李文硕,我这一剑本来是要你命的,没想到还是被你躲了过去,被我的长剑刺入左肩不仅还能保住左臂,甚至只是受了一点儿轻伤,这就是先天一气吗,果然是绝顶的功法。” 话说着,赵兴义脸上仍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李文硕却是根本没有看他,他回身的一剑留了余地,否则一旁的岳林卓和林中可能已经出手。 只是一击,李文硕就已经看出,三人的实力或有高低,但相差不多,不生死相拼,几乎无法分出胜负。 可是他的左肩当真已经受了伤,虽然已经止住鲜血,是几天时间就可以恢复的小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这种等级的生死相拼,一丝一毫的影响几乎都可以决定生死。 他率先出剑了,虽然没有一剑必杀的把握,但现在再留在这里实在不智,或许他根本不该来这里,想到这里,他的心更乱,知道自己一旦以这样的心态应战必死无疑。 这已经不是敌人是三个人还是一个人的问题了,而是自己本身出了问题,扰乱自己的心境,这也是陷阱的一部分? 他还是大意了,以为自己足够重视,却还是轻视了楚河,这个人他看不透,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似乎是看出了李文硕心中所想,岳林卓的九环刀和林中也是全力出手,封住了周围任何可能遁走的位置。 岳林卓自称九环刀圣,在这两把刀上的造诣确实无比艰深,出手之间,刚猛霸道,更是带着一股方圆劲的柔和意味,几乎把刚柔并济发挥到了极致。 而这铁金刚,竟是仅靠一双拳头就可以封住他的大部分剑路,经验无比老道,明明速度不快,却总是可以先发制人。 这绝不是时下武林中流行的战法,倒不是绝顶的高明,只是让李文硕极不适应。 而赵兴义也提着剑在周围不断游走,像一条毒蛇一般,绝不轻易出手,但李文硕毫不怀疑,对方一旦出手,绝对是致命的一击。 因为他很熟悉对方的战法,和自己的快剑一样,都是那种一击必杀的手段。 拓拔英躲在一块儿石头后面,瑟瑟发抖,头顶明月高悬,晴空万里,可是草地上翻舞的闪电呈奇形怪状的树枝形向四面八方伸展,几乎将整个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 剑气刀罡拳风四处翻飞,草地已经被削去了一层,露出下面斑驳的泥土和无处逃窜的大老鼠和青蛇。 风像牛吼似的呼呼地叫着,卷起了细密的草屑,像是利刃一样切割着周围的一切。 可是场中激斗的四人浑不在意,钢铁碰撞的轰鸣不断刺激着人的耳膜,无论是什么想法都被湮没,剩下的唯有战斗的直觉和直欲把对方置之死地的狠厉念头。 战斗不断延续,三人的心里越加震惊,身上有伤的情况下,以一敌三尚且不落下风,当世竟然还有这样的年轻人? 林中身子忽的一顿,脚下生根,一式佛陀推山,一拳便是向着李文硕砸了过去,拳风刚猛,拳头之上天地元气旋转缠绕,化作了两双洁白的手套。 李文硕也是双眼通红,右手挥剑挡下岳林卓的攻击,左手挥拳就是迎了上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双拳相击,狂风大作席卷而出,仅仅一瞬间,林中的脸色就是变得潮红无比,双目之中尽是震惊,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对拳上输给一个剑客儿。 他这一拳就像是迎上了一座飞过来的大山,碰撞的一瞬间,他的骨头上就是出现了几条裂纹,如果不是岳林卓分走了李文硕的几分注意力,他相信,自己的手臂已经断了。 然而李文硕仍旧面不改色,这个世界上修行过先天一气的人实在太少,据他所知,只有自己和世无双,而他们的体魄,即便比之佛门金刚不坏也是不遑多让。 可是这个时候,赵兴义这条毒蛇终于出剑了。 第426章 斩湖 如果用一种东西来形容赵兴义的剑,那李文硕所能想到的就是毒蛇了,一瞬而至,瞬间而走,然后他的腰间就是受了一剑,透体而出。 那一瞬间,李文硕感受到了来临的剑锋,扑面而来的杀气,可是偏生那把有着如水般清冽剑光的长剑从自己身体内退走,他都没有感受到什么疼痛。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伤势,很重,如果不是自己下意识的向上提了一下身位,此刻自己已经死了。 他仍在握着剑,咬着牙,嘴里腥咸无比,头顶已经冒出了冷汗。 他没有去看赵兴义,也知道对方此刻又回到了周围,继续寻找着出下一剑的机会,而他自己身受重伤,相信这个机会很快就会到来,那一剑如果再中的话,他应该就已经死了。 这是一个即便正面对决,都需要他全力应对的对手。 受了伤,腰间的疼痛也不断传来,李文硕的心反而此时静了下来,不再一昧冲上山坡,且打且退,几人也是被他带着不断朝着下面走去。 他们不愿跟的太紧,可是没有办法,楚河说这小子有着御剑飞行的本事,一个不小心被他跑了,那他们以后就不用混了。 辗转腾挪间,几人已经随着李文硕到了湖水之上,竟是都施展了一手凌波踏水的本事,看得远处的拓拔英目眩神迷。 岳林卓和林中二人也是心中恼火不已,对手虽然身受重伤,但是却刁滑的厉害,你一旦进攻,他就会贴身上前,和你近身搏杀,手作拔剑之势,似乎随时可能跟你拼命。 然后他们一露退意,他就也跟着退去,似乎先前那个直欲拼命的人根本不是他。 “你这小贼,敢不敢跟爷爷硬碰硬战上一场,这般缩头王八一样的剑术,当真是上官羽教给你的?” 林中这般说道,李文硕也不生气,只是冷笑,没有丝毫说话的兴趣,他的心思已经完全集中到了手中的剑上。 一件事一剑了。 一边厮杀拼命一边说些类似今儿天气不错的废话,要不就是相互感慨人生,这等婆婆妈妈的事情只有一些自认为风雅的蠢货才会干,而那样的人向来活不长。 李文硕极为冷静的一剑借着一剑向身前斩出,每一剑看似都全力以赴,实则都留有余力,在他看来,若不是身边还有着那毒蛇一般的赵兴义,此时占住上风的就是他了。 对面的人似乎也是看出了这一点,虽然依旧毫不停歇的向前递着招式,但却丝毫不愿意跟李文硕近身搏杀。 李文硕一呼一吸,伤口已经不再溢血,内息平稳,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是已经无伤大雅。 剑上森红剑芒萦绕,透出剑锋长达一尺有余。 自古比武争斗,都逃不过一寸短一寸险的规矩,即便是李文硕飞剑隔空杀人也避免不了,他不是那种打架喜欢讲排场的花架子,三尺之内,他自信可以一剑斩杀任何同境之人,即便是那武榜上排在第八的乌颜古,仍挡不住他倾力一剑。 但是拉开距离以后,只要入了玄彻境界,谁都可以打斗得花样百出,然而真正的生死相搏,高手过招,往往都是近身后几回合就要生死立判。 上官羽教导他剑术时,曾经说过,剑气纵横可有千百丈,可斩五岳,劈泰山,但这些都是吓唬那些境界远不如自己的门外汉的,若是真正的生死相搏,倚之伤人的还是那三尺剑锋。 对面两人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无论争斗的再如何激烈,李文硕卖出多大的破绽,都绝不愿意踏入李文硕身前三尺内。 如果李文硕早生七十年,在江湖上一定能听得眼前这三位的名字,皆是名震一方的武道宗师,昔年武榜几乎登顶的人物,在武道上的经验见解,绝对不输于江湖上任何一人。 但是,由于身体的原因,他们都发挥不出自己原本最真正的力量,否则的话,即便李文硕再强,也不可能真的以一敌三。 就是这九环刀圣岳林卓,一手刀圣的名头可不是自封的,昔年江湖刀道魁首,名声比之如今的百里朝华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楚河说过,跟这李文硕对敌,一定要三人精心配合,决不可乘一人之勇。 但是他这样的人物,岂会在乎这些,他的战法本是大开大合,依照双手刀轮其势不停,将人生生压死,何时打过如此憋屈的战斗。 待李文硕一剑祭出,他侧身闪过,再看向李文硕的眼中就是带着几分火气,冷声说道:“该我了!” 李文硕的剑势本已臻至圆满,深得上官羽真传,而且已经渐渐走上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当世剑道可与他比肩的人,已经不过五指之数,只是当岳林卓手中九环刀一挑,正巧李文硕剑气一挂,自上而下,犹如一堵高墙将身前空间封死,然后这面墙上就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纹,紧接着几乎是一瞬间就溃散。 底蕴这东西,毕竟还是需要日积月累,老姜理所当然比嫩姜要辛辣上许多。 李文硕面色如常,武者之间相互拆招破招再递新招,这本就是在正常不过之事,世间绝妙招式,本就不是藏在深院里和好友相互过招悟出来的,都是在这样的生死险境,呕心沥血而出。 岳林卓的攻势连绵不绝,李文硕也是有条不紊,且战且退,不奢望剑气翻滚能够乱了他的阵脚,攻守一隙,往往就是转机,对敌这样经验老道的高手,他若是再主动卖出破绽,对方根本不会上当,就等着岳林卓这一刻的变守为攻。 九环刀变守为攻,李文硕便一报还一报,一气不曾吐的他咬牙再纳一气,倾力一式贴身牵动的反手剑,剑气粗如一道龙汲水,拔地而起。 岳林卓面色不变,返璞归真似的一刀劈下,水龙卷就是被九环刀劈得支离破碎,踏出一步,左臂探出,再是一掌,翻滚的水面就是再次变得风平浪静。 若是一对一决斗,在他左手伸出的时候,李文硕的快剑必定已经斩掉了他的手掌,但是此时,一旁的林中又是攻了过来,使得他不得不分心应对。 当然,岳林卓也是因为知道身边有人,才会作出这般应对。 林中一记倒披挂,带着倒刺的铁护腕儿把李文硕的碎牙往下一钩,就是一拳砸向李文硕的头顶,李文硕向后仰头,仍是挨了一手,身体断线风筝倒飞出去,同时一脚蹬在林中胸口,后退的速度更快。 此时赵兴义拔剑向李文硕刺来,可是剑到中途,却是突然折返,斩向身后。 只听铿锵一声,他的手腕儿一震,瞳孔一缩,和李文硕背对背站着,笑着说道:“飞剑之术,阁下还真是杂学啊,可是到了破军之境,天地元气变化尽在心中,飞剑轨迹自当了然于心,即便我闭着眼睛站在这里不动,你的飞剑也斩不中我。” 听了这话,李文硕眼中尽是嘲讽,一句未答,碎牙就是已经来到了手中,继续应对眼前二人的合力攻击。 表面上虽不示弱,但实际上,李文硕心底已是沉了下去,若是那赵兴义也是在正前方与他拼命还好,可是他偏偏选择了最阴险也是最有效的一种方式。 以他现在的修为,分心去留意一名力求一剑杀敌的绝世剑客的同时,再去应对两名实力分毫不让的高手,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敌人攻势绵延不断,李文硕连缓口气的机会都没有,方才还是应对自如的场面,没多久,就是已经落入了下风,这样的战斗,每过一刻,对他的精力消耗都是无比巨大的。 林中上前一拳,李文硕侧身摇摆闪过,岳林卓又是当头一刀立斩而下,手臂挥动的幅度远远超出之前招式,刀锋尚未落下,湖水就已经翻腾不止,声势之大,似乎要一刀将这湖水劈成两半。 李文硕手指按住剑柄,体内气机流转,一剑向上劈出,毫不示弱的迎上这一招。 他看似已经全力以赴,谁知赵兴义此刻再出一剑。 但李文硕仿佛早就知道一般,身形才起,便是急坠而下,沉入水底,随后整片湖水以李文硕下沉的地方为起点,两边依次炸开,末尾声响已是几百丈外传递入耳。 近百丈外对岸的草地上也是出现了一道清晰深邃的刀痕。 这一刀竟是真的把这湖水斩作两半! 第427章 死则死矣 湖水翻涌,浑浊不堪,几人以识念强行将整个湖扫了个来回,竟也是没发现李文硕的身影,好在四面一览无余,月色清明,湖水之上的景色倒是看得清清楚楚,没有见到李文硕破水而出。 几人也是不急,静立在湖面之上,四下观察着,只要李文硕一露头,立刻就会以雷霆手段杀将过去,将他绝杀。 夜已经很静了,凉飕飕的小风,一股儿一股儿地从山坡上豁开的口子吹进来。 他们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仍不见李文硕的踪影。 林中和赵兴义依旧神色平静,可是岳林卓却是已经眉头紧皱,能达到如今境界,他肯定不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物,只是此时,他的耐心仿佛将要耗尽了。 岳林卓面色冷峻,闲庭信步般走在湖面上,偶尔会轻描淡写斩下一刀,雄浑刀劲瞬间浸透深邃湖水,直达湖底淤泥,过了老半天,便是有一大滩污浊的水花从湖底深处翻涌上来。 而其他两人只是静静的看着,注意着周围,丝毫不为所动,也不阻止。 一面碧蓝如绸,平静如同少女梳妆铜镜的小湖,此时湖水剧烈晃动,翻涌上了岸边,更有沟壑纵横,向岸上蔓延,触目惊心。 岳林卓斩湖一百零八刀,终于停了下来,当然不是因为体力耗尽,以破军境界高手的力量,别说一百零八刀,就是在这样砍上一天,也是轻松无比。 之所以停下来,只是因为他的杀意刀意都已经耗尽,所剩下的只是紧皱的眉头和烦躁无比的心绪,他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控制不住。 在冰棺中待了这么多年,他不但没有做到心如止水,反而因为过度追求长生,懈怠了其余的修行,导致了他的实力已经不如从前。 而且这也不是他原本那具已经习惯了握刀挥刀的躯体。 若是以他自己的真正巅峰实力,即便不能取胜,也是足以和李文硕酣战几天几夜,可是如今,他却发现,从自己斩出第一刀开始,他的力量就不能完全发挥出来,很怪异,所以他如今停了下来,眉头紧皱。 可是已经晚了。 李文硕在湖底安静的如一块儿石头,即便刀劲擦着他的身体过去,他也一动都没有动,剑刃藏在鞘中,蓄养剑意,此刻已臻至巅峰! 长剑归鞘,然后再出鞘。 他出剑了。 与此同时,他的杀意终于也是隐藏不住,三人发现了他,同时出手。 岳林卓感受那股杀意最是清楚,因为这杀意本就冲他而来,所以他挥手拔刀,纵刀又是一刀劈下,这一刀没有方才斩湖那般威势,却是神韵内敛,其中奥妙远胜从前,他终于也动用了压箱底的功夫。 至于林中,则是没有直接向那杀意袭来之处出手,只是在这湖面上大踏步前奔,没有丝毫轻巧样子,却是偏偏浮在水面不愿沉下,每一步踏出,如闷雷撼动大地,每走一步,整片湖水便是震动一次,激荡岸边,震出不少细密裂纹,他这手段,比之岳林卓方才斩湖一百零八刀又是高明许多。 而君子剑赵兴义,出剑依然是那般平平无奇,只求一个快字,分明离得最远,一剑已出,却是已经和岳林卓的刀并驾齐驱。 三人此刻也全是一副决然的样子,似乎这一击就要分出胜负。 李文硕知道,自己这一招若是迎上去,很可能会死,但是此招既然已经出了,就算是此时撤招他依然会死。 他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上官羽曾经告诉过他,当你即将踏入死地,那么便不要去想生死,以这种态度去面对死局,才能从中找出一条活路。 死局中何来活路? 既是死局,那么自然不会有什么活路,可是世间又哪来真正的死局,世事本就如此,没什么绝对。 这一剑奇快无比,由水下向上而出,剑锋之前,无物不断,连带着湖水都向四周分开,翻涌而出,剑气冲霄而起近百丈,嚣张霸道至极。 李文硕不想死,过年了,他都没有回去看看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宝贝女儿,没有和自己的兄弟喝上一杯酒,那么他怎么舍得死呢? 可矛盾的是如今他的招式和态度,看他神情,分明眼中已无生死之事。 岳林卓的刀砍在了他的身上,却只是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失去了力道支撑,根本无法杀死李文硕,然后李文硕身形一闪,逆转华山功法舍身一剑,来了个燕子三抄水,瞬间在湖面飘掠后退数十丈。 然后他开始咳嗽,身形踉跄,血水从嘴角和鼻子中流出,脸色越加苍白,虽然躲过了赵兴义那一剑,但是他还是受伤了,伤在林中那脚下踏出的闷雷上。 当时他全力出剑,没有分出一丝一毫的心思用作防御,在这股力道下,五脏六腑尽皆受损,若不是有先天一气护体,他此刻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不过即便如此,对面也没有人立刻出手追击过来。 他们的神色无比复杂,抬头看着眼前拄九环刀立在水面的汉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空气中隐约飘荡着一股兔死狐悲的气息。 岳林卓喉咙处有鲜血流下,虽然不多,但是触目惊心,一剑封喉,他一生不知见过多少次这种剑术,却是没有见过能把自己一剑封喉的剑术。 想到这里,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竟是有些高兴和欣慰。 “蠢货,还不收回神魂,你当真想死吗?”林中发话了,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即便是被一剑封喉,岳林卓方才那一刀余力也绝对可以重创李文硕,可是关键时刻,身边这名脾气有些暴躁的汉子收手了。 听了林中的话,岳林卓摇了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笑道:“死就死吧。” 于是他就死了,只留下了这四个字,别人不懂,李文硕也不懂,但是林中和赵兴义懂。 他们本早就该死了,苟延残喘至今,再想到死亡,心中就是升起一股莫大的恐惧,他们对视一眼,同时出手了。 可是李文硕此时也已经御剑而起,擦着低矮的地面向着远处遁去。 “追,中了我的闷天雷,再这般动用内息,纯属自寻死路,即便先天一气再神奇也保不住他,他逃不了多远的!” 林中此话一出,赵兴义虽然没有点头,却也是飞身追了上去,快如电光,看那样子,竟也不比李文硕御气飞剑慢上多少。 林中的闷天雷或许厉害,但他向来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宝剑,和二人不同,他用的虽不是自己本来的躯体,宝剑却是原来的宝剑,对于一名剑客来说,这就足够了。 狂风在耳边呼啸,李文硕的眼前却是越来越黑,飞了没有多久,他就是落在了地上,隐匿气息藏在了一个草堆里面,盘膝而坐,五心向天。 他受的伤确实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自己那坚若金刚的内腑上此刻满是裂纹,似乎一碰就碎,若不是他用先天一气时刻包裹温养着,方才他御气飞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但是林中有一点说错了,此时停下来疗伤,先天一气滋润之下,伤口再迅速的恢复,虽然短时间内战力不再,一时间性命却是无忧。 神奇这种东西,之所以神奇,有时候就是因为它无法解释,却又往往出人意料。 第428章 信心 先天一气这种东西,在此之前,李文硕所知的就只有世无双练成过,可是即便是他自己所说的臻至大成,就真的已经把这门东西修炼到极致了吗? 即便对老先生再如何尊敬,这一点上,李文硕也是断然不信的。 任何一种功法派别,从开始出现,到最终趋近于完善定型,都要经过无数代人的努力、牺牲和探索。 就像是寻常武人都可掌握的内力真气一样,刚开始出现之时,即便如何不完善,不也是武道有史以来划时代的东西? 人人只知道先天一气一旦练成,体魄坚韧有若金刚,内息循环往复永世不绝,可这只是听说,没有真正练成这种东西,又怎么知道,内息温养身体,犹自胜过世间各种灵丹妙药? 但是疗伤尚未进行了一刻钟,李文硕就停了下来,屏气凝神,一切尽皆内敛于体内。 他感受到了林中和赵兴义的到来,二人气息毫不掩饰,在这黑夜之中,就如同两盏灯笼一样明显。 两人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前进,就那么站在这里,虽然没有感受到李文硕的气息,但是武者的直觉让他们停了下来。 可是四周沟壑纵横,可藏人的地方实在太多,若是李文硕真的决心隐匿,就算他们真的费尽心神,将这百里荒原以识念扫个通透,也未必能够发现对方。 这个时候,两人就产生了分歧,他们毕竟不是一体同心,而且他们都是很自信的人。 自信的人往往喜欢自己掌握主动。 久久找不到踪影,赵兴义觉得李文硕必定已经远遁,觉得他们应该继续前行,即便对方已是强弩之末,必然也在更前面的地方。 而林中则坚持认为,李文硕已然濒死,就在附近,绝不可能走远,他们应该留在这里,等李文硕气势将尽,再也无力隐藏气息的时候,自然就能杀死李文硕。 他们意见不一致,然后就分道扬镳,心中连一丝的不快都没有产生,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之人。 赵兴义飘然远去,仅仅几个纵身就是不见了踪影,他虽不会御气飞剑,但是身法之快,就如同他的剑一样,同样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而林中也没有真的如自己所说,停下静等,盘膝坐下然后闭目养神什么的。 他踱步在这不大的地方走着,凡看见有什么可以藏人,或是不对劲的地方,就隔得老远一拳打过去,森然拳风将一切都毁的一干二净。 但凡世间高手,没有一个是不自信的人。 因为连自己都不相信,那么手中武功所杀的只能是自己,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李文硕即便还有什么压箱底的保命手段,却也一定走不了多远,甚至可能就在他的身边。 李文硕真的就在他身边不远处,和湖底时一样,他仍旧闭塞的宛若一块儿石头,置周遭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声响和颤动于不顾,不与外界相通,专心以先天一气修补体内损伤。 不求恢复如初,但求可出一剑。 只有一剑,真的很难杀死对手,但李文硕也很自信,只要自己有着出一剑的机会,仅仅只是一剑,对方也未必可以杀死自己。 他没有吸纳天地元气,或是熔炼日精月华,单单只靠着体内的先天一气滋养身体,怕的就是惊扰到这林中,否则以他现在的状态,就算真的勉强出上一剑,不用林中出手,自己也会因为五脏受损而死。 好在他体内先天一气磅礴如海,且已经形成了源一样的东西,根本不用担心耗尽,随着时间流逝,体内伤势就是逐渐好转,五脏六腑上面的裂纹一点点儿修复。 但即便这个时候,碎牙依然搭在他的膝盖上,以一种十分决然的姿态横在那里,随时都可以出鞘。 但李文硕是绝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动用它的,只希望,自己的运气可以好一点,让那已经到了三十丈外的林中发现不了自己。 人在精力十分集中的时候,往往会忘记时间的流逝,足足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周围的震颤轰响不断,自己真的好像被天神庇佑一般,让那林中的距离越来越远,丝毫没有任何发现自己的迹象。 慢慢的,林中的气息消失了。 李文硕停止运功,眉头微皱,林中走了吗? 他不信,以林中刚才的态度,极为断定自己就在这里,如此自信的人物,怎么可能只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走了呢? 可是就像李文硕在隐匿气息一样,敌人也可能会隐匿气息,可是为什么要隐匿气息,时刻保持气息外露,让自己不得不分神警惕,岂不是更好? 李文硕忽然睁开眼睛,既然猜测对方没有走,那必然是隐匿了气息,才不会被自己发现,为何隐匿气息,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自己被发现了。 没有任何缘由的,李文硕仍盘坐在地上,身体却是向着一旁横移而去,与此同时,拳风扑面而来,如泰山压顶! 那一瞬间,李文硕眼中有寒芒射出,杀气滚滚,剑气如龙,未见他有任何的动作,他右手已然拔剑,抬手就是刺了出去。 这一刺很认真,且极为流畅,就像这一剑从剑鞘中拔出,本就该像这般刺出去一样,任何其他的动作,都是对这一刺的亵渎。 没有隆隆的威势,顷刻间,虫鸣鸟叫,风吹过树枝的呜呜声,地底老鼠啃食草根的吱吱声,一切尽皆消失,天地之间一片沉寂。 “剑术的创造本就是为了刺击,如若总作劈砍之用,还不如去练刀。” 上官羽的话李文硕一直牢记在心,而且感悟颇深,真正的快剑,本就是刺出去的,因为只有刺出去,剑术才能真正的快到极致。 时隔许久,李文硕不在专注于招式,剑剑皆是戮仙一剑的他再次庄重无比的用出了老爷子教给他的屠龙之术。 碎牙刺出,寂静无声。 这一刻,李文硕甚至没有看见林中的影子,只是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一个拳头。 他的小臂和剑身冠城一线,当长臂用尽的时候,剑尖刚巧刺穿林中的心脏。 天地沉寂,林中脸色苍白,低头看着胸前的伤口,一切仿佛命中注定。 忽然间,他的脸上升起了巨大的恐惧,忽的缩手捂住了胸口,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可是生命的流逝总是那般飞快,快的有些不像一名破军境界的高手。 戮仙一剑之下,神魂皆碎,不可转世,不可超生,直接斩断因果未来。 李文硕看着趴在身前挣扎的林中,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事情,鲜血一滴滴砸在地上,口鼻中呼呼的喘着粗气,有若一个大风箱。 铁金刚不是九环刀圣,死前不仅不会留手,甚至巴不得拉你一起下地狱,若不是李文硕方才向着一旁横移了一段距离,此刻他的脑袋已经被轰碎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的左肩也是塌了下去,五脏再次震动,无奈苦笑一声,这可不是什么可以轻松好转的伤势了。 他挣扎着起身,收剑,挪动步子向着来时的路上走去,无论去哪,都不能停留在这里了,方才那么大的动静,赵兴义不可能没发现,而现在的自己,是真的出一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429章 穷途末路 李文硕踉跄着步子,在荒原上走着,月色铺洒在他身上,平时笔直的背影此刻尽是疲倦。 可是相反的,他的神色极为平静。 他的伤很重,无法运转内息,无法调动天地元气,即便能施展些轻身的步法,也绝不可能逃得过赵兴义的追杀。 那么现在自己去哪? 自己还有何处可去? 他不知道,但他在想,步子不停,依然在向前走。 他的两个肩膀一高一低,每走一步,浑身都在剧痛。 李文硕没有放弃,既然还没有死,那么便不能放弃,他平时做事或许散漫,但是一旦认定了某事,就绝不会放弃,即便所有人都告诉他这件事不行。 他总觉得,人活着要随自己的意愿,即便生活中有太多的不如意,你让自己活得舒心点,心里过得去,这总该是对的。 三人来杀他,若是直接便把自己杀死,那是自己的命,一切都避不了。 可是自己已经出手反击,而且已经转身杀了两人,此刻再死了,那岂不是有点儿亏? 李文硕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却是越来越重,他也越来越慢,开始时虽然踉跄,却也是一步一丈的飞奔而走,此刻却已经和常人走路无异了。 此刻湖面已经平静了下来,水面上倒映着那明亮的月亮。 即便赵兴义能想到他又重新回来,那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吧。 不知不觉,他又来到了这里,向前走了几步,找了块儿石头靠着蹲了下来,体内的源开始疗伤,可是此时伤势不比刚才,他知道,要想再出一剑,起码要等到明天早上。 而中间的这几个时辰,当真是无比的难熬。 “他们,都死了吗?” 李文硕睁眼看着平静的湖面,湖中心不知是什么东西忽然掉进了湖里,荡漾起层层的微波。把湖面的月亮弄得高低起伏。 原来她还没有走。 李文硕自嘲的笑了笑,以他目前的状态,连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靠近身边都发现不了,更何况去阻止一名破军境界强者的刺杀。 更何况又是那无比‘君子’的君子剑赵兴义。 “死了两个,还有一个赵兴义没死,正在找我。” 听的这话,拓拔英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担忧,她忽的也不说话了,抱着双腿坐在岩石旁边,眼中无比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知道自己的伤势短时间内无法治好,李文硕也不在意了,一边赏景,一边疗伤,同时还笑着说道:“怎么,你还不走,不怕死啊。” 听得李文硕说话,拓拔英显得有些局促,扭捏了半天,才吱声说道:“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李文硕呵呵笑了两声,艰难的抬起右臂,剑锋遥指东方,说道:“从这一直往东走,不要回头,总会遇到蛮族的骑军,要是方向走错了,天亮的时候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总归不要停下就是了。” 拓拔英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刚要起身,可是又接着问道:“你呢,不跟着走吗?” “呵,我如果跟着走得话,你也走不掉。” 拓拔英忽然沉默了一会儿,她很聪明,李文硕一说话,她就知道了原因,于是她说了句:“你是个好人,好人都会有好报的。” “借你吉言。” “你不会死吧。” “当然不会。” “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 李文硕挥了挥手,脸上带着笑,又似乎有些不耐烦,待身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神色变得宁静无比。 真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儿啊,究竟是谁利用了她呢? 李文硕这样想着,忽然觉得很别扭,他发现了一个问题,敌人暗算他的方式十分单一,漂亮女孩儿,不会武功,而自己恰巧总是中招。 难不成自己真的是一个色鬼加笨蛋? 想到这里,李文硕也是笑了,笑的太厉害,然后就变成了咳嗽,飞出的唾沫星子带着森红的血,在夜空中虽然看不清楚,但他依然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嘴里的那股咸腥味儿。 耳边又有脚步声传来,很轻,绝不是赵兴义,那等高手走路绝不会发出可以让自己察觉的声音,即便周围再静都不可能。 应该是个女孩儿。 李文硕这般想着,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不是让你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何时让我走过,我从没来过这里,又何谈回来,哦,我知道了,才这么几天不见,侯爷不仅身受重伤,还又遇到了一个小姑娘。” 声音很粗,但很熟悉,李文硕又猜错了,他笑了一声,说道:“我就说这几天怎么一直感觉有什么不对,原来是没见着你这只黑狐狸,怎么,什么时候来的。” 黑狐狸依然是往日那副打扮,但是李文硕每次见到他,他都好像换了一副新行头一样。 他也靠着石头坐了下来,说道:“很早之前就来了,只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你手中拿着剑的时候,居然也会输,我以为你从不会输的。” 听了这话,李文硕又笑了,哈哈大笑,似乎是在嘲讽世间的一切,放声说道:“输?今日一战,我以一敌三,尚能杀上两人,且此刻仍旧活着,输?你可曾见过我输过一招半式!” 黑狐狸也是随他笑了起来,眼中带着异样的光芒,说道:“没错,既然剑还在你的手中,你又怎么会输,你还从来没有输过!” “哈哈,借你吉言。” “我只是说了实话。” “嗯,说完了就走吧。” “是怕我死在这里吗?” “不要想太多。” “呵呵,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侯爷,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这样吗,你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黑狐狸的声音有些颤抖,李文硕听了出来,可是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有过这样的一位朋友,他又是谁呢?好像不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但他还是嘲讽且不屑的笑了笑,说道:“我会死?不好意思,我还真不知道,你不是说过吗,此刻剑仍在我的手中,那么我依然是世上最危险的人物之一,在这片荒原上,谁敢说自己一定可以杀死我,即便是现在。” 黑狐狸沉默,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显然他也承认了这一点,手中有着剑的李文硕,到底有多可怕,他知道,却也并不完全知道。 “既然如此,那么我或许不该来的。” “没什么或许,你本就不必来此,说实话,就算我真的要死了,凭你那点儿修为,也帮不上什么忙。” “方才走得那个女子,是蛮族的公主,不过并不像表面的这么简单,她知道这场陷阱,要不要我帮你杀了她。” “不用。” 黑狐狸再次冷笑,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对女子总是这般宽容,那人若是个男的,只怕只要见上一面就已经死在你的剑下了吧。” 李文硕有些无奈,越加觉得自己是个笨蛋和色鬼了,心道若是个男的,且不说是不是来害自己的,敢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定也要一剑斩了,大爷我可没有什么龙阳之好。 他没有反驳,仍只是觉得,女人就应该好好活着,不应参与到这血腥的江湖厮杀中。 他仍记着他初出江湖时,所立下的那个只有他和刘烨两个人所知道的誓言,从今往后,剑下再无一女子亡魂。 空气再次变得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黑狐狸发话了,说道:“或许我真的不该来。” “但来都来了,就不要走了吧。” 赵兴义漫步踏湖而来,抽剑斩水,面带微笑,当真潇洒至极。 听的这话,黑狐狸也是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嗯,来都来了,这么走了,确实有些可惜。” 赵兴义觉得极有意思,眼前这黑狐狸境界浅显,只是显锋圆满,一眼就被他看了个通透,可是面对他,仍旧敢有这般态度,于是他觉得更有意思。 他笑着问道:“那你说,如何才算有意思?” 黑狐狸想了想,极为认真的说道:“今晚天气不错……我想杀个人。” 第430章 一剑生机勃勃 听了这话,赵兴义脸上的笑意更盛,说道:“那么,杀谁呢?” 黑狐狸笑了,说道:“那可不一定,可能是杀你,但也说不定要杀这李文硕。” 听到这话,赵兴义笑了,李文硕也跟着笑了起来。 赵兴义的神色有些阴冷,对于这个李文硕,他现在仍是戒心无限,他们本来稳操胜券,可是此时却也是有两个人已经永远的离去了。 是真的永远,连神魂都不复存在。 岳林卓是自找的,可是林中呢?他绝不会相信那个家伙也会不惧生死,放弃神魂回归灵秀山的机会。 那么李文硕是如何杀死林中的? 他不知道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可是他又知道,李文硕是上官羽的弟子,那个千百年来唯一以剑道打通天路的存在,他的弟子怎么高估都不为过。 “你笑什么?” “我笑,当然是因为我想笑就笑。” 李文硕随口答道,浑不在意,可是赵兴义确是冷哼一声,咬着牙说道:“有什么可笑的,你是在笑我吗?” 李文硕连忙摆手,说道:“这我可没说。” 赵兴义冷声道:“笑吧,待会儿我会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李文硕当真哈哈大笑,笑的肚子疼,不知是牵动了伤口还是抽了筋,总之他伸手捂住了肚子,说道:“你这人真有意思,我怎么会哭?” 忽然间,赵兴义闪电般出剑,一剑刺向李文硕腰间,然后瞬间回掠,剑上带着点点鲜血。 看李文硕没有反抗,他脸上笑意更甚,说道:“感觉如何?” 李文硕咳嗽了两声,本就苍白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大笑着说道:“如此良辰美景好剑,只可惜无酒,否则我就更高兴了。” 赵兴义冷哼一声,说道:“嘴还挺硬。” 李文硕笑而不语。 一旁的黑狐狸却是咯咯的笑了起来,说道:“这样看来,今天我来这里,杀的该是这李文硕了。” “你是个聪明人。” 赵兴义脸上带着一抹回味的笑,继续说道:“比地上这个笨蛋聪明多了。” 黑狐狸笑着说道:“那是自然,识时务者为俊杰。” 微风拂过,冰冷却使人清醒,这个时候,李文硕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 心里没什么感触,没有恐惧,不甘,只是空落落的。 他不想死,但是却真的不怕死,只是这一天来的有些突然,有很多事情已经隐隐要浮出水面,却在这个时候,他就要死了? 赵兴义忽然说道:“我很喜欢聪明人,可是你却一定不会杀他的。” 黑狐狸身子一怔,笑了一声,说道:“为什么,这样做对我没有丝毫好处。” 赵兴义脸上的笑容忽然间变得狰狞而又恐怖,冷声说道:“确实对你没什么好处,但你依然会这样做,因为我知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挡在我面前,一剑杀你们两人,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黑狐狸不笑了,李文硕也不笑了,他也十分好奇,这黑狐狸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自己竟是毫无头绪。 现在只剩下赵兴义一个人在笑,可是他却也不再说话,已经举起了手中之剑,李文硕感受得到那股杀气,很强,以他现在的状态,单是这股杀气,平时他或许根本不放在眼里,此刻却是让他动弹不得。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本来想跟你比比谁的剑更快地。” 说这话的时候,赵兴义已经拉开了架势,转身看向了李文硕,下一刻,剑就要刺出,可是李文硕没有回话,极为轻蔑且戏谑的看着那剑尖,心道你果然到死都不敢跟我比上一次。 这个时候,黑狐狸撤步让到一边,笑着说道:“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一名武榜之上的人物殒命于此,可真是一件大事,且让在下看一看,君子剑赵兴义的快剑究竟有多快。” 赵兴义果然又停了下来,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你真的要看一看我的剑?” 黑狐狸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当然。” “果真?” “果真。” “那好,我就给你看看我最快的一剑,不过莫要后悔,毕竟看过我这一剑的人都已经死了。” 黑狐狸听得此话,拍手大笑,说道:“虽死犹荣。” 赵兴义也是笑着点了点头,再次提剑,动作和方才丝毫不同,胳膊后撤,这个距离,李文硕算了一下,十分认定这一剑刺出,必然会洞穿自己的喉咙。 颇有几分戮仙一剑的架势。 果然天纵之才啊,李文硕这般想着,此刻真是觉得,即便自己巅峰之时,与这赵兴义比剑,他都未必能胜。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睛盯着剑尖,想看看,这一剑究竟能有多快。 但是在他没有出剑的时候,有人先动了,那个人是黑狐狸,李文硕本以为他要动用手臂上那带着利刃的铁手套,可他却握住了腰间的短剑。 拔剑的动作很快,扭腰,转身,刺出,行云流水,连李文硕也不得不赞上一声漂亮。 可他终究只是显锋境界,即便再快,那速度在赵兴义眼中都慢若龟爬,就算是站在那里,让他刺上一天,也绝不会中上一剑。 赵兴义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李文硕眼中满是担忧,他倒很希望黑狐狸在一旁看他死去,而不是像这样出手救他。因为这个动作,说明他是自己的朋友,而他的朋友因为他死在这种地方,他即便到了下面也不会安心。 黑狐狸是个聪明人,不应该做这种蠢事。 但他还是出剑了,似乎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出这一剑,别无所求。 可是当这一剑出鞘的时候,无论是赵兴义还是李文硕眼中都透露着无法言喻的震惊,他们无法用自己所想到的一切词汇,和记忆中所有关于剑的一切来描述这一切。 身为一名剑客,又是世间绝顶的剑客,他们向来对自己的剑术无比自信,可是此时,他们不约而同的在另一把剑面前愣住了。 世间怎么会有这种剑术? 如果用一个词语来描述它,李文硕所能想到的,就是生机勃勃。 这一剑出,月下一片平静,湖水无波,春草无痕,暖风扑面,惬意的难以言喻,赵兴义一时间几乎忘了出手抵抗。 试问世间又有哪一位剑客,舍得打断如此一剑? 夜空中,一个人倒下,那个人是黑狐狸。 施展出这一剑后,李文硕差点儿以为自己看错了黑狐狸的境界,但他真的只是显锋境,在赵兴义的快剑下,几无反抗之力。 最后时刻,赵兴义终于出剑了。 仅仅一道光华闪过,这一剑就划破黑狐狸的喉咙,他倒在了地上,一时间仍未死,呼吸就像一个风箱一样粗重,李文硕能够感受到此时他的痛苦,可是却毫无办法。 这一刻,那道几可载入史册的一剑根本不在他眼里,他只是感到了疼,心疼,清晰无比,几乎让他承受不住。 “哈哈,好剑好剑,真不愧是上官羽的剑,这般剑道,怕是早已超脱寂灭,来到一个全新的天地了吧,李文硕,你真该感谢,你有个好师傅!即便归去之后,仍想教给你这一剑!” 赵兴义兴奋的笑着,他很高兴,从这一剑之中,他感悟良多,觉得自己只要回去闭关三五年,即便超脱破军,进入天冲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听得这话,他显然是知道这黑衣人来历,也是知道这一剑来历的,没错,除了上官羽,世间谁的剑道能够这般? 第431章 一剑万事皆休 李文硕也认出了这一剑,虽然和师父的风格完全相反,但是毫无疑问,这必然是上官羽的剑术,身为徒弟的他不可能认错。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柄短剑,剑鞘乌黑,不是曾经的样子,可是此时剑已出鞘。 他的瞳孔微缩,身子隐隐有些颤抖。 一些记忆自脑海中浮现,忽然间,他仿佛一切都明白了,原本这一切,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了。 赵兴义走到李文硕背后,冷声说道:“怎么,要不要拿下他的面具,看一看他是谁?有惊喜哦?” 李文硕没有理会赵兴义,但他还是向着一旁挪了两步,伸手覆在面具之上,忽觉得这面具沉重无比,他竟然没有勇气拿下这面具。 他的手颤抖的厉害。 雷声在西北方向隆隆地滚动着,好像被那密密层层的浓云紧紧地围住挣扎不出来似的,声音沉闷迟钝。闪电,在那遥远的西北天空里,在破棉絮似的黑云上,呼啦呼拉地闪烁着...... 大雨点落了下来,淅沥的雨声神秘地响着,好象在发出什么警告似的。在远处雨声已经变成了一片大的声音,好象一把大刷子在干地上擦着一样。 雨水砸在脸上,衣服上,冰凉刺骨,仅仅一瞬间,李文硕就已浑身湿透。 他忽的从回忆中惊醒,慢慢的拿下了那个黑色的狐狸面具,看着那张熟悉且苍白的脸,这一瞬间,李文硕已然崩溃。 他依然睁着眼睛,可是瞳孔中已然没有半分光彩,雨幕接连天地,这一刻,在他眼中,世界竟只剩下了黑白两色。 难怪他认不出来。 可他本该早就想到。 即便带着面具,手上戴着那副铁手套,用着不熟悉的功法,还用着男人的嗓音,他也早该想到的。 因为他们曾经且一直那么熟悉。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虽然受伤,逃命,狼狈,可身上仍着火红色的劲装,一双眼睛如星辰如明月,惊艳一切。 她向来是个敢爱敢恨的人物。 即便到后来,她选择了离去,却依然未走,选择了以另一种方式留在自己的身边。 终究还是自己负了她。 …… 只可惜她遇到的是自己。 …… 李文硕跪在泥水里,眼睛看着地上横陈的尸体,手指轻抚那光华的瓜子脸,雨水夺去了最后一丝温度,这一刻,他心中无端的连降下这雨水的上苍都憎恨起来,直欲拔剑将这苍天斩的粉碎! 他喘着粗气,五指紧握,碎牙就那么静静的躺在他的手边,躺在泥水里,一片沉寂。 他的背后,赵兴义冷笑着拔剑,思考良久,仍是决定用自己最快且最强的刺剑刺穿李文硕的心脏,而不是用慢上几分的剑术去砍掉李文硕的脑袋。 君子剑赵兴义,此生最擅长的就是从别人背后出剑。 李文硕没有任何的反应,他的大脑忽而一片空白,忽而用充斥着一团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像家里团成一团的杂乱纺线,即便他揪住了线头,也不能一鼓作气的把一切都扯出来。 他有些不愿意相信。 赵兴义狞笑着,这一剑刺了出去,直入泥水之中,然后他的狞笑变成了惊愕,最后竟是连丝像样的表情都没有。 他这一剑很快。 但是没有刺中。 他刺出的同时,李文硕伸手握剑,看也不看,转身向上刺去,一剑从赵兴义腹部插入,剑尖从他的嘴中露了出来。 他抽出碎牙,整个人瘫在地上,彻底的没了力气,也不再反抗,睁着无神的眼睛看着天空,任凭大雨一点点夺去他的生机。 几年前。 他把陈依依带到雁门山,上官羽第一眼见到她,就是无比喜爱,甚至送了她一柄绝世的短剑。 上官羽可是那般儿女柔情的人物? 不是。 即便他表现的再如何像一个平淡且有点儿小任性的老头子,他依然是世间最强大最冷酷的剑客,他内心的孤独无人能解。 所以他早在刚刚收自己为徒时就为自己准备了这一把剑。 这一把剑刺在心头。 这把剑把他送入巅峰。 这把剑让他痛不欲生。 陈依依拔剑时,从没修习过上官羽剑术的赵兴义大彻大悟,自信满满,可是他自己却只是震惊,像是看到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但是却没什么感悟。 因为那本就不是上官羽想让他看到的东西,那东西,只有冰冷的尸体横陈在他的眼前,他才看得见。 上官羽教给李文硕的第一剑就是寂灭,到如今这最后一剑,仍是寂灭,只不过,前一剑寂灭万物,后一剑寂灭自己。 他心中升腾着无尽的恨意,若是上官羽尚在雁门山,即便自知不是对手,仍会提剑去战上一场,这一剑是替陈依依不值。 死在天下第一的剑圣手中,对一名剑客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归宿了吧。 可是上官羽已经不在了。 雨下了一夜,天一亮,一轮火红的太阳在紫色的雾气中升起,他还没有死,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体内的源却是发疯似的运转,强行保住了他的性命。 果然没有猜错,先天一气这东西,后面果然还有更多的东西,世无双绝对知道,可是他也瞒着自己,告诉他,自己已经达到了大成的先天一气。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吗? 世无双不是这般小气的人,可是他为什么瞒着自己,他到底在隐藏些什么? 陈依依为什么会作出这副样子,赵兴义为什么又会知道是她,她离开的这些日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不到躺在这里晒太阳的时候。 这般想着,李文硕起身,一脚将赵兴义的尸体踢进湖里喂鱼,背上碎牙,抱着陈依依,在荒原上极慢的走着。 春天到了,即便是荒原上,也有一些地方带上了些许绿意。 白霜在草叶上发亮,像是在绿底上绣着银白的锦绣。 李文硕四下里走着,最后在一片开着几朵零星小白花的地方停了下来,用剑一点点刨了个坑,把陈依依葬在了这片荒原上。 四下里没有木头供他立碑,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在这里足站了三天三夜,然后转身离去,眼中一片冰冷森寒。 第432章 宗师之谈 上 武当山九宫十三观,青衣道士数千人,虽不是人人习武,精于武术,但也算得上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大派,有着道教祖庭的称号,即便是在五大门派之中,也有着超然的地位。 玉珠峰大小两座莲花峰上殿宇无数,大的那座平日间无数道人上上下下,虽然超凡,却无法免俗,总有一些个寻幽探僻的文人雅士在山上流连忘返,且都是各地名士,携拜帖而来,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相比之下,小莲花峰上就是僻静很多,除了一些打扫上香的道童,就只有一些终日不愿出门,在僻静屋子里炼丹的老道士尚还住在那里。 上山台阶一千两百级,即便天寒料峭,山道两旁仍开着各色的小花,清雅却不艳丽,清香却不浓郁,一切都是淡淡的,就如山顶那缓缓升起的一缕青烟。 张远之漫步走在山道上,没有施展轻功,像是以往很多年一样,头有些低,眼睛只看着脚下不远处的地方,砖石冷硬,透着薄薄的鞋底,硌得人生疼,却使人清醒无比,不会因为困倦疲惫而跌下山去。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张远之来到山顶,此时那座狭小的殿宇里已经有了一人,但是他没有理会,从一旁的台子上取了两根贡香点着,插在香炉里,拜了三拜,这才转过身笑着说道:“呵呵,真是稀客啊,方才我竟是一时没有认出来你。” 一旁坐着一位穿着闲散青衣的老者,面色红润,鹤发童颜,和已经满面皱纹的张远之站在一起,显得年轻得多。 但他们却是同辈,曾经一起在江湖上搅动风云。 世无双不知何时离开了小镇,来到了这武当山小莲花峰上,他眼中神情依旧淡然,可是眼底深处,却是有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狠厉,轻声说道:“很正常,毕竟算起来,我们已经有二十年不见了,如今你已经取代上官羽,成了那武榜第一的高手。” 张远之浑不在意,熟练的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块儿麻布,开始擦拭香炉上的灰尘,笑道:“不会连你都相信那武榜所言吧,别说如今,我根本没有能胜过那百里川红的把握,就算是二十年前,世人都知我扬言挑战上官羽,却不知那老流氓前日夜里提剑上山架在我的脖子上,以满山老小性命逼我与他一战,却又一剑败我。” “一剑?” 世无双显然也有些震惊,依他来看,即便上官羽再如何厉害,但想要一剑便败张远之,着实有些痴人说梦。 更何况,那一战他虽未亲眼所见,仍是感受到了那堪称恐怖的元气波动,几乎让他忍不住出手加入战团,持续之久,确实也有半个时辰,又怎么会只有一剑之事? 似是明白世无双心中所想,张远之笑了一声,如今他已经完全看开了胜负之事,一心追寻天道,对于这些陈年旧事也是浑不在意,解释说道:“那一战上官羽出了三千两百剑,可是从他出第一剑起,我就知道我输了。”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可是世无双明白,有上官羽存在的江湖,虽然看似没什么区别,但是完全不同。 那个江湖中,剑客豪迈,侠士豪情,虽然少不了阴谋诡计,贪婪仇杀,但也绝不会有一些贪生怕死的所谓前辈高人出来搅风搅雨。 可是上官羽一死,且死的这般壮烈离奇,甚至让人怀疑他没有死去,那些终日隐藏在黑暗里的牛鬼蛇神就是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世无双走到老君像前,身为儒家子弟,他向来不信这些,可是此时却又伸手点了一根香,张远之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世无双说道:“可是谁能想到,即便是上官羽这样的人物,也是以这样决然的态度,离开了这座江湖。” 张远之摇了摇头,打了一盆水,重新进殿,开始洗抹布,笑着说道:“没什么稀奇的,人总有一死,不说什么轻于鸿毛,重于泰山,像我们这样的武人,若是死时于这人世间有着一根枯树枝的重量便已心满意足。” “人总有一死?或许没死,或许根本不用死呢?” 世无双忽然说道。 张远之听得这话,却是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贪妄勿念,无端事不忧,烦心事不扰,昔年潇洒无双的世无双世公子,怎么也开始思考这些俗事来了。” 听的这话,世无双哈哈大笑,自嘲说道:“还世公子,你可别编排我,都是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了,哪里还有脸自称公子。” 未待张远之说话,他忽然接着说道:“不过这却未必是俗事。” 张远之眼睛微眯,轻声说道:“此话怎讲?” 世无双摆了摆手,说道:“你别跟我装糊涂,灵秀山的事,你会没有我清楚?前些天王离黑鹰传书,邀你下山,你都没有动,却只派了一个师弟和弟子前去,我此时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想法。” 听的这话,张远之也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他的神情不再淡然,有些沉痛,也有些惋惜,说道:“你知道的还挺多,没错,灵秀山的事我是知道一些,相比于我怎么想,此时我却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世无双轻笑一声,说道:“以前那个老流氓还活着,灵秀山无论做多少打算,多少计划,都只是无用功,因为上官羽不会允许他们做什么,那时我很清楚,所以我自然把一切看得很开。” 张远之点了点头,说道:“所以现在上官羽离开了,连你这样的人,都忍不住想要去问一问那长生之路了吗?” 世无双没有否认,只是盯着眼前的那双眼睛,沉声说道:“我对上官羽是敬服,但是武榜之中,最欣赏的人却是你和柳青,我们是一路人,不过现在柳青死了,所以,我想问一下你的态度。” 张远之轻笑一声,带着无尽的苦涩,说道:“柳青现在死了。” “嗯?” “否则他一定会提着剑过来找你打上一架,相信和你这样的人物交手,他一定很高兴。” 世无双皱了皱眉头,他明白了世无双的眼神,那不是挣扎,而是惋惜,对自己的惋惜。 他也呵呵笑了两声,眯眼说道:“这么说,你我也是道不同,不相与谋咯?” 张远之没有回话,只是说道:“不敢在三清面前说这等无道之事。” 世无双冷哼一声,忽的起身。 分明是晴日,小莲花峰上却是狂风大作,乌云翻涌,雷蛇狂舞,引得无数道人游客驻足观看,眼中或是惊愕,或是兴奋。 张远之叹了一口气,说道:“多年不见,此次见面,你该不会是来找我打架的吧。” 世无双冷笑,说道:“是又如何?” 声音有若雷霆,轰鸣而响,诸峰震动。 张远之却是没有看他,转过身,向着大殿外面走去,步子依然是那般闲适,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世无双眉头微皱,说道:“你干什么?” 张远之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轻飘飘的说道:“不打了,这样的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声音中依旧带着无尽的惋惜,世无双听的这话,初始时大怒,可是随后,张远之的身影在视野中消失,他又不是那种喜欢生气时便拆房子的人物,满身怒火竟是渐渐平息了下来。 站在大殿中央,没有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张远之竟是又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食盒,熟练的布起菜,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说道:“道门重地,没有酒肉,只有几样素菜,还请见谅。” 第433章 宗师之谈 下 张远之坐下,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不像个道士,反而像个江湖人,只不过动作却是有些生疏了。 世无双这才想起,自己和张远之虽见过无数次,却从没有像今天一样,这么坐在一起吃过一顿饭。 这一顿饭吃的很安静,张远之不想说话,世无双则是标准的食不言,寝不语;这顿饭吃的很慢,仅仅两道清淡小菜,几个白面馒头,两人竟是足足吃了一个时辰。 这顿饭吃完的时候,小方桌前已经多了第三个人,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张远之躬身行晚辈之礼,世无双却还是带着那谁也看不透的笑,说道:“当初我就猜到,你哪里是那般容易杀死的,若是那时的李文硕足以杀得死你,那你就不是白莲僧人了。” 年轻人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本就不是白莲僧人,我是李绝仙。” “那李文硕当初杀死的是谁?” “李绝仙。” “可你还活着。” “当然。” 张远之点头表示同意,脸上依然带着笑,如清风,如明月,轻声说道:“不知李公子此次前来武当,有何贵干?” “贵干不敢当,只是来看看。” 世无双也是盘膝而坐,说道:“我怎么闻到了酒香。” 李绝仙轻笑,一翻手,小桌上就是多了一壶飘香三里的美酒,笑着说道:“如此好酒,没有个好的下酒菜我可舍不得喝。” 两人一起把目光看向了张远之这个地主。 男人们聚在一起喝酒,地主老财通常是要挨宰的。张远之举头轻叹,也是一翻手,变戏法似的桌子上就是多了一叠茴香豆,颇为肉痛的说道:“省着点儿吃,我今年没弄多少。” 还未喝酒,世无双和李绝仙就先伸手捏了一粒茴香豆放在嘴里嚼着,忽的瞳孔微缩,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某种不可多得的宝贝,接着两人就开始倒酒。 一杯,两杯。 李绝仙问道:“道士喝不喝?” 张远之面露痛苦之色,说道:“无量天尊。” 世无双大笑,说道:“你就别折磨他了,当初在上官羽那,这个臭道士染上了酒瘾,差点儿毁在酒上,后来好不容易才戒掉的,我估计啊,他这么些年该是滴酒未沾。” 见张远之没有否认,李绝仙也是摇了摇头,没再继续倒酒,说道:“没意思。” 世无双举起酒杯,在鼻子前面一嗅,赞了声好酒,于是一饮而尽,说道:“是啊,当了天下第一,却是不能喝酒,当真没有半点儿意思。” 张远之不说话,竟是已经封闭五感,眼不见,闻不见,听不见,四下皆静。 李绝仙也是一口饮尽杯中美酒,说道:“谁说他是天下第一?” 看着眼前这位,世无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听说前些年,你先后登昆仑武当,败两教掌门,可是真有一事?” 李绝仙脸上没什么表情,又是倒了两杯酒,说道:“败昆仑掌门是真,可是上武当之后,我根本没有见到他。” “为什么?” “因为这道士又臭又硬。” 分明已经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可是张远之脸上此时仍露出一丝苦笑,又臭又硬的不是人,而是茅坑里的石头。 李绝仙冷哼一声。 世无双却仍是在笑,说道:“那阁下说说,如今天下,谁才是那第一之人。” 李绝仙没有半分犹豫,十分郑重,且肯定的说道:“我。” 武榜之中没有我的名字,但我依然是天下第一。 世无双举杯,说道:“敬你一杯。” 两人同时仰头畅饮,杯中酒再尽。 这时张远之终于睁开了眼睛,摇头再叹一口气,说道:“半月前我于玉柱峰顶上祭坛静坐悟道,于西北方见一剑开天而去,诸生失色,万物寂灭,这些年来,除了上官羽的剑术和柳青的生死一剑,已许久未见这等剑道修为。” 世无双点头,犹自举头向北方望去,仿佛视线可以穿越重重大山,直到那荒原之上,说道:“那人剑力之强,已不在当初柳青之下,初始时,气息贯通天地,隔着千百里仍能清晰感受,让人心惊,只是这些日子,气息却是消失不见,不知是何许人也,也不知现在到了何处。” 李绝仙却是只摇头,说道:“柳青死时最后一剑,超脱世间,已直追上官羽而去,这一剑虽然不可小觑,但却也比不得柳青那一剑。” 张远之笑了,说道:“何必这般较真,柳青那一剑是他死后刺出,自然超脱生死,不受世间一切束缚,方能如此之强,而这一剑虽然寂灭万物,可是终究只是生者一剑,如何比得。” 世无双摇头叹息,像是在跟两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口中呢喃着说道:“身死心存一剑,身存心死一剑,到底孰强孰弱,这可真的不好说啊。” 随后他又笑道:“可是世间又有谁能真正做到心死一事?” 李绝仙略微沉默,说道:“或许正因为无人可以做到,所以说才是最强。” “此话无理。” 世无双摇头反驳。 李绝仙再沉默,随后问道:“这道士?” 世无双只是冷笑,说道:“他虽强,却也不能。” 李绝仙点头,继续倒酒,不再言语。 张远之此刻却是自嘲说道:“闻着酒香,却是不能喝酒,你说的没错,即便天下第一,也是没什么意思的。” 李绝仙疑惑,问道:“既然爱酒,为何不饮?” 张远之没有说话,世无双就替他回答了,笑着说道:“他不是爱喝酒,这么多年不喝酒,他怕是连酒是什么味道都忘了,又何谈酒瘾一说?之所以痛苦,一切皆是因为心中执念罢了。” 李绝仙冷哼一声,继续喝酒。 张远之摇头苦笑,说道:“天下第一没有意思,可是长生又有何意义,追寻此事,有违天道,有违人伦,本就不可为。” 两人不说话,因为知道张远之还有话要说。 “万物生于这片土地,从这片土地上获取所需的一切,可是物终有穷尽之时,所以人活百年,死后又把所得一切交付与这片土地,以此供养新生命,这本是轮回之道,若是人真的只活不死,那还得了。” 李绝仙不说话。 世无双却是皱着眉头反驳,说道:“我等与世间那些凡夫俗子岂能一同而论,长生或许没什么意思,不过长生之后,所做之事是否有意思,那就当再论。” 张远之摇头,说道:“歪理邪说。” 世无双冷哼一声,说道:“我若长生不死,终生积德行善,行侠仗义,岂不比我无端死去更加有益?” 李绝仙笑了一声,说道:“你安能一人长生?” 世无双一滞。 “你安能坚持心中所想千百年不变?” 世无双低头沉默。 “由此而论,众生皆平等。” 李绝仙打佛禅,可眼前坐着的两位,一个是道教老大,一个是儒家大德,此举无异于对牛弹琴。 张远之抬头,说道:“长生之事,本就虚无缥缈,学宫钻研千百年都未见其成,可见,此事根本不可为。” 世无双愤而起身,拂袖而走,前一刻还在山上,下一刻就已经越过了一千两百级台阶到了山下。 李绝仙也是抓了一把茴香豆,脸上带着笑,转身离去,张远之亦起身执晚辈之礼相送。 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远之转身走到一旁的墙边,取下挂在墙上的宝剑,用洗好的麻布仔细的擦拭了一番剑鞘上的落灰,随后也是背剑下山了。 第434章 一笔书阑珊 江湖中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张远之的影子了。 可实际上,张远之却是时常下山,有时候御剑去江南游山玩水,有时去蜀中险地找寻一些珍稀药材,有时候甚至还会在街边摆摊算命看病。 他总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上,是需要做一些事情地。 只不过这次和往常不同,往常他出门都没有带剑,因为他待人谦让,凡事以和为贵,不觉得自己会遇上什么麻烦事,而且到时候真的要用剑,随意呼喝一声剑来,即便隔着千万里,这柄霜叶红也会来到他的手上。 这次背剑只是为了给他自己一点儿信心。 因为他觉得,这次的事,着实有些麻烦,不是困难,只是麻烦,麻烦到他需要随时有剑在手。 御剑飞了半日,他就停下了,毕竟这次所要做的事情不急,而且张宝鼎和张章都已经去了,张宝鼎虽然年轻,但是以张章的实力,足以应付一些事情了。 不远处就是一座小镇,镇子不大,但在此地颇有名气,而且镇子旁边就是邱兴江,奔流浩荡的江水下了虎跳峡之后,经过九曲十八弯,流速竟然少见的缓慢下来,到了这里,俨然已经平静的如同家门口的大河。 张远之觉得此地值得一看,可上一次来,还是在他三十岁的时候。 那时他还是那个手里拎着壶酒,带着氤氲醉眼,扬言要一剑败尽天下所有人的狂妄剑客。 那个时候这里一片荒芜,周围只有三五渔家落户。 如今一切都变了。 不过幸好,所有的一切,除了他自己,似乎好像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当然也不好。 张远之笑了笑,抬步上前,走进了镇子,才走几步,眼前就是多了零星的人群,不说摩肩接踵,但也算得上是车水马龙。 道旁小贩叫卖声,妇人呵骂声,店家拉客声,声声入耳,玩闹稚童,冷酷剑客,烦忧百姓,万般事物,事事入眼。 他一下子就步入了尘世,瞬间融入其中。 张章也想要融入世俗,可是即便他背了一柄世间最俗气的剑,看起来依然那般出尘。 张远之本来也是那么出尘超凡。 可是自他踏上这条街的第一步,他身上的仙气就是一点点散去,渐渐的,没了半点儿高人气息。 他在街上走着,身上披着一件青色道袍,时不时的有虔诚信众向他行礼。 他也一一恭敬回礼,却是始终没有驻足停步。 这是他的习惯,每到一地,都要放松身心将这一地所有的风景都看个通透。 他跨上石桥,凭栏俯瞰,小河流水,肥硕的黑鲤鱼在河底穿游。 他只看了一眼,满面欢喜,水好,鱼好,心情也是很好。 不远处有酒香传来,稻花酒,桃花酒,还有各种果酒交叠在一起,香浓无比。 张远之仰头叹息,提起步子走下石桥,循着酒香走了过去。 小镇本就不大,不多时,没有动用识念,仅靠着一双鼻子他就找了过来。 这是一条极深的巷子,深有两百多步,潮湿阴冷,却又罕见的人来人往,几乎每个开着的窗子前都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 虽然不喝,但是张远之仍想买一壶酒,所以他很是自然的在一正排队买酒,手持折扇的白衣公子身前停住,躬身行礼,轻声说道:“公子,请问这里哪家的女儿红最好。” 那人上下打量了张远之两眼,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有个道士要买酒,但还是恭敬的回礼,说道:“若要买女儿红,当是世小娘子家的最好,你看,那边排队排的最长的就是。” 张远之抬头望了眼,回身致谢,然后就走到了那队伍前跟着排队。 排队这种事情总是让人感到无聊的,张远之也不例外,站在那里,除了向前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 不过张远之耐性很好,趁机四下打量,心中不断赞叹,想着武当山上就算再如何风景秀丽,宛若仙境,也比不得这俗世中人生百态来的实在。 太阳刚刚升起,临河的村庄上空笼罩着一层透明的水雾,像是把小村罩在玻璃里一样。 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 终于轮到了他,张远之一抬头,忽然间愣住了,他的手竟似有些颤抖,但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平静,看着趴在窗子后面的那个小丫头,轻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轻哼了一声,蛮横的说道:“费什么话,要买酒就赶紧买,快说,要什么酒?” 张远之也没生气,他只是笑,因为他很高兴,说道:“女儿红。” 小丫头眉头微皱,说道:“女儿红今日还剩下一瓶二十年年份的,可不便宜,你有银子没。” “我没有银子。” 世花花有些生气,说道:“没有银子你来买什么酒,虽然我尊敬道士,但我是做生意的,概不赊账。” 后面已经传来了催促的声音。 她感到有些奇怪,因为无论说什么话,这个老人都只是笑,让人觉得有些怪异,可是她看着老人的眼睛,又觉得无比的亲近,一点儿危险的感觉都升不起来。 张远之笑道:“我没有银子,但我有金子。” 说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张远之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金子,放在窗台上,世花花连忙抹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起码有二十两重。 张远之也不是不通世事,轻声说道:“这下总该够了吧。” “够了够了,还有不少余钱呢!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酒。” 世花花连忙跑开,看得出来,她很高兴,小丫头总是对钱那么的感兴趣,很久以前,李文硕就觉得她会成为一个守财奴。 她高兴,张远之也高兴,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之人看他的眼光已经有些变化。 小丫头重新回来,给张远之一坛酒,还有一张银票几块儿碎银子,零钱绝对没有少找,该赚多少还是赚多少,但世花花依然很高兴。 银子换金子这种事情,只有傻瓜才会不干。 可是老人还没有走,世花花虽然疑惑,可是却已经没有那么反感,笑着说道:“老人家,你还有什么事情。” 张远之点了点头,脸上虽然仍有笑意,可是态度却是已经变得无比认真,轻声问道:“你可愿意随我练剑?” “啊?” 世花花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张远之又是使劲的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世花花,极为肯定的说道:“你若肯练剑,不出十年,天下无第二人可与你争锋!” 听的这话,周围之人一阵哄笑,说着要是连世小老板都能练剑那么大家都可以练剑了,人人都是剑圣,这道士,约莫是疯了吧,对了,你看他还喝酒,肯定是个不守清规戒律的假道士之类的话。 张远之不在意,可是世花花喊了一声,说道:“都给我安静一点儿,还想不想买酒了?” 她也是眼睛瞪的老大,她爷爷也说过这话,所以她知道,这个老人家绝不简单,但她还是出声问道:“练剑是不是和练武一样,很苦很累啊?” 张远之一怔,说道:“很苦很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风雨不歇。” 世花花又是缩了回去,说道:“不练不练,我吃不了苦也受不了累,天生就是个享福的命,哪会做那等蠢事?” 张远之真的是怔住了,问道:“天下第一也不做?” “不做不做,天下第一有什么意思?” 张远之想了一下,忽然笑了,说道:“没错,天下第一其实无聊的很,这天下凡是练剑的家伙,都是一些笨蛋。” 听的这话,世花花又不答应了,说道:“这可不一定,我就是认识一位剑客,剑法高明的很,人也是非常聪明的。” 张远之又是一怔,摇头苦笑两声,便是转身离去了,毫不在意别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万事不可强求,否则反而不美,顺其自然最好。 他走出酒巷,转身向东走去,身后跟着几人,目光闪烁,腰间寒芒亦是闪烁,只等着找着个人少的地方就是下手,财不外露,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个假道士都不懂,今天就给这个道士好好上一课,几个贼人这般想着,心中亦是冷笑。 张远之也注意到了他们,可是他没有理会,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些怅惘,有些惆怅,就这么向东走着,手中拎着一坛用草绳系着的女儿红。 正在几名贼人互相讨论着待会儿要不要给道士留件衣服,得了钱又要干什么的时候,可是抬头看去,道士依旧那般不紧不慢的迈步,每步之间距离将将好一尺,可是却离他们越来越远。 他们一怔,连忙加速跟上,可是道人依旧那般迈步,不紧不慢,之间的距离不仅没有减少分毫,反而越来越远,不多时,那道人已经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几人面面相觑,心中大骇,直呼见鬼。 一个时辰的距离,道人慢步走了三百里,终于停了下来。 他的身后是一片瀚州特有的荒凉地带,身前是三座品字形的大山,山上凋零的草木已经开始抽枝发起了嫩芽,他的身前是一座孤坟,坟前有一座石碑,碑上光滑无比,什么字都没有刻。 除了张远之,谁也不知道这坟里埋得是谁。 因为坟中之人是他四十年前亲手葬下,而且本就籍籍无名,普通至极,唯一不普通的地方可能就是遇上了年轻时下山游历的张远之。 可是张远之自己觉得这没什么特别的,反而觉得这是她今生唯一的不幸。 当年他站在河边练剑,她站在河边洗衣,看着他笑,他失神,她脸红,他也失神,练过千百次的武当剑术也是在手中出了毛病。 这么多年过去,他本以为自己早已不在乎,事实上也相差无几,这些年专心修道,除了每年下山游历一回,给她坟前上壶好酒,就再无其他念想。 他还清楚的记得,她虽然普通,但酒量极好,皮肤很滑,他握过她的手,这些他仍能想起。 他就那么在坟前默默的站着,不知过了多久,夕阳拖着长长的金黄裙子,悠悠地荡漾在空中氤氲的水汽里,他想走了,可是还未转身,就已经皱起了眉头。 背后传来了一阵吵闹之声。 两队人马加起来上百人,气势汹汹涌来此地,一边一身青衣,手提龙头大刀,人数颇多,足有七八十人,领头的是一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周身罡气涌动,气势雄浑。 而另一边,只有二十几人,都是些穿着素色衣衫的女尼姑,手提峨眉派标志的长剑,且战且退,身手虽然要好上不少,但无奈人数太少,而且多是些年轻弟子,已然败像环生,浑身是伤。 张远之不想插手,江湖仇杀,即便峨眉少林这等清静之地,甚至于他们武当都不能免俗。 他只是怕他们出手,无意间把这坟墓给毁了,毕竟他也看出了,双方领头的两人,皆是有着宗师境界的修为,一招一式之间,威力确实不可小觑。 孔灵是峨眉派三代弟子,上一代峨眉圣女,如今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但看着依旧清容美丽,往日间也是圣洁无双,可是今日,那双秋水长眸中却隐隐带着一丝焦急。 本只是出门履行课业,谁知道竟是对上了这恶名昭著的龙头寨大恶人,在瀚州一带,峨眉和龙头寨两方表面上虽是和气,暗地里却是几乎水火不容,几乎已经到了见到就要动手的地步。 今日就是,带领一众弟子且战且退了几个时辰,仍旧没有逃掉,甚至因为不熟悉地形,被逼上了这生死险地,而宗门太远,无人来援,她心中已是隐隐绝望。 宋铁手是龙头寨三当家,一身修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达到玄彻境界,艰深无比,手下七八十人也都不是等闲之辈,看着眼前这堆女尼,心中只是冷笑,他的小儿子就是死在这堆女尼姑手中,今日,好不容易被他逮到了机会。 对方已经筋疲力尽,战意全无,又是被逼上如此死地,放眼望去,除了见到一位两鬓斑白,衣衫破旧的流浪道士,就是再无第二人,事后把道士也杀了,世上有谁知道峨眉这帮女弟子死在自己手里? 就算知道,可是没有证据,就凭日渐衰落的峨眉,难不成还敢触龙头寨的眉头? 自己终于有机会报仇了! 想到这里,宋铁头脸上就是浮现了一抹狰狞的笑意。 第435章 贫道 武当张远之! 宋铁手绝不是一个好惹的人,不仅位高权重,自身手底下也是极硬,在瀚州江湖威望之高,比之那些五大门派的长老甚至还犹有过之。 他看着眼前的孔灵,笑道:“小尼姑,放心吧,这包子山地势险峻,人迹罕至,绝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听的这话,几个热血沸腾的峨眉年轻弟子就要拔剑上前,被孔灵拦下,冷声说道:“是啊,我孔灵的确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宋铁手,竟是这般男跟女斗,以多欺少的阴险小人。” 听的这话,宋铁手手下那些汉子也是脸色涨得通红,大叫着要给这小娘们点眼色瞧瞧,却被宋铁手一声呵斥就安静了下来,笑着说道:“你尽管骂吧,我不生气,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十年前就听说峨眉圣女孔灵剑法通灵,有祖师之相,今日宋某倒要来讨教讨教。” “好!” 孔灵答应的干净利落,她要的就是这样,自幼习剑的她并不怕这宋铁手,只是宋铁手背后那青木蛇,剔骨刀等几位,也是极为难缠的角色,身后的年轻弟子根本没有能挡住他们的人在,若是直接杀了宋铁手,再加入战团,不求能赢,怎么说也可以掩护这些同门师妹撤退。 可宋铁手只是冷笑,龙头大刀在身前一点,便是上前三步,站定不动,说道:“女娃子,别说我欺负你,老夫在此让你三招,三招之内,我绝不还手。” 孔灵也是上前了几步,眉头微皱,江湖上总有些前辈喜欢让人三招,可是一旦这般,被让之人心里就是落了下风,但孔灵不在意,以她的心志之坚定,早就不会受如此影响。 一瞬间,她出剑了,一出手就是全力,十几丈的距离一步跨越,剑尖自下向上刺出,角度刁钻至极,绕过长刀,直取宋铁手心头命门。 峨眉剑与其他剑不同的是,从起式到结束都是右手握剑,左手捏诀,即便是平时练习的剑招也颇为注重实战,身法上讲究扭拧折叠、吞吐俯仰、翻滚杀逼,全身的劲通过脚、腰、肩、肘、腕直接贯到剑尖或三寸剑锋上。 这一剑迅捷如电,剑锋上三尺青色剑芒吞吐,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剑就已经到了。 宋铁手却是只轻巧上前一步,这一剑就落在了他的身后。 孔灵一怔,这才想到,这宋铁手对峨眉派恨之入骨,对峨眉剑法也是了解颇深,若是这一刻,对方抓住空挡反击,几乎瞬间就可以让自己堕入深渊。 可是她抬起头,却是看见,宋铁手只是笑,还伸手让她继续,她一咬牙,也是又出一剑…… 峨眉派剑法上要求剑行似燕飞,剑落如风停,趋避须眼快,四两拨千斤,非常适合身体上本就弱男子一筹的女子,孔灵也是深得剑法精要。 可是此时,岂止三招,三十招都已过去,宋铁手手中铁刀翻飞,刀罡横扫,劲力如狂风扫落叶般拂过大地,气势越打越高,就连一旁只是初境的普通峨眉弟子,也是看得出,孔灵已是败像环生。 交手二十招的时候,虽然不想承认,但孔灵已是知道,自己绝不是这宋铁手的对手,这般下去,只怕再有个几十招,自己就要落败。 忽然间,她一剑‘扫荡群魔’,逼迫的宋铁手连连后退,她自己也是趁机拉开了距离,平复了一下体内翻涌气机。 宋铁手笑道:“怎样,女娃子,老夫这一手铁臂刀,耍的怎么样?” 孔灵一咬牙,说道:“宋铁手,今日我们要是死在此地,峨眉派绝饶不了你们!” 听的这话,对方一大群人皆是一阵哄笑,宋铁手冷哼一声,说道:“呵呵,只要我不承认,峨眉派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我杀了你们,难不成此地还有人看见,例如旁边那位穷酸道士?” 道士面色悲苦,轻声说道:“无量天尊。” 宋铁手哈哈大笑,指着孔灵说道:“看吧,今日根本无人来帮你,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声音洪亮,在山谷间不断回荡,峨眉弟子一个个虽咬牙切齿,手提宝剑,脸上却是已经带上了一股戚惶之色。 “无量天尊,先生小声些,莫要惊扰了逝者宁静。” 宋铁手忽的转头,看向了那位道士,见到那道士背后还背着一把剑,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放心,待会儿我杀了这群小尼姑,就再杀了你,然后把你葬在身后那墓里,你看如何?” 此刻,双方上百人皆是看向了这来路不明的道士,一旁冷笑嘲讽,一方自身难保,也顾不得担忧。 张远之哀叹一声,说道:“贫道生死小事,只是身后乃故人之墓,还请慎言,勿惊扰逝者安息。” 宋铁手冷笑着说道:“哈哈哈,臭道士,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高手了,我突然决定不能这么简单杀了你了,待会儿先把你这故人坟墓刨开,再将他挫骨扬灰,然后把你活埋在这墓中,你看如何?” 身后又是一阵呼喝声,宋铁手面带笑意,残忍的看着这个道士,若是平时,他也不会这般态度,只是此时身上杀气太重,而且他着实没从这道士身上看出任何的高手气机。 张远之摇头叹息,轻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高手。” “只是有一点点高。” 他喃喃自语。 冷风如刀,呼啸着在山谷里打转,宋铁手冷笑一声,握紧刀柄。 张远之抬起头,只看着宋铁手的眼睛,平静的说道:“没有想到,多年静修,皆是无用之功,到头来,我还是这般容易生气,你还是赶紧退去吧,否则的话,我还真怕,我忍不住拔剑。” 听的这话,宋铁手大笑三声,铁刀一扫,冷声说道:“拔剑?虚张声势的家伙,实话告诉你,你那三两点修为老夫早已看得通透,不过赶在我面前这般耍花花肠子,你该死,报上名来,我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贫道,武当张远之。” 寒风吹过,四下里一片寂静。 但只是静了一瞬,四下里尽皆哄堂大笑,说什么你要真是张远之,我就是剑圣上官羽之类的无聊话,就连一旁的峨眉弟子,此刻虽知道这道士在帮自己,却也是皱起了眉头。 心里想着,张远之可是武当掌门,已经二十年没有下山,这道士可真是笨,连说谎话都不会说。 张远之确实不会说谎,见无人听他言语,他也就不再说话,极为郑重的把剑从背后取下,手指轻轻抚摸剑鞘,这柄剑跟了他四十二年,剑鞘也跟了他四十二年。 剑名霜叶红,重三斤三两三钱,出自小渔村铁匠张小二之手,他抽剑出鞘,剑身上刻红叶二字,再平凡不过。 枯瘦的手指拂过剑身,隐隐有些颤抖。 往事浮上心头,张远之只觉得心底剧痛,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这把剑送给你,用我给你的剑,你一定能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可是我已经有剑了。” “可这把剑上有我的名字啊,到时候,你要是成了天下第一,手中拿着这把剑,就向世人宣布你的名字,你想想,多威风啊。” “……” …… 道人低头回忆,泪眼婆娑,此时山谷间却是已经狂风大作,剑气冲霄,众人神色惊骇,不敢相信。 宋铁手更是眼睛瞪得老大,这般剑势,他生平未见,这道人,难不成是神仙? 道人抬头,眼中寒光四射,其声威势如雷。 “贫道,武当张远之!” 第436章 雨至 武当张远之。 武榜第一。 上官羽走后,举世公认最强者。 铿锵一声,霜叶红轻鸣出鞘,剑气缭绕,飞扬十里饶山而行。 但他这一剑剑意精纯,但是终究没有飞去伤人,倒不是这宋铁手不值得他出剑,他是否出剑,向来仅随自己心意。 可是这次不行,他需要蓄养剑意,否则的话,该出剑时,无法斩出最强一剑,而对手全力以赴,一招正在巅峰的时候,兴许他连出第二剑的机会都没有。 高手过招,总是这般招招致命,生死立见,即便是真的天下第一,他仍然觉得,自己也有可能被其他人杀死,毕竟他一身武功都在这把剑上,可不是什么金刚不坏。 虽然他可以让上官羽出上三千两百剑。 霜叶红围着张远之欢呼雀跃,在空中左右飞行,横冲直撞,看的众人目瞪口呆,宋铁手更是心中惊惧万分。 以往他虽然也知道,自己肯定不是武榜中人的对手,但也觉得,顶多就是交手时胜个三招五式而已,可是如今,见到这武榜排名第一的张远之,他却是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了。 传说就是传说,远不是他能比的。 张远之身上没有杀气。 可有剑气。 一剑之气穿行十里尚不减弱分毫,反而越来越盛。 看着那把被张远之握住,便轻轻颤抖,宛若温婉少女的宝剑,他心中无比苦涩,随手一撇,龙首刀就是扔到了地上,沉声说道:“在下有眼无珠,竟是没有认出张掌门,同为瀚州宗门,日后必定登门致歉,今日就先行告退!” “想走?” 听的这话,宋铁手猛地抬头,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就是直瞪着孔灵看去,说道:“小辈,这里还轮不到你插嘴。” 孔灵只是冷笑,也不理他,转身向张远之行礼,心中亦是激动的厉害,就算是峨眉弟子,对于这已然成为江湖神话的武榜第一人,也是无有不崇敬者。 开口说道:“峨眉弟子孔灵,在此见过前辈。” 张远之长呼了一口气,收剑入鞘,再次恢复了那种平静的状态,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你,我师弟跟我说过,你的剑道天赋不错。” 孔灵脸上大喜,说道:“承蒙前辈夸奖,只是弟子学艺不精,今日在此给师门丢脸了,五大门派同气连枝,今日恳请前辈出手,为我等报仇雪恨,诛杀这恶贼。” 听的这话,宋铁手大怒,想要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世事总是这般反复无常,先前自己把对方逼入绝境,直欲杀之而后快,这还转眼间的功夫,要死的反而就是自己了。 他心中苦涩,低头看了一眼跌在脚边的龙首刀,没有半点儿想要捡起来的意思,先前没有见过,他心中对那飞剑之术倒也很是期待,很想见识见识。 可是今日见到,他却很清楚的知道,只要那飞剑一动,他便要死了。 这是无需怀疑的事情。 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得口干舌燥,心中竟是升起了莫大的恐惧。 他没有注意到,孔灵也没有注意到,张远之的眉头皱了皱眉,随后叹息一声,说道:“孔灵,你也是佛门子弟,应该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峨眉和龙头寨的恩怨,是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 听的这话,孔灵心中一怔,说了一句前辈,一旁的宋铁手便是笑着抢先开口,说道:“张掌门说的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宋某就先走,改日再找峨眉的师太商量了一下我们之间的渊源。” 说着竟是连一刻都不愿意停留,带着一大堆人,乌怏怏而去,张远之没有出手,一众心中错愕的峨眉弟子自然无力阻拦,只得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前辈?” 孔灵有些不解,说道:“前辈,那些人伤了我峨眉不少年轻弟子,可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张远之不是很想动,但是已经到了不得不动的时候,拍了拍剑鞘,转身看向孔灵,说道:“此生无论为善还是作恶,若想剑道之路一往无前,首先心胸便是要开阔,才能装得下那万丈剑气,其次,要记住,一旦落入深渊,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不是其他任何人。” 孔灵愣在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明白张远之的话,只是看着张远之一转身,便是化作一道白虹,在空中扯出擦拉拉雷霆般的声音,便是御剑向着东南方飞去了。 此时尚未走远的宋铁手也是听到了这声雷鸣,略一转头,看着划过天空,瞬间前去不知多少里的剑气长虹,心中敬畏更甚,带着手下之人,低着头连日连夜的赶回了龙头寨。 至于这些峨眉弟子,心情则是有些低落,张远之离去的时候,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那般态度,却是明显对他们不满。 但是他们仍不敢对张远之有丝毫不敬,一个个虽然身上带伤,却仍是到那无名墓碑之前躬身行礼,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堂堂武当掌门的故人,在她们看来,生前也必定是一个极为了不起的人物。 张宝鼎已经到了灵秀山,牵着老黄牛,穿过那片桃林,沿着陡峭的石壁不断摸索着,终于在山壁上发现了一个裂缝,面露喜色,转身对着老黄牛说道:“张铁牛啊,这裂缝太窄,你可进不去,乖乖的在外面等着,想去哪吃草就去,我先进去看看,待会儿就出来。” 老黄牛哞哞的叫了两声,便是慢慢的转过身,冲着那条低矮的小溪走了过去,溪水将将没过牛蹄。 张宝鼎笑了一声,转身进入石缝,眼前的景色仍是那副世外桃源的景色,不过里面的人们,看他的眼光,却不是传说中那般友善。 只见几百人聚在一起,对着他怒目而视,即便他修为艰深,仍是被看得心里发毛,只觉得像是眼前这些人跟他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一样。 他笑了笑,躬身行礼,说道:“小的武当山张宝鼎,冒昧来访,还望见谅。” 一名看着没有八十也有七十,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拐杖向前走了两步,瞪着张宝鼎说道:“什么武当山,没听说过,不过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大家一起上,杀了他,他是仙师的敌人!” 众人高举手中锄头或是木杖,呼喝一声,便是乌压压一片冲了过来,倒是颇有几分骇人气势。 张宝鼎眉头微皱,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面对这样一群对他来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毫无抵抗之力的百姓,他着实是无法出剑。 但这并不无法挡住他的路。 只见他依旧漫步上前,锄头棍棒四下挥击而来,再好的身法都没有用,因为根本没有任何躲闪的空间,可是他依然向前走着,棍棒什么的看着明明砸了上去,将要砸到,眼看就要头破血流,却是立刻偏向一旁,落到地上,有的甚至还伤了同伴。 张宝鼎穿过人群,毫发无损。 山中百姓见到这一幕,皆是瞪大双眼,满脸不解,忽悠一人出声喊道:“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妖怪,大家拦住他,绝对不能让他去那井里!” 此话一出,那人瞬间便是被一根拐杖打的躺在地上,抱着腿惨嚎。 张宝鼎却是笑了,他还正愁到了这桃花源中,四下里一副平和山村景象,不知道接下来去哪,这下可好,原来奥妙尽在井中。 他走到井边,没有下去,识念一扫,其中玄机就是看了个通透,不过看这山中百姓反应,显然对方也是有了准备,他虽然自信,但并不托大,没有下去,反而在井变盘膝坐了下来,开始颂念道经。 他知道,小师叔离这里不远了。 第437章 小师叔说要等两件事 武当山上的人都知道,小师叔虽然整日修道,气质上超凡脱俗,可行为上却从来不是一个安生的人。 他在山上做早课,看竹子不顺眼,挥剑斩了一片竹林。 他在瀑布下练剑,看瀑布走势不对,一剑将瀑布斩成两节。 他在林间吹风,闻花香,听鸟叫,抬头见那书上白鸟头顶有一缕杂毛,心生不快,就生生抓住了那鸟,拔掉了那缕杂毛。 所以,张章小师叔要是来到这里,张宝鼎估摸着,这座山上没有一个人是他看着顺眼的。 张章小师叔来的很快,他没有御剑,确认了方向,遇到看不顺眼的东西就一剑斩了,一路走来,这葱郁山林,崎岖小路,都变的规矩了不少。 然后他看到了这需要略微侧身才能进入的石缝。 他微微皱眉。 于是提剑斩了过去,唰唰唰挥了几剑,原本持续了几千甚至可能上万年的石缝,就是变成了一高一丈宽三尺的窄门。 他一向认为,既然是过人的地方,那么就是门,门就该有门的样子。 恰巧他的剑不像那些不轻易出剑的所谓绝世高手,想出剑时随手就拔了出来,毫无顾忌,也不需要顾忌。 他进入这片桃花源。 所有人都怒目而视,他又皱眉,觉得这些人不是什么良善人家,但却没有出手,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地方不与外界相通,本就奇怪无比,发生一些怪事可以原谅。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人虽然眼神不是很友好,但总是规规矩矩的。 不同于张宝鼎,张章小师叔一路走来,杀气逼人,森然如狱,仅仅是对视一眼就是让人心胆惧寒,觉得是个更难对付的妖怪,哪里有胆子出手? 张章走到井边,看着张宝鼎,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直截了当的问道:“学宫在何处?” 此时张宝鼎早已站了起来,低头行礼,恭敬的说道:“回禀小师叔,学宫就在这井里。” 张章也是随意的看了一眼,就是明白了其中玄机,眉头微皱,低声说道:“装神弄鬼。” 张宝鼎轻笑一声,虽然很不适应,但他同样非常喜欢小师叔的行事风格,觉得小师叔这次估摸会直接下到井里,提着剑就一路杀过去。 可是他又猜错了。 张章小师叔没有下井,他再次拔出了那把富贵华丽的宝剑,这剑的确是宝剑,虽然看着确实俗气了点儿,但确实坚韧无比且削铁如泥。 他左手拿着剑鞘,右手紧握剑柄,呼喝一声,奋力挥剑,这一剑从井壁开始,剑气纵横数十丈,深入地下,直着向一旁斩了过去。 紧接着,大地开裂,由南向北,同样延伸上百丈,一直到了一旁的山崖边上,裂缝犹自顺着山壁向上攀岩,直过了许久方才停止。 张章脸色潮红,喘着粗气,犹自冷哼一声,收剑入鞘。 张宝鼎也是苦笑,在他的感知下,那道剑气看似随意,实则一直顺着井壁上的甬道,这一剑下去,这条通天的甬道直接被剑劲摧毁,生生掩埋几百丈,而且其间裂缝纵横,无论如何,就算是重新再挖一条,都是修补不好了。 他这才明白了小师叔的意思。 既然整日躲在山上不肯下来,那就别下来了,想下来,自己从山上往下跳! 叔侄二人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就向外走去,那些村民此刻看着裂缝张大了嘴巴,已经震惊的难以言喻,想着这山不会要塌了吧,头一次觉得自己住的地方是如此的不安全,可是怎么办? 于是他们齐刷刷的看向了两个妖怪消失的那道门,隐约能看见外面的流水绿树,可是从祖先那里传下来的禁令,以及对山上仙人的敬畏,让他们终究没有敢迈出这一步。 但是那里既然已经有了门,只要等下去,总有人会压抑不住身体里的好奇心,从这道门出去的。 张宝鼎跟着张章小师叔出山,张铁牛仍在原地等着,张宝鼎连忙上前,轻抚牛头,笑着继续牵起牛,跟在张章小师叔的背后。 “小师叔,我们现在做什么?” “等。” 小师叔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漠,不过好在没有皱眉头,他对张宝鼎,总是异常的有耐心,估摸着这也是师父派自己跟着小师叔下山的原因吧。 张宝鼎这般想着,仍是有些疑惑不解,问道:“等什么?” “等两件事。” 张宝鼎更加疑惑了,心中苦笑两声,觉得自己这辈子休想跟上小师叔的思维,无奈下再次问道:“弟子愚钝,不知道是哪两件事?” 张章依然在顺着山壁走着,同时手指不停屈伸,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嘴上却是不停,说道:“聪慧就是聪慧,愚钝就是愚钝,你既然是世间绝无仅有的聪明人,以后就不要再说这种蠢话,第一件事,就是等这山上的人跳下来,然后我们把他杀了,第二件事,就是等外面有人想进来,然后我们把他杀了。” 张宝鼎连忙点头称是,觉得张章小师叔虽然在同自己说话,但心中一定还在想着其他一件甚至好几件事,靠着张章小师叔的那颗七窍玲珑心,一心多用从来不是什么难事。 大概只有练剑的时候,小师叔才会专心致志些吧。 正说着,小师叔已经停了下来,眼前是一片较为宽广的石滩,少有什么高大的树木,轻声说道:“就是这里了。” 说话间,小师叔已经寻了块儿平整的大青石盘膝而坐,闭目开始吐纳练气。 张宝鼎却是不急,他的修炼天赋犹在小师叔之上,按照张远之的话,他就是道门千百年一出的绝世天才,虽说这种人物似乎每隔个两三代就会出上一个,也没见过有谁真的震动人世间。 倒是年轻时声名不显的张远之,三十岁之后,修为越发强盛,将一些同辈甚至老辈之人远远的甩在了身后,所谓厚积薄发,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想到这里,张宝鼎抬头向上看了看,只见头顶数百丈处,隐约可以看到岩石突出一角,估摸着如果御剑飞上去,该是一个不小的石台。 那台上真的会有人跳下来吗? 峭壁内陷,从上跳下,如果不会飞,再好的轻功也要摔成肉饼,他隐约有些期待。 第438章 山上跳下来个和尚 可是他们等了刚有一会儿,张铁牛又开始哞哞叫了起来,张章小师叔也睁开了眼睛,张宝鼎面色有些疑惑,抬头向前望去。 只见一头顶紫金冠,眼角有一淡淡梅花妆,身披淡紫色蜀中锦绸制成的大氅,脚蹬云底朝天靴的绝美男子迎面走了过来。 张宝鼎一怔,随后他看见了那把挂在腰间的折刀,然后笑了。 他从没有见过这人,却也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人。 神行百里,折刀摘花,现如今世界大名鼎鼎,以轻功和刀法闻名天下的刀道魁首。 百里朝华走进两人身前一丈,这才停下步子,冲着尚坐在那里的张章躬身行礼,说道:“晚辈宛州人百里氏子弟百里朝华,见过武当山张前辈。” 他的礼数一丝不苟,就算是最挑剔的小师叔也挑不出半分毛病。 事实上,小师叔并不是个爱挑毛病的人。 熟悉他的人,都觉得小师叔之所以如此,完全就是因为他在山上待久了,太过孤独寂寞了。 简称无聊闷得。 他本就应该是一个喝酒仗剑横行江湖,快马千里杀人的剑客,奈何却从小长在武当山上,成了一名道士。 但是这么些年,小师叔恪守清规戒律,丝毫不去触碰,也不许别人去碰。 看着眼前年纪轻轻的摘花公子,他点了点头,说道:“我本以为宝鼎就已经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年轻人,没想到你天赋不如他,修为却已经在他之上,看来是我小觑天下英雄了。” 百里朝华轻声一笑,说道:“前辈言过了,宝鼎兄修炼的是无上天道,自然比我手中这把除了砍人便再无他用的刀要强的多。” 张章心想这才是言过,不过他本就话不多,且不善与人交谈,此时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 百里朝华和张章小师叔在这一点上或许有些许共通之处,但本质上却是不同的。 他是个做事十分谨慎且认真的人,早在来之前,他就向江湖上那些神神秘秘的万事通和百晓生打听了很多事情。 其中有一个人,那就是这几天忽然在江湖上出现,背着一把华贵宝剑自北一路南行的道士。 这道士虽然引人注意,但仅凭这一点,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名气。 他一路南行,沿途斩了八十二个恶名昭著的恶匪,平了一十二个山头寨子。 这是个会杀人的道士。 且遇上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就要拔剑。 只是看了一眼,百里朝华就确定,那些传闻一点儿都没有夸大。 那人身上杀气依然在,只要站在他面前,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寒意。 这样的人,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不过他很喜欢这样的人,明明杀气还在,却隐藏在心底背后,表面跟你谈笑风生的人才最是可怕。 张宝鼎却是不知道,原来这百里朝华竟然也来了此地,那么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来这里? 他向来是个很直接的人,且少年,且热血,且容易上头。 就像他当初认为李文硕是邪魔,便是拔腿追杀了他几千里一样。 所以他直接开口,说道:“百里先生竟然也来了,冒昧的问一句,先生可知道此行还有几人。” “不知道。” 百里朝华的回答同样也是直截了当。 张宝鼎苦笑两声,说道:“就我们三人的话,怕是有些不太够。” 听的这话,百里朝华点了点头,说道:“灵秀山千年底蕴,仅凭我们三人就想撼其根基,确实不太够。” 张章忽然开口,说道:“山下还有一人,很强,不过应该受了伤,气息有些乱,否则我也察觉不了他。” 听得这话,百里朝华皱了皱眉头,说道:“差点忘了这位,不过不用管他,他一向喜欢一个人行动,受了伤的野兽比没受伤的更加危险,而且,即便我们三个人都死了,他也不会死的。” 听的这话,张章哦了一声,音调微微拔高,显然是对这人极有兴趣。 下山这些日子,他走过上千里路,所遇到的人也不少,杀的所谓高手更是不少,可直到见到这百里朝华,才算真的见到一个看的入眼的。 因为这人年纪轻轻,不仅修为已经强过张宝鼎,甚至已经隐隐赶上了自己,虽然感受到对方气机有些不稳,应该是近日里刚刚达到破军境界,刀在鞘中,只让人觉得温婉平静,如春天桃花盛开。 但他仍然难以想象,那把秀气的刀出鞘时,该是何等样的杀气纵横,无敌风采。 而他竟然对那名尚未见到的高手有如此评价,自己死了他都不会死吗,这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看来以后没事要常下山走走,山上确实无聊的很。 张章这般想着,也没有说话,不过看来这般,只要张章小师叔不死的话,以后瀚州一带的那些山贼大寇估摸着就要倒霉了。 因为他们那些人,张章小师叔看着是绝不会顺眼的。 张宝鼎点了点头,天下高手虽多,但是真正顶尖的也就那么几人,他已经猜到了是谁,心底也是安心不少,就算灵秀山真的强大的超乎想象,但是两位武榜高手在此,再加上小师叔,再加上自己,只要跺跺脚,天底下那个势力不也要抖三分? 可是还没高兴一刻钟,忽然间,张宝鼎微微一怔,抬头向着山上看去,眉头紧皱。 随后,张章也是起身握剑,百里朝华伸手握住刀柄。 先前张章小师叔说要等人从山上跳下来,然后杀死他,可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等到了,而且下来的不止一个。 他们抬头望去,只见有九人从天上跳了下来,居中的一个落得最快,也最惊人,就像是一块儿顽石一样,直挺挺的从几百丈高空坠下,带着呼啸的破风声,看得张宝鼎惊得张大了嘴巴。 要知道下面可不是松软的泥土,而是坚硬的鹅卵石,就算真的是一块儿石头,此时也该摔成了碎片。 只听轰隆一声响,那人竟是真的没有用半点轻身功法,直接砸进了地里,仅一瞬间,那里便是乱石蹦碎纷飞,张宝鼎极为担忧的看着那里,心想就算真的摔不死,也该摔成重伤了吧。 可是结果更是让他目瞪口呆。 那人陷进地面三尺之深,衣衫也已经被石头划破,可是身上却是没有流一滴血,光秃秃的头顶上除了石块儿崩出的几道白痕,剩下的就是九道漆黑的戒疤。 他的身上是一道明黄色的袈裟,面容苍老,神色平静,艰难的从砸出的深刻中爬出,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阿弥陀佛,众生皆苦,我独在地狱。” 此时,另外八人才如一只只白色的大鸟般飘落而下,极为恭敬的站在和尚背后,就像富家老爷家中的奴才一般。 但让张宝鼎吃惊的是,这八人竟然人人实力都在他之上,江湖上翻个遍也不一定能找到几位的破军境界高手,这里竟然足足有八个! 张宝鼎吃惊,可是张章和百里朝华却是觉得是意料中的事,敌人若真的只是几位高手,那么根本不需要他们动手,朝廷也无需如此担心。 可是此刻,他们仍是心中忧虑,即便知道那八名白衣菩萨的破军境界有问题,可的的确确,那就是破军境界。 第439章 伪破军 “佛门大金刚境界,好一个和尚,当年白莲僧人金刚不坏,我本以为就是此道巅峰,没想到你犹自更胜一筹。”说这话时,百里朝华已然抽刀。 小师叔面色冷漠,却也是拔剑。 唯有张宝鼎心底有些忐忑,年纪轻轻,达到了玄彻上境,无论在武当山上还是五大门派之中,他都是绝无仅有的天才。 然而奈何,这世间天才太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仿佛永远没有一个尽头,当初李文硕虽然胜他,但也就在那一招半式之间。 可是如今,他却连对方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张章冷声喝道:“大敌当前,不要分心。” 听的这话,张宝鼎神色一凛,连忙守住心神,飞剑出鞘,清冽剑吟响彻天际,剑气如龙,雷击木剑绕身飞行久久不绝。 这一出手,百里朝华就是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张兄这一手飞剑贯气,当真是凌厉无双,已然超越了世间绝大多数玄彻剑客,怕是要不了多久,我就该在武榜上等着接受你的挑战了。” 听的这话,张宝鼎尴尬的笑了笑,却也没之前那么忐忑,心里平静如水,不过确实也是有些佩服这百里朝华,心道不愧是武榜之上的高手,大敌当前,依然可以谈笑风生。 百里朝华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从小不被家族看重,当作弃子,被赶出京城,九岁大的孩子守着一片庄园,无数人虎视眈眈,没有任何人来帮他。 他几乎活不下去。 但他还是活下去了,不是因为他多想活,而是他不甘心,虽然表面不在意,但他心底深处,还是想让当年那些抛弃他的人后悔,让现在所有看到他的人服气的。 那么今天他一刀斩下去,必然也要让所有人服气。 他笑着说道:“和尚,来者通名,我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老僧双手合十,微微点头,轻声说道:“贫僧法号圣童子。” 百里朝华点头,他并没有听说过这位两百年前名震天下的僧人,只是说道:“我叫百里朝华。” 老僧轻笑,如一块儿顽石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说道:“虽然许久未出山,但是施主大名,仍旧如雷贯耳。” 百里朝华轻笑,说道:“待会儿我手中长刀,从你左胸三寸处,斜入你心脏,取你性命,你看如何?” 听的这话,老僧只是笑,并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的修为,显然,他认为百里朝华根本做不到他所说的事情。 百里朝华也不说话,他抬步上前,即使是那几名破军境界的白衣菩萨也没看清他究竟是如何动的,只见他身形一闪,竟是已经到了老僧面前,提刀立劈而下,刀罡凝聚,刀劲却已经破空数百丈。 这哪里是要斩对方心脏? 这分明是要将敌人一刀两断! 可是老僧却是面不改色,面露慈悲之色,眼中坚定,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竟然真的没有还手! 百里朝华也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是,他没有收刀的机会,这一刀劈下,和他的人一样,绝不回头。 下一刻,只听得一声清脆鸣响。 犹如几万斤的钢铁交相碰撞,轰鸣巨响,震人心神。 百里朝华瞳孔微缩,手腕儿巨震,心中震动则是更加厉害,看着眼前衣衫飘摇,默念阿弥陀佛的僧人,有些不敢相信。 他这一刀结结实实的砍在了老僧的脑袋上,竟是只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印痕,连一滴血都没有流下。 这特么是什么东西? 雄浑刀劲将老僧压得陷入底下一尺,脚下的鹅卵石崩碎,干硬的地面上裂纹纵横交错,老僧脸上虽有痛苦之色,但是却未真正受什么伤。 与此同时,八名白衣菩萨联手攻来,一人挥拳,三人举刀,四人抬剑,周身白气涌动,手中武功不同,所修功法却是大同小异。 但是威力却着实不可小觑。 这个时候,百里朝华旧力已去,新力未生,本处在最危险的时候。 可他身旁出现了一个中年道人,道人就是张章,他怒喝一声,于身前挥剑,了无剑罡,却是剑气横生。 八人攻击受阻。 紧接着道人在地上连踏七步,每一步落下,脚下的鹅卵石上就是绽放一朵雪白的莲花,步步生莲,却是杀气丛生。 每一朵莲花,都是千百道剑气剑意。 道人果然是一个会杀人的道士,仅仅刚一出手,见面就是夺人性命的生杀大术,逼得八名白衣菩萨不得不退。 “你们不用管我,这百里朝华交给我,你们全力对付他们二人。” 即便身为仇敌,圣童子对他们说话,依然是客客气气,一副高人形象,可是此刻面对这些白衣菩萨,却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语气中甚至有些许掩饰不住的鄙弃。 一句话就可以听出,他根本不在乎几人的生死。 几人也是明白,一半人攻向张章,另一半人商量好一般,齐刷刷的扑向张宝鼎。 攻击迅猛刁钻,绝不是玄彻境界可以躲得开的。 眨眼间,张宝鼎似乎就要死去。 但是下一刻,张章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回掠,那柄华贵宝剑在空中一扫,剑罡一横,就是斩向几人后背空门。 这几名白衣菩萨也是心神震动,连忙反身抵挡。 可就在他们这一转身的功夫,张章已经回到张宝鼎身前,吩咐说道:“你尽管全力出剑杀敌,有我在,无人能进你身前三尺。” 听的这话,张宝鼎也来不及多想,心思无比集中,那柄光华的木剑当真就在空中划过一道流光,眨眼间,从东到西,由南到北,先后有三名白衣菩萨出手被挡。 这本应绝无可能。 可是他偏偏做到了。 他虽然修的是无上天道,而不是那杀人之剑,可是一生修为,却也完全寄托在了那一线飞剑之上,同等境界之下,他的飞剑速度尤胜李文硕三分。 但这也不够。 最关键的是他的剑,雷击木剑,生而沾染天道,穿行之间,贴合大道。换句话说,这一剑斩破空气,天地元气丝毫不为所动,对于依靠习惯了通过天地元气变化感悟万事变化的破军强者来说,这是绝对意想不到的杀招。 对付别的破军强者,或许只能起个出其不意的效果,他们仍能通过感悟杀气或是其他的手段察觉剑之所在,会从什么地方袭来。 但是眼下不同。 这几名白衣菩萨虽是破军境界,但是他们的境界大有问题,他们不仅武功招式单一,所修功法单一,而且就连这临场的应变能力,也只是玄彻以上,破军未满。 按照张章的想法,他们只是伪破军。 但这般境界也是颇为不易,已然凌驾于世间绝大多数武者之上,虽不知道学宫如何弄出这么多怪物,却也不入张章法眼。 这种半瓶水的家伙,就算八人合力,最多也就牵制一下他,要想伤到他,起码中间要有一位真正的破军高手。 而那种强者,即便学宫真的传承千年,所有高手积存一世,全部未曾逝去,也绝不可能有太多。 一白衣菩萨眼中冷光一闪,原本斩向张章的一剑斜下里刺向一旁的张宝鼎,谁知却被一柄华贵的宝剑封住了剑锋去路,杀气扑面而来,他尚未注意,紧接着就是被一柄斜刺来的飞剑削掉了脑袋。 剩下七人见着这一幕,脸色都是一阵青一阵白,相互对视了一眼,便是齐齐出手,五人攻向张章,剩下两人扑向张宝鼎。 可谁知,张章仅仅几步后撤,与那张宝鼎站在一起,他们几人的目标就重新全部变成了张章小师叔。 飞剑依然在空中穿行呼啸。 第440章 你佛可真是慈悲 剑法这种东西,除了手上的功夫,更讲究全身的配合,所以用剑之人,辗转腾挪的轻身功夫都不会弱到哪里去。 同时面对八个白衣菩萨,即便是张章小师叔,也不可能像一个木桩子一样,站在那里任由他们打。 他脚下步伐不停闪动,快的几乎看不清。 张宝鼎就站在他的背后,张章小师叔怎么动,他就怎么动,两人步伐,呼吸,都慢慢同步,就像是一个人。 张宝鼎就犹如张章的影子。 但是这个影子控制着飞剑在空中飞舞,飙血,与此同时,他的双指间捏着一张明黄色的符纸,隐藏在张章背后的阴影下。 他知道小师叔的实力。 同样的,小师叔也同样知道他在做什么,两人同门多年,之间默契早已不用言语,合力之下,即便对付七名白衣菩萨,仍是游刃有余。 而百里朝华,此刻也是在那圣童子身前不断游走,时而出刀。 圣童子脸上十分痛苦,短短的时间内,百里朝华在他身上斩了一百零八刀,虽然身上衣衫已经尽数化为布条,但他仍没有流一滴血。 但是刀劲入体,结结实实的斩在皮肉之上,虽然无法实实在在的伤到他,更不要说砍死他,但是,真的很疼啊。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疼痛了。 不是他不想反击,他境界虽高,已然达到佛家传说中的大金刚境界,但是出手实在太慢,这也是佛家功法的特点,你境界越深,便是越慢。 因为佛本慈悲,并无出手伤人之意。 千百年来,能跳脱出这个规则的,只有李绝仙一人。 或者也可以说,是百里朝华的身法太快,对方在他身上斩了一百零八刀,一百零八个机会,他都没有出手,因为他认为,即便自己当时出手,也碰不到对方的衣角,白白浪费精力。 所以现在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口中颂念佛号,闭着眼睛,脸上满是痛苦,但是他心中却越加清明。 他很强。 如今世人很少有人知道他,当年,他却可以说是无人不知。 只不过,再高的高手,在时间的流逝面前,都是那般的无力。 他一生经历了无数的生死惨事,仅仅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根本没有理会百里朝华。 他抬起头,看向那挥剑的张章,和满脸凝重之色的张宝鼎,与此同时,张宝鼎也看到了他。 老僧冲他微微一笑。 张宝鼎是绝世的天才,无论是修道还是练剑,甚至连战斗也是。 仅仅是看了一眼,他就知道自己面临着此生未遇的最强大的敌人,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和侥幸,瞬间就是动用了自己最强大的手段。 飞剑回掠,从他的身旁划过,再飞去时,剑身上已经多了一道明黄色的符纸,紧紧的依附在剑身上,尾端已经开始燃烧起来。 嗡的一声,本就奇快无比的飞剑剑柄处绽出一道青蓝色的闪电,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和白色的湍流,然后骤然消失。 下一刻,木剑就是到了数十丈外,来到那名老僧的身前。 木剑刺破老僧胸前的衣衫,然后被迫停住。 只听碰的一声闷响,就像木棍锤击树木的沉闷响声,森然劲气炸开,老僧身上本就布条般的衣服此刻瞬间变成了满天的飞絮。 剑尖有一滴血。 浑身赤**瘦的僧人脸色变得煞白,过了许久,才向前迈出第二步,轻吐一口浊气,说道:“好剑。” 张宝鼎此刻却是瞪大了眼睛,他这一剑出手的时候,极为的随意,即便是离得最近的白衣菩萨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因为他的杀意不是冲着他们。 这一剑速度很快,故而威力亦是极大。 出手的那一刻,他注意到,那名满脸痛苦的老僧刚刚向前迈出一步,正要抬脚迈出第二步,这一步向前,同样向着他的剑尖。 他坚信,无论多么强大的人物,在面对他这一剑的时候,要么提前做出闪避,要么以雷霆手段强行对刚。 否则的话,即便是张远之,也无法站在那里硬接他一剑。 然而,这名从天上跳下来的僧人什么都没有做。 张宝鼎隐隐有些期待,因为他想看看,那老僧即便真的金刚不坏,那到底能不能挡住这最强的一剑,以及最强的一道符。 然而,在极短的时间后,所有的期待都变成了一种情绪,那就是震撼。 一线飞剑当真在空中逼成了一条线,然后刺入了老僧的心窝,成功的让对方流了一滴血,除此之外,没有造成任何其他的伤害。 但是他没有类似低落之类的情绪,相差如此之大,自己全力一击,就可以让对方流血,虽说这不是什么值得让人骄傲的事情。 但是若自己进入了破军境界,他认为,自己这一剑可以贯穿老僧的躯体。 飞剑回掠,其上的黄色符纸已经化为飞灰,但是此时,他的手上已经又多了一张,这一张有些许不同。 老僧终于停止了前进。 他可以无视百里朝华的刀,却无法无视这个人。 百里朝华这个人做事,从来不是别人可以无视的,他看出了老僧的想法,心中既充满了被无视的愤怒,又充斥着对老僧的嘲讽。 他不会被任何人无视,因为任何胆敢小看无视他的人最后都后悔了。 既然刀砍不动他,那么他就收起了刀,站在了老僧的面前,右手手指插向老僧双眼,同时也是一脚踹出,袭向圣童子的下阴。 他想要看看,你这大金刚境,是不是真的全身所有地方都金刚不坏。 风在空中怒吼,声音凄厉。 老僧哀叹一声,终于出手了,他向前挥了一掌,掌风刚猛,如刀割面,吹散了百里朝华的发髻,这一掌力量之大,足以排山倒海。 百里朝华忽然间一个铁板桥,让过了这一掌,停了手上的动作,脚下的动作却是没停,一脚踹了过去。 老僧本是赤裸,年老干瘦,像是一个僵尸,就连小兄弟都不复当年雄风,干巴巴的搭在那里。 不过只要是个男人,这里就是他的弱点,无论年岁。 老僧也是功参造化,原本横推而出的手臂,此刻陡然下移,险而又险的挡住了百里朝华这一脚,可见,这位已然进入大金刚境界的老僧,并不真的是全身都到达了大金刚。 老僧叹了一口气,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小兄弟在空中随风摇摆,仍面带悲苦之色,说道:“施主,你我本无仇怨,这又是何苦。” 可百里朝华根本没有理会,这一脚踹出的同时,他就抽刀斩向了老僧的双眼。 老僧抬手抵挡。 然后刀锋穿过老僧的手指,毫不停留,威力丝毫不减的掠了过去,老僧瞳孔微缩,一掌向前挥出,百里朝华立刻收刀后退。 刀上带着点点的鲜血。 “好刀法,叫什么名字。” 老僧声音略微有些颤抖,脸上痛苦之色更甚,有鲜血自双眼之中流出,看起来格外的恐怖。 “镜花水月。” 百里朝华平静的吐出这四个字,他这一刀夺去了老僧的双眼,但他并没有放松丝毫,因为对手也没有慌乱一分。 这就说明,战斗还没有结束,甚至可能才刚刚开始。 老僧干笑了两声,伸出手,挖出了自己的双眼。 看着这一幕,百里朝华忽然感觉到阵阵寒意。 老僧的眼睛此刻已经变成了两个大大的黑洞,鲜血被那双干瘦的手指一点点涂在脸上,没过一会儿,老僧的脸上就已经满是鲜血。 这时候,老僧脸上竟是带上了点点笑意,说道:“我身为佛家子弟,一生遵守佛家清规,不敢逾越分毫,老来却是贪嗔痴戒犯了个遍,当受此罚。” 听得此话,百里朝华只觉得这僧人当真虚伪的很,口口声声说自己犯错当罚,在做的事却是依然在做,没有丝毫的悔意。 他呵呵笑了一句,眼中尽是嘲讽,冷声说道:“那你佛可真是慈悲。” 第441章 无耻小人 老僧脸上痛苦之色更甚,双手合十,轻声说道:“我已苟延残喘于世,施主又何必让我如此痛苦。” 百里朝华冷哼一声,举起手中长刀,说道:“你若真是痛苦,必然不会继续这般行事,我想,你必然不是真的痛苦,你若真的痛苦,以大师你的慈悲心,必然已经无颜在世间苟活。” 他言辞之中,大师和慈悲心二字咬得极重,嘲讽之意更重,老僧微微皱眉,说道:“我生前立无数功德,如今在世间苟活,却也于世间无害,何罪之有?” 百里朝华冷笑间已然出手,铁刀斩出,第一刀,被老僧屈指一弹,手指不是很快,却是极为准确的弹开刀刃,铁刀刀劲尽数斩在地上。 “于世间无害?你自己不事生产,本是该死之身,却仍在此浪费世间资源,奴役欺骗山中良善百姓,却还说自己何罪之有,我看你是罪无可恕。” 说话间,百里朝华已经斩出了第二刀和第三刀,结果却跟那第一刀一样,被那金刚佛指轻轻弹开。 老僧已然失去双眼,一双手却依旧灵敏无比,佛门绝技无数,老僧不敢说自己全部学会,穷其一生,却也参悟了大半。 此刻他满脸鲜血,尽是痛苦,仍是辩解说道:“施主此言实在是强词夺理。” 百里朝华冷哼一声,说道:“那你先前所言不也是一样?你罪在何处?前线将士浴血厮杀,百姓徒遭罹难,而你们为了一己私利,区区长生诡事,竟是妄自插手战场之事,你虽未亲自出手,但你手上罪孽比前线刽子手又可少上半分?” 听的这话,老僧叹息一声,说道:“施主所说不错,看来老衲确实罪孽深重,若有来生,定亲自面见佛祖,请佛旨降罪。” 说完这话,老僧右手食指已经化作赤金色,闪着金属的光泽,已经完全不像一根人的手指,屈指一伸,如利箭一样向前刺出。 “呵呵,不用等到来世,现在我就送你去见佛祖!” 百里朝华眉头微皱,铁刀斩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直线,这一刀很快,很强,斩向了老僧伸出的手,却没有斩向那根赤金色的手指。 他出刀向来随心所欲,可以和敌人硬拼刀劲,也可以于精细处巧妙着刀,招招式式间斤斤计较。 这一刀直接在老僧手背上豁出一道口子,但是老僧这一手没停,一根食指刺穿百里朝华身前九层护体罡气,直没入他右胸之中。 百里朝华连退三步,老僧只上前一步。 手指自百里朝华胸口拔出,指上染血,赤金色的光芒也是逐渐暗淡,竟是慢慢变成了死寂一样的乌黑色。 百里朝华脸色苍白,伤口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他右手在身上连点几下,封住几处要穴,止住鲜血。 圣童子低头,看了一眼那乌黑的手指,轻叹一口气,伸手将其从手上撅下,随意的扔在地上,说道:“佛祖公平,我身为佛家子弟,却借佛指染血,当受此罚。” 此时百里朝华已经全然不想与这虚伪老僧再说上哪怕一句话,他再次出刀,这次是快刀,极短的时间内,空中多了八十一道笔直的线,圣童子身上亦是多了八十一道血红色的刀痕。 刀痕上有丝丝鲜血溢出。 与此同时,老僧右手中指在百里朝华的左肩上又留下了一个前后透亮的血洞。 “阿弥陀佛,佛祖让我受千刀万剐,那么该是如此。” 老僧此刻满身尽是点点鲜血,看着狼狈无比,但是绝对算不上什么重伤,起码和百里朝华所受的伤相比是这个样子的。 血洞周围尚有点点佛息温存,微微一动,就有鲜血从中溢出,怎么止都止不住。 但百里朝华似乎看不见一般,仍在出刀,一瞬间又是上百刀斩出,老僧动作比较慢,一刀都没有闪过,此刻已经被他的刀斩成了一个血人。 但百里朝华知道,自己的刀虽然很重,却连如圣童子肉身一寸都没有做到,此刻这老僧除了失血过多之外,身上其实并无什么致命伤势。 老僧第三次出手,化指为掌,面露金刚之相,脑后佛光闪耀,枯瘦的手掌在佛光的照耀下,竟是显得有些宽大厚实。 这一掌从天而降,直拍向百里朝华的额头。 百里朝华没有什么金刚不坏的手段,却也知道,这一掌和先前那两指一样,是无论他怎么躲都躲不掉的。 所以他也没有躲。 他只是一刀斩了出去。 那一刻,圣童子眉头微皱,却又疑惑,因为高手之间过招,向来分秒必争,他出手虽慢,但是这个慢字也只是对百里朝华这个境界的人来说有些慢,实际上也是快若电光。 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又如何有时间皱眉,如何有时间想这么多的事情。 忽然间,他通体生寒,眼前多了一把清秀的折刀,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映出一张惊白了的脸,刃口上高高的烧刃中间凝结着一点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动,更增加了锋利的凉意。 扑哧一声,刀身从老僧左胸三寸之处,斜入老僧心脏一寸,雄浑刀劲在老僧体内纵横,仅是瞬间,老僧便是七窍流血,一身气机如一个被针扎到的水泡一般,噗的一声,就是破裂了。 此时,那方才看起来颇有几分金刚手段的手掌在百里朝华头顶一寸之处停住,雄浑劲气下压,百里朝华脚下地面下陷两尺,出现了一个直径约莫十丈的掌印。 掌印之内,无论是碎石还是野草,一切尽数化作齑粉。 掌印之上,百里朝华脸色苍白,嘴角溢血。 老僧看着那尚在自己体内的利刃,那刀从自己左胸三寸之处斜入心脏,不偏分毫。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佛祖让我死之类的话,满脸都是疑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把如此简单的刀,加上这如此简单直接的刀术,如何就能破得了自己的大金刚境。 可是想了半天,他最终只是说了一句:“施主还真是守信。” 百里朝华冷笑,说道:“当然,我可不像你那般无耻。” 第442章 热闹 老僧没有继续说话,因为他已经死了。 原本以他的大金刚境,即便心脏被破,一身生机也不至于消散的如此之快,但是他的生机,早在过往的两百年间就已经消散了个差不多。 换句话说,他现在真的就是在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百里朝华右手紧握刀柄,左手在老僧身上使劲一推,老僧轰隆一声倒下,砸在地上,震起了无数石粉。 这老僧看似干瘦,这一身骨架加起来,重却是不知几百斤。 百里朝华微微动容,提刀转身。 这个时候,身后的白衣菩萨又少两人,仅剩的五人在张章和张宝鼎的联手围攻之下,竟是已经有点儿后继乏力,连给他们造成多少威胁都做不到了。 此时五人更是已经注意到了身后圣童子身死的事情,心中震惊已经写到了脸上,更是再无分毫战意,若是这百里朝华再跟着出手,他们岂不都要死在这里? 这般想着,几人对视一眼,忽作搏命之势,交替向着张章出了一招。 纵横近百丈的刀罡剑气犁过大地,泥土翻飞碎石飞溅,声势隆隆,就连数十丈外高大的树木都被这劲气摧的四散倒伏。 张章小师叔只是一声冷哼,提剑就是迎了上去,白衣菩萨手上只有一种功法,一种武术,他又何不是如此? 他这一生,只练过一种剑法,那就是武当剑法。 手中长剑行如蛟龙出水,静若灵猫捕鼠,运动之中,手分阴阳,身藏八卦,步踏九宫,内合其气,外合其形,身体内外,浑然如一。 这五道声势浩大的攻击,竟是硬生生被他在身前挥出的浑圆一剑挡住。 但是此时,五名白衣菩萨已经飞身向着密林中逃去,感受到那股凌厉的杀意,他们纷纷打了个冷战,心中升起一个想法,那就是再呆在这里,一定会被杀死。 就在这时,张宝鼎忽的逼出一口心头血,喷在木剑之上,整柄木剑瞬间变得通红,在空中颤鸣了两下,瞬间就是从眼前消失。 与此同时,张宝鼎的脸色也是变得苍白无比,一身气机也是萎靡了不少。 紧接着,不远处一名白衣菩萨胸前多了一个前后透亮的孔洞,如一只白色的折翼大鸟般从空中坠下。 百里朝华也是拦住一人,那人跟他一样,同样使刀。 见着身形狼狈,脸色苍白的百里朝华,那名白衣菩萨也是咬了咬牙,抬手挥刀,虽然知道眼前之人实力必然在自己之上,但是对方此刻已经身受重伤,而且,他对自己的刀法很是自信。 见对方挥刀,百里朝华也是没有半点儿含糊,提刀就是迎了上去。 虽然受伤,但是他的刀并没有弱上半点儿。 眨眼的功夫,两人于方寸之间对拼数百刀,火星四溅,劲气横扫,然后百里朝华手中华光一闪,干净利落的抹过了对方的脖子。 此时,剩下三人已经没入山林。 几人都没有追击,眼下里,除了张章尚还有一战之力,剩下的两人都是极为需要静养。 而且,这三名白衣菩萨也未必真跑得掉,毕竟林子里还有一只受伤的野兽才摩擦爪牙。 只是,三人抬头望去,头顶有一道惊鸿划过天空,气势骇人,隔着几百丈的距离,就是传来一股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实力也必然远在方才那圣童子之上。 这人又是谁? 百里朝华不知道,他抬头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张章,见对方也是摇头,索性也不再理会,反正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自顾自从一旁取出一个木箱,里面尽是些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疗伤的,解毒的,治病的,各种各样的都有。 毕竟真气虽然可以疗伤逼毒,在一些根本性的问题上,却怎么也比不上这些价值千金的药材好用。 …… 中州灵秀山这里打的热闹,却也远离人烟,根本没有什么人知道,而远在长安,却不是如此。 武林大盟中高手遍布天下,即便是长安城中也有着不少人,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人有两条腿,想去哪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你怎么也不能不让别人走路。 然而,就在前一日,武林大盟之中众多高手突然同时动手,在京城中开始引发了骚乱。 朝廷中的那些大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他们不怕连累自己的宗门吗? 可是他们偏偏还是动手了,一时间,无数高手提刀入室,那些住在京城中的达官显贵,看着那些高手冲入自己平时花重金请来的高手护卫之中,如虎入羊群,顷刻间,就是断臂横飞尸横遍野,惊骇的难以言喻。 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有几十位朝廷要员惨遭毒手,其中最让朝廷震怒的,就是国子监一位已经八十三岁,德高望重的老祭酒。 他老人家依然退休多年,平日里也就在书房里做些编纂文案的工作,没什么权力,谁也不会得罪,但是一身学问却真的可以称得上是经天纬地,就连好几位太子太傅都是他的学生。 换句话说,刘烨都是他的徒孙。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老人都惨遭毒手,由此可见,这群突然行凶的歹人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他们将目标锁定为官员,却也只是这么一个大概的范围。 可是,敌人太多,皇宫之中虽然高手更多,但派出来追捕的只是少数,真正的高手此刻全部坐镇皇宫,若是真让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闯入皇宫行凶,那么他们才是真的一点儿脸面都没有了。 所以,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几乎人人自危,朝廷虽派出高手到各个大臣的家里保护,但是这里是长安,长安这个地方就是那么神奇。 平时你逛个大街,只觉得人流熙攘,摩肩接踵,可是随便往天上扔块石头,指不定下一瞬间你就会被一群黑衣人摁倒在地,说你想要谋杀当朝国侯。 没有办法,长安的达官显贵,何止上千人。 但是事情也没有继续恶化下去,那些贼人仅仅出手一天,第二天,长街之上便是有一彪形大汉纵马过街,持剑四处奔波,连斩一十八人,威武有若天神。 据说他出手的时候,那些宫里出来的太监一个个噤若寒蝉,丝毫没有插手过问的意思,直让那些一直关注皇宫的大佬们疑惑,皇宫里面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位高手。 不过,这人并没有隐藏身份,稍一打听,便是清楚了个大概,原来这大汉竟是武榜排名第七的宋七宋明哲。 一时间,京城的酒馆里又是热闹起来,好事的长安人,心思活络的商人,以及壮志难酬的意气书生,都开始在酒馆里借着一腔酒意高谈阔论。 从近日里长安诡事谈到武林大盟,从破山剑主一剑斩碎数座酒楼该赔偿多少银子,这银子是皇宫出还是他自己出,又谈到了夜华城那个漂亮的歌姬,最终甚至扯到了前线的战场。 也不知道相隔几千里,他们又是怎么知道长安的事,但是他们说,人们也是乐意听,毕竟有句话说得好,书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或许真的就是这个样子吧。 或许吧。 朝廷的反应也是很快,毕竟这次行动也是抓了不少活口,刑部大牢甚至为此专门设置了一个部门,叫做什么长安关于江湖人士紧急事件特别调查部。 我的天,鬼知道为什么要取这么长的名字,反正明明很秘密的一件事,不知是经了谁的口,短短的两天时间,又是弄得满城风雨。 不过看皇宫里的沉默态度,似乎也没人在乎。 他们确实不在乎,他们恨不得天下皆知,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增加朝廷在中原的威慑力,一个江湖中的组织竟然都敢公开在长安大开杀戒,这还得了。 为此,皇上还没有说话,一众利益受到牵连的国侯勋贵,立刻扯出了上万人的队伍,装备精良,高手无数,乌压压的就是去闯荡江湖去了。 这一去,不知道就是要有多少武林势力葬送其中。 第443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 不过,正当人们意气风发,想要联名去找一下这位声名大动的破山剑主的时候,宋七又是纵马踏过长街,如风一般,出城而去。 各种各样,各怀鬼胎,无数想要寻找他的人尚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了。 宋七出城,骑着快马,出城仅仅十里地,便是停下挥剑,问也不问,就是连斩七个跟着他的高手,剩下的那些人,心神大骇,立刻就是飞奔而回,丝毫不敢停留, 就连周围的路人也是惊骇万分,风一般的离去了,心道长安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尊猛人,这还是在出长安的官道上啊,您老说杀人就杀人,也是牛逼。 通俗点儿说,已经人至中年的宋七确实是个很牛逼的人。 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忧。 因为他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出城十里,翻身下马,运剑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马儿吃痛,不一会儿就跑远了。 宋七站在官道中央,拄剑而立。 他的身后是雄城长安,身前是坦荡平原,平原上坐落着星星点点的小镇,镇子前面是一望无际的稻田,这里离着夜华城只有几百里。 长安城前的官道上从来就没有冷清的时候,匆匆行人看到这么一位大汉持剑立于大道中央,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也是不敢招惹,连忙绕开。 笑话,最近京城这么动荡不安,若不是传闻中那群杀手不杀平民,他们又迫于生计,不得不去,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连长安城都不想进。 话说那位宋七到底在哪里,不是说什么妖魔鬼怪都逃不过他一剑吗?这么一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家伙拦在大道中央,也不来管管,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众人心中想着,脚下的步子也是加快。 甚至有两位官员的车从长安城中出来,远远的见着有一人持剑立于大道中央,又是立刻飞奔赶车而回。 宋七也不在意。 他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只知道敌人要进长安城,必然要经过这里,所以他拦在这里。 他在武榜之上排名第七,只不过最近,无数武人纷纷破境进入破军境界,而他却还仍在玄彻停驻,若要重新排名的话,他能不能上武榜都是未知。 可是如今世上已经没有了天机老人,那么就算世上再出一个武榜一样的东西,又如何使人信服? 宋七也不知道,他从来只是一心练剑,绝不注重武榜排名,虽然他排在第七位,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天赋虽然还可以,但是并不算顶尖,能有着如今的剑术,全靠着他那股不断钻研的精神。 他不怕苦,也不怕累,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能对剑道有丝毫益处,他便会去尝试。 但是他没有进入破军境界,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不能,和世间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和他自己预料中的一样,自己尝试破境失败。 刚刚破境失败时,他的心如同泡在咸涩的海水里,浑身的血就像雨水似的冰冷。 但是后来他就看开了,虽然没有进入破军境界,但是他的剑却是还有需要做的事情,而且他的女儿也需要他照顾,那虽是个大姑娘,但终究还是个小女孩儿。 而且剑道这种东西,总归不是那么受境界制约的,就像上官羽,据传他根本不屑于去进入破军境界,仍然在无边剑道上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那么今天来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他竟隐隐有些期待。 倒不是他多么的喜欢打架,而是这些年,他在夜华城待着,虽然大小麻烦不断,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可以让他出剑的对手。 对于一个高手来说,这也太无聊了,为此他甚至只身前往属地剑阁,企图和剑鬼柳青一战,可就是那样,他仍然没有见到对方。 虽然后来事实证明,柳青的剑术远胜于他,但他还是有些不高兴,因为他就是想打一架,输了也甘心。 官道上车马人流不绝,他微微皱眉,想着若是那人隐匿气息,混迹在自己身旁的人流里躲了过去,自己岂不是很尴尬,可是这样的话,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啊。 宋七正纠结着,忽然间,他抬起头,也是不再瞎担心了。 因为那人已经来了。 白须白眉,肌肤却又如婴儿一般,背上负一连鞘长剑,行走之间,脚不沾地。 这样的人走在人流之中,很容易就被人出来,而且对方的气质实在太过出尘。 不止自己一人注意到了他,周围的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甚至已经有些人已经上前搭讪,有的要跟仙师探讨长生法门,有的要求仙师给自家刚生的大儿子取个名字。 那仙师也是一脸懵逼,没有办法,从山中出来后,他一路御空而来,直到长安城外才见到生人,却是没有想到,大家竟然这么热情。 想当年,他行走江湖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受欢迎啊。 这样想着,忽然间想起,自己如今用的已经不是原本的躯体了,这具躯体的名字叫西淮子,那个长的风流闷骚却又无比冷酷的家伙儿。 连他那样的人都死了。 东方杰每次想起这个家伙,心里总是带着无尽的惋惜,在他看来,这个家伙是真正的天才,学贯诸道,通晓古今,是有望打破天人禁锢的那种人。 “站住!” 忽然听得这么一句话,东方杰一怔,这才看见前面拦了一个人,微微一怔,想着这里是长安,总不至于遇上什么拦路的劫匪吧,自己才死几十年,这世道不会变的这么乱了吧。 然后他看到了那柄剑,玩闹的神色瞬时间收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眯着眼睛笑道:“破山剑在此,看来,你就是那武榜第七的宋明哲咯?” 听的这话,连带着他身旁跟着的那些人也怔住了,上下打量了宋七两眼,心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宋七?自己的运气这么好,一路上不仅遇到了一个仙师样的人物,竟然还能遇到这般有名的剑客。 但也有人已经开始悄悄的跑路,他们想了起来,这宋七每次出现,总不是平白无故的,总有人要流血。 “正是在下。” 宋七这时已然将铁剑抽出,隔着有约莫十丈的距离,剑锋直指东方杰,冷声说道:“来者通名!” 此刻即便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要发生什么了,一个个以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飞奔离去,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除了几只跑丢的鞋和打了的鸡蛋,就还剩下几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人在不远处站着。 东方杰呵呵一笑,说道:“在下东方杰。” 宋七眉头微皱,如今江湖上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可是他也不在意,毕竟学宫这个组织,如今江湖上又有几人听说过呢? 他只是说道:“今日你不许入城?” 东方杰轻笑,说道:“你要拦我?” 宋七点头。 天,湛蓝湛蓝的,早春的细风,略带着几分寒意,送来缕缕清净和新爽。 东方杰深吸了一口气,浑身舒爽,待在冰棺里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舒服过,看着眼前拦路的晚辈,沉声说道:“你拦不住我,你甚至根本没有做我对手的资格。” 此话一出,甚是狂妄,宋七在武榜之上排名第七,按理说,整个天下,没有人可以对他这么说话。 可是对面就那么说了,而宋七想了想,竟然还觉得颇有道理,看着那个静静站在前面的对手,他忽然觉得,自己就算真的进境到破军境界,也必定不是对方的对手。 那种扑面而来的威势,几乎让他想要转身逃走。 第444章 天人一剑 可宋七终究不是一个会逃跑的人。 他只是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东方杰,说道:“拔你的剑。” 此话一出,刚刚和暖的春风,竟是又带上了几分凉意。 东方杰看着宋七,没有叹气或是任何其他的情绪,只是拔出了背上的那柄剑,剑身剑柄浑然一体,成暗青色,剑长二尺九。 由剑柄俯瞰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而深邃,仿佛有巨龙盘卧,是为春秋名剑,七星龙渊。 他看着自己握剑的手,莹白如玉,那些岁月积淀之下,几乎与剑融为一体的老茧已经消失不见。 西淮子不是个剑客,东方杰甚至没有见过他用过什么兵器。 但是东方杰是一名剑客。 上一任昆仑掌教。 昆仑一脉,终日里住在大雪山之中,很少与外界交流,因而世人皆知昆仑是五大门派之一,却不知他们的实力仅次于武当。 即便是不借用西淮子的身体,仅凭自身剑道修为,东方杰的实力也处于当世几位大宗师的层次,绝不是宋七可以比的。 作为一名剑道前辈,他打算指点一下自己的这位后辈。 两位剑客相遇,没有那么多的言语,战斗就是开始了。 宋七率先出剑,破山剑属于重剑层次,宋七的剑法也像大山一样,无比的坚实稳定。 他没有一开始就用气势逼人的快攻,充分利用自己的长处,突进到东方杰身边,就是一招接一招的连招攻出。 他的招式虽然声势惊人,但绝算不上迅猛,只是每一招每一式之间的衔接堪称完美,且剑招沉重,以剑成势,一步一步推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东方杰虽未使出全力,但也被这剑法逼得连连后退,十分讶异,没有想到这宋明哲的剑术竟是如此高明。 使重剑者,往往讲究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八个字,倒不是说重剑不需要剑锋,而是重剑伤人,不那么需要剑锋了。 但是这宋七手中的重剑又多有不同,此生见所未见,自成流派,越是平平无奇的剑招,到了他的手中,所发挥出的威力,竟是远胜于一些绝妙杀招,一时间也是勾起了这东方杰的兴致。 但是一招一式的看下去,他却更是震惊。 也不知道宋七用的是何种凝气用力的法门,一身气机竟是连绵不断,生生不息,劲力可柔可刚,进攻招式也仅仅只是顺刺、逆击、横削、倒劈这些简单的招式,却让人找不到丝毫破绽。 那柄破山剑运上内力,却几乎可以称得上无坚不摧。 宋七不断出剑,步法也在不断向前逼迫,而东方杰也相应之下随之后退,直退了近百丈的距离,他才将手中七星龙渊剑一旋,撤出了剑圈。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看着眼前持剑而立的宋七,轻声说道:“先前看你人至中年,竟然还没有达到破军境界,还想指点你些剑法,不过如今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宋七之所以没能破境进入破军,纯粹就是因为他的资质平平,虽在剑道上颇有悟性,但并不足以抹平其中的差距。 所以,他才准备在剑道上一路走到底,走上官羽曾走过的那条无需进入破军,也可参悟剑道极端的路。 以他那执着的性子,说不定真的可以悟出些什么。 但是此刻他却皱了皱眉头,神色十分凝重。 他先前剑招一环扣一环,就是为了抢占先手,彻底压制住对方,这种剑术,招数越是出到后面则越是难缠。 可是,已经出了几百招,眼前这东方杰仍想退出就一剑逼得自己不得不收招后退,否则的话就要负伤。 他握着剑的手微微用力,冷声说道:“哪那么多废话,出剑!” 他说这话,竟然已经再次出剑,经过先前的交手,他仍要抢占先机。 毕竟是当世有名的剑道名家,宋七的手段绝不止这么简单,但是此刻他没有办法,对手的实力虽然没有展现出来,但是他能感受得到,绝对恐怖到超乎他的想象。 他甚至不能给对方出剑的机会。 可是这次他虽然变换了招式,却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只见这自称东方杰的男子手中七星龙渊左挑右刺,简单几招,已然乱了他的剑招。 东方杰沉声说道:“今日观阁下剑法,收获颇多,那么在下也回敬一道剑法,那么,看好了。” 听的这话,宋七神情微凛,想要抢攻,却是在短短几个交错之中,被对手那忽然凌厉起来的剑招完全逼到了守势。 看着那旋转间刺了过来的剑招,他瞳孔微缩,竟也是从没见过对手手中施展的剑术。 这剑法有质无形,出剑时剑气如电闪,迅猛绝伦。 以气走剑杀人,完全不拘泥于招式,如果第一次遇到,没有准备,绝对要吃一个大亏,堪称剑中无敌。 宋七边退边打,每过多久,竟又是退回原地,恰巧在这个时候,东方杰收剑后退,轻笑说道:“怎么,老夫这剑法如何?” 宋七没有说话。 头顶伤口的血几乎把他的眼睛模糊,此时他正在擦拭,但是他的双眼仍一眨不眨的死盯着眼前的东方杰。 对方的剑法也是前所未见,即便他这种极为擅长防守的剑客,在与之对敌的时候,仍旧没有完全防住。 短短的时间内,他的额头,肩膀,胸口,左腿小腿便是各中一剑,此刻伤口犹如裂开的婴儿小嘴,鲜血正汩汩直流。 而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东方杰所展现出来的境界,仍是与他相仿,绝没有超过玄彻。 见宋七没有回话,东方杰眉头微皱,忽然抬头向东方望去,似是发现了什么很是意外的事情,笑道:“看来今日来找老夫的还不少,也罢,今日既然本就视作必杀的敌人,再这般矫情估摸着你也是不愿意的,那么,接这一剑!” 说话间,东方杰已经出剑了,这一剑很快,很强,且大气磅礴,剑尖风雷涌动,和之前的招式截然不同。 这是天人一剑。 从东方杰起手的那一刻,宋七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挡住这一剑,即便这一刻他进境破军也绝无可能,所以在东方杰起手的那一刻,他就动了。 这剑法本就不应是人使出来的,只一出剑,剑尚未刺出,森寒剑意就已经笼罩方圆几百丈,但最让人吃惊的还是这剑中蕴含的那股最纯粹的力量。 绝不同于真气,内力,或是其他所见过的任何东西,那是一种全新的力量载体,简单,磅礴,却又似乎超脱一切。 这是东方杰动用西淮子躯体之后,第一次动用西淮子经络中那神异的力量,蓝色如水般的力量如江河大海般奔腾在干涸的河床上,那一瞬间,东方杰觉得自己几乎无所不能。 所刺出一剑,不仅超乎了宋七的预料,也完全超乎了他自己的预料。 他这一生,即便是最巅峰的时候,也无法刺出这样一剑。 这一剑刺出,直逼成一条直线,森然剑气越过官道,直斩在城墙之上,即便是以长安城上那些用作防御的符印,也留下了个拇指粗细的剑洞,沿途不知多少人惨遭横祸。 不过宋七却没有死。 他只是少了一条胳膊。 东方杰出声赞叹,既是惋惜,又是高兴,这个用剑的小辈,在那最危险的时刻,竟是用出了自己以气走剑的法门,竟是硬生生在那最关键一刻避过胸前要害,只少了一条左臂。 而且现在的话,自己再想杀他,就变得更难了。 因为他身前站了一个人,那人身披一青色道袍,背负一连鞘细剑,身子虽然并不高大,却是寸步不让的挡在宋七身前。 东方杰摇头只是笑,看着眼前这个身影,眼神都变得冷了几分,咬牙说道:“张远之!” 第445章 专门用来防守的剑术 张远之来了,他恰巧看到那一剑,却已经来不及阻止,否则的话,宋七不会少那条胳膊。 所以,他向着东方杰点了点头,便是转身看向了宋七,满脸愧疚之色,说了一声:“抱歉。” 宋七伸手连封住自身几个穴道,止住鲜血,似乎毫不在意,仍单臂对着张远之行礼,大笑说道:“道长何处此言,若非您及时赶到,这东方杰再出一剑,我怕是就要死在此地,在此,谢过道长大恩。” 张远之微微一怔,苦笑一声,点了点头,便是转过了身,问道:“你是东方前辈?” 张远之知道东方杰,因为对方一剑绝尘,独立于江湖之巅的时候,他尚在武当山里每日随师兄练剑,那时就连上官羽还是个背着把木剑在江湖上偷酒喝的黄毛小子。 可是,看着如今这副躯体,虽然明显更加强大,却是没有半点他记忆中那个东方杰的影子。 东方杰也是点了点头,他行事素来光明磊落,毫不避讳,说道:“武当山张远之,我以前尚在昆仑时就听得师弟夸赞你的天资,不过也没有想到,你竟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张远之轻笑一声,心道你走之后,江湖变动太大,无数高手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你没想到的事情可多着呢。 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继续问道:“我见过东方前辈,虽然冒昧,但也清楚记得,他容貌并不出众,不敢怀疑前辈身份,只是我也恰巧知道灵秀山有些动用别人身体的法门,敢问东方前辈,眼下这一具又是谁的尸体。” 东方杰微微一怔,随后也没有隐瞒,说道:“学宫天人西淮子。” 张远之听得天人二字并不意外,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世无双果然早就与你们有联系,这西淮子,就是从世无双那里练得的先天一气吧。” 听的这话,东方杰轻声一笑,说道:“这你可就想错了,世无双虽然也是天纵之资,但比之西淮子还要差上不少,这先天一气本就是西淮子所创,只不过一直有所欠缺,恰巧与世无双有缘,机缘巧合之下,两人共同参悟,才有了达到大成的机会。” 张远之却是不知道这些,不过却也不重要,他点了点头,伸手拔出了背后的霜叶红,笑着说道:“可否让我领教一下天人体魄?” 东方杰看着张远之,笑了两声,也是紧握剑柄,说道:“比起天人体魄,我更愿意让你见识一下我手中这七星龙渊。” “如此最好不过。” 张远之仍面带微笑。 此时宋七就已经退开了距离,毕竟这种层次的战斗,已经不是如今的他可以参与的了。 张远之没有立刻出手,显然是在等着东方杰出手,先前他已经说过了,想见识一下对方的手段,自然不会率先出手。 或许是他也有些什么让人三招的古怪习惯,又或许,他认为自己出手之后,对方根本没有能力施展出全部的手段。 东方杰眼睛微眯,这种情况,在他三十岁剑道有成之后,就再也没遇到过了,实在没有想到,这武当掌门竟是如此托大。 他也真的如自己所说,并没有动用那天人体魄中所蕴含的力量,仅是自身气机不断拔高,就已经无限逼近于破军圆满,剑意升腾,横扫六合八荒。 宋七见此,已是心服口服,若是方才东方杰用出这一半的实力与他比剑,别说逼退,他能把自己一身本事发挥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自己未来或许真的可以走出一条不同的路,但是那需要时间。 东方杰叹息一声,说道:“毕竟不是当年巅峰,境界上还是有一点欠缺。” 说着,他已经脚不沾地,飘然而至张远之身边,他也知道武当以飞剑之术闻名天下,故而拉近距离,逼迫对手与自己近身搏杀。 他可不是个只会逞一时意气的蠢货,敢不动用天人体魄与张远之交手,自然有着自己的底气,而且武道比拼,比的本就不是双方你我剑术如何,还有对对方弱点甚至是周围环境的掌控。 以气走剑,是昆仑剑诀的最高法门,几百年来,除了各派掌门,能够练成的本就没有几人,所以方才最后一刻,看到宋七以气走剑他才会这么震惊。 而他自己的剑术,也远不止这么简单。 他一剑刺了过去,张远之手腕一翻,剑尖轻挑,点在七星龙渊剑尖,破其力,断其气。 他复又收剑横扫,只是动作刚出,张远之剑又至,同样的招式再次点在七星龙渊剑尖。 如此反复,眨眼间,百招已过,两个世间最绝顶的高手交起手来,没有半分威势,反而就像是两个初境武人一般站在原地互相拆招破招。 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张远之在拆招,拆的巧妙绝伦,却又蛮不讲理。 但是一旁观战的宋七知道,绝不是两人剑威力不强,而是他们已经把力量完全锁在了剑中,一剑刺出,看似毫不起眼,却绝对足以摧城断岳。 东方杰收剑,张远之也停手。 只不过这个时候,东方杰的脸色却是有些复杂,他叹息一声,说道:“这是什么剑术?” 张远之神情冷漠,平静地说道:“武当剑法。” 剑就是这么一种有魔力的东西,当你把他拿起,做好用它杀人的准备后,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会变得孤独且冷漠起来。 东方杰仰头望天,微风拂过,飞鸟破空刺过流云。 他的语气有些苦涩,像是在发问,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这样的剑术,究竟是怎么练的?” 同样的问题,宋七也想问,这种剑术,已经不是什么打蛇打七寸,以巧破力那么简单。 方才东方杰连出百剑,剑剑皆是实打实的硬招,却是被张远之手提长剑,以绝对轻巧灵动的姿态,成功的破掉了每一招每一式。 现在的话,是个人都可以看出两人之间的差距了。 东方杰思索一番,抬头看着张远之,说道:“若是我处在全盛状态,方才你应该不会那般轻松,不过我应该也不是你的对手,心服口服。” 张远之没有说话,亦没有收剑入鞘,只是点了点头。 这对他来说是很自然的事情,他听说过东方杰的名字,却没有与对方交过手,但是这个世间,有资格与他对敌,让他全力以赴的,也只有上官羽仅此而已。 如今上官羽已去,虽然多了一个百里川红,还有一个不在武榜之上的李绝仙,但无可否认,如今的他,就是那天下第一的强者。 东方杰笑了一声,说道:“早知如此,或许我当初就不会去灵秀山,而是选择继续练剑以求天道了,不过事已至此,虽然有些不光彩,但我还是要用这天人体魄了。” 张远之的眼中多了几许认真之色,说道:“请。” 东方杰再度出剑,此时与方才又是全然不同。 官道之上,忽的起了一阵海潮回荡般的鸣响,如树枝拍窗,大风凄厉刮过天空,十几里外的小镇里,野狗吠日,屋内钟声滴答。 七星龙渊带上了淡蓝色的光,如水般清冽划过空气。 这一剑看起来似乎更加平静,但给人的感觉却更加恐怖,长剑破开空气,空中就是荡起了淡淡的波纹,仅是看着,隔得老远的宋七就是汗毛倒竖,真的无法想象直面那一剑的张远之是个什么感受。 张远之眼睛微眯,直盯着剑尖。 他眼中闪过一抹淡紫色的光,手中霜叶红轻颤,在空中刺出一道圆弧,和以气走剑相似,不过是另一种法门。 这一剑仍是刺在七星龙渊的剑尖,无论这剑多快,多强,仍是一剑截断他的气机和后路。 东方杰忽然明白了,以他的剑术,即便是张远之也不可能超出他这么多,以如此碾压的姿态来应对自己。 而再看张远之这一会儿的反应,好像这剑术尤其擅长对付敌人刺过来的剑,这一剑刺出来,似乎本就不是为了伤人,就是为了截断对方的剑势。 就像是专门为了防守而创的剑术。 第446章 剑刃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张远之这套剑法,本来就是专门创作出来陪张章这个练剑狂人练剑的,在山上的时候,闲人张章与他对练,他从来都是只守不攻。 只是没有想到,就这么过了许多年,竟然真的成了一门十分适合于防守的剑道法门,也不知道若是东方杰知道事情原委,会作何感想。 但剑留着锋刃终究不是用来防守的。 张远之与东方杰对了一掌之后,飘然而退数十丈,彻底的拉开了距离,脸上表情十分淡然,对这天人体魄,竟似完全不放在眼里。 可是同时,他的态度又是无比凝重,霜叶红横在胸前,静立于空中。 他的双手已经于身前捏印。 他的身子挺得笔直。 他的双脚已然离地三寸。 然而周围的空气却是变得无比静谧,风声水声虫鸣鸟叫,一切的声音并没有消失,只是忽然间压得很低。 给人的感觉就是很静,静的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此时,日已西斜。 远处因为太阳落山而愈发阴暗的朴素小镇的街道上,那酒馆门前竹竿高挂的灯笼间,忽然没来由的刮起一阵大风,灯笼随风摇晃,表面上看着没什么问题,只是里面的灯烛却是忽然掉落在地。 紧接着,地面上不知积了多少年的尘土碎叶忽然高高卷起,在空中飞舞,簌簌作响,然后纷纷落下。 忽然间,张远之花白的头发飞扬起来,身前的霜叶红开始嗡嗡鸣叫,周围观战的数人连同对面即将承受这一剑的东方杰,都是双眼紧紧的盯着这一剑,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似乎只要眨一下,这剑就会消失,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打架讲究个攻其不备。 出剑也讲究个出其不意。 就在那道狂风由北自南吹来,卷起地面的灰尘和落叶,然后到了东方杰的面前,迷了他的眼睛的那一瞬间。 这一刻。 东方杰眨眼,这一剑便消失了,前一刻剑仍在这里,后一刻这里就已经空空如也,仿佛本就什么都没有。 橘黄色的阳光洒在平坦的地面上,如同一道淡黄色的铜镜,照不清楚人脸,但是小姑娘却仍是喜欢在铜镜前涂粉抹脂。 忽然间,铜镜上掠过了一道浅灰色的影子,可仅仅是眨眼的功夫,却又是消失不见,仿佛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 这一瞬间东方杰闭上了眼睛,但是有时候,这个境界的人看待世界眼睛的作用并不是太大。 东方杰就是。 他看东西用的是心眼,感受物品用的是天人感应。 在他的感知里,只见前方的官道上,有一道隐约可见的利剑呼啸而来。 那道灰影初始时并不引人注意,就像是一只飞鸟,飞过天空,却又毫无声息,看着让人眼前一惊,却又无法引起什么很大的警惕。 可是眨眼之后,却又风雷大动,所携威势,直接甩脱了灰影后面飞扬数十丈连成一片的闪电。 这一剑之恐怖,绝不弱于先前东方杰那天人一剑,某些方面来说,甚至犹有过之。 东方杰神情凝重,这一眨眼,眼睛闭上,连睁开的心思都没有,他的精力已经全部集中在了眼前的这一剑上。 同样是在这一瞬间内,他的心里已经想到了七种应对的方式,可是正是因为应对的方式太多,他竟是那种方式都没有绝对能封住这一剑的把握。 因为他知道,绝对至强的招式,不是一千剑一万剑,只有一剑,万剑归一的一剑,例如张远之的这一线飞剑。 一线飞剑可开山。 一线飞剑可斩云。 但一线飞剑最终干的,却还是杀人。 东方杰心已乱,暂时做不到七剑归一,却也是出手了,他竟似爆发了无比的勇力,又或是这天人体魄竟然真的可以做到,在这一线飞剑短短的时间内,可以让他连出七剑。 但这七剑,终究还是比不过归一之后的一剑,否则的话,凭着这天人体魄,东方杰的这一剑必然不会落入下风。 但他还是挡住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仿佛用出这七剑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浓稠的汗浆从毛孔里喷涌而出。 可仅仅是一呼一吸的功夫,他的身体便再次恢复了巅峰,他的眼中炯炯有神,再一呼吸,身上的汗浆就是随风而去。 他的体内灵力涌动,四下轮转,已然形成了一个生生不息的大周天,淡蓝色的江河湖海仍在他的经脉内翻转流动。 这是真正邱兴江泄洪般的威势,一拳击出,这股力量便是自然而然的随之轰出,威力足以开山断河。 然而东方杰用的是剑术,不是拳术,若是给他几天时间,让他真正的适应了这具天人体魄的力量,他将比现在强上好几层。 但是此刻的他依然不弱,虽然知道自己剑术上远不如张远之这个小辈,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继续出剑,因为他只会用剑。 他不用飞剑,想要伤敌,必然要率先拉近距离,然而现在张远之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他进张远之就退,双方之间永远保持着五十丈的距离。 与此同时,霜叶红依然在空中不断地飞掠,斩击,然而,这个时候天人体魄的恐怖就是体现了出来。 佛门的大金刚境界和真正大成浑然一体的先天一气,最后融合成了真正的天人金刚体,就连张远之的全力一剑竟也未能洞穿他的体魄,一剑插在了他地左肩,然后被冷笑着的东方杰,伸手抓住了剑柄。 同时,那如海般的念力涌来,竟是一副想要将霜叶红与张远之之间的联系斩断一样。 张远之以飞剑出名,不说飞剑万里,起码御剑百里之外杀人他是真的做得到的。 能做到这点,除了精深的修为,他的念力亦是世间数一数二的。 但是眼前这人的念力竟是隐隐在他之上。 他微微皱眉,倒不是担心霜叶红被对方夺去,武当飞剑之术,以心血养心剑,剑人一体,修剑者视飞剑如身家性命,哪里有念力比对方弱一点,飞剑就是会被人夺去的道理。 只是这样下去,对方虽然也威胁不到自己,但是以天人体魄的恢复能力,自己短时间内也是奈何不了他。 对方若一心避过自己,冲入皇宫,做些什么事情,他到时候就算真的想阻止,也未必有那个精力。 毕竟,他们这样的高手相争,仅是战斗之间逸散出去的能量,估计就能把皇宫给拆个七零八落。 就算皇宫中高手无数,但是王离此刻身在前线,皇宫之中的那些高手,真的有人可以挡住这拥有天人体魄的东方杰吗? 显然,东方杰在自己亲身领略到天人体魄的威力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蹭的一声剑鸣,霜叶红擦着他的手掌飞了出去。 若是寻常武人,即便是佛家金刚境,手指也会如豆腐般被削掉,可是此时他仅仅是被擦破了一层皮,而且连带着肩膀上的剑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他呼喝一声,凭空拔高,身下自有狂风将他托举而起,念头一动,身躯就是化作一道流光向着皇宫的方向飞了过去。 他的身后,张远之也是眉头紧皱,御剑就是跟了过去,虽然想着皇宫内似乎还有一位高手坐镇,但是万一刘烨死在那里,凭借着刘家子弟对这皇位的态度,指不定边疆未平,中原内部就又要大乱。 那个时候,事情可就真的麻烦了。 第447章 一剑杀百花 事实上,皇宫之中此刻表面上很是平静,内里那些高手却是如临大敌,即便隔着几十里,他们也能感受到皇宫外那纷乱诡异的气机。 而且就离皇城不远,消息早就传到了皇宫里面,不过大明宫内,刘烨却依旧没有传出半点儿消息,似乎一点儿都不慌。 实际上刘烨慌不慌呢? 他其实很慌的,但此时他在写字,不过即便李师在他身边,他仍旧无法专注,写出的字歪七扭八,大小不一,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写过这么难看的字。 不过他的身边现在真的只有李师一个人,甚至连平时那些护卫的太监都没有,更不要说那武榜第二的百里川红。 并不是说对方现在不在皇宫之中,据他所知,近几十年来,那个人就从来没有离开过皇宫一步。 自己只要一声令下,对方绝对会以最恭敬的姿态前来护驾,但是只要自己不说,就算有人走上大殿一刀把自己砍死,他也绝不会动上一下。 百里川红这个人他见过几次,虽然每次对方的态度都极为恭敬,但是刘烨感受得到对方骨子里的那种冷漠,甚至连稍微的敷衍都不愿意去做,就那么赤裸裸的展示在自己面前。 虽然他内心里觉得自己很是渴望那些很平凡的朋友,例如李文硕,希望能够与对方平等相处。 但是刘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百里川红这样的态度,他即便知道对方是刘家世代的守护者,却仍旧很不高兴。 所以这几年里,他只见过对方几次,在对方帮助自己取得皇位之后,甚至就没有理会过对方,就这么放任对方在皇宫里乱晃。 说是乱晃也不对,因为对方大部分的时间都会待在那座梧桐宫里,梧桐宫虽然常年没人,但毕竟是后宫嫔妃居住的地方,搞得刘烨有时候都觉得,对方是不是跟自己祖上哪一位有过一腿,他虽然蛋疼,却也不好去问,只能在心里憋着。 终究,他骨子里还是一位冷漠的君王,即便有着多愁善感的时候,那也是少数,他内心深处仍认为所有人都该向他臣服。 看着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李青山叹息一声,说道:“陛下,不要再想了,灵秀山千年走此道,哪次不是信誓旦旦,可哪次不都是失败告终,可怜为了这长生一事,黎阳依旧有不知多少帝王走上这条歪路。” 听着这话,刘烨心里哀叹一声,觉得李师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现在想的是长生吗? 虽然长生真的很诱人,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真的想弄个千古帝王当当,但是他也知道,这件事情很不靠谱。 但是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什么长生,而是自己如果不答应灵秀山的请求,对方说不定就真的要冲进来杀了自己。 就像张远之说的那样,皇宫里高手虽多,但对方若是真的一心想杀自己,有谁能保得住他?百里川红吗,那个家伙整天神神叨叨的跟个疯子一样,谁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想到这里,刘烨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李师,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依我看,我们还是别在这儿装淡定了,先跟我去地宫里躲一躲,总要留条后路,总么也不能光靠着百里川红和张远之。” 听的这话,李青山微微皱眉,却也是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没有办法,不说他自己或许对这些江湖武人有些好感。 但是,他这些年推行禁铁令,禁武令,一开始确实收效颇丰,到了后面,呵呵,有办法弄到兵器的还是能够弄到兵器,反而把自己弄得特招人烦。 可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一个人武力达到巅峰,如果再不受世俗情缘关系的束缚,那么朝廷除了以更高的武力镇压,还真的拿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这一日,长安城中,无数百姓知道城外宋七挑战一白发仙人一事,正极为兴奋,想要出城一看,方便日后茶馆里面吹牛逼的时候,只听得两声闷雷自头顶响起,随后抬头一看,只见一前一后两道惊鸿如流星般在头顶划过一个弧线,直落入皇城之中。 这么多年以来,东方杰第一次进入皇城,除了皇城外的百姓,根本就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而那些注意到的人也接到了严令,绝不允许擅自行动。 因为上面的高手大概也知道,他们之中虽然有不少人都是玄彻境界的武道宗师,在世间也算得上绝顶的高手。 但这个高手二字,也就适用于寻常走江湖的武人,真到了这种层次,在那人面前,他们和手无缚鸡之力的炮灰差别并不大。 至于那些服侍人的普通太监和宫女,虽然也察觉到了皇宫里的异常,但是要说具体一点儿,就是觉得今日有点儿怪,气氛不太对,其他的也没有找出什么不同。 当然,除了深宫高墙之外,黎阳皇宫当属这世间最宏伟的建筑群了,即便是东方杰这般见识广博的人物,骤然一入其中,一时间也是瞠目结舌,啧啧赞叹。 放眼望去,黎阳几百年来的奢华尽数彰显在眼前,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有袅袅雾气和夕阳暗黄色光辉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 一条笔直的路的尽头一个巨大的广场随着玉石台阶缓缓下沉,中央巨大的祭台上一根笔直的柱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与那宫殿上的凤凰遥遥相对…… 他就在这宫里走着,脸上神色安然,不急不缓,看起来也是悠闲得很。 倒是张远之神色阴沉的坠在他身后几丈远的位置上,丝毫没有欣赏皇宫景色的心情,对方毫无顾忌,敢来皇宫杀皇帝,他可还有一座山的人要养活,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在皇宫中出手的。 东方杰闲庭信步一般穿过前殿,在无数太监宫女怪异的目光中,他们就进了御花园。 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他们想上前管管,却又不知对方心情底细,以前也没见过,万一是什么几朝元老或是退休的老祭酒什么的,那么他们可就是多此一举惹麻烦了。 不过他们也没见过拿着剑就敢进宫的祭酒和大臣啊,一时间,宫里的这些宫女和太监也都是无比蛋疼,只好装作看不见,毕竟,那些本应最该管这些事的大内侍卫都没有管,他们操什么闲心。 御花园可不同于以前刘烨的那东宫小院,这里遍种奇花异草,十分鲜艳好看,到了刘烨和嫔妃们平时游赏喜爱之处.更有花树十六株,株株挺拔俊秀,此时春初,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唯见后庭如雪初降,甚是清丽。 东方杰到了皇宫之中,识念铺展开来,可是瞬间就有无数阵法调动天地元气镇压而来,其威势如同山岳压顶,你越强,它便是越强,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抬头仰望天空,以天眼观之,只见无数星辉从天而降,汇入阵法之中,配合大阵,竟是调动了整座长安城的天地元气。 这种程度的阵法,绝对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甚至有可能是几十个人合力,花费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建造而成。 他慢慢收回识念,元气就也慢慢散去,他不急,虽然他暂时没有找到刘烨,但是主动权却都还掌握在他的手里。 这要他不出手,就没有人敢出手,身后的张远之如此,就连这阵法亦是如此,不过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皇宫里显得神秘而安静。 远远望去,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嵌在铺着银辉的地面上一样。坐落在树丛中的宫殿,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华清宫那华丽的楼阁被华清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 东方杰复又叹息一声,继续前行,皇宫很大,不动用识念一点一点的找,估摸着得找上很长时间。 不过他不急,只要刘烨在这皇宫之中,他总能找到的。 他路过一座宫殿,这并不奇怪,皇宫之中宫殿无数,皆是富丽堂皇,华贵至极,夜色下看着都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着一座给人的感觉稍微有些不同,朱漆色的大门上书着梧桐宫三个大字,本应是皇后或是宠妃生活的地方,此刻却是有继续破落之感。 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皇宫这种地方,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即便是东方杰,也是听过不少皇宫里的诡事怪谈。 想了想,他就推门一步迈了进去,然而瞳孔微缩,怔在原地。 天阶夜色凉如水,这一步踏出,身后门外微风摇曳,明月高悬,身前门内却是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 第448章 圣上自当安好无事 门内和门外的景色截然不同,可却又同样的真实,东方杰一只脚还踩在门外干燥的地面上,可是伸出手,打在手心的雨滴冰凉湿润,即便是以他的天心天眼,都觉得眼前的一切真实无比。 他冷笑了一声,没有觉得丝毫恐惧,拥有了天人体魄之后,在他心里,恐怕这世上能让他感到恐惧的人和事物本就不存在。 他只是觉得有些诡异,这皇宫之中如何会有这种神异的地方,那些才子佳人的风流小说里,无一例外皇宫不都是最忌讳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的吗? 没有错,皇宫这种地方,和寻常武人的距离终究太过遥远,这世间的绝大多数武者,别说进过皇宫,大抵是连长安都没有来过。 即便是东方杰,他对皇宫的了解,也仅仅是从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和那些少年时所看的小说了。 他甚至还记得,当年他刚出昆仑山的时候,格外的迷恋一位罗姓女子所写的言情文,为了去见她一面甚至耽误了不少时间的修行。 唉,时光飞逝,眨眼间那位女子已经化作一抔黄土,此时想起,竟是连当时惊为天人的面貌都记不清,唯有文章情节还记得几分。 正想着,他已经踏入院中,院子不大,中间栽了两颗粗大的梧桐树,也不知在此活了多少年,落叶铺在地方,上面已经积着了不少雨水。 他抬头向着天空望去,夜空中浓云密布,可以看到一团团的乌云,象一群专事毁灭的精怪,趁着风势在混乱一团的天空骤驰,绵延到了天的尽头。 可是他清楚的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因为方才就在几步外的地方,再举头看天,所看到的景象和此时完全相反。 一旁的宫殿窗棂破旧,却依旧有阑珊灯火透过窗户照到了门前的石板上,一切都很温馨,东方杰甚至能想象到,这宫殿里面一定住着一个被皇帝冷落了的女子,那人一定极美,如凤凰般非梧桐不栖。 这个时候,道士也是走了进来,皱眉说道:“东方杰,我劝你速速退去,否则,若是真的惊扰了圣上,你今日绝走不出这长安城。” 东方杰听的这话,冷笑一声,说道:“张远之,别说大话了,我知道你修为高深莫测,甚至方才在城外出手时仍未尽全力,但是我若想走,这天底下没人拦得住我。” 听的这话,张远之他眉头一皱,眉心里就好像有一只可怕的马蹄印,心道自己好不容易说句狠话,竟然就这样被人毫不留面子的怼了回来。 没用全力?呵呵,老道我下一次就全力跟你打一下,你有天人体魄又不是真天人,再说,就算是真天人,也未必是老道我的对手啊。 张远之这样想着,忽然一怔,只听得吱嘎一声,一旁的木门就被人推开了。 这不重要,关键的是,这个人出来的时候,他竟是没有任何的反应,仿佛他原本并不存在,只是突然的出现在这个位置,然后推开了门。 这一点很不寻常,这世间能躲过他感知的,除了那个叫做撑伞人的刺客,此时他又见到了第二个。 他手上手中拎着灯笼,打扮的就像是一个守夜的,从头到脚一身委实是十分讲究的黑衣,袖口和裤线用金丝绣花,腰间围着白玉的腰带,头顶的发髻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 即便是在皇宫之中,他这身打扮也是太过考究了一些,唯一让人感到不喜的是他的态度,脸上带着一股令人厌烦的冷笑,看人的眼神就如锋利的刀子划过身体。 “两位来的真晚,我本以为你们天不亮就可以到这里。” 东方杰笑了一声,也不管树旁石凳上的雨水,一屁股就是坐了下去,说道:“早知道百里川红亲自来见,即便那御花园再美上百倍,我也定不会驻足半步。” 在看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东方杰就想起来他忘记什么了,那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过好在想了起来。 张远之看着眼前这个无比年轻的男子,微微挑眉,似乎有些吃惊,点头赞叹说道:“原来如此,那这般看来,我们来的是有些晚了。” 百里川红冷哼一声,打了个响指,然后雨就停下,天幕裂开,露出带着微光的圆月。 他从怀中取出块儿雪白的帕子,毫不吝惜的开始擦拭起凳子上的雨水,擦好之后,帕子随手一扔,尚飘在空中,就变成了一团飞舞的火。 百里川红坐了下来,伸手请张远之坐,张远之点了点头,挥手一拂,凳子上也是雨水尽去,坐了下去,腰板挺得笔直。 这时候百里川红才开始说道:“你们不该来的。” 张远之倒是觉得眼前这百里川红颇有意思,他虽然年轻,眸子里却是透着一股时间打熬出来的沧桑意味,不过却没有学宫那种动用他人躯体的游离感,魂魄和肉体紧密贴合,用的就是自己原本的身体。 他出声问道:“谁不该来?” 东方杰也是满脸笑意的看着百里川红,他也想问这个问题,不过却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都不该来。” 百里川红回答的十分直接,冷声继续说道:“不过既然来了,那么也不急着走,不如先喝杯茶?” 说着他伸手就是从石桌下面拎出一套茶具,没见到有什么煮茶的过程,可是茶水倒进杯子里,却冒着腾腾的热气。 百里川红倒了三杯茶,两杯分了过去,自己留了一杯。 张远之瞥了一眼茶,茶水是淡绿色,没有任何茶叶的碎屑,只闻了一下,就知道是绝顶的好茶。 他是个爱茶的人,百里川红在皇宫里,应该算是他的盟友,起码怎么想这个皇宫的守护者怎么也不会跟准备谋杀皇帝的东方杰混到一起。 他本应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可是此时他却怔了一下,有些不敢喝这茶了。 不同于那些修炼肉身的高手,他只是个普通武人的身体,而且已经年近八十,虽然世间能毒死他的毒药很难找,但也不是没有。 他没有拿起茶杯,可是百里川红和东方杰却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并没有管他,甚至没有关于他的这个动作说任何一句话。 看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张远之这样想着,最终却是没有碰这茶水一下,茶水有没有毒他看不出来,同时这行事诡异的百里朝华他也看不透。 但是他来这儿终究不是为了喝茶的,既然这东方杰如此托大,敢同时面对自己和百里川红,稍微拼一下命的话,也未必没有机会留下对手。 这样想着,他的心思又是热络起来,很是直接的说道:“东方前辈,我们在这皇宫之中,定然不会让你伤到圣上一根汗毛,你若还是执迷不悟,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百里川红听着这话没有丝毫反应,仍是喝茶,只是东方杰却忽然诡异的笑了起来。 他看着张远之的眼睛,故作吃惊之色,说道:“张掌门,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刺杀圣上了,这话可不能乱说,百里川红可在这看着呢,若是误会了,你们俩联手,我也很是头疼啊。” 张远之这下懵逼了,心道你这不是都明明白白的吗,那你还来皇宫干什么? 来御花园赏花? 当心老道一剑戳死你啊。 张远之心里不明白,眉头亦是紧皱,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闯入皇宫,七星龙渊已经出鞘,没有不见血的道理。” 东方杰拍手称赞,笑道:“这话说得好,世间名剑三百万,最利还当属龙渊,我当初选这剑的时候就是冲着这股豪气,你说的没错,龙渊出鞘,自然是要见血的。” 张远之沉思片刻,说道:“谁的血。” “你的。” 东方杰眼中带着嘲讽,直盯着张远之的眼睛,似乎双眼中有剑气射出一般,看得张远之很不自在,眉头紧皱。 张远之是个很谨慎且很聪明的人,此时他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百里川红,又看了一眼正对面已经把茶杯放下的东方杰,忽然一切都明白了。 对方要杀的那个人,始终都是自己,至于除了百里川红,这件事还有多少人参与其中,那就不得而知了。 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张远之生平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怪而高的天空,深邃的如同看不见的底的大海,苍穹如盖,月明星稀。 皇宫里安静的厉害,像是一座巨大的墓场。 张远之叹息一声,声音中带着巨大的痛惜和无奈,这一切,随着霜叶红出鞘,又尽数化作了某种决然的力量。 第449章 流浪剑客 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长着丁香,又让春雨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混杂着回忆和欲望。 人站在荒原之上,显得那么渺小,向前看,枯黄一片望不到尽头,唯有风卷草抱着团在地上愉快的打滚。 向后看也是一样。 在这种地方赶路很容易使人感到恐惧,即便在场的都是在风华州一带颇为有名的高手。 他们带着大车的货物,赶着牛马,低头沉默的走着。 开始的时候,新加入的兄弟还会时不时的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吊在车前的小老板,现在却也没有了这个心情。 但是他们的老板真的很小,满打满算今年才十四岁,虽然这个年龄在二十年前的话都已经可以成家了,但现如今,黎阳规定,男子不到十八,女子不足十六者皆是不可成亲。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不知道为啥,但是皇上都下令了,作为老百姓也不敢不遵守,特别是你不到年纪去结婚的话,官府不给你批文书,就算不上明媒正娶。 这在注意礼教的黎阳可是一件大事,就算男方家里出的礼金再多,如果不算明媒正娶,估计哪家的女子都不会同意的。 小老板姓沈,名万三。 他此刻坐在第一辆车前赶着马,腰间别着一把短刀,耸拉着脑袋昏昏欲睡,似乎有些百无聊赖。 但实际上,他即便闭着眼睛,眉头依旧紧皱。 在此之前,他连着骑了七天的马,大腿根的皮都磨破了,此刻仍紧紧的贴在裤子上,稍微一动就疼的厉害,上了药也没有用。 即便现在身上也有了几万两的积蓄,无论到哪里也都可以称得上一声富翁,但是他知道,仅有钱还不够,在这个世上,没有与之相应的手段,你的东西,即便现在是你的,将来也未必是你的。 况且他心中仍藏着野望和仇恨。 就像他这一车即将送到前线大营的货物,即便护送的都是风华州数一数二的汉子,可谁又能确定他们不会见财起意? 凭着风华州彪悍的民风,江湖人的淳朴? 别扯淡了,糊弄小孩子呢,他虽然才十四岁,混过了一段时间就也知道,风华州的这些粗犷汉子,内心可是细的很,一个个贼精贼精的。 决不能以貌取人,小看任何人的话,你都会吃大亏。 他这一队人马,除了十二个运货汉子,所请护卫剑客刀客加起来共有八人,八人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互不认识,但这样他仍不放心,还找了一个护卫专程保护自己的安全。 没错,八名看起来很强的武士只是负责保护货物,真正保护他自己安全的只有一人,是个剑客,不过却是一个少了一只手的残废。 江湖上有不少很厉害的残废,但是人们看了这个年轻的剑客,却是再也对他提不起兴趣,因为这剑客少了握剑的右手。 但沈万三却对他颇为尊敬,不为别的,就为他叫叶盛兰,曾经是个玄彻境界的宗师级高手,即便被斩断了右手,且修行左手剑一直不顺,但也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个好手。 叶盛兰曾经是他的敌人,武林大盟中的一员,若是一年多前,沈万三见到他一定会上去拼命,可是现在,两个人却可以坐在一起吃肉喝酒。 沈万三很是神奇的花了十两银子就是把脱离宗门势力的叶盛兰请来当了自己的保镖,时刻需要他的保护,却又时时刻刻的想把对方抽筋拔骨。 叶盛兰能够感受到对方的那股杀意,但是他没有揭穿,他虽然见过对方,却根本没有记住对方的样子。 此刻那把青灵剑无拘无束的挂在腰上,在车上随风摇摆,很是放心的睡着觉,因为他知道,小老板不仅杀不了,而且根本不会杀他。 小老板这般惜命且注定会发财的人,眼界不会如此之小。 沈万三确实不会杀叶盛兰,不仅现在不会,估计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会,他睁开眼睛看着前方的世界,眉头紧皱,一想到这件事情就很是烦恼。 他觉得自己甚至烦恼的连眼睛都花了,这荒原之上空旷无比,本来就见不到人,此刻又正值战乱,如何又看见一个背剑的剑客顶着空中飞舞的黄沙迎面而来? 身子倒是魁梧,只不过你这一身破烂衣服,满脸胡茬的样子,着实没有半点儿高手风范啊。 对方一直向前走,他们的车队都停了下来,对方都没有丝毫停的样子,要说荒原这么大,连条路都没有,或者说往哪走都行,但是大佬你看见车不知道让一下的吗? 沈万三心中无比纠结,他已经看出,对方绝对是冲着车队来的了,眼下里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祈祷自己花钱请来的这些护卫能有点儿作用了。 沈万三请的这些护卫确实一点儿都不含糊,平时在乡里就是横的很,看着竟然有人敢在他们面前耍横,一个个心中那股狠劲儿就上来了。 “喂,你干嘛呢?” “叫你停下,听见没有!” “找死!” 三句话不投机,八人就是抽刀拔剑的动起了手,说是话不投机也不对,因为对面儿那人根本话都没说,甚至都没正眼看过他们一眼。 三把刀五把剑,从不同的角度,却是在身前,同一时刻攻了过来。 虽然嘴上嚣张至极,但是手底下却是不含糊,敢一个人走在这荒原上,谁都知道对手不好惹。 可是他们也没想到这般不好惹。 面对八件同时攻过来的兵器,在几人的想象中,无论是怎样的高手,说不得也要一番手忙脚乱,一个不注意,甚至可能瞬间就会死去。 但是那人只是轻轻一拂手,极为随意,像是在燥热的夏天挥杆蚊蝇一般,八件精钢打造的兵刃就是从中折断。 几人面面相觑,神色惊骇无比。 要知道,他们也不弱,其中一人甚至达到了显锋境界,可是在那流浪剑客面前,竟是和其他几人一样,没有任何的区别。 这人难不成是一玄彻境界的武道宗师? 可是您老是大宗师,您找我们麻烦干什么? 正当几人想不通的时候,叶盛兰也是睁开了眼睛,左手持剑,一剑向前送了出去。 他这一剑极为突然,这几日,即便他腰间挂着柄剑,长得再好看,也是依然没什么存在感,低着头坐在那里,就像一个赶车的车夫。 谁也不会想到他在这个时候出剑,就是同行的那八名武士也没有想到。 谁也不会想到这剑竟然这么快,让人眼前一花,化作一道刺眼的白芒,他的手臂伸直,剑刺了出去,那速度,令马车边同样使剑的几人望尘莫及,即便是对面那流浪剑客也是微微错愕。 八名护卫谁也没有想到,这名没了右手的车夫,用起左手剑来依然是这么迅猛,幸好他们之前没有什么古怪心思,隐藏了这么久,若不是这么一位路人,还真试探不出来他的深浅。 可是,紧接着他们就是一阵错愕。 他们瞳孔微缩,八脸懵逼,先前如此迅疾如电的一剑就是被那流浪剑客伸出两根手指头轻飘飘的捏住了剑尖,还一脸忧伤的说道:“好剑。” 还真是好剑啊,连您老两根手指头都过不去,八名武士瞬时间觉得自己很受伤。 然而这个时候,惊愕许久,离得这么近的沈万三终于是在听到流浪剑客的声音之后认出了他,惊声喊道:“李文硕!” 第450章 杀死自己 李文硕这才抬起头看向沈万三,与此同时也是收回了捏住剑尖的手,冷声说道:“怎么,认出我来了?” 沈万三在那长出了一口气,傻乎乎的笑着,既然来人是李文硕,那么就不用死,也不要在这最后一段路上还提心吊胆了,只不过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就混成这个样子了,想你堂堂破军境界的高手在荒原上也混成了这个样子? 这样想着,沈万三忽然决定,再做几单生意,以后就全面转型,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倒是叶盛兰,待李文硕松开手以后便是收回了剑,极其随意的收入鞘中,继续闭上眼睛靠在车厢上歇息,曾经这个骄傲无比,视剑道如生命的天才剑客,如今似乎已经不如何在乎那三寸铁片上的胜负了。 只可惜,李文硕虽然多看了他两眼,却仍是没认出他来。 沈万三一把抹掉头顶的汗,说道:“你来这儿干嘛,欠你的银子我可都还清了,你不会是来抢我的货的吧,这些可都是军用物资,忧国忧民啊大高手。” 沈万三忽然瞪大了眼睛。 李文硕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动荡的心情,他觉得此刻自己已经够冷漠的了,却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小家伙都有一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不过这也是好的,起码证明他自己没有死掉。 没有被自己的那一剑寂灭所斩。 他轻声说道:“再废话我就一剑砍了你,此行没什么事,我就顺路跟你去一趟大营。” “你去大营干什么?” 沈万三也是在开玩笑,虽仍有些疑惑,却是已经坐在车上扬起了马鞭,他记得,自从李文硕离开军营之后,就从来没有回去过…… 李文硕去北大营干什么? 找个人问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也许只是想找个人多的地方证明自己现在还活着,然后他用识念四下里扫了一圈,借着就看到了沈万三。 他用一把小刀刮了脸上的胡渣,洗了把脸,换上了一身漆黑的劲装,重新把碎牙背在身上,就是又恢复成了那名潇洒的剑客。 只是多了一些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 沈万三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并没有在意,在他看来,剑客,本来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他们这一生,只能与自己的剑为伴,孤独至死。 杀人的剑,从来就不是一种讨人喜欢的东西。 只是,没人喜欢孤独这种东西的吧。 李文硕没有上车,他只是慢步走在车队后面,迈步的速度很慢,车队的速度却并不慢,可他却是诡异的始终能跟随其后。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怪,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瞅着那个低头走路的萧瑟影子,几名武士小声议论,抱着断掉的刀剑,心中赞叹,想着这就是高手了吧,果然传说就是传说,和他们这些混江湖的不一样。 李文硕走在大地上,脚掌踏着靴底感受着沙土的硬度,这感觉十分清晰,却又没有丝毫的疼痛。 他行走在春风里,一呼一吸之间,天地元气在他的身体内肆虐,看起来狂暴无比,最终却又是都老老实实的在经脉里流淌,如同一个调皮的孩子,到了天黑便要被父母赶着回家,然后汇入丹田气海。 无限量的太阳真火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钻进他的身体,充斥了他的每一寸血肉,然后再缓慢逸散而出,然后再进来,他与天地浑然一体。 他自己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破军境界可以掌控天地元气为己用,战斗时所用的力量可以超过玄彻,那个人们口口相传的人类自身极限,练成就是武道宗师的境界。 但也从来没有听说,有一个人可以把天地元气引入体内,化作自身内力真气一样的东西用作己用。 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难道这就是上官羽当初强大的秘诀? 李文硕想了想,又觉得不是,自己现在虽然比前一阵子强了太多,但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绝没有达到上官羽之前的层次,那种力量,是真正的剑道极致,不是用语言可以描述的。 而且,自己现在的先天一气,是不是可以称得上大成了? 他也不知道,先天一气这东西,有史以来,本就没有几人修炼过,连个参考都没有,也不知道前人那些所谓的大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就是那一剑。 上官羽让他学会的寂灭一剑,先是寂灭万物,然后寂灭自己,几乎杀死自己,那这种剑术留着还有何意义? 正想着,他们已经来到了大营,大营离这里本就不远。 来过很多次的沈万三早已对大营熟门熟路,倒不是里面的情况熟,毕竟营地里的布置几乎每天都在变动,任谁都不可能提前预料。 但是耐不住沈万三有熟人啊,而且这熟人李文硕也认识,看到宋小虎跟着年纪几乎只是他一半的沈万三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李文硕脸色阴沉的几乎滴水。 他一巴掌把沈万三拍到旁边的坭坑里,看着这发愣不知所措的宋小虎,皱着眉头问道:“独孤仇在哪?” 宋小虎听着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抬头一看,对上那双明显有些不耐烦的眼睛,顿时张大了嘴巴,激动的双手都在颤抖。 毫无疑问,李文硕在大营中已经成了一个传奇般的人物,即便他自己不知道。 这一段日子,直接死在李文硕手上的蛮族士兵超过三千人,虽然在那庞大的基数面前,也算不得伤筋动骨,但是也对对方的士气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对于蛮族来讲,这就是一个游离在荒原上的死神,这些日子,他们派出寻找公主殿下的斥候和骑兵几乎全灭,搞得最近一向冷静的拓跋烈都变得无比暴怒。 但是他们也不再找了,不是说公主殿下不重要,就算死多少人,只要能找到公主殿下,相信拓跋烈都愿意,毕竟那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虽说要想争霸天下,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放在一旁,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终究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但是此时不一样,他已经知道拓拔英在哪里了,看着桌子上摆着的那封从黎阳大营传来,要他们投降的信件,拓跋烈几乎要一拳把身前的桌子锤烂。 …… 毫无疑问,李文硕来此也是为了这个女孩儿,这个蛮族的公主,既然自己现在没死,那么当初的事情总要问个明白,有些事情不是随着时间就可以随风飘散,必须以鲜血来洗刷。 所以,在这天下午,两个人就在一间帐篷里再次相见了,李文硕甚至没来得及跟独孤仇说几句话,虽然此时对方就站在外面。 他甚至还知道,外面的人不止是他,甚至还有齐王刘茂。 但是他的眼睛却是冷冷的盯着眼前的拓拔英,实在没有想到,再次相见竟然会在这种地方,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好,又见面了。” 拓拔英倒是十分兴奋的点了点头,她还是一副公主的打扮,手里握着个骨埙,十分高兴的看着眼前的李文硕,似乎永远不会不开心,就像是草原上的太阳,却又不那么刺眼,给人带去光和热。 但是这光和热并不足以融化李文硕心里的坚冰,这么些日子,他杀了太多的人,积蓄的杀气全部都隐藏在心底,需要时刻忍着,这让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拓拔英真的很高兴,很高兴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活着,这些日子她每天都在祈祷,希望他平安归来,必定只有在亲身参与阴谋之后,她才开始后悔,害死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几乎让她日日处于惊恐和折磨之中。 所以,在听到李文硕的问候之后,她笑着说道:“是啊,天神庇佑,你还活着,能够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果然是个很厉害的剑客。” 李文硕能够感受到对方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但是他的心底没有一丝波动,眼里只剩下寒冰一样刺骨的光。 第451章 羁縻山赵家堡 看着李文硕冰冷的眼睛,拓拔英一怔,也是明白了,对方这个时候显然已经没有了半点儿寒暄的心情,于是也端正神色,高贵的宛如一个真正的公主。 她本就是蛮族的公主,万里草原上的最高贵的人之一。 但她说话的时候态度依旧十分恭敬,说道:“尊贵的剑客,即便你恨我我也不在意,因为这本就是我应得的,如果你想问什么话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李文硕看着拓拔英的眼睛,想从那双稚嫩的眼睛中看出一些阴谋和谎言,可是他没有,所以他说道:“那天来杀我的三人来自哪里,别说你不知道。” 拓拔英眉头微皱,说道:“这我的确知道,可是知道这些事情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他们背后绝不止那三个人,即便是我弟弟和国师大人都不愿意招惹他们。” 李文硕的眉头几乎挑了起来,冷声说道:“没关系,说。” 帐篷里逼人的杀气让拓拔英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悲哀,轻声说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们来自一个中原叫做学宫的组织,据说传承了上千年,底蕴深厚。” 李文硕回忆了一下,似乎并未听说过中原江湖上还有着这样一个势力,不过也差不多了,能一次性出动数位破军高手的组织,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够知晓的。 况且自己不知道,总有人会知道,回头再去问一下别人。 他起身要走,身后拓拔英也是起身,出声说道:“你要去找他们吗?” 李文硕没有停顿半步,径直走出了帐篷,隐约可以听到背后那咬得极轻的小心二字。 李文硕刚出帐篷,就是被独孤仇拉走了,两人没怎么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喝酒。 本来军营里是不允许喝酒的。 但独孤仇察觉到了李文硕的不对头,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虽然他不清楚,但是一定有事,只不过他也同样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 那么就一起大醉一场,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但他相信,自己这兄弟,绝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打垮。 两人本就话少,此时只顾埋头倒酒喝酒,话就更少了。 李文硕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酒了,此时上好的绿蚁酒倒在嘴里,辛辣的味道直窜入喉,让人眼睛直欲喷火,但是他却觉得浑身通透,舒服的厉害。 两人一杯一杯的喝着,独孤仇嘴里回荡着一股酒气,眼睛却愈来愈明亮,心头一热,便想要拔剑出鞘,与身前这李文硕切磋一番。 可是,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却是发现,桌子对面的李文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这时他才想起,自己的这位好兄弟,似乎是一个酒量十分一般的酒鬼。 他呵呵笑了两声,走出帐篷,靠着一棵树坐下,一手捏着花生米往嘴里送,一手提着酒壶往嘴里灌酒。 相比于有着酒鬼之称的李文硕,不常喝酒的他才是真正的千杯不醉,只是他又很想醉一场,心里很空旷,不知为何,最近蛮族的抵抗相比之前弱了不少。 无论大战还是小战,前线都是捷报频传,这是好事,可他自己却是忧心忡忡。 按理说,即便蛮族的公主落到自己这边手里,也不至于是这个样子,虽然吃了些小亏,但是蛮族铁骑依然甲天下,一战之力不是没有。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对方这般投鼠忌器。 可是独孤仇也是骤然发现,自己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情报闭塞的宛如一睁眼瞎。 他就这样一直喝酒,不知不觉就靠着大树睡了一夜。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再到帐篷里一看,已经没有了李文硕的影子。 这个时候李文硕已经御剑而起,在云层中穿梭游荡了。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瓦蓝的天空,几团白云就象草地上的羊群缓慢地随风移动,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嗅着早晨凉爽的空气,心情也轻松愉快起来。 只不过,这么高的高度,天地间的元气有些稀薄,身体沟通天地之后,相对应的流入体内的天地元气也是少了些许,虽说那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李文硕依旧有些不适应。 他昨晚上醉的很快,醒的也很快,小睡了一觉,天亮前两个时辰他就起来走了,飞的很快,天刚亮一会儿,他就跨过风华州五郡,几乎来到中原腹地。 然后他就停了下来,找了个没人注意的地方着陆,没有引起什么注意,这才向着前方的山头走去。 江湖上的人想要打听消息,渠道有很多,但若是说想问一些寻常人都不知道的事情,那么便要去赵家堡,这是江湖上众所周知的事情。 只不过近些年赵家堡行事颇为低调,比起练武,把重点多加放到了商业上,竟也是做的有模有样,在瀚州的地位举足轻重。 也是,如果一个势力整日以打听和出卖别人机密为名,就算他再强,也终有一天会被人剿灭。 赵家堡势大,又跟着新皇登基的时候沾了波光,赌了一把,已然成了一个不可一世的大家族,现在在羁縻山一带,提起赵家堡,几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现在去拜访赵家堡的人,已经很少有人提起赵天龙当年无不知这个称号,而这个已经达到玄彻境界的人物,如今也是在家里时常大摆宴席,宴请宾客,俨然一个儿孙满堂的富家翁。 但是谁也不会忘记无不知这三个字,就如江湖中的流血杀戮永远不会停止一样。 赵天龙自己也不能,虽然他很想忘,但是忘不了,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他那早已去了九泉之下的父亲站在他身边斥责他,说他断了家里的传承。 可是他也不想啊,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会离经叛道的背离祖训,只是他功夫虽好,却也知道这一行实在太难,无不知三个字实在太重。 他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如此下去,即便可以在江湖上赚的一身名头,但是迟早有一天会惹上他根本惹不起的人物。 所以这些年来,他才会逐渐转型,从单打独斗转向江湖体系,这才有了羁縻山赵家堡这么一个地方。 只不过赵天龙最近很烦恼。 到了他这个年纪,无论是谁,通常都会有很多烦恼,他有八个老婆,十几个孩子,但其中最出众也是他最喜欢的也只有两个。 一个是大儿子赵刚,一个是家里的七姑娘赵月。 赵刚自然不用他操心,虽然平时为人花心了点儿,经常留恋青楼烟花之地,但男人嘛,这点算什么,毕竟他自己都有十几个老婆。 最重要的是赵刚武功没落下,不到三十岁就已经到了显锋上境,即便他死了,也用不着担心家业没落。 不过他这个女儿,可是让他操碎了心。 赵月是一个十分漂亮,九分聪明,八分骄纵,七分任性的女子,而且一手软鞭出手果决却又不伤人性命,常常打的赵家堡一带的名门俊彦敢怒不敢言。 但即便如此,每年仍有不少人上门提亲,想要把这位母老虎娶回家,其中有不少就是被赵月打过的,由此可以看出,这个丫头到底是有多漂亮了。 但是赵月心气高的很,心思也怪得很,前些年还迷恋风华州豪侠玉面书生王怀义,甚至都赶着马亲自把人家给请回了家中,对方年轻,长得好,武功高,心机也是颇为深沉,不说他究竟图谋什么,总归赵天龙对这个便宜女婿倒是中意的很。 可是这一段时间,又出了幺蛾子。 两个人似乎闹了什么矛盾,仅是第二天,赵月就又在大街上随意拉着一个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剑客的手逛街,一点儿脸面都不给这位众所周知的赵家堡未来姑爷留。 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情,赵天龙就气得肝儿疼。 第452章 少年情事 要说那名被赵月拉出来当挡箭牌的剑客,赵天龙也派人调查过,实力低微,连显锋境界都没有,长相也一般,实在是找不出任何自己女儿可以看上他的地方。 自己自然不会对他出手,一个无辜可怜的路人而已。 这里的不出手,既指不出手害他,也指不出手救他。 虽然人人都知道那人只是个无辜的挡箭牌,但是他那个未来女婿,玉面书生王怀义,可不是那么一位仁慈宽心的人物。 但是他也懒得管,说不定就是现在,那个人已经成了阴沟里的一具尸体也说不定。 唉,老了啊。 他这般想着,却全然不知,他的女儿此时已经对那名年轻人完全失去了兴趣,而且已经和王怀义重归于好。 女生和情郎之间的脾气,总是那么的突兀且难以猜测。 不过赵月还是十分善良的跟那位已经被他迷住的少年说了好多让人神魂颠倒的话,然后又说自己的父亲不同意他们俩的事,不过让他不用担心,最后约少年今天早晨去镇子外面的小树林一起见面,然后两人一起私奔。 这当然是玩笑话,回头赵月就告诉了王怀义,他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她看重的不是王怀义的武功,而是他的心机,他敢跟自己的大哥争赵家,虽然有些自不量力,但终究是个人物,不可小看。 至于那天真的少年人,呵呵,除了一把破剑,便是什么都没有,跟着他过什么,喝西北风吗? 但少年剑客不这么想,他一大早就收拾好行囊,极为认真且谨慎的到了林子里等着。 他的心里仍满是欢喜,这是自己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女儿,只见了几面,他就把自己的心送了出去,只愿余生跟她共享余生。 他觉得自己甚至可以为她死。 烂漫璀璨的茶花谷传递着乡情的诱惑,森林的空地开着紫色、黄色的小花。 春风送来凉丝丝、甜润润的气息,使人感到爽快。 正如少年此时的心情。 可是,很快少年皱起了眉头,他耳边传来了淅淅索索的脚步声,连绵不断,绝不是个女子,而且人数起码在五人以上。 但是他没有动,因为他跟女孩儿约定了,要在这里等着,况且自己第一次来这里,又没得罪什么人,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他们肯定不是来找自己的。 可是这个想法仅维持了一瞬间就破灭了,六个黑衣人手持长刀,把他围了起来,森冷的刀锋闪着摄人的寒光,透露着丝丝血腥气。 少年长得有些普通,没什么出众之处,此刻只觉得寒毛倒立,手指连忙握住剑柄,皱着眉头说道:“几位这是要杀我?” “自然。” 黑衣人中有一人出声答话,接着说道:“今日确实要杀了你,只不过到了底下你也别怨我们,毕竟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混江湖也不容易。” 少年人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这几人气息皆是不在他之下,自己确实没什么跑的机会,他只是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 黑衣人也是吐了口吐沫在地上,冷声说道:“你招惹到了不能招惹的人,所以,要送你上西天了,动手!” 少年人虽然迟钝,却也不笨,很是直接的猜到了这件事必然与那个她有关。 他拔剑出剑,动作一气呵成,迅猛无比,可是有六把刀同时从不同的方向斩了过来,他又怎么能挡得住? 他有些急了,连带着刺出的剑都有些变形。 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一刻,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女孩儿没有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他,只感觉冰寒的刀锋紧贴后背。 可是他毕竟还没有死,因为他看到了一把剑。 准确的说是剑鞘,那剑并未出鞘,哪怕一分一毫都没有,修长的手指握在剑柄上,毫不讲理的在六把刀中间横插而过,仅一瞬间,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那六名黑衣人便是倒飞而去,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 连一声惨嚎都没有发出,就已经死去。 少年人有些吃惊,他猛地一转身,就看到了那面色微微有些错愕的黑衣剑客,眼眶瞬间湿润,出声喊道:“师父!” 黑衣剑客正是李文硕,他无意中出手相助,却哪曾想到,世界这么大,他却是能够在此遇上铁大。 这个他徒弟中,资质最差的一个,修行到了如今,仍旧没有到达显锋境界。 李文硕看着铁大湿润的眼睛,知道从小就在山林中生活,与天争命的铁大虽是少年,却绝对不会被几把刀吓哭,这是个非常坚强的人。 他走到铁大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行啊铁大,你这江湖没白混,都到了有人派刺客追杀你的地步了,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听的这话,铁大羞愧的满脸通红,却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懦弱样子,梳理了一下事情地经过,便把这件事一点不漏的告诉了李文硕。 听完之后,李文硕沉思片刻,心道这很明显是被耍了呀,只不过看铁大这个样子,似乎还蒙在鼓里,唉,恋爱中的人智商都会降低的吗? 这般想着,李文硕并没有打算直接告诉铁大,这个已经长得跟他差不多高的少年人拥有着很强的自尊心,而且十分的敏感。 他又拍了拍铁大的肩膀,笑着说道:“走,我正好也有事要去找一下这赵家堡的赵天龙,顺便去看看,这赵家小姐究竟有多漂亮,竟然能把李家庄赫赫有名的铁大给迷成这个样子。” “师父,你又编排我。” 铁大黑着脸说道。 李文硕哈哈笑了两声,说道:“有吗?哪有,你说你在李家庄是不是赫赫有名,庄子上下几百号人哪个不认识你,干嘛出来受这个气。” 铁大忽然沉默了一瞬,抬起头,看着李文硕的眼睛,说道:“师父,你,其实没有必要为了我这个样子的,是我没用,你对我这么好,可我不仅给你添麻烦,还给你丢人了。” 说着说着,铁大的头又低了下去,手指紧握剑柄,脸色通红,羞愤欲死。 李文硕心里哀叹一声,可脸上仍是笑,拍了拍铁大的肩膀,说道:“别自作多情了,少年,我是真的有事去找那赵天龙,不然的话,那这么巧在这里碰上你?” 听的这话,铁大也是有些疑惑,是啊,身为弟子的自己要出去闯荡江湖,师父总不至于还跑出来把自己揪回去,而且他也知道,最近李文硕真的很忙。 可是,就算真的恰巧遇见,那可真的是太巧了一些啊。 只能说,世间之事,很多时候就是那么巧合,妙不可言。 铁大张了张嘴吧,还想说话,李文硕却已经转过身慢吞吞的向着羁縻山走了过去,步子很稳,很是随意,看着却让人很是安心。 只是不知道赵家堡欢不欢迎他这个恶客。 铁大连忙跟了上去,像是很久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站在李文硕身后,默默的走着,只不过他现在不像以前那般多话,仿佛对这个世界有着问不完的问题。 少年终究有着长大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们不再依靠别人,想要什么,就只有自己去拼,拼尽一切,用并不丰满的羽翼在飓风中挣扎。 他们可能摔死在岩石峭壁上。 但或许也会鹰击长空。 只是铁大隐隐听到李文硕在说话,似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告诉他什么一样。 “我们这一门,没什么别的规矩,就是不能让别人欺负了我们,谁打了我们,我们打回去,谁想杀我们,我们就先杀了他,谁敢动我们的东西,那就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再问一遍,他还敢不敢?” 第453章 绿蚁是好酒 李文硕和铁大一前一后的走着,和往常一样,两人都是抬头挺胸,只不过走在这市井之中,李文硕身上那股随意劲儿又是慢慢显露出来,透过冰冷的眸子看待这个世界,似乎是在俯视一切,可偏偏脸上又带着那股不可捉摸的笑意。 倒是铁大,一如既往的面色冷酷。 羁縻山仿佛一条灰白大蟒,匍匐在山峡当中;更多的时候,乌云四合,层峦叠嶂都成了一幅水墨画。 不过这里却不是什么荒郊野岭。 羁縻山紧靠官道,发展繁荣,而且不仅一地,沿途几百里的地方都是小城小镇,其间像是赵家堡这种大家族也有上几个。 不过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赵家堡,只因为赵家老爷子赵天龙是一位玄彻境界的宗师人物,虽然平日里不吭气,羁縻山十几号家族却隐隐以赵家堡为首。 只不过不知道这种情况能持续多少时间。 师徒二人背剑而行,周围时不时有路人指指点点。 背剑而行并不是什么问题,江湖人背剑的多了,甚至身边过去的就有不少,可是被指指点点的就只有他们俩。 问题当然是出自铁大的身上。 在羁縻山百姓的眼里,铁大本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他能活这么长时间,还如此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大家都在想,赵家那位玉面书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人们议论纷纷,就连铁大此时也注意到,事情有些不对了,那王怀义是谁,赵月不是说那只是一个纠缠她的地痞流氓吗,怎么此时就成了赵家的女婿? 他虽然迟钝,却也不傻,只是越想他的脸色就越加苍白,心里宛如刀割般疼痛,现在他还没有看清事情的全部,但是却已经感受到了欺骗和背叛的痛苦。 人们看着他的痛苦,眼睛里没有什么同情,毕竟,在这件事情里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配角,真正的主角是七姑娘和玉面书生。 谁会在乎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事情。 没有人注意到走在铁大身前两步的那个年轻人是谁,看起来,那是个十分俊朗的剑客,不过这种人,怎么会和铁大扯上关系。 没有人上来搭话,也没有稍微阻挡半分,因为在这片地方生活的人们可不想得罪赵家堡,他们还想多活一阵子。 很快,两人就是到了赵家堡的大门前。 和想象中矗立在山中的高大石堡不同,坐落在高墙大门后面的是一幢幢飞檐吊脚的小楼,青砖绿瓦,古意盎然。 朱红色的大门上写着三个烫金的大字:赵家堡。 守门的两个青衣家丁,此刻也是看见了铁大,稍微有些错愕,窃窃私语了一番,一个人推门闪身进去,另一个则是继续留在门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文硕身后的铁大。 看到这里,李文硕忽的笑了一声,转身对着铁大说道:“吃了没。” 铁大心里犹自紧张的难以言喻,那里注意到这些,下意识的就是摇了摇头,然后李文硕就笑着说道:“这酒馆儿不错,来,师父请你喝酒。” 铁大尚未反应过来,李文硕就已经朝着赵家堡大门街对面的那赵家酒馆儿走了过去。 酒馆热闹非凡,来往的过客游人甚多,上下楼层,底下一层是普通人吃饭的地方,上层则是肯花钱的高档贵客食住之处。 小二忙的焦头烂额,四下奔跑,端茶送水上菜,掌柜的则是在柜台后面数钱数的手发抖,却也不敢贪墨一分。 因为这里是羁縻山,这是赵家的酒馆儿。 哪个赵家? 赵家堡的赵家。 酒馆儿进出的客人很多,一开始时倒是没有人注意到铁大,可是总要点菜,那有些身手的店小二笑眯眯的跑上前来,刚说了一句客官吃点啥,待看清了两人相貌后,脸就是黑了下来。 “二位,吃点啥?” 李文硕甚至能听出店小二嘴里那股咬牙切齿的意味,估摸着也是赵家堡的人,但他仍是满脸笑意,说道:“眼看着到中午了,自当吃点好的,这样吧,花鸭子鹅各三只,一盘酱牛肉,凉碟醉烧绘,余下的再来四荤四素招牌好菜。” 听着这话,店小二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客官,点这么多,您吃得完吗?” 李文硕脸上仍只是笑,店小二却笑不出来了,不知什么时候,那人的剑已经出鞘,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冰凉的剑锋已经擦破了他的皮肤! “你特么是不是看不起我,我难不成还缺你这顿饭钱?” 这个时候,店里的其他客人也是看了过来,见到这一幕,一个个也是不害怕,倒是也有些敬佩那黑衣剑客的胆识。 毕竟这可就在赵家堡的门前,敢在这里闹事,没有点儿本事的话,可别想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里,他们心中也是一惊,纷纷开始猜测起这剑客的身份来。 然后他们就认出了跟黑衣剑客同一桌的铁大,一个个纷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是铁大认识的人,怪不得,这是来找场子了,只不过,还是太年轻啊,好不容易活下来不好吗?敢跟赵家堡作对,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想,李文硕所见到的第一个赵家堡的人,这个店小二,已经开始认怂了。 他看着李文硕的眼睛,从中读出了些许不耐烦和冷漠。 他脸上强自挤出一抹笑容,颤颤巍巍的说道:“大爷,您看您这话说的,您哪里会缺这两个饭钱,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上菜。” 李文硕忽的眉开眼笑,一瞬间,剑就已经回到了鞘中,大笑着说道:“原来是误会啊,快去吧去吧。” 周围的大多数人都在看热闹,等着赵家堡的反击,可是却也有少数人心里一惊。 青年剑客出剑时出其不意他们没看清也就罢了,可是当着他们的面儿,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仍然没有看清那黑衣剑客是如何收剑入鞘的。 小二一转身,脸上神情再次变得阴郁狠毒,想着坐着等着吧,待会儿看看有没有人给你们收尸。 “等等。” 小二身子一颤,转身陪笑说道:“大爷还有何吩咐?” “没什么,再来两碗绿蚁酒。” “两碗,够喝吗?” 李文硕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小二一怔,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学问,疑惑地问道:“什么话?” “绿蚁是好酒,多了没钱喝。” 小二脸又是黑了,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您这是不缺饭钱的样子吗,您这是诚心来吃霸王餐砸场子的吧。 不管如何,店小二就是这么黑着脸下去了,大家虽然关注着这边,但是也开始吃自己的饭,喝自己的酒。 独留下李文硕和铁大相对而望。 “师父,我——” “别说话,喝酒。” “哦。” 铁大仰着头,一碗绿蚁酒咕隆咕隆就是下了肚,脸色变得涨红,然后李文硕把另一碗也推了过去。 “师父?” “少废话,喝!” 铁大如法炮制,又是一碗酒下肚,他酒量不算差,但也绝不算好,两人头大小的海碗绿蚁酒下肚,也是喝得满身酒气,头脑发懵。 这个时候,一道道菜也是如流水般端了上来,李文硕估摸着,这个时候对面儿府上的人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起码应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师父,我——” “别说话,吃菜。” “哦。” 铁大确实饿了,今天早上他就太过激动,没有吃饭,此时一大桌的美味佳肴摆在身前,这个饿过肚子的少年可是从不挑食的。 李文硕却是只拿着筷子夹了几口。 他的心情很不好,本来他来赵家堡,来找赵天龙,是有事求于人,来的路上甚至还想着要不要带点儿礼物上门拜会。 可这下好了,若不是自己早上恰好碰见,自己这笨徒弟恐怕此刻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尚还记着,铁大刚跟着自己的时候,自己送他一柄铁剑,他都高兴的喜不自胜,整日跟着自己奔东跑西。 虽然自己当初收他为徒时,连个正式的名头都没有,丝毫比不得李天一和管青枫,但实际上,这个相对要笨一些,吃得苦更多一些的铁大,在李文硕心里,和那两个徒弟并没有什么区别。 无论如何,这都是他的徒弟,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几个亲人之一了。 “师父,吃完了。” “你现在想干什么?” “我想去找她。” “那就去找。” 第454章 三招 听的这话,铁大一怔,却也没有什么犹豫,拾剑起身,就要出门,他不是什么胆小鬼,相反他胆子极大,恰巧此时又喝了两口酒,酒意上涌,十分容易热血上头。 但是李文硕知道,铁大只是不想让别人看不起他,任何人都不行。 但恰巧这时,酒馆中乌压压又冲进来七八人,面色凶悍,人人一身制式的蓝色束腕衣裳,手持铁刀木棍就是把他们围了起来。 为首之人国字方脸上生着一双极不和谐的倒三角眼,一身蓝布绣牡丹的锦缎,面无表情的往前一站,根本没有看眼前坐着的李文硕和横剑怒目的铁大,只是想着周围拱了拱手,说道:“今日赵家堡在此办点儿事情,怕影响诸位心情,先清个场,还请各位见谅。” 在一楼坐着的各位皆是一些普普通通的江湖草莽亦或是路过苦逼跑江湖的,哪里敢在羁縻山地界得罪赵家堡,如今虽然好奇,但是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而且面子都给足了自己,所以一个个也都是拱手说道什么不妨事不妨事,就是那么退出了酒馆。 一时间,酒馆一楼就只剩下了这一张桌子上还坐着一个吃菜的客人,桌子旁边,一名剑客拔剑,冷眼看着七八名神色不善的家丁。 管事叫做赵四奴,是赵家堡的三位管事之一,身手极好,据说练了一手颇为厉害的鹰爪功。 他冷眼看着眼前的铁大,说道:“今天早上让你走了,算你命大,怎么又回来了,找死不成?” 铁大一声冷哼,说道:“不找死,我找赵月!” 听的这话,管事身后的人皆是哈哈大笑,赵四奴也是呵呵笑了两声,眼睛里面尽是嘲讽,说道:“就你还想找七小姐,赶紧滚吧,我们出来的时候跟七小姐说了,她说从来不认识你这么一个人!” “我不相信!” 铁大咬牙切齿,李文硕却仍坐在原地摆弄着筷子。 说实话,相较于铁大,赵四奴更加在意这个不知根底的黑衣剑客,因为他很清楚早上派出那六人的手段,绝不是铁大挡得住的。 但是他也嚣张跋扈惯了,下意识的认为,在这羁縻山,根本没有人敢跟赵家堡作对,这不是找死是干什么? 冷哼一声,说道:“我管你相不相信,你可知不知道,你面对的是谁?是羁縻山赵家堡!” 赵四奴神色阴鸷,气势十足。 铁大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李文硕,对方却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就是低头继续吃菜。 在赵四奴看来,对方这是认怂了,心底开始冷笑,想着认怂又如何,现在已经太晚了,你们已经得罪了赵家堡,待会儿有你们好看的。 可是铁大却不这么想。 他想起了李文硕在森林里跟他说过的话,我们这一门没什么规矩,就是决不能让人给欺负了。 于是铁大出剑了。 这一剑如此突兀且决然,让赵四奴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实力不错,也是反应了过来,侧身躲过剑锋,反手一抓,铁大虽立刻收剑格挡,身上仍是出现了四道血痕。 李文硕眉头一挑。 铁大继续出剑,两人相互缠斗十余招,铁大虽然败像丛生,却始终屹立不倒,没有被击败。 李文硕心里轻叹一声,铁大练武还是太晚了,天赋又差,不过仅仅练了这三两年的剑法,就是能与赵四奴这样的老江湖打成这样,可见他平时是多么的努力。 李文硕手指轻扣桌面,轻声道:“浮云弄彩。” 打斗中已然败像丛生的铁大忽的一怔,反手一剑斩出,那赵四奴见对方忽然变招,也是毫不示弱。 李文硕看也不看,手指再扣桌面,说道:“云台三落。” 只见铁大侧身抽手,唰唰唰三剑刺出,直击赵四奴喉咙,心口,丹田三处要害,惊得赵四奴连忙后撤。 眼前这个分明出手还有些生涩的少年,在那桌前青年的两句话下,竟是仅仅两招就是把他逼入险境! 而且那分明仅是极其寻常的剑招,却是在出手之时,极为完美的抓住了他出招时的空挡,如果不是这铁大出手不够及时,自己怕是已经中招了。 这黑衣剑客究竟是什么人? 赵四奴混迹江湖多年,还未曾见过这种景象,他向来只相信一剑一剑斩出来的血一样的招数,从来不相信这种书中的故事会在现实中发生。 可,今天他却不得不信。 李文硕十分满意,剑招或许寻常,但都是李文硕手把手教给铁大的,而且对方练得极为熟稔,听到名字,立刻就能使出,看来这些年也没少练。 李文硕三扣桌面,轻声说道:“横断秋水。” 铁大抽剑抵挡,胳膊上再多一道血痕,却是咬着牙一剑横斩而出,强忍着赵四奴的手指在自己的胳膊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一剑掠过赵四奴的喉咙。 在那一群家丁惊恐的注视下,赵四奴捂着喉咙,支吾着一头倒在血泊里。 见到这一幕,那些家丁虽然凶狠,却也生不起半分战意,转头就向着后面府里冲了过去,嘴中惊恐的喊叫着。 “杀人了!” “赵管事被铁大一剑给杀了!” …… 铁大看着地上的尸体,脸上的酒意尚未散尽,却也清醒了不少,眼睛中跳跃着兴奋地光,握着剑柄的手更紧了一些。 他清楚,这赵四奴的实力是在自己之上的,可是,他还是死在了自己手里。 他转过头,看李文硕还在吃饭,轻声问道:“师父,我们现在就在这里等着?” 李文硕听了这话,放下筷子,起身说道:“现在再教你一件事情,闯荡江湖,无论你实力有多高都不要自负的把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只有掌握主动,才有着说话的权力。” 铁大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尝试着问道:“那……师父,我们现在是?” 李文硕一步迈出,说道:“我们去见识一下赵家堡的景色,在这等着,对面儿一波波的来人,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赵月,你说是吧。” 铁大点了点头,可仍旧有些疑惑,问道:“师父,可是我们这么深入敌方老巢,岂不是更加被动了。” 李文硕一怔,这时步子还没迈出酒楼大门,便是停住,他的眉头紧皱,似乎在想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看来,你还是有一件事没有明白。” 看李文硕这个样子,铁大也是一怔,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没明白的事情还真不少,只是师父说的是哪一件呢?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李文硕咬着牙说道:“那就是,以后不要随随便便跟师父顶嘴。” 第455章 入堡 家丁们前脚刚走,李文硕就伸手一把推开了那朱红色的大门,连带着门后面那手臂粗细的门栓都在那股巨力前断做两截。 他黑衣负剑,闲庭信步走进赵家堡。 铁大一身衣衫划开了不知多少道口子,身上更是点点鲜血,手持铁剑,煞气凛然的跟在他的后面。 赵家的家丁护院儿什么的反应也是快,又或是早有准备,李文硕前脚刚进,几十人就是把他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不过却也没有急着动手,一是不知道李文硕他们的虚实,二是在等着主家的态度。 李文硕也不急,四下打量着这院子,还真是不小,四五十人堆在眼前,竟是只占了这院子的一角,丝毫不觉得拥挤。 呼吸之间,只觉得异香扑鼻,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牵藤引蔓,穿石绕墙,累垂可爱。 左面有一片葱郁的竹林,长势极好,一个个少说也有小儿手臂粗细,绿得新鲜而温柔,风萧萧的流过片片竹叶,发出飒飒的响声。 有一条小路延伸直入其中,放眼望去,隐约可见有假山藏匿。 李文硕点了点头,心道这才是真正的大富大贵之家,这一看去,明明就是些再普通不过的事物,可比自己那半吊子侯府又强上太多。 想到这里,李文硕略微沉默,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府上看看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九娘还好不好?小鱼儿怎么样了?李天一和管青枫两个小家伙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好好练剑? 正看着,眼前的四五十号家丁从中间分开一条路,只见一身华贵紫色蜀锦绣袍的公子哥皱着眉头走了过来,打量了一眼身前二人,冷声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闯我赵家堡,难道不怕死吗?” 来人正是赵家堡大公子赵刚。 李文硕笑了一声,他隐约记得以前见过这人,却是不记得名字,说道:“我不是什么人,我只是铁大的师父,来此看到自己这徒弟好不容易闯荡了一次江湖,却是受了不少罪,我这当师父的看不下去,自然是要出手帮衬帮衬。” 听的这话,赵刚冷笑一声,看向了一旁的铁大,铁大也是毫不示弱,提剑上前一步,瞪着眼睛就是迎了上来。 赵刚表面上生气,心底却是平静的很,当初和妹妹一起把这王怀义接到家中,现在想想,可真是有点儿引狼入室的感觉。 那王怀义在家里三住两住,竟是有着要成为自己妹夫的迹象,这没什么,可是赵刚知道,那绝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眼前这两人,铁大不足为虑,这黑衣剑客却极有可能是个显锋境界的好手,既然跟王怀义和七妹是对头,就算无法帮自己站住脚跟,恶心一下对方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赵刚说道:“呵呵,无论你是什么人,都不该跟我赵家堡作对,记住,这笔账我会跟你算的,不过铁大既然说跟我妹妹两情相悦,那么我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不会擅自处理,不如,就让我妹妹来处理如何?” 又提到了赵月,铁大心里一颤,明显有些犹豫,可是这时李文硕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不用在乎我,这个决定你来做。” 铁大抬起头,看着李文硕的眼睛,慢慢的也是由犹豫变得坚定起来,使劲的点了点头,便转身向前两步,说道:“好,赵月在哪,带我去见她。” 赵刚冷笑一声,说道:“你在想什么,我赵家堡可不是那种你能随意走动的地方,你就在这等着吧,我妹妹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铁大眉头微皱,手中铁剑紧握,最终却没有说话。 李文硕则是负着手,左走三步右走三步的四处看看,指指点点,一会儿惊叹于廊边飞鸟羽毛艳丽,一会儿感叹这竹子坚韧挺拔,看得赵刚直皱眉头。 这有恃无恐像在游山玩水的样子,可丝毫不像一个处在如今这种处境的人该有的样子,难不成真是个傻子? 赵刚不是一个喜欢低估别人的人,可是李文硕的样子终究太年轻了,估摸着才二十来岁,在他看来,撑死了也就是一个显锋境界,可他为什么会这么淡定呢? 正想着,这边已经又围上了几伙人,倒不是他那七妹,不过也是同一个院里的其他兄弟姐妹,得,这些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可是赵刚心里却是一喜,无论这件事情赵月怎么处理,王怀义怎么算计,今儿个这个脸是丢定了,即便杀了对方,也是损了赵家堡的颜面。 可自己这些妹妹为什么讨论的话题这么不靠谱,什么叫这黑衣剑客看起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看着就让人好激动? 拜托,妹妹,那可是来砸场子的啊。 越听赵刚脸就越黑,看着李文硕的脸,忽的一怔,觉得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也是,当时他跟李文硕见面时,李文硕刚与李绝仙大战一场,狼狈的不像样子,甚至还被当作了山里的流民,和现在差别太大,时间又过去这么久,哪里认得出来。 况且,他们当时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那位撑伞人的身上,不过,相信如果来的是老黄,他们就更认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阵骚乱,眨眼间的功夫,又是十几人赶了过来,不过看着来人,赵刚却是微微一怔。 赵月和王怀义都来了,这不重要,本来就是意料之中,可是他老爹,赵天龙也来了。 隐隐约约,赵刚从自己这位妹妹眼中看出了些许戏谑,也是知道,今天这件事,既然都把赵天龙喊出来了,那么自己再针对自己这位七妹和准妹夫,就有些不太好了。 他上前行礼,说道:“爹,您怎么来了?” 赵天龙一身青色常服,打扮十分朴素,面色冷峻,不怒自威,瞥了一眼自己这大儿子,说道:“你七妹说最近有个小流氓最近老是纠缠她,没想到都找到府里来了,就上我那哭诉,让我给他做主。” 虽然在场的人,包括赵天龙自己都知道,赵月绝不是什么这般软弱的小丫头,这番举动必然都是装出来的,但既然赵天龙自己都说了,他们还能怎么办? 可是赵天龙说这话的时候毫无掩饰。 铁大听得清清楚楚,纠缠她的小流氓,是说自己吗?呵呵,原来真的是被耍了啊,也对,反正也只是刚认识几天,和她也不是很熟,怎么可能就对自己一见倾心了呢?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小人物,不懂书画,不懂诗词,甚至连剑都用不好。 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疼呢? 铁大始终低着头,没有去看那位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儿,即便现在对方就站在自己身前几尺远。 可是李文硕却是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赵月,对方一身艳丽红衣,生的极美,英气勃发,一条软鞭缠在腰间。 可那双妖艳的美眸此时正戏谑的看着一旁低头而立的铁大,柔媚薄唇中正说道:“爹,就是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然打女儿的主意,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铁大的头更低,指节攥的发白,长剑隐隐有些颤抖,左手指间有鲜血渗出,砸在地上,指甲已然嵌入了肉中。 赵天龙没有看铁大,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无奈的说道:“这些小事,你没事就行,既然他冒犯了你,就让怀义出手替你教训一下他。” 听的这话,依旧一身书生打扮,长相极为俊美,手持折扇的王怀义也是上前一步,恭声称是,然后就是转过了身,一脸冷意的看着眼前的铁大。 他轻声说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自己砍断自己的右手,我放你离去,二是拿起剑跟我打一架,然后我再杀了你。” 这话说的没什么毛病,他的境界已经接近显锋圆满,在这羁縻山方圆百里一带,都是数得上名号的高手,而铁大只是初境,与他交手,估计一个照面就要倒下。 可铁大此时则是猛地抬起了头,直盯着眼前冷眼看着他的王怀义,提腰抬肘,呼喝一声,一剑就是向着王怀义的喉咙刺去! 铁大绝不是个懦夫,也从来不是一个理智的人,他从来不会屈服,或者说,他真的有点傻,有的时候,即便敌人比他强大千百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提剑上前。 第456章 青竹作剑 这一剑毫不掩饰,直取对方咽喉,且距离正好,当铁大长臂用尽的时候,剑尖必然洞穿王怀义的喉咙。 这一剑铁大必然练习了千百遍,否则的话,必然不会这么快,这么准确。 实际上,这也是李文硕教给他的第一剑,他从三年前便开始练,日日夜夜,从未停歇,虽然始终未有所悟,但这一刺着实非同小可。 这一刺逼得王怀义眉头微皱,侧身让出一步,这一剑没有刺空,却也只是削去了他垂下的一缕发丝,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铁大一剑出手未果,也不在意,他本就不指望一剑可以战胜对手,况且他已经隐约感受到了对方的境界。 那根本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战胜的。 但他仍旧在咬着牙出剑,一剑被躲,另一剑紧随而至,呼啸破风而去,各种剑招纷至用出,看起来也是气势汹汹。 但是对面那王怀义却是仅仅在方寸之地闪身躲避,便是轻巧的避过了每一剑,而且明明是铁大出手进攻,王怀义脚下却是始终向前逼近,铁大反而是被逼的不断后退。 一旁的一众人等也是把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了两人之间,脸上隐隐带着笑意和兴奋,即便是赵天龙也是微笑着点头,显然是对自己这位女婿的修为颇为满意。 李文硕这时也在看着铁大的剑,这剑很稳,和宋七的剑很相似,每一剑必然经过千锤百炼,只不过,铁大的天赋比之宋七却是远远不如。 王怀义此时还未出手,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王怀义一旦出手,铁大就会失败。 但是李文硕没有出手,因为铁大是一名剑客,而且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李文硕觉得自己应该尊重一名剑客的选择。 但他同样也觉得,自己不能看着自己的徒弟受欺负。 忽然间,铁大变招,不退反进,一记铁肩靠向着王怀义的胸前撞过去,正赶上王怀义一步上前的绝好时机。 与此同时,他右手抬剑,反手将剑柄砸向王怀义的脑袋,声势惊人,招式突变,即便是显锋境界,若是被这一下砸实,相信也要脑袋开花。 可是王怀义却并不慌张,除了第一剑,这铁大出手实在是太过普通,就一寻常的初境武人,根本不能跟他相提并论。 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威,方才既然已经在赵天龙面前展示了自己的修为,那么剩下的,就是干净利落的杀死对方,来展示自己的决断力。 于是他出手了,左手在身前随手一拨,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仅一瞬间,铁大前冲的势头便是被打断,身子向着一旁栽去。 王怀义此刻仍笔直的站着,铁大在他的身侧,身子已经弯下,马上就要一头栽倒在地,摔个狗吃屎。 王怀义知道自己那一拨的力量,虽然看着随意,但根本不是对方可以抵挡的,这一下,这个傻乎乎的剑客必然要倒下。 但王怀义要做的并不是这么简单,他要在他倒下之前杀了他,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他举起手中铁扇,轻轻抬手,然后猛地下压,铁扇化作一道黑影直坠而下,径直的砸向铁大后脑! 院中女眷已经发出了阵阵惊呼,她们也不是完全不懂武功,虽然并不高明,但也知道王怀义那柄铁扇上蕴含的力量,就算是块儿石头,也要被砸得粉碎。 可是就在这时,已经几乎倒地的铁大在半空中忽然转身挥剑,一剑斩向王怀义手腕儿,事发突然,王怀义也是一惊。 他也跟着连忙变招,铁扇收回,铁剑斩空,紧接着王怀义就是一脚踢在铁大腰间,一瞬间就是把铁大踢飞了一丈远,趴在那里,竟是已经昏了过去。 王怀义神色阴沉的厉害,他竟然被阴了,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简直不可原谅,他今天一定要杀了这个小子。 而其余人等看着昏倒在地的铁大,此时也是神情复杂古怪,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可以躲过王怀义这一招。 不过随后,他们就把戏谑的目光投向了王怀义。 他们想看看,这位玉面书生,究竟打算怎么办。 王怀义死盯着倒在地上的铁大,即便已经昏倒,对方的手指依旧死死的抓着长剑,看着就像假装昏倒,随时准备暴起反击一样。 但是王怀义只是冷笑,雄浑的真气在他体内飞速流转,他的武功远在大公子赵刚之上,一只脚已经踏入了玄彻境界,将来进军宗师境界,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他已然认真起来,铁扇之上劲气涌动,这一招如果出手,铁大必死无疑,根本不可能挡住,况且少年此刻是真的昏了过去。 然后他的眼前多了一双脚,那脚上蹬着云底白边的靴子,挡在了铁大的身前。 然后他逐渐抬起头,看清了这个挡在身前的黑衣剑客,对方此时也正看着他,眼中的冷漠意味毫不掩饰。 王怀义手中劲气未松,他有些看不透这黑衣剑客的虚实,不敢大意,冷声说道:“阁下是谁?难不成和这今日来此放肆的铁大有什么关系?”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这黑衣剑客身上,他看着就是器宇不凡,和铁大完全不同,但是他们也知道,外貌不等同于实力。 他即便再天才,终究太过年轻。 可是他们仍旧盯着他,想要知道年轻人会作出什么反应。 李文硕轻轻呼吸一口气,看着那张生的极好看的玉面书生和那一脸冷笑,却依旧极美的赵家七姑娘,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眼前的这群家伙真的很令他感到厌恶。 他笑着说道:“我是谁很重要吗?你要杀的又不是我,而是铁大,话说你这么就要杀他,你可知道他的师父是谁吗?” 赵天龙已经皱起了眉头。 可王怀义仍是冷笑一声,说道:“他的师父是谁我可不想知道,只不过,我要杀的是不是你可就说不定了。” 正说着,他手中铁扇劲气又是长了三尺,青色的气罡喷薄欲出,见到这一幕,院子里众人又是发出了阵阵惊呼。 可是他对面的黑衣剑客却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李文硕忽然不想跟眼前这王怀义说话,他蹲在地上,蹲在铁大身边,伸出手指在铁大身上连点几下,把精纯的内力输送到铁大体内,替他舒活体内淤血,打通奇经八脉,任督二脉。 铁大此时眉头微皱,也是醒转过来,看着蹲在眼前的李文硕,忽的一怔,这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低着头说道:“师父,我又给你丢脸了。” 李文硕看着铁大低着头的样子,忽的笑道:“徒弟啊,虽然你现在没啥出息,干什么都干不好,但是师父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一天你会有大出息。” 听的这话,一旁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王怀义轻蔑的说道:“我还以为你说他的师父是谁呢?原来就是你,放心,待会儿我就送你们俩去下边团聚。” 可是李文硕根本就没有理会她,只是带着微笑,低着头看着自己这位笨徒弟。 铁大抬起头,看着李文硕脸上的笑意,忽然挣扎着起身,坚定的说道:“师父,你用不着安慰我,我知道,我就那三脚猫功夫,成不了什么大事,不过我会努力练剑的。” 听的这话,李文硕哈哈笑了两句,站起身,笑着说道:“铁大啊,别太小看自己了,说实话,师父有你这么一个徒弟,真的挺高兴的。” 李文硕转身看了一眼王怀义,一双眼睛如刀般四下扫过所有人,冷笑说道:“他的师父是黎阳剑仙李文硕。” “那我李文硕的徒弟又是谁?” “他叫铁大。” “麻烦你们记清楚了。” 世间多少少年江湖郎,曾经梦想仗剑走江湖,但奈何江湖哪是这么好混的,有多少少年折剑泪目。 但也有三两少年一剑开天。 李文硕冷哼一声,在赵家几十人惊恐的眼神中,硕大的院子里狂风大作,草木尽皆倒伏,唯有那数百根青竹拔地而起,犹如利剑般横于天空! 第457章 男子汉 天上青竹共有三百根,每根就是一道剑气,李文硕随手施为,剑气满园,一根青竹杀一玄彻境界小宗师绝不是什么问题。 赵天龙抬头看着头顶那百余根青竹,心底大为震动,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他外号叫做无不知,即便如今已然近乎于舍弃这个名头,他依然知道江湖上的很多事情,赵家堡的密室里依旧收藏着许多江湖不传之秘。 他没见过李文硕,却是见过他的画像,如今却是有些后悔,为什么先前只是觉得眼熟,却没有早点儿想起来这人的身份。 武榜上的剑仙,独自一人在边境杀敌数千,连破军境界高手都接连折在他手下的绝世高手,早已在黎阳江湖声名赫赫。 先前他还有些怀疑,毕竟传闻中那李文硕实在太过年轻,在他看来,即便是打娘胎里开始修炼,在这个年纪也达不到如今的层次。 可是如今亲眼看见,对方确确实实那般年轻,数百青竹作剑,横在头顶,宛如天谴降世。 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可是感受的越清楚,他就越加无力。 他对上了李文硕的眼睛,哀叹一声,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躬身行礼,说道:“草民羁縻山赵家堡堡主赵天龙,在此见过侯爷。” 他的头很低,李文硕看着他,却没有说话的意思,忽然间,一根青竹从空中坠落。 随着几声惊呼,一根青竹从玉面书生胸口贯入,将他钉在地上,周围石板尽碎,剑气直入地底不知多深。 王怀义就此身死,死的极其突兀随意,眼睛瞪得老大,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怎么就这么死了。 一旁的赵刚赵月兄妹看着突然暴起的黑衣剑客,皆是惊得张大了嘴巴,再也笑不出一声,所剩下的只有无边的恐惧。 他们想不通,为什么方才还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物,一瞬间就要变成了天底下数一数二,他们根本得罪不起的高手。 赵月忽然想了起来,她见过李文硕的,仔细一看,眼前这个俊俏公子和当年那个乞丐模样的人物还真有着三分相像。 忽然间,她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悔意,这李文硕可比那什么玉面书生王怀义强得多,如果没有这档子事,以她的美貌,稍微表露一下,她不信有什么男人可以抵挡住她的魅力。 不过如今,她需要先想办法活下去,而她也知道,现在自己能不能活,完全取决于李文硕这位其貌不扬的徒弟。 她心中对铁大忽然也升起了极大的怨气,心道你既然是李文硕的徒弟,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还会这么废物? 但是她脸上仍是带上了一抹笑,她仍旧相信自己的魅力,她认为,自己只要放下身段,任何男人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也确实有说这话的资格。 她忽然泪眼模糊的看向眼前的铁大,一副极为可怜且害羞的样子,颤颤巍巍的说道:“铁大,我害怕。” 李文硕没有理会,自己的事情终究还要自己处理,特别这件事情还涉及女人,在他看来,极为的麻烦。 铁大也没有理会,他只是低着头。 见到此景,赵月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喜悦,只要铁大不立即反对,她就很有机会,因为她坚信铁大是爱着她的。 男人对他的第一个女人,即便还没有得到,总是有着异乎寻常的感情。 这个时候,她相信铁大之所以低着头,脑海中绝对想的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一起逛街,一起吃糖葫芦,一起嬉笑打闹的样子。 那个时候真的很快乐。 想到这里,她像是忘记了心中方才的怨念一样,骤然觉得眼前这个笨笨的男人也挺不错的,毕竟,这世上很少有这般老实的男人。 她甚至已经开始想,若是铁大还像以前那样对她,她什么都可以依着他,毕竟他还是剑仙的弟子,不管未来武功如何,仅凭这个名头,他就可以在江湖中拥有不错的地位。 而那个时候的他,也正需要她这么一个女人,漂亮,精明,可以帮他打理一切。 她身上鲜红的衣裙随风飘舞,上身的劲装勾勒出高挺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依旧英姿飒爽,魅力无穷。 可是她忽然并不有十分把握,对自己的魅力不再那般自信,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令她很是恐惧。 因为她从未觉得铁大对她如此重要,甚至事关她的未来,自己的生死更是全然由对方一念掌握。 以前,无论铁大如何对她好,她都全然不放在心上。 一个人只有在很想得到的时候,才会害怕失去。 可悲的是,有时候,你越是想得到,往往却更加容易失去。 周围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的兄弟姐妹,她的父亲,甚至已经死去的王怀义,也躺在地上,瞪着眼睛看着她。 但是她全然不在乎,这个时候,她竟是做到了心里全然只有铁大一个人,那深情的眼神,连李文硕都看不出来那是装的。 她自己甚至都不清楚。 铁大忽然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一片清明。 四目相对,这一瞬间,赵月忽然觉得一阵热血上涌,就像流浪已久的游子骤然遇到亲人一样,别的什么都不再想,她只知道,她决不能再失去铁大。 可是铁大的眼睛里仍旧无比平静。 赵月忽然明白,只是装可怜已经没有用了,她需要认错,男人们总是那般大度,女人犯了错,只要老老实实的认错,一般都会取得原谅。 她忽然扑到了铁大的身前,把铁大的手握在手里,她的手又滑又软,还总是冰冰凉凉的,男人们一旦握住,就绝不会想去松开。 她又露出了那副楚楚可怜的后悔样子,举头看着铁大的眼睛,轻声说道:“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一次,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你想要如何,我都会依着你。” 赵天龙的脸色已然漆黑,这位曾经江湖上的英雄人物,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赵刚却是露出了一丝期待,他和父亲想的不同,只要拉上了剑仙这条大腿,不管关系是远是近,总归是别人不敢得罪的,他甚至可以借此把赵家堡在江湖中的声望再提高一层。 “以前我若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一定会加倍补偿你,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绝不会说半个字,带我走,好不好?” 铁大忽然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 赵月眼中忽然露出一抹恐惧的意味,颤着声说道:“你……你难道……难道不要我了?” 铁大的眼中依旧只剩下了平静,静静的瞧着身前这个比他矮了半头的漂亮女孩儿,像是第一次遇到她一样。 赵月忽然后退了两步,因为他看到了铁大此时的表情。 铁大的表情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恶心的事物。 铁大盯着她,思考良久,最终平静的说道:“我只奇怪一件事情。” 赵月道:“你奇怪什么?” 铁大冷着脸,一字字说道:“我只奇怪,我以前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女人的。” 铁大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因为爱情使人盲目。 赵月忽然跌坐在地。 铁大忽然转身,不再理会赵月,也不再理会身后虎视眈眈的赵家众人,只是忽然跪在地上,对着李文硕连磕三个响头。 李文硕没有扶起他,只是看着他。 “师父在上,徒儿不肖,此行又给您添了麻烦,只是江湖偌大,弟子还想再去闯上一闯,不能侍奉师父左右,实在该死。” 李文硕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叫我这一声师父,我自始至终,却没有教过你什么东西,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好。” 铁大忽然笑了,摇了摇头,看着李文硕的眼睛,说道:“不,师父,我知道的,其实,你已经把什么都教给我了。” 李文硕一怔,铁大此时却也起身,又向李文硕行了一礼,便是头也不回的向着门外走去,任谁也能看出他走的急切,有多么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女人和爱情,终究是一个男人不可缺少的东西。 但是女人,却不是真正男子汉的全部。 所以铁大走了,拿着那把十几两银子的铁剑,头也不回,不要美人不要地位也不要财富。 第458章 无不知 铁大走了,赵月坐在地上,瞳孔无神,脸色苍白,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 赵家其余人,没人关心赵月如何,皆是小心翼翼的看着李文硕,看他接下来如何打算,因为他们知道,剑仙在边疆杀人无数,绝不是什么心软仁慈的人。 李文硕同样也注意到了他们,虽然他现在心思仍放在自己这位徒弟身上,他方才给铁大疗伤时,打通了铁大的经脉,又强行用天地元气帮他洗精伐髓,虽然不至于让他功力瞬间达到什么层次。 但是也稍微改变了他的天赋,只要按部就班的修行,显锋境界总归不是什么问题,日后也未必没有机会触及更高的层次。 他又看了一眼赵家的这些后辈,最后才抬起头看向已经人至中年的赵天龙,对方也同样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的恐惧。 李文硕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他微微一动念,笼罩院子的剑意撤去,头顶悬浮着的三百根青竹呼啦一声齐齐落在地上,四处弹跃着。 他的嘴角又恢复了那抹什么都不在乎的笑意,他向来是这个样子,只有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展现真实的自己,其他时候,他总是生人勿近的。 他笑着说道:“好了,赵堡主,既然铁大的事情已经解决,那么今天我们就来谈谈我自己的事情。” 赵天龙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自嘲的意味,冷声说道:“侯爷还有什么事情。” 他什么态度,李文硕完全不在意,他只要对方说真话,依然笑意不减的说道:“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无不知前辈。” 此时院中已经狼狈不堪,三百根青竹尚还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甚至还有着王怀义的尸体。 赵家大院儿,此刻像是被飓风洗劫了一般。 赵家人虽然愤懑,却是同时松了一口气,既然有事要问,那么总归是没有什么大事了吧。 赵天龙忽然笑了一声,侧身让出一条路,做出个请的手势,说道:“侯爷请,有什么话屋里说。” 他转过身,在前面带路,身板儿依旧挺得笔直,可是背影却是有些落寞,如英雄晚年即将落幕的苍凉。 李文硕忽觉有些过意不去,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快步跟了上去。 赵家堡很大,这宽敞且极为不凡的大院儿只是冰山一角,穿过一片狼藉之地,入眼的又是极尽繁华的富家府邸模样。 期间赵刚想上来跟他搭话,毕竟死的人是王怀义,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虽然在他们家住了很长时间,但是终究只是一个外人。 相比于此,他更加在乎与李文硕相交能给他带来的利益。 虽然刚刚才交恶,但他总认为,这件事情毕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可是他还只是上前一步,没有说话,就被父亲斥退了。 看着赵天龙黑着的脸,他也是讪讪的退下,毕竟在赵家,赵天龙就是天,他很清楚,在他没有成长起来之前,赵天龙就是赵家的脊梁骨。 而且赵家几十号人,还真没有谁能摸清赵天龙的想法,他更多的时候像是一个过分溺爱儿女的富家翁,但也有时候像一个真正的江湖侠客。 看着前面带路,斥退了所有人的赵天龙,李文硕忽然很同情他,他的心里一定很累,好不容易撑起了一个家族,但是到老来,不说子女和睦,儿孙满堂,反而自己这些后辈为了自己打下的基业整日里勾心斗角。 赵天龙走到主厅,挪动了墙上的一个挂件,一旁的墙壁上就传来机括响动的声音,墙壁开始旋转,露出一个石洞。 赵天龙率先走了进去,李文硕也没有迟疑,立即跟上。 石洞里并非一片漆黑,只是光线有些暗,墙壁上镶着一粒粒细小的夜明珠,和在雷霆山庄见到的那个石洞的黑暗潮湿相比,倒是要干燥的多。 石洞倒是并不复杂,只有一条直路,不过很深,向里面走了起码有二十丈,光滑的石壁上终于起了变化,两旁出现了木质的书架。 书架上自然满是书籍,甚至还有一些锁起来的巷子,上面分门别类的打着条,有什么昆仑秘史,华山秘史之类的。 李文硕甚至还看到了逍遥子剑法研究和峨眉剑法破绽之类的东西,他的神色有些古怪,心想虽然不知道你这东西有没有用,但是只要让外界知道,你怕不是得被这些名门大派给灭门啊。 这无不知简直就是自己作死,难怪赵天龙宁愿去当一个闲散不问世事的富家翁,也不愿意顶着无不知的名头闯荡江湖。 他这般想着,前面的赵天龙忽然停下,转身说道:“无不知脑子里的东西全在这儿了,不知侯爷想问些什么?” 李文硕忽然向赵天龙行了一礼,说道:“前辈,前面虽有得罪,不过此次所问之事事关重大,还望前辈不计前嫌,全力相助。” 赵天龙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有什么事情侯爷就直说,江湖上已经没有了无不知这号人,只剩下这些死后要带进棺材里的秘密,如果能帮上侯爷什么忙,那真是无比荣幸。” 李文硕一怔,说道:“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我想知道一些和学宫有关的事情。” 李文硕眯了眯眼,注意到,在说出学宫两个字的时候,赵天龙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不一样的神采。 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盏灯,忽然亮起了火,却只闪烁了一瞬间,便是光明寂灭,眼前这个高大壮硕的男子又变成了那个普通的老人。 赵天龙转身挪动步子,伸手在墙壁上摩挲着,忽然一按,机括声再次响动,墙壁上突出来一个石盒。 石盒中还有一铁盒,铁盒上有一精巧机关锁,赵天龙从怀中摸出钥匙将其打开,里面是一个防水的油布包裹。 包裹打开,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赵天龙将其递给李文硕,说道:“学宫这个组织太过神秘,即便是我也知之甚少,这些东西,还都是历代祖先传下来的,不过侯爷若是真的要与学宫为敌,一定要小心,历史上很多重大事情的发生,其中都有学宫的影子。” 李文硕接过册子,瞥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学宫研究通录几个字,也不急着看,反而是抬起头说道:“前辈怎知我要与学宫为敌?” 赵天龙呵呵一笑,说道:“我只知道侯爷这样的人,绝对不是去找学宫做朋友的。” 李文硕也跟着笑了一声,说道:“多谢。” 赵天龙点了点头,说道:“侯爷慢慢看,我去一旁等着。” 册子很薄,李文硕看得很快,眼睛微眯,眉头渐渐挑了起来,很多以前疑惑的事情都迎刃而解。 他没有逗留,很快就是离开了羁縻山,离开了赵家堡,毕竟赵天龙现在只是赵天龙,已经不再是无不知了,他所知道的事情只是这些书上写的东西,甚至还不如。 可是既然是记载在书上的,那么就是已经过去了的。 他还需要打听一些事情,向别的人,例如那些卖消息的神秘江湖人,他们或许没有赵天龙知道那么多秘密,但对于江湖上一些近期发生的事情,却是知晓的清楚。 他想知道,在他身在边疆的时候,中原江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应该说,必然发生了一些事情,因为只要学宫有什么动作,他认识的一些人,知道的一些人,绝不是那种坐视不管的性格。 第459章 一本书一片金叶子 当李文硕再次从天上下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太阳正好,不晒不冷,此刻倒是来了宛州的一个小城,离李家庄子也只有三百多里的距离。 他悄无声息的在街上走着,气息隐蔽,寻常人即便是看到他也不会注意到他,更别提有人可以在他那强大的识念下跟踪监视他而不被他发现。 暮色昏暗,行人匆匆。 宛州富庶,以白楠城为最,城很小,其中只有三条主街,商铺林立,十分繁华,出名的酒楼和青楼已经提前挂起了灯笼。 西街那里有家书店。 虽然哪里都少不了读书人,但是很少有人会把书铺开在这种烟瘴之地,寻常商贾只赚钱,不买书,而那些买书的读书人又不屑于来这种地方买书。 而那些碰巧因为买书进来的人,买过一次,也绝不会买第二次。 所以这家书店即便地处闹市,仍旧萧条的厉害,或者可以说清净。 李文硕来到书店前面,没有留意牌匾上写着什么字,只是大致瞅了瞅书店的布置格局,就知道,这里应该是太玄楼的一个分楼。 他在醉仙阁住过一段日子,也去过其他太玄楼的分部,他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简洁,空旷,飘荡着一股清新的香味儿,却又无处不透露着杀手的气息。 太玄楼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它不光是天底下最大的杀手组织,也同样是江湖上最灵通的消息贩子。 没有人知道太玄楼的东家是谁,即便是他跟着老黄和上官羽的那段日子,也没听他们提起过这一点。 但依照这两百多年,太玄楼的行事来看,这些刺客应该约莫都是中立的,或者说,这些让天下胆寒的刺客只是附庸,太玄楼真正需要的,还是这遍布江湖的情报网。 李文硕大步踏进书店,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这座书店不仅简洁,倒还真是普通的厉害,而且,真的谈不上安全二字。 不过太玄楼再如何神秘,终究要做生意,否则的话,那繁杂磅礴的情报和跃跃欲试的刺客留着也只是浪费资源。 要做生意,自然需要与外界交流的渠道。 如此看来,这座少有人来的书店确实是个好地方,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来偷听,即便有其他客人,老板也会带着有需要的人去后面的隐阁里去买需要的书籍。 那是沾满鲜血的杀人的书。 不过拿人钱财,与人办事,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 坐店的中年男子察觉到了异样,看着这位今天来的第一位客人,问道:“客官想买什么书?” 李文硕说道:“先看看,有喜欢的就买。” 中年男子呵呵笑了一声,冷着脸说道:“不买就走,这里的书不让看。” 李文硕却是没听见一样,一双眼睛接着在楼中扫视着,他跟着世无双练习先天一气地时候,从他那里知晓了一些古籍刊物的学问,此时看这明显只是用作装饰书店用的书籍,竟是有好几本绝版的古书,甚至还有珍贵的唐版。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背剑的年轻人,总觉得有些熟悉,可是一时间又认不出来。 这时李文硕捞起一本先唐风译本的《气由杂看》,笑着说道:“别急嘛,你看,这本书多少银子?”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说道:“那可不一定了,便宜了卖你五十两,贵了就算卖你三千两也不是什么问题。” 中年男子说的是一条命的价格,而不是书的价格。 李文硕笑了一声,丢过去一片金叶子,说道:“那就要这本,帮我包起来,可别弄伤了。” 中年男子一怔,这年头黎阳商贾之间,别说金子,就是用银子的都很少,寻常大宗交易都是用牛车拉大车大车的铜钱结账。 可是铜钱这东西,只要有铜,刻一个板子,谁都能铸,哪有真金白银来的实在,那个东西永远不会贬值。 一本书不过几张纸一点墨水,在中年男子看来,怎么也比不上这一片少说也有三两重的金叶子值钱。 虽然有些疑惑,但他还是接过了金叶子,拿起黄油纸老老实实的包书,刺杀的活毕竟还是少,他们也是要吃饭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一片金叶子买一本书,你是不是傻?” 听的这话,李文硕忽然有些生气,你才傻呢,你全家都是傻子,一群没文化的大老粗,做杀手都嫌掉价,难怪在这里看店。 他心中这般气不过的想着,却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懂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把书递给李文硕,接着说道:“你再看看,有相中的书就买,我倒是挺乐意卖给你的,价格一样,一本书一片金叶子。” 李文硕就呵呵了,说道:“不买了,再买怕你亏死。” 看着李文硕戏谑的眼神,中年男子忽然一怔,心里升起一股极为不好的感觉。 这个时候,李文硕轻声说道:“鸟在水中飞。” 中年男子又是一怔,身子渐渐挺直,眼睛微眯,试探着答道:“鱼在云中游?” 李文硕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了。” 中年男子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是有事的客人,可是随即他又变得慎重起来。 太玄楼有许多暗语,有那种寻常划拳行酒令的低级暗语,也有像这样,由太玄楼顶层的高级刺客制定的暗语,后面这一种,知道的人可不多。 “杀人还是问问题。” 李文硕说道:“问问题。” 中年男子说道:“请讲。” 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道:“我想知道中原最近三个月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这事情可多了,要说的话,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着重说和武榜前十之人有关的消息。” 听的这话,中年男子一怔,笑着说道:“这事情虽大,不过知道的人可不少,消息值不了一片金叶子,不过你既然问了,那我就给你说道说道,但是只有在中原的高手。” 李文硕勾唇深意一笑,说道:“洗耳恭听。”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说道:“近三个月来,武榜第十的剑仙李文硕倒是一直没什么消息,相传一直在草原厮杀,甚至还与三名破军境界的高手大战了一番,不过据不准确消息,李文硕应该已经回到中原,具体在什么位置不知。” “武榜第九的百里朝华,三月前驾马离开桃花庄,途径湖熟,树达,久利三城,后来就失去了行踪,不过有消息称,他去了中州一带。” “第七的宋明哲,前些日子在长安城外的官道上与一鹤发童颜的男子一战,少了一条左臂,至于那男子,自称是东方杰,我们查了一下江湖中的高手,很不巧的是,本应已经死去多年的上一代昆仑掌门恰巧也叫这个名字,若不是武当张远之出手相助,宋明哲估计连性命都保不住,可是此事结束,宋明哲没有回夜华城,张远之和那自称东方杰之人也是下落不明,至于其他人,我们也没什么消息。” 李文硕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不是这家书店的老板吧。” 中年男子眼睛微眯,上下眼皮的狭缝中隐隐有杀气涌动,冷声说道:“阁下问这个干什么?” 与此同时,他的手臂已经缩到了袖子里,不知是握住了什么东西。 李文硕笑了两声,说道:“别紧张,我就是说说,太玄楼的高手自然只会是杀人的刀,只不过既然现在在这开书店,怎么也要派个懂书的人来吧。”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说完这话,李文硕转身要走,却只听得背后中年男子冷声说道:“等等。” 李文硕呵呵笑了一声,说道:“老板还有什么事?” 中年男子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这个年轻剑客,就是有些心神不宁,说道:“你手上那本书,究竟值多少银子。” 李文硕听的这话,迈步向着门外热闹的大街上走去,边走边说道:“先唐风译本的《气由杂看》,少说也是值个三五千两银子,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还真是多谢老板了。” 听的这话,中年男子一怔,脸色一下子阴沉的似乎可以挤出水来,这回答了老半天问题,自己好像还亏了。 转头看着那一大堆书,他陷入沉思,想着试不试要向上面申请调一个懂行的书生过来。 第460章 夜话 只此一行,李文硕知道了很多事情,现在有两个可以去的地方,一是长安城,那个看似平静的是非之地,二是灵秀山,那个一切事情的终端。 或者说,这两个地方,他最终都无可避免的要走上一趟。 但是这两个地方,他哪个都没有去,御剑而起,反身去往了另一个地方。 入夜,月色在阴云的遮盖下忽明忽暗。 李文硕走在田垄之间,两边绿色的稻田里时不时的传来鲤鱼翻腾水花的声音,仔细听去,耳边还有虫儿鸟儿低吟浅唱。 温柔的小南风,带着雨丝的清凉,泥土的馨香铺面而来,于是,满身的困乏一扫而光。 前面两三里的地方,就是李家庄子。 李文硕走在夜色中,风中,与天地融为一体,即便是有修行者以识念扫过,也不可能发现他的存在。 但是他依旧有些紧张,就像是一个偷拿家里钱花的孩子不敢去见自己的父母一样,各种情绪交集在一起,纠结复杂宛若一团乱麻。 他心里苦笑一声,想着所谓近乡情更怯,说的就是自己了吧。 他之前是多么的想念罗九衣,现在就是多么的不敢见到她,但是他的步子却还是始终不停的向前走着。 整齐的房舍出现在眼前,他一步迈在那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轻呼了一口气,心里松快了不少。 唯有眼前的这青石板小路,他走上去,站在上面,才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世间各种好,不及此地一毫,不抵佳人一笑。 可是他这放松还没来得及持续一瞬,身子就是立刻绷紧,眉头微皱,五指虚握作握剑状。 有凌厉的杀气如狂风般扫过街道。 这杀气超然而纯净,又带着一股对尘世间的厌恶,即便是李文硕,在面对这杀气时也是阵阵心惊,下意识的就要拔剑。 下一刻,飘然白衣突兀的出现在街道上,隔着十几丈的距离和李文硕相望,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看清那熟悉的脸颊,李文硕再次长舒了一口气,白衣女子是罗九衣,多日不见,她的实力竟似已经恢复了。 李文硕很高兴,虽然他看着罗九衣两条黛眉微微一蹙,立刻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但他还是很高兴。 “我回来了。” 李文硕直视着罗九衣的眼睛,两人站在这寂静无声的街道上,轻轻说出了这句话,心里如释重负。 直到见到罗九衣,他才发现,自己心上悬着的一块儿石头终于落下,才明白,在这个世上,他无论做什么事情,终究是要回来见她的。 “你还知道回来?” 李文硕发现罗九衣很生气,比想象中的还要生气,说完这句话,就是直接动手,见面就是劈空一掌。 手掌上带着夺目的金光,连带着衣袖上都带着些许铿锵的金铁意味,锋刃的感觉直刺脸颊。 李文硕十分确定,即便是玄彻圆满的高手,也无法躲开这一掌,受住的话几乎必死无疑。 罗九衣的实力当真恢复了,要知道,她之所以受伤,是因为和李绝仙一战,双方拼了个两败俱伤。 李文硕不敢大意,却又不敢躲,要是这一掌的掌力卸在地上,怕是这条路就毁了。 他伸出手,尝试以四两拨千斤的柔劲去接,可是又不是如何自信,因为罗九衣这一掌实在太强,而他着实不是很擅长拳脚功夫。 他的一身武功全在剑上。 但好在他接住了。 或者说,他握住了罗九衣柔若无骨的手,然后对方就扑到了自己怀里,两人很是自然而然的拥抱,就像过去一样。 街道依旧静谧,只有两旁的虫儿鸟儿在叫,声音欢快,似在迎接温柔的小南风。 罗九衣闭着眼睛,把脑袋贴在李文硕的胸口,轻声说道:“你怎么才回来,李渔都会叫妈妈了,可是无论我怎么教,她都不会叫爹。” 听的这话,李文硕忽然眼睛一酸,紧紧的把罗九衣搂进怀里,轻声说道:“放心吧,我现在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罗九衣轻轻的哼了一声,说道:“回来是回来了,但你肯定又要走了。” 李文硕一怔,苦笑一声,却无力反驳,只得把怀中女子搂的更紧了些。 月亮已经游到院子上面的天空中,它急匆匆地往一边奔跑,它下面的浮云却往另一边奔跑,浮云已经走得远了,月亮却仍然挂在庄子的上空。 月色下,年轻的一男一女紧紧相拥,忘情的吻着。 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 干柴烈火一点即燃,那里是清风春雨浇的灭的,两人吻着吻着,就回到了侯府,到了他们的小屋,到了那张鸳鸯织锦的大床上。 许久之后,锦被下两个脱得精光的身子紧紧相拥,罗九衣一头秀发枕在李文硕的臂弯儿上,皱着眉头说道:“你压到我头发了。” 李文硕连忙抬了下手,尴尬的说道:“怎么样,这些日子我不在家,家里有没有出什么事?”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因为李渔就在一旁的小床上甜蜜的睡着,两人方才几乎已经累得睡着,可是小家伙硬生生的闹醒了两次,两人也就睡意全无,只得抱在一起开始聊天。 罗九衣说道:“还真有事情,你走之后不久,庄子上来了一个人,带着黑色的铁面和斗笠,打扮很怪,一身杀气很重,幸好我实力刚好恢复,他只是在庄子外站了一会儿没有出手,就转身离去了。” 听的这话,李文硕眉头一挑,他先前只是随便问问,罗九衣在家里坐镇,老爷子也是玄彻境界的修为,庄子里哪会出什么事情。 可是还偏偏就有不入眼的人找上门来。 而且听得罗九衣的话,李文硕就想到了一个人,他曾经见过的一个人,他叫屠夫,太玄楼如今排行第二,把曹先生都生生挤下去了的刺客。 只不过他还是十分疑惑。 罗九衣瞧见李文硕皱着的眉头,说道:“你怎么了?那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李文硕说道:“不清楚,不过他既然表露了敌意,而你也恢复了实力,怎么不杀了他。” 罗九衣十分平静的说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李文硕现在确实是怔住了,罗九衣现在的修为,即便是他自己也不敢言说必胜,而罗九衣竟然自己承认不是那人的对手。 罗九衣接着说道:“若不是在这,我绝对我杀了他。” 听了这话,李文硕忽的明白了,高手相争,必当全力以赴,稍有不慎就会死去,到了这个层次,出手间不说毁天灭地,也足以让山河改道。 而罗九衣在李家庄子,身后几百号庄户,还有府中的女儿,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束手束脚。 可是既然如此,那人必然也是个绝顶的高手,屠夫虽然也很强,但是玄彻巅峰的实力在恢复实力的罗九衣面前,甚至可能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但那人又是谁呢? 罗九衣又往李文硕怀里缩了缩,说道:“那人实力很强,而且杀气很重,是个很会杀人的人,若是你遇到,一定要小心。” 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道:“杀气再强,再会杀人,也未必比得了老黄,他才是真正会杀人的人,只是我刚才发现,老黄似乎不在庄子里,他去哪了?” 罗九衣说道:“三个月前,他收到一封信,就出门了,周冰筠怎么拦都拦不住,甚至过来找我,让我好好劝他。” 李文硕笑道:“让我猜,你一定没有劝。” 罗九衣点了点头,说道:“我才不会劝他,我知道,他出门,一定是去杀人了。” 李文硕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他就像一把饮血的刀,不杀人就会变钝,在庄子里的这段时间,老黄的出手已经变慢了。” 高手相争,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你慢上一瞬,或是快上一瞬,可能就是一个普通高手和顶尖杀手的区别。 但李文硕对老黄有信心,这种信心来的莫名其妙,就像当初老黄说,要去灰雪谷帮他把罗九衣抢回来一样。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那毕竟是他最好的兄弟。 罗九衣闭上眼睛,困意再次袭来,她几乎已经睡着,说道:“就算是杀手,也不能像他这样杀人,这样下去,即便是他,也可能会死的。” 听的这话,李文硕沉默了一瞬,听着耳边传来的轻微鼾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也可能不会。” “一定不会。” 第461章 揍他 夜晚总是十分短暂,只需一闭眼一睁眼的时间就会过去,李文硕发誓,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即便如此,第二天他依旧起的很早,天不亮的时候,他就已经就着凉水洗漱完毕,背着铁剑站在院中了。 可是有人比他起的更早。 那人自然不是罗九衣,自从再次见面,生了孩子之后,这位曾经的魔教教主就养成了懒床的习惯。 李文硕也不见她如何修行过,总之实力就是蹭蹭蹭的稳步上涨。 那是两个少年,一个叫管青枫,一个叫李天一。 此刻两人正在比武场中挥汗如雨。 李天一侧身躬腰,做出“猫形”,四根手指缓缓地掠过剑柄,猛地一紧,似乎随时都要出剑。他的对手除了管青枫,自然也不会是别人。 管青枫清楚李天一手中剑的威力,事实上,他跟李天一打过许多场,很少能占到什么便宜。为此,他时刻保持着极度的谨慎。 他缓慢地变换着位置,两尺七寸的铁剑收在鞘中不动,捏着剑柄的手却不断变化姿势,令人无法察觉他进攻的意图。 他留下的无数脚印中渐渐有庞大而有规则的圈子成型,这是蜀山剑法中风雨剑的乱风步法。 柴胡站在两人中间不远的位置,两个少年的比斗,即便看了那么多次,面对这仅是起手的动作,他仍旧紧张的无法说话,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似乎被这片平静中即将爆裂的不安压迫了。 鸟鸣声忽然打破了寂静。 府上养的的绿头黑羽鹦鹉儿落在了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唧唧地叫着,笨拙地扭头,瞪着一双乌黑滚圆的眼睛左顾右盼。 这种家养的鸟儿没有野禽敏锐,全然不怕人,更没有察觉到平静中极度的不安。 管青枫的眼神微有变化。 只是一瞬间,他极快地瞟了鹦鹉一眼,这鹦鹉是他姐姐管彤托人送给他的,他平日里照顾的很小心,此刻却是有些担心剑锋伤到鹦鹉。 下一刻,他心里一寒,立刻收回了视线。 可是一瞬间已经足够,铁剑割裂空气的鸣啸声扑面而来。 李天一在短短的一瞬间刺出唯一的一剑,没有后势也没有变化,只是一记直刺。 却是必杀的直刺! 简单直接,剑锋直指管青枫的喉咙。 剑光如电般激射长空,管青枫的“乱风步”却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下意识的带着他的身体不断后退,却仍能保持着稳定防守的姿态。 可他的剑还在鞘中,只拔到一半,手已经失去了拔剑的力量,想要出剑,却已经没有了进攻的余地。 鹦鹉惊飞而起,铁色的寒芒刺破了晨雾,带着初升照耀到地面上的第一缕阳光。 一片树叶被剑刃斩成了两半,管青枫不认输,李天一的剑锋便不后撤,依然在前进,直指着管青枫的喉咙。 管青枫的剑只拔出三分之一,说是极为巧妙,剑刃恰好反射了那一缕阳光,晃到了李天一的眼睛。 李天一的剑慢了一瞬,管青枫大喜,瞬时间拔剑出手。 他这时拔剑的速度也如疾电,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的武术并不弱,只是李天一学剑比他早,而且比剑时的那种直觉全然不像一个刚练剑一两年的少年,直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是此时对手被晃到了眼睛,虽说原因实属巧合,但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他手中铁剑斜斜飞刺,挑向对方的肩膀,这一招最大地利用了剑的长度,而且他手上留了余力,对方若是侧肩,他就立刻平挥,至少可以划中胸口。 他们两人的剑都未开锋,所以也不用担心伤到对手。 可是几乎必胜的挑刺却随着李天一猛地低头全然落空,管青枫一剑刺空,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平挥,空气中剑光一闪。 这一剑只斩中李天一的剑刃,空气中发出一声清脆的低鸣。 李天一旋身出剑,封住管青枫手中铁剑,这个时候管青枫也是急了,不管不顾的一脚就蹬向了李天一的胸口。 两柄铁剑一瞬间同时飞起,两人却是还不停手,赤手空拳的厮打在一起,在互相拉扯衣服,在地上打滚,一点儿都没有之前比剑时的凶悍气势。 铁剑砸在石墁地上叮叮当当的声音久久不绝,管家柴胡眼中透露着无奈,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了。 李文硕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边。 柴胡忽觉身边有人,立时一惊,抬头一看这才看清李文硕的样貌,心中大喜过望,想要低头行礼,却被李文硕挥手制止了。 他依旧在看着地上打架厮打的两个少年,他们眼神凶狠,咬牙切齿,像是有着不世的仇恨,可奇怪的是,他们又是可以为对方豁出命去的兄弟。 铁大今年十五岁,进境神速,练剑两年,竟是已经有着要破境入显锋的架势,而小他两岁的管青枫,资质虽然也不差,悟性却是少了几分。 但他看得出来,这两个徒弟,以后只要能在闯荡江湖的过程中活下去,迟早是要有大出息的。 李文硕伸出手,极为蛮横的将两人分开,见有人插手,两人也是火大,竟是停止了争斗,反手同时向着插手的那人出拳。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李文硕阴沉的脸色,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拔腿就要跑,可是那里逃得出李文硕的手心? 大早上的,李文硕喝着百枝煮的稀粥,吃着馒头小菜,极为舒坦的坐在柳树下的石桌前,和罗九衣一起吃饭。 “你说你,一回来就跟两个孩子置气,还小吗?亏庄子里的人都把你传的神了,说你是什么不世的剑仙,我看呀,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罗九衣一边小口小口的吃饭,一边说着,李文硕也不在意,吃着饭,说道:“我就算是村口卖茶叶蛋的,我也是他们师父,我说什么他们也得听着。” 李文硕对两个徒弟随便出手打人的行为很是恼火,武功这种东西,不是用来随便伤人的,否则的话,就是入了魔。 魔道中人游戏江湖,杀人救人皆随一心,听着潇洒无比,可是武功这种东西,如果没了什么约束,最终能伤到的,只会是自己。 而能约束自己武功的,只有自己的心,那颗能战胜自己,约束自己欲望的坚强的心。 如果没有的话,李文硕不介意废了他们的武功。 好在两人入世未深,思想什么的还可以纠正一下。 所以,此时李天一和管青枫两人就在一旁蹲马步,头顶一碗水,双臂上各三碗水,站在原地咬着牙,默默的较着劲儿。 不过两人心里也是高兴,这一段日子,虽没见到李文硕,却是时常听说李文硕的消息,那个高大的身影在他们心中,已经不仅是他们的师父,更是他们追赶的目标。 无边荒原,金戈铁马,铁剑柔情,仅是听起来就是何等的波澜壮阔,多么令少年热血沸腾,心向往之。 他们甚至想,要不要自己偷偷的跑到边疆去。 可是李文硕生来似乎就是要打击他们二人的,说他们那三脚猫功夫,走出李家庄子,不出两百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少年自然不服,于是蹲马步的时间又多了一个时辰。 于是就有了上面的对话。 罗九衣敲了敲桌子,示意下人收拾好东西下去,这才说道:“中原最近很不安生,我知道你必然不会久留,接下来你要去哪,干什么?” 李文硕思索了一瞬,说道:“先去趟灵秀山。” 罗九衣挑起描的妖艳的眉,说道:“为什么不是长安城?是怕刘烨也会成为你的敌人之一吗?” 听的这话,李文硕笑了一声,说道:“我只是想先去看看灵秀山那边到底如何了,老黄和百里朝华都没有消息,这让我很担心。” 罗九衣像是全然没听见似的,沉声说道:“若是刘烨真的参与其中,你会如何?那个时候,真的整个天下都是你的敌人了。” 李文硕沉思片刻,极为认真的说道:“那我可得好好揍他一顿,他是皇帝都免不了。” 第462章 树达城 其实李文硕想说的是,无论如何,只要你不是我的敌人,那么一切都好。 大不了拔剑就是了。 可是事情还是让他无比头疼,说道:“百里朝华和老黄绝不会正大光明的去送死的,我不相信他们死了,张远之前辈本就高深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有消息也是正常,我现在所想的就是学宫,他们究竟还余下多少力量,这是最令人担心的。” 罗九衣轻哼一声,说道:“你做事情什么时候这般畏首畏尾了,他们有多少力量,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要想走,谁还拦得住你不成?” 李文硕轻拍桌子,笑着说道:“老婆说的是,看来是我想的太多了。” 罗九衣点了点头,眼中闪跃着灵动的光,说道:“那么什么时候出发,我去收拾一下行礼。” 李文硕说道:“你也要去?” “那是当然,即便你不带我,我自己也会去的,小鱼儿就交给老爷子照看,他最喜欢小孩子了。” 此话一出,只听一阵粗犷笑声从一旁传来,说道:“想去哪里就放心去,小两口整天分开也不好,至于小鱼儿,就交给老夫照顾了。” 李文硕循声望去,无奈叹气,起身说道:“老头子,我看你整日里那么精神,一头白发都有了转黑的迹象,你说,学宫找寻千年不得的长生之法,是不是被你给找到了?” 来人正是欧冶魔。 这个时候的欧冶魔虽然整日食素,身上却也不再披着那层青色道袍,如果没有人说起,绝不会有人猜到他曾经是一名道士。 甚至他自己都想忘掉,就像他从未提过,二十几年前,那个总是缺钱的剑客把一个孩子托付给他照看这件事一样。 时间如白驹过隙,二十多年,眨眼即过,人生有几个二十年? 余生还有几次眨眼? 他心中叹息,表面上却依旧笑着说道:“我若找到长生之法,学宫之人要真是想要,就让他们一个人给我磕十个响头。” 听的这话,几人摇头轻笑,就连管青枫和李天一也是笑出声来,胳膊上的水都差点落到地上。 于是乎,他们屁股后面又多了一根燃着的香。 生活总是那般耐人寻味,不止有眼前的苟且,还有前路的坎坷,所以李天一和管青枫这师兄弟还是只能呆在侯府里练剑。 时间不等人,李文硕和罗九衣二人轻装简行,立刻就上了路,只不过仍不是去灵秀山也不是去长安城。 宛州再往南,那里有一座城叫树达。 之所以叫做这个名字,是因为城中央有一棵树,这并不稀奇,不过奇怪的是这树很大,很粗,树干最粗的地方需五十人合抱才能围起来。 它在这天地间绝对算得上高个儿,葱郁的树冠肆无忌惮的长开,足足覆盖了半座城,遮住了所有的阳光,惬意的牵动着春风。 树冠下面只有这一棵树。 这一棵树不知生长了几百几千年,比黎阳的历史还要有悠久许多,早在树达城还没有建城时,这棵树就在了这里。 所有外来的人,第一次来树达城,远远的望去,那葱郁的树冠就像是一大片乌云横压在空中,让人惊恐。 可是近了再看,一旦看清楚,所剩下的就只剩下震惊这一种情绪。 不过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树达城本地人来说,这座城实在没什么特别的,这树除了比寻常树大一些,也没什么好特别的,甚至连一颗果子都不愿意结。 城中近两年新起了一座客栈,和那些久立于城中的百年老字号相互竞争,本来应是个生意冷清的主。 可是偏生,在短短的时间内,这家客栈生意就是火了起来,且极为出名。 这家客栈的东家不知道是谁,只见着两个伙计一个厨娘,门前虽挂了一块牌匾,匾额上却是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 客栈有客房八间,皆在楼上,且有一间常年空着,并非人少,一旦其余七个房间住满,即便剩下的人出再多的银子也没法在那一间屋子里住上一晚。 楼下有八张方桌,三十二张椅子,皆是上好的黄杨木家具。 仅是这些桌椅,就价值万两雪花银。 此时客栈中七间客房已经住满了人,底下也是坐满了八张桌子,此时也是热闹的厉害。 第八张桌子上坐了一男一女,女子姿容温婉,肌肤如水,更生着一双狭长的秋水长眸,典型的宛州美女。 那男子也是生的俊秀,一身上好的宛州灵秀紧袍,腰束白玉带,头顶逍遥巾,手拿书着孙大师亲笔的折扇。 客栈中的热闹有一大部分都是因为他。 此时他正站在那包着头巾的店小二面前与对方争执的面红耳赤,当然,面红耳赤大声争执的只有他一个。 他正在企图说服对方,客栈就是为了让人住的,他又不是不付钱,既然还有一间客房,那么没有理由不让他住。 这公子哥明显是有背景的,但是客栈中众人只是看热闹,却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因为这个店小二的脾气委实太好了些。 而且,这小二看着也是极为不凡,他实在是太英俊了,英俊到不像一个店小二,就连眼前这本就无比俊俏的公子哥在他面前也是黯然失色。 公子哥明显是头一回来这树达城,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是有这么怪的地方,他已经出价一千两,对方仍不准他住店。 无论他怎么说,这店小二只冲着他笑,甚至还转头向着身后的如懿笑了笑,唉,拜托,如懿啊,你那一脸花痴是怎么回事,我才是你的男人啊。 这位公子哥儿内心有些凌乱。 这个时候,店中又踏入两人,一男一女,两人皆是一身白衣,男子英俊潇洒,背负长剑,女子也是惊艳绝世,只一踏入店门,便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俊俏公子哥儿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这女子实在太漂亮了,竟连身后的如懿和她相比也是多有不如。 但是那又如何,如今客栈中不仅七间客房住满了人,连下面的八张桌子也都没有一张空闲,进来了也是白费,还不是只能转身去找别的地方。 公子哥儿这样想着,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自己好歹也有一张桌子,而有的人,连张桌子都没有。 他这般想着,转头看了一眼如懿,别的女人再漂亮,又如何能与他的如懿相提并论? 背剑的男子四下扫视了一眼,看到这店小二的时候也是瞳孔微缩,怔了一瞬,似乎还有些意外,可是随后就恢复了平静,笑道:“座无虚席,生意还真是不错,只不知还有客房没有?” 这时所有客人都在盯着他们,眼中露出期待的目光,始终觉得有客房,但是不给你住,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绝世无双的店小二看着眼前的剑客和美女眉开眼笑,说道:“有的,还有一间天字上房,两位请随我来。” 店小二对谁都是一张微笑的脸,可是和先前不同,任谁都能从店小二的脸上看出那股高兴和喜悦。 这下轮到客栈中其他人震惊了,人心总是那般奇怪,他们有的人来这里,就是冲着这客栈的奇怪之处,若是这客栈不奇怪,他们有可能反而就不来了。 他们都是外地人,来树达城游玩,本就是为了寻幽探秘猎奇。 到了之后发现: 那树果然遮天蔽日。 当真有挂无字牌匾的客栈。 当真有英俊无双的店小二。 当真有永远空着一间客房的客栈。 所以他们很满意,觉得不虚此行。 但是现在,他们看着这店小二前后相差如此之大的态度,忽然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是人人都在吃枣,人人都说枣甜,而你捏了一颗放进嘴里,差点儿把牙都酸倒了。 方才那俊俏公子哥儿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目送两人的背影随店小二上楼,总觉得这一刻,这个世界出了什么问题,仿佛某种既定的规矩被打破了。 那种感觉就仿佛,人吃橘子要剥皮一样,有一天,你突然看到一个人吃橘子,他没有剥皮,直接就吃了。 那种感觉很是怪异。 正在上楼的剑客忽然停住,转身对楼下正看着账本儿的书生说道:“有好酒没?” 毫无书卷气的书生抬起了头,看着剑客的眼睛微微挑眉,过了有两三息的时间,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说道:“上好的猴儿酒,要不要?” “上来一起喝。” 李文硕只说了这一句,便是转身上楼。 第463章 白玉公子和如懿姑娘 住店的客人会不会喊店里的伙计喝酒? 客栈里的人们自问一句,答案十分肯定,绝对不能,那样太过跌份儿。 但这看起来明显不凡的剑客却是问也不问的就邀请那位看着有些高大威猛,看着账本的书生喝酒。 还有你这书生,方才不还说只有什么绿蚁,春神之类的酒,怎么此时这人相问,就多了猴儿酿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美酒? 说你们不认识怕是都有鬼啊。 但这剑客和女子又是何方神圣,竟是能让这两年来迫于无数压力都没有破坏规矩的无名客栈如此轻而易举的坏了规矩,甚至本身还十分高兴? 或者说,这间客房,本就是为这两人,或者其中一人留的,那么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这客栈里什么都无所谓的书生,世间绝顶英俊的店小二,还有那尚未露面,却又传闻十分美丽的厨娘又是什么人物? 他们的身份绝不简单,这一点客栈中的人都猜到了,甚至连那先前与店小二起争执的英俊公子都猜到了。 当然,事实上他也早就猜到了,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这店中之人身份不简单,在开封一带极为有名的白玉公子和如懿姑娘也不会在这里白费口舌。 可是现在,白玉公子反而对那上楼的剑客更有兴趣了。 那剑客是谁? 凭什么自己住不了的地方他可以住,当然他也不是这般小心眼儿的人,如果可能的话,他觉得自己甚至可以赏脸跟对方交个朋友。 不过,白玉公子除却武功高强,做人风流之外,他的好奇心在江湖上也是极为出名的。 他现在就想知道这几人的身份。 但是他又绝不会自己去问,因为那样的话,事情将会变得很无趣,他自己也会觉得很没意思,所以他决定去查一查。 所以他带着自己的如懿姑娘暂时离开了无名客栈,一把小巧的飞刀却是钉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在那黄杨木的桌子上。 再贪心的人见到那飞刀之后也会止了心思,因为那是如懿姑娘的飞刀。 如懿姑娘在这里,那么旁边的一定是白玉公子了,招惹了他们,无论你是谁,他们都能够找到你,这是江湖上公认的事实。 在座有见识的看客也是刚刚才知道了那两人的身份,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的瞟了一眼楼上,觉得方才上楼的剑客和白衣女子多半是要倒霉了,竟是招惹到了这两尊煞星。 江湖上查人身份有很多种手段,一种是直接去找太玄楼,可树达城里没有太玄楼的人,而且白玉公子也绝不屑于这样做。 他在街道上七转八转,脸上带着兴奋,脚下踩过肮脏的积水,最终来到了一道阴暗的小巷子里。 小巷子里不见天日,阴冷潮湿,却是有着不少人,他们一身破烂衣衫,人人手边守着一个破碗,浑身上下无处不是脏的破的。 甚至有人缺胳膊少腿。 他们是由乞丐组成的帮派,就是丐帮,但是真实的丐帮绝不像演义小说中说的那么威风厉害,或许其中真有什么厉害人物,或许他们真的遍布天下。 但在世人眼中,他们就是一群要饭的。 当然,在白玉公子眼中,他们或许还有点儿别的用,例如他们会注意到一些寻常人不会注意的事情,知道什么地方多了什么人,少了什么人,什么时候多的,又是什么时候少的,有时候有些事情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可是这些叫花子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说,白玉公子做一些不愿被人知道的隐秘事情的时候,在场的若是有叫花子,他一定会杀掉的。 可他偏偏又总爱找他们帮忙。 这也是如懿姑娘最讨厌他的地方之一,还有之一就是他的好奇心,因为她总觉得白玉公子就是一只迟早会被自己好奇心害死的猫。 可白玉公子目前还活的好好地,在众多贪婪且带着恐惧的目光中,他始终微笑着,手上一块儿二十两的银子上下抛动。 他说道:“我问你们一件事情,答得上来银子就拿走,当然,敢骗我不知道装知道的,我会让他死,听明白了没有?” 乞丐们面面相觑,却是很快达成了共识,冲着白玉公子,或是冲着那块儿上下抛动的银子点了点头。 白玉公子很满意,说道:“第一个问题,无名客栈中今日来了一名白衣剑客和一白衣女子,他们的长相我不必说,你们见到自然能觉出他们的不同,我只问你们,他们何时进的城?” 过了有三息的时间,一个看起来已经很是老迈的乞丐出声说道:“我见过那两人,只知道他们今天是第一次出现在城里,如果要问他们何时入城,需去问在城门口一带讨生活的黑狗。” 白玉公子点了点头,二十两银子抛了出去。 二十两银子着实不少,一个年轻力壮的乞丐想要出手争抢,老乞丐自然没什么办法,只不过下一刻,年轻乞丐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把刀。 一把秀气的飞刀。 如懿姑娘还在抬头看着天,人们都在看银子,没人注意到她何时出的手。 白玉公子对眼前的一切毫不在意,手中又多了一块儿银子,说道:“第二个问题,无名客栈的三人何时入的城。” 一名乞丐立刻抢先回答,说道:“两年前,他们两年前入的城!” 然后他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把飞刀,有鲜血从他捂住脖子的指缝中流了出来。 白玉公子笑了一声说道:“你可不能骗我呀,三个无根无基的人刚入城就是建了这座无名客栈,我可是不信的。” 旁边一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们是在三年前一个雨夜里入的城,那天他们很是狼狈,浑身都是血,似乎还有人在追杀他们,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白玉公子点了点头,抛下银子就转身回去,如懿姑娘就紧紧的跟在后面。 他又回到了自己的那张桌子,和如懿相对而坐,桌子上的刀仍插着。 …… 这间天字上房里面倒也不像城里人传的那样,布置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名贵之物,除了有些宽敞之外,只是十分的干净简洁。 房间中摆了一张方桌,桌子上布满了酒菜,皆是罗九衣爱吃的,可是此时桌子上坐着的只有三个男人。 这三个男人自然就是李文硕,和那威武书生,以及俊俏店小二了。 至于罗九衣,则是在一旁的小间里跟那传闻中十分美丽的厨娘叙旧。 李文硕见过那厨娘,并没有传说中那般倾国倾城,只是十分耐看,让人百看不厌的那种耐看。 至于眼前坐着的这两人,李文硕以前也见过。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不像书生的书生应该叫唐虎,使得一口长刀,而这店小二,摘掉头顶的头巾就露出了那点了九个戒疤的光头,他叫念慈。 两人同为昔年罗九衣麾下的堂主,如今时过境迁,修为虽然已经达到了玄彻境界,却也没有了当初的那股锐气。 又或者这股锐气还在,只是蛰伏起来,再等一个人回来带领他们。 但是李文硕看样子只是过来喝酒的。 三个男人在一起推杯换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就连和尚也是荤素酒肉皆不忌口。 李文硕感受到了来自正前方唐虎的敌意,那种敌意隐藏或是压抑的很好,几乎让他以为是一种错觉,如果他不知道原因的话。 第464章 爱与恨 这原因自然就是他当年在长安城杀了紫竹公子叶胜。 他一直不明白,既然江湖相传圣门四大堂主情同手足,那么为何对方一直不来找自己报仇? 是因为知道不是自己的对手? 这绝无可能,江湖中人,报仇绝不只有直接上门挑战这一种手段。 光明正大的打败你,然后用刀指着你头说我是谁谁谁,然后今日是为谁谁谁报仇,早知今日,你可后悔之类的话在无数的复仇中只占了极少部分。 绝大多数时候,人们复仇的同时也犯下了无数的罪孽,造就了无数的仇恨,可这一切的罪恶在他看来都理所当然。 因为他要复仇。 当罪恶被冠上复仇两个字之后一切事情就立刻变得冠冕堂皇了起来。 但是唐虎念慈苏云三人却是什么都没有干,甚至还来了这树达城中安安心心的开起了一家酒馆儿,见到自己之后,明明心底都有仇恨,却又很好的压在心底。 世间最难以放下的不是爱,而是仇恨,这东西比爱情要沉重得多,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他们放下仇恨? 看着李文硕思索的样子,念慈轻笑一声,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有心事?” 李文硕连忙摇头,说道:“哪里的事,吃饭吃饭。” 唐虎却只是一声冷笑,说道:“哼,和尚慧眼早就看穿你的心思,你不会觉得面无表情就是隐藏心思了吧,你心里想什么都写在了眼睛里,这点就是我这个粗人都看得出来。” 李文硕有些尴尬,又喝了一大口酒,只觉得心里舒畅透彻,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唐兄说说我心里想的什么?” 唐虎冷笑一声,说道:“你在想,这么些年,我们为什么没有找你复仇,对不对?” 李文硕一怔,沉默了片刻,点头说道:“这一点我确实有些疑惑。” 唐虎摇头,说道:“还没见过你这般凡事多想三分的剑仙,你既然疑惑,那我就跟你说说,我们圣门四堂主情同手足,你杀了叶胜,即便当时你没有办法,此仇也必然不共戴天。” 此话一出,整间屋子都是安静了下来。 唯有李文硕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说道:“嗯,这没什么问题。” 念慈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可是唐虎却接着说道:“这三年来,我们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我每天都在磨刀,就是为了那刀有一天可以饮你的血,可是我又知道,我根本不会去找你。” 李文硕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因为门主是爱你的,她甚至已经成为了你的妻子,如果杀了你,门主必然会伤心难过,她于我们有恩,我决不能这样做。” 唐虎所说之话掷地有声,李文硕心中震动,沉声说道:“唐兄高义,在下佩服。” 唐虎却只是冷笑,说道:“我不需要你佩服,我只是要你知道,我们圣门情同手足的可不仅仅是四大堂主,连门主也是一样。” 说完这话,唐虎就开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唯有李文硕陷入了沉默,他当然知道唐虎是什么意思。 他清楚罗九衣对他的心意,可是却忽略了,自己毕竟曾经亲手杀死了叶胜,她曾经的好兄弟,她心底一定也是恨自己的。 可是她也一样,这么多年从未表露出来。 念慈轻叹一口气,说道:“唐虎,剑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座江湖不知道,你又如何不知道?何必出此诛心之言?” 唐虎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李文硕却是连饮三杯,然后起身,对着唐虎躬身一揖,也是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是走出了这个房间。 世间爱恨总是那般神奇且说不清楚。 罗九衣,苏云,唐虎,叶胜四人必定是恨着自己的,可是罗九衣对自己的爱终究战胜了对自己的仇恨,然后坦然面对。 苏云,唐虎,叶胜,则是因为对罗九衣的情谊,选择压抑了自己心中的仇恨,这又何不是一种伟大的选择? 李文硕心中感慨万分,对几人由衷敬佩,对罗九衣的行为万分感动,既然如此,他又如何能够站在唐虎和念慈的面前徒惹人厌? 自己始终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 可是下了楼,他才发现,底下那八张桌子依然坐的满满当当,只有最外侧那一男一女所坐的桌子还能挤一挤。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拼桌这种事情对于李文硕早就是一种极为正常的事情。 他走上前去,笑着说道:“二位,拼个桌呗?” 白玉公子看着眼前的李文硕,没有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是找上了自己,很是爽快的说道:“客气什么,想坐就坐。” 李文硕哈哈笑了一声,说道:“二位果然豪气,手中还有一壶好酒,二位可要同饮?” “可是那猴儿酒?” 说话的是如懿姑娘,李文硕注意到了她,人有没有练过武,样子是有区别的,而眼前这两位,绝对都是江湖上不可多见的高手。 李文硕点头称是,随后又把桌子上扣着的杯子反过来两个,就是给两人倒酒。 他说道:“听二位口音,是中州开封一带的人士,来这树达城,是来游玩的吗?” 白玉公子点了点头,说道:“听闻树达城有一棵大到参天的大树,早就想来看一看了。” 李文硕笑了笑,说道:“这树确实不小。” “岂止不小,简直遮天蔽日,确实是世间少有的奇观。” 话还没说两句,外面就是传来一阵吵闹之声,只听一粗犷声音喊道:“白玉公子,快出来见你爷爷一面!” 说话者内力雄厚,声音一瞬不知传出多少里,只一嗓子,半座城都听了个清楚。 李文硕面色古怪的看着身前这两位,听着这喊声,在看着两人的脸色,没有理由不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他也听说过,这两位在开封一带确实鼎鼎大名。 只不过没有想到竟是可以在此遇见。 此时白玉公子面色阴沉的厉害,如懿姑娘脸上却是娇笑不断。 白玉公子起身,折扇还在手中,向着李文硕一抱拳,阴沉着脸说道:“失礼告退一下,片刻之后就回来。” 李文硕点了点头,于是白玉公子起身便出门去,李文硕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眼前的如懿姑娘,说道:“姑娘不担心?” 如懿姑娘反问道:“担心什么?” 这时李文硕却是感到有一丝奇怪,说道:“自然是担心白玉公子,难不成还是担心在下?” 如懿姑娘呵呵笑了一声,说道:“他可不是什么需要别人担心的人,要担心,也是担心方才在门外叫喊的那名扰他喝酒兴致的汉子。” 李文硕轻笑两声,与如懿姑娘举杯喝酒。 两人饮过三杯,闲聊数句,李文硕却是发现,如懿姑娘的脸色越加苍白。 李文硕心里轻叹一声,表面上却依然笑着说道:“姑娘要不要出去看看?” 如懿姑娘福身行礼,随后也是快步走了出去。 李文硕饮尽杯中残酒,笑了一声,对店中人说道:“我出去看看,可不许偷喝我的酒啊,否则跟你们没完。” 话毕,他也是起身向外走去。 客栈中人此时哪里还会在乎什么猴儿酒,一个个跟着他的步子乌压压挤了出去,不说这不知身份的白衣剑客,即便是那白玉公子和如懿姑娘,就够有热闹可看的了。 李文硕走的不快,等他出去的时候,这才发现才一会儿的功夫,客栈外已经围了起码有几百号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而在人群的中央,那个巨大的圈子里,一个高高瘦瘦,面相普通的年轻人与白玉公子隔着两丈的距离相对望着。 虽然生的普通,但绝不会有人小看他。 因为他仍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脸上仍在笑,而他对面的白玉公子,此刻左臂已经无力下垂,袖子也已经碎了半截。 甚至于他手中折扇的伞骨都断了两根。 第465章 高一线 白玉公子是不是高手? 答案是肯定的,他在开封一带的名气可不仅仅因为他长得好,也不是因为他背后这飞刀一绝的如懿姑娘。 他人如白玉,手亦如白玉,用一手练至化境的玄玉手独辟蹊径,硬生生以一手外家功夫到达了玄彻境界。 他手中那把折扇,十二根扇骨皆是上好玄铁所制,重十二斤,专打人体大穴。 这样的人若不是高手,那江湖中成千上万的江湖人就没有几人称得上是高手了。 可他对面这人又是谁? 竟是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将白玉公子伤成这个样子。 在场的数百人没有一人见过他,甚至没有一人听说过,江湖上何时出了这么一位高手。 就连江湖最底层的乞丐也不知道,因为如果他们知道,白玉公子自然也就会知道这件事情,可他到现在眼中还满是疑惑,竟然还没有认出这人是谁。 这人眼中似乎只有白玉公子一人,冲着他笑,说道:“其实我没有什么理由杀你的,我以前甚至没见过你。” 白玉公子受了不轻的伤,看着眼前这面相普通,却又无比古怪的神秘高手,他咳嗽了一声,笑着问道:“不过却又非杀我不可?” 听了这话,那人只是笑,说道:“这话说得好,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我方一出山,就听说了你这人,觉得你甚是惹人生厌,于是特地赶了三千里地来杀你。” 白玉公子冷笑一声,说道:“这理由可真的算是清新脱俗,如此看来,你倒是个江湖上不可多得的爽快人。” 那人笑了一声,说道:“阁下谬赞了。” “可你方才说的那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那人有些疑惑,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在说谎,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你确实在说谎。” “呵呵,你这理由也同样的清新脱俗。” 他这话刚说完,身子便是向着旁边横移三尺,身法迅疾若电光,不可谓不快,可仍是慢了一瞬。 却也刚好躲了过去。 否则那插在他肩膀上的飞刀本应插在他的喉咙上的。 在场几百号人,皆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三人,可是仍旧没有一人看清如懿姑娘是如何出手的,只看清了她皱着的眉头。 却只见那人伸手拔掉肩膀上的飞刀,笑着说道:“好险好险,幸亏二位虽然不惹人喜,但终归算得上是光明磊落,从不使毒,否则的话,今日我怕不是要栽在这里了。” 白玉公子的脸色更加阴沉,冷哼一声,说道:“阁下究竟是谁?” 那人沉吟片刻,说道:“你可以叫我林峰。” 白玉公子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这一生,确认自己没有得罪过什么叫做林峰的人物,那这人又是为何要找自己的麻烦? 他想不通,心里就是痒痒,他想知道一切的秘密,心里只要有一件让他想不通的事情,就比让他死都难受。 他伸手将折扇插在腰间,右手垂在身体一侧,暗自发力,仅是一瞬间的功夫,他手上就升腾起了淡淡的白雾,整个右手变成了光滑的乳白色,像是一块儿打磨过的光滑的石头。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对手武功比自己厉害多少。 自己刚刚出手时有些轻敌,被这人制住了左手,仅是一个接触,就以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不可思议的小擒拿手加上粘衣十八跌的功夫卸掉了自己的一只胳膊。 这个时候他认真起来,仍想以仅剩的右手出手,如果对方还能卸掉自己这占着一身功夫八成的右手卸掉,那他才算得上心服口服。 而且他觉得自己绝不会死,因为自己身后还站着他的如懿,没人可以在与人拼斗中躲得过如懿的飞刀。 如懿姑娘的飞刀轻易不用,出手必夺人命。 但与她同行的白玉公子出手却总是随意得很,只要懂武功的,看过他出手都会眉头紧皱。 他出手时毫不在意对手破绽,往往只是想出手的时候就出手了,还往往都可以获胜。 李文硕也看得出,所以他觉得这人很有意思。 但是这次不同。 对面那人的速度并不是有多么快,仅仅比白玉公子快上一线,武功看着也不高,恰巧也比白玉公子高上那么一线。 可就是这么一线,仅仅一个交错,三五招的功夫,白玉公子胸口就又中了一拳,这一拳势大力沉,直打的白玉公子口吐鲜血,踉跄后退。 如懿姑娘脸色苍白,甚至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 林峰还在笑,说道:“白玉公子的武功还是一般般,若不是如懿姑娘还站在那里,还未出手,你刚才已经死了。” 如懿知道自己不能出手,因为她一旦出手,白玉公子就要死了,什么样的飞刀最可怕? 不是世间最快的飞刀。 而是没出手的飞刀。 因为飞刀一出,结果就要立刻见到的,只要自己没有出手,对方就要时刻分神留意自己。 方才那么绝好的机会,她几乎有着十分的把握,可是飞刀仍是被对方躲过,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很难再找到一刀杀死对方的机会了。 可是她又决不能让白玉公子死在这里。 她看向白玉公子,如果对方回头,看着她的眼睛,就算不说话,他相信对方依然能明白她的意思。 就算不是对手,只要他们想走,对方也未必敢追。 只可惜白玉公子并没有回头。 他又攻了上去,铁扇一展,有一十二根钢针对着敌人的眼睛飞射而出。 钢针固然阴险,但是相比于飞刀铁剑之类,终究太过轻盈,轻盈就意味着力道不够,到了玄彻境界,人人都有护体罡气的时候,飞针一般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可是白玉公子手中这飞针不同,林峰的护体罡气在他面前就像冰雪遇到火焰般迅速消融。 林峰轻咦一声,眉头一挑。 单是飞针对他威胁不大,可是这个时候,白玉公子也是攻了上来,若是他出手应付飞针,必然没有闲暇去应对白玉公子,以那铁扇的千斤力道,若是打在大穴之上,即便是破军境的高手也承受不住。 再说,后面还有个飞刀未出的如懿姑娘。 眨眼间,两人交错而过,谁也没有看清林峰是如何拆解了白玉公子的招式,却是见得那十二根飞针已经全部插在白玉公子的右臂和大腿上了。 一旁的官府中人也是来到了这里,却也根本不敢上前,观战之人此时也是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哪怕不懂武功的普通路人也知道,白玉公子的伤势绝不致命,可是拖着这一身伤势,怕是只需再一个交错,那叫林峰的中年男子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而此时如懿姑娘已经飞刀在手,可同样谁都看得出,她绝没有什么把握,她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头顶滚落。 到了现在,她仍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但是却再也无法等下去,再不出手的话,白玉公子就要死了。 可是她这一刀出手,如果林峰不死,白玉公子也是要死的,甚至连她自己也会死。 这一瞬间,她几乎绝望。 宽敞的街道上仍处在树荫之下。 几百人聚在一起,四下里却除了风声,喘气声和心跳声,便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静的诡异。 恰在这个时候,一旁有人笑道:“正喝着酒呢,就把在下的酒友给喊了出去,阁下可真是有些不地道啊。” 第466章 搏杀! 众人这个时候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白衣剑客负剑踱步走上前来,面带微笑,眸光闪动,直走到这林峰身前一丈处才停下。 林峰看到他竟也不觉得意外,只是笑着说道:“呵,喝酒这种小事,哪能和杀人相提并论。” 李文硕摇了摇头,说道:“喝酒自然是大事,至于生死,与喝酒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看着这一幕,白玉公子哈哈笑了两声,说道:“虽只是萍水相逢,但你是在太对我的胃口了,这家伙很不好惹,速速退去吧,不要多管闲事,若有来生,我一定再来找你喝酒!” 此话一出,观战的百姓纷纷叫好,谁也没有想到,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白玉公子竟然还有这般潇洒豪气的一面。 一旁的如懿姑娘却是急的几乎跺脚。 可李文硕说道:“退走怎么行,我这个人有个缺点,就是爱管闲事。” 林峰脸上带着笑意,轻声说道:“爱管闲事的人通常死的很早。” 两人在那里相隔一丈站着,四目相对,双眼之间像是有闪电在激发碰撞,气氛变得比方才还要压抑的多。 要说白玉公子和林峰方才拼斗,精彩是精彩,可是这些事不关己,站在一旁的观众还能有说有笑,对他们的招式品头论足,甚至人群中还有卖小吃的商贩穿行其中。 可是等这白衣剑客一出场,尚未出手,仅是站在那里,气氛就是变得无比压抑沉寂,围观的人群别说说笑,竟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生怕打破这平静的气氛。 可是两人既然站在这里,平静就是不可能持续下去的。 天地之间横亘着一棵大树。 树下忽有风起。 两人隔着仅一丈的距离,在他们这种高手面前,这点距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上一刻两人还在凝眸对望。 下一刻林峰竟是一记凌厉的鞭腿轰了过来,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击向李文硕的太阳穴。 观战的众人惊呼出声。 就连白玉公子和如懿姑娘也是瞬间色变。 他们早就料到林峰会出手,可是却没有想到,这林峰方才竟还隐藏了实力,若是他刚才就使出这样的力量,第一招白玉公子轻敌的时候他就死了。 如懿姑娘的飞刀也不可能扎中他的肩膀。 可他为什么宁可被飞刀刺中肩膀也要隐藏实力,然后到这一刻却又忽然间出手暴露? 白玉公子眉头紧皱,忽然间一切都明白了,自己确实不认识这林峰,对方说的什么奔波三千里赶来杀自己也都是在放屁。 他的目标原本就是这白衣剑客,而找上自己,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让对手错误估计他的实力。 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 李文硕瞳孔微缩,下意识的抬手格挡,那漆黑色的布鞋脚尖朝他面门而来,然后被他的左臂挡住。 那力量近乎排山倒海,汹涌劲风飘荡开来,瞬间将这片天地间的粉尘扫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下意识后退。 一些会武功的则是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烟尘中间的方向,连眼睛都不愿意眨上一下。 对方鞋尖上带着个虎头的金属锁扣,一脚踢在李文硕的胳膊上,李文硕仍站在原地分毫未动。 他没有受任何伤。 毕竟他的体魄已经近乎和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但是那疼痛的感觉还是让他咬牙切齿。 这人的实力强的可怕,绝对不止是玄彻境界这么简单,而且竟也是个修行肉身的武道强者。 他方一出手,李文硕就想到了灵秀山,虽然没有隐藏身份,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是察觉了自己的行踪。 他来不及多想。 对方的攻势如骤雨般降临,连珠炮一般,如此近的距离之内,几乎避无可避。 李文硕也没想着躲避。 双方的速度很快,就算以白玉公子和如懿姑娘的眼力,所能看见的也只是道道残影。 对方又是一记侧踢,李文硕眼睛微眯,脚下站桩,右手却是突兀出手抓住了对方的脚腕,接下来,他只需要手上微微一动,就能将对方的脚腕捏碎。 可是没等李文硕有何动作,对方被控住的脚竟以他的手借力腾空而起,紧接着,一条霸道的黑影当头砸下。 李文硕眼睛微眯,以霸王举鼎式硬撼这一招。 轰! 前面烟尘尚未散尽,后一道烟尘就是席卷而来,紧接着大地震颤摇晃,人们惊恐出声,四散而逃。 就算是几个真正的高手,看着这一幕,也是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 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非人力所能挡,这难不成就是破军境界? 可最吃惊的人是林峰。 他刚才如此势大力沉的一招下批挂,腿上的力量何止几万斤,竟是被对方站在原地,徒手接住了! 那力道只有一小部分被对手承受,其余的都被对方卸到了地面上。 此刻,地面以李文硕的脚为中心,裂缝蛛网般四下蔓延,青石尽数化为齑粉。 而林峰现在则是手脚尽被锁住,进退两难。 他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李文硕却是突然松手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心下里仍是一喜,人在空中,就要飞身后退。 可是此时,一股劲风自身体一侧袭来。 李文硕的侧踢,一腿还一腿。 他下意识的伸出胳膊去挡,动作也是来得及,可是那条腿破空而至,力量实在太大,他只听得咔嚓一声清晰的骨裂声,便是被那股力道轰的侧飞出去。 还没等他落地,李文硕便又是从天而降,一脚将他踏在地上,从背后踩住了他的右肩,整条胳膊瞬间酸麻难当。 可他想也没想,不顾疼痛,左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反转到背后,手指悄无声息的堆着白衣剑客的膝盖侧翼插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 他的手指还未碰到李文硕的膝盖,就被一股凭空产生的劲气震断,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李文硕冷哼一声,右脚抬起,一脚踩住林峰的后颈。 这个时候林峰也是安静下来,清楚的知道,李文硕的实力远在他之上,再有什么动作,李文硕几乎一瞬间就可以踩断他的脖子。 这个时候,天地间重新变得清明,人们看着场间一片狼藉的地面,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又看到被李文硕踏在脚下的林峰,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方才还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人物,转眼之间便是被人踏在泥土灰尘之中。 正是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人们心中震撼莫名,又开始窃窃私语,讨论起了这一出手就无比果决霸道的白衣剑客。 而且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他竟是根本没有拔剑。 李文硕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低头看着脚下的林峰,轻声问道:“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峰冷笑一声,说道:“呵,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林峰是也。” 李文硕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好了好了,你叫什么是谁,这都不重要,反正我也知道你来自灵秀山。” 听的这话,林峰明显一怔,随后也是笑了一声,无所谓的说道:“这都被你知道了,李文硕不愧是李文硕,今日甫一交手,才发现,你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得多。” 李文硕说道:“多谢夸奖。” 此话刚说完,他眉宇紧锁起来,脚下这具躯体竟是脑袋一歪便是倒了下去,几乎只是一瞬间,生机就是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就算一个人被刺破心脏,割破喉咙,也不可能死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而此时,才眨眼的功夫,林峰的尸体就是变得冷硬,像是死了不知多少年。 李文硕知晓了学宫的秘密,猜出了个大概,这林峰约摸着是舍弃了这具肉身,神魂回到灵秀山了。 可是不顾伤势,走上前来的白玉公子却是不知道,他看着地上横着的尸体,啧啧称奇,说道:“兄弟,没想到你不仅武功高强,这杀人的手段,也是凌厉的让人捉摸不透啊。” 第467章 善饮者 李文硕摇了摇头,说道:“白玉公子名号响彻开封,只是不知如何称呼。” 听的这话,白玉公子只是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你就叫我白玉公子就可以了。” 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名字? 李文硕还没来得及疑惑,一旁的如懿姑娘就走了上来,福身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若不是您出手相助,今日这傻子怕是就要死在这里了,您也别怪他冒犯,我跟了他快十年了,也只知道他白玉公子这个名号,而不知道他的名字。” 听的这话,李文硕更加好奇了,可他不同于白玉公子,别人既然不想说,他也自然不会问,只是拱手说道:“在下——” 话才刚说了一半,就被人打断了。 打断这话的正是白玉公子,他连忙说道:“你不必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迟早会知道,且会自己查出来,你若告诉我的话,你我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他面色严肃,李文硕看不出一丁点儿开玩笑的样子,什么鬼,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也不许我告诉你我的? 他自然不会理解白玉公子这个强迫症晚期患者,他好奇的事情,如果自己查出来之前经由别人告诉了他,就像看小说的时候刚翻开书页就被人告知了结局,说女主被个道士强暴了一样。 他会很长一段时间内痛苦的无法言喻。 李文硕干笑两声,说道:“那么兄台伤势如何?” 白玉公子一挥手,笑道:“小伤而已,不用在意,幸好我这钢针没有萃毒,否则的话,还真的要栽在自己手上。” 说着他手上玄功再运,手臂上钢针就是自动被逼了出来,化作白玉色的手在大腿上连点几下,再抬起的时候,指尖就是多了几根钢针。 白玉公子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尸体,说道:“他真的叫林峰?你刚才说他来自灵秀山,中州灵秀山风景虽好,可就是一座很难攀登的野山,难道那里还有什么师门传承?” 李文硕说道:“灵秀山那里——”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只见白玉公子手一扬,说道:“打住,灵秀山里有什么,你又是谁,这人又是谁,我自然都会查个清楚,如果你事先告诉我。” “我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李文硕试着答道。 白玉公子很高兴,笑着点了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对,就是这个样子。” 李文硕沉默了一瞬,抬头说道:“好,我不告诉你,但也劝你不要去查,否则你所遇到的敌人,绝不止林峰那样的程度。” 白玉公子却只是笑,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说道:“你都这样说了,如此有趣的事情,让我怎么能不去查,放心,我会小心的。” 李文硕真的是有些恼了,转头对着一旁的如懿姑娘说道:“他老是这个样子吗,你也不劝劝他,这样下去,迟早会死的。” 如懿姑娘尴尬的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说道:“他想做的事情,即便死了也会去做的,我哪里劝得住,想做就去做吧,我会跟着他,如果死了,我还能帮他收尸。” 白玉公子听的这话,直赞赏说道:“真是我的好如懿。”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说道:“事已至此,若是白玉公子真的查出了什么,请务必告知在下。” 白玉公子收起了笑容,郑重的点了点头,可是笑容只消失了一瞬,便再次出现在了他那俊俏的脸上,说道:“你真是个很好的朋友,放心,我从不会让朋友失望。”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如懿姑娘对着李文硕福身行礼,便是快步跟了上去。 李文硕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们的背影,知道他们消失在了纷乱的人群里。 这真是两个怪人。 这真是两个极有意思的人。 这个时候,早就来到这里的官差也是跑了出来,毕竟当街杀人这种事情,他们总要出来看看,虽然他们自己都觉得他们绝没有那个胆子对这‘凶手’做什么。 捕快小金走到李文硕面前,抱拳行礼,说道:“这位大侠,可否让小的问个话,检查一下这尸体,好登记在册?” 听得出,他声音有些颤抖,背后跟着的几个手持直刀的捕快也是有些害怕。 李文硕笑了一声,说道:“瞧官爷这句话说得,有话尽管问,想查尽管查,只是这尸体,还要官爷您帮着处理一下啊。” 看到李文硕的态度,捕快小金松了一口气,若是这人不愿意配合,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虽说侠若以武乱禁,必然有国法处置,但是即便是国法,朝廷的那些高手,真的能处置的了这般身手的人物? 这种人物,举手间便是地动天摇,在普通人眼里,和神仙还有多大的区别? 小金不知道,他只是拿出纸笔,和城里的众多普通人一样,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认真的问道:“姓名。” “李文硕。” 他的回答同样认真,且一丝不苟。 小金点了点头,可是他的笔才刚写出第一个李字,整个人就颤了一颤,惊愕的抬起头,面色古怪的问道:“你家不会是在南山吧?” 李文硕呵的笑了一声,说道:“还真是。” 世间之事总是那么出人意料,大喜大悲也总是那么的让人难以承受,所以说,小金愣神了足有好几秒,然后被李文硕从那混乱的思绪中叫醒了。 他眼中带着狂喜,想到,也是,如此厉害强大的人物,不是剑仙李文硕还能是谁? 他现在不害怕了,可是他的声音仍有些颤抖,说道:“剑仙大人,您不是在前线吗,怎么回来了?” 李文硕说道:“有些事情要处理,不得不回来。” 小金点了点头,此时厌恶的看了两眼地上的尸体,说道:“大人,您去忙您的事情吧,这尸体我交给我处理了。” 他拍着胸脯回答,斩钉截铁,自信满满,像是骑士在对着他的公主宣誓。 咳咳,可能有点跑偏。 李文硕倒是一怔,笑了一声,说道:“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不会!” 小金是个十分谨慎且有自己想法的人,他坚定地认为,李文硕回到中原必定是为了什么大事,所以直到李文硕回到客栈中,除了小金之外,依然没有人知道这白衣剑客的身份。 就连小金的师父,那位胖捕头皱着眉头问话的时候他也没说,而且没有一丝自责,昂首挺胸,那样子直像是要慷慨赴死。 …… 客栈中的生活总是那般平淡又无趣,前来喝酒的两个男人和叙旧的一个女人此时已经离开了,房间里面又只剩下自己和罗九衣。 也没人问他外面这么大的动静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也不用问,他们想知道,自然会有人告诉他们。 唯有罗九衣走到李文硕身边,提了一壶北山倒开始自斟自酌。 李文硕喝过很多北山倒,说起来,在他常喝的酒中这酒是排在后面的,每次喝完,爽快是爽快,可总觉得有一团火在胸口烧着,当然,罗九衣说这是因为他酒量太差,像她自己就不这样。 罗九衣的酒量自然很好,在灰雪谷时,她饮猴儿酿如饮清水,如今也就这北山倒能给她一些酒的感觉。 她喝了一口酒,忽然说道:“刚才那人,他本可以更强一些的。” 第468章 地宫 李文硕知道,她说的人是林峰,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林峰方才的出手看似果决凌厉,但比之他那破军境界的修为,还是太过单一了,相比之下,他的招式就像是一个精通一些近身功法的初境武人。 没有天地元气,没有惊现绝伦,让人眼前一亮的绝命杀招,甚至没有相应的应对招式的反应,否则的话,若是他能把那具躯体的力量完全发挥出来,李文硕绝不会胜的那般轻松。 因为那具尸体的主人生前是一位修炼肉身的高手。 而修炼肉身,往往是很难打破玄彻和破军只见的那层桎梏的,不过但凡超脱者,往往比寻常破军要强上一线。 像是老黄。 李文硕点了点头,却根本没有在意这件事情,敌人愿意耗费这么大的手笔只为了查探他一下,只能说明对方的底蕴还是丰厚的很。 即便百里朝华和老黄,再加上那些自己不知道的人物齐聚,仍没有让对方伤筋动骨。 他只是说道:“你带我来这儿绝不仅仅是为了让我见你这旧部的吧,来,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然后罗九衣开始说话,他就支着耳朵听。 论起谋略,争斗,罗九衣要拉他不知多少个等级,他也庆幸这一点,否则的话,只靠他一人,剑斩灵秀山还真是有些费力。 当然他也不是怕死,只不过这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一点让他心里宽慰很多。 因为听罗九衣的话,摆在眼前的着实是一个烂摊子。 而且这个烂摊子主家刘烨还不打算管,这是最气的。 罗九衣说,根据苏云,唐虎他们这段时日的调查,学宫虽然在灵秀山,但是他们的势力却不止是在灵秀山。 这点李文硕同意,因为他当初也知道,那个现在尚不知活在哪里,像个幽鬼一般行走在黑暗里的楚河,在江湖中拉起了一个规模极大的武林大盟。 可是罗九衣又说,武林大盟中的势力基本上还是各怀鬼胎,真正效忠并且属于灵秀山的,只有鬼林堂一个。 而且发展的势力之大,已经超乎想象。 李文硕表面上一脸凝重,说着这样啊,可是心里却也只是说了一声这样啊,兜兜转转,一切又都回到了原地。 鬼林堂,楚河,甚至还有更高的那些人物,他们住在三十三重天的上面,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在这江湖上闯下了怎么样的传奇事迹。 可是李文硕知道,现在自己需要去面对他们了。 前路必将是血腥而坎坷的。 李文硕本觉得自己该去一次灵秀山,可直觉还有罗九衣都告诉他,该去一趟鬼林堂。 学宫就像一只老虎,想要杀死一只老虎,必然要先拔掉他的爪牙。 到现在,他仍记得自己假装成米店老板,前去黑森林,随着那万余信众第一次见到楚河的场景。 那里确实有必要去看一看。 于是乎,从这一天起,无名客栈关门歇业了,没有任何的理由,连带着老板都找不见。 …… 北城外的小镇上依旧那般熟悉,行人匆匆,商贩挑着担子叫卖,一旁的青楼里老鸨站在门前往里拉着客人。 李文硕在这小镇里住过一段时间养伤,但是却从没有进过北城。 罗九衣跟在他的身旁,背后两男一女,正是唐虎,念慈,苏云三人。 两名破军三名玄彻。 这种阵仗,别说一个只是在这中州一带颇为有名的鬼林堂,就算是华山那样的五大门派遇上了也要瑟瑟发抖。 他们五人走在街上本应是引人注目的厉害,但是实际上,他们等到晚上才进的城,没有别的动作。 他们只是来杀人的。 五道黑影掠入城墙,直奔城东鬼林堂的堂口,这个地方着实没有什么高手,但却是敌方前哨。 只唐虎一人冲了进去,半刻钟之后就是提着染血的长刀走了出来,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儿,面色冷酷的摇了摇头。 几人没有停留,黑影消失在城内,转眼间就是掠向下一个堂口,李文硕和罗九衣都没有出手。 期间也根本没有遇到多少抵抗,倒是有一个鬼林堂的玄彻境界长老,只是刚一出现,就被三人联手瞬间毙掉了。 几名最低都是玄彻境界的高手赶路,自是快的很,他们一路杀人,一路飞奔,消息往往还没有传出,下面一个据点的鬼林堂弟子已经死了个干净。 也许有少数漏网之鱼,但是不重要。 他们很快来到了石头镇。 一旁就是黑森林。 另一边就是鬼林堂。 月亮最后升到冷清清的天空,白晃晃一片晶莹。 鬼林堂的总堂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四合大院儿,占地十几亩,周围时不时有一身黑衣的弟子四处巡视。 每十人一队,带队的是一个背负三剑的传令主。 而传闻中,鬼林堂堂主则是靠着一手阴冥掌的功夫,在这中州一带打下了赫赫威名,年轻时闯荡江湖,几无败绩。 罗九衣识念一扫,说道:“人数太多,一个一个杀难免有大鱼跑掉,擒贼先擒王,你们三个不要轻举妄动,到那黑森林里查看一下,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三人刚走,李文硕就开口了,说道:“你也跟着他们一起去吧,那黑森林里说不定有什么古怪,反倒这里,有什么人倒是都清楚,我一个人就够了。” 罗九衣瞥了他一眼,抛下一句你自己小心,便是飞奔追上了三人的脚步。 方才居高临下从山上往下看,李文硕倒是没有觉得这鬼林堂有多大,可是此刻,来到其中,其间繁复才是深有体会。 夜已深,外面巡视的人多,里面反而没了什么人,也是,如此会享受的一个人,怎么会把自己住的地方弄得这般鬼气森森? 李文硕走在一个木制的回廊上,约莫在二层楼,四下里廊腰缦回,雕梁画栋,曲曲折折宛若迷宫。 这里比赵家堡要大得多。 李文硕向四周看去,周围天地运气分聚在几个地方,黑夜之中,对他来说就像是几个闪亮的淡青色光点。 其中感应到最强的一个是在一片竹林的后面,那里远离人群,气氛幽静,汩汩清泉缓缓而流,倒真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当然,也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光点众多,李文硕倒是哪里都没有急着去,反而对另一个地方颇感兴趣。 因为他在院中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身后背着三柄细剑,是一名极为普通的传令主,可是他却在这小院里,走到院子中央的假山深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可他的气息还被李文硕锁定。 李文硕跟了过去,这才发现假山中有一石洞,忽的一笑,想着这些大家族什么的,地底下似乎都不安生,似乎没有个地宫就没地方藏东西了一样。 什么东西需要放在地宫里面? 见不得人的东西。 又或是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秘密二字,李文硕又想到了白玉公子,若是他在这里,看到这儿有个洞,肯定早就一头钻了进去看个究竟。 李文硕也有些好奇,且他本来就是来杀人的,自然谈不上害怕,所以他也钻了进去。 石洞初始时候很黑,台阶直往地下,倒也不深,两三丈的地方就到了底,三转五转的前面就出现了火光。 李文硕刚要往下走,忽觉得腰间微有异动,竟是那四柄天魔旗剑有了反应。 他微微皱眉。 天魔旗剑是吞噬千人血骨的魔器,这种东西素来诡异,威能不以常理而论,能与之交相呼应,那么这地宫底下到底有些什么? 第469章 白玉棺椁 地宫正门的路只有一条,前面那人走的不慢但也不快,李文硕无声无息的坠在后面,一路走来,也没有见到什么陷阱。 想想也是,来此的一般都是自己人,而外人有能力进入这里的,一般陷阱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而翻过那道三丈高墙之后,李文硕便是再没见过一个黑衣人。 这个时候,林立的房舍里大多数人都已经睡着。 即便有人没睡,也只是一些丫鬟或者杂役,当然,他还见到了一对私会的男女,看着装束,应是有些身份的公子小姐。 整个鬼林堂看起来像是一个豪门深宅大院儿躲过像一个江湖宗派,里面住着形形色色的贵人,这里有的,应只是一些后院儿妇人,或是公子小姐争夺家业的争斗,而绝不是什么武林仇杀。 这个时候,这个突兀出现在院子里的传令主就是有些显眼了。 他的动作说不上鬼鬼祟祟,但也绝谈不上光明正大。 实际上,这个地宫即便是鬼林堂堂主本家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少爷们,也决不允许靠近的。 按理说,这样的东西不应该修建在内宅里面。 可是这里的东西实在是太重要了。 地宫里面空气流动的速度很慢,但两旁的墙壁上火光仍在闪动,光影也跟着摇晃。 前面又出现了两个黑衣人。 似乎是门内的看守,地位比这名传令主高得多,刚一见到,这名背着三柄细剑,已经到达显锋境界的传令主就是低头行礼,双手恭恭敬敬的奉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令牌。 然后两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这名传令主就是走了过去。 紧跟着李文硕也走了出来,因为他觉得自己总归要过去的。 他这个时候也是一身黑衣,不过背上只有一把剑,而且装束和其他鬼林堂弟子也有很大的区别。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不是什么人,是么时候都可以来的。 看守的两人皱了皱眉头,其中一人冷声说道:“你是谁?谁让你来这的。” 还没等李文硕说话,另一人就已经出手,他明明地位武功皆在方才那名传令主之上,可是所使的,却还是鬼林堂最底层弟子的那手刀剑双绝。 出手极为突兀,一剑刺向李文硕的心口,一刀斩向李文硕的脖子,明明只是一个人,却又像是两个极度默契的高手相互配合一样。 李文硕出手了,他轻飘飘一掌穿过夹击而来的刀和剑,落在那人的头顶,然后对方身子一软,就在他身边倒了下去,剑和刀还没碰到他就被一股无形的劲气震开。 另一人看着这一幕,瞳孔微缩,下意识的就要后撤。 但是他只刚刚退出一步,李文硕就到了他的面前,他伸手握住刀柄剑柄的时候,李文硕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手指微微用力,就是捏断了他的喉咙。 这个时候他停了一瞬,把背上的剑取下,拿在手里,左手握住剑鞘,右手随时都可以拔剑。 他没有迟疑,大步向前。 没几步,眼前就是出现了一方圆有二三十丈的石坪,坪上四周以及顶上皆燃着火把,石坪的中央则是一座巨大的白玉棺椁。 长有三丈,表面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单看样式,李文硕估计就算皇帝下葬,也就是这种程度。 那么这里为什么有一具棺材,棺材里躺的又是什么人? 可是走到这里,天魔旗剑倒是并没有什么太过特别的反应,显然这并不是那让这件魔器动容的东西。 当然,这个石坪上除了棺材,还有很多的人,整整十位黑衣人,皆是背负三柄细剑,有着显锋境界的传令主。 一路上所见到的人,最低境界似乎都在显锋,似乎普通弟子根本没有资格踏入这里,鬼林堂的底蕴比想象的还要深。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 这十人负责看守这里,在李文硕走进来的一瞬间,他们就看到了李文硕,微微一怔之后,就拔出兵器冲了上来。 鬼林堂的地宫看守每三天换一次人,如果有什么人要来,除却堂主本人,基本上都会提前一天通传。 而这拿着剑的黑衣剑客,显然来者不善。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李文硕如今剑道几乎已经大成,放眼天下,能称作敌手的不过几人而已。 双方差距太大了。 李文硕右手握住剑柄,火光之下似乎有剑光一闪,等十名传令主反应过来的时候,皆是一怔,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黑衣剑客的剑还在鞘中,手依然握在剑柄上,似乎没有动过。 然后下一刻,他们纷纷捂住了自己的脖子,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怎么堵都堵不住,生命在一点点流逝,随着一声声扑通倒地的声音,周围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李文硕才有机会仔细的看一下眼前这白玉棺椁。 棺椁长三丈,高足有七尺。 李文硕用手指敲了敲侧壁,心道如此放在这地宫之中,派这么多高手护卫着的,总不能真的只是一具尸体。 如果是尸体的话,那岂不是和鬼林堂有极深渊源的人才能享受这种待遇,而既然如此,又怎么会不让他入土为安? 里面该不会是什么财宝神兵之类的吧。 李文硕这般想着,手掌在棺椁上轻轻一拍,几百斤重的棺盖就是飞了出去。 他定睛往里面一瞅,没有想象中的财宝兵器,甚至也没有什么暗器机关,除了一具八尺长的青玉石棺,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李文硕下到棺椁里面,手轻轻的按在棺材上面,只感受到了一刺骨的寒意直侵入到了他的筋脉。 他微微皱眉,心道这东西果然有古怪。 这种程度的寒气自然伤不到他,而且这寒意在棺材上面,似乎和这石质有关,似乎本就不是为了伤人。 他手指微微用力,打开石棺,寒气尸气扑面而来,化作了狰狞的黑色厉鬼一样的东西。 李文硕瞳孔微缩,低喝一声,手中长剑斩出,只是瞬间,那黑气就是被剑气搅碎。 他低头向着棺材里面望去,里面竟然真的躺着一具尸体,约莫五六十的年岁,脸色苍白,肌肉萎缩,身上穿的衣服虽未腐烂,但看得出,年代有些久远了。 李文硕以识念扫过这具躯体。 人死后,即便保存的再完好,尸体内也不会有什么东西,连生机都已散尽,更遑论是生前修炼的真气武功? 可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躺着的这尸体是个少有的高手。 他的虎口处是一层厚厚的老茧,体内经脉畅通,宽大,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身边躺着一把剑。 剑上刻着铁棘二字。 这尸体眉头紧皱,逝去这么长时间,似乎仍有什么不甘心的事情,然而李文硕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着重用识念探查了一下尸体的眉心,果然有发现,那里有一颗浑圆的石珠,呈淡青色,石珠表面有着繁杂的纹路,似乎是某种符篆,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李文硕手中长剑一挑,在尸体眉心处破开一个拇指肚大小的洞,石珠被剑尖的力道牵引着从尸体眉心飞了出来,落到剑上。 李文硕注意到,石珠出来的那一瞬间,促使尸体眉头紧皱的那股力量瞬间消失,他的面容再次变得平滑。 李文硕瞧着这石珠,入手冰凉,却也无其他特别之处,可是他也知道,人体内不可能会生出这种东西。 他又想到了灵秀山,想到了他们那诡异的存续神魂,借尸体转生的秘术,难道这石珠就是那转生的秘密? 第470章 再见血池 李文硕不太确定,便收起石珠,继续前进。 前面又是那种狭而窄的石道,没有人看守,也没有什么机关,而且可能是因为这里真的很少有外人进来,到现在,竟是没有一人发现出事了。 前面又出现了两个守门的黑衣人,李文硕没给他们说话甚至反应的机会,两剑刺出,便是两人倒地。 他站在门前,皱着眉头向下望去,此时依然没有人注意到他。 说是门,但并没有任何遮掩,就是一个石洞,过了石洞是约莫上百级向下的楼梯,入眼的是一个比方才石坪大上几十倍的巨大空间。 四周满是灯火,入眼的尽是一身黑衣的传令主,少说也有上百人,但是让李文硕注意的不是他们。 这些传令主全都盘膝坐在地上,围成一圈,最中间有一衣袍宽大的老者,微微闭目,不怒自威,实力已经达到了玄彻上境。 而老者身前,则是一汪有十丈方圆的池子,池子里鲜红一片,满是触目惊心的鲜血,在翻滚冒泡,发出噗噗的碎裂声。 这自然不会是什么猪血鸭血。 里面都是人血。 如此大的一个血池,里面不知生生献祭了几千甚至上万人,甚至还不止,才能有这些血液,但奇异的是,如此多的血液,石洞里竟没有什么腥臭味儿,反而飘荡着一股异香。 他下意识的想起了奔雷山庄,想起了云天英和那个死在罗九衣手上的血魔老祖。 难道鬼林堂也有人修炼魔功? 可鬼林堂虽然名字中有个鬼字,所有的三套功法却都是实打实的正经功法,又为何会舍本逐末,追求这些邪门外道? 而且看这血池旁边的泥灰,建造的时间并不长,也就近一两个月,时间太短,难怪还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否则的话,平白无故消失了这么多人,定会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 但是这血池又是为了做什么呢?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李文硕这般想着,观察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什么动静,而自己做的事,估计也瞒不了多长时间。 他踱步走了出去。 踏踏的脚步声响起在石阶上,在这巨大的空间里回荡,仅一瞬间,所有闭目的黑衣人都睁开了眼睛。 动作整齐划一的向着这里望了过来。 李文硕挥了挥手,笑着说道:“大家晚上好啊。” 上百名黑衣人瞳孔微缩,还未反应过来,心里想着好个屁啊,你究竟是谁?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李文硕倒是有些心思跟他们聊天,问问他们吃没吃饭,坐这儿干嘛,血池里又是什么东西。 但可惜的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踱步从石阶上走下去,私下扫视了一圈儿,见没有人理会他,便是叹了一口气,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 “等等,阁下是谁,为何擅闯我鬼林堂禁地?” 为首那名老者看着李文硕,眼角直抽,他已经是玄彻上境的实力,在鬼林堂中可谓是位高权重,平时也绝不是个好脾气。 可是此时,却是没有丝毫动手的打算。 不说对方站在那里,自己就这般看着对手,可是仍感受不到对方半点儿气息,就是同时面对他们上百人,依然想也不想,拔剑就要动手的态度,就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李文硕呵呵笑了两声,迈着步子悠然的走下台阶,说道:“原来鬼林堂内高手还真是不少,难怪什么东西都敢沾染。” 老者微微皱眉,说道:“阁下究竟想干些什么?” 李文硕说道:“不干什么,我就看看,你们想干什么。” 老者缓缓说道:“我教中重地,与阁下无关,还请阁下回避为好,否则……” 李文硕不动声色,说道:“否则怎样,看一看还不可以么?” 老者轻叹一声,突然喝道:“动手!” 此话一出,上百名早就怒目而视的传令主就是扑了过来,他自己却没有动,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黑衣剑客,寻找着出手的机会。 李文硕面对着上百把剑,却只是微微摇头,长叹一声,说道:“说了这么多,到头来还不过只是大家一起上这五个字,鬼林堂还真是让人失望。” 话音未落,李文硕已经被包围在层层人墙之中。 剑啸声在耳边响起,然后停住,余音仍回荡在耳畔,层层人墙分明已经前扑,此时却都停滞在李文硕的周围,而李文硕此时居然都没有动,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看着这一幕,那老者瞳孔微缩,远远地可以看到,李文硕头顶三尺高隐隐升起了一道如雾般的剑气。 李文硕缓步而行,铿锵一声,长剑归鞘。 他不是没有动,只是动作太快,其他人根本没有看清。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自己面前那名传令主的额头上,对方依然双手持剑,面目狰狞,可是一身气机却早就断绝,仰面向地下倒去,重重的栽倒。 然后鲜血从他的口鼻中涌出。 在然后,周围上百黑衣传令主一齐仰面栽倒,李文硕从容不迫的踩在尸体的空隙间走向依旧盘膝坐在地上的老者。 老者此时脸色苍白的厉害,浑身都在颤抖。 他自诩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生平对敌时也是脾气暴戾,悍勇无比,可是今日,他看着眼前踱步走来的黑衣剑客,颤抖着声音说道:“你究竟是谁?” “怪不得李某下手太狠,这些人既然想杀我,自然要做好被杀的觉悟,江湖上本就这个样子,其实若是你们站在这里不动手,我还真未必出的了这剑。”李文硕大笑两声,笑的老者通体生寒,寒毛直竖,说道:“可惜现在都已经晚了,你也不必再说什么,之所以没有杀你,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我问你答,可好?” 随着李文硕的一步步走近,他身体颤抖的越加厉害,冷汗滚滚而下,双眼几乎要瞪裂了眼眶。 白雾般的剑气依然飘荡在李文硕的头顶。 对方的剑还收拢在鞘中,可是他却已经感觉到无数寒芒已经刺在了自己的眉心。 他使劲的握紧拳头,最后无力的松开,他叹了一口气,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大到让他连放手拼命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他说道:“想问什么,你就问吧,知道的自然会说,不知道的你再问我也不知道。” 李文硕停住了步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很好,我只问你,你们建这血池是为了什么,这件事不要说你不知道。” 老者点了点头,嘴中却说道:“这件事情具体我还真不清楚,开始时我还以为堂主又找到了一门可以提升实力的魔功,后来才发现我想错了,堂主建这血池,似乎是在修补一件器物。” 李文硕轻轻一挑眉,说道:“一件器物,我看是魔器吧,什么样子?” 老者说道:“什么样子我倒没见过,不过据我所知,这魔器此时就在血池底部,你若想看,自己拿出来看便是。” 李文硕冷笑,说道:“你以为我不敢?” 老者苦笑一声,说道:“阁下这是什么话,以阁下的实力,就算这血池中有什么布置,难不成还伤的了你不成?” 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道:“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你们建这血池杀了多少人?如此草菅人命,难道不怕遭了天谴?” “两三万吧,不是很清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种道理阁下总该明白。” 李文硕瞳孔微缩,声音变得冰寒无比,说道:“好了,我问完了,杀你的人叫李文硕,记清楚了。” 老者还未反应过来,雪亮剑光就已经洞穿了他的喉咙。 第471章 魔器 李文硕看着眼前的血池,微微皱眉,他能感受到身上天魔旗剑的异动,那种感觉像是渴望,直欲飞向这血池之中。 但是魔器就算再如何邪异,终究是一件死物,李文硕不催动,它就动不了。 李文硕并指斩出一道剑气,没入血池之中,却是连道水花都没有溅起,猩红的血液翻涌两下,就是重新恢复了平静。 李文硕取出天魔旗剑。 四柄黑红色的小旗上闪着淡淡的光,尾端的锋刃则透着寒芒,李文硕手一挥,天魔旗剑就是没入血池之中。 这四柄小旗和李文硕心神相连,但是如非万不得已,李文硕绝不愿意把心神沉入其中,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他微闭双眼。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分成了五份,一份留在原地,四份分于天魔旗剑之中,可是五种东西又浑然一体。 练剑可以把剑练到如臂使指,那就是一种很高的境界了,即便是玄彻境界的剑客,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寥寥无几。 可是魔器则不然,一旦祭炼成功,只需让其和自己心神相连,便是可以做到异体同心,而且其中各种诡异威能,着实非言语可以描述。 四周暖洋洋的,有一种诡异的力量向着天魔旗剑内涌去,速度很快,宛如旋涡吸水,他能感受到天魔旗剑的力量在飞速的增强。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在血池之中,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天魔旗剑本就是世上最强的几件魔器之一,可惜一直呆在武当山上,跟着一群道士修身养性,没有鲜血的滋润,力量衰弱的厉害。 可是即便如此,当初那名道士依旧凭借着这东西,几乎把自己逼上绝境。 李文硕心神微动,四柄天魔旗剑由血池四周,逐渐向中央靠拢,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查探一下这血池之中究竟有什么,恢复天魔旗剑的威能只是个意外之喜。 不过,现在看来却极有可能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四柄黑色的小旗锋刃更加黝黑,整体散发着淡淡的乌光,有黑雾般的东西在其周围缭绕,即便没有催动,也能够看出他的不凡。 这才是魔器该有的样子。 李文硕能够想象,战斗时自己若是催动这天魔旗剑,当真可以成为一个大杀器,恢复了威能的天魔旗剑,如果是他来用,即便是杀破军境界的高手也不是什么难事。 相比之下,李文硕对血池之中的东西更加期待了。 毕竟按照刚才那名鬼林堂长老的说法,这血池的存在,是为了修补一件东西,应该也是一件魔器。 能让鬼林堂甘愿冒天下之大不为,冒着成为武林公敌的风险修建血池,也要修复的东西,该是何等的威能? 或者说,这本就不是鬼林堂的东西。 这是学宫那种地方都要重视,想要修复化为己用的东西,那东西究竟有多大的威力,他隐隐有些期待。 天魔旗剑分出四道剑气,封死了整个血池,缓缓接近,他几乎已经能够感受到那东西的存在。 …… 灵秀山。 第三十三重石坪之上,放眼望去,四处皆是白色的霜雪和一排排的石棺,这本应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可是偏不巧且有些诡异的是,这石坪之上有不少人。 那是七八个孩童在嬉戏打闹,他们笑的十分天真,有女童在踢毽子,有男孩在玩沙包,还有皱着眉头在颂念四书五经的。 乍一看,似乎还挺温馨的。 这个时候,有一个紫衣人穿越狭窄的石隙,从台阶走了过来,皱着眉头说道:“出事情了。” 有人看到他,微微一怔,停止了玩耍,问道:“楚河,出什么事情了,你这么担心?” 一旁立刻有人附和,说道:“是啊是啊,只要灵秀山还在,我们大不了损耗生命元气,众人齐齐复苏,这天底下有谁能挡住我们。” 那名颂念四书五经的人冷笑一声,说道:“荒谬无知愚昧,若是学宫存在只为了争霸,那这个目标太简单不过,你们要想清楚,我们需要的究竟是什么,我们想要做的是什么,若是你们忘了,我会让你们想起来。” 一个童子神色一凛,却也毫不示弱,说道:“哼,尹怀,东方杰不在,你就开始说道了是吧。” 被称为尹怀的人只是冷笑,不答话。 楚河叹了一口气,说道:“李文硕回到了中原,带上罗九衣和三个玄彻小宗师去了鬼林堂,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鬼林堂今晚应是不复存在了。” “那又如何?” 有人问道,浑不在意。 楚河看着眼前这群辈分远比他高的人,强压心中怒气,冷声说道:“鬼林堂确实不算什么,可是别忘了,我们在鬼林堂建造血池修补的东西,那本就是专门用来对付李文硕的,此番若是再落入他手里,一番准备岂不前功尽弃?” 听的这话,其余几人才是显得认真起来,李文硕这个名字,确实是让他们感到有些棘手。 毕竟他们这群打着永生旗号的人,已经有不少都折在了他的手上。 反倒是尹怀神色平静,说道:“给他就给他吧,不可杀人,总能用来攻心,人总是要在痛苦中成长的,若是他真的能以逆天运气斩出那逆天一剑,我们反而还要谢谢他为我们剑开天门。” 楚河眉头微皱,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比之李文硕,我一直看好另外一人,无论天资,手段,算计都远在李文硕之上,可就是一直差了一点儿运气,但不得不说,李文硕确实越来越可怕了。” 听的这话,一旁那个玩沙包的孩童阴恻恻的笑了两声,稚嫩的脸庞配上魔鬼一样的微笑,十分的诡异。 “痛苦好啊,我最喜欢痛苦了,要不要,让我去帮帮他?” 听的这话,楚河一皱眉,冷声说道:“胡不归,你不要玩的太过,他手上的寂灭剑意,一旦斩出,就是魂飞魄散。” 说话间,玩沙包的男孩儿已经倒在了地上,双目无神的躺在洁白的冰雪里,化作冰冷的尸体,地面上还满是他们方才玩闹时踩出的脚印。 紧接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从推开冰棺,从其中走出。 这真是一个铁塔一般壮硕的男子,楚河本就高挑,可这男子竟是比他还要高上一头,黑发在寒风中狂舞,仅仅迎面而来,就带来了窒息一般的压迫感。 他冷笑一声,说道:“太久没有出山了,我去陪他玩玩。” 楚河看着眼前的壮汉,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想起,眼前这个男人,早在几百年前,就是江湖中一个绝无仅有的疯子。 …… 天魔旗剑在靠近,李文硕屏住呼吸,想要看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也十分谨慎,天魔旗剑封死了那方寸之地,且还在缓慢压缩。 但是他又十分疑惑,因为那东西吞噬血池力量的速度微乎其微,与其说是吞噬,还不如说是被动的吸收。 然后李文硕就看清了那个东西。 他瞳孔微缩,愤怒,悲伤,不敢相信。 他没有想到,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这个东西。 那是一把破旧的黄油纸伞。 伞面上破了拳头大小的洞,细碎的让他伞骨断了大半,伞柄上满是裂纹。 可他还是认出了,这就是那把黄油纸伞。 ps∶胡不归这个名字很熟悉,很有感觉,仔细一想,才想起来是古龙小说中的人物。 ps:票呢票呢,你们的推荐票呢?我现在的推荐票经常每天都在个位数。 第472章 魔影 可黄油纸伞是魔器吗,竟然需要用鲜血来修补? 李文硕不清楚,他看到这黄油纸伞的一瞬间,脑中所想的,就只剩下老黄怎么样了。 因为他知道,老黄几乎很少会放下黄油纸伞的。 这东西对他来说有着极大的意义,绝不仅仅是一件武器那么简单。 而他也绝不会相信老黄已经死了。 他五指紧握剑柄,眉头紧锁,心中有戾气不得发。 他伸手一摄,黄油纸伞就从血池中飞出,来到了他的面前,上面奇异的滴血不沾。 在他心中,黄油纸伞就是老黄的一部分,这绝不是什么魔器。 就算破损了,需要修复,那也是需要老黄亲自用那双灵巧的手,像一个匠人一般,一点一点的修复。 血池中没了黄油纸伞,天魔旗剑瞬间就占据了正中天位。 它气势正盛,完好无损,开始肆无忌惮的吸收吞噬血池的力量。 连带着,李文硕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起到了变化。 但是他也不清楚这变化是什么,只觉得自己隐约间又是看到了那副鬼脸面具。 天魔旗剑就像一只从地狱中爬出的饕餮,张开猩红的嘴巴,露出獠牙,似乎要把自己想要的一切东西都吞到嘴里。 很快,血池不再冒泡,李文硕能够感受到那种浓厚且有些诡异的力量在变得稀薄,最后逐渐消失。 身后传来淅淅索索的脚步声。 人数不少。 李文硕转过了身,四柄带着漆黑雾气的旗剑在他的身侧漂浮,将他护在其中,他面无表情,神色冷漠,头顶三尺处依然飘荡着氤氲的剑气。 他抬头看向石阶,视线一点点移了上去,看向那个石头所建造的甬道。 一柄火红的剑从甬道中刺了出来,威势绝伦,风雷阵阵,剑身上隐约盘杂着一只火红色的狐狸,眼珠四转,灵动无比。 剑是好剑,人也是高手。 可是在剑尖离李文硕还有三丈远的时候,持剑的人就已经死了。 一枚黑色的旗剑从他的眉心刺了进去,他没有躲掉。 一招之差,生死相隔。 天魔旗剑本就小巧,在李文硕识念的催动下,速度甚至快过飞剑,哪里是对方一个玄彻境界的剑客可以挡得住的。 但是这一剑却着实有点儿意思。 明明用剑的人已经死了,这柄剑却是依然带着一股决然必杀的姿态刺了过来,没了主人内力的支撑,威势竟然也丝毫不减。 而面对这一剑,李文硕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静静的看着这一剑,在转瞬间掠过三丈的距离,进入了他身前三尺,然后停住,被那剩下的三根天魔旗剑封住,仍然挣扎着想要前进。 可是却像是一只落到岸上的鲤鱼,再如何挣扎,不过是白费力气。 李文硕伸手摘过剑柄。 当那双白嫩修长的手指握住剑柄的时候,这把剑终于老实了下来,无比平静,与刚才相比,更像是一只蔫了的黄瓜。 李文硕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把长剑往身后一甩,剑就插在了地上,孤独的前后摇晃。 为首的一人实力最强,冲的最快,死的也最快。 所以等后面一众人等冲出甬道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只看见地上躺了一具具尸体,看不清楚形状的黑影冲到他们中间,带起了一阵阵鲜血和哀嚎。 片刻之后,此地化作修罗炼狱,鲜血残肢遍布,腥臭异常,再也没有了开始时那种血腥和芬芳混杂的诡异氛围。 李文硕眉头微皱,不愿意在这里待上片刻,而且他也真的准备去好好问一下鬼林堂的堂主,老黄的黄油纸伞怎么会在这里,他人究竟怎么了? 这般想着,他抬步走上石阶,四柄天魔旗剑犹如黑色的奴仆拱卫主人般飘在身旁护卫,又如稚童见到父母一般欢呼雀跃,上下浮动。 石阶来时漫长,去时却是显得极短,不一会儿,他已经经过了那盛放白玉棺椁的石屋,棺盖已经被重新盖好。 他没有理会,径直迈步上前,他能感受得到,出口就在眼前,那里有无数人在等着他。 这世上有很多人,他们可能不是你的朋友,却也未必是你的敌人,但是眼下这些,却确定无疑是敌人了。 李文硕这样想着,迈步走出假山。 四下望去,四下里全是漆黑负剑的人影,最少也是千人以上,直挺挺的站在雨中,李文硕呵的笑了一声,这哪里是人多,简直就像整个鬼林堂所有人都聚集在了此地一样。 不知何时,天地之间已经飘起了毛毛细雨。 苍蓝的夜空,深邃的如同看不见的底的大海。 雷声在西北方向隆隆地滚动着,好像被那密密层层的浓云紧紧地围住挣扎不出来似的,声音沉闷迟钝。闪电,在那遥远的西北天空里,在破棉絮似的黑云上,呼啦呼拉地闪烁着。 先前挠痒痒般的雨丝顷刻间就是变成了豆大的雨点。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雨越下越大,那雨水涌落,猛然到什么都见不着。这雨简直就不是雨注儿,而是天国打开闸门,把天河的暴洪倾注到了人间。 天地间只剩下了了雨声,说话只能靠大吼,再好的听力都不行。 李文硕就听见正左边有一人在大吼,中气十足,声音穿透雨帘,气势也同样十足。 可当他转头望了过去,那人却是连忙退了好几步,瞳孔中满是惊骇。 李文硕又是呵的一笑,自己有那么恐怖吗?话说你不应该仗着人多势众气焰再嚣张一些才对嘛,害怕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正想着,他看到了罗九衣,她不在鬼林堂,而是在黑森林方向的山坡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里,远远地看着,只是一个黑影,巡哨的人,即便是看见,也不会把那当做是一个人,只觉得一动不动,应是一块儿石头。 可李文硕一眼看到对方,就知道那是罗九衣。 他冲着罗九衣点了点头,便低头看着眼前。 说起来他毫不担心,几千人看着多,但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杀光或许有些费时费事,但对方也是很难伤到自己。 如果他想走,也无人能够拦他。 面前的人群如潮水般从中分出一条道来,一个赤手空拳,秃头白须的老者龙行虎步的走到众人之前,瞥了李文硕一眼,也是瞳孔微缩,第一句就是出声喝问:“你是何人,擅闯我鬼林堂禁地,可知是何下场?” 李文硕以识念扫了一圈儿,最开始时发现的那人依然在那竹林后面,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几千人站在这里,他仍旧没有什么动静。 李文硕微微一挑眉,让他觉得比较有意思的还是眼前这人,实力不错,在玄彻中境,可是这样的人,既然不认识自己,可为何瞳孔中会有这般大的惊惧? 确实是惊惧,李文硕看的清清楚楚。 可若是他看清自己现在的样子,估计也怨不得人家,此刻他浑身笼罩于一片黑雾之中,四柄绘着诡异花纹的天魔旗剑在周身沉浮。 因为与天魔旗剑心神相连,随着天魔旗剑恢复往昔威力,他整个人也带上了几分魔性,嘴唇的颜色变深,有些发黑,眼角和侧脸甚至生出了黑色扭曲的暗纹。 黑夜之中,借着一点点微弱的天光,从黝黑的石洞中走出,看起来就像是地狱里走出的恶魔。 恶魔笑了一声,说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那人片刻便恢复了平静,上前一步,冷声说道:“不知道又如何。” “呵,你可真是孤陋寡闻。” 第473章 伞下削竹子的中年人 对面那人眉头一挑,他名叫周涛,身为这鬼林堂的二把手,虽然实力在这鬼林堂中算不上顶尖,但是一身阅历见识,即便放眼整个江湖,也可称得上博学二字,人送外号铁拳郎中,在中州一带久负盛名。 但是此刻,他却被一个看着无比诡异的年轻人称作孤陋寡闻,任谁都知道,这四个字跟他绝沾不上边。 他倒也不生气,当然眼下此情此景,也绝不是让他为了这点儿小事生气的时候。 他只是死盯着眼前的李文硕,声音冷的有若万年玄冰,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快说,你究竟是谁,否则的话,我会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时候就连痛痛快快的死去都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他的声音低沉,却蕴含着极强的内力,穿透层层雨幕,到了李文硕耳中,传出很远,整个大宅中,几乎所有睡着没睡的人都披衣而起。 可他对面那黑衣剑客却是冷哼一声,从背后取出一把破碎的黄油纸伞,摆在眼前,说道:“你可认识这伞?” 他见眼前这年轻人非但不回答他的话,反而却向他发问,冷笑一声,眼睛随意的往李文硕手上一瞥,说道:“一把破伞而已,本座又怎么会认识,方才没仔细看,还没看出,如今却是发现,你身上这四柄可是那魔物天魔旗剑,魔教中人,人人得而诛之,竟然还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我鬼林堂内!” 看着对方的样子,李文硕知道,对方是真的不知道这东西,就连终日看守血池的鬼林堂高层都不知道,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听得这话,他只是想笑,他也真的笑出了声,说道:“你还真的有脸说这话,这下好了,我都不知道是该佩服你脸皮厚还是该佩服你见识短了。” 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又忽然说道:“诶?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如今你脑袋顶上都秃了,也没见你有多聪明,可见这话也不可信啊。” 周涛冷笑一声,说道:“你是找死吗?” 李文硕嘴里打着哈哈,连忙说道:“你可别误会哈,我可不是骂你,这可都是优点啊,这年头,女孩儿哪里喜欢什么聪明人,她们就喜欢这些脸皮厚,不怎么聪明,年纪还有点大位高权重又有钱的人了,对,我想起来了,她们说,这叫有安全感,兄弟你就是那种安全感特别高的人。” 周涛听的这话,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一个如此邪异,单看面相就极不好惹的年轻人,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反正他此时是没有了任何再多说一句话的念头,在场鬼林堂三千黑衣,不说人人都是高手,但起码都有些手段。 这也是鬼林堂这些年来暗自发展起来的力量,在他看来,一旦这股力量拿到明面上来,就算是五大门派中,除了香火鼎盛的武当可与之争锋,其余门派,人不过千,就算是有着绝世高手又如何,他一个能打多少个? 但同时,他也知道,这股力量是暗中发展出来的,就只能一直呆在暗中,只要他们不痴心妄想着改朝换代,就永远不要也不能去尝试触朝廷的眉头。 到那个时候,别说朝廷大军,就是这三千黑衣本身,其中有不少人都有可能会背叛。 不过,让他感到始料未及的是,第一次动用这股力量,竟只是为了对付一个人。 他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羞愧,又觉得对方应该感到荣幸和恐惧,或者至少表露出两者中的任何一种情绪。 可是并没有,对方的表现太过从容不迫了。 李文硕不知道周涛到底在想什么,他只是说道:“去把鬼林堂主事的找来,我有事情问他。” 听的这话,周涛大笑两声,刚要说话,却是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一双白嫩的手扼住了他的脖子,接下来,只需微微用力,便能捏碎他的喉咙。 这怎么可能? 周涛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敢相信,接下来就是恐惧,难以言喻的恐惧,死亡即将到来,近在咫尺。 他刚才看似轻敌,实则时刻关注着对手,但就是这种情况下,对方依然轻而易举的降服了他,速度快到让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即便是玄彻巅峰的高手,或许可以轻而易举的击败他,但也不可能这般降服他。 可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去思考了,他脸憋得通红,浓郁的黑气在他周身翻涌,阴寒无比,刺入骨髓。 明明已经缺氧窒息,他偏偏又能感觉到黑雾触及的地方,那种清晰地,浑身宛若针扎一样的痛楚涌入脑海。 这种感觉几乎让他发疯。 他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一样,双手抱着那宛如铁钳一般的手臂,死命的挣扎。 可这个时候,李文硕手上的力道忽然松了松,冷声说道:“既然他自己不出来,那么我亲自去找他,让你手下的人让开条路,配合一下,或者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放开副堂主!” “还不速速投降!” …… 周围惊怒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如山如潮如海,可是却给不了周涛丝毫的安全感,他剧烈的咳嗽着,眼前站着的这个黑衣年轻人仿佛阎王。 他只向四周扫视了一眼,前面的人就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声音消失了大半,唯有那些站在后面,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人还在吆五喝六的喊着,气势十足。 他强自稳住心神,冷声说道:“我会信你放过我?” 李文硕只笑了一声,用极轻说道:“你会信的,你威高权重,哪里会想死,而且,我真的不是一个嗜杀的人。” 周涛眉头微挑,心里仍是不信,但是死亡的恐惧已经占据了他的大脑,他仍是下令让其余人退开。 不过他心里慢慢的也有了底,想着自己也未必会死,既然这黑衣人让这些人退开,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忌惮的,那样自己就真的还有机会。 而且他看着这黑衣年轻人的侧脸,总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对方,可是却总也想不起来。 李文硕裹挟着周涛,也不急,就在这敌人铁桶般的包围中向着那竹林走着,不一会儿,他已经迈步走过那漫长石径,穿过竹林,看到了那间风雨中静立的茅屋,和那翻涌急促的小溪。 背后那些人没有闯进来。 李文硕也果然如约松开了手,周涛如蒙大赦,飞身一闪就来到了茅屋之前。 那里支着一张大伞,矗立在地上,豆大的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连绵不绝的蓬蓬的响声。 伞下有一个人,那人身上穿着并不如何华贵的衣服,长得也并不特别,两鬓已生出了华发,唯有眼角那几道皱纹引人注目,似乎蓄满了人至中年的忧郁和哀愁。 他手里拿着一把刀,在极为认真的削一根竹子。 见到李文硕,他放下小刀,笑着起身,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李文硕轻笑一声,说道:“这话从何说起,阁下可是那鬼林堂堂主?又怎么看不出,我此次而来,是敌非友?” 对方摇了摇头,说道:“同为用剑之人,能在这里见到剑仙李文硕,即便最终免不了生死相搏,但总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第474章 竹剑的气概 一旁的周涛看着李文硕,瞳孔微缩,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李文硕,虽说不认识,但见过对方的画像,可是对方现在这样子,可是与传闻中那温文儒雅的剑仙相差甚远。 当然,此刻再看一下,除却那脸上如百里朝华梅花妆一般的黑色暗纹,倒还真的跟画像上有几分相像。 李文硕却只是呵的笑了一声,说道:“堂主认识我?” 那中年人摇了摇头,笑道:“不认识,不过听过你的剑,知道你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李文硕说道:“可堂主却是个不怎么样的中年人。” 鬼林堂的堂主叫林不平,这个名字,二十年前或许还有些分量,不过此时,在中州却是连周涛都比不上。 人们都知道周涛是鬼林堂的副堂主,不仅武功高强,还是一枚智将。 人们也知道鬼林堂的堂主终日住在那竹林后面,却很少有外人知道他是谁,长什么样子,究竟有着多高的手段。 林不平神色平静,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笑,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毕竟我也年轻过,不过你到了中年,说不定也是我这个样子。” 李文硕一挑眉,忽的笑了起来,说道:“堂主,我发现你还是个哲人啊,还是那种安全感很高的哲人。” “多谢夸奖。” 林不平毫不客气的接受了李文硕的赞誉,不骄不躁。 倒是一旁的周涛知道李文硕所说的安全感是什么意思,脸色古怪,不知道此刻是该说话还是该闭嘴。 李文硕瞥了一眼林不平手中的竹子,那竹子前面半尺稀松平常,没有动过,后面两尺两寸却是削去了一半,前端还削的很尖。 “这是什么?” “竹子,毛竹,还是一颗老竹,长了好久了,昨天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把它砍了下来。” 说着,林不平脸上竟已是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李文硕说道:“我当然知道这是竹子,但是他现在,看着却像是一把剑。” 林不平笑了一声,说道:“什么叫像,这本就是一把剑。” 李文硕也跟着笑了,说道:“这也能叫一把剑?比我师门中十几两银子打的剑还要不如。” 林不平却是没有笑,他平静的说道:“铁打的剑叫剑,竹子做的剑也杀得死人,就不叫剑了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明是在询问,却又像是在告诉你什么事情。 李文硕沉思了一瞬,抬起头,看着林不平的眼睛,他的眼珠是绿色的,其中有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让人很容易就会相信他所说的话。 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杀得死人,自然是剑。” 林不平也点了点头,说道:“阁下今晚夜访鬼林堂,缘由我大概也知道,看到那地宫里的东西,想当然也会有很多问题要问我。” 急流般的雨一直没有停。一片继续不断的波动充塞了黑暗世界,落下来的水,流着的水,滴着的水和迸射着的水,合拢来组成了一片漂荡的模糊声音。 李文硕说道:“我确实有问题要问你,就看你答不答了。” 林不平似乎毫不在意,说道:“阁下尽管问,知无不言。” 李文硕说道:“撑伞人的伞怎么会在你这里,他又去哪了?” 林不平立刻答道:“伞是楚河给我的,至于撑伞人,你知道的,他即便是死,也绝不会放下这黄油纸伞。” 李文硕脸上没什么表情,继续问道:“我不明白,学宫究竟给了你们多大的好处,你们这样不计后果的为他们卖命。” “堂主,学宫……是什么地方?” 周涛很惊恐,疑惑,今晚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让他感到无法理解。 他一直以为,堂主不问世事,自己已经真正掌握了鬼林堂大大小小的一切事物,可是如今却发现,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的鬼林堂,竟然似乎在为另一个组织卖命。 学宫? 没听说过,难道是朝廷的组织吗? 周涛所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朝廷,可如果鬼林堂真的在为朝廷卖命,没有理由自己这个副堂主也不知道,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非常不好。 林不平没有转头,看也没看周涛,他手中的剑却是诡异的向周涛刺去,周涛早有防备,可是这一剑却是没什么威力似的,连一道剑气都没有发出。 他和林不平的距离有一丈远,林不平站在原地不动,剑尖根本刺不到他,但即便如此,竹剑依旧回掠,等周涛再看向竹剑的时候,它已经垂在了林不平的身侧。 “堂主?” 周涛有些疑惑,他感觉自己脖子上都是水,用手抹了一下,有些粘稠,低头一看,瞳孔微缩,他早就用护体罡气隔开了雨水,这哪里是什么水? 这是血。 猩红的血,新鲜的血,他自己的血。 他看着林不平的背影,疑惑,不解,然后倒在了泥泞的地里,身上的衣衫只是一瞬间就被雨水浸透。 李文硕眯着眼睛,周涛没看清这一剑,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确实没有剑气。 但剑刺出的时候,甩出了几滴雨水,在昏暗的雨夜里几不可察,却仍是洞穿了周涛的护体罡气,然后切开了他的喉咙。 这虽是一柄竹剑,但的确可以杀人,几乎转眼之间,林不平就向李文硕证明了,他所说之话不虚。 他眼中露出了厌恶和不屑的神色,说道:“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然还妄图架空我,殊不知整个鬼林堂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李文硕鼓掌,笑道:“堂主果然厉害,佩服佩服。” “鬼林堂本就是因为学宫的存在才得以出现的,三本秘籍皆出自学宫,如此大恩,我替学宫做些事情有何不可?”林不平转头看向李文硕,脸上没有半点儿杀人后的狰狞或是杀气,有的只是平静,他说道:“传闻中撑伞人和剑仙李文硕情同手足,如今我说出他的死讯,你却没有半点儿生气的样子,看来传闻也不可信。” 李文硕冷笑一声,说道:“我自然不会生气,因为你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会信,先前老黄的生死我还不确定,但是听你说完,我反倒知道,老黄一定还活着。” 林不平瞳孔微缩,说道:“你还真是个很聪明的人。” “多谢夸奖。” “真的不能放过我?” “你自己自寻死路,又何必问我这话。” 说着,李文硕已经拔出碎牙,铁剑挥出,斩碎雨帘,天地之间分出一线,李文硕的人却已经在原地消失。 与此同时,足十余丈的剑痕在雨幕中隐隐出现,散发着一股毛竹的冷硬气息,生人勿近,骄傲,孤独,且忧郁的难以言说。 等李文硕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已经静静地站在林不平身后,正将长剑缓缓地送回剑鞘里。 “好剑。” 林不平由衷赞叹,手中竹剑断做两截,身子沉沉的倒地。 剑痕随着风扭曲飘散。 李文硕转身,看着地上的林不平,他心中当有很多忧愁烦恼,可是他依然活的那般潇洒,死的时候也是那般潇洒。 李文硕没有来升起一股对林不平的敬意,即便对方是他的手下败将,拼死斩出的一剑虽然精彩,但因为境界上的差距,甚至没有破开他身旁天魔旗剑的防护。 可这敬意依然丝毫不减。 这是一个枭雄,一个真正的侠客,李文硕相信,林不平年轻的时候必然也曾仗剑立誓,扫尽天下不平事,只是最后他却因为恩情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不过到了最后,他依然坚持,没有半点儿后悔。 男人活在世上,没必要有多厉害,有那股气概就足够了。 第475章 谁来当堂主 李文硕独自负剑,从竹林中走出,外面还站着几千人,他本可以就此离去,但是他从与林不平和周涛的对话中发现了很多事情。 林不平整日躲在竹林里,看起来不问世事,自然可以把自己的事情跟周涛隐瞒,但是周涛表面上确实在鬼林堂独揽大权,其他人可未必有这个能力和条件。 这么说的话,鬼林堂中就算还有人为学宫做事,应该也不多了。 起码若是鬼林堂弟子都知道学宫的存在,那么学宫可就一点儿都称不上神秘不可知了,他还就真的不相信,鬼林堂众多弟子中,连个大嘴巴都没有。 他走出竹林,鬼林堂众弟子果然还在外边儿等着,不过看着李文硕安安稳稳,且只有一人走出来,再加上之前在外面听到的剑啸声,一个个神色都不怎么好。 李文硕四下扫视了一圈儿,说道:“这里还有谁是管事的?” 一众人等面面相觑,心里想着,你这语气冷若冰霜,堂主副堂主很可能都被你杀了,这个时候谁还敢站出来送死? 还真真切切就有一人站了出来。 他手上戴了一副铁手套,身材中庸,人至中年,相貌倒也称得上是英俊,也是玄彻中境,气息强横,绵延不绝。 但是李文硕看的出,这些只是表象,他内里已经衰败,如果不是早年间受了什么难以治愈的重伤,就是身染重疾坏了根基。 不出十年,这人就要开始走下坡路,无论是武功还是身体。 但是这些李文硕并不关心,对他来说,有人站出来就是好事。 金千里本不想站出来,但是鬼林堂虽然人数众多,真正达到玄彻境界的只有那几人而已。 就这几个人,也都在今天一个晚上死了个七七八八,现如今,看了一圈儿才发现,周围说得上话的竟然只剩下了自己一个病老鬼。 他想着,死就死吧,总么也不能落了鬼林堂的气概。 所以他就站了出来。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会死,毕竟他与林不平是好友,深知对方的实力,简直是剑中鬼才,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可是连他都奈何不了这个年轻人。 他说道:“阁下究竟是哪路高手,不知鬼林堂什么时候得罪了阁下,要这般赶尽杀绝?” “你不知道?” 李文硕心里嘲讽了一句,在他看来,即便他不知道学宫,也不可能不知道那地底下的血池。 如此重要的事情,既然是鬼林堂的宗师高手,那么就没有理由不知道。 李文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你们的堂主和副堂主都死了。” 听的这话,金千里眉头微皱,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是他还是不知道,对方现在说这个是为了什么,激怒自己吗? 然而李文硕没有给他多想的机会,说道:“那么,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人,总要有一个管事的。” 金千里一挑眉,脸色一下子变得冰寒无比,他觉的自己明白了什么,直看着李文硕的眼睛,冷声说道:“你吗?” 语气中带着无比的嘲弄,似乎在说,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就算我打不过你,这里几千人一起上,堆也堆死你。 李文硕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是你。” 这下子金千里愣住了,下意识的反问道:“你想让我为你做事?这绝无可能!” 李文硕冷哼一声,大声喝道:“鬼林堂堂主林不平,副堂主周海,为一己私心,修炼魔功,大肆屠杀我朝无辜百姓,修建血池,其罪昭昭,人神共愤,今日我李文硕拔剑除之,望他人警醒自身,引以为戒!否则的话,我的剑可不留情!” 此话一出,漫天雨幕都颤了三颤。 “什么,这怎么可能?” “不信的话,血池现在还就在假山地宫之中,你去一看便知!” 几千人看着,金千里看着眼前的黑衣剑客,实在是不信,他一直在静修,没有参与教中事物,所以虽然知道鬼林堂最近有大动作,却一直不清楚是什么。 但怎么可能是修建血池? 林不平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修炼魔功,去做这种事情?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 李文硕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因为他本就不是在与对方商量,你不可以,总有人可以,这鬼林堂这么多武人,放任不管,迟早会出事。 而他,又不可能真的留在这里当什么堂主,且不说自己刚杀了他们老大,能不能服众是一个问题,再者,他对这种事情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至于学宫那里,若是真的再想通过别人来控制鬼林堂他也不怕,大不了同样的事情再来一遍。 所以他只冷哼一声,收起天魔旗剑,背上黄油纸伞,就是御剑而起,化作一道雷光洞穿层层雨幕,径直向着远处的山坡飞去。 望着这一幕,金千里目瞪口呆,愣了一瞬,心道御剑飞天,这等手段,江湖上什么时候又出了这么一位剑客,这八成真的是李文硕无疑了。 下意识里,李文硕说的那些话,他已经信了八分。 他忽然一怔,转身看着这千余教众,大多数还在震惊之中,但也有些开始看向了他。 唉,貌似鬼林堂就剩下我一个在玄彻境界,同时资历够老够深的长老了啊。 那么,这个堂主我到底当还是不当? 金千里十分忧郁,如果是其他人,此刻可能已经开始振奋精神,收拢教众,处理鬼林堂的事物了。 可金千里是一个十分感性的人,雨水顺着他额前的长发一绺绺的流了下来。 他大踏步走向竹林,看着眼前平静的溪水,泥泞的地面上仍旧是触目惊心的鲜红色,在暴雨的冲击下四处飞溅。 而他的好兄弟,林不平还有周涛,这两个在他眼里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此刻却是都化作了两具冰冷的尸体。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攥的发白。 他的眼中满是仇恨,怒火直上眉梢。 身后的鬼林堂弟子已经开始给两人收尸,毫无疑问,这一夜对他们来说冲击是巨大的,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教内高手就是死了大半。 甚至连显锋境界都没剩下几个。 金千里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动用护体罡气,雨水将他的衣服浸透,冰凉刺骨。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转身,在弟子们疑惑的眼神中转身冲出竹林。 他飞身进入地宫。 石头的甬道里满地都是尸体和鲜血,他微微皱眉,继续前进,他不是第一次进入这里,却从未像这么焦急。 他来到最后的石室。 在他的记忆里,这里本来陈列着鬼林堂在朝廷禁铁令发布之后藏起来的刀剑兵刃,可是,现在那些东西都变成了一地的尸体,那些面孔他都很熟悉,其中有些人他甚至可以叫得出名字,都是鬼林堂的精英。 可是此时这些人都以同一个姿势成扇形向后倒去。 上百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是全部死于一招之下,金千里瞳孔微缩,很难想象,这究竟是怎样的招式。 可这些仍不是最吸引他注意力的。 石室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十丈方圆的血池。 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金千里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握紧的拳头也微微松了。 先前他见到林不平和周涛尸体的时候,还气愤万分,发誓要为他们报仇,可是如果李文硕说的是真的,他们岂止是死有余辜? 简直是该碎尸万段! 金千里觉得自己应该愤怒,可是他却反常的平静,只觉得心里空空的。 第476章 古有仙山 李文硕来到山坡上,罗九衣依旧站在这里,她身后唐虎三人也百无聊赖的站着,即便大雨倾盆,此间仍能嗅出一股铁锈斑的血腥味儿。 “看来黑森林里也不太平。” 罗九衣看着李文硕,皱了皱眉头,说道:“相比这个,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学着百里朝华那个小白脸儿开始化妆了?啧,这不像你啊。” 罗九衣手托下巴,一直盯着李文硕看,嘴中不时赞叹。 李文硕一怔,想着这哪跟哪,莫名其妙,可是当他抬起头,看向唐虎三人的时候,只见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是怪怪的。 看他望来,唐虎冷哼一声,说道:“不伦不类。” 苏云掩嘴笑道:“没想到公子心里还有这么一面,难怪要将我们支开。” 喂,你们几人闭口不谈黑森林里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在这说些什么话?李文硕眉头紧锁,把疑惑地目光投向念慈,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相比于其余几人的嘲讽或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念慈倒是好得多,他脸上有担忧,有疑惑,总归看起来像是一个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上的。 可是他一开口,李文硕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弥陀佛,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脸色不好,周围邪气笼罩,莫不是此行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文硕瞪大了眼睛。 这个时候,罗九衣从身上掏出一把小镜子放到他手里,没好气的说道:“自己照照镜子,你这个样子,要不就是傻了,要不就是中毒了。” 李文硕拿起镜子一看,只见几条细密的黑纹从自己的右边眼角蜷曲,延伸,有若一朵半开的桃花。 如果颜色不是那近乎邪异的黑色,看起来还真和百里朝华那终日画着的梅花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李文硕知道,百里朝华那真是妆容,而自己,这应该是天魔旗剑带来的副作用。 什么魔器,竟搞些幺蛾子。 他轻咳了两声,说道:“不要担心,应该不是中毒。” 罗九衣轻哼一声,说道:“那就是傻了。” 李文硕撇了撇嘴,又拿着镜子照了两下,手摩挲着下巴,问道:“话说,你们觉得,我这看起来怎么样?” “丑。” 罗九衣回答的斩钉截铁,明显夹杂了很多个人偏见,而作为忠实小弟加跟班的唐虎,念慈和苏云,自然也不会发出任何反对的声音。 一时间,李文硕变得无比惆怅,只得问道:“黑森林那里怎么样了,鬼林堂在那里有什么布置?” 罗九衣说道:“那里确实有着不少人把守,人很多,不过却是一个像样的高手都没有,只有两个显锋境,剩下的人不光初境,甚至还有一部分连一点儿武功都不会,鬼林堂这势力,弟子实力可真是有些良莠不齐啊。” 听的这话,李文硕一怔,他忽然想起了当时遇到的那些被楚河蛊惑而来的普通百姓,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罗九衣继续说道:“我在那里发现了一白玉棺椁,既然是棺椁,里面除了尸体,自然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对尸体感兴趣,所以我带来了这个。” 说着,罗九衣从怀中掏出了一颗漆黑的珠子,表面光亮,像是某种玉石。 李文硕伸手接过,同时又从怀中掏出了那颗先前获得的白色珠子,眉头微皱,白色的那颗依旧冰寒,而黑色的那颗,此刻入手倒是些许温热之感。 “这是什么东西?长在人的脑袋里,难不成是舍利子?” 听的这话,念慈摇头叹息,说道:“阿弥陀佛,虽说我佛神通广大,但是却也不知什么人可以生出这样的佛骨舍利,而小僧看那两位施主,也着实不像什么可以修出舍利子的活佛。” 李文硕仍然在看,这个时候罗九衣却发话了,说道:“好了,别看了,这还下着大雨呢,先找个地方歇脚休息一晚,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听的这话,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道:“走,去石头镇上看看。” 石头镇就在山下,几人脚尖一点,轻功起落,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来到了镇子上。 街道宽阔宁静,午夜已过,黑暗和劲风裹挟着雨点扑面而来,到了身前,便被一股无形的劲道破开。 急流般的雨一直没有停。 到了晚上,这个镇子里除了雨声其余的便是一点儿都听不见了。 四周的客栈人家皆是紧闭门扉,无论怎么敲都敲不开,李文硕摊了摊手,最后以识念扫过小镇,没找到可以偷偷借宿的客栈,却是找到了一间空着的院落,几人走了进去。 在这人挤人的小镇上,这样的独栋小院儿真的很少见,一共就那么几家,这家没有住人,到还真的少见。 几人翻墙而入,推门进去,灰尘重的呛人,打开柜子,是一股刺鼻的霉味儿。 不过好在算是有了一个避雨的地方。 几人也没有睡觉,围着吃饭的桌子坐在一起,点起一盏油灯,就着那点儿微光,几人从包袱里拿出了些干粮,用最快的速度吃完,然后唐虎就从怀中摸出了一张地图。 仔细看看,与其说那是一张地图,不如说是一幅画,单纯的水墨点在纸上,山腰的一棵大树甚至已经生出了半座山的高度,极其写意,说是地图太过勉强。 但几人却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那画旁边题着一首诗: 一炷心香洞府开, 偃松皱涩半莓苔。 水清无底山如削, 始有仙人骑鹤来。 落笔韩握,前唐名家。 这自然不是赏画的时候,几人就算有那闲情雅致,也没有雨夜里刚杀完人就坐那赏画的大神经。 这画上的山是灵秀山。 灵秀山是中州名山,钟灵毓秀,青山妩媚,在世间自然有无数画卷诗词来描绘赞赏他。 但唯有这一幅比较特别,是唐虎这段日子,好不容易找到的。 这画不大,上面的东西却很多,故而显得很抽象。 山下画着小溪桃林,直接山壁下一眼清泉,泉旁山壁上有一裂缝,裂缝前有顶着大角的四不像在踌躇犹豫,山上寒梅劲松四时之花在同一时间开着,有三十三层高台突出岩壁,引人注目。 山顶天空上,有仙人骑鹤归山。 如此一幅画,把山上,把作画者想要描述的东西画的如此细致,却都浓缩在了两尺画稿上。 无处不透露着虚幻的,强烈的不真实感。 故而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这是作画者的想象。 在今人的印象里,前唐的诗人和画家,最不缺的就是丰富和大胆的想象,甚至全靠这种东西还有美酒支持着自己的才情,所以才那般令人向往。 再加上,灵秀山本就是奇险之地,古往今来,前去者少有能活着出来的,即便有,出来之后也对里面之事绝口不提,故而也留下了不少神奇的传说。 桌旁的几人齐齐盯着这幅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画,紧皱着眉头。 这画上或许真的有些夸张,但是他们知道,其中有些信息倒是真的,韩握真的去过灵秀山,否则画上不会有那么多东西。 此时唐虎正极为认真且有理有据的分析着灵秀山入口的位置,在他看来,灵秀山下虽然地方广大,方圆足有百里,但是有桃林的地方就那几处。 而且如果真的是那个地方的入口,但凡和画上有丝毫相像,只要看到,就必然能够认出。 他说的话李文硕很同意,但是他却对寻找那所谓的入口没什么兴趣,在他看来,那么多高手联手,甚至连张远之那样的人物,因为与灵秀山为敌,现在都了无声息,不知生死,那么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去硬闯灵秀山? 他虽然自信,但并不自负。 第477章 进山 在江湖中,自负往往使人死亡,或是失去一切。 有很多江湖前辈,成名许久,却折在了一些初出江湖的小辈手里,用自己的跌落沉泥去成为了那些初出江湖的少年高手成长路上的背景板。 那些少年高手几年后,多数又泯然众人,唯有极少数的,又成了新一代的江湖高手。 是那些江湖前辈真的不如这些后辈吗? 或许有的是,但多数不是,他们占了年岁的便宜,而境界和经验这两种东西,是可以用时间磨出来的,他们之所以会输,就是因为自负。 李文硕知道自己的实力,相信无论对手是什么人他都有机会与之一战,就算不是对手,也可全身而退。 但是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应该不是张远之的对手。 而张远之下落不明,这一点是让他最担心的,如果连张远之都死在了学宫的手里,那么自己再去相信,自己能够全身而退,是不是有些太过愚蠢了呢? 雨还在下。 李文硕在思考。 任谁都可以看得出他心不在焉,罗九衣甚至还趁着这会儿功夫去给他泡了杯茶。 争吵大部分只发生于唐虎和苏云二人身上,而且越发的不可收拾,话题已经由学宫入口在哪,会有多少人防备转到了上个月唐虎为什么要去青楼。 唐虎解释说当时这幅画就在青楼里面大堂挂着,他去青楼,当然是为了这幅画。 苏云只是冷笑,说那你为什么第二天早上才回来,是没有钱买不起,拿身体出卖色相换回来的吗? 这里念慈插了一句,唐兄果然不拘小节。 唐虎瞪大着眼睛说怎么可能。 争吵在继续,李文硕喝茶,看着他们吵,等天亮的时候,他们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就连罗九衣,此刻也是依偎在李文硕的背上,轻轻地打着鼾,睡得很香甜,李文硕一动不动,只用手指摩挲着茶杯,看着混在茶叶里的那只胖蚊子,眉头凝结的期待着这只蚊子是刚落进去的,而不是早在自己喝茶之前就有了。 灵秀山也在中州,离这里不远,但李文硕着实不想让几人跟着自己犯险,毕竟以唐虎他们的实力,虽然称得上是高手,但在这件事上,却很难掺和进来。 几人也明白,故而在山外小镇就停了下来,隐匿行踪,去做一些其他的事了。 唯有李文硕和罗九衣二人进山。 他们没有御剑,虽然按李文硕的想法,既然三十三层天台突出岩壁,他们完全可以直接御剑,从顶上直上三十三层天,完全不用去找入口那么麻烦。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如果老黄来到这里,必然是要从底下进山或是等待的。 他想看看山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他们走的很快,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那处裂缝,李文硕觉得自己找对了路,沿途已经看见了溪水和桃林,和唐虎昨天分析的相差无几。 不过抬头没有看见骑鹤的仙人,四下里也没有见到他颇为感兴趣的四不像。 入眼的一切都很正常,就是有些太过安静,除了水声风声,就是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又往前走了一段。 林立的桃林变成了大片倒伏的碎木,地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裂痕和长达百丈的恐怖缝隙,空气中尚还驻留着久未散去的刀意和剑意。 那刀李文硕很熟悉,他与之切磋过数次,这是百里朝华的刀,看此刀,他应该也进入了破军境界。 至于那剑,他倒是没有认出来。 只不过在山壁上他看到了两处剑痕,剑痕细碎,凌厉,狭长,绝不同于一般铁剑所斩出的那种金铁般的强盛感觉,却让人丝毫无法质疑这一剑的强大。 这是什么剑术? 李文硕从中看出了武当飞剑的痕迹,可说是张远之,这剑又没有想象中的强,故而他又想起了一个人,那人叫张宝鼎,曾在瀚州以一手雷击木飞剑与之一战。 原来他也来了,只是不知道武当还来了哪些高手,因为他还另外感受到了一道有着武当气息的剑意,无比强横。 两人边走边看,并未停步。 战线延伸了足有十几里,有些新,有些旧,看来双方打了不止有一场,再往前去,无论是桃林还是小溪都被那种强横的力量毁的看不出踪迹。 李文硕眉头紧锁。 他们继续前进,看到了那条裂缝,于是两人走了进去,裂缝里面也是一片狼藉,四处都是倒塌的房舍,毁坏的农田,可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无论活人还是死人。 周围静的可怕,比外面还静,没有风声,没有水声,没有虫鸣鸟叫,抬头望去,只有延伸几百丈,似要把山体破开的巨大裂缝。 裂缝的源头是一口枯井,有人一剑斩碎了井壁。 什么人会这么干? 李文硕先前已经见过了这道剑意,有些无奈,心道武当的这群道士可真是简单直接,这一剑直接把人家的出路给封死了。 两人在这里转了半天,也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准确的说,他们发现了一条被一剑斩塌的石道。 两人退了出去。 李文硕抬头看天,心道难不成真要飞上去,看看上面有什么?他倒是真有这个想法和冲动,可是此举未免有些太过冒险。 忽然间,他灵机一动。 他又想起了斩碎井壁的那一剑。 他径直走到了山壁的边上。 闭上眼睛,伸手按在灵秀山那高几千丈的石壁上,心神沉了进去,识念扩散开来,周围的风声入耳,大地的冰凉透过鞋底传递到脚心。 天地有元气。 人有元气。 万物皆有元气。 元气消失,人就死去,拥有元气的那件事物就会死去。 李文硕现在的身体可以做到与天地交互沟通,就是因为他体内的元气可以和天地元气构成一个生生不息的流转通道,就像是人体内的筋脉。 而构筑成这条筋脉的桥梁,则是先天一气,这就是先天一气的新境界。 他把手放在山上。 体内的先天一气和这座山相通,用自己去感悟这座山的存在。 一座不知存在了几百几千万年的大山,所能承载的天地元气远比李文硕想象的还要多,与之相比,李文硕自身就像是一个巨人面前的蚂蚁。 可是这个巨人虽然有着呼吸,有着跳动的心脏,却是无知无觉。 李文硕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这个横亘在天地间的巨人,感受到了他的强大,也感受到了他的脆弱。 这一日,灵秀山三十三层石坪上所有沉睡的高手都睁开了眼睛。 第478章 一剑山崩 李文硕把手从山上拿了下来,看着这座山,后退了一步,手指握住剑柄。 “退后。” 其实不用他说,罗九衣已经拉开了距离,她也是破军境界的高手,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也隐约察觉到了李文硕要做什么。 她的心中也是有些激动和期待。 这就像两个高手对决,谁都不会贸然出剑,都会率先观察,寻找对方的弱点和破绽,一击即中,一击致命。 只是李文硕的对手此时不是一个人,是一座山。 他在寻找这座山的破绽。 此刻他找到了,故而拔剑一剑斩了出去。 剑最快的剑招是刺,最强的也应该是刺,可是山太大,且不会躲,你无论怎么出招,都能斩中对方。 但是同样的,山太大了,一剑刺出,对于大山来说,就像人被蚊子咬了一口一样。 要想毁掉一座山,除了劲力足够强,还要斩中山的眼,也就是山的破绽。 山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李文硕一剑挥出,初始时剑气汹涌,剑招澎湃,在平静的天地元气中,这一刻,他如太阳一般明亮,方圆百里之内,但凡玄彻境界以上的高手都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更别提山顶的那些人物,他们震惊,不解,有人已经察觉到了山下的人是谁,却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 紧接着,他们感受到了。 地在震动,天在摇晃,世界似要毁灭! 李文硕和罗九衣此刻都拉开了距离,准确的说,李文硕带着罗九衣御剑而起,来到天空,看着这震撼的一幕。 数百万斤的巨石从山顶滚落,巨大的裂缝从山的底部向上蔓延,发出隆隆如天雷般的响声,当真是地动天摇,一副末日景象。 李文硕眼皮直跳。 他感受到了无数道强大的气息从山顶放出,有人大吼,有人跳脚大骂,有人以无上手段收拢天地元气,似乎要逆转这种景象。 但是没有用,此刻山崩地裂,一系列连锁反应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其中威能已经远不是刚开始时那一剑可比,其中趋势哪里是人力可以挡住? 不过山顶那人当真也是厉害,千丈高峰,隆隆山崩,不可阻挡的天灾之势竟然硬生生被其阻挡了几分! 李文硕冷笑一声,心道山顶果然有着了不得的高手。 即便遇着这种情况,尹怀依旧很冷静,灵秀山毁就毁了,这件事情已成事实,即便是他也无法逆转,但是有几人依旧沉睡在冰棺里,脆弱无比。 他们已经沉睡了太多年,很有可能早已神魂寂灭,再也醒不过来了,但也有可能能醒过来,只不过这需要时间。 他以儒家正气法门封住了四方天地,勉力支撑,舒缓天地元气,尽可能的缓解天地元气溃散的趋势,减小山崩的动静,给身后那些老朋友争取时间。 此时,天地间忽然传来一声大喝:“灵秀山小贼,李文硕在此,接我一剑!” 此话一出,尹怀大惊失色,急忙收回心神精力转身望向天空,寻找着李文硕的身影。 确实看到了李文硕。 可是剑呢? 剑呢? 李文硕压根儿没有出剑,他运起雄浑内力,调动天地元气,只是大喊了一声,然后飞身后退,别说惊天必杀一剑,简直连半招都没出。 尹怀忽然明白了,以他这么多年的养气功夫,仍被气的差点儿吐血。 他刚才忽然停手,收拢的天地元气全部散去,所做之事前功尽弃,山崩不仅没有减缓,反而因为突然混乱的天地元气而加剧了几分。 忽然间,脚下一股恐怖的巨力传来,尹怀只觉得双腿巨震,脚下地面开裂,岩石崩立而起,尹怀被震得整个人弹了起来,连吐了好几口鲜血。 身后一人扶住了他,是楚河。 楚河眉头紧皱,一股温热的力量输送到了尹怀的体内,说道:“你的身子太弱了。” 尹怀摆了摆手,又吐了一口血,不过看他神情,也是舒缓了不少,说道:“我一个读书人,你还指望我有多强的体魄,不要管我,老夫好歹一代儒圣,怎么也不会这么死了。” 楚河没有理会他,仍旧一手拎着他的脖子,他清楚的很,这家伙或许厉害,举手投足间可以令山崩地裂,但真的就只是一个有点儿野望的读书人。 现在只需稳住,尽量后撤下山,要知道,山里高手虽多,但是会御剑飞行的几乎没有,金刚体魄也就那么一两人,想要安全下山,真是一件难事。 李文硕也发现了这一点。 真是意外之喜。 他原本只是想制造一些麻烦,虽然他一剑挥出,青山崩碎的手笔绝不算小,但也从没想过,用这种手段就可以让敌人毁灭。 他自己可以御剑飞行,遇到这种情况,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威胁,而敌人也不弱,他下意识的就以为这对敌人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 这个时候,石坪上的人纷纷抬头。 没有什么话语,天地间闪过一道雪亮的剑光,顷刻间就夺了天光,世界骤然一暗,剑气已经来到坪间。 这剑极快,但是石坪上绝大多数人都反应了过来,他们的眼中多数闪过暴戾愤怒的神色,若是这一剑斩来,他们这么多人,绝对可以挡住。 但是这一剑的目标并不是他们。 这一剑斩向了那些横亘在天地间的巨大冰棺,剑气如犁庭扫穴,只是一瞬间,几十口棺材就化为漫天的碎块儿,连带着飞扬的雪和冰棺里面早已干瘦连血液都没有的尸体。 “黄口小儿,你找死!” 随着一声轻啸,一道人放下手中提着的两人,拔剑冲天而起,可是等他冲上天,却早已不见了李文硕的踪影。 他站在九天之上,手指紧攥着剑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瞳孔里似有火焰在烧,强大的气息直向着四周席卷而去。 可是没有人理会他。 李文硕绝不与人交手,他很清楚,一旦陷入缠斗,对方手段惊人,连溃乱的天地元气都能收敛阻止,即便自己能够御气飞剑,也未必真的可以走。 现在自己只要不时的骚扰一下,就可以让这群人手忙脚乱,甚至可以找到机会杀上几人! 道士还站在空中,脚底下却传来了声音。 那两个被他扔在石坪上的人气的跳脚,高声喊道:“牛鼻子,你给我下来,你想害死我们不成!” 第479章 拳头和巴掌 道士低头看去,听着他们的叫骂,眉头微皱,额头青筋隐现,最后心里却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转身飞了下去。 然而,当他刚回去,李文硕又回来了。 道士察觉到了,这次道士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在李文硕回来的一瞬间,另一人冲天而起。 那是一个光头的年轻僧人,不会飞,是硬生生凭着强大的体魄跳了上百丈高,来到了李文硕面前。 他眯着眼睛,出手前打算的十分仔细。 若是李文硕与他交手,他也全然不惧,毕竟他体魄强横,最擅长的就是以伤换伤,别说李文硕究竟实力如何,就算实力远在他之上的人,也很难一个接触就杀死他。 若是李文硕再像之前那般无耻的转身,他就用佛宗无畏禅印对敌,即便他飞剑遁去再快,想来也快不过禅印凝结的速度。 而且他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李文硕的想法,觉得对方必然会选择后者。 李文硕飞来,尚未停住,他就已经来到了李文硕面前一丈处,这个距离,即便李文硕转身,此刻也来不及了。 他一拳砸了出去。 和他预想的有些不同。 李文硕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长剑踩在脚下,同样蓄势已久的一拳迎了上去,对手练得什么功法不知道,看起来体魄强横,自信十足。 但是他的力量自问也不弱。 这拳头一起,高空之上聚拢的云气雾气全部被涌起的狂风吹拂的干干净净,劲气如刀割面,骤然在僧人眼前出现。 僧人有些讶异,但依旧自信。 他的拳头稳定无比,没有丝毫的颤抖,坚硬的手指节呈现淡淡的白色,看上去就像坚硬的毛竹,又像是握了多年,挥毫大泼墨的笔杆。 像他们这种锤炼肉身的高手,把自己的肉身锤炼到了极致,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也完美到了极致,他们的招式简洁,而又有力,却也都无法做到完全避开对方的攻击。 所以他们的拳头十分直接的碰到了一起,极致的高速在空中带起了暗黄色的火焰,令空气战栗燃烧。 李文硕体内各种力量飞速运转,身体表面也是骤然笼罩了浓郁的黑气,覆盖在了拳头上,沉默而又坚实,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拳头相碰的一瞬间,周围无比的沉默,强大的力量以两人的拳头为中心,将周围百丈之内的空气生生挤开,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听不见。 可是十几里外,晴日里却凭空响起一道旱雷声,沉闷而又震撼心神,一时间,山上正在逃跑的许多人也抬头望了过去。 两人的拳头仍旧紧紧的粘在一起。 李文硕神色冷冽,僧人的脸色却有些苍白。 这年轻僧人只感觉一股复杂阴诡的巨力顺着自己的左臂传来,震撼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肉,每一寸骨骼,伴随而来的是那种延伸到筋脉深处,几乎无法忍受的剧痛。 可是他是个西域的苦行僧,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忍耐,虽然眉头紧锁,但他还是把一切都忍了下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甚至于他挥出的拳头里那股力道还未泄尽。 但是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子从李文硕背后出现,看起来神色平静,冷漠的就像广寒宫上下来的仙子,柔弱无力,对着他的额头轻轻的拂了一掌。 这一掌看似绵软无力,就像平时夏天人们赶身边烦人的苍蝇一样,可是巴掌砸在那光秃秃的脑袋上,传出来的却是轰雷般的巨响。 就像天神拿着鼓槌在锤击高大的空心鼙鼓。 僧人尚未反应过来。 他的脑袋向右轻轻一歪,光秃秃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掌印,颅骨凹陷进去足有一尺深,硬生生的嵌入了他的脑袋里面。 任何人受了这种伤势怕是连一刻都活不了。 但是僧人尚还未死,他只是抱着脑袋开始惨叫,双目通红,七窍流血。 李文硕知道他为什么没死,虽然不知道灵秀山用了什么法门,可以让神魂脱离肉身存在,但无可否认,若是再拖延一瞬间,让这僧人从那巨大的疼痛中清醒,从这具肉身中摆脱,那么他依然可能活下去。 他神色一冷,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他就是一指刺了出去。 他的食指上带着一股寂灭的意味,那是剑意,他的手指携无上剑意刺进了僧人的眉心。 僧人不再挣扎,一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他的双眼变得空洞无比,磅礴的生机转眼间散尽。 然后他的尸体从高天之上跌落,向着地面坠去,渐渐变成了一个看不清楚的小黑点儿。 两人交手,从开始到结束,几乎只是眨眼多一点点的功夫,其中惊险,难以言喻。 虽然罗九衣出手,但李文硕知道自己技高一筹,就算罗九衣不出手,他自信也可以在一百招之内杀死对方。 一百招,听着虽多,但是他们这个境界,相互之间,交手快若火石,激若电光,一个呼吸的时间便是要出上不知多少招。 僧人的力道也很古怪,绵延有若水流波纹,层层递进,一浪接一浪,若不是他体内先天一气更上一层,通体固若金汤,这一招说不得还得给他造成一些麻烦。 但是可惜,只此一招,生死已分。 对于和尚的死,不管是悲伤,还是愤怒,下面这群人都没有什么反应,这么多年的等待,或许没有磨灭他们的情绪,但是已经让他们学会了等待和忍耐。 和尚的死让他们愤怒的心重新平静,让他们知道,此刻最为紧要的事情,就是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重整旗鼓,或继续计划,或举全力杀死李文硕。 与此同时,他们的心里又很怪异,这个他们整日挂在嘴边,吵嚷着计划和调笑的人,平时说起来一个个成竹在胸,你对付不了他你死了就是你本事不够。要是换了我,绝对不会这样云云。 但是此时这个人真的到了眼前,他们才发现,他是这般难缠,只是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之中又死了一人,甚至冰棺那里也不知几人就这样死去。 然而,他们此时除了逃走,竟是别无办法。 头顶不时砸下几万斤的巨石,山崩地裂,原本石头的甬道早就崩塌,他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轻功,从这不断震颤,时而有巨力传来的千丈绝壁上下去。 这简直不可能做到! 第480章 剑客疯子厉鬼 李文硕一剑从天而降,斩向山壁上一人,百丈剑气飞射,一剑既出,李文硕的人却已经退了几百丈。 至于那人,不过是一顽童模样,看着哪里有几分实力? 但就是如此,他仍是不可思议的躲过了这一剑。 千钧一发之际,他一掌打在山壁上,借着那股反震力向后退出,剑气击打在山壁上,留下了一个深邃的剑洞,而那人在空中无处借力,直挺挺的向着山下栽去。 即便靠着强大的神魂和识念,他能够反应过来躲开这一剑,但是他此时所待的这具躯体实在是太过若小,别说高手,竟是连一点儿武功的底子都没有。 身形娇弱的瓷娃娃一掌打在石头上,把自己震开,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的胳膊也被震断了。 这样落下去,他必死无疑。 可是他还只落下几丈,就从空中消失了。 山崖间闪过一道光,是那御剑的道人,他一把抓过空中落下的“顽童”,不知使了什么道法,并指在山壁上点了几下,就有无数树枝从坚硬的石壁中挤了出来,抽枝生芽,长出绿叶。 这个时候,几十名身穿白衣的身影也以轻灵的身形从山底顺着石壁向上攀越,如一只只山间的灵猴,只是片刻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半山腰。 踩着枯枝,每人护佑着一位主人,灵巧的向着山下飞去。 他们下得很快,虽然境界很高,已经达到了伪破军,借着山间的树枝下这绝壁应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再加上山壁内部时而震出的那种万斤巨力,就是有些吃力了。 他们脸色苍白,有的人已经负伤,却依然尽全力护佑着他们的主人。 李文硕眉头微皱。 他看着这些白衣菩萨,觉得也有些奇怪,这些家伙绝不像是自己练功达到这个境界,反而是像以某种手段强行提升到这个境界一样。 他们的境界完全相同,实力也相差无几,或许经历过训练,但是出手时依然有一种和境界远远不符的诡异感觉。 但是伪破军好歹也算是半个破军。 更何况这里更是有着几十人之多。 而且那道士时不时在山下山上飞来飞去,速度极快,每次接个一两人,就这般,此时山上大部分人已经安全落地。 李文硕和罗九衣站在高天之上,俯视下面,视线穿过重新聚拢过来的云雾,零星能看到几个人影,最后相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夫妻两人的想法倒很是一致,转身就走,继续留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这次来不光毁了敌人的老巢,还知道了对方有着多少力量。 确实惊人的厉害,即便集中现今武林所有高手,也未必有着取胜的机会。 不过他没有发现传闻中那出现在长安城外官道出现的那个白须白眉的高手,他也不见了,没了消息和踪影,这一点倒是与张远之一样。 同样不见的还有老黄,百里朝华,还有其余的那些高手。 有些疑惑,但是李文硕已经想好下次要去哪了,自己需要做一些事情,如果他们没死的话,自己找不到他们,可以让他们来找自己。 在此之前,他还要搞清楚一些其他的事情。 …… 灵秀山外几十里的小镇里,无数人顺着那隆隆巨响出来的方向看去,见着那座崩裂的大山,翻滚上百丈的烟尘,感受着脚下大地的震颤,慌忙的跑出棚子屋子,一个个皆是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这是怎么回事? 地龙翻身? 可是山怎么塌了,是山里的老神仙生气了吗? 胡不归也张大嘴巴看着,他感受到了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是没有过去,着实没有想到,他所要找的那个对手竟是在他刚走就来到了灵秀山。 惊恐的人群中,只有他忽然笑了两声,惹得其他人纷纷侧目,像是看傻子一眼看着他。 他也不在意,看着天空划过的那道白虹,他知道,这下子,灵秀山里的那些神仙,此刻恐怕是真的气的在跳脚。 一想起平时他们那自信满满的样子,他就觉得好笑。 他是个疯子,所有人都这么说。 十六岁时他开始闯荡江湖的时候还算正常,可是后来,等到他三十岁的时候,就疯了。 江湖上人人都说胡不归是个疯子。 他自己也表现的像个疯子。 那时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胡不归。 可是现在他即便站在江湖上大喊大叫,也没人知道胡不归,但是他不在意,因为他本就不在意这些事,他清醒的时候喜欢发疯,发疯的时候偏要清醒。 他现在很高兴,因为他想着,自己没有金刚不坏的体魄,没有御剑飞行的能力,轻功也不过人,刚才若在山上还真是有些麻烦。 好在自己现在不在山上。 不过李文硕现在御剑飞走了,那么自己要去哪里找他呢? 要不不找了? 不找是不可能的,还有前段日子那武当山的道士,还有着几分意思,就是剑术一般的厉害,若不是那把剑看着太值钱,他喜欢的紧,绝对一出手就折了他的宝剑。 嗯,这个时候得先去找他的宝剑。 然后让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胡不归。 想到这里,胡不归笑的愈加厉害,周围的人看着他,从他的眼中,除了笑,还有一种疯狂的意味,那种诡异的疯狂直令人感到恐惧。 那种恐惧丝毫不亚于前些日子那个一身黑衣,面孔笼罩在黑色斗笠下,来镇子上借宿一晚上的年轻人。 当时他们本来想拒绝,但是年轻人拿出了很多钱,且只要住一晚上。 所以他们同意了。 不过他们也耍了一些小心思,让出了一个死去富翁的院子。 前些日子,镇子里那个与人为善,且仗义疏财的富翁失踪了,村子里的人都以为他失踪了,直到官府里的人从小院儿的地里挖出了他的尸体。 官府查了许久,毫无头绪,案子最后不了了之。 有风水先生说这里风水不好,恐有鬼魂盘踞,富家翁惨遭横祸,就是明证,大家伙听着连连称是,坚信不疑,从此再也不敢靠近这小院儿。 不过年轻人似乎也不在意。 第二天一早,镇子里的老人远远地看见年轻人早起进了山,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才回来。 那个时候他满身的衣服都被鲜血浸透,身上纵横着深可见骨的伤口,沉默着,杀气腾腾的走来,只看一眼,所带来的恐惧简直让人魂魄升天。 他怎么会惧怕盘踞的鬼魂?他本身就是横行世间的厉鬼! 第481章 街边小娘子 黎阳王朝雄踞中原两百年,关隘连天,城池无数,其中有五座绝无仅有的大城,每个城市都有着六十万以上的人口,集中在中原腹地,最大的长安人口多达百万,号称天下第一雄城。 但是还有一座城池,虽不是五大雄城之一,名声却不在其中任何一座之下。 天下间,只要是个男人,都会想着有生之年来这里看一看。 其中缘由,当然不是因为城中有个传承千年,诗礼传家的世家豪阀卢家,而是因为夜华城楼子里那些人比花娇,肤若凝脂的花魁们。 哪个青春正好的男儿不觉得自己迟早会是天下第一,绝无仅有,该在初出江湖的时候寻个貌美如花的小姐姐作伴侣知己? 就算对花魁没有兴趣,这里还有其他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你总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 时隔多年,李文硕再次来到夜华城。 他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收敛气息,踱步而行,连带着脸上的黑纹都消失了,加上年纪本就不大,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初出江湖,来夜华城找乐子的年轻人。 不过和别人不同的是,他的身旁跟着一位一身白衣的姑娘,白衣飘飘,面色冷冽,仙气极重。 是那种看一眼就知道必然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还让人忍不住去亲近的主。 不过毕竟青天白日里,还没有谁那么不规矩,而且这两位,看着就知道绝不是什么好惹的,没有个出头鸟来试试水深不深,又有谁敢贸然上去踢这块儿不知是木是铁的板子? 李文硕来这里自然不是找姑娘的,虽然他很想找宋雪儿姑娘叙叙旧,但是罗九衣跟在身边,他也没那个胆子。 两人在街上走着,十分显眼,吸引着人的目光,自己却又毫不在意。 不过过一会儿,前面就堵上了,宽敞的街道上人群围了左一圈儿又一圈儿,开始时以为是杂耍卖艺,但听着好像又不是。 李文硕挤上前去,看着眼前的景象,微微一怔,不禁又是苦笑两声,心下里波澜再起,回忆如潮水翻涌而来。 街边有一生的极为俊俏水灵的小娘子坐在街边,双目无神,双颊上隐隐能够看到已经干涸的泪痕,而她的面前铺着一块儿白布,白布下面凹陷起伏,很明显是一具尸体。 看着这一幕,李文硕忽的想起二十四孝中董永卖身葬父的故事,只不过董永是卖身为奴,而这原本茶馆儿中弹琵琶的小娘怎么办呢? 一个小姑娘,卖身为奴,可不仅仅是卖身为奴那么简单了。 她家不是还有间茶馆儿,经营多年,即便生意不好,应该也有些积蓄,为何会沦落此地,其中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李文硕不知道,他只看着眼前坐在地上的小娘,她虽天生目盲,但生的俏丽,再打扮一下,绝对是个少见的大美人。 场间站着的除了几个色眯眯的男子,还有两家青楼的老鸨子,她们一个个身边跟着青衣小厮,带着足够的银钱,皆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罗九衣也站到了李文硕的身边,不过她可没有挤,身上气息稍一展露,周围行人便是下意识的退去,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像是城主老爷在城中巡视,威风八面,气势如虹! 这威风劲儿格外引人注目,场间几人即便吵得正激烈,也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所有看到她的人都是微微一怔。 这女子可真美。 这女子没有见过。 他们咽了几口口水,感受着白衣女子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收回心神,继续争吵,路人们也是纷纷把心思收了回来,毕竟重头戏还在眼前。 黎阳王朝对于葬礼看得极重,待死如生。 所以,丧葬之礼也是孝道很重要的一部分,黎阳茶馆的故事中,卖身为奴,换取丧葬费用,为先人亡灵奉安向来是怎么讲都讲不腻的故事。 这是时代的悲剧,但是在悲剧的过程中,那些人从他所坚持的孝道中展示了自己的人格和美德。 人们为了弘扬这种孝道精神,儒家也跟着大肆鼓吹,把为董永送来神圣爱情的美女神圣化为七仙女,进一步诠释出:孝道不仅能赢得人们的尊敬,有时候还能找到漂亮的小姐姐。 没人会指责小姑娘因为孝道在街上卖身,少部分是因为尊敬,大部分原因则是因为他们都有可能是既得利益者。 就在左边那个眉心生着一点红痣的老鸨子咬牙抛出两百两银子的高价之后,众人纷纷有些退缩的意味,毕竟只是一个生的俊俏的野丫头,而且还是个瞎子,哪里值得这么多银子。 老鸨子表面疼自己的银子,心里却是高兴地很,别人不知道,她却曾经听说过一件极为隐秘,不知道可不可信的事情。 当朝国师李青山,曾经想收这丫头为徒,虽说不知有什么过人之处,但自己的眼光,哪能和李老国师相提并论? 只要能买下来,一千两银子也是值的! 这就像是一群人在逛万宝宜的时候同时看中了一个宝贝,他们兴高采烈地竞价,最后最肯花钱的那位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很公平,没有人不服气。 这个时候本应全场响起礼貌的掌声,可偏偏就有人插嘴。 说话的是那个白衣女子,她向前走了两步,没有理会众人,径直来到小娘的眼前,说道:“你可愿跟我走。” 似乎是意识到有人跟她说话,小娘一怔,微微抬起头,可是她的眼睛看不见,面前的世界始终是一片漆黑,所以有些疑惑。 这个时候老鸨子再也顾不得对这女子的敬畏,走上前来,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在这吵了这么半天难不成白吵了,还是你自己想替这小姑娘到我楼里来,那样也行,让这小姑娘给你当侍女也不是不可以。” 老鸨子碎着嘴,有恃无恐,她背后的青楼有着城主府的背景,在这城中还真的少有几个怕的人。 而罗九衣像是完全没看见他们一样,只是盯着那双无神的眼睛,居高临下,不像是在问话,反而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在下达命令。 老鸨子有些气恼,她虽操持贱职,但平日里即便再看不起她的人物见到她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他身后的两个膀大腰圆的随从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上前两步,脸上带着狰狞不怀好意的笑。 此时一名黑衣剑客挡在了他们和女子中间。 剑客脸上同样冷若寒霜,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仅是看了他们一眼,瞳孔中散发出来的冰冷杀气就让他们肝胆欲裂,踉跄着连忙后退。 李文硕背对着罗九衣,嘴角忽的浮起一抹笑意,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以他的眼力,自然也能看出这小娘的不凡之处。 先天剑胎,真正从娘胎里就开始生出剑气的体质,跟上官羽同根同源,无法血脉传承,更像是亿万人中才能出现的绝无仅有的天才。 这种体质的人尤其适合练剑。 只可惜是个瞎子,而李文硕深知眼睛对一名剑客的重要性,所以心中感到了深深的可惜。 但是罗九衣不在乎,她站在那里,如一个女王一般发号施令,所说的话从来没有人可以拒绝,小娘也不例外。 她又问了一遍:“愿不愿意跟我走。” 耳边混杂着车马人流的声音,但鼎沸的人声却是开始渐渐安静,小娘抬起头,显得有些胆怯,尝试着问道:“跟你走去做什么?” “可以做很多事情,最起码,不会有任何人可以欺负你。” 这话说的霸道直接,且没有任何依据。 但小娘却是轻轻的嗯了一声,说道:“我听得出来,你是个好人,我跟你走。” 第482章 龙潭虎穴 你是好人,我跟你走。 李文硕听着这话莫名觉得有些心酸,从未觉得杀了如此多的人之后,自己还如此多愁善感。 你是好人,我就跟你走,世道险恶,入眼之人皆为恶狼,这是经历了多少苦难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罗九衣拉起了小娘的手,周围百姓纷纷拍手叫好。 太阳通红通红的,嵌在片片红叶织成的云霞中,街道上也铺陈着一层暖暖的鹅黄色的光,提醒着人们,春天已经过去,夏天的炙热已经不远。 李文硕掏出两块儿银子,举在手中,银锭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笑着喊道:“这有二十两纹银,哪位兄弟去买副棺材,帮忙安葬了这小妹的家人?” 此话说完,立刻有人拍着胸脯站了出来,接过银子将这件事情包下,然后转身就走。 没有人怀疑他,就连李文硕也是十分直接的把银子就递到了他的手中。 信义二字,在黎阳有着难以想象的重量,黎阳对于小偷,对于强盗的定罪,只要不伤人性命,一般都只是坐牢,但是对于骗人钱财的骗子毫无例外的都是死刑,这是儒家这么些年不懈努力,推行信义的结果。 人无信则不立。 而且黎阳王朝,上到官员,下至百姓,真的是奉行信义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像是令狐山客那样的人物绝不在少数。 两人在此等了一会儿,那人果然带着一辆牛车,三五帮手拖了一口漆黑的棺材走了进来,对了死者行了一礼之后,便跟小姑娘商量起了安葬的事情。 没人给刚开始那些要出钱买人的家伙好脸色看,老鸨子也灰溜溜的跑开了,她原本以为自己在这夜华城的地位已经很高了,可是现在才知道,即便是在这些最底层百姓的眼中,也从没有人看得起她。 人们或许会去青楼,或许会花大价钱捧场青楼中的花魁姑娘,也会可怜他们,甚至还有的会为她们赎身娶回家中,但真的没有人看得起青楼里的老鸨子。 就算是在古往今来的那些话本小说中,他们也往往没有什么好角色。 小娘把一切事物都安排好之后,怯生生的来到了罗九衣面前,行了一礼,她同样没有忘记,自己已经答应以后要跟着罗九衣了。 李文硕瞥了她一眼,发现她至今仍抱着一个琵琶,琵琶古旧,已经有些年头,但小娘依旧紧紧地抱在怀里。 反倒是罗九衣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冷声说道:“你可别打什么鬼心思,她是我的人,可跟你没什么关系。” 李文硕一怔,苦笑两声,说道:“喂,我是那种人吗,我只是看小姑娘有些眼熟,才想起来,几年前来夜华城的时候和她有过一面之缘。” 听的这话,小娘一怔,说道:“我记得公子的声音,公子是那使剑的剑客。” 她无神的眼中冒出了异样的光彩,小娘家里开着茶馆,短暂的一生也见过不少的剑客,可是真正留下印象的却很少,李文硕算一个。 李文硕听着这话自然高兴,笑着说道:“姑娘记性还真不错,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十二三岁。” 罗九衣忽的往前走了一步,一把拧住李文硕腰间软肉,左拧一圈,右拧一圈,用极为平常的语气说道:“行了,你去忙正事吧,我带她去买两件衣服,下午的时候在天福酒馆儿集合,听说那里的红烧狮子头不错。” 李文硕哀叹一声,再什么金刚体魄,被这么拧也疼啊,但无奈,女人这种东西,总是出奇的敏感,即便是豪气如斯的魔教教主,你也不要指望她有多大方。 而且李文硕真的有事。 他顺着宽敞的街道走着,背上背着一把残破的黄油纸伞,左手提剑,径直穿过两条街,来到了那在夜华城中颇为有名的风雅涧。 相比晚上的灯火通明,白天的风雅涧倒是要安静一些。 不过正好,反正李文硕也不是来逛青楼的,这个点儿,姑娘们应该尚在休息,甚至还有一些昨夜在此留宿的客人还在贪恋那香艳无比的安乐窝。 李文硕进门,立刻有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迎了上来,李文硕还未开口说话,小姑娘就开口说道:“公子可是南山的李文硕?” 李文硕一怔,笑道:“你认识我?” 小姑娘说道:“瞧公子这记性,几年前您来夜华城时,与小姐相见,奴婢正在一旁伺候着哩,真没想到,几年不见,您已经成了名满中原的剑仙。” 李文硕看着眼中直冒星星的婢女,连忙说道:“那我的记性可真不如你,怎么,你家小姐让你来找我的?” 小姑娘似乎是想起了正事,连忙点了点头,四下里瞅了两眼,见没有什么人注意,轻声说道:“公子,你随我来,小姐就在楼上等着呢。” 李文硕随着小姑娘上楼,推开房门,首先进入眼帘的不是宋雪儿,而是少了一只胳膊的宋明哲。 没什么意外,以宋明哲的修为,还无法做到在他眼前隐藏气息,而且他本来就是来找他的。 李文硕抱拳行礼,宋明哲也回礼,并伸手请李文硕坐下,李文硕在那低矮的小凳子上和宋明哲相对而坐,然后宋雪儿就从一旁走出来,给两人倒酒。 李文硕说道:“前辈伤势如何?” 宋明哲摇了摇头,说道:“此等小事,不值一提,我想你来这里,也不是来问我这种小事的吧,有话直说,没那么多时间来浪费。” 两人性格本就不对付,如果不是因为有大事相商,几乎不可能如此和平的坐在一起。 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道:“我想问一下,那天长安城外究竟发生了什么,张远之前辈又去了哪里,百里朝华那些前往灵秀山的高手又怎么样了。” “你的问题还真不少。” “劳烦前辈了。” 黄杨梨木的桌子上面酒香飘散,沁人心脾,但是却无一人举杯。 四周墙壁上挂着名贵的字画,靠墙放着的名贵桌椅上燃着名贵的熏香,味道清淡,让人心情舒缓,赶走身体内的疲乏。 宋明哲沉吟片刻,说道:“那天的确在官道上见着一位白须白眉的高手,他自称东方杰,和昆仑有着一些关系,不过派人去打听,昆仑方面却矢口否认,说东方杰是上上代昆仑掌门,早在百年之前就已经离世,胜我之后,与张远之前辈一战,未分胜负,最后辗转直入皇宫,我在外面守了三天,也不见有人出来,然后就拜托几个朋友帮忙看着,回到这里养伤了,之后再无消息,至于百里朝华他们,你不用太过担心,既然没有消息,那说明都还活着,死人不会那么难找。” 听的这话,李文硕低头沉思,得到的消息极为有限,但是也值得思考。 张远之和那人同入皇宫,一直没有出来,那么很有可能到现在也没有出来,那么这个皇宫,自己要不要也去一趟呢? 他拿不定主意。 他的好兄弟刘烨就在那里,以前他似乎也想去就去,想走就走,但是此刻,那里似乎变成了龙潭虎穴。 而且百里朝华他们真的没事吗? 几乎不可摧毁的黄油纸伞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老黄如果没死的话,又是受了什么样的伤才会被人夺了黄油纸伞? 李文硕心中不可能不担心。 但他表面依旧平静。 这种平静随着推门进来的那人而打破。 第483章 相逢当醉还 李文硕先前进来的时候没有感受到这人的存在,即便现在看到对方,也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的气息,因为对方已经是天冲境。 他已经真正的与天地气息融为一体,而且不同于李文硕被动的融合,他是主动,主动的去掌握,享有,获取一切,境界上自然也远远不同。 然而李文硕也未必不能一战,即便境界不如,但是他硬生生以无上剑道将两人之间的差距极大的缩短了。 不过看宋明哲的反应,对于这个人的出现竟是一点儿也不吃惊,看来也早就知道对方在这里。 李文硕看着门前的那人,微微的凝眉,轻吐了一口气,说道:“李绝仙。” 来人正是李绝仙。 他一身白衣,走到桌前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哥哥。” 看着这个面庞依旧熟悉,但气质却完全不同的年轻人,李文硕心里着实有些复杂,自己和他曾是朋友,最后变成敌人,自己甚至还为曾经杀死了他而痛苦悲伤。 而他现在确确实实,完完整整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李文硕忽的笑了一声,说道:“你一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在这叫我哥哥,我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你说奇怪不奇怪。” 听了这话,李绝仙也是一笑,说道:“哥哥说的那人是白莲僧人,可不是只在世上活了二十几年的李绝仙。” 李文硕说道:“有何区别。” 李绝仙脸色变得郑重了几分,极为认真的说道:“自然有区别,白莲僧是白莲僧,李绝仙是李绝仙,即便和哥哥开始时认识的李绝仙有所不同,但我就是李绝仙,坐在这里和哥哥喝酒,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李文硕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你怎么会在这。” 其实他这话更想问宋明哲,问问对方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绝仙一口饮尽杯中酒,笑着说道:“天下之大,何处我去不得,只不过今日来此,确实是有事来找哥哥你。” “找我?” “对,找你。” 凉飕飕的小风透着窗户吹进来,沁人心脾。 门前的石榴树的枝丫已经从二楼的窗户上伸了进来,沉甸甸的果子尚在泛青,百无聊赖的宋雪儿和小丫鬟围着石榴忙前忙后,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无论身后男人们谈论多么沉重认真的话题,她们都不在意。 国朝局势,百姓安危,长生不死,这些东西离她们太过遥远,对她们来说,那些劳什子事情真要谈论起来远不如枝丫上这颗她们照顾了半个多月的石榴重要。 李文硕也喝了一口酒,笑着说道:“说起来我该跟你打一架,因为你打伤了我媳妇儿,不过我似乎又不该跟你打,不但不该跟你打,甚至该感谢你,因为如果这世间没有你,自然也不会有罗九衣。” 李绝仙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只是似乎有些疑惑,说道:“不是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吗?” 听到这话,窗前的两个女人极为默契的瞪了李绝仙一眼,眼中鄙夷之色毫不掩饰。 李文硕说道:“说是这么说,但江湖上的侠客,平日里或许真的把兄弟看得比手足还重,两肋插刀,在所不惜,不过若是你动了他的衣服,他说不得也要把你的手足给砍下来。” 李绝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面上表情极为复杂,混合着恍然大悟的欢乐与一种莫名的痛苦,他说道:“这些我早该明白,只是没有想到,哥哥你也只是这样的俗人。” 李文硕说道:“我本就是俗人,这你见到我第一眼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了,哦,不对,我所认识的那个李绝仙已经死了,被我亲手杀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李文硕低头看着杯中的酒水,轻微晃荡的桌子漾起了些微涟漪。 李绝仙看着他的眼睛,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浓重的悲伤,莫名的也变得沉默了一些。 最开始见到李文硕的那个李绝仙确实已经死了,他以为一切因果就已经消失,而自己的度生天问霸书确实也达到了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界。 但是也因为度生天问霸书,自己继承了李绝仙的记忆和怨念,以及对自己,对真正自己的仇恨和对杀死父母乡民爱人的痛苦。 他说道:“沉湎于过去的痛苦只会使你的剑变慢,使你弱小,虚弱不堪,我想你的敌人看到你这个样子会很高兴的,忘掉吧,过去的都是虚假的,只有即将到来的未来才是真实的。” 李文硕抬起了头,四目相对,李绝仙一怔,他从其中看到了痛苦,亦看到了一种坚定,斩钉截铁的坚定。 李文硕看着李绝仙的眼睛,摇了摇头,说道:“只有过去的事情才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些痛苦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让我知道我该做些什么,始终提醒着我,要想不再面对这些痛苦,只有变得更加强大。” 李绝仙听了这话,微微一怔,随后摇头笑了笑,直到这个时候,他身上那种时间打磨出的沧桑感觉才显露无疑,叹息道:“人总是伴随痛苦才能成长啊。” 就算是两个小姑娘此刻也是莫名的随着气氛沉默,虽然她们的痛苦大概就是今天没有吃到想吃的东西,明天又不能看到好看的百里朝华。 但是她们依旧痛苦,伴随着年纪带来的沉重的孤独感。 唯有李文硕笑了起来,放肆的像个跳脱的疯子,他不看着眼前的李绝仙,挑着嘴角,说道:“你现在就像个多愁善感的中年大叔。” 宋明哲也跟着一挑眉,作为这里唯一的一个中年大叔,听到这话,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一生,发现除了遇到宋雪儿她娘的时候有些多愁善感,其余的时候自己似乎都冷静的一匹,不禁也是松了口气。 每个人都不同,他不是李文硕,就像李绝仙说的一样,多愁善感使他的剑变慢。 李文硕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说道:“言归正传,你找我做什么?” “那就要看哥哥想做什么了,毕竟我只是来帮你的,不过你放心,我不是来找嫂子的,和她之间的因果,是真正的没有了。” 这话若常人听了,心中必然会产生什么歪七扭八的误解,即便是宋明哲,此刻不知原委,脑子里也不知脑补了多少兄弟之间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相爱相杀的故事,对李文硕的印象也是大加改变,有着那么一丝庆幸女儿没有跟着李文硕跑了。 然而李文硕明白,他沉声说道:“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李绝仙鼻子里轻哼一声,说道:“你自然会相信我,因为你仍拿我当朋友,你就是这么一个闷骚的人,如果把一个人当作朋友,无论他做了什么事,你这辈子都会拿他当朋友。” 李文硕端起酒杯,不去否认,只是小口的喝着酒。 李绝仙继续说道:“但是别人不会永远把你当作朋友,有时会为了利益站在你的对立面,成为你的敌人,你最终仍要举起刀剑,杀死他们,所以你才会这么痛苦。” 李文硕呸了一声,说道:“去去去,我才没有你说的那么悲催呢,话说你确定你真的是来帮我的而不是过来膈应我的?” 说完,李绝仙如愿沉默,不再说话,只是低头不断倒酒。 李文硕也只是低着头喝酒,不说话,这酒是宋明哲的酒,真正男人喝的酒,酒性很烈,喝到肚子里就像是一块儿火炭顺着喉咙落到胃里一样。 他很喜欢这酒,豪爽,洒脱,够劲儿。 但喝了一辈子的酒,他的酒量依然不差但也不好,而且他还极不喜欢用内力解酒,所以等杯中酒尽的时候,他已经近乎醉倒在了桌子上。 但是任何他的敌人看到他,都绝不会认为这是个机会。 他的双眼朦胧,但是瞳孔深处却始终蕴含着一种精光,那是狮子般的野望,任何胆敢在这个时候招惹他的人都必然会被一剑穿心。 第484章 懂个屁 李文硕站起身,手中随意的提着剑,推门要走,但是他的脚步虚浮,看着摇摇欲坠,直要摔倒。 房中几人都看着他,平日里这个男人总是简单的厉害,无论怎么想装深沉,却总像一张白纸一样轻而易举的被人看得通透。 但是有时候,他又深邃的宛如极北的海,让人始终无法猜透他的想法。 虽然知道他绝不会倒下,但是李绝仙依然扶住了他,轻声问道:“去哪?” 李文硕依旧醉眼朦胧,笑了一声,嘴里发出如梦呓般的声音,说道:“天福酒馆儿,说好了的,这都忘了?” …… 几年过去,即便添了几张新的桌椅,换了个烫金的匾额,可天福酒馆儿还是那个天福酒馆儿,孙小二还是原来那个孙小二,没有成为什么绝世的武林高手,当然也没有因此而自暴自弃。 他看着眼前这位就算那些常年寻花问柳,混迹在花丛中的富家公子见到都要惊叹的美女,告诉自己,自己可不是那些俗人,自己是见过世面的,一定要淡定。 尤其是那女子带着的那小丫头,自己还认识,怎么能那么丢脸呢? 女子捡了个三楼靠窗的小桌,看似不起眼,但孙小二自然知道,在这已经有些闷热的天气,这个位置凉风透过窗户吹拂进来,带着丝丝花香,实则是个绝好的位置。 白衣的女子已经梳起了妇人的发饰,但举手投足间,仍然散发着皇宫里公主的气势。 孙小二没见过那些高贵的公主,但觉得,就算是真的公主,也不过就如此了。 女子出手也十分大方,甚至有些俗气,把天福酒馆儿有点儿名气的菜式都叫了一遍,唯独这点让孙小二有点儿嗤之以鼻,他还想着推荐几道不为外家所知,但实际上味道极为不错的小菜呢。 可惜都被拒绝了。 然后这个时候酒馆里又进来一个醉鬼,被一个长得极为俊俏的年轻人扶着,两人看衣着,看形貌,都不是那种不舍得花钱的。 但是孙小二极不喜欢这种客人。 当然不是因为这两人长得俊俏,而是这明明是两个已经吃饱喝足一身酒味的家伙,就算再有钱,来到酒馆里也不会再有多少肚子吃些多余的东西。 但他仍一脸笑意的迎了上去,这是他这么些年练出的本事,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客人,他什么样的心情,他总能摆出一副看似真诚的小脸,他觉得这是自己独一无二的本事,这是可以骄傲自豪一辈子的事情。 两人上了楼,看着已经正在吃饭的罗九衣和罗小瑜,嗯,罗九衣觉得小娘这个名字根本不算是个名字,所以又给她起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名字。 罗小瑜。 罗九衣看到李绝仙一点儿都不意外,虽然当年她以凌厉手段主动斩断两人间一切因果,但很奇妙的是,她一进入这座城市,就感觉到了李绝仙的存在。 但她没有退走,她本就是一个遇到困难喜欢迎难而上的人。 当然,她看着一身酒气,满脸通红的李文硕首先皱了皱眉头,李文硕也是心里发怵,再也顾不得什么喝酒如果用内力解酒就不是真男人的豪言壮语,内息一转,整个人就清醒了十分。 “你不是去办正事吗,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李文硕干咳了两声,解释说道:“男人嘛,说话的时候不可避免总要喝点儿酒,你知道,其实我也不想喝的。” 罗九衣白了他一眼,说道:“信你有鬼,他又是怎么回事儿?” 李文硕看着李绝仙,瞪大眼睛像见到鬼一般,说道:“你怎么跟着过来了?” 罗九衣一怔,心道你们两人刚才还勾肩搭背,如胶似漆,怎么一转眼就开始翻脸不认人,当我好蒙? 她心里火气一下子上来。 李绝仙连忙说道:“嫂子,哥哥他这不是喝多了吗,我怕他路上再闹些幺蛾子,这就扶他过来了。” 听得这一声嫂子,罗九衣心里那种火气才渐渐平息,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的李绝仙,冷笑道:“怎么,自己叫自己嫂子的感觉怎么样?” 李绝仙十分平静,笑道:“嫂子说笑了,你我都知道,我们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 酒楼内的食客大多是夜华城本土人士,最是擅长道听途说,黎阳王朝的百姓,看待那些走马带刀的江湖人时,总莫名带着股眼高于顶的优越感,仿佛天底下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而时下里最热的话题,先是有长安城官道上,白须剑客纵剑一斩十几里,断掉天下第七的高手宋明哲一臂,至今仍不知所踪,城墙上还留着那道剑痕,之后又有人说张远之御剑而来,救下了那宋明哲性命,只不过后面具体如何,大家分歧就大了。 有的说张远之连出几十剑,以风火撩天式纵剑斩了那厮,也有人说两人势均力敌,惺惺相惜,打到最后对着关公像拜了把子。 再就是有人传说剑仙李文硕赶回中原,先去了一趟赵家堡,找那堡主无不知问了一些事情,然后就要回来大开杀戒,找那些他的敌人报仇。 关于他的敌人是谁,也是众说纷纭不止,有的说是南山一带新出的那位自称剑神的无柳公子,有的说是天南峰十三剑客。 酒馆儿内有人唾沫四溅,说道:“那剑仙真是厉害,于西来望天峰上一剑斩出,银白剑气纵横千百丈,我亲眼所见,那一剑斩出,直入云霄,连云顶上住着的仙人都斩下来三两个。” 倒吸冷气之声不绝于耳,但也立马有人质疑,说道:“剑仙回来中原前段日子不说还在赵家堡,怎么转眼间就到了相隔千里的西来望天峰?再说他老人家无仇无怨的,为何要斩天上仙人?” 原先那人拍案而起,大怒道:“自然是剑仙,肯定就是会御剑飞行的,别说几千里,就是早上人家可能在北海钓鳟鱼,现在也能到这酒馆儿喝酒你信不信?” 无数人点头附合:“确实。”“理该如此!”“剑仙在世,那天上仙人也有个仙字,自然要斩,要我说,斩的好!。”…… 将纷纷议论听在耳中,临窗托着腮帮的女子回头,看了眼旁边坐着的黑衣剑客,眼神中带着调笑。 李文硕也毫不在意,加入了邻桌的话题,说道:“我看不然,那李文硕固然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武功盖世,想来也应该有着去极北之地钓鳟鱼的雅兴,但因为一个字眼就要杀人这种事终究还是太过草率了一点儿。” 方才那人极为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声说道:“你懂个屁!” 第485章 花枝缺处青楼开,艳歌一曲酒一杯。 美人劝我急行乐,自古朱颜不再来。 君不见,外州客。 长安道,一回来,一回老。 脑子里突兀的响起了醉吟先生的《长安道》,李文硕才觉得,当年老头子逼自己读的那么多书还有点儿用处,否则的话,对着眼前的这座雄城,他怕不是就只能吃惊的张大嘴巴。 此词甚为生僻,即便是许多博学的先生都没听说过,一经吟出,一旁同行的两个书生皆是伸出拇指赞赏,夸赞道兄台不仅剑道无双,连才情也是如此出众,幸好不是一同进京参加殿试的贡士,否则的话,他们这些平日里自诩博学的才子还真要沦为一番笑话。 李文硕心里冷笑一声,说道确实该让人笑话笑话了,自己就读过那几天书,到现在都能背诵的东西,你们竟然闻所未闻,活该考不中。 想到这里,他竟是颇为高兴,觉得自己就算不去练剑去读书,估计也随随便便就能中个探花什么的。 为什么不中状元? 状元不就是一书呆子嘛,探花多好听啊,他这样的风流才子,不就应该叫探花吗,老范的故事里那些侠客都会中个探花回来。 像百里朝华,随便练个刀,因为长的好看,就有人送了他一个折刀摘花的名号。 当然,李文硕也知道,事件长的好看的刀客多了,但是却只有一个百里朝华。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表面上他仍是拱手笑着说道:“兄台实在抬爱,在下一介武夫,妙手偶得一词,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以青衣书生连忙摆了摆手,说道:“这位兄弟实在是太过谦虚了,不过实不相瞒,在下即将参加殿试,面见圣上,不知道到时候可不可以借用一下兄台这首词。” 此话说的既隐晦又直接,同为“文人”的李文硕本应该感到不齿,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拂袖而去,可是他却拍着书生的肩膀笑着说道:“既然相识,那就是朋友一场,跟我客气什么,只是到时候若是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啊。” 青衣书生大喜,说道:“兄弟放心,到时候我若得了状元,定不会忘记兄台今日之恩。” 一旁另一白袍书生扼腕叹息,直问李文硕还有没有其他诗词,急的直跳脚,李文硕哪里懂那么多,为了防止露馅儿,就说佳句妙手偶得,哪来的这么多? 晴朗的天空下,长安城外的官道上进城出城的路上数以千记的人流排成一条长龙,人流中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走着各种各样的人,从富商到小贩儿再到进京述职的官员,热闹的厉害。 不过最朝气蓬勃的还是这些年轻人。 他们一路走来,放声大笑,手里或捧着书卷细细品读,或拿着折扇胸有成竹。 路上的行人,但凡遇到他们皆是恭敬的避让。 那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因为这些人都是从各地来参加三年一度殿试的才子,而且与往日不同,上一届殿试因为撞上为先帝守孝的丧期而取消,所以,这也是刘烨继位以来,第一次举行殿试。 毫无疑问,高中之人都会成为朝堂之上的新鲜血液,成为各方拉拢的对象,甚至于成为刘烨的肱骨重臣,像传奇首辅袁之善一样。 这些才子自视甚高,觉得自己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像是李文硕这般的粗人,现在可以与自己平等交谈,将来自己飞黄腾达,连给自己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他们对这黑衣剑客如今态度也是十分理解,巴结好自己,日后在世上混多些门路,根本没有想到李文硕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的事情。 人很多,李文硕他们在烈日之下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轮到他们入城,先前还豪情万丈的各家才子此刻也都在炽烈的阳光下变成了蔫了的黄瓜。 唯有李文硕还精神抖擞。 两位书生入城,和别人不同,他们是进京的贡士,光是出示各种文书就花费了很多的时间,但先前很急的他们现在倒是不紧不慢起来,骄傲起来更是鼻孔朝天,昂起的脖子像是农户家里养的大白鹅。 但是他们也不敢大意,毕竟入京一事干系着他们未来的前途,可不敢出什么意外。 认真的做完每一道手续之后,便转身看着同行的李文硕,表达对自己这位平凡朋友的重视,来显示自己的风度。 谁知李文硕见着那守城的令官,一句话没说,就从腰间掏出一块儿足有一指厚的大金牌。 他们瞪大了眼睛,尚未注意到那令牌上是什么字,李文硕却已经收了回去。 两人一脸懵逼,只见得方才还颐指气使的令官现在在这黑衣剑客身前点头哈腰,老实的就像一只鹌鹑。 什么情况? 两名书生很懵,一指厚的大金牌不算什么……好吧,这确实很值钱,但他们知道,能让长安城的令官点头哈腰,那令牌一定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值钱。 这家伙究竟是谁? 待走出城门洞,两名按捺不住心中疑惑的书生直接问了出来。 对于这个问题,李文硕打了个哈哈,说道自己在皇宫里有朋友,这块儿金牌就是他给的,否则的话,自己背剑入城还真的有点儿麻烦。 听了李文硕的回答,两名书生恍然大悟,同时也松了口气,心道我就说嘛,这种江湖武夫,如何能有什么通天的身份背景。 宫里有朋友,那当然厉害,他们可听说,宫里皇帝娘娘身边的那些太监宫女,地位可是比一些钦差大臣还要高呢。 殿试不急,还要在三天之后,这些书生们也不可能住在皇宫里,所以就和李文硕暂时分开。 李文硕也没有直接去皇宫,他穿过朱雀大道,绕过西街,进入复杂曲折的十八转胡同,甩掉了身后那些跟着的小尾巴,在一个小巷子里见到了罗九衣。 罗九衣依旧一身雪白衣裙,手中百无聊赖的折了一截细嫩柳枝。 她身后阴暗的巷子里躺着一具男人的尸体,尸体的胸口泛着点点殷红,上面也插着一截柳枝。 李文硕只瞥了一眼,没有问男人怎么死的,只是说道:“我还刚进城门胡同就被人盯上了,只是不知道是谁的人,不过看身手,虽说不是高手,但挺专业的。” 罗九衣只是一声冷笑,说道:“你在装傻吗,这里是长安城,跟踪你的人,除了刘烨,还能有谁?” 李文硕倒是十分冷静,说道:“那可不一定,长安城中的势力繁杂,刘烨即便是这里的主人,也未必全然清楚下面的事情。” 罗九衣轻哼了一声,看着微光照在李文硕的侧脸,弯新月的眉一挑,说道:“你真的要去皇宫?” 李文硕呵的笑了一声,说道:“怎么了,我不去皇宫,难道让刘烨亲自来这巷子里见我不成?” 阴冷的风呼号着穿过小巷,卷起了地上的落叶,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儿。 罗九衣说道:“虽然感受不清楚,但也能隐约察觉到到,那皇宫里有古怪。” 李文硕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道:“有古怪难不成我就不去了?再说,凭我的本事,这个世间,九天之上,北海之下,何处我去不得?” 罗九衣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啊,我不管,两个时辰,如果你两个时辰内不回来,我就去皇宫找你,谁敢拦我我就大开杀戒。” 第486章 酱牛肉二斤 你不出来我就算去皇宫里大开杀戒也要把你找回来,多么好的妞啊,肤白貌美还如此讲义气,现在她是自己的。 这个世界总算有些好事让自己不那般糟心。 李文硕忽然把罗九衣紧紧地搂进怀里。 金黄色的光透过檐角高墙的缝隙照在两个人的身上。 当日渐黄昏的时候,白日里不见几个客人的茶馆人来人往。夕阳落在茶馆的角落暗香浮动,稀薄的空气被染上一层素淡的温煦,多少有些诗情画意里黄昏的味道。 被照到的那块土地,无数飞舞的莹尘羽化成了天边几抹微红的霞光。 人们尽兴地攀谈流动在了那些年的日光里,浮在湉湉的云朵上,不时落下一场黄昏时的行雨,伴着一年年昏黄的暮色,灌溉了那些年寂寞的角落。 太阳逐渐落下,细雨却未停歇,击打在石头的缝隙里,雨滴跳跃炸裂,黑暗的石板路上汇成了一股股清澈湍急的溪流。 李文硕翻越高墙,无声无息的走在皇宫之中,虽然只要他打个招呼,必然也能轻轻松松的进入皇宫。 刘烨当年把那一指厚的大金牌塞给他时,他惊呼着说道这礼太重,可收不得,你要是真想给我点儿东西就请我喝杯好酒吧。 刘烨当时撇了撇嘴,极为鄙夷的说你这些日子在皇宫喝的酒哪一坛不是价值万金,这么大一块儿金子连半壶都换不来。 李文硕说那不一样啊,酒是酒,还是兄弟请的,即便再贵上十倍他都喝得心安理得,可是钱不一样啊,他虽然贪财,但不是自己的,他一分都不会要。 那个时候,李文硕话语里带着调笑,刘烨却是叹了口气,说又不是让你花,凭这道令牌,你可以无止禁的进出皇宫。 李文硕哦了一声,然后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嘴里却还说着,如果哪天没钱喝酒就拿这令牌出去换酒喝这样的烂话,而早已不耐烦的刘烨则是摆了摆手,嘴里说着随你。 李文硕可以拿着那块儿金牌在皇宫里畅通无阻,不需要潜入,不需要挑这个雨夜,但是他最终却没有用,因为他觉得,刘烨必然知道他来了。 既然早就知道自己来了,自己去找你,手里还提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虽不及春神桃花,但我大半夜冒着雨来请你喝酒,给你喝也不算委屈你啊。 他委实不觉得皇宫里那些酒有哪里比得过女儿红。 李文硕来过几次皇宫,但是对这里却不是很熟悉,也是,这里墙高院深,殿宇林立,说是迷阵都不为过,就算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刘烨,又能比他熟悉多少? 李文硕撇了撇嘴,雨水很小,黑夜里显得雾蒙蒙的,明明没有什么感觉,可是走了一会儿,他的衣服却也都湿透了。 但是他毫不在意。 凭借着脑海中残存的记忆,他成功的找到了御书房,看着那透过窗户亮着的灯火,感受着识念中那个坐在那里,腰杆仍挺得笔直的身躯,他笑了一声,心道还真是个勤劳的好皇帝。 他径直走了过去,毫不在意前方枪戟如林。 他走过大内侍卫的身旁,漆黑的靴子踩在石板上,溅起了细密的水花,直到随着吱嘎一声轻响,御书房的门被他推开,那些护卫才反应过来,突兀的转过头去,看着那个夜色下漆黑的身影,还背着剑! 这怎么看都是刺客吧。 可是他们正惊恐着,刀剑出鞘,枪戟横立,侍卫长正要一声大喝,喊住此贼,却被一声平淡的话语扼住了脖子,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不必惊慌,是朕的朋友,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 如雾般的雨水钻从铁铠的缝隙里钻了进去,冻得脸色发白的侍卫长半跪于地,轻声喝道:“诺!” 百余人随后齐声低喝。 吱嘎一声,门复又关上。 侍卫长带着铁做的头盔,帽顶的红翎湿漉漉的贴在后脑勺上,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打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一个人越过他们来到了御书房,而他竟然根本没有发现。 他越想越惊恐,看着身后的那间房子,细碎的光穿透了窗户纸,柔和的宛若黄昏的晚霞,可他此刻看着,却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 李文硕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刘烨,站在那里,居高临下。 刘烨很少仰视什么人,他站着的时候,别人不敢坐着,他坐着,别人即便不敢坐着,也会把头低下。 此刻他抬起头,看着李文硕那锋利如刀的眼睛,颇有些不适应。 四目相对了足有三个呼吸的时间,沉默忽被打破,灯光下,两个人忽然同时大笑了起来,故友重逢,却又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 笑的毫不掩饰,直传到门外,稍微安抚了一下侍卫长不平静的内心。 可是紧接着,就听见砰地一声,像是石头敲打在了桌子上…… 李文硕把麻绳裹着的酒坛砰地一声砸在刘烨面前的宛州墨宣上,豪迈的揭开封泥,笑着说道:“有没有酒杯,没有酒杯茶碗也行,你别说你这么大的御书房连个喝酒的地方都找不到。” 刘烨极为心疼的从书桌上拿起自己温养了三年,即便不泡茶叶只倒水都会有茶香冒出的红泥茶杯,苦着脸说道:“喂,我俩这酒量,真的非要喝这女儿红?” 李文硕一挑眉,说道:“怎么,你不行?” 是个男人都不会承认自己不行,听的这话,刘烨豪迈起来差点儿掀了这实心雕花的金丝木桌子,可惜这桌子有几百斤重,他使尽了力气仍是没半分动静。 但是他毫不在意,大袖一扫,桌子上的墨水纸笔书卷连同着一大堆的奏折全部掉在了地上,只留下那坛酒和他珍藏的红泥茶杯。 他恶狠狠的看着李文硕,咬牙切齿的说道:“喝就喝,今天我倒要看看,是谁不行。” 他双手按在桌子上,瞪着眼睛,这一会儿,还没聊几句,他就气的像是一只发狂的小狮子。 李文硕看到他这个样子,早已倒满了酒,率先端了起来,大笑着说道:“那就喝,今天谁先醉倒谁就是王八!” 两人举杯,豪迈的一饮而下,放下酒杯,然后继续对视,过了一会儿,两人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李文硕红着脸,一边咳嗽一边说道:“我去,这酒还真给劲儿,不行了不行了。” 刘烨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一杯,自己就有种要魂升九天的感觉,让他只觉得自己平时所喝的都是假酒,有些怀疑李文硕究竟是从哪找来的这些东西。 说道:“光喝酒太没意思了,大半夜的,我都饿了,你饿了没。” 李文硕来之前刚吃过东西,现在虽然不饱,但真的也不饿,不过他实在没有想到这酒楼里的女儿红竟然真的这么狠,再喝下去着实有些尴尬。 所以他使劲的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有些饿了。” “吃点什么?” 李文硕白了他两眼,从一旁扯过一把太师椅,软泥一般靠了上去,随意的说道:“这是你的地方,吃什么看你,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陪你喝一晚上都没什么。” 刘烨用眼角的余光瞅了一眼那不大的茶杯,喉咙处尚还有着一股火烧一样的感觉,咽了一口口水,仔细想了一下,试探着说道:“那么,还是二斤酱牛肉?” 第487章 皇帝般的野心 李文硕听着一怔,白了他一眼,笑道:“大晚上的吃酱牛肉,那我还不如去城外小镇的酒馆儿,那里的酱牛肉不仅正宗还便宜,话说你堂堂一皇帝,除了酱牛肉就没有别的吃的了?” 刘烨自嘲的笑了笑,说道:“皇宫里还真没什么吃的,这个时候,就算是酱牛肉这东西估计也没有,若是真想吃,怕不是只有参汤或是银耳莲子羹之类的。” 李文硕烦恼的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的两盏灯火,大概是觉得有些暗,随手一挥,灯上火苗便是飞出几点,极为准确的落到了不远处的火烛上,微微有些暗淡的房间瞬间变得灯火通明。 刘烨微微眯眼,瞳孔中闪过一抹精光,大概是被李文硕这一手点火之术惊艳到了,但仍是皱着眉头说道:“两根蜡烛足够,点这么多浪费干嘛?” 李文硕乐了,拿手拍着桌子笑道:“拜托,大佬,这种小事上知道勤俭节约了?你可是皇帝啊,区区几根蜡烛算得了什么?你不应该一冲动,为了博妃子一笑烽火戏诸侯吗?” 刘烨叹了口气,无奈的摊了摊手,如李文硕般坐在椅子上,只不过皇家常年的礼仪教育让他的腰背挺得笔直,说道:“你以为我在乎几根蜡烛,我是皇帝,必须做出节俭的样子,我用两根蜡烛,传扬出去,那些大臣就绝不敢有三根,甚至两根都不敢用,他们只敢用一根。” 李文硕沉默片刻,直视着刘烨的眼睛,沉声说道:“辛苦你了。” 刘烨听着却也只是笑,摆了摆手,颇有点儿不好意思说道:“也不算辛苦了,我毕竟是皇帝,若真的用和平民一样的东西有违礼制。” 听的这话,李文硕一怔,说道:“怎么?” 他隐约感到有些不妙。 烛光跳跃,夜风在窗户外面呼呼的刮着,混杂着雨水落到地上滴滴答答的声音,显得有些凄清。 刘烨摊了摊手,说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只不过我这蜡烛是朝廷的船队在极北的冰海里捕捉巨鲲,用鲲油炼制而成,所谓物以稀为贵嘛,你懂得。” 李文硕头顶满是黑线,说道:“有多贵。” 刘烨变得扭捏起来,活像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伸出一根手指,说道:“听袁之善说,这一根蜡烛,要是拿出去卖的话,够一户三口之家一年的口粮。” 听的这话,李文硕倒吸了一口冷气,再转头看向四周的蜡烛,只觉得心都在痛,这些烧的不是蜡烛,都是钱啊。 李文硕又锤了一下桌子,冷哼一声,说道:“令人发指啊,国朝典范啊。” 刘烨笑了笑,说道:“而且,酱牛肉这东西,再不吃的话,以后可就真吃不着了啊、” 李文硕一怔,说道:“怎么回事?” 他有些疑惑,酱牛肉而已,又不是多么名贵的大菜,怎么会吃不着? 他不笨,一下子就想着前些年颁布的什么禁铁令,禁武令,虽说后者基本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还是让人印象深刻,他想着,不会这次又搞出了什么幺蛾子禁酱牛肉令? 看李文硕疑惑地样子,刘烨也不卖关子,说道:“这不瀚州正处在发展阶段嘛,百废待兴,荒地上缺少耕牛,仅靠人力太慢,以后牛这东西,可是国朝重本,某些意义上说,比人命还要重要,每一头牛都要登记在册,若是发现有偷吃牛肉的,无论贵族还是平民,直接抄家充军。” “豁。”李文硕听的这话,笑道:“又是袁之善那小子鼓捣出来的吧,那以后走江湖,看来不能吃酱牛肉,要改喝羊肉汤了,说起来,还真有些不适应。” 刘烨点了点头,说道:“虽然辛苦,没有那么豪气,但是为了国朝大业,不吃个牛肉而已,这点儿小事还请天下江湖武人忍上一忍。” 李文硕敲了敲桌子,说道:“别跟我提国朝大事,我在前线杀那些草原蛮子,杀的手软,今天你说百姓缺少耕牛,好,我们不吃,我以后都不吃牛肉了,关键是,我们今晚吃什么?” 刘烨沉思片刻,抬头提了个建议,说道:“不如,凤翅乌鸡汤怎么样?” “听着一般啊。” “哪里一般了,我听宫里的厨子说,单做这一道菜,就要花费一整天的功夫和三百两纹银,这还不算鸡汤里的百年老参,就算是我,也只有每天夜宵能吃一顿。” 李文硕痛心疾首,说道:“国朝典范啊,令人发指啊。” “怎么,不吃?” 李文硕冷哼一声,咬着牙,斩钉截铁的说道:“吃,怎么不吃!” 吩咐下去,不一会儿,浑身湿透的侍卫总管从送菜的侍女手中接过鸡汤,端了进去,看着桌子上的那坛酒,心底微微放心。 他也知道,陛下还是皇子时,曾在江湖中行走过一段日子,有着一些江湖朋友。 告退的时候,他仔细的打量了李文硕的侧脸,洁白的脸颊上还残留着点点雨水,微闭的嘴角发白,却始终带着一股让人忍不住就要信服的笑意。 他忽然间发觉,自己见过这个男人。 想到他的名字,铁塔般的身躯就是一颤,剑仙,行走世间的剑仙如今就在他的眼前! 他退出门外,轻轻的关好门,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可是他却觉得雨水都不再冰冷,静静地站在百人之前,胸口有颗火炭一般的心在跳跃。 男儿在世,谁不想保家卫国,奋勇杀敌? 在这个乱世,男人们,只有用刀剑为自己搏杀出前途! 暴雨还在继续,几千里外,战场上从不平静,四处都在飘荡战火,几十万人构成的钢铁洪流在那片平坦的大地上肆意冲杀,毁灭一切。 …… 李文硕剔除了牙缝中的肉丝,脸上略带回味的说道:“味道一般。” 刘烨白了他一眼,说道:“一般你还吃得这么多,话说,你今天来找我,不光是为了吃饭喝酒这么简单吧,究竟为了什么事?” 李文硕点了点头,直起身子,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股逼人的光,凌厉的气势在那一瞬间直压得刘烨喘不过气来。 他说道:“确实有些事想问你。” 刘烨脸上笑意收敛,胳膊肘往桌子上一撑,身子前倾,毫不示弱的说道:“我猜的没错的话,是跟灵秀山还有张远之有关。” 终于进入正题,李文硕忽的笑了一声,说道:“你果然知道,那么,能不能跟兄弟我说说?” “你非知道不可?” 刘烨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色。 李文硕仍在笑,只不过那笑容有些冷,像是冬日的寒梅,只不过却蒙上了冰屑,目光中透过如刀锋般的锐利。 “我非知道不可。” 刘烨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李文硕的眼睛,睫毛微微颤抖,语气却是坚定不移,说道:“我和灵秀山确实有些联系。” 李文硕呵的笑了一声,眉头一挑,似乎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诞不经的事情,说道:“你难道也想长生不老?” “谁不想长生不老?” 刘烨反问,不过他很快继续说道:“能长生不老自然最好,不过我也知道,此事不可求,不过若是灵秀山全力帮助蛮族,中原势必会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 李文硕说道:“灵秀山绝不会全力帮助中原和草原的任何一方,他们本就不希望哪一方很快赢得这场胜利,他们希望的是天下大乱。” 刘烨笑道:“当然,乱世出英雄。” 听了这话,李文硕一怔,刘烨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不过既然他清楚,那李文硕就很不清楚了,他直看着刘烨的眼睛,问道:“为什么?” 刘烨脸上的笑意越加浓重,李文硕看得出,说起这个问题,他的双眼中都闪着兴奋,眼中跳跃着无法熄灭的火焰。 “因为乱世出英雄,因为希望天下大乱的不只是灵秀山,因为——” 他微微眯眼。 “世间的王,只有在乱世中才能一统天下!” 李文硕也眯了眯眼,看着刘烨盯着他气势,艰难站起,却毫不退让的样子,轻呼了一口气,说道:“还有一个问题,张远之怎么了?” “自然还活着,这个世间,没什么人敢说自己杀的了张道长。” “他还在皇宫之中。”李文硕笃定,他看着刘烨的眼睛,想从其中看出丝毫慌乱,但是什么都没有,他所能看到的只是烈火般燃烧的野心。 男人当然有野心,他曾听老范说过,这个世上,男人自当争名逐利,没有野心的话,什么事都干不了,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 李文硕也有野心,他想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刘烨有野心,他想一统天下,成为世界的皇帝,而不仅仅是中原的皇帝。 年轻人有野心总不是什么坏事。 刘烨什么都跟李文硕说了,他看着李文硕的眼睛,没有练过武功的他身上带着君王般的气势,当然,他本就是世间货真价实的君王。 他说道:“嗯,梧桐宫里又一座大阵,由百里川红固守阵眼,即便是张道长那样的高手,若是百里川红不主动开阵,一般人根本出不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刘烨随即又补充说道:“哥哥你不用想了,那梧桐宫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东方杰此刻仍在梧桐宫中与张道长和百里川红饮茶,可惜啊,梧桐宫困住了张远之,却也困住了东方杰,不过也好,这种超出预料的人,本就不应该存在。” 李文硕眉头紧锁,说道:“为什么?” 他很不明白,争霸就争霸,张远之是武当掌门,看着厉害,说到底就是一道士,甚至还是向着你这边的,怎么就招你惹你了,非让人家死不可? 刘烨冷笑一声,说道:“张道长是个出家人,慈悲为怀,我平日里甚为敬重,只是他实在太厉害了,而且出家人不会看得惯生灵涂炭,天下大乱而放任不管的,那样的话,不如先除掉他。” 刘烨说的平静,李文硕却忽觉得心底有些冷,湿透的衣服紧紧包裹着他,即便那灼喉的烈酒也不能褪去分毫寒意,他甚至连目光都是冷的,看着面前的人,说道:“看来我以前真的很不了解你。” 刘烨又坐了回去,似又变成了李文硕所熟悉的那个刘烨,笑着说道:“兄弟,不要这么想,你其实挺了解我的,不然我们也不会成为朋友,你只是了解的不是很深而已。” 李文硕点了点头,倒了一大杯酒,一饮而尽,然后伏在桌子上剧烈的咳嗽,刘烨连忙给他拍背,又从桌子里盛了一碗鸡汤。 李文硕接过来喝了,这才好了几分。 刘烨又说道:“你看,我对你多好,你是我的朋友,该对你说的不该对你说的,我都没有半点儿隐瞒。你就听我一句劝,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好不好。” 李文硕仰起头,看着头顶交错的梁柱,密密麻麻遮掩着深邃的穹顶,似乎要通往深渊的尽头。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李文硕低声轻语。 刘烨却听的清楚,疑惑地问道:“什么?” “我也看不惯这世间乱糟糟的。” 李文硕回过头,直视着刘烨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只剩下了平静,和一种叫坚定不移的东西,他复又问道:“那么你又打算如何对付我?” 刘烨摇了摇头,看着李文硕的眼睛,不假思索且极为认真的说道:“我不会对付你,因为我永远都会把你当成朋友,我们是兄弟,这一刻是,这辈子都是兄弟。” 听的这话,李文硕自嘲的笑了笑,是啊,说的多好啊,这辈子都是兄弟,我是不是该感动的哭出声来跟你大干特干,你都说我们是兄弟了我再与你为敌岂不是显得很不够义气? 他呵呵笑了一声,说道:“你果然找到了对付我的方法。” 刘烨摆了摆手,也是有些无奈,说道:“我们是兄弟嘛,我太了解你了。” 李文硕伸了个懒腰,对着刘烨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些,刘烨果然靠近了,问道:“你究竟怎么想的,给个痛快话。” 李文硕看着刘烨的眼睛,笑道:“我说,兄弟啊,你就算再怎么走江湖,可你始终算不上个江湖人,你不清楚江湖的规矩。” 刘烨笑了一声,说道:“什么规矩?” 李文硕平静的说道:“你打不过我,在我面前的时候,说话就不要那么硬!” 说着,他一拳打了出去,气势凶狠,却是半分武功没用,只是寻常人力气,可没练过武功的刘烨哪里躲得开,被这一拳打在眼眶上,当场就是向后倒飞。 李文硕没有给刘烨任何反应的时间,一记老拳打在了刘烨的小腹上,截断了那即将出口的惨叫声,打的刘烨把今晚吃的所有东西都吐到了地上。 …… 刘烨自知打不过,反抗也没有什么用,甚至把侍卫叫进来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只是自己丢脸,索性双手抱头,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任凭李文硕对他拳打脚踢。 过了一会,李文硕停手,他出手不轻不重,大多数却全部朝着刘烨脸上招呼,平日里一张比潘安,赛宋玉的脸此刻已经鼻青脸肿有如猪头。 不是什么重伤,但是起码半个月都不用管见人了。 李文硕在庄子里的时候就跟罗九衣说过,他不可能杀刘烨,但这顿揍他跑不了。 第488章 打圈儿麻将 天地间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茫茫一片。雨落在对面的屋顶上,溅起一朵朵水花,笼罩着屋顶。雨水顺着房檐流下来,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渐渐地连成了一条线,地上的水越来越多,汇成了一条条小溪。 李文硕推开御书房的门,肆无忌惮的呼吸着眼前清新的空气,仿佛一个溺水的人,但很快,他就变得面无表情的平静。 他在御书房里度过了一个时辰。 原本很生气的,把刘烨打了一顿之后气什么的似乎都消失了,心里畅快无比,想着你是皇上又如何,该打就得打。 他跟侍卫长打了个招呼,在对方炙热的目光中远去。 他没有走出皇宫,而是继续在这宫中漫步,走过廊腰缦回的宫闱殿宇,掠过千般美好,看过种种丑恶,随手救下了一只被困在荆棘丛中的小狗,欢快的气势顶起雨幕直上九天。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他想找一下张远之,那么强大的一个人物,可是无论他的识念如何发挥,却总是无法感受到对方的存在,这本就不可思议。 但就算刘烨不说,他仍然笃定,张远之就在皇宫之中,这像是一种鬣狗搜寻猎物般的直觉,毫无理由。 他毫无方向的迈步,左拐右拐,靠着直觉去前进。 他的面前是一座宫殿。 和别的宫殿不同,青色的砖墙外边已经斑驳,墙皮开始脱落,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矗立在华美的皇宫之中,像是凄凉的墓场,又像是被岁月遗忘的旧景。 上面书着三个淡雅的小字,梧桐宫。 他在这座宫殿外面停步,顺着大门往里望去,里面空空如也,小院儿的地上铺盖着梧桐的叶子,雨滴打在上面溅起炸裂,复又落下。 李文硕鼻头微动,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说不好哪里不对,例如梧桐的叶子不该在这个时候就落得这么干净,例如如此凄凉的小院儿里,下着大雨的时候桌子上仍摆着一套颇为考究的茶具。 总之哪里都不对。 所以李文硕迈步走了进去,仅仅一步,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分明身后还是无尽的大雨,可是眼前的世界却已经变成了万里的晴空。 他把后腿也拖了进来,转头向外望去,外面也是万里的晴空,且白天与黑夜颠倒,方才的雨夜此刻已经变成了炎炎夏日的正午。 “来来来,年轻的剑客,外面热,快进来避避暑。” 听的这话,李文硕很是自然的上前,走过洁净无比的地面,坐在那已经变得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下,树下果然清凉,只一踏入那大片的树荫,就能感到一股凉风吹来。 看着四方桌上的三个人,他脑筋不断的转着。 一个负剑的老道士,一个白须白眉的剑客,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 李文硕先开口了,笑着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三位前辈分别是武当掌门张远之,东方杰,和百里川红吧。” 白须白眉的剑客摸着脑袋大笑,说道:“小伙子真聪明,能找到这里,你的本事也算不错,如果老夫没猜错,你可是李文硕?” 李文硕呵呵直笑,说道:“正是小子。” 张远之仔细看了两眼眼前这个少年,他是从自己徒弟口中第一次听说的这个人,从那个时候,他就对他有着颇多关注,不过,这还真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他忽然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的天赋不如宝鼎,但估计就算他再练上十年也不是你的对手。” 李文硕对着张远之行礼,说道:“前辈过誉了。” 张远之脸上仍带着微笑,说道:“一点都不,该是我的原因,也是他自己的原因,宝鼎从小就是个内向的孩子,即便整日里提着神剑嚷嚷着斩妖除魔,但他一遇到大点儿的事就紧张。” 没等李文硕说话,百里川红忽然轻哼了一声,他脸上始终带着一股笑意,那笑意看着让人极不舒服,仿佛带着一层面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假笑。 他阴恻恻的说道:“四个人,都够凑齐一桌麻将了,怎么,各位,是接着打架,打架二打二,正好公平,还是一起打副麻将牌?” 李文硕一怔,仔细看了一下几人的装束,才发现,张远之虽然仪容仍旧端正,身上的道袍却是撕开了十几道口子,而东方杰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气色上看着仍旧如常,但一身衣服几乎却是被斩成了布条。 最正常的是百里川红。 他依旧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只是他的双眼中透着一股子淡漠,那是对这个世界的漠视,以及,那深到骨子里的孤独。 孤独可以让人发疯。 没有人知道,他一个人在这梧桐宫里生活了两百三十年,他的孤独早已无法拯救。 见没人说话,百里川红伸手往空洞的袖口里一摸,一包硕大的麻将牌就是如凭空变出来一般出现在了桌子上。 李文硕心里感觉很怪,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麻将牌是什么鬼,他来到这里所面对的不应是绝世的大阵和刀剑之间凶蛮的拼杀的,为什么会是麻将牌? 这个时候张远之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歉意,说道:“我不会打麻将。” 东方杰举手,和外表那副出尘的仙人模样不同,他一副百无聊赖的荒诞样子,打着哈欠说道:“这个也不会,年轻时只顾练剑了,玩这个会被师父打板子的。” 百里川红则是毫不在乎,他已经开始洗牌了,面无表情的沉声说道:“没关系,很简单,打上一圈儿就会了。”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景象,发现这局麻将是真的不打不行了,也是举起手说道:“我有个问题,麻将各地的玩法也都不一样,我们玩哪里的,北方还是南方,夜华还是开封?” 百里川红忽然怔住了,看着按在手底下的麻将,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他说要打麻将只是临时起意,他只会打一种麻将,两百多年前就学会了,那个人亲手教给他的。 李文硕忽又提议,说道:“不如我们打南山麻将吧。” 第489章 三人四人五人 麻将俗称麻雀,石头,竹子,什么做的都有,在黎阳百姓中流传甚广。 眼前这一副麻将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看着像是玉石,摸着却又透着一股温热,握在手里,让人打心底里透出一股不安。 似乎是看出了几人的疑惑,百里川红解释了一句:“骨头做的,不是很结实,别弄坏了。” 几人仍是疑惑。 他又补充了一句。 “龙骨。” 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被这手笔震惊到了,龙这种生物确实存在,但绝不常见,什么人会奢侈到用龙骨做一副麻将? 这是疯子才会做的事情吧。 百里川红很显然不会玩什么南山麻将,但他还是同意了李文硕的提议,他是个守旧的人,但并不影响他去尝试新东西。 打麻将的妙处在于一张一张的牌摸起来变化无穷,和练武一样,每学会一招一式都有深厚的趣味。 真正会打牌的人不计输赢,如果为赢钱去打牌在赌徒中被称为“下品”,赌徒中的高手是为打牌而打牌,专去追求打牌中的趣味的。 几人不赌钱,甚至没有什么赌注,可以说,是真真切切的为了打牌而打牌的。 不过李文硕不是赌徒,着实没有什么打牌的心情,他也没打过多少牌,但是他还是一直在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手气是不是太好了点。 “清大对,自摸,胡了!” 李文硕把眼前的牌往前一推,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心道看来不光揍刘烨,就是在这赢牌也是一件非常令人高兴地事情。 他抬头一看,几个一直再输的人,东方杰黑着脸,气恼无比,张远之一脸淡然,超脱世间,心中满是不在乎,至于百里川红,则是一副再沉思的样子,显然是想着怎么才能赢的事情。 这三个都是真人。 行得春风,便得春雨。 他们或许也经历过勾心斗角,江湖险恶,不过最终,他们都看开了,按照自己选择的方式,用自己的态度,毫不动摇的活在世间。 李文硕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天,打了这么多轮,早就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是太阳仍高高的挂在当头,没有偏过一分一毫。 李文硕一摊手,说道:“不打了。” 东方杰也冷哼一声,说道:“不打了。” 天色一瞬间就暗了下来,抬头看去,能看到一把细碎芝麻一样的星星洒在天空,星儿不明,东边的天上已经隐隐能看见一抹鱼肚白。 正常的世界再次能够感知。 感受着那股冲天的气息,分外熟悉,却已经有些不稳,李文硕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他起身要走。 百里川红抬起头,说道:“不打牌,就打架,你选一个。” 李文硕猛地转过身,一双眼睛死盯着眼前的百里川红,即便是只隔着几尺的距离,他依然感受不到对方的分毫气息,这根本不可能,即便是天冲境的李绝仙也做不到。 这百里川红究竟是什么人? 人活在世间总有气息可寻,即便是与天地气息融为一体,但你总要呼吸,总要心跳,你的血液总要流动,那么你就不可能掩饰自己的存在。 除非是个死人。 百里川红就像个死人一样。 李文硕咬着牙,说道:“你以为我怕你不成,想打架的话,那就打啊,今天,我非出去不可!” 说话间,修长的手指已经握住剑柄。 三人同时握住剑柄,气势冲天而起,还未动手,天地元气就开始暴动,如同巨龙一般在头顶的空间肆虐,直上九天,将凝结在一块儿的云撕扯的支离破碎。 虚空中有闪电在狂舞。 东方杰笑了一声,说道:“这小辈,好强的气势,真不愧英雄出少年,老夫当年年轻的时候不如你,只不过今天你真的出不去的。” 李文硕绝不信这话,但也想知道,这里究竟有着一座什么样的大阵,让张远之都不得离开? 百里川红看着李文硕的眼睛,感受着皇宫里传来的那道气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说道:“其实,也不是不能出去?” 听的这话,三人皆是一怔,看着这百里川红,他脸上的表情极为淡然,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可是他的语气又是无比的认真。 “这阵法只能困住四个人,如果进来第五个人,那么必然有一人可以走出去。” 东方杰有些无奈,说道:“百里川红,你脑子是坏掉了吗,自己拆自己的台?” 然而百里川红并没有理会他,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李文硕,神色极为认真,可他的眼中又没有李文硕,他的眼中只有回忆。 他复又说道:“可你走了,就三缺一了,好不容易才凑齐一桌麻将。” “我陪你打,你个孤独的幽鬼。” 轻快的嗓音自李文硕背后响起,他没有回头,只听声音就知道是谁,而且他也早就知道,对方早就来到了皇宫。 李绝仙迈步走进梧桐宫,四下打量了几眼,最后看向了东方杰,笑道:“天人体魄,呵,有机会的话让我见识一下?” 东方杰笑道:“其实我更想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剑。” 听的这话,李绝仙转头看向张远之,问道:“他的剑术如何?” 张远之摇头,说道:“不值一提。” 东方杰很恼火,只是握住了剑柄,但实际上,他从李绝仙进入这里的那一瞬间,就准备拔剑了。 第五个人已经走了进来,那么就意味着,必然有一个人会走出去,而他决不能让张远之走出去,否则一切努力,前功尽弃。 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文硕就是化作一道流光冲了出去。 始料不及。 院子里又只剩下了四个人。 “跑得这么快,是老婆被人打了不成?”东方杰有些气恼。 李绝仙想了想,笑着说道:“还真差不多,好了,现在四个人,刚好一桌麻将……” …… 黎阳的早朝不是每天都有,除却有特殊事宜,一般三天一次,每三次之间还会有五天的大休,不过今天不休息。 官员们来的都很早,天还没亮的时候,一个个就都来到了大明宫,互相问候,各门各部的人聚在一起,或商讨着各自的事情,或谈论着前线的战事。 原本等第一缕晨光照进大殿的时候,皇帝就会出来,可是今天不知怎么的,皇上没有出来,出来的是个太监,说是皇上龙体微恙,今天早朝取消。 大臣们也不是很吃惊,这事并不罕见,谁还没个小灾小病的?一个个表达了自己对皇帝的问候,便是转身准备下朝。 他们没能走成。 大明宫外那足以容纳上万人的广场上出现了一名女子,那女子白衣白裙,美若天仙,只要是个男人,无论多大岁数,见了她相信都会动心。 可是官员们眼中涌现出来的情绪没有一个是喜欢,只有惊恐和愤怒。 女子迈步而来,身前数百铁甲人仰马翻,剑断枪折,仅一瞬间这些从各大贵族弟子中挑选出来的金吾卫就是溃不成军。 皇宫里无数道强大的气息凭空升起,化作一道道流光,纷至而来。 皇宫身为中原最大的势力,早就独立于江湖之外,其中自然高手无数,不仅仅是那些年老成精,仅存于故事绘本中的恐怖老太监,还有曾经在江湖中声名煊赫的高手,也为了观看那书库中典藏的武林秘籍,隐居在皇宫之中,为皇室效力。 女子身前是无数高手,身后亦是数不清的铁甲。 她怡然不惧。 第490章 判官笔与拈花指 罗九衣的识念如大海一般铺开,毫不遮掩的扫过皇宫,自然触怒,也震惊了皇宫之中的许多高手。 用识念探查别人本就不被江湖中高手所喜,一般人平时也不会用,否则的话,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会知道什么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与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结仇。 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丝毫不把大内中的众多高手放在眼里? 什么人的识念竟然如此磅礴? 简直如山如海,面对如此多人的识念反击,仍是如钱塘大潮般的一路碾压而过。 高手们震惊,然后动身,显然他们并未忘记自己的职责。 看着天边亮起的那抹鱼肚白,罗九衣有些焦躁,但是她的面颊依旧那般清冷,狂傲,她的眼中完全没有身陷重围的自觉,所有站在她对面的高手都感受到了一股深深地蔑视。 平日里,他们高高在上,即便是见到那些朝中大臣也无需行礼,有时候甚至装作看不见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可是今天,他们却被一介女流无视了。 他们很愤怒,眼中的火焰如果是真实地,相信罗九衣已经被那焚世的火海烧成了灰烬。 可是即便如此,罗九衣的眼中依旧没有他们,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才李文硕刚进皇宫的时候,仍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可是过了一会儿,这种存在感就消失了。 如同张远之一样消失在了这个很大却也很小的皇宫里。 罗九衣不相信李文硕会死,但只是眼前这种事情,就让她脸色苍白,惶恐不安,仿佛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将要离她而去。 这种恐惧的心情她已经很久没有了解过了。 但是即便如此,她仍是如约等满了两个时辰,然后走进皇宫,如李文硕一般翻墙而入,没有被那些巡逻的守卫注意到,但是在御花园的时候却是遇到了一个妃子。 那妃子见到罗九衣,见其装束不像宫女,只以为是皇帝新纳的宠妃,她看着白衣白裙,面容清冷的罗九衣,罗九衣越漂亮,她就越恼火,凭借着自己贵妃的身份对她指手画脚。 罗九衣没有理会她…… 最后事情就发展到了现在,即便是她自己都有些始料未及,她本来想着,直接去找刘烨,先把他揍一顿再问李文硕在哪,如果找不到的话,反正她又不是刘烨的兄弟。 他们不熟,她不介意让这个世界上少一个皇帝,她只是个女子,天下大乱这种事情她根本就不在乎。 可是她现在连刘烨的面都没见到。 她的目光穿过眼前的这群高手,如利剑一般直刺到后面聚在一起的大臣身上,看得众人纷纷后退。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放弃了问他们的想法,因为知道他们也刚来不久,甚至不会知道李文硕进宫的事情。 这事情只能去找刘烨,而且她也察觉到了刘烨的位置,对于他的气息,罗九衣也很了解,当年圣门被破的时候,她来过一次长安城,甚至潜入过皇宫,为的就是刺杀刘烨。 但最终她放弃了,绝不是什么所谓的顾全大局,百姓安危,而是皇宫里高手太多,以她当时的修为,且不说很难成功,而且就算成功了,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如今她再一次踏入皇宫。 她的伤势已经全然恢复,境界也在日益增高,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破军境界,而且是破军上境,足以傲视人间的武道境界。 但是入眼的破军境界就有不下三人。 试想,单是军中的武道高手就是那么多,卧虎藏龙的皇宫之中,高手又岂会在少数? 一个青衣道士,披着龙虎山的青色道袍,手中却是拿着判官笔这样另类邪门的武器,往前面一站,怒视罗九衣,喝道:“妖女,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来皇宫里撒野,是找死吗。” 听的这话,罗九衣冷哼一声,毫不示弱的说道:“我的胆子比你想的大得多,不想死的通通给我让开!” 此话一出,大明宫外硕大的广场上,似乎连空气都跟着一震。 对面的人不再答话,他们选择效忠皇室,自然也不是只练武,也要考虑皇家的很多事情,再这么说下去,任凭一个女子在皇宫里大闹,皇家的颜面就要丢尽了。 如果皇帝觉得自己没了面子,那么他们很可能就没了脑袋。 有很多人都认出了罗九衣,毕竟,如今的江湖,如此年轻就有这般实力,而且又是个如此漂亮的女子,除了那位曾经闹得风风火火的魔教教主,还真的很难找出第二个人。 没有人不长眼去提她的身份,因为一旦提了,势必又要涉及到另外一个人,逍遥侯李文硕。 他们知道女子是谁,却又极为有默契的假装不认识对方。 战斗就这么无端的开始了。 罗九衣自然之道对方心里怎么想的,这个朝廷中,李文硕跟皇帝关系不错,跟袁之善也坐在一个桌子上吃过饭,但是真正看得惯这个新晋国侯的人却是没有几个。 她也很是直白,你出手我就接着,但既然你出手了,我对你出手,你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判官笔忽的向前点出,说是笔,但是要真想写字,即便用他的人身披道袍,六根清净,怕不是也要用人血为墨,接着挥动笔杆儿,或写字,或作画,才凭执笔者自己心愿。 这人出手,看着并无何等凌厉气势,但是只消站在对面,就是被那种逼人的劲气杀意摧的心神摇曳,浑身气机皆被锁死在那几丈方圆,无论如何都躲不开这一招。 判官笔那两尺长的笔杆儿始终握在那龙虎山道人的手中,他身法很快,如风般掠过百丈距离,在原地留下道道残影,笔尖带着紫色的电光,拖曳了有几十丈长。 罗九衣冷哼一声,功法运转,洁白的衣袖上都带上了一抹淡金色,透着浓重的金铁气息,如同锋利的刀。 她如一道白虹向前掠出。 一拂袖,石板地面裂痕遍布,延伸百余丈,卷起十里晨雾,重重挥击而出,仿佛整个天地都如影随形,倾斜向那动人心弦的一席白袍。 相比于老道士的这一记判官笔,罗九衣这一挥袖,威力不说如何,但气势上却总称得上是波澜壮阔。 老道士瞳孔微缩,他的判官笔成功的递了出去,撕裂了罗九衣半截衣袖,破了那一层明王法身,可是笔杆却也落在了罗九衣的手中。 不到两尺长的笔杆上此刻握了两只手,一只枯瘦苍老褶皱遍布,一只白嫩如雪娇嫩欲滴。 这女子竟是要夺他手中判官笔! 老道人又惊又怒,可是罗九衣并没有停住,她一手抓住笔杆,左手也伸出食指点向老道人眉心,快若电光,势若奔雷,指尖天地元气汇聚甚至绽放出了一朵洁白的小花。 龙虎山的老道士在世间行走几十年,见识广博,罗九衣甫一出手,他就认出了这是佛门七十二绝中的佛指拈花,他上次见有人使出,还是在五十年前。 那人是白马寺的一个年轻和尚,境界不高,只有初境,可是拈花一指使出,就算是一块儿铁板也要破个洞。 而眼下这拈花一指更是非同小可。 他现在如果再去出手阻拦,已经来不及了,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舍弃判官笔退走,避其锋芒,二是正面对付这拈花一指,博上一博。 这注定是个艰难的抉择。 但仍只在一瞬间,老道人就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罗九衣出手时,他飞身后撤,果断舍弃了自己的兵器,可即便如此,他仍感觉到头顶一凉。 这一指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明明没有洞穿他的护体罡气,却已经伤到了他的额头,伤口不深,只破了层皮,可鲜血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看起来狼狈无比。 第491章 美女佛 罗九衣随手一挥,手中九斤九两重的判官笔就是斜飞而出,直刺入地底不知多少丈,只在石板上留下了一个两指宽的深邃小洞尚在冒着青烟。 看着这一幕,老道人眼角一抽,伸出手擦拭了一下头顶的冷汗,入手的却是温热粘稠的血水。 他冷声说道:“妖女休得猖狂,大家上,不能生擒就杀了她,皇室威严,不容侵犯!” 大北风一个劲地嘶叫,好像有万匹野马从天上冲下来,奔跑,翻滚,呼号,吹得天边的云在不断地飞驰,天光越来越亮。 听的这话,罗九衣忽然间眉头一挑,想起以前圣门还在时,唐虎就经常对着下面的人说什么门主威严,不容侵犯,违逆者死之类的话。 当时听着只觉得有趣,可是现在换了个地方,现在从别人嘴中听见,却又是那么的厌恶。 她的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金光,面对成群的敌人,没有停滞不前,也没有后退一步,反而迈步向前,如同一尊行走在世间的活佛。 不是菩萨,就是佛。 这佛是个极美的女子,除了那些不容于世,不见于光明之下的邪教,没有一家寺庙供奉的佛像是这个样子。 可是她走在那里,人们就知道,她就是佛。 看着她的眼睛,人们就清楚,她既然已经在这,那么任何其他的佛,如若出现,都是假佛。 场间三两佛家弟子已经口念佛号一声,然后闭口不言,封闭五感,不说,不听,不看,不闻,只站在那里,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佛经。 刀光和剑光,掌风和拳风席卷而出,几百名高手齐齐出手,声势骇人至极,一时间,天地变色,闪电如长龙一般扫过低矮的地面,有不幸的甲士卷入其中,瞬间就变成一块儿漆黑的焦炭,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就倒在地上开始冒着青烟。 看着这一幕,那些金吾卫纷纷惊恐着后退,即便是训练有素的羽林天军也是瞳孔微缩,下意识的拉开了距离。 所有的攻击全部进入佛光之中。 今日千百人誓要杀佛。 罗九衣的身形颤了一分,然后继续迈步,这种攻击如海潮,即便是坚硬的礁石,也无法永远屹立对抗,更何况她是一个人? 她只能以无上佛光护体,将不动明王催动到极致,扛过第一拨攻击之后,趁着第二波攻势未到,冲过人群,在那大明宫聚集的人群中随便抓上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大人当人质,那么一切自然好办。 或者说,她可以直入内府,顺利一点的话进入偏殿后面的御书房,直接把刘烨抓了当人质,一举两得。 这就像海浪冲上沙滩,当它退去的时候,只要你速度够快,眼睛够准,就可以在下一次海潮到来之前捡起一块儿美丽的贝壳或是五光十色的石头。 当然,幸运往往伴随着风险、 罗九衣的身形变得模糊,如空气中消失不见的粉尘,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影,几乎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几乎跨过人群。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拳头。 那是一个苍老的拳头。 拳头的主人是一个老太监,他隐匿气息,站在人群之中,突然发难,即便罗九衣早就做好了准备,面对如此强硬的一拳,仍是有些措手不及。 罗九衣绣口一吐,迷蒙金光化作一头雄狮,迎风长大,眨眼间的功夫就生了足有三丈高,一张口,仿佛要将那老太监枯瘦的身体吞进肚子里。 但是那老太监并不为所动,他修炼的是天罡童子功,宫里的太监,有资格习武的,有一半以上修炼的都是这种功法,但是这并不是说这武功稀松平常。 相反,天罡童子功乃是黎阳一百年前宫里一位地位超绝的总管所创的绝世武功,阉割时必须得留有一口纯阳之气,不被完全破身,方能修炼。 由于某些太监从小就受了宫刑,所以不但体质阴柔,而且元阳没有外泄,还是童子之身,正适合练天罡童子功这种武功。 练功时不仅满足练功要求,而且绝欲绝情,没有牵挂和弱点,大成之时更是阴阳并济,金刚不坏。 老太监足练了五十年的天罡童子功,这一拳击出,比之佛门大成的金刚不坏也是不遑多让,更何况,罗九衣境界虽高,所修功法却是次一层的不动明王。 这一拳就是击穿了那佛光化作的狮子,打在罗九衣架在身前格挡的双臂上,这一拳只是阻挡住了罗九衣的去路。 若是一对一,罗九衣自然也不会怕这什么天罡童子功,那个时候,她所想的只会是几招可以击败对方。 但是这不是一对一。 老太监拦了她这一瞬,其他人的第二波攻击也到了,她恰巧处在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尴尬局面,下一瞬间,罗九衣飞退了几十丈。 她身上的金光已经破碎,脸色苍白,一口鲜血吐在地上,身形也有些摇晃不稳。 那老太监已经不见了,似乎又隐藏在了人群里,而那道士没了判官笔,正与其他人一起,准备发起第三波攻击。 罗九衣轻咳了一声,她不是没有一拼之力,但是拼完之后,她必死无疑,而眼下这种情况,就算想走的话,怕是也有些不容易了。 而且她也不想走。 她的眼睛看着地面,来的时候剑客一身黑衣,可是回想起来,却总是剑客白衣胜雪的样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记忆中的李文硕大多时候都是一身白衣。 又或许她自己也觉得,李文硕穿白衣的时候比较好看。 她又吐了一口血,自语道:“两个时辰已经过了很久了,我也进皇宫来找你了,不过还没大开杀戒,我好像就要死了,你怎么还不来?” “你在哪?” 坚强如罗九衣也感觉到了一股几乎将她击垮的心酸,这心酸不是来源于伤痛,和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是感受不到李文硕,那是她的一切。 她舍弃过往一切所得到的东西。 太阳有如一个耀眼的圣龛终于在地平线上,夺目的光刺破晨雾,照在斑驳的地面上,给人清冷的身子带上了些许暖意。 第三波攻击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可是却久久未至。 “我在这呢。” 罗九衣忽然猛地抬起头,看着那个站在身前看着她,背对无数大内高手的黑衣剑客,她脸上的笑容如花般绽放,仿佛困在地狱的灵魂得到了解脱。 李文硕永远无法忘记这个笑容,这一刻,他仿佛见到了两个太阳,心中感觉极为复杂,震撼,感动,难以言喻,罗九衣的身上金光破碎,看不出一丝佛性,可李文硕却从未如此笃信佛教,为了他心中的这尊美女佛。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姗姗来迟。 第492章 一剑 “你来了。” 罗九衣看着李文硕的眼睛,脸上带着微笑,伸手想要去抚摸李文硕的脸颊,可是身子却一个踉跄,李文硕连忙上前扶住她。 罗九衣说道:“我没事,自己站着还不是什么问题。” 听的这话,李文硕叹了口气,摸了摸罗九衣的脑袋,用说不清是宠溺还是责怪,亦或是二者都有的语气说道:“问题大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管,好好养伤。” 罗九衣白了他一眼,却也没有作什么挣扎,只是轻声说道:“小心道士和太监。” 看着罗九衣狡黠的眼神,李文硕心里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可是等他转过身,眼中又只剩下了一片冰寒。 罗九衣的实力他很清楚,如果没有绝顶高手,这些人别说伤她,甚至根本拦不住她半步。 他冷眼扫过众人,笑着说道:“太监宫里不少,道士却没几个,自觉站出来,别让我亲自找!” 龙虎山的老道人本就地位尊崇,在龙虎山的时候就是掌教大人的师弟,一生专注习武修道,不问俗世事物,之所以来到皇宫,只是为了当年与先帝的一个约定。 他是个守信的人,即便先帝已经驾崩,他仍然守在皇宫之中,不曾离开半步,而且此时他真的很生气。 他上前一步,冷哼一声,说道:“你就是李文硕?” “皇宫重地,你携带利器随意进出,置皇室威严于何地?真以为王法治不了你了吗?” 黑衣的剑客站在那里,所有人都认出了他是谁,大部分人都还以为他尚在边关,此刻却是看见他就站在眼前,惊愕的同时心底也升起了一丝恐惧。 因为方才他们对罗九衣出手了。 这个年轻人自从踏上江湖的那一天起,和他有关的消息,无论是大是小,总能引起人们的关注。 他应该不会出手报复吧,这里毕竟是皇宫,他若是出手,就算皇帝和他的关系再好,也不可能再纵容他,毕竟,刘烨骨子里也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他当年为了皇位可以杀死和自己血管里流着同一种血液的兄弟,又哪里会在乎一个江湖朋友的死活? 可是李文硕却根本没有理会他,低头看了一眼罗九衣,见怀中美人点了点头,便笑了一声,他手指微动。握在了剑柄上,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呼吸一滞。 明明李文硕手中的长剑还未出鞘,那种凌厉的,似乎要斩断一切的锋锐,却是如此清晰的呈现在了眼前,让人浑身发凉,如剑在喉。 老道人脸色通红,自然不是小姑娘见到情郎的那种羞怯,而是愤怒,对于李文硕态度的愤怒,他无法理解李文硕所做的事情,全凭着自己的性子,堪称愚蠢至极。 这个时候,老太监也站在了道士的身边,他本不想出手,毕竟相比于龙虎山老道士对皇室的忠诚,他的忠诚则是仆人的忠诚,他是陛下的忠仆,主人的贵宾对他来说也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但是他还是站了出来。 因为他也感受到了那股飘荡在天地间的剑气,虚无缥缈中又带着一股绝世的旷大,绝对的寂灭中又隐约带着一丝生机,即便是他以他对自己天罡童子功的自信,也不敢正面面对那剑锋。 可是如果老道人一个人出手,一旦败了,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他见过上官羽,甚至亲眼见识过上官羽出手,知道那种寂灭一切的剑意,如今见到了上官羽的弟子,从他手中见到的剑意却是完全不同的。 他和道士对视了一眼,两人见过很多次,从未说过一句话,却在这一刻的对视中,同时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心中的决意,并很快达成了共识。 于是他们率先出手了。 两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纵身上前,速度极快,出手间,天地元气暴动,消失的闪电重新在方圆百丈之内的空间里无规律的跳跃,狂舞。 即便是玄彻境界的高手,看着这种场景也是心惊肉跳。 道士没了判官笔,并指作剑,一剑刺了出去,两根肉指之上竟也是迸发了点点寒光,如同天外玄铁,带着风雷涌动的强大气势在空中划过了一道青色的光。 隐约能看见那是一条十几丈长的龙影。 龙角如锋锐的天剑,仿佛要刺穿一切。 龙虎山五雷天心诀更是绝顶的内功,神奇无比,包罗万象,几乎可以运用在其他一切外门武功之上。 而老太监也是厉害,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是此刻出手,也是没有留手半分,大概是清楚他们所要面对的是什么人。 他一声低喝,拳头伸出,一收一放,肌肉舒展,一拳击打在空气里,却是传来了如雷鸣般的爆响。 他整个人如同一只张满了的大弓,苍老的指节突出在拳头的前端,弓弦一放,拳头就如箭一般被送了出去,裹挟着漫天风尘,气势雄浑,让人觉得,即便是一座山摆在眼前,也会被这拳头打垮。 但是李文硕没有动。 罗九衣也没有动,她只是站在李文硕的背后,看他漆黑的长发被晨风吹得凌乱,看他脸上渐渐爬上细密邪祟的黑纹,看他嘴角那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 忽然间,李文硕动了。 青龙和箭矢向着他扑了过来,李文硕用左手拿着剑鞘,右手拔出青色的碎牙随意的挥出,青龙就从中间骤然断成两截,三截,五六七八截。 这一刻他的风骨犹如出世的剑圣,可是周身黑气笼罩,诡异的却又如霸道的邪君。 相比于这条青龙的迅捷飘逸,老太监的拳头要沉重的多,所以也要慢上一分,当青龙化为虚幻的影子的时候,他的拳头才刚到。 然后就停住了。 然而李文硕并没有任何的动作,他只是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的老太监,看着他自己收住自己的拳头,这难度宛如把射出的弓箭重新拖回弓弦上。 可老太监仍然做到了。 然后他开始吐血,这拳头有多重,他就要受多重的伤,但即便如此,付出这样的代价,他仍旧强行止住了这几乎不可能止住的一拳。 李文硕仍在看着他,于是他开始后退,每退一步,就吐一口血,连退八步,他才安安稳稳的站在原地,此刻他的胸前衣襟已经被鲜血染红。 他不得不停,他看清了李文硕那一剑,看着轻飘飘的,招式极为简陋随意,就像是一个稚童在随意挥舞手中的棍棒。但就是这样的一剑,却极为蛮横无理,强硬的将那一剑青龙斩的粉碎,削掉了那龙虎山二号道士的两根剑指。 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对剑道的理解,他有预感,一旦自己那一拳打出去,自己的手臂也会像老道士的手指一样。 虽然无论他怎么看,那种轻飘飘的剑法都不可能破除他天罡童子功的防御。 第493章 不走 李文硕有多强,这一点,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再无第二个人可以清楚明白的知道。 边境一行,多次生死绝望间的感悟,种种堪称机缘巧合的突破,让他的剑道已经到达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 他只是站在那里,剑尖斜指地面,雄浑剑意升天而起,不知不觉,九天之上空悠的白云都塌下去一角,黑衣之前,四柄天魔旗剑毫不掩饰的绕身而转,魔气升腾。 身前三尺的地方,道士依旧超然世外,青色道袍随风飘荡,仙气浓郁几乎要羽化升天。 但是他的眼中透着掩饰不住的震惊,只是一个瞬间,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就消失了。 他抬起头,瞥了一眼那柄青色的长剑,看着剑身上那斑驳的云纹,瞳孔微缩,他早就听说过这柄剑,只是如今亲眼见到,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个千年一出的绝世剑圣的影子。 李文硕和上官羽绝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虽然身出一脉,但是不仅人不同,甚至连他们的剑术也不同。 可是现在,在他的眼中,这两个身影却几乎重合。 他虽然受伤,但战力未损失多少。 不过只是这一击过后,他心中却再无多少战意可言,他追寻的是武道,是天道,而不是与人拼杀的胜负生死,对一切都看的很开,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 人们看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四个人,空气中凝结着一股安静的气息,有人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看着那个黑衣剑客,他只是一剑,就退了他们中最强的两人。 听说他还会御剑飞行,那岂不是说,无论他们打得多么辛苦,甚至拿命去拼,他只要想走,便能御剑飞走? 这样的话,注定就赢不了,那还打个屁? 黎阳的将士虽然骁勇善战,但是对于一场注定赢不了的战斗,无论是谁都不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拼。 李文硕不想走,现在罗九衣没事,以她的体质,受的伤虽然不轻,但没有伤及根本,现在已经开始恢复,只需修养一段日子,就可以恢复如初。 他复又想起了还困在那阵中的李绝仙和张远之,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是在二打二的互相拼命,还是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搓麻将? 虽然以那四个人的见闻,估计听他们聊天也必然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但现在这个时候,可绝不是该搓麻将的时候啊。 想到这里,李文硕看着眼前的道士和太监,笑着说道:“还有些事情需要麻烦两位。” 听的这话,老道士和老太监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李文硕就已经出手了。 仍然像之前那般随意挥剑,那一剑先是高高举起,然后直直落下,从天而降,毫无花哨,似乎要将他从头到尾剖成两半。 如此简单的剑术,虽然返璞归真,但也只是看着简单,实际上绝不会这么简单,甚至,老道士仅一瞬间就从中看出了三十七种变化,想出了三十七种应对的方法。 无论这一剑何等变化,他都可以从容应对,但是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自出现在他眼前的一瞬间就是让他看不透。 剑客练剑自然剑如其人,你看不透他的人,又有什么自信可以说可以看透他的剑? 老道士境界超绝,可是终究是在皇宫中待得太久,追寻了太久天道,对敌的实战经验太少,如此关键的时刻,竟是没有明白过来与人交手,犹豫不决乃是武者大忌。 老太监看出了这一点,他出手了,虽然不知道李文硕想干什么,但是如果老道士败了,他自己一人与其单打独斗绝无可能获胜,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周围还有着无数的帮手,但是此时甚至不能出手,因为对手是皇上的朋友,当朝的国侯,新晋的勋贵,而且说的好一点,甚至没犯什么大错。 没有人会出手的,真要出手的话,这话说不清楚,毕竟对方现在名头正盛,是黎阳百姓心中的剑仙,是英雄,宫里的高手要是出手,会让黎阳的百姓怎么想? 会寒了中原子民的心! 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他就真的只能以死谢罪了。 如今这事情只能由他和老道士出手,事后,说是武者之间的切磋比试也可以,为此,他在受伤的情况下还像身后人群中其他几个高手使了个眼色。 他一拳向着李文硕打了出去,这一拳同样气势磅礴,而李文硕此时的剑已经出了,要不硬接这一拳,继续向着老道士出剑,要不就收剑退走。 他相信李文硕会收剑退走。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拳的威力,专打人体大穴,只要打中,无尽气力灌输进去,即便是金刚体魄,也要吃个大亏。 但是李文硕并没有退走。 他只一剑斩出,竟是完全无视了他的这一拳,为什么?他不清楚,一咬牙,就是一拳打了出去,用尽全力,无穷尽的天地气息汇聚在这一拳之中。 这一剑落下,老道士瞳孔微缩,眼中慌乱之色越加严重,这一剑终于落下了,他所想的三十七种变化都没有发生,因为这一剑根本就没有变化。 他一咬牙,受伤的右手一甩,有猩红的血液在空中泼洒,他一咬舌尖,再吐出一口精血,精血迎风长大十几丈,竟是成了一条森然恐怖的狰狞血龙。 血龙张牙舞爪,迎风而起,气势十足,而他的主人,那个老道士却在血龙出现的一瞬间气息衰落,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这是龙虎山上用来保命的禁术,威力卓绝,但却要耗费人的精神气魄,这种损耗不可逆转,任何一个追寻天道的人都绝不屑去使用。 他也不想用,但是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没有办法。 李文硕没有变招,他依旧是最开始的那一剑,以他现在的境界,如果他想的话,他可以在出手的瞬间出一万剑,但是他最终只出了一剑。 千剑万剑汇成一剑。 这一剑就是最强,可斩神弑仙,可将一切挡在剑前的事物斩成两断,这一剑很快,快到血龙刚刚成型,这一剑就是刺入了血龙之中。 那狰狞的鳞片栩栩如生,崩飞在空中,如飞舞的利剑一般向地面飞去,然而还未落地,血龙就已经崩溃。 剑出现在了老道士面前,那股强大的气息从天而降,直笼罩了他,让他避无可避,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老太监的拳头到了,依然慢了一刻,却是沉重如山,不过却没有打中李文硕的身上大穴,直打在了李文硕身前四杆黑色小旗构成的坚固领域中。 天地间忽的一震,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样,李文硕周身黑气一震,脸色由红转白,随后再转红,却也根本没有停手。 但这一剑并没有刺入老道士的眉心,而是刺入了他的肩膀。 老道士一愣,这一瞬间,李文硕栖身上前,伸出手指在老道士身上连点几下,便是将老道士一身修为封住。 随后他没有转身,看也没看,手中之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刺去,这一剑很快,骇的老太监瞳孔微缩,惊出一身冷汗,瞬间退出十余丈。 他不认识天魔旗剑,却也看出这东西有古怪,竟是可以挡住他全力一拳,这个样子,李文硕先天便立于不败之地,更不用说对手实力本就在他之上。 可是看他的行为,明明有机会,却并没有杀龙虎山的老道士,只是封住了他的武功,自己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但是,他究竟想干什么? 第494章 夏日百花 李文硕想干什么? 很简单,他听了那百里川红的话,从梧桐宫中走出,也信了对方的话。 梧桐宫中的大阵或许真的玄奥无比,自成一世界,手段高妙到不可思议。 但是只能困住四个人。 事实也真是如此,自从李绝仙踏入梧桐宫的那一瞬间,他就觉得那片独立的小世界出现了些许不同,有一个人可以走出去,或者说,必须有一个人得走出去,似乎那片小世界的存在,就只是为了四个人。 那四个人是谁?时间过去太久,已经无从考究,李文硕也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 不过,既然如此的话,他可以再抓两个人进去。 这两个人不能太弱,否则的话,被百里川红和东方杰察觉了他的打算,估计还未踏入梧桐宫的院门,这两个人就已经死了。 他只看着老太监,再出剑,他的剑很快,却无杀机,对方也早已防备,双方缠斗了十几息的时间,交手了不知几百招,本就已经受伤的老太监被李文硕以同样的手法制住。 做完这些事,他冷眼扫视一圈,收起了天魔旗剑,忽然换上了一张笑脸,只不过那笑容中带着森冷的寒意,抱拳说道:“各位大人,大早上的还没吃饭吧,就别再这里站着了,各回各家,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就不在这陪诸位了。” 忽然有一人高声喊道:“李文硕,你这是要谋反吗?” 声音有些颤抖,但中气十足。 李文硕转头顺着声音望去,白玉石阶的尽头站着一身穿黑色织锦官服的人物,瞪着眼睛直盯着李文硕,离得太远,神色看不清楚,但李文硕看着对方的样子,只觉得,一段日子不见,他仿佛苍老了很多岁。 这人他也认识,前任首辅,刘烨的岳父大人周公明。 他哈哈笑了一声,说道:“大人请放心,谋反这种事情,李文硕着实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心,昨晚我还找陛下喝酒呢,只还望大人保重身体,后会有期。” 说完这话,他就提着老道士和太监的领子向着皇宫深处走去,罗九衣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皇城在长安城内,用高墙把皇室和普通人的世界隔离开来,但是眼下这么多人看见,消息是不可能封锁住的,皇宫里只要有一点动静,许多关心皇宫的势力都会知晓。 他走的很急,不给他人一点反应的机会。 他行事看似随意,怎样都行,随波逐流,可是遇到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屈服,不会低头半分,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已经死要面子了小半辈子。 周公明在这个时候问了他一句话,让他有机会为自己辩解一句,实在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否则的话,妻子直闯皇宫,他自己也在大内动武,逍遥侯李文硕不是反贼也是反贼了。 既然如此,李文硕也给刘烨一个台阶,不过听得他说的,朝中那些大内高手也是有些忐忑不安,昨天来找陛下喝酒,这么说,皇帝早就知道逍遥侯来了宫中。 那么自己向对方动手,会不会已经惹怒了皇帝? 话说自己怎么突然就动起了手,好像也不是很清楚啊,李文硕拿了那两个人,不但没有出宫,反而向着皇宫深处走去,干嘛,难不成是见皇上? 越想他们心里就越纠结忐忑。 …… 李文硕没有带着二人去见刘烨,相信刘烨现在那个猪头样子也谁都不想见,他带着老道士和老太监来到了梧桐宫之前,路上两人说了很多,一直在试图以内功冲破身上的穴道,做得很隐蔽,不露声色,李文硕估计再给他们一会儿时间应该就成功了。 李文硕没有管他们,也没有跟他们说一句话,走到那堵门前,便是每人屁股上赏了一脚,两人就如同孩童玩的沙包一般高高飞起,越过高墙,然后扑通一声落入院中。 李文硕并没有踏进高墙。 他只站在门外,斜倚在一旁的石狮子上,一手揽住罗九衣的香肩,雄浑的先天一气拂过罗九衣的体内,治愈着她体内的伤势,可是却又如清风拂过,丝毫无法停留,片刻之后就烟消云散。 他也不介意,依然这般毫不在意的输送着先天一气,头都不转的看着罗九衣耳边坠下的那纯银的耳钉,丝毫不介意身后小院里冲天的气息已经把满天的云霞碾碎。 宫里的宫女,正在退朝的官员,长安城的百姓,今日都看到了非常震撼,且精彩的一幕。 只见皇城中心,有白,青,蓝三色虹光冲天而起,碾碎云霞,浩荡的气息铺展开来,场景就如那些只存于神话传说中的奇珍异宝出世,瑰丽而动人心魄。 对于百姓,皇宫里也着实是这么解释的。史书记载,昭武帝刘烨顺应天命,天启五年夏,六月初九,天降祥瑞,有琉璃天狼,紫晶蝴蝶,血钻石龙三种异宝现身皇宫,霞光冲天,百里可见。 有时候事情看起来麻烦,解决的方法却是简单无比,之所以说麻烦,有时候只是因为人心,一件事情,你若觉得它麻烦,即便再如何简单他也是麻烦的。 一件事情你觉得简单,必须要做,即便再如何披荆斩棘,你也会去做的。 从梧桐宫中出来的不只是李绝仙和张远之,准确的说,除了百里川红,其余的人都出来了,甚至于李文硕刚刚一脚踢进去的两个人。 李文硕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去,看见那个脸色苍白,有着一双苍老眸子的年轻人,对方仍旧一身极为考究的黑衣,脸上无喜无悲,拿起一把扫帚开始打扫小院儿。 张远之没有来找李文硕,他之所以出山,和李文硕全然无关,为的只有灵秀山,大概是觉得已经和李文硕搓了一桌麻将,说了好多句话,两人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而说要帮李文硕一个忙的李绝仙,似乎真的就只是为了帮着一个忙,这个忙帮完了,他也就走了,和东方杰纠缠着,不知去哪里打生打死。 想到这里,李文硕撇了撇嘴,东方杰身具天人体魄,实力超绝,可是此番既然惹上了李绝仙,李文硕着实不认为对方还能有多少精力插手灵秀山的事情。 除非天人体魄真的厉害到了一种无敌的境界,即便是李绝仙对上,也是一个有死无生,被碾压的毫无还手之力。 但是李文硕知道那不可能。 旁人都以为李文硕走了,至少已经离开皇宫,出了长安城,甚至连刘烨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走。 他仍在皇宫之中,离后宫颇远,在一片寂静的凉阴里,地方偏僻,称得上是人迹罕至,不过百花却也在郁郁葱葱的绽放。 古剑横在石桌的一脚,李文硕正襟危坐,手里摩挲着酒杯,心不在焉的喝着酒,而罗九衣就坐在他的一旁,和他大抵是一个样子。 他们的样子太过闲散,和对面那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即便是来此赴老朋友的邀约酒会,这个男人仍穿着青色没什么品阶可言的官服,一手拿着酒杯悬在空中,一手拿着写满蝇头小楷的资料皱着眉头看。 他似乎永远处在忙碌之中,连喝一杯酒的功夫都没有。 第495章 打断他的狗腿 李文硕着实不喜欢他这个样子,但是他也清楚,对方也不看不惯他,但就是这么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却也能成为朋友。 “我说你那杯酒要端到什么时候?” 听的这话,闰客甚至都没瞥他一眼,眼睛还盯着手中的资料,仰头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仍是一句话不说,在他看来,自己肯花费时间从钦天监来这里,已经是给足了李文硕面子。 李文硕也不生气,他看着闰客的样子,笑了一声,说道:“怎么,什么事情这么忙,走路时要想,吃饭喝酒的时候还要想?” 闰客的背后是一颗高大的木槿,树上面,枝枝叶叶,不多的空隙里,生着各种的草花,都是毒辣的黄色、紫色、深粉红,肥大叶片绿得异常哑静,静静的生长,生命力亦异常饱满。 他整个人就像是第二棵木槿一样,极为的安静,但了解他的人知道,他是一个翩翩君子,只不过他实在太忙了,忙到人们即便知道他是个翩翩君子,也不愿意亲近他。 闰客终于开口了,他神奇的放下酒杯,把资料小心的揣进怀里,然后说道:“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不过需要收集的资料比较多。” “来,说说。” 闰客看了出来,他纯属没话找话,但是没有拆穿,继续说道:“天机老人死了。” “我说你说话能不能不卖关子?” 闰客一滞,皱了皱眉头,在他看来,如果一个人这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那么他一定是个笨蛋,唉,无奈世间除了自己之外都是笨蛋。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天机老人已经死了,虽然对世间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不过终究还有着一些,例如武榜这个东西,天底下,在没有什么人有资格去给天下武人论排名,定高低了。” 李文硕微一挑眉,笑道:“所以你打算以后顶替天机老人的位置,排名武榜?” 闰客露出一副头痛的样子,说道:“天下高手众多,此事甚为繁杂,而最顶尖的那几人又很少交手,我又不懂武功,叫我如何分出他们高低?” 李文硕点头,说:“就是,你又不会武功。” “可是天机老人也不会武功。” 闰客的脸上露出了痛苦和敬佩的神色,看得李文硕极为别扭,他说道:“你怎么知道天机老人不会武功,说不定他不仅会武功,还是个高手,深藏不露,扮猪吃老虎的那种。” 听的这话,闰客极为鄙夷的看了李文硕一眼,不屑的说道:“你一个徒有一身蛮力的武夫知道什么,我就不该跟你说这话,简直有辱斯文。” 这个时候,一直自顾自喝酒的罗九衣也插了一句,说道:“天机老人确实不会武功,但是他究竟死没死,这可就不一定了,我一直觉得,和灵秀山那帮家伙比起来,他才真的像是一个神仙。” 闰客极为认同的点了点头,说道:“弟妹说的不错,不过,天机老人确实死了,像他这种智者,绝不屑于用假死这种不入流的把戏来愚弄世间,还有,灵秀山上真的有神仙不成?” 李文硕笑了一声,说道:“这是什么道理,智者不屑于用这种把戏来愚弄世间?全无逻辑。” 闰客再次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因为你们本来就够愚昧的了。” 李文硕不想与他计较,本来还想向他问一些灵秀山的事情,可是看闰客这个样子,好像连学宫的事情都不知道,但他仍是说道:“现在前线正在打仗,你有这闲心,还不如替前线多想几条妙计打退蛮人,只要我黎阳将士能少死一人,比你弄出十个武榜的功德都大。” 闰客面无表情的说道:“没上过战场,纸上谈兵,多说无益,而且,这个时候不久应该说一句,最无用处是书生吗?” “你竟然承认了。”李文硕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拍着手说道:“厉害厉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闰客冷哼一声,说道:“我什么都没有承认,因为这句话本就是错的,等打完仗,百姓需要安抚,破损的城邦需要修复,地方需要治理,这些事情难不成交给你们这些大老粗,袁之善放心陛下都不放心。” 再次提到了刘烨,李文硕沉默了一瞬,放下酒杯,正色说道:“刘烨想要一统天下,这野心太大,是一堆不安分的火,我担心,他早晚有一天会被这野心反噬。” 他眼中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语重心长的说出这话,想看一看闰客的反应,可是对方没有任何动静,该如何还是如何。 只是说道:“你太过杞人忧天了,先秦皇帝一统天下,自称四海八荒,宇内无敌,可是如今呢?黎阳的国土是先秦的三倍以上,仍旧内忧外患不断,现在只是北面的蛮人就已经让满朝文武焦头烂额,再说陛下想要的可不只是北方的草原,他还要更北边一个人都没有的冰海,还不止,他甚至还想把军队打到西陆去。” “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陛下还年轻,有着野心,这是好事,一个没有野心的皇帝才是国朝的灾难,起码他现在已经在着手建造船队了,就算打不到西陆去,那边的人也休想轻易的打过来。” 听的这话,李文硕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确实有些瞎担心了,抬头看着闰客的样子,对方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用眼睛看着你,就好像在嘲讽挖苦你一般,让你下意识的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所知的蠢货。 他苦笑一声,说道:“你这个样子,也太不讨人喜了,以后还真不知道哪家姑娘会看上你。” 闰客依旧面无表情,说道:“这个无需你来操心,我生在这个世上,本就不是为了讨别人喜欢,还有,我已经成家了。” 李文硕一怔,说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呵,上个月,家里催得紧,我觉得麻烦就成亲了,对方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他家女儿多,在家里不怎么受宠,要不然也不会嫁给我。” 闰客极为平静的说出了这话,满脸的不在乎,似乎他本就是个视女人如衣服的好汉,所说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是李文硕却沉默了一瞬,谁能不在乎呢?要是真的不在乎,他也不会说这么多了。 李文硕也用同样极为不屑的语气说道:“那又如何,你娶到人家是你的福气,叽叽喳喳的话这么多,还是不是个男人?” 任何男人听到这话都会出声反驳,闰客也不例外,只不过相比之下,他要平静得多,说道:“如果我老婆没有红杏出墙,背着我找男人的话,那我想我应该算是个男人,她肚子里的孩子总不会是别人的,只不过,以后孩子还要成家,终归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我算过了,我这个是个儿子,听说你家那个是个女儿,要不定个娃娃亲,省的以后麻烦。” “不要。” 罗九衣这话说的斩钉截铁,李文硕也是立刻出声附和,说道好啊,我就说你今天怎么舍得出来,原来主意都打到我家小鱼儿头上来了,我跟你说,门都没有。 闰客摇了摇头,说你们说不要也没用,两人注定有着三生三世的缘分,就像你们二人一样,无论如何到最后都会在一起的。 李文硕只是呵呵,说道我已经看穿你了,都这个时候了,你再说好话都没有用了,以后你家那小子要是敢登门,我就打断他的狗腿。 第496章 小县城里最有见识的人 边关一直在大战,中原腹地的百姓对于战事也是关心的紧,这一段日子,黎阳大小茶馆儿酒馆儿里聚集的书生武人跑江湖的商人,嘴里最爱谈论,最常谈论的事情就是战场的形势,以此来显示他们见闻的广博和消息的灵通,不过其中所说有真有假,不乏夹杂着自己的看法和肆无忌惮的牛皮。 开始时人们还会为了一些小事争辩的脸红脖子粗,到了后来,大家也都习惯了,再去争论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人都只是举着茶杯酒杯,拿着筷子吃饭看热闹。 毕竟中原太大,那些蛮人的马从北边跑到南边,片刻不停也需几个月,就算那些守军什么,真的都是泥捏的,除非天降奇迹,蛮族也不可能打进中原。 江湖中更多的还是什么北边出来的道士不见了踪迹,南边来的和尚一拳打死了山中的吊睛白额虎,新出炉的十大高手名单上有谁名不副实这种消息。 这十大高手当然不是武榜上的十大高手,甚至不是某一州郡之地的十大高手,而是类似于某某县城的十大高手,评出这一名次的人也不是像天机老人那样博学且带些玄妙感觉的老者,而是这些聚在酒馆里闲极无聊的本地人。 可有一见过世面的本地人着实听不下去了。 这人叫王东来,说他见过世面,也仅仅是因为他三年前带着几百两银子出去打拼,东奔西闯,如今分文不剩,灰头土脸的回到家乡。 王东来说道:“要我说,别什么第一的锦绣刀,第二的杀人剑了,现在吹嘘的厉害,真要比起来,别说武榜上的十大高手,就是那宛州十杰,中州八豪什么的,也甩他们不知多少条街。” 大概是早就习惯了他的态度,周围那些人只是切了一声,便摆摆手不再看他,继续说自己的,人们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就算在没有出过县城,可消息总传的进来,谁都知道县城里的锦绣刀不如那宛州十杰,更比不上什么中州八豪,哪里要他来提醒。 王东来见此十分恼火,正要说话,这时坐在他旁边的一人说话了。 这人生的普通,披散着一头黑发,进门之后,就坐在那里,自顾自的喝酒,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现在他说话了,脸上带着笑,说道:“那你跟我说说,这中州八豪中最厉害的是谁?” 一听这话,再低头看了一眼问话之人那一脸蠢相,心中暗啐了一声,表面上却是一脸得意之情,大概是终于找到了能够卖弄自己见识的地方。 他看着那人的眼睛,极为认真的说道:“要说中州八豪,那可人人都是绝顶的厉害,但要说其中最厉害的,当是开封府中的醉鹤刀神,他终日居住在开封府醉鹤居中,养着一只一人高的白鹤,手中宝刀据说也是他幼年之时坠崖,在半山腰白鹤的鸟窝中发现的,虽说没有进入武榜,但是开封府的人都说,他绝对有着进入武榜的实力,之所以没进,完全是因为天机老人瞎了眼。” 他说这么多,最想告诉对方的其实并不是他知道什么醉鹤刀神,而是他去过开封府,在这个大多数人连自家小县城都没有出去过的小地方,而他去过千里之外的开封府。 但是在他看来,一旁坐着的那人实在是笨,完全没有捕捉到他话中重点,只是在那里傻笑,嘴里说道:“哈哈,听起来挺厉害的,开封吗,我现在就赶路,过去看看,那什么醉鹤刀神有没有你说的那么能打。” “就你?”王东来冷哼一声,眼里满是不屑,他准备狠狠地嘲讽一下这个没什么见识的糙汉,但是他的嘴巴都长了开来,却没有一个字从中吐出。 坐着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可是此时糙汉站了起来,比他高了一头,漆黑的长发散开在主人的周身,安安静静,让人看着,却如同魔神一般在狂舞。 他不敢说话了。 周围依旧人声鼎沸,人们仍在热切的攀谈,没有人注意他这里,同样的,他这个时候也没有注意到其他人,在他看来,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几分,因为眼前的这个有着疯狂眼神的男子。 他忽然想起了近几日听说的另一个传闻。 江湖中出了一个叫胡不归的疯子,他仅仅几日的时间,便是走了上千里路,每到一地,就寻觅那地方排行第一的高手对决。 无论是庄里第一还是小县城第一,亦或是某个宗门第一他都不在乎,只要是第一,他就要跟人家打,开始时人们还觉得他太过狂傲,不自量力,可是真到对决的时候,男子仅是一个振臂,或是随手的什么招式,就把平日里人们奉为顶尖的高手打的站不起来。 没有死,甚至没有受什么重伤,但就是站不起来,无论他打在你身体的什么位置,那股力道进入你的体内,总能封住对手双腿上的大穴,过了两个时辰之后就会自行恢复。 至今栽在他手上,有名望没名望的高手已经快有上百人,而他的名字也逐渐在各地传扬,虽说有些疯疯癫癫,人们提他的时候大多都是疯子,总归有一天会遇到个厉害的人物,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这般的话。 可是还是有一些人心里对他满怀期待,想着不管是三年,还是五年,又或是十年,他走遍了江湖每一个角落,打败了所有的第一,那么他是不是就是天下第一? 虽然他现在只走了一千里,但是他的名号却早已传到了任何一个消息能够到达的地方。 传闻中,那个疯子生的人高马大,是个铁塔般的壮汉,永远披散着一头长发,他笑的时候,眼中的光让你感觉就像是在与嗜血的猛兽对视。 可是等王小二想抬头再去看一看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出了门。 胡不归出门了,却并没有走,他去过开封,但是已经太多年没有去,如今连开封在哪都忘了,他在县城偏僻的角落里随手敲开了院门。 院中推门而出的是一个漂亮的妇人,妇人看到他,第一反应就是退了一步,明显对这么一个有些高大陌生的男子感到了恐惧。 胡不归忽的一笑,收敛了那种摄人的气势,他毫不在意世间的规矩,但也不至于去欺辱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他只是想问个路。 “开封……怎么走。” 胡不归咽了一口口水,他是不至于欺辱一个女子,但是当一个长得不错的妇人在向你抛媚眼,一副欲语还休的娇俏样子的时候,他也绝不含糊。 他脸上带着极为下贱的坏笑,就像一个流浪街头的小混混,上前两步,一把将那生的还算高挑,却仍只到他胸口高的妇人拦腰抱起,走进屋中…… …… 他出门的时候,日头已到黄昏时,一个铜盆大的落日,只留得半个在地平线上,颜色恰似初升的淡红西瓜一般,回光反照,在几家野店的屋脊上,煞是好看。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孀居的寡妇仍在半掩的门扉后面抬头看着他,迷离的眼神似乎想要把他整个人都吞掉,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旖旎风光,胡不归一笑,可是立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长得娇俏的妇人满眼秋波,自然是极为好看的风景,但如果妇人的脑袋掉在了地上,鲜血顺着脖子如涌泉般喷出,直飞了三尺高就绝不是什么养眼的事情了。 这种事连他这个疯子看到都眉头直皱。 第497章 两个疯子 妇人死不死,胡不归并不在乎,即便这妇人刚与他一番云雨,他也随意,他现在脸上甚至浮现出了狰狞的笑意。 他觉得很有意思。 对方有能力在他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杀人,而且不仅如此,方才自己明明盯着那个妇人,看着她被一柄狭刀斩首,可是他却未看出那刀是如何出手的。 他甚至不知道对手在哪,这个时候,他仍没有感受到对手的气息。 但胡不归知道,对手的目的绝不是那名妇人,而是自己,杀死那个妇人,只是在向自己示威,而拥有这般隐匿身形的手段,直接来暗杀自己不就行了吗,何必多此一举去杀一个不相关的妇人来挑衅自己? 这是得有多么自信,多么看不起自己啊,胡不归这样想着,脸上的笑意愈加浓重,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高声说道:“哪里来的朋友,怎么不现身,难不成还要我自己去找你?” 半掩着的门被推开,一个带着黑色斗笠的年轻人出现在了他的眼中,原来他并没有像他想的一样藏在四面八方,不知什么地方的角落,他就在那个屋子里。 也对,他近距离用一把狭刀割掉了妇人的脑袋,那么他不在那间屋子里,他还能在哪?而且自己还见过并且认识对方,这种感觉真的不错。 “嘿,屠林豪,真巧啊,在这儿见到你。” 他笑着跟对方打招呼,对方带着遮面的斗笠,只能看到一截留着胡须的下巴,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屠夫有些意外。 十岁之后他就不用这个名字了,对方认出他,并且叫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神色有着些许恍惚,着实有些意外,说道:“你认识我?” 他只刚刚三十岁。 可他的嗓音却沙哑的犹如干裂的河床,听在耳中,犹如疯子在狠狠地击打牛骨,让人耳朵不禁发痒。 胡不归脸上仍带着笑,说道:“我当然认识你,那天你去灵秀山的时候,我还在冰棺里躺着,不过我看到尹怀与你说话了,只是没听清你们说什么。” 有人花了十万两银子想要杀了胡不归,屠夫虽然手头不紧,但是自己也对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高手有着几分兴趣,所以就接下了这个单子。 原来是山里出来的人,难怪,那座山里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的疯子。 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在意,也并没有收到,留给对方的仍只是一截下巴,轻声说道:“听说灵秀山都塌了,也不知道你们这群不死的神仙有没有被石头砸死。” 神仙二字咬得极重,任谁都能听出那是嘲讽,胡不归本该生气,或是愤怒,但是他仍在笑,他是个疯子,无人能猜出他在想什么。 他的语气也满是嘲讽,笑着说道:“砸死的还真没有,不过死在李文硕剑下的倒有不少,听尹怀说,他挺看好你的,觉得相比于李文硕,你才是那个最合适的人,只不过少了几分运气。” “少了几分运气吗?” 屠夫嘴里重复了这句话,心中却是想着那是以前,如今已经不少了,他伸手轻轻抬起斗笠,看着远处那个高大的身影,冷声说道:“你出来干什么?” 胡不归见过屠林豪,看过他的资料,却是第一次看见屠林豪的眼睛,即便隔着几十丈的距离,他仍是瞳孔微缩,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一瞬。 他的瞳孔中闪着青光,看着极为睿智,冷静,但那那简直不像是一双人类的眼睛,看着对方,居高临下,就像是一头饿狼在审视自己的猎物。 胡不归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因为绝不会有人有胆子这样看着他。 对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胡不归笑了一声,说道:“说起来你还要谢谢我,因为我此次出来是要帮你一个忙,去杀了李文硕,我听尹怀说了,这天下气运,只够一人成道,以前那个成道的人是上官羽,现在他进了仙界,而世间所余众生,才终于有了一次机会,尹怀推演过,说那个人不是你,就是李文硕,所以,你说我算不算是帮你?” 屠夫点了点头,说道:“听起来还真像,不过你真的信?” 胡不归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说道:“我当然不信,要我说,有一人成道的话,那人既不是你,也不是李文硕,总么也该是武当那张远之,人家毕竟修了一辈子道,实在不行,我又不是死了,哪里轮得到别人?” 屠夫站在门前,身子笔直的像是标枪,头顶正上方的屋檐下有一窝燕子在叽叽喳喳的叫着,无知无觉,完全没有注意到屋檐下倒伏的尸体和纷乱的猩红。 屠夫,或者说是屠林豪,他只冷笑了一声,说道:“是谁都无所谓,仙界存不存在都无所谓,至于上官羽,你说他去了仙界,可我怎么听说他被天劫劈成了一地碎骨?不过,你所说的这些都与我无关。” 胡不归眯了眯眼,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说道:“那你说,什么事情与你有关。” “我今天本来是来杀你的。” 听的这话,胡不归只觉得呼吸一滞,前面那个一身黑衣,仿佛永远站在黑暗里的人物在这一瞬间,身上散发出了惊天的杀气。 即便是他,感受着那杀气也是觉得惊悚恐怖。 可是下一瞬间,对方又忽然说道:“可是我决定不杀你了。” 一群乌鸦从亚麻色的苍林里飞了出来,上下打旋,暗黄色的晚霞被穿得七零八落,如同玻璃的碎片。 天色越来越暗。 胡不归脸上的嘲讽之色越来越重,他轻声说道:“你刚刚说,决定不杀我了,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是这样说的吧。” 屠夫说道:“如何?” “你很狂啊,小子。” 胡不归的脸上重新浮起了狰狞的笑意,接着说道:“不过,我还很喜欢你这狂妄的性子的,你跟我一样,是个疯子,来跟我说说,为什么决定不杀我了?” 屠夫的脸上依旧十分平静,说道:“如果你能杀的了李文硕,我再去杀你,如果你杀不了,死在了他的手里,那么我再杀了他,无论如何的话我只需要杀一个人就可以了。” 胡不归挠着脑袋想了想,看着一只乌鸦落在了屠夫的肩膀上,忽然点了点头,笑道:“好像有点儿道理,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把李文硕杀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去杀一个叫醉鹤刀神的家伙。” 没人能猜透胡不归的想法,屠林豪也不能,不过他根本不在意,说道:“不急,醉鹤刀神人在开封,而武当山的道士和百里朝华也在开封,相信过不了几日,李文硕应该也会在那,如果你真的本事通天,可以等李文硕到了之后再杀醉鹤刀神,然后顺便杀了李文硕。” 胡不归听了这话,笑着说道:“总算还是个好消息,话说,我若真的杀了李文硕,你就会来杀我?” “当然,我跟李文硕是朋友。” 这话毫无逻辑,即便是胡不归也无法理解,你跟李文硕是朋友,于是你要杀他,别人杀了他,你还要为他报仇,还真是相爱相杀的好朋友啊。 “那妇人死的无辜,一会儿帮我安葬了她。” 说完这话,胡不归撇了撇嘴,转身迈步,口中哼着从未听过的古怪音调。 “青霞落日飞鸦,红尘残剑杀人,不归来,不归去,晨起武刀弄枪,河边书声琅琅,有情郎,会小娘……” 胡不归转过身的时候,屠林豪也转过了身,看着地上的尸体,眼中没有一丝波动,却也取下铁锨,如胡不归说的那般,开始挖坑。 这对他来说是场交易,胡不归按他所说的去杀人,他则安葬这妇人,这很公平,唯一不公平的是这妇人的死,他知道,但是根本不在意。 第498章 开封城的陈天涯 开封像一个绝美的女子,锦心绣口,孤傲清高。 自古以来,这里就是一个很热闹,很神奇的地方,虽然不大,但是精致,中州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比得过这里。 街道宽阔,砖石古旧。 开封城有九条街道,被人称作九回廊,并非每一条都像眼前这条街道这么宽,最窄的一条甚至仅仅能够容得一辆马车通行,眼前这条,是开封主道。 沿着这条古道一直走,到了尽头,左拐分出一条铺着细石的窄路,此处有一片幽静之地,并排坐落着数十座幽静简谱而不失雅静的院落。 这里住着的都是当地一些极有名望或者权势的人物,想在这里买房子,要不你有名望,要不就有权势,绝不仅仅是有钱那么简单。 沈万三上次出一万两想在这儿买一处房子,就被那留着八字胡子的地主嘲讽的皮脸皆无,说什么你一个下贱的商贾,还想与贵人们做邻居,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当时沈万三只看着那八字胡,没什么表情,认认真真的听完地主所说的每句话中的每一个字,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没几个人知道。 左数第五座院落的大门上写着三个漆黑的大字,醉鹤居,里面住着一位武林人士,说是武林人士也不准确,醉鹤居的主人叫陈天涯,是开封城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 但是他的名气并不是因为他的有钱,而是因为他的刀。 他的刀始终挂在腰间,青色的刀鞘,两尺三寸的刀身,是柄好刀,但没什么特别的,之所以出名,主要是因为这把刀握在他的手中。 陈天涯之所以出名,就因为他是陈天涯。 一个刀客。 中州八豪之首,一个名气很大,实力也很强,甚至有机会跟百里朝华争夺刀道魁首的人物,说是如此,可他今年也才刚刚三十出头。 陈天涯生的人高马大,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不甚英俊,头顶长发始终用一根黑色的麻绳束着,总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袍,外加漆黑缝金线的朝天靴。 这就构成了陈天涯这个人? 不,人们提起陈天涯,第一时间所想到的就是他的鹤,那只扬起脖子足有一人多高的白鹤,狭长的喙如同一柄利剑,开封城里的人都说,那鹤是从仙界飞下来的。 究竟是不是,此事无从考究,但谁都知道,陈天涯是一个非常好客的人,只要有人登门拜访,来者不拒,若是有人赶路手头吃紧,上门必有一份盘缠奉上,顺道还能吃一顿丰盛的酒席。 可是近几日,醉鹤居却是始终大门紧闭,对谁都不待见,城里的百姓,八卦心重一点的,都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愣是怎么猜都不靠谱,有说陈天涯生了重病,可是有人昨日还在大街上偶遇了他,面色红润,生龙活虎。 醉鹤居中,陈天涯看着眼前的这个同样腰间别着一把刀的人物,心情有些复杂。 他不喜争斗,年轻时虽然也闯荡过江湖,但是二十五岁之后,就一直待在开封城中,连城都很少出,但名声却传的极远。 他经常听别人谈起他,别人一说起他,必然谈起的另一个人就是百里朝华。 人们都说,除了百里朝华,这世间无人的刀法比陈大侠更精湛,对此,他只是笑笑,也不反驳,因为他没见过百里朝华,也没跟他交过手。 谁的刀法精湛没什么重要的地方,因为在他看来,刀是杀人的东西,能杀的了人的刀法,难看一些也没什么关系。 而此时,那个百里朝华站在他的身前,看着他的眼睛,饶有兴味的说道:“若真的想打,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可以与你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 听的这话,陈天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阁下既然已经晋升破军境界,我就不自取其辱了。” 此刻的百里朝华与平时看着有些许不同,脸上没有了那妖艳的梅花妆,看起来就像一个上京赶考的清秀书生,但是半个月前,陈天涯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认出了他。 那个时候的他看起来虽然有些狼狈,但是一抬起头,前额发梢下面的那双眼睛却是凌厉的犹如世间最锋利的刀子,看一眼就让人心胆惧寒。 那是狮子的眼神。 百里朝华转过头,没有看他,只是抬头看着天边镶着金边的云,说道:“阁下自谦了,据我所知,你上一次与人比斗,所选的对手是破山剑主宋明哲,双方打了小半个时辰才分出胜负,最终你也只输了半招。” 陈天涯摆了摆手,说道:“不一样,小半个时辰,宋前辈只是按部就班的出剑,十分实力没有拿出七分,而我早已拼尽全力,没有什么可比的地方。”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有些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折刀摘花,醉鹤刀神,这两个都是江湖中极为有名的刀客,在众人的想象中,两人一旦遇见,相互之间必然是顶尖武者之间的那种惺惺相惜。 可真的遇见了,却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先歇着,我出去有些事情。” 听了这话,百里朝华点了点头,看着陈天涯的背影消失在门前,渐渐远去,站在原地没有动,这个时候,另一个人走了过来。 “你师叔呢?” 来人是张宝鼎,他笑了笑,说道:“师叔还在喂那仙鹤。” “哦,难不成还真是仙界飞下来的。” “不是。”张宝鼎点了点头,说道:“蜀中一带的丹顶白鹤,活的年岁大一点,甚至可以长到牛犊那般大,这只还算小的呢。” …… 陈天涯这几天经常出门,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只是在家里,面对那三个人,他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也不是觉得麻烦,他这样的人物,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只是单纯的觉得不自在,没话找话很尴尬,一句话不说也很尴尬,所以他就出来了。 远远望去,夕阳很像个大玉盘。淡淡的光撒在河面上,为开封城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陈天涯按着刀,闲极无聊的走在开封城的大道上,只为了打发时间,有些走神,周围不断地有人向他行礼,他也一一回礼,可是有时候他真的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 “你就是醉鹤刀神?” 陈天涯点了点头,冲对方礼貌的笑了笑,就想继续往前走,然后他忽的一怔,抬头看着这位拦在身前的壮汉。 他自己生的本就高大,可是这人却仍比他高了整整一头。 对方黑发铺在背上,披着亚麻色的袍子,胸口敞着,露出坚韧且菱角分明的肌肉,眼神中带着精光和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试着问道:“你是?” “胡不归。” 铁塔般的汉子笑着吐出了这三个字,声音不小,纷乱的街道上忽的静了一瞬。 第499章 拔你的刀 胡不归,不若归来,不如归去,陈天涯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毕竟这三个字今日来在江湖中十分响亮,只是却没有想到却是会在这里见到对方。 他只怔了一瞬间,下一刻,他就恢复了正常,他听说过对方的行事风格,每到一地,必然找那个地方最强的人物打上一架。 自己是中州八豪之首。 不仅开封,就算偌大的中州,除了武榜上有名的人物,也很难找出一个比他更强的了。 对方就应该找到自己。 但是他极为不喜欢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打架,特别在他不想打架的时候。 陈天涯眉头一挑,说道:“阁下有事?” 胡不归挠了挠头,笑着说道:“听说你的刀法不错。” “是不错。” 陈天涯心说,可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人,从对方的眼睛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他站在自己的面前,离自己只有三尺远。 太阳的光被对方挡住,阴影里,他似乎被一座山压住,根本喘不过气来。 他暗自心惊。 胡不归,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为什么以前没有听说过? 到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对方的实力远在他之上,可是他不能说话,这种时候,两人的气势相冲,自己处在劣势,一旦开口说话,一身气机可能就要泄尽。 虽说在之前的传闻中,胡不归几乎没有杀过人,但是他却从那双眼睛中看见了掩饰不住的杀意。 “拔你的刀。” 陈天涯眉头一皱,长刀依旧挂在腰间,却没有动,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的眼睛,巨大的压迫力让他的骨骼劈啪作响。 “拔你的刀!” 胡不归仍在笑,但是这句话却几乎是用吼出来的,陈天涯只觉得耳边响过一道炸雷,脑子里面嗡嗡作响,咬着牙,右手下意识的就握住刀柄。 先前就有很多人注意到了这里不对劲,在猜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也是胆子极大,凑上前来想要看个究竟。 可是此时,胡不归第二声喊,雄浑内力顺着声音震出,离得近人直接被震得七窍流血,昏死在了地上,稍远一些的也是脑袋嗡鸣,头疼欲裂。 只一瞬间,街道上就是乱成一团。 陈天涯这才发现,先前以为已经高估了对方,却仍是低估了,对方比他想象的还厉害,这种等级的高手,与他对敌,本应一出手,自己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杀死,可是对手竟然还给了他出招的机会。 他不太理解为什么。 但他仍是拔刀了。 因为他不想死,每个人都不想死,两尺三寸的刀锋呈现在空气里,甫一出鞘,便带着满鞘的锋锐之气撕裂一切,将那压迫天地的强大气势直接撕成两半。 这一刀仍没有停,刀锋只有两尺三寸,雪亮的银光却是已经到了对手眼前,陈天涯从不轻易出刀,除非逼不得已,因为他的刀出鞘必要杀人。 不杀别人就要杀死自己。 这是必杀的一刀。 和百里朝华的刀有些相似,这一刀同样在空中斩出了一条直线,银光刺破空气,就像是一只仙鹤探出脑袋捕食水中的游鱼。 出刀的一瞬,胡不归双眼微眯。 顷刻间,刀势已尽,胡不归甚至没有动,他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那里,刀锋贴着他脖子不到一根头发丝的距离斩了过去。 但是陈天涯知道他动了,在自己出刀的一瞬间,对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向着一旁横移,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刀。 刀锋只要再偏上一瞬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他明明还有余力。 却偏偏要做如此惊险的事情。 事到如今,胡不归的脸上仍带着笑,居高临下,眼神中带着数不清的嘲讽,这一瞬间,陈天涯忽然知道,为什么传闻中许多高手与胡不归交手之后都会一蹶不振。 但他不同于一般人,他的手没有停,手腕儿一抖,刀锋如扇子般展开,洒下大片的银光,横斩向对手的脖子。 胡不归仍没有动。 或者说,等那璀璨的刀光几乎足以伤到他的时候,他才动了,他伸出了右手,只用了两根手指就捏住了刀锋,无论陈天涯手上如何使力,那力量都如泥牛入海,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 胡不归忽然松开了刀锋。 他说道:“其实我今天是来杀你的,别问我原因,我和你无冤无仇,想杀你只是一时兴起,所以,你今天本应必死无疑。” 听得胡不归这样说,陈天涯脸上竟没有什么吃惊的神色,应该说,他很平静,只站在那里,慢慢收回了刀,说道:“所以呢,又是什么让你决定不杀我?” 胡不归摆了摆手,笑道:“也不是不杀,只是说,可以不杀,只要你告诉我李文硕那堆好朋友的去处,我就不杀你。” 陈天涯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惊,他同样没有见过李文硕,但是大概也知道,对方所说的李文硕的那些朋友,应该就是自己家里住着的那三个人。 这人的目的竟是百里朝华和那两个武当山的道士,那些人也绝不是一般人,而眼前这个家伙,孤身就要挑战连带着李文硕在内的这么多人。 胡不归,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陈天涯心中满是疑惑。 只才多会儿的功夫,纷乱的街道上就变得静谧无比,四处只有风声,燥热的风夹着砂砾,在笔直的街道上,在林立的房舍间横冲直撞,卷起一阵阵炙人的热浪。 他张口说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胡不归冷笑了一声,眯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醉鹤刀神,说道:“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不会真的把自己当刀神了吧,告诉你,这天底下,我所知道的人中,除了那最顶尖厉害的五个,我杀谁都是一个瞬间的事情,难不成你以为自己是那五人之一?” 陈天涯忽然笑了,把刀重新挂在了腰间,四下里瞅了瞅,摇头说道:“我当然不是,我也相信,你杀我或许真的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情,那么,怎么不杀了我?” 他张开双臂,全然不作反抗,似乎就准备那么迎接死亡,却自信满满的看向了胡不归的眼睛。 胡不归冷着眼,也看向他,说道:“只是几个和你无关的人,至于如此?而且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们就在你家里,此时出了门,正在往这里赶。” 陈天涯抿了抿嘴,脸上笑意不减,说道:“这不是至于不至于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我是个男人啊。” 这不是什么问题,这是男人的事情,没那么麻烦,简单直接。 胡不归懂了,陈天涯虽然是个老江湖,是个在江湖中已经颇有名望的高手,但是骨子里,仍是一个初出江湖,满腔热血,孤独愤懑的武人。 这样的武人有些幼稚,但确实担得起男人二字。 胡不归准备出手,他一出手,陈天涯便要死,他已经决定杀了他,胡不归深呼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拔你的刀。” …… “不拔。” …… 胡不归:“……” 第500章 千钧一发 胡不归前所未有的恼火,你怎么能不拔你的刀? 你不拔刀我怎么杀你? 寂静的空气里,两双眼睛隔着两尺的距离对视着,之间的空气仿佛有闪电,有火花在窜动。 从胡不归的眼睛中,陈天涯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压力,先前被他一刀斩碎的气场再次凝聚,冲天而起,又急坠而下,让他身体下意识的绷紧,浑身骨骼再次被压得劈啪作响。 但是他仍在笑。 他只看着胡不归的眼睛,瞳孔中尽是轻蔑,他确定对手要杀了他,但是同时,他又发现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只要他不拔刀,对方就杀不了他。 胡不归,真的是一个让人看不懂的人? 他看着陈天涯,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夺眶而出,但是,即便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凭借眼中怒火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杀死一个玄彻大圆满的高手。 陈天涯也在忍,胡不归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他知道很多高手,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这么强。 杀机扑面而来,他的身体轻微颤抖,他的手下意识的再移向刀柄,在提醒他,赶紧拔刀,不拔刀就得死,可是他的大脑又告诉他,不能拔刀。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个瞬间。 胡不归出手了,他一掌打在陈天涯的胸口,这一掌宛如山间清风,又如秋日枯叶飘落归于大地般印在了他的胸口上。 速度很快,陈天涯没有躲开。 或者说,他正张开双臂,根本就没有打算去躲,但最后一刻,他的眼中仍闪过了一抹惊恐,在他看来,这一掌必将震碎他的五脏六腑,斩断他的一切生机。 可是真真切切挨到这一掌的时候,他整个人一滞,身体一软,浑身气机崩溃,尤其是双腿,被一股极为古怪的力道封住了所有的穴位。 那力道由那一掌激发,但却并不来自这一掌,反而像是来自自己体内。 陈天涯有足够的时间去想这一掌,他很随意,自己现在一身气机被破,如同一滩烂泥一般趴在地上,动都动不了,那么这个时候该干什么? 不如看看夕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可是黄昏也挺美的啊。 胡不归没有管地上的陈天涯,虽然他真的很生气,但是他仍旧恢复了一脸笑意,因为他要找的人来了,总共三个,一个百里朝华,两个道士,不多也不少。 他对着地上的陈天涯踢了一脚,一百多斤重的身躯立刻飞起十几丈,撞碎了一旁街边的小窗,然后跌入民居。 胡不归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可以杀一个无辜善良的人,但不会杀一个不反抗的人,这是他的行事准则,少有人知道,知道的人一般都死了。 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会逼得那个人不得不反抗。 “灵秀山的狗来的可还真快。” 听的这话,胡不归笑了一声,也不生气,抬头看向百里朝华,笑着说道:“你应该夸奖我的鼻子,因为我的鼻子比最好的猎狗还要灵敏。” 而一旁的张宝鼎已经闭气凝神,飞剑嗡嗡而起,只剩下了一截,他竟是自己断掉了那飞剑的柄,只留下了轻薄的剑刃,只为了飞剑能够更快! 他冷着眼,看向对面的胡不归,咬牙说道:“邪魔!” “确实是邪魔。” 张章小师叔点了点头,从背后拔出那把金光闪闪的宝剑,在身前一划,周身剑意横生,说道:“受死!”。 “哈哈哈哈,你们真有意思,多谢夸奖,那么准备好了没?”胡不归脸上仍带着狰狞的笑意,他上前一步,冷笑道:“准备好了的话,我就要来杀你们了。” 此话说完,百里朝华竟是率先动手,那刀先前还在鞘中,鞘方才还握在他的手里,可是转眼间,那刀就已经出鞘。 一把刀斩破空气,跨越距离,将刀前的一切都斩碎,带着无比恐怖的鸣啸声,斩向胡不归的面庞! 这一刀极为的嚣张霸道,毫不掩饰来意,极为强势的到达你的面前,就是要告诉你,退不退,不退的话,这一刀就要将你的脑袋砍裂。 胡不归没有金刚不坏的体质,他知道自己的脑袋就是颗再正常不过的脑袋,真要是被砍中,不会比一颗西瓜被这一刀砍中好到哪里去。 但他嘴角带着笑意,双眼直盯着刀锋,仍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他在等,等这刀威力最大的时候,那个时候,刀必然已经砍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刀斩出,天地间出现了一道直线,应该说,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一道直线。 这线是刀光。 这一刀前所未有的快,因为百里朝华也是这样一个人,他从不轻易出刀,出刀必要杀人,一刀已尽全力,可分生死。 在场所有看到这一刀的人都在为这一刀赞叹。 胡不归也在赞叹,赞叹的同时他出手了,那一刻刀锋离他的脸只有三寸,他的脸上甚至已经被透过护体罡气的刀气切出了血痕,按理来说,就算他再快,也不可能快到这个时候还有机会挡住百里朝华的刀。 他太轻敌了。 但是下一刻,在场的人,都被惊到了,包括百里朝华自己,他甚至没有看清胡不归的动作。 但是的的确确,对方用右手三根手指,捏住了他的刀锋! 像是捏住陈天涯的刀一样。 但是他不是陈天涯,他的刀很强,手腕儿一翻,胡不归便是被迫撒手,面对着扑面而来,飘忽不定的刀光,他被逼得不断后退。 与此同时,张宝鼎和张章也出手了。 张宝鼎仍是玄彻大圆满,但是如果单论飞剑的杀伤力,比之破军境界出手也不遑多让,只要有人挡在前面,即便对手真的是破军境界,他也可以斗上一斗。 而张章和百里朝华此刻正挡在他的身前,即便是胡不归,面对他的飞剑,也是感到了无比的棘手。 但胡不归脸上的笑意没有减少分毫。 无论是百里朝华的刀,还是张章手中的剑,又或是已经拦在了他身后,让他退无可退的飞剑,只要斩进他的身体,都能轻而易举的杀了他。 但是他仍在笑。 退无可退,他就不再退,他没有理会身后的飞剑,忽然停步,脚在地上重重的一踏,整个人就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他双手垂在身侧,高大的身躯带起一阵狂风,迎着眼前的刀和剑就冲了过去。 世间没有几人能够同时面对百里朝华的刀还有张章的剑,别说同时,仅仅单打独斗,对上他们,敢言必胜的也没有几人,他们是天才,能走到这一步,靠的就是不断的战斗,在战斗中突破突破再突破。 胡不归也是这样一个人。 不过他有着些许不同,与他战斗的时候,他不会把你逼上绝境,但总会以让人最绝望的方式打败你。 他双手同时出手,那宽大的手掌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轻而易举的就捏住了身前的刀剑,与此同时,百里朝华和张章极为默契的一人飞身而起,一脚踹向胡不归的脑袋,一人则是矮身扫腿,攻向胡不归的下盘。 胡不归双手都不得闲,按理说,他绝无可能躲过,若想躲过,就必须松手,可他一旦松手,剑和刀就会动起来,瞬间切掉他的手指。 他忽然跃起两尺高,身体缩成一团,千钧一发的机会,他竟然真的躲过了,而此时,他的双手仍握着刀尖和剑尖,他的双眼中闪着兴奋,脸上带着疯狂的笑。 百里朝华和张章眼中的神色则是越来越冷,这还不够,但是他们已经逼得对手再不能有其他动作,但是他们的攻势还没有完。 胡不归跃起的同时,一柄只剩下剑刃的飞剑刺破空气,无声的到了他的后脑。 无论是百里朝华,还是张章都觉得对手死定了。 因为如果是他们自己,如果处在这种境地,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无力再去面对张宝鼎的飞剑。 这一切只在一瞬间。 飞剑在呼啸,带起凌厉的劲风。 胡不归忽的扭头,一口咬住飞剑剑锋! 第501章 无敌 在胡不归咬住张宝鼎飞剑剑锋的同时,张宝鼎就吐了一口血。 他追求的是飞剑的极致,威力极强,可以做到玄彻斗破军。 但胡不归明显不是寻常的破军,只是一瞬间,他就切断了飞剑和张宝鼎之间的联系,两者性命相交,仅仅一瞬间,张宝鼎就受了几乎不可逆转的重伤。 也就在这个时候,胡不归的反击开始了。 他的身体此刻还腾在半空,他的手指动了,轻轻一震,细微的力道顺着森冷的武器传了出去,转瞬间就变成了难以想象的暴力。 这暴力不是人力能敌,百里朝华和张章几乎同时松手,下一个瞬间,百里朝华口中一声低喝,一记直拳轰向了对手小腹,而张章则是并指作剑,指尖剑芒吞吐,直刺向胡不归心口。 然而胡不归这个时候退了,他不是向后退,他斜着退了出去,越过了百里朝华和张章,直奔向张宝鼎的方向。 双手一甩,剑柄和刀柄都握在了手里, 他提气顿足,身子凌空飞起,如一只大鸟扑击而下,手中的刀和剑如同鸟的双爪,直欲掀翻下面那年轻人的头盖骨。 而此时张宝鼎仍在吐血。 他体内剩余的力气尽因方才飞剑被夺而毁去,而此刻,他的飞剑还被胡不归咬在嘴里,仅仅是交手的一个瞬间,他数次濒临绝境,可是转眼的功夫,他就夺了三人的兵器。 他已经到了张宝鼎头顶,脸上带着笑,左手持刀,右手持剑,双手一齐行动,向下削去,毫不在意身后张章和百里朝华的攻击已经临近了他的后背。 他这一招必然要削掉张宝鼎的脑袋。 可是这一刻,张宝鼎忽然抬头,他出剑了,他用自己的手臂作剑,挥出一剑,构建出一片大千世界,无尽剑气放出,化为银白色的电蛇。 成千上万道电蛇构筑成了一眼雷池,雷池中突兀的浮起高大的宫殿,层层叠叠,看不见尽头,有的高达万丈,有的金光四射,有的上书凌霄二字…… 可这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三丈大小的空间里,诡异而又神圣。 胡不归怔了一瞬,电蛇就是缠上了他手中的刀剑,凶猛的电弧击穿了他的护体罡气,在他的身体表面跳跃,炸开了一片又一片焦黑的灰烬。 他的身体在闪电中不住的颤抖,力道散尽,头顶披散的长发根根竖起。 用出这一剑,张宝鼎就跌坐在了地上,他再无一点儿力气,剩下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 而这个时候,张章和百里朝华的攻击也到了,凌厉的风已经洞穿了胡不归背后焦黑的长袍,露出了同样漆黑的皮肤,下一瞬,胡不归就要死去。 可是忽然间,张章和百里朝华都是愣住了,他们听到了那熟悉的,近乎疯狂的笑,这个时候,胡不归仍在笑,笑的那般森寒,得意,如奸计得逞。 他们两人皆是意识到了不妙,想要收招,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把自己的攻势递了出去。 他们一个是没了剑的剑客,一个是没了刀的刀客,即便他们自己的身体就是武器,可是相比于刀剑在手的时候,战力已经折损了不少。 但是他们的攻击依旧是致命的。 胡不归没有转身,他的眼睛在和张宝鼎对视,咧嘴大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似乎在嘲讽,又好像在夸赞,只是他的双手却同时用着不同的招式向着身后递了出去。 他是绝世的天才。 他的左手能使刀,右手同时能使剑,不是简单的使用,而是精通,他是大师般的人物,如今黎阳名震江湖的双手刀剑之术就是出自他的手中。 交手的一瞬间,百里朝华和张章皆是震惊无比,因为他们发现,即便刀剑在手,和这个家伙比试各自擅长的刀法和剑法他们也未必能胜! 双方一触即退。 胡不归轻巧落地,看着对面神色凝重的道士和刀客,龇牙咧嘴的笑道:“真疼啊,老子虽然做了不少亏心事,这可还是第一次被雷劈,奶奶的!” 看着这个一身焦黑,却仍笑的欢乐的家伙,张章和百里朝华皆是觉得无比的棘手,诚然,张宝鼎的雷电必然给对手造成了伤害,但是一旦摆脱了那种麻痹的感觉,这种伤势根本影响不了胡不归的战力。 这绝不是那一剑大千世界太弱。 而是张宝鼎的修为不够,张章知道,若是他师兄来施展这必杀的一剑,召来天雷,只一击这胡不归就要化为飞灰。 而且,这胡不归的实力也实在太过惊人,他对力量的掌控,对招式的演化,都达到了一种耸人听闻的地步。 张章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吐出,伸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截树枝,随手挥了挥,里面充满了水分,倒也颇为坚韧,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他这样子,百里朝华也是四下里看了看,着实没找到什么趁手的东西,不过他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洒然一笑,说道:“借刀一用。” 也不知他是对谁说的,随手一招,不远处一处酒楼里就用一把刀打着旋儿飞到了手上,刃口雪亮,寒光四射,刀背也厚实,只是有些短。 看着手中这把刀,即便是百里朝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满意的点了点头,赞叹说道:“好刀。” 胡不归一手提刀,一手握剑,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笑着说道:“你们一个人拿了一截树枝,一个拿了一把菜刀,难不成就想杀我?” 百里朝华也笑了一声,掂量着手中的菜刀,说道:“无论如何,总要杀杀看啊,再说,江湖上不是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嘛。” 张章却只是冷哼一声,手中树枝一甩,便是一道剑气飞射而出,冷声喝道:“邪魔,受死!” ……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不远处只剩下了一抹残余的夕阳光辉,再过一时片刻,天就要彻底黑下来。 开封城主道中央,平时安静的人流消失了,安静无比,废墟林立,地面上遍布着纵横交错的丑陋裂痕。 废墟上坐着四个人。 每个人都在大口的喘着粗气。 张宝鼎脸上红肿的厉害,半边脸高高的肿起,张章身上青色道袍破碎,胸前有一道狭长的刀痕,鲜血仍在汩汩的流出。 陈天涯期间也出手了,即便是胡不归也没有料到,这个人能够如此快的解开穴道,把刀藏在宽大的衣袍下,以一手杀手般的袈裟刀出手偷袭。 这一刀刺伤了胡不归的肩膀,但是随后,宝刀便是被胡不归徒手折成两截,断刃反手刺进陈天涯左胸,他本应该因为心脏破裂,失血过多而死。 可此刻,陈天涯只是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胸口虽有鲜血流出,但鲜血远没有想象得多。 受伤最重的是百里朝华。 方才其余三人尽被击溃,只余他一人与胡不归对决,拿着一把菜刀,面对胡不归的双手刀剑,两人纵横交错,打了几十招之后,他就被抓到了一个破绽。 他能感觉得到,胡不归的境界并不比他高多少,可是就是打不过,他方才用一把菜刀用出了镜花水月,这一招威力极大,是必杀,甚至于无敌的招式。 虽然他也知道,世间不存在没有破绽的招式,但是这一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破绽在何处。 胡不归仅看了一眼就知道了。 他平静挥刀,一刀劈碎了刀光,将百里朝华手中的菜刀斩的只剩下了一截木柄,一手挥剑,斩掉了百里朝华的左臂。 此刻胡不归百无聊赖的站在四人中央,随意的把刀剑插在地上。 “兄弟,你这造型有点洒脱啊。” 对面那人目不转睛的盯住他,过了半天,嘴里才吐出这么一句白烂话。 胡不归也是笑了一声,他知道自己的样子,被张宝鼎的雷劈完,浑身焦黑,立起的头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确实不怎么好看。 但是他不在意,看着前面那个负剑的黑衣剑客,和他背后一身白衣的姑娘,笑着说道:“确实是有些洒脱,不过本大侠向来是这般放荡不羁的啊,哈哈哈哈。” 第502章 空灵 李文硕瞥了一眼地上的几人,尤其看了一眼百里朝华的断臂还有苍白的脸色,问道:“喂,没事吧。” “死不了。” 听了这话,李文硕点了点头,复又看向眼前的胡不归,笑了一声,问道:“阁下是在等我?” 胡不归也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李文硕手中的剑,剑尚在鞘中,没有丝毫杀气放出,人也站在那里,沉静的宛如一个欣赏风景的诗人。 他说道:“如果你是叫李文硕的话,我想,我是在等你。” 李文硕说道:“我是李文硕,看来,我来的很是时候。” 胡不归说道:“我叫胡不归,你确实来的很是时候,再晚上一会儿,他们就都死了。” 两人互通姓名。 夏夜的天空,十分晴朗。风儿扫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又急送浮云掠过天空之后,月亮便似乎在苍穹飞驰,闪烁的月光把神秘而又变幻莫测的大地照得乍隐乍现。 李文硕低声对罗九衣说道:“去帮他们治下伤,这里交给我。” “小心。” “我会的。” 罗九衣走得很干脆,她对李文硕很自信,而且她就在身边,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她甚至也会出手,即便她知道,李文硕绝不愿意让她出手。 李文硕自然会很小心,一个人就能击败这么多高手,特别是那些高手中还包括百里朝华,那么眼前这个叫胡不归的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很兴奋,但是他的手却很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他问道:“等我干什么?” 胡不归的身边依然插着刀和剑,但是他却没有丝毫拔起来的意思,他向前走了两步,随意拍了拍手,浑身焦黑如同山里的大猴子。 他也看着李文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道:“其实我本只是对你有些好奇,但是受人所托,我必须杀了你。” 听了这话,李文硕呵呵笑了两声,右手已经握住剑柄,似乎随时都要拔剑,说道:“我能问一下,你这个受人所托,究竟是受谁所托?” 胡不归也微微躬身,看着李文硕,脸上带着十分明显的兴奋,死盯着李文硕的手和腿,说道:“这个你无需问,若是你杀了我,那人自然就会现身来找你,若是你杀不了我,死在了我手里,那么你问了也没用,是不是?” 李文硕点头,说道:“似乎有些道理,那么,为何还不动手?” 胡不归仍在笑,只不过此时连脸上的肌肉动作都变得极为细微,轻声说道:“架还没打,唇枪舌剑倒是斗的激烈,呵呵,那么,开始吧?” 可双方都没有动。 李文硕看着对面的那个人,脚下的步子微微挪动,他的精力也是颇为集中,双眼死盯着对面那个猎豹一般的男人。 胡不归站在那里,动作十分谨慎,他不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等着,他很沉得住气。 只有能沉得住气的敌人,才是可怕的对手。 李文硕也没有出手,他的绝杀一剑并不在于剑法的精妙,虽然他剑法精妙当世也无人可比,但是他剑法真正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一个快字。 他一出手就要置人于死地,至少也得有七八成的把握,他才会出手。 所以,他必须要等。 等对方露出破绽,露出弱点,等一个机会。 为此,他可以与对方站上一个晚上,他拥有金刚不坏的体魄,内外沟通,内息源源不绝,根本不在乎什么持久战,虽然他的剑法极为暴烈致命。 但现在,胡不归似乎已经决心不给他机会。 他站在那里,身子微躬,如将要扑击捕食的豹子,全身上下每一处看起来似乎都是空门,可是李文硕知道,无论自己这一剑如何刺出去,势必都会遭到对手最为致命的反击。 破绽太多,已然没有了破绽。 他整个人变成了一片空灵。 这“空灵”二字,也正是武学中极为高超的境界,不是修为,而是武学境界的高明。 胡不归固然疯癫,但他的武学境界却是足以让当世绝大多数武者仰望。 李文硕有些意外,他看不出自己有任何赢得机会,他简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但是他依然自信,因为他也是同样的人,他的剑法也是同样的东西。 自己在等,对手也同样在等。 碎牙出剑的时候,势必要杀人。 夜更深。 寂静的街道更加安静,远处的酒馆儿青楼都已经挂上了火红的灯笼。 夜风吹过,吹起了地上的落叶,带着那片树叶向着南面吹去,刮得是北风,胡不归正好迎面向北。 那片树叶恰巧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抽了抽,显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事情。 于是乎李文硕出剑了。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对破军境界的高手算不得什么好的机会,但再坏的机会,也比没有机会好,这个机会,李文硕绝不会错过。 他的剑自然很快,前一刻剑还在鞘中,剑光还未亮起,剑尖就已经到了胡不归面前,直刺向他的喉咙,快的直让人反应不过来。 他举剑刺出,长臂用尽的时候,这一剑必然已经将对手的喉咙洞穿。 但是这剑却停住了。 他的手臂还没有伸直,可是后续所有的力量却在一瞬间被全部截断。 胡不归伸出了手指,穿破了那刺肤的剑气,直捏住了李文硕的剑尖,这下子,周围所有观战的人都是眉头微皱,即便是见过好多次的百里朝华等人,再看到这一手,也感到不可思议。 李文硕的快剑已经快的难以想象,先出手的情况下,这世间已经无人能挡,可是还是被胡不归伸手就捏住了剑尖。 他的那双手上仿佛有着某种魔力。 忽然间,情况又变。 胡不归主动撒手,李文硕的剑再次一往无前的刺了出去,他脚在地面一点,剑尖直抵着胡不归的喉咙,身子贴着地面向前冲去。 胡不归则是一直后退。 生死只在毫厘之间,胡不归的脸上仍带着笑,交手的过程很简单,他虽然捏住了李文硕的剑尖,但是没有算对李文硕的力气。 李文硕生的高高瘦瘦,但是他的力气却是大的惊人,被控住剑尖,硬生生以一股蛮力向前刺出,若他不松手,势必要被削断几根手指。 他看到了李文硕的眼睛,那眼睛中透着自信的光彩,和他一样的自信。 他喜欢自信的对手。 他的后背撞碎石墙,木桌,花瓶,楼梯,可那剑仍然如影相随,似乎不刺破他的喉咙就决不罢休。 胡不归忽然停住。 那一瞬间,他再次伸手捏住剑尖,身子向着一旁撤去,另一只手抓向李文硕的手腕儿,与此同时,碎牙上有无上的剑气飞射而出。 胡不归再次被逼退,即便是退后,他仍面向着李文硕,绝不愿意把自己的后背留给对方,这个对手绝不同于之前,即便是他,一个不小心也要丢掉性命。 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兴奋。 转眼间,他又从地上拔出了刀和剑,双手一先一后的一挥,刀光和剑光飞洒,却如同一同斩出,荡开了李文硕的剑。 下一刻,他长剑一剑斩下,在空中斩出一道极快极细的线,强行封死了胡不归那斩向他心口的一招。 直到这一刻,李文硕的眼中依旧平静的犹如雁门山上的那眼深潭,对手超乎想象的强,他也不意外,如果不是这样的强者,早就死在百里朝华他们的手里了。 如果不是这样的高手,又如何有这样的自信来杀自己? 第503章 唯快不破 两人的距离再次拉开,一个瞬间的空隙两人已经再次站好,像是开始时一样,李文硕的剑甚至已经回到了鞘中,修长洁白的手指再次紧紧地握住剑柄。 唯一的不同就是胡不归手上多了一柄刀和一把剑。 两人的僵持只在一瞬间,胡不归就动了,他似乎已经看出了李文硕的破绽,但又像只是随意出手,他如大鸟一般掠起,刀和剑扑击而下。 李文硕则是站在原地没动,等到刀剑都到了头顶他才向后退了一步,让过刀剑,抬手一剑向上刺去。 胡不归身在半空,绝无闪躲的机会。 李文硕这一剑又是极快,却没有刺向对手的喉咙,而是滑向胡不归的小腹,直要将他开膛破肚。 但是这个时候,胡不归却是松开了手中的刀剑,左手在李文硕刺出的剑上一拍,借力在空中灵巧的翻身,右手再次拾起还在空中,尚未落地的折刀,反手一刀向着李文硕的腰间划去。 他很自信,知道这一刀不可能杀了李文硕,但是他想看看李文硕会如何应对。 就算李文硕的剑再快,也不可能从空中下来挡住这一刀,因为方才他左手拍在剑上的时候,所用的诡异力道已经打散了剑上的劲气。 然而李文硕还是用剑挡住了这一刀,不过不是碎牙,他的左手从空中劈手夺过了张章那把华丽的宝剑,险而又险的挡住了这一刀。 与此同时,碎牙回掠,斩向胡不归的脑袋。 碎牙是重剑,绝世的重剑,这一剑也极重,就算是砸也能那胡不归的脑袋砸碎。 胡不归前扑,似乎是选择用背后接这一剑,但实际上,他则是一头撞向李文硕腰间,这一下十分凶狠,把李文硕撞得一个趔趄,下劈的一剑自然也落空,然而胡不归此时却没有趁势进攻。 他反而飞快的后退,他的头很晕,和腰间的软肉相比,自然是他的脑袋比较硬,可是,他撞过去的时候,李文硕身上的肉一瞬间坚硬如铁。 他只感觉自己像是守株待兔故事中的那只兔子,一头顶在了木桩子上差点儿把自己给撞死,直把胡不归疼的龇牙咧嘴,笑着说道:“最烦你们这些锤炼肉身的武人了,这样下去,我很吃亏啊,你那重剑,砍我一剑我说不得就要死了,而你这皮糙肉厚的,我砍上你十剑八剑说不定只是修养几个月的事情。” 李文硕倒提长剑,垂在身侧,看着胡不归,笑着说道:“你想多了,只要死不了,再重的伤不到半个月我也可以恢复。” “真不公平啊。” “不,很公平。” 李文硕这样说了一句,只静静的站在那里,长剑垂在身侧,看似绵软无力可着,但是对面的胡不归却是身子绷紧的厉害。 李文硕随时都有可能出剑。 胡不归的脸色忽然有了变化,他曾经杀过很多人,其中自然也有着与他势均力敌的高手,但是却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的感觉。 他向来是个无情的猎手。 可是今天,他有些不确定了,猎物和猎人的角色在悄无声息的发生转换,他感受着周围的空气,危险绝不仅仅来于面前的剑客,甚至于来自后背。 但是他必须全力以赴,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眼前的剑客身上,不然的话,他就要死,因为这剑客是绝顶危险的人物。 但是这种情况下,他偏偏笑了,忍不住笑了。 他很兴奋。 越是危险,他越兴奋,他的天资或许真的超人无比,但是却一直没有练过什么绝好的功法,但是正因如此,他不断地把自己逼入绝境,一次次浴火重生,从死地寻找生机,最终变得无比强大。 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更强。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就像以前他还年轻的时候一样,那个时候,他在江湖上声名不显,武功也不好,身后的仇家却是一大堆,个个欲杀他而后快。 可最终他还是活了下来。 那些想杀他的人,要不死了,要不提起他的名字便要做噩梦,再也不敢升起来杀他的想法。 他动了。 这一次他的手中仍握着刀剑,可是他的招式却更加的诡异,脚下的步子很大,整个人如箭般向着李文硕冲了过去,可是他的双手却又是不同的动作。 他同时把刀和剑掷了出去。 刀剑的速度很快,尾端在空中拖起了两道白色的湍流,夹杂着细碎的电光如尾巴般直拖了上百丈长,半空中发出惊雷般的轰鸣。 他本坠在这刀和剑的后面,可是顷刻间,他的步子再次加快,竟已经和这有着鬼神般威势的刀剑齐头并进! 他的口鼻皆在溢血。 他已经有些承受不了这种速度,这速度实在太快,快到他的体魄已经开始崩溃。 可是他不在乎。 他清楚的知道,只要今天他活下去,他的力量必将再次升华,而他,也绝不是一个惜命的人,世人以为他只是在装疯,可他真的是个疯子。 他的肌肉在撕裂,五脏都已经受损,可是他还在提速,身上的气罡击打在刀和剑的尾端,无论是宝刀悠折还是那道人华丽的宝剑,都承受不了这样的力道。 他们的柄开始炸开,不断的炸裂,唯有前端雪亮的刃还在前进,速度更快,已经超过了他。 胡不归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笑。 他的心里很痒,李文硕已经给他带来了很多惊喜,他想看看,李文硕要如何应对这一招,如果接不下来,那便死,如果接下来了,那一定很美。 李文硕直看着飞奔而来,身后拖着长长电蛇的胡不归,他没有思考,因为对方给他的时间太短,他甚至绝没有思考的机会。 他下意识的出剑。 这一剑直直的向前刺去,寂灭一切,带着割裂一切的强大,在胡不归进入他身前三尺剑域的时候刺了出去,同样很快。 应该说,绝无仅有的快。 这一剑胡不归绝不可能再用几根手指捏住,因为剑上带着暴烈无比的剑气,只要触碰,就要皮开肉绽,而且,最关键的是,胡不归现在的状态,已经无法做到像最开始那般容易的控制自己的力气。 但李文硕没有低估对手的习惯。 这一剑他用了全力。 一瞬间过后,天地间重新变得沉寂无比。 晚风似侍女天鹅的羽扇,拂着温馨的和风,袅袅的圈绕着你,不似白天那般炙热。 仅一瞬间的功夫,两人交错而过。 天地间闪过乌金色的光。 黑衣的剑客双手空空,已经没有了剑,他弯着腰,淋漓的鲜血顺着手臂流下,开始剧烈的咳嗽,他又开始了那熟悉的咳嗽,面前的地面上,夜色下,尽是黑红色的血点儿。 无论是刀还是剑都嵌入了他的腹中,伤口深达数寸,鲜血汩汩而流。 即便是以他的护体罡气,外加坚韧的体魄,仍是没有完全挡下这一招。 “很厉害的招式,叫什么名字?” 胡不归冷笑一声,高大的身躯依旧站在那里,背对着李文硕,说道:“你是在嘲讽我吗?你的剑,很快,比我的岁烟指还要快,那是什么剑术。”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快而已。”李文硕又咳嗽了两声,他的伤比想象的还要严重,仅仅是说几句话,就给他带来了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转过身,碎牙留在胡不归的胸膛里,三尺长的剑身切断了他的肋骨,彻底的贯穿了他的心脏,黑色的天魔旗剑洞穿了他的双肩和脚腕儿。 胡不归仰望天空,那里一片黑暗,可是他仍旧抬头看着,此时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他只是喃喃说道:“只是快而已,呵呵,太俗了。” 第504章 心脏在右边的男人 说完这句话,胡不归伸出手,握住碎牙的剑身,缓缓地往外拔,完全不像是在对待自己的躯体。 这个时候,他的唇边仍带着冷冷的笑意,每拔出一寸,都有汩汩的鲜血向外涌出,犹如山间的清泉。 这情景触目惊心。 他随手把碎牙仍在地上,金属撞击石头,发出乒乓的响声,随后,他高大的身躯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所有人都想,他必然已经死了。 李文硕忽然间也半跪于地,他仍在轻声的咳嗽,每咳嗽一声,他的身体就颤抖一下,剧烈的痛楚就从腹部传到大脑,他眉头微皱,伸出手想要学着胡不归的样子把体内的刀剑拔出来,却被罗九衣阻止了。 “你想死吗?” 听的这话,李文硕转头看向罗九衣脸上关切的神色,轻笑一声,不想让她担心,说道:“伤的虽重,死倒是还不至于。” 张章几人也是走了过来,看向李文硕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说不清是敬佩还是什么。 张章也是一名剑客,他对自己的剑术极为自信,剑道有成之后,却是头一回对另一个人的剑术产生佩服的情绪,诚如胡不归所说,最后一剑只是快,俗到极点。 可是世间有几人能够避过这一剑? 一柄剑能快到这种地步,也当真可以独步世间了。 他从胸前道袍的兜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盒,刚一打开,就有浓郁的香气笼罩了半条长街,夜色之下,隐约能够看见玉盒中装的是一颗金色的丹药。 张章从来不是一个墨迹的人,他大踏步上前站定,把玉盒放到李文硕面前,说道:“这是我花费五年功夫练出来的金丹,本想着有一日,自己若是有机会达到破军圆满,帮我进入天冲境时候用的,不过,想来我是没什么机会,但相信,用来疗伤也是个好东西。” 李文硕也不客气,一把接过就扔进了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像是冬天的时候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只不过这‘雪’是温热的,那种温热的感觉顺着喉咙滑落食道,进入四肢百骸。 短短的时间内,他的伤口开始冒起白气,发出嗤嗤的有如水沸腾前的声响。 李文硕忽然闷哼一声,在他飘飘欲仙的时候,罗九衣忽然间拔出了他身上的刀和剑,动作极为细微,伤口没有扩大一分一毫。 或者说,就算扩大也没有用,老道士的丹药效果是无与伦比的,不知其中是什么成分,李文硕所知的,世间没有任何一种药的效果能与其相提并论,简直能够生死人肉白骨。 他亲眼看着自己腹部那巨大而狰狞的贯穿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这种速度比全力催动的先天一气还要快上几分。 他起身再次向着老道士表示感谢,老道士也是一挥手,没有丝毫心疼的意思,表示不用在意,物尽其用而已,而且这东西看着虽然效力强劲,但是真的要想痊愈,仅靠药物还不够,仍需静养。 李文硕的脸色苍白无比,起身看着仍坐在那里靠着废墟休息的百里朝华和张宝鼎,对方仅仅是点头示意,倒是他从未见过的这位醉鹤刀神陈天涯,冲着他笑了一声。 “剑仙之剑,今日可真是让在下大饱眼福。” 李文硕看着陈天涯,他还不知道这位是谁,只是看着对方,健硕的胸口还插着一柄断刃,周围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浸湿,明显已经刺破了他的心脏。 受了这种伤势,正常的人应该已经死了。 但是他还坐在这里谈笑风生。 李文硕忽然间对这个人极为佩服,他觉得,那丹药自己就不应该吃,反而该给这个兄弟吃,看他这样子,要是吃了那丹药,说不定还可能活。 看着李文硕的表情,陈天涯也是反应了过来,笑着说道:“剑仙莫要吃惊,在下陈天涯,我天生心脏生在右边,因为这个原因,小时候还体弱多病,没想到,今日竟还救了我的命,连胡不归这个家伙刚才都说我命不该绝。” 世间竟然还有心脏生在右边的人物。 李文硕很吃惊,对着这位兄弟抱拳,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日我们一人未死,在此相遇,实在该庆祝一下。” 受伤最重的百里朝华忽然起身,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是他的眼中却是精光四射,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但总归是恢复了精神。 他说道:“这个时候,该喝点酒。” 李文硕疑惑,嘴角勾起一抹笑,说道:“一点酒?” “一点酒当然不够。” 百里朝华挥动仅剩的右臂,斩钉截铁的说道。 陈天涯一把拽出了胸间的刀刃,脸上肌肉骤然一紧,随后就恢复如常,脸色苍白,即便没死,他的伤也绝不像他所说的那么轻松,这一刀刺穿了他的肺叶,如果不抓紧治疗,他真的会死。 可他却也笑着说道:“我家里别的没有,十八坛美酒佳酿倒还是寻得出,不知道够不够?” “那可不一定,到时候,我还要与武当的道长痛饮三百杯。” “哈哈哈哈……” 张章皱了皱眉头,说道:“贫道是出家人,喝不了酒。” 百里朝华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道:“是男人就喝。” 两人怒目而视。 张宝鼎左顾右盼,不知所措,此刻脸上仍是火辣辣的疼。 罗九衣看着这群个个受伤,却依旧在黑暗的长街上欢快吵闹着要喝酒的男人,像是在看一群耍小性子的孩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星空,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回忆还未开始,就被人强行打断。 李文硕轻咳了一声,伸手抓住她的白嫩修长的手指,微笑着,低声说道:“走,陪我喝酒。” …… 钟声悠然的传来,伴着朦胧的夜色,伴着清凉的夜风。 即便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开封城的夜里依然沉寂,不是没人知道,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但是所有人都会装作不知道。 所以胡不归依然沉静的趴在那一堆废墟之中。 他身体表面混杂着大量的鲜血。 他艰难的支起双臂,慢慢爬起,吹着夜风,睁开眼睛,用手捋了捋乱发,将一口唾沫吐到地里,然后就顺着开封城的主道往前走。 他的伤很重,但是没死。 之所以没死,是因为和陈天涯一样,他的心脏也在右边,这种人很少,不过他恰巧是,所以李文硕的那一剑贯穿了他的左胸,却并没有置他于死地。 或者说,他是故意让李文硕的剑贯穿了他的左胸。 到最后,他才发现,自己没有一丝胜算,他没有把握躲过李文硕的最后一剑,而且就算自己真的能够杀死李文硕,必然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更不要提,那个同样深不可测的罗九衣随时都有可能出手。 他现在无比的虚弱,踉跄着步子前进,一头扎进街角的黑暗里。 第505章 我是一只橘猫 李文硕忽的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纱帘,是红棕色,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闻着满屋的药味儿,更是昏昏沉沉,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你醒了?” 说话的自然是罗九衣,她一直坐在李文硕的床边,此刻换上了一条淡青色的长裙,头顶披散的长发也用发箍扎了起来。 李文硕没有转头去看她,只是抬头看着层叠的纱帐,仿佛重重的云海,火烧一样,藏着无尽的梦幻,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昨天晚上究竟喝了多少酒。 他只感觉自己做了无数的梦,梦里他身边没有长剑,没有鲜血,只有喝不完的美酒和丝毫不挂,肤若凝脂的姑娘。 他咽了一口口水,忽然说道:“昨天那家伙,以他对力量的掌控,只消我的动作再慢上半点儿,他就可以折断我的剑。” 罗九衣轻哼了一声,说道:“你这是在自夸吗,你把他说的那么厉害,可最后,他依然败在了你的手里,可见你比他厉害多了。” 听的这话,李文硕忽然笑了,罗九衣就像一只猫一样,冷酷的时候生人勿近,无论是谁她都会亮出利爪,可是温顺的时候,却总是那么温暖。 让他只觉得陷入了让人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他一招手,眼中再次闪过自信的光,那天战斗的过程依然历历在目,所有的细节他都清晰的记得,说道:“我当然比他厉害的多,他最后一招虽然有些出人意料,逼得我不得不和他比谁更快,但是他就算挡住了我那一剑,我依然还有后招,他前冲的速度太快,根本做不出任何闪避的动作,那个时候,我只需抡动拳头,就可以打碎他的脑袋。” “我赢他是必然的事情,就算再打上十次,有着再多的巧合,他也绝无可能是我的对手。” 他越说越自信,没有注意,自己身上已经腾起了一股摄人的气势,在这股气势的震慑下,罗九衣只觉得整个人都没了骨头。 李文硕起身,运起内息,发现自己体内如此严重的伤势竟然好了个七七八八,破损的内腑都修补完善,不禁有些惊喜,说道:“张章道长的灵丹可真是宝贝,睡了一晚上,伤势就好了大半,这下子,他要是说自己能炼出长生不老药我都信了。” 罗九衣白了他一眼,说道:“一天?你还真以为自己只睡了一天,那天你喝醉之后,足睡了整整五天,要不是看你气息正常,伤势也是不断好转,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五天?” 李文硕着实有些吃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长的时间。 五天的时间,不是很长,但如今形势瞬息万变,五天的时间已经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他抓起长剑。 说道:“百里朝华呢?” 罗九衣帮他披上外袍,靠在他的背上,从后面搂着他,说道:“不用急,你急也没什么用,百里朝华的伤势比你重得多,但也于性命无碍,不过他的刀毁了,休养了两天就带着刀一路奔向宛州,去找欧冶魔了。” 李文硕点了点头,转身拉过罗九衣,问道:“你怎么了?” 罗九衣已经闭上了眼睛,真的如一只慵懒的猫一样趴在李文硕的腿上,轻声说道:“没怎么,我刚刚差人把罗小瑜送回了宛州,以她的悟性,回头你教她剑术,即便是目盲,十年之后,这江湖中也没几人能是她的对手。” 闻言,李文硕苦笑两声,感受到了怀中女子的疲惫,给罗九衣捏了捏肩膀,说道:“她不是你的弟子吗,怎么需要我来教她剑术?” “她当然是我的弟子,你难不成还想学那些江湖上的老淫贼,收个女弟子不成?我告诉你,这辈子都别想!” 罗九衣瞪了他一眼,转头继续当猫。 李文硕也想当一只猫,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想在哪里睡就在哪里睡,没事磨砺一下爪牙,抓两只老鼠逗逗乐,即便抓不住老鼠,也不用担心挨饿,主人总会给点儿吃的。 罗九衣身子骨虽然纤瘦,但是如果变成猫的话,一定是一只臃肿的白猫,而自己则是只橘猫,力争吃的更胖,他乱七八糟的想着。 这样的日子,只消想一想就觉得无比安逸。 可没有办法,他不是只猫,只要他还握着剑,就不可能像只猫一样过活。 这个时候,无人注意他的眼睛,如果面前有面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一定会吓一跳,他岂止不是猫,他的眼里简直藏着狮子。 他醒的很早,却抱着罗九衣直睡到中午,一直到两个人的肚子都开始咕咕的叫,这才推开门出去,李文硕这才发现,他们并不是在陈天涯的家里,而是在开封城内的一所客栈。 这座客栈他很熟悉,因为他来过,当初沈万三客栈开张的时候,他还来剪过彩,可是吃点儿东西还是要收钱,他一想起这件事情脸就开始变黑。 沈万三总是对他无比抠门。 这种抠门只对他,或者说,这是沈万三特意给他留的印象,事实上,沈万三是个很大方的人,这一点整个开封城的人都知道,他最出名的一句话就是舍不得银子的人永远不会拥有银子。 俗气透顶。 却是被开封城无数的商贾奉为至理。 沈万三现在不在,就算他在的话,李文硕也绝不会付他半块儿银子,他是个连死人钱都不肯欠的人,却偏偏不会给沈万三银子。 因为沈万三当初欠他一条命。 这对他来说是小事,不值一提的小事,但是对沈万三来说,却是不可忘怀的大事,虽然对李文硕抠门,但是李文硕也知道,对方始终把这份恩情记在心中。 他这些年对沈万三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就是为了让对方能够真真正正松松快快的活在这个世上,虽说他也知道,这个世上的人只要活着,总是疲累无比,需要挣扎着才能活下去。 但是他还是希望,身边的人能够轻轻松松的活着。 而他们现在之所以不在陈天涯家里,而在沈万三的客栈里,他当然也理解,罗九衣不喜欢寄人篱下,宁愿住客栈,住破庙,也不会愿意住在别人家里,他也依着她。 他忽然想起了小鱼儿,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不负责任的父亲了,孩子还那么小,他却整日浪荡在外面,他决定,把这件事情解决了,就在家里陪小鱼儿,等她能到处跑了,就让她在家学女工,可不能学自己没事就在江湖上瞎逛。 两人挑了个靠窗的桌子坐着,点了两个清淡的小菜,他五天没吃东西,已经很饿了,但依然没有什么胃口,只想吃些清淡的东西。 但是点的很多,因为吃东西的人不光是他和罗九衣,还有张章和张宝鼎,张远之知晓了皇帝的态度,为了武当山千年基业,已然决意回山,但是张章小师叔还没有回,虽然他的剑已经毁了。 他看有些人很不顺眼。 他可以用一截树枝作剑,那么那一刻起,任何东西,即便是一根稻草,他都可以当做剑拿在手中,用来杀人了。 与之相比,张宝鼎倒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但是他做事情很认真,一件事情,只要他开始做了,势必要把它完成才肯罢休。 第506章 ******* 开封城这种地方,街上人多,客栈里人也多,四处都是热热闹闹的。 铁力木打的四方桌配着四个清凉的竹椅,靠在窗前,有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凉爽异常,在这炎炎夏日四处冒火的客栈里,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位置。 周围无比嘈杂,四人围桌而坐,没有多说话,虽然桌子上摆着的都是一些豆腐青菜之类的素菜,但是几人仍吃的极为认真。 李文硕想喝酒,罗九衣不让,转而换了一碗红枣参汤来补一下亏空的气血。 李文硕撇了撇嘴没多说,老老实实的几口喝完,待两名道士吃完之后,他才开口说道:“胡不归想杀的是我,让二位遭了无妄之灾,实在是抱歉。” 张宝鼎没有说话,应该说,他脸色极为平淡,眼中却又像是藏着什么事情,根本没有抬头去看李文硕。 张章的样子倒是像个颇为老道的江湖人。 他十分豪迈的一扬道袍,胸口的刀伤隐隐作痛,他把灵药让给了李文硕,自己又没有那金刚不坏的体质,这种伤势先要好利索,最少还需一两个月的时间。 不过他只是满脸的不在意,说道:“善人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又何敢有其他怨言,我们之所以受伤,全然是自己技不如人,又哪里怪得到善人头上?要说,这胡不归还真是厉害,贫道练剑多年,斩除妖魔无数,像这么厉害的妖魔,还只遇到过一次。” 李文硕吹着清风,听了张章之话,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说道:“那人是谁?” 张章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就在半月前,灵秀山下,我们与他相遇,头顶一黑色斗笠,覆着铁面,一句话不说,上来就出手打架,我们以为是灵秀山的人,也没多想,就是出手,没想到我们几人联手都占不得丝毫便宜,外加灵秀山还有其余人物出手,若不是撑伞人突然现身相助,此刻,怕是我们连到这开封的机会都没有。” 听到了老黄的消息,李文硕心里一颤,回想着房中那破烂的不成样子的黄油纸伞,他急忙问道:“可有那撑伞人的消息?” 张章才出山没多久,并不知道李文硕和老黄的关系,心中只觉得是天下第一的刺客,必定是一个整日活在黑暗中,孤独寂寞到了极点的真汉子。 可没想到,他身为一个刺客,本应是内心冷硬如万年玄冰的人物,竟是会在危急时刻舍命相助。 他听了李文硕的话,面上露出担忧痛苦的神色,说道:“此事说来羞愧,我们边战边退,后来就与那撑伞人失去了联系,之后百里朝华还亲自回去找了一趟,可还是全无消息。” 百里朝华当然会回去,他也认识老黄,凭他的性格和义气,只要还有半分的机会,就不会把老黄一个人丢在险境。 李文硕的心里沉了几分,现在几乎整个江湖,都知道李文硕回到了中原,老黄只要活着,就必然也会知道这个消息,到时候应该也会联系自己。 可是到了现在,本应消息灵通的老黄,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的心里仍然抱着希望。 在李文硕眼中,老黄一直是一个孤独的,喜欢一个人默默承担一切的人,可是他已经孤独了一辈子,生活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儿盼头,连儿子都快生了,怎么能这个时候死呢? 难道真的如老黄所说,所谓后代,孩子,就是继承自己灵魂和生命的东西,等孩子出生的时候,自己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李文硕不相信。 他绝不会相信这种稀里糊涂的命运,老黄不应该死去,起码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如果这就是命运的话,他一定会把这东西踩在脚下。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毅,出声说道:“道长不必自责,我相信他的实力,他那样的人物,绝不会死在这样的地方,当下紧要关头,就是找到灵秀山众人的下落,不知这几日道长可有线索?” 张章也是点了点头,说道:“嗯,我这几日确实打听了一下,灵秀山崩塌动静不小,江湖上都传遍了,有的说地龙翻身,有的说是仙人震怒,引发天劫,不过却没有什么灵秀山余孽的消息,但是长安城那边,却是有一个不知底细的商队入城,光是马车牛车就有十七辆之多。” 李文硕身子往竹椅上一靠,眯着眼睛,说道:“在长安城,这样规模的商队虽不常见,但也不少。”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张宝鼎发话了,他抬起头,直看着李文硕的眼睛,清明的眼神里忽然闪过摄人的光,说道:“我查过了,这个商队走得过程中光是吃食耗费很多,花钱也是豪爽,从中州方向来,一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从来没有耽误过半刻,这和寻常商队走官道的习惯不同。” 李文硕点了点头,却是没有立刻作出决断,那群家伙既然住进了长安,必然是刘烨的主意。 已经得到了中原之主的庇护,那么除了刘烨自己下令,天底下没什么人可以冲进皇宫去杀他们。 他的拳头紧紧地握住。 过了老半天,他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说道:“道长,这件事牵扯太多,再插手下去,武当山恐遭劫难,不如——” 张章忽然冷哼一声,打断了李文硕的话,他站了起来,离开座位转身背对着李文硕说道:“*******,*******,既然张掌门的师弟出手会连累武当山,那么今天起,我便不再是武当山的道士了。” 说话间,他竟是一把抓散头顶道髻,脱下身上青色道袍,里面只穿着一白色的汗衫,沉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中原一老匹夫,去尽我匹夫的职责,总和武当山没什么关系了吧。” 张宝鼎也是起身,他倒依旧是那个干干净净的清新样子,境界虽然没有达到破军,但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超凡脱俗,几乎身与道合的气质。 “弟子没有师叔的气魄,生在武当,自一辈子都是武当的人。”他顿了顿,接续说道:“不过长安乃是国之重地,妖魔横行,弟子既然手中有剑,自然愿意随师叔一同斩妖除魔,想来,武当年轻一辈出了一忤逆子弟也不至于牵连整个武当。” 李文硕起身对着二人深深作揖,张宝鼎回礼。 张章忽然拍了拍张宝鼎的肩膀,转身向着楼梯走去,大笑着说道:“善人自留在此地,且看我与这位武当山的小道长,去那长安城,斩妖除魔。” 转眼间,二人已是下楼而去,李文硕仍坐在原地,久久未动,似乎脑海中仍旧回荡着张章到楼下的时候所喊出的那句话。 真是豪气啊,他这样想着。 “哈哈,张匹夫,去也。” 第507章 红翎 李文硕坐在窗户旁,抬头向着街上看,那里一片人挤人,玩闹的孩子,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儿以及衣冠楚楚携女眷同游的富家公子,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四周喧闹无比,可是他的心很静,坐在那里,整个人像是处在了一个单独的静谧世界,竟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吵,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罗九衣也感受到了。 她就坐在李文硕的身边,却感觉自己像坐在一个独立的世界中,这个世界和外界相通,看起来毫无区别,却又有着很大的不同。 这个世界随李文硕的心而变化。 就像是当初剑鬼柳青所使用的须弥纳芥子的手段,玄而又玄,不亲身掌握,绝对无法理解其中玄妙,可是一旦掌握,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就会提升一个档次。 那是真正大宗师的力量,俯视天下武人,所谓绝顶高手,在他们眼中,也就是那聊聊三五人,其余人皆不足惧。 隐约间,李文硕竟然也达到了这种境界。 “这是什么?” 罗九衣用心感悟,有些好奇。 “剑域。” 李文硕也在用心感悟,他在和胡不归的拼斗中,最后一刻悟出了这东西,可战局太快,还没来得及感悟施展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剑域以自己为中心,只有三尺方圆,和那四柄天魔旗剑所守护的范围差不多大,不过若是自己想扩散的话,心念一动,范围也能继续加大。 只不过一旦超出了三尺这个范围,他对剑域的掌控就会变弱。 而三尺之内,他能感觉得到,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只要他的手握住剑柄,身前三尺,他几乎无敌,就算是胡不归,再打一场的话,也绝不可能碰到自己一分一毫。 他有这种自信。 因为静的不止是剑域,还有他的心,当剑域开启,他的心就变得超乎想象的冷静。 但是三尺之外世界的喧嚣仍能影响到剑域。 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李文硕向下瞥了一眼,只见一飞奔疾驰的黑马不顾街道上密集的人群,从南向北,沿着大道直冲过去。 寻常人绝没有这个胆子。 街上的人也不乏好手,见得此情此景,说不得就是会有义士挺身而出,上演一出拳翻奔马,绞杀恶徒的好戏,可是今天没有一人出手。 这些平日里极为常见的好汉这个时候似乎都消失了。 只因为那马上的人身穿黎阳制式的军服,满脸冷酷,戴一飘着两尺红翎的头盔。 红翎急使,前线传报,拦道者死。 这是众所周知的规矩。 然而街道上人群过于密集,马儿跑的飞快,哪里有可能完全避开,更何况前面还有几个不知被谁撞倒,箕坐在大街中央哭闹的孩童。 那红翎急使不知遇到了什么事,又或是不知多长时间没有休息,已经红了眼睛,没有丝毫勒马的意思。 眼见那鼻息喷着热气的烈马撞开人群,马蹄已经到了那流鼻涕小孩儿的头顶。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 漂亮的富家小姐惊恐的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不敢看那血腥一幕。 擦桌子的小二直身而起,似乎决定暴露隐藏许久的身份踏步上前,拦住烈马,却又觉得有些晚,而有些犹豫。 只听得马儿一声长嘶,可是那钉着铁掌的马蹄却没有落下。 一黑衣剑客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场间。 就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一样,如海边漆黑的礁石,已经存在了千年万年,即便是一直瞪大眼睛盯着看的路人,也没有察觉这黑衣的剑客是何时来到的场间。 只觉得前一刻他还不在,后一刻他便在了。 马上的骑士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也无需反应,骑兵最重要的就是冲击力,这种冲击力,来自于战马的高速和有着上千斤重,怪物般的北地烈马,甚至于显锋境界的武林高手都不能正面硬抗。 他所做的就只需撞过去,不管一切,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传到长安。 忽然间,胯下战马人立而起,将他掀翻到了半空,不过他却并没有立即落马,反而是因为那股冲击力向着前方飞去。 他的功夫不弱,下意识的翻滚,卸力,可是他太疲惫了,以至于动作有些变形,在这坚硬的石板路上摔断了腿。 脑袋发晕,眼前一片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听得周围一片欢呼叫好之声。 出手的是李文硕。 马蹄落下的时候,他出现在马前,一手轻抬马掌,一手拍在黑马的脖子上,马儿便是浑身一软,只向着一旁前冲几步就差点儿跌倒在地。 一旁抹着眼泪的妇人惊恐的冲到长街中央,抱起孩子,使劲的向着他点头道谢。 漂亮的小姐满脸喜色,眼中满是倾慕。 店小二……还是店小二。 没过一会儿,长街又恢复往日样子,没人去管尚在地上趴着的军队使臣,除了李文硕。 李文硕来到他身边,看了看他的样子,还是个年轻人,满眼的戾气,一身腥风,跟北大营那群杀胚都是一路货色,除了凶狠和杀人之外一无是处。 好在他们的凶狠只对着中原的仇敌,那么他们就仍是英雄。 李文硕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必然也是前线奋勇杀敌的英雄之一。 “风华州那边怎么了,你急成这个样子?” 年轻人断了腿,脸上却一点儿都不怕,只是眉头微皱,抬头看向李文硕,目光中满是凶狠,咬着牙说道:“耽误前线军报,是死罪,你难道不怕?” 李文硕撇了撇嘴,心里暗骂你个杀胚到现在还想着我死,可是心中又涌起一股异样的熟悉感,前一段日子,他还在荒原上和这群杀胚并肩作战。 他笑了一声,说道:“我还真不怕,走,大街上可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店里说。” 刘坤心说我腿都断了,怎么走路? 可是这黑衣的年轻剑客只在他咯吱窝下一托,他整个人就是如在云端,双腿全不着力,竟是也神奇的站了起来,拖着一条断腿在李文硕的牵引下朝着一旁的客栈走去。 杀胚刘坤在军营里就是一个莽汉,小时候饿肚子,大了之后就当兵,拿命换饭吃,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来像样的酒馆儿客栈吃个饭。 更何况此时面前还坐着一个仙子般的女人。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喝了一大口北山倒,任酒气把自己的腹中填满,仍不舍得吐出一口,最后憋得满脸通红,说道:“你们现在奉承我也没用,延误军报,这是重罪,是要杀头的。” 他说完这话,美人一声冷哼,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那黑衣的剑客倒是笑眯眯的凑了上来,摆了摆手,说道:“别扯这有的没得了,早跟你说过,我不怕朝廷差人来要我的命,这点儿小事,估计刘烨也没有这个心思,现在我倒是对你的军报比较感兴趣。” “你敢直呼陛下名讳!” 刘坤忽然站起,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这当然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他的腿,这时他才意识到,他的腿已经断掉了,剧烈的疼痛让他脸部的肌肉开始抽筋。 李文硕往椅背上一靠,收起脸上的笑意,说道:“你不是原北大营帐下的兵吧。” “你怎么知道?” 刘坤眉头微皱,他心里一紧。 李文硕一笑,说道:“不然的话,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第508章 蛮族入关 边关重地,此刻已经囤聚了几十万人,自然不可能只是原北大营的那几万人马,所以,也并不是人人都见过李文硕。 刘坤的胆子奇大,双手撑着桌子稳住身形,直盯着李文硕,冷哼一声,嘲讽的笑道:“你算哪个王八蛋,老子需要认识你?” 他的声音不小,即便在这喧闹的客栈中,也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四周已经有客人好奇的看了过来。 听的这话,李文硕也是乐了,说道:“我可不是哪位王八蛋,臭小子,要担当红翎急使起码得是校尉军衔,看样子你官阶应该也不低,怎么还这么一副莽撞样子?” 再没有眼力劲儿的人此刻也该看出了李文硕的不同,他的态度太平静了,即便是刘坤,此刻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看着如此年轻的黑衣剑客,难不成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他如此想着,有些想不明白,心里一横,觉得即便如此,自己可是红翎急使,也无须怕了,冷声说道:“老子不是什么校尉,是燕子营带队十夫长,紧急情况下,自然可以充当红翎急使一职。” 十夫长自然和校尉没法比,但是出身自燕子营就不一样了,这一点连只在营中待了几天的李文硕也知道。 燕子营是黎阳赫赫有名的斥候营,虽然不上场正面冲锋,但是全营上下,无一不是精于查探,马上功夫了得的精锐,无论战前还是战时,战场上最先奔波较量的就是双方的斥候。 “我是李文硕,相信你听过这个名字。” 李文硕开门见山,剑域散开。 刘坤听了这个名字,忽的一怔,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喧闹的环境似乎变得安静了一些,即便听到这三个字,那些平时八卦至极的酒客仍是极为平静。 他只是身子有些颤抖,眼睛变得通红。 “你,真的是李文硕?” 刘坤死盯着李文硕的脸,他没有见过对方,此刻却是一刻都不肯移开眼睛,恨不得把对方整个人都吞进肚子里一样。 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道:“如假包换。” 刘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约莫是又碰到了伤腿,疼的脸直抽抽,过了半天,才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本也不是什么机密的军情,只是太过紧急,说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再过两天,怕是整个天下都要知道了。”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说道:“怎么回事,前线打了败仗?” 刘坤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要是打了败仗倒是好办,大不了兄弟们豁出命再打回去,近期我们连战连胜,士气高涨,却不知道,那群蛮子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是知道了我军的行军调度,趁机屯兵沙阳寨,从我军防守薄弱的位置撕开了一个口子,如今蛮族大军已经深入关内!” 说到这里,刘坤脸色苍白,拳头紧握,满心皆是自责的情绪。 李文硕问道:“沙阳寨那个地方只要破城,背后无险关要地,为何不派重兵防守,再说,敌军动向都查探不清,王离是干什么吃的,要你们这些斥候有什么用?” 李文硕愤怒的一拍桌子,沙阳寨破城之后,蛮族大军轻骑扣关,说的哪有那么轻松,要知道,沙阳寨之后就是风华州,那里有着千千万万的黎阳百姓! 刘坤说道:“我们也没有想到,蛮族这个决定太过孤注一掷,一旦失败,中庭空虚,我们完全可以带兵破掉地方大营,可是他们偏偏就这么干了,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沙阳寨驻守的五千将士早已全军覆没。” 李文硕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起身,没有管身后的刘坤,径直走出了客栈,先前他还不知道要干些什么,如今却是发现,相比于风华州百姓安危,灵秀山倒是小事了。 什么人有能力知晓黎阳的军队调度,然后又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蛮人? 如果王离不叛变的话,李文硕所能想到的只有灵秀山,可是灵秀山的那些人既然与刘烨达成了协议,刘烨又怎会任那群蛮子带兵冲进中原? 这一切说不通。 李文硕也想不通,他只希望自己去的能够不要太晚。 罗九衣紧跟在他身后,随他一同出了店门,在大街上,扶住了他的肩膀,这个情景让他的记忆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数年之前,他与罗九衣刚刚认识的时候。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罗九衣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说道:“抓紧。” 罗九衣也是轻轻点头。 这一日,开封城,主街之上,有神虹拔地而起,直上九天,见者无不惊呼,后有人传,此景乃是剑仙御剑而行,后当出剑,威震四海。 仅一日的功夫,他就来到了风华州北郡,这里是离边疆最近的一座大城,如果蛮族入关,这里一定是最先受难。 可真让他吃惊的是,北郡不但没有被蛮族占领,甚至连一丝战斗的迹象都没有,他与罗九衣对视一眼,不禁有些怀疑先前那刘坤所说的消息真假。 两人悄无声息的入城,没有去别处,在街上左拐右拐,便是入了一深胡同,找到了一家挂着如意阁匾额的店铺。 表面上是个古董店,实际上却是鲜为人知。 他们到店门前时,正有一身材臃肿的黑衣人从中走出,见得二人,连忙掩住面庞,似乎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李文硕也没有理会,毕竟这里是太玄楼在北郡的据点,找太玄楼办事的人,无论是人,还是所办的事情,多半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 两人迈入店门。 店里装饰极为的简单,四下里除了几张椅子,迎面就只剩下了柜台,柜台后面是一满脸虬须,眯着眼睛的糙汉,汉子身后是数个满是小格的柜子。 “两位有什么事情?”汉子随口说了一句,话中带着浓重的风华州口音。 李文硕直接往柜台上丢了一片金叶子,问道:“听说蛮族攻破沙阳寨,已入关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虬须汉子没有犹豫,直接说道:“此事众所周知,当然是真的。”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既然如此,那么蛮族剩下的人又去了哪里,为何不来攻打北郡。” 听的这话,那汉子嗤笑一声,说道:“蛮族除非想要送死,才会来攻打北郡,前线动作很快,蛮族七万大军进入关内,全部都是骑兵,蛮族在关外的实力已经没有了进攻黎阳的资本,面对黎阳大军,剩下的人只能用来自保,可以说,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堵在了这支骑兵上。” “这支骑兵在哪?” “具体路线我可不知道,但应该是一路南上。” 李文硕恍然大悟,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清楚了,仅仅七万人的话,当然不可能从风华州一路打过去,就算这支骑兵真的神勇无比,可以一路破城拔寨,但每攻占一地,就需要派人驻守,打着打着,七万人就会被分散成无数的小块儿,到那时候,也就没有了半分威胁。 对方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可是既然对方敢这么做,说明他们就还没有放弃攻占中原的打算。 仅仅七万人,怎样才能攻占中原? 答案只有一个。 长安,只要把长安打下来,把皇帝控制在自己手里,挟天子以令天下,那个时候,黎阳就算有着一百万大军,也会真的投鼠忌器。 七万蛮族轻骑,长驱直入,边境的战马追不上,而且边境如果想要向中原派兵支援,还需请示皇帝,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各州郡那些地方孱弱的湘军,平日里剿匪或许可以,但是面对如狼似虎的草原骑兵,绝对是一个一冲即溃的后果。 如果再有人给他们提供一个可绕过一些易守难攻的关隘的路线图的话,他们还真有可能这么长驱直入到长安城。 这一切刘烨应该也是知道的,甚至得到了他的默许。 他不是一个安心于守好国土的皇帝,他的野心更大,也极为自信,知道荒原上的战斗就算赢了,对方撤到万里草原上,自己依旧没有什么办法,所以他把敌人放了进来,想要关门打狗。 第509章 游骑兵 刘烨有什么打算,或者是多好的计划,李文硕不清楚。 他没有那么大的眼界,或许刘烨的计划真的能够成功,但是蛮族一路北上,肯定会死很多人,这种事情几乎无可避免。 当然,死一些人来拖慢敌人的脚步,这或许也在刘烨的计划之中。 但是李文硕还是无法接受。 他转身出门。 …… 赵明偃是正了八经的华山弟子,虽然他现在不在华山,而是和师弟一起背剑行走江湖,辗转到了瀚州的一座十分普通寻常的小镇。 此时二人正坐在一临街的小酒馆儿里喝酒,胳膊下面枕着的是擦了好多遍仍是有些油腻的桌子,街上零星的走着几个路人,有小商贩儿在店门口吆喝着卖瓜子。 “师兄,你若是真的对师姐有意思,就跟她说呗,反正独孤师兄又不在,你每天都去找她,她还能不明白谁对她好?” 师弟林晓有一手端着山上喝不到的小酒,一手拍着赵明偃的肩膀,笑着说道:“而且,他们俩不是还没在一起嘛,信兄弟我的,女人嘛,谁对她好她就跟谁走了。” 赵明偃已经喝了不少酒,一身酒气,满脸通红,他一把推开林晓有的手,不耐烦的说道:“你懂什么,我喜欢师姐有什么用,师姐眼中只有独孤师兄,无论我做多少她都看不见的。” “切。”林晓有又喝了一口酒,撇了撇嘴,说道:“她只是装看不见而已,你不会真的连这都看不出来吧,话说,师兄,我看你平时练剑悟性奇高,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客官,您的羊肉汤。” “多谢,妈的,这年头行走江湖,连个熟牛肉都吃不到了。” “滚蛋。”赵明偃从伙计手里接过自己那碗,看着自己的师弟说道:“我又不是真的傻,只是,她装不知道,就是不想知道,我很清楚这一点,无论我为她做多少事,她的心里永远只有独孤。”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明偃眼中闪过一抹怨毒的光。 “所以你就跑到这几百里外的鬼地方躲着?”林晓有觉得自己跑出来这趟跟榆木脑袋师兄受罪有些亏,“你也就会在这没人的地方发狠了。” “嘿,客官,您这话我就看不惯了,我们这儿地方虽小,但是也算不上穷乡僻壤,怎么能说是鬼地方?难不成你还是长安来的贵人看不起我们不成?” 直肠子的店小二发话了,他就看准了林晓有一口风华州本地口音和那一身别无二致的华山派弟子装束,也不怕事。 华山弟子,不能持强凌弱,这是江湖上谁都知道的华山门规。 可林晓有成为华山弟子前,家里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户,嚣张跋扈惯了,听的这话,立刻顶了回去,说道:“老子就看不起你这小破地方,怎么了?” 店小二也不示弱,说怎么,华山弟子想打人不成…… 听着二人吵闹,赵明偃的心头有些烦躁,可是忽然间,他脸色一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提剑就是冲了出去。 “师兄,你干嘛去?” “诶,师兄,你等等我啊,臭小子,等我回来我再跟你算账,师兄,等我……” 林晓有跟着师兄一路飞奔,背后店小二手中扬着白毛巾,嘴中仍在呵骂不止。 来到小镇之外,不用赵明偃说,看着前面冲过来的几十骑,林晓有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握紧了剑柄,一身青衣在风中猎猎作响,颤着声问道:“师……师兄,可是马贼?” 又起风了,刮着树林子,像狼嚎似的呜呜,听起来阴森得怕人,大风吹过这座沿河小镇,带起了点点黄沙,脚下的震动愈演愈烈。 赵明偃深呼了一口气,握紧剑柄,说道:“马贼倒是不足为惧,不过看那铠甲和兵刃,来的是蛮族骑兵,几十骑,应该是为了抢夺粮食,只是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棘手的厉害人物。” 林晓有苦笑一声,说道:“师兄,这个时候你倒是聪明起来了,那么怎么办,凭我俩的实力,如何拦得住这些蛮子?” 赵明偃眉头微皱,说道:“我在这里拖住他们,你去通知身后村民,让他们赶紧逃命,什么都不用带,赶紧逃!” 林晓有说道:“师兄,你别天真了,他们怎么可能会听我的?” 赵明偃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他知道林晓有所说的,不光村民不可能听他的,而且单凭他一个人在这里,也根本不可能拖多少时间。 那么,该怎么办? 或许师弟说的是对的,自己这个师兄,有时候,真的很笨啊。 当如何? 当死战! 风华州的男儿从不畏惧征战,因为他们每家每户都有男人在军中服役,都与蛮人有仇。 他在这个时候又想起了木槿师姐,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会喜欢上木槿师姐完全就是因为华山上只有一个女人。 自己那些师兄都说,如果你下了山,见识了那些大千世界中的绝好女子,万千绝美风景之后,到时候就不会喜欢师姐了。 可如今,他到了山下,见到了许多绝好的女子,可是心中所想的还是师姐,其实不光是自己,那些口口声声劝诫自己的师兄们,又有哪个不喜欢师姐呢? 他们只是不说而已。 他最终还是没有走,挡在了这小镇前面。 原因无他,只是他觉得自己该这样做,即使心里早已怕的发抖也不能走,因为他绝对不能是一个懦夫。 赵明偃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从鞘中抽出长剑,看着最前方冲过来的一个蛮人,没有多想,他飞身起跳,一剑斩下,便是削掉了为首一骑蛮人的脑袋。 剑光如龙,鲜血如扇,师兄弟二人互相配合掩护,一句话未说,便是在几十骑蛮族骑兵中杀进杀出,到了后来,已经全然忘记了这辈子所学的华山剑法。 青衫染血,只是拼命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刃。 剑断了就拿起蛮人的刀,右手断了就用左手,师兄死了师弟也绝不会逃…… …… 蛮族骑兵只休息了一个时辰,除了晚上,白天他们一直都在赶路,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继续开拨,遇上人也不需报告,直接就杀了,这里没有人能阻拦他们的脚步。 他们前进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沉默的,周围只剩下了十分有节奏的马蹄声和骏马喘着粗气的声音。 带队的人是乌兰巴特尔。 他第一次来到中原,看到了那万亩良田,看到了中原人家一个村子的粮食就比他们一个大部落的还要多,这一切的一切都与灵秀山跟他描述的别无二致。 但他依然没有大肆杀人劫掠物资。 因为他这一次来的目的是长安城,是长久的拥有这一切,而若想攻下长安,速度必须要快,要比中原皇帝调派兵力的速度还要快,兵贵神速,不能耽误一点儿时间。 他甚至只让每个人身上带了一点粮食,如果不够的话,就派出几队骑兵去轮番抢劫,刚才有人向他报告,出去的七队游骑兵中有两队没有回来。 这些人都是他手下的精锐,他规定了时辰,那么所有人必然都会遵守,如果没有回来,只能是因为他们永远都回不来了。 这几天里,这种事情也发生了不止一次。 乌兰巴特尔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长安,甚至连休息的时候,他都在研究长安周围的地图和那座雄城的弱点,甚至还想,如果这些地图上所画的都是假的,那么他又该怎么办。 他之前向拓跋烈保证过,回来的时候,他毕将洞开每一道中原关隘的大门,以最盛大的礼节,迎接草原的君主驾临中原。 可是这个时候,他自己反而却没了多少自信。 ps:推荐一本书《解灵先生》,书荒的看一下,挺精彩的。 第510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乌兰巴特尔从小到大,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无有不成功的,也正因为如此,从低贱的奴隶到勇猛的部落武士,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随他的脚步,信奉而追随着他。 这种忠诚甚至要超过对草原之王拓跋烈的忠诚。 但他还是很不自信,他一直不是一个自信的人。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完完全全的知道,那样做是对的,不是赌博,而是必然,必然的事情有什么好自信的呢? 就像你知道自己会游泳,到了水里不会淹死,这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好自信的。 这次他也对如何攻下长安有了详细而周密的计划,不过就算一切都按照计划走,他依然不能保证,就能够攻下长安城,因为他不知道灵秀山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当然,在他的计划里,根本没有灵秀山的存在,或者说,他一直在假想灵秀山是站在黎阳那一边,毕竟那里面都是一群中原人。 但是他也不害怕,因为他算过了,七万草原骑兵一旦深入中原腹地,短时间内真的无人能挡。 黎阳王朝看似强大,但是凭借各州郡和诸侯手下的那些军队,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他甚至无需出手,七万骑兵只需来回两次冲锋便可以击垮三倍甚至五倍于自身的兵力。 这是他对手下这支骑兵的自信。 当连日跋涉到达长安城的时候,这必然已经是一支疲惫之师,但是连他的对手也无法否认,这是一支威武之师。 更何况,他的这个计划早在灵秀山的人来找他之前就开始了。 至于中原,他自己没有来过,但是这么多年,草原和中原贸易互通,草原上这么多部落难道真的只是从中原购买物品,而没有探查一下中原的意思? 这根本不可能,很多年前,他还只是个奴隶的时候,草原的王就开始往中原输送最精良的斥候,甚至于,被他亲手杀死在王座上的那位王,还曾经在长安游学数年。 他对中原无比陌生,同时又无比的熟悉。 如今看到中原的盛况,他心中触动的确很大,但是,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草原的静谧和广阔,那是在中原的繁华中所很难找到的。 …… 夜已深,高的天空中,星星一颗颗跳了出来,那么多,那么亮,又那么遥远。 大军连绵成片,几人一伙躲在马儿后面休息,四下里生着火堆,树着林立的刀兵,不时有夜里放哨的斥候轻手轻脚的走过。 夏天里的瀚州,不用觉得冷,只是四处臭烘烘的马粪招惹来了许多硕大的绿头苍蝇,嗡嗡的吵的人睡不着觉。 乌兰巴特尔不觉得吵,小时候他跟着师父学磨刀,一边也要帮部落里的贵族养马,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但是此时他仍旧离得很远。 一个人坐在路边的一块儿大青石上,抬头看了一眼明镜一样的月亮,即便有人埋伏,或是偷袭,也不会选这样的一个夜里。 他用手指轻轻拂过粗糙的石头表面,感受着指肚传来的异样触感,摸出了腰间的弯刀,拿了一个水袋倒水一冲,便是开始磨刀。 宝刀藏在鞘中,打磨的过于频繁也会损伤刀锋。 磨刀,还是为了杀人。 “刀不错。” 乌兰巴特尔没有抬头,能够避过军队中众多高手,来到他面前的人物,自然不可小视,他能感受到对方,也全然是因为对危险的一种直觉。 他只是点了点头,双眼依旧盯着手中的刀,在石头上轻轻地剐蹭着刀刃,刃口映着银白的月亮和一团黑色的影子。 他低垂着眼帘,轻声说道:“阁下来此干什么?” 乌兰巴特尔虽然有着金刚不坏的体魄,但是他看起来却是属于那种孱弱的类型,整个人比身后那个高大的身影整整小了两圈儿。 那人笑了两声,说道:“不干什么,我只是来看看蛮族的军队怎么样,能在中原闹出多大的动静。” 乌兰巴特尔拿起水袋洗去刀身的石屑,又用一块儿吸水的干布擦干净,月色下,银刃雪亮,寒光闪闪。 他极为平淡的说道:“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哈哈,如何没有关系,我毕竟也是一个中原人嘛,虽说头顶的皇帝是谁我并不在乎,但是,这个江湖要是因此变得面目全非,连我这个疯子都觉得没有意思了。” 那人披散着长发,胸前敞开,露出坚实的肌肉,上面缠着一圈儿又一圈儿的白色绷带,脸上始终带着自信且狰狞的笑意。 乌兰巴特尔转身,提着弯刀,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胡不归。” 直到这个时候,乌兰巴特尔才看见胡不归手中也提着一把弯刀,和他手中的差不多,上面带着淋漓的鲜血,显然刚刚有几个士兵已经死在了他的手里。 胡不归笑了笑,说道:“想不到草原上也有如此锋利的刀。” 乌兰巴特尔看着胡不归握刀的手,虎口的老茧很厚,显然已经握了很多年的刀,他说道:“江湖这个词,是从中原传过来的,我一直不是很懂什么意思,但我大概也看得出,这个江湖,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不在乎的吧,你只是想来打一架而已。” 凉风吹过树梢,树上的知了嘶嘶地叫着。 树下胡不归以手掩面,笑着说道:“你倒是还真厉害,这都看得出,怎么办,我想请你喝酒了。” 乌兰巴特尔对眼前这个人全无好感,但是,莫名的,他心头涌起一抹同情。 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他扼杀,同情对手的话,那么自己就会死,他很明白这个道理,手中弯刀微微扬起,但是脑袋却是快速的向后偏去。 说话间,胡不归就已经抢先出手了,方才若是巴特尔躲得慢一分,便要被这弯刀削掉脑袋。 两人像是约好了一般,双腿站定不动,任凭刀光在那一丈之间飞舞翻滚,钢铁碰撞,火花四溅,声势如雷,足传出几里地那么远。 即便是睡得再死的家伙,这个时候也该醒了,可是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一切就已经恢复了沉寂。 战斗起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 短短的时间内,两人不知交手多少招,胡不归的手中仍提着刀,但是刀刃却已经被砍断。 乌兰巴特尔手中的刀也好不到哪里去,刀刃反卷,多了几十道豁口,上面挂着淋漓的血和新鲜的肉。 他眼中的光黯了几分,显得有些疲惫。 胡不归只看着他,脸上神色少有的认真,说道:“你很空虚吧。”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得刀很空虚,很多年前,我去过一次草原,你的刀就和草原的天空一眼,如果说刀如其人的话,这样的你,根本不想来中原吧?” 乌兰巴特尔没有否认,只是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胡不归忽然笑了,说道:“还说你不懂江湖,你简直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江湖!” 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此时已经围了过来,他们手中举着火把,火光把此地照的亮堂堂的,而胡不归,此时已经死了,虽然他仍站在那里。 乌兰巴特尔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自己则随意的把刀丢在一边,继续坐在那大青石上,嘴里哼着胡不归来时所哼的一首小歌。 “青霞落日飞鸦,红尘残剑杀人,不归来,不归去,晨起武刀弄枪,河边书声琅琅,有情郎,会小娘……” 第511章 老马一匹 胡不归死了,这件事,除了灵秀山的少数几人还有屠夫,基本上没有人知道,这个在江湖上刚闯出些许名头的疯子,突然间,就这么永远的,彻底的离开了江湖。 …… 刘烨的反应很快,应该说,当沙阳寨刚破,红翎急使还没有把消息送往长安的时候,他就已经动了,从各地调集兵马,打算亲自上阵,以逸待劳,彻底的吃掉蛮族的这七万大军。 他安然坐在长安皇宫的那座龙椅之上,托着腮帮,孤高的俯瞰着整个世界。 相比之下,七万蛮族大军所过之地,数以万计的百姓徒遭罹难。 双方分属于不同的族群,之间有着世代的仇恨,根本找不到任何和解的可能,即便是袁之善这样整日钻研民生的官员,一旦说到蛮族,也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乌兰巴特尔不想杀人,不是不愿意杀,而是根本不想在杀人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在他看来,自己派出去的骑兵只是去抢夺粮食,本不该遇到太多的反抗。 就像是在草原上一样,大的部落抢夺小聚居地的粮食,弱小的那一方为了生存,会恭恭敬敬的把粮食拿出来,然后跪在地上,乞求对方的宽恕。 这是草原的规矩,弱肉强食,每个人都很明白。 可是情况总跟他想的不同。 他的骑兵挥舞着弯刀冲进那些青砖瓦房磊成的美丽村庄,听了翻译所说的汉话,一个个没有急着去翻找粮食,反而拿着菜刀和棍棒就对浑身披甲的骑兵冲了过来。 时常出现那种整个村子死绝也没有一人投降的惨状。 这个时候,他才第一次发现,那些平时有些被草原上汉子看不起,温文尔雅的中原人,性子里竟然还有如此暴烈的一面。 当然,如果李文硕在他面前,绝对还会一手提着剑,一手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说什么兄弟你不知道,我们中原人不仅喜欢报仇,热衷于报仇,还讲究十世仇犹可报。 不过,虽然李文硕离他不远,但却不在他的面前。 李文硕就在不远处沿河的村庄里。 这是个不大的村庄,不过因为附近时常闹马匪的缘故,村里的人却是十分彪悍,整日里行走坐卧的地方,随处可以拔出长枪或者刀剑。 若是主持禁武令的巡查使来到这里,村子里估计会有一半以上的人会被抓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村里却是一片悲戚之色。 不大的村庄里遍地都是尸体和鲜血,村里的男人死了一半,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无力的跪在那里哭泣,嘴里呜呜的呵骂着。 尸体中能够看到一两具蛮人的尸体,胸骨尽碎,胸前铠甲裂开。 杀他们的人显而易见,就是一旁同样躺在那里的巨汉,他手中挥舞着两柄铜锤,蛮人铠甲精良,却也最怕这种钝器。 不过也正因如此,那名持双锤的汉子死的极惨,浑身起码有着几十道刀口,血肉模糊,身边还扑着一名妇人,双眼通红,已经哭得昏死过去。 李文硕和罗九衣刚到这里,看着眼前的景象,眉头紧皱。 他找到了村里的村长,那名已经快八十岁,满脸褶子,走路都费力,却依然拿着拐杖双眼通红,说要杀光狗日的那帮畜生,把村里的粮食给抢回来。 “老人家,那帮蛮人往哪边去了。” 蛮人刚走,李文硕只问人往哪去,眼下这种情况,一路走来,他显然不止见过一次了。 可是他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愤怒。 “往西,他们往西去了。”村长显然看出了李文硕的不凡和背后的那柄长剑,顿时清醒过来,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说道:“这帮天杀的抢了村里的粮食,走不远,估摸着村里老小今年是熬不过去了,我知道您本事大,不求您帮我们把粮食抢回来,只求你多杀几个蛮人,帮死去的乡亲报仇。” 这个时候,村里的其余人也是抬头看了过来,他们眼中所表露的东西很简单,没有希冀,全是仇恨。 黎阳奉行儒道,儒家思想着实影响了太多的人,平日里,黎阳百姓公瑾守礼,做人守信,但黎阳的儒家思想和几百年前前唐时的儒家思想不同。 此时的儒家思想,公瑾守礼的同时,无处不充满着刚烈的血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仅是江湖规矩,甚至还写进了黎阳律法。 “老人家,可有快马。” 听的这话,人群中立刻有一人站起,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胳膊被砍掉一个,尚还在流血,但仍咬着牙说道:“壮士,我家有匹马,不过是匹老马,不知可不可以。” 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道:“敌人带着那么多粮食,走不快,老马足够。” 其实李文硕根本不需要马,以他的速度,就算不御气飞剑,也足以追的上对方。 但是村民们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对方是骑马走得,所以李文硕要想追上敌人,就必须骑马,李文硕这样做,也是为了让这些村民安心。 他翻身上马,转头对着罗九衣说道:“包袱里有药,看看有哪些人还有救,我去去就回。” …… 西风起。 邱兴江畔空旷的浅滩上尽是一望无际的莹白沙土,平日这里只有白色的水鸟栖居,十分安静,可是今日,这宁静却被打破了。 几十骑蛮人拖着好几辆粮车慢慢的走着,一个个刀口染血,却也不擦拭,用着蛮话大声交谈,肆无忌惮。 他们很高兴。 没有想到,中原一个“小部落”就可以囤积这么多粮食,之前他们还在想,到了中原之后,没有牛羊,他们该怎样生活,现在却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 中原人太过富庶,他们依然可以像在草原上过日子那样,拿着快刀,骑着快马,去劫掠这些中原的部落。 这种想法在蛮族的军队里很是普遍,乌兰巴特尔暂时也不想管,因为太过复杂,就连拓跋烈那个草原上的王,他的想法也和这些士兵差不多。 忽然间,一名士兵突然转头,然后叫了一声,紧接着几十骑就是停了下来,纷纷转头望去。 视线的尽头,黑衣黑马的骑士手中长剑已经出鞘,钉着马掌的铁蹄踏碎了干硬的结成一块儿的白沙地。 战马双眼血红,喘着粗气,在身后扬起的烟尘连成一片,杀气扑面而来。 一人一马,冲锋起来,竟是给人了一种磅礴的感觉。 看着那个黑衣的骑士,几十骑蛮族士兵呼吸都是一滞,眼神瞬间一变,像是在草原上遇到了大片的狼群。 为首的队长见此,一咬牙,低喝一声,从腰间抽出马鞭,在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子,随着马儿的一声嘶鸣,他就向着那黑衣的中原剑客冲了过去。 今日自己手下这几十骑,若是今日被这一人杀气所摄,失了敢于冲锋的血性,那么日后到了战场上,也绝没有什么活命的机会。 看得出来,对方是个高手,但是他也不弱。 他俯身贴在了马背上,手中弯刀紧握,暴烈的马蹄声在耳边回响。 几个呼吸的功夫,两匹马就靠在了一起。 四下里人人屏息凝视,几十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两马交汇之处。 “铮——” 刹那间一道银色的电光闪过。 李文硕手中长剑一挥,两马交错而行,有人头高高飞起,血泉飚飞了十几尺。 那高大的蛮族战马又前冲了十几丈,马背上的无头尸体才跌落在地。 然而李文硕却没有停。 第512章 侠客满中原 一个蛮族的小头目,实力仅仅算得上是初境巅峰,李文硕根本不放在眼里,可是他这招一刀断头,倒是真的把那几十号蛮族骑兵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刚才冲出去的那位,在他们之中实力最强,是部落里的老前辈,平日作战也总是冲锋在前,照顾着众人。 方才他冲出去的时候,他们还颇为期待。 可是,仅仅是一个瞬间,这种期待就变成惊愕,入目的就只剩下高高飞起的头颅和鲜血。 他们心头沉了一瞬,然后就开始拔出弯刀,准备冲锋。 他们都是蛮族军队中的精锐,一些鲜血只能勾起他们心中的杀气和愤怒,而就算是实力强过他们又如何? 毕竟只有一个人,还能翻天不成? 他们也冲了起来。 李文硕却是脸上神色毫无变化,刀光剑影,鲜血飞溅,可是他的心里却是平静的厉害,这些人实力太弱,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丝毫的威胁。 换句话说,以他的金刚不坏之体,站在那里,任他们打上一天,把自己累死也未必能伤到他。 剑光如龙,双方交错而过,李文硕刹那间挥出数十剑,每剑必取一人性命,待到那些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勒住缰绳。 浅滩上只剩下了几十匹无主的战马。 李文硕站在那里,长出了一口气,翻身下马,驱赶着那些粮车开始往回走,至于那些蛮族战马,则依旧盘旋在主人的尸体旁,有些不知所措。 任何一个民族中都不全是好人,也不全是坏人。 李文硕不想杀任何一个好人,但也不会因为今天的行为有任何的愧疚,这些人手中提着刀,骑着马踏上中原的土地,就必须做好死亡的觉悟。 更何况,在李文硕看来,他们本就该死,自己骑马追出来可不是来问好的。 自己本就是来杀人的。 没多久,他就驱赶着马车回到了先前的村子,见他回来,村里的人也是一怔,他们本只以为李文硕也就做个样子,毕竟蛮族凶悍,而且人数众多。 可是谁也没想到,李文硕竟然真的带着粮食回来了,而且,还这么快。 村长压下心中悲痛,走到李文硕面前,扑通一声就是跪倒在了地上,说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敢问,那些蛮人?” “都杀了。” 李文硕随意的说道,他并不想在这里多耽误时间,这些日子,他也弄清了蛮族这次入关的规模。 七万大军,其中高手众多,甚至乌兰巴特尔都亲自出阵。 这样的规模,他不知道刘烨打算怎么对付。 他在想事情,有些走神,可是他越这样,村中众人越是觉得他高深莫测,老村长也被罗九衣扶了起来,问道:“姑娘,我看你们都极为不凡,老汉冒昧的问一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 李文硕此时也是回过神,冲着眼前长者一拱手,说道:“老人家,不要在意,我不过江湖中一仗剑行走江湖的侠客而已。” 他转头看向罗九衣,轻声问道:“村里伤者如何?” 罗九衣摇了摇头,她早已见惯了杀戮,死多少人都无法触动她的心弦,平静的说道:“蛮族人的刀又快又重,寻常人,没有甲胄护身,一刀下去基本上命就没了,加上我们之前又耽误了一会儿,手头上的药根本救不了。” 李文硕沉默了一瞬,便是抬起头,又是对村长行了一礼,说道:“各位,蛮族还在行军,这样的惨事不在少数,在下必须先行一步了。” 老村长也是点了点头,收起悲痛的心情,看着李文硕,语重心长的说道:“年轻人,去吧,大事重要,安抚村民这种小事老朽还做得来,多杀几个蛮人,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中原好男儿的厉害!” 李文硕重重抱拳,与罗九衣二人纷纷挑了一匹蛮族神驹,翻身上马,蹄声响彻有若奔雷,转眼间就离开了村庄。 村头,一众人等聚在一起,望着他们的背影。 “村长,他们是谁啊?” 一个虎头虎脑的汉子怔怔的问道。 村长哼了一声,手一扬,自豪的说道:“那是我中原的侠客!”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飞鸟流转天地间,侠士仗剑行江湖。 蛮族铁骑扣关,像李文硕和罗九衣这般奔波在江湖上的侠客绝不在少数,他们或许没有这般好的武功,但是却有一颗侠义的心,可昭日月。 儒家常说侠以武乱禁。 可侠客往往所有的,除了那颗侠义的心,就只剩下了手中的武,他们知道什么是对错,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乌兰巴特尔的队伍停了下来,原本这个时候,他们必然已经行军,但是他们今日却是已经停了下来。 这是不可思议的。 但是不得不停,今日他派出去抢夺粮食的队伍,今天竟是没有一支按时回来,唯一回来的一支,竟然还只剩下三个人,都是队伍中的高手。 而且回来的时候,三人都是已经奄奄一息。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是会遇到如此大的阻力。 可是他也感受到了,周围的高手气息越来越多,甚至已经多了一些玄彻境界的武人,这些武人,如果放在草原之上,无论是哪个部落,都绝对是地位极高的部落武士。 可是如今,他们却是零零散散的拦在了他们必经的路上,没有正面现身,却是不断地给他们造成着麻烦。 他越来越不理解。 整个中原,如今都知道蛮族入关,各地活跃的侠士听闻这个消息,稍微打探一下,便清楚了蛮族行军的路线,毕竟那是七万人,行军队伍拉开了足有几里长,怎么都藏不住。 众多的武人,相互之间没有联系,自发的跟随着这支入侵的蛮族大军,一旦发现有零散的蛮族骑兵,便是有几个武人离队跟着过去,一番厮杀过后,几乎都是那种不死不休的局面。 乌兰巴特尔是个草原人,心中有着草原人特有的雄壮心胸,一时间却也同样无法理解中原人的这种做法,在他看来,中原虽然有一个统一一切的黎阳王朝,但是城邦无数,势力无数,面对外敌,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团结一致? 但是他已经不得不改变策略,大军前进,他虽然没读过什么兵书,却也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此番兵行险着,差点儿被逼上绝境。 七万人的队伍,加上一骑双马,每吃一顿饭,所耗费的粮食就是不下几万斤,更别提还有战马所要消耗的草料。 乌兰巴特尔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长出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副官说道:“传令下去,更改前进路线,大军开拨,直接碾过几个村落,之后再攻下一座大城,准备好打持久战的粮食再去长安城。” 他想的也极为清楚,中原腹地,那些城池没法和风华州相提并论,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洗礼,城不高,墙不厚,守军或许悍勇,但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血与火。 遭受挫折的不仅仅是乌兰巴特尔,还有刘烨,这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划的,为了消灭这支七万人的队伍,他甚至狠下心来牺牲了沙阳寨五千守将。 之后,他更是早早摸清了蛮族的行军路线,开始时蛮族行军或许会顺利一些,但是后面的一些险要关隘,他都已经布下了众多埋伏。 可是,没想到,这些蛮族行军不仅比推测中的要慢一些,到了后来,竟是连行军路线都改了。 第513章 最毒女人心 刘烨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所以当斥候把消息报上来的时候,他沉默了许久。 他皱着眉头,重重的拍了下宽大的黄花梨木桌子,显然有些恼火。 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觉得这种情况,早在当初黎阳军伍中多出了一个江湖大义营的时候他就该想到,可是现在,一切却有些向着不可捉摸的方向发展。 他当即叫人,草拟了一道圣旨,迅速调遣兵将,决心在这一切彻底失控之前重新掌控局面。 可是这时,平日里侍奉的太监忽然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他眉头微皱,冷声说道:“宣。” 太监无声退下,慢慢一个年轻披甲的人物匆忙上殿,见到刘烨,倒头便拜,礼数一丝不缺,高声喊道:“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烨冷眼瞥了他一眼,说道:“我记得你,当初跟逍遥侯一起入的京,你好像是我的暗侍卫,不过我记得不是派你去军中作监察了吗?” 下面跪着的是薛仁海,刘烨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跟好友李富贵一起随着李文硕见过刘烨,自那以后,就一直跟着刘烨做事,后又随军出征,实际上的职务是监察军中将领。 可是估计是皇帝对他们也都不在意,把他们送到前线也就放任不管了,他们也乐得自在,平日里和士兵们生死里冲杀作战,虽然危险,但也痛快。 男儿的功勋,就应该拿着刀剑在战场上挣,大多数习武的年轻人都是这般想的,这也是这些年来,黎阳尚武的风气所致。 这次,他回来也是自作主张,李富贵劝了他好多次,他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跟谢思远说了,本以为会被压下来,可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谢思远竟然同意了。 于是乎,他快马加鞭,走得都是官道大路,遇城过城,遇关破关,比蛮族后出发一天,却是已经先行来到了长安城。 他始终用头抵着地板,双眼通红,疲累不堪,咬着牙说道:“请陛下赎罪,微臣此次前来,只为了蛮族入关一事。” 此话一出,大殿上再次变得鸦雀无声。 此时已是深夜,若不是因为战事繁多,刘烨已经睡了,他揉了揉眉心,看着眼前的薛仁海,冷声说道:“这种事,是你能管得了的?我都已经知道了,如果没什么事,就赶紧滚,趁我还没心思治你得罪!” 薛仁海的身子有些抖,他家里虽然有些权势,但是就算是他的父亲,面对刘烨,只怕也会害怕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陛下,我还不能走,我来长安,只是想向陛下借两千羽林天军,去阻击蛮族大军,虽死犹荣。” 刘烨冷哼一声,说道:“区区两千人,面对七万蛮族大军岂不是螳臂当车,朕的将士虽然勇武,却也不会在这种事上白白送死,赶紧滚!” 话说的决绝,刘烨心情不好,对方如果真的在这里不走,他真的会杀了他。 薛仁海无力的退出大殿,看着无垠的星空,缓缓闭上双眼,轻吐胸中郁气,过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仍是没有忍住,一拳砸在一旁的梁柱上。 有森红的血顺着柱子往下淌。 “薛仁海,你别不知好歹,陛下说的不无道理,两千人,什么作用都起不到,而且一切事情陛下都早有安排,你无需自作聪明。” 传来的声音冰冷沙哑且有些阴柔,说话的是方才始终站在刘烨身后的老太监,满脸褶皱,年纪不小,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这些宫里的老太监最是恐怖。 可是薛仁海却是怒瞪了他一眼,冷声说道:“圣上安排,我自然不敢质疑,只是,你们安排了,你们自己知道,可是天下的百姓看不见啊!蛮族所过之处,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陛下难道真的不管一管吗?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这些士兵,究竟是在为什么而战斗啊?黎阳,不正是千千万万的百姓才是黎阳吗?” 说到最后,薛仁海看着这个满脸冷意的老太监,忽然不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对方根本不会懂。 他只是冷笑了一声,直起腰,向着皇宫外快步走了出去,像是在逃一样。 王座上,刘烨看着空荡荡的大殿,耳中回想着薛仁海所说的话,老太监已经一个字没漏的转述给了他,说实话,他的心里也很受触动。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的力量即便是千古的帝王也对抗不了,这种道理,他当然明白,但是,他刘烨,决不能只是那些只会死守疆土的皇帝。 “陛下,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如今事已至此,若是走错半步,便是前功尽弃啊。” 刘烨抬头看着底下的那个儒生,冷哼一声,说道:“这种小事我自然清楚,尹怀,朕之所以没有动灵秀山,是因为在朕看来,整个中原都是朕的,你们也是朕的东西,希望你们不要有不臣之心,否则的话,灵秀山不存在也罢。” 听的这话,尹怀连忙伏在地上,说道:“陛下息怒,尹怀是儒家子弟,仁礼,忠君之道,始终铭记在心,无论活上多少年,这点祖师爷留下的东西,自然不敢忘记半分。” 刘烨看着伏在地上的尹怀,他的头低着,看不清表情,刘烨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想法,但是他隐约从百里川红那知道,灵秀山的人若想达到目的,黎阳王朝的气运自然不能衰微,而且无论是钦天监还是灵秀山的术士,都曾卜卦算过,黎阳寿数依在,且气运正旺。 而眼前的尹怀,据李师所说,前唐时也是一代儒圣,为人刻板,始终奉行儒家准则,不过,他还是不信任对方。 事实上,他除了自己,很少有什么信任的人。 …… 御花园中,琉璃公主正在与一年轻男子下棋,周围百花齐放,甚是美丽,宫女娇羞低语,细腰盈盈一握,美艳比之百花更甚。 大家都很好奇,要知道,皇宫中除了刘烨,还很少有什么男子,眼前这一位,前几日才出现在了御花园中,仅仅用几天的功夫,一手下棋的功夫就折服了几位宫中的女国手。 刘婧宸也与这年轻人下了几局棋,她棋力不弱,可是也正因如此,她才清楚的察觉到了双方的差距,但今天,她主要不是来下棋。 她问过刘烨这人是谁,刘烨没告诉她,只叫她不要管,还让她尽量少与这些人打交道。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好奇。 小姑娘的好奇心总是那么重,更何况,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身上有着一股极为吸引人的沧桑意味,让人很有安全感。 此时刘婧宸身着一身淡紫色宫装,衣衫保守,打扮得体,但一身美艳娇羞的少女气息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她一子落下,对面的人就出声了。 “公主走神了呢。” 刘婧宸也不掩饰,点了点头,说道:“心里有些事情。” 那年轻人笑了两声,一挥袖,棋盘上黑子白子便是神奇的一个个跳起,黑的入白瓮,白的入黑瓮,一个不少,一个不乱,看起来神奇至极。 “既然心里有事,那这棋就改日再下,让在下猜一猜,公主心里在想一个人?” 刘婧宸瞥了他一眼,心中一凛,面上却是一笑,说道:“公子还真是慧眼。” 那人只是笑了两声,面带惋惜之色,说道:“有情人,无情郎,只可惜,公主所说的这个人不是在下。” 刘婧宸莞尔一笑,说道:“可别急着可惜,凭借林公子这双桃花眼,这辈子不知要迷倒多少人呢,只可惜,人各有命,即便我是公主,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我想一个人,他不想我,我能有什么办法?他所做的一切没有一件是为了我。” 林峰手里捏着一枚黑子,摇了摇头,随意的笑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位高权重有时候反而是一种束缚,只可惜,我这辈子专心棋道,没法体会了,可依在下看来,公主可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 刘婧宸轻咳一声,身边宫女立刻识趣的退下,待此处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刘婧宸冷笑一声,瞳孔中却满是痛苦和一种藏得很深的狠厉。 “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杀了他。” 听的这话,林峰也只是笑,看着对面女子的眼睛,那双眼睛美丽而又稚嫩,让人完全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林峰轻笑一声,打趣的说道:“还真是最毒女人心啊。” 第514章 虎牢 女人心最毒,却也最甜,最细,足以勾的男人神魂颠倒。 女儿娇羞,美目伴泪痕相生的时候,即便再铁血的男儿也会露出柔情的一面。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男人,一定是一件十分可悲的事情。 …… 烈日当空的正午,风不吹,鸟不叫,牛羊不走动,空气十分干燥,仿佛有一点火星便能点燃一切。 虎牢关是一座石头城,石头很多,被太阳晒得滚烫。 铜墙铁壁一剑破,奈何还有虎牢关。 两百年前,那个乱世纷争的年代,虎牢关是淳国边境上最为雄壮的城池之一,易守难攻,当初太祖破城时,死伤近十万人,几乎是用无数的尸体叠成小山才攻下此城。 不过那毕竟只是过去。 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东西,他可以使绝世的英雄白首,也可以使无双的力士奄奄一息,自然也可以使曾经最难以攻克的城池变成一个柔弱的小姑娘。 黎阳一统之后,这座雄壮的边关大城就变成了一座位于疆土中央的内城,开始时还是相安无事,可是后来,历经几场动乱,有逆贼占地称王,废了很大心血才剿灭之后,几经商讨,这座大城终究还是被拆掉了。 不过,因为地理位置优越,是连接中州和江南的交通枢纽,这个地方不但没有衰落,反而随着天下太平而越发繁盛,周围的城池中,能够与之相比的,也只有开封城而已。 但那高耸的城墙已经不在了,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蛮族人的铁蹄可以祸及到这里。 所唯一不变的只是虎牢关的名号。 蛮族行军路线本会绕过这种大城,但是乌兰巴特尔随机应变,临时改变行军路线,七万人的大军血洗了两个镇子,找到了足够支撑一战的粮食,然后就浩浩荡荡的向着虎牢关进军。 这种小城在凶悍的蛮军面前几乎可以说是不设防,一鼓作气,拿下整座城,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消息总是比人走得快。 蛮族的大军还没有到,蛮族要来屠城的消息就已经传了过来,一时间,城里人心惶惶,逃难者越来越多。 勇气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而恐惧也会。 开始时,城中还有人喊着城在人在,要与蛮族决一死战的口号,可是后来,人们发现,城中的富人逐渐逃了个大半,这种声音就是慢慢小了下来。 所有人都想着逃走。 树挪死,人挪活。 可是富人有钱,可以逃,到哪里都可以重新生活,而他们不可以,他们一旦逃了,就是流民,逃民,十之二三都会死在路上。 这世道太乱,恶人太多。 但也总好过留在这里被人屠城。 大多数人还是都走了,开始时还只是偷偷地,现在大街上却到处都是背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的百姓。 宋耀祖不能逃。 虽然他也想逃,但是他却逃不了,他是一地知府,今日即便逃了,他日被抓到也是一个死字,而且还会留下千古骂名,他的后辈家人也要被人戳脊梁骨。 所以走得时候,他只安排了家里的两个女儿,小儿子还有一众家眷走了。 大儿子还留在他的身边。 他觉得自己死在这里,总对得起头顶这乌纱帽,毕竟他不是武官,只是个嘴里会说子曰子曰的书生,读过四书五经,却没读过兵书。 连纸上谈兵都做不到。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想把手中的圣人书卷扔了,可想了半天,却还是把书恭恭敬敬的放在了书箱里。 “爹,我不想读书了。” 听的这话,宋耀祖一怔,最无用处是书生,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可是这种想法此刻在他的脑中却是如此强烈。 他转头看着在身后皱眉站着的儿子,半天无言,最后只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是顺着台阶从那不到五丈高的城墙向下走去。 他决意以身殉国,对得起黎阳栽培,对得起所得俸禄,对得起头顶乌沙,可是却对不起自己的大儿子宋光明。 他本不该死的。 可是他却是自己的儿子,逃难的时候,他说,家里有胞弟传承香火就已足够,父亲与国同在,做儿子的如果不能陪同,便是不孝,孩儿深得父亲教诲,读圣贤书无数,到头来,总不会还是个不孝的人。 他想了想,觉得还颇有道理,便是同意了。 今天的风特别大,像牛吼似的呼呼地叫着,刮得人们简直立不稳脚跟。 宋光明只看着父亲走下城墙,却没有想到,他忽又转身疾步走了回来,把遗留在原地的书箱盖紧。 宋光明一怔,他上次见父亲眼中如此炯炯有神,还是在父亲殿试高中的时候,他忍不住出声,说道:“父亲?” 谁知宋耀祖却只是拥抱了他一下。 用力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便是看着他的眼睛,极为认真的说道:“光明,记得当初你娘生你的时候,足足闹腾了一晚上,我也着急了一晚上,直至第二天早上,孩子的哭声从房间里传出来的时候,我看到有无限光明出自东方,我不信鬼神,但是那一刻,我真的觉得那是神启。” “那一刻,你就开始叫宋光明了。” “爹?” 宋光明自然之道这个典故,自己这个无聊,读了一辈子书,且只会读书的父亲,曾无数次的把这件事跟他说,他的耳朵都快磨破了。 只是他不明白,他父亲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再说起这件事情。 “光明,你知道人和野兽的区别是什么吗?” 没等宋光明说话,宋耀祖就继续说道:“人开灵智,野兽未开,而灵智,教化,这种东西圣人都写在了书上,即便蛮族来上千百次,我们死上千百次,这些东西都会始终存续下去。” “爹,我知道了。” 宋光明从宋耀祖手上接过书箱,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知子莫若父。 宋光明心里想什么,他自己还不清楚,宋耀祖就已经看出来了,他的神色极为认真,说道:“蛮族,终究会被打出去,他们从我们这里拿走了什么,我们最终都会一件一件的拿回来。” “说得好,只是,为什么还不走。” 听的这话,和耳边不断拍掌赞叹的声音,宋耀祖转过身,看着身前的这一男一女,眼中没有丝毫的异状,人一旦有死志,有时候其他的事情就都不在乎了。 但是看得这一男一女,男的俊俏,女的美丽,他还是颇为好奇,不知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找上他。 “老爷,我拦不住他们。” 一旁的小厮面露难色。 宋耀祖却是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他看着李文硕,相比于那个美丽的女子,这个男子更令他在意,他的眼中闪动着精光,摄人心魂。 他支手行礼,说道:“二位是谁,这个时候,为何还不逃走,你们可不像那无力逃荒的样子。” 李文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看着宋耀祖的眼睛,说道:“宋耀祖,景德年间的榜眼,原本在京中受多人赏识,前途无量,可是不会审时度势,最终被排挤到这远离京城的地方,我说的没错吧。” 听的这话,宋光明立刻握紧了拳头,上前几步,虽说之前那样,但是父亲却是他此生最为敬重的人,虽然年轻,但也正因为年轻,他无比的正直。 决不允许任何人说他父亲一句不是。 可是宋耀祖却伸手拦住了他,只平静的点了点头,看着李文硕的眼睛,说道:“一字不差。” “城中还有多少人没走。” “今日又有三百人出城,到了晚间,还会更多,但是等蛮族到了,估计城中人口最少还会剩下三分之一,约五万人左右。” 听的这话,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道:“你倒是清楚,看来也不是太过昏庸,城中守军还有几人,能战者几何?” “你究竟是谁?” “南山李文硕。” 宋耀祖沉默低头,久久无声,最后他却抬起头,眼中的光无比明亮,他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仿佛从绝境中找到了希望。 他虽是读书人。 但他也听过李文硕,这个江湖武人中的传奇,年纪轻轻,与圣上结交,封侯得爵,如果这还不算什么,前线纷争刚起,他便提剑前往边疆。 传说,死在他剑下的蛮子已经不下万人。 他是黎阳的剑仙。 宋耀祖很激动,宋光明比他更激动,毕竟死志是死志,如果能活着,又有谁愿意去死呢? 他开始仔细考虑李文硕问的问题,他都很清楚,可是越清楚,他的心就变得越加沉重,刚刚热起来的心头仿佛被浇上了一盆凉水。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城中还有六百守城军,都是能战的带甲之士,只是,凭借六百人真的能挡住蛮族七万大军吗?” 他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李文硕,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那希望有多低。 “除非那六百人都是天神下凡,不然的话,六千人也没有半点儿机会,集结守军,这个时候,需要你发挥一下一地知府的职责了?。” 李文硕手里提着剑,大风把他额前的一缕碎发吹乱,在半空中飘扬,他并没有直接去看宋耀祖,只是转身对着城外看去。 那里天地间一片苍茫,只剩下群山和从峡谷中延伸出来的一条道路。 风霜何事偏伤物,天地无情亦爱人。 宋耀祖知道那峡谷,夏日虽然炎热,只在城墙上站这一会儿,他就已经有些受不了,但是那峡谷里面流淌着溪水,山壁上开着各色的小花长着别地没有的珍稀药材,始终四季如春。 怎么也看不出,那里随时都会涌出要人命的七万蛮族骑兵。 宋耀祖看着李文硕,怎么也看不透眼前这个年纪只有他一半的年轻人,对方是盖世的侠客,传闻中飞天遁地的剑仙,可是即便他再不懂武功,也知道,人力终有穷尽,再如何也挡不下数万骑兵。 可李文硕却不这么想。 在他最初听李青山说武道各境的时候,就听说破军高手纵横战场,千军万马亦不可敌,这或许有些夸大,但是如果敌人中都只是初境的普通武人,他自信一个人就可以守下虎牢关。 普通的破军境界或许不行,但他可以。 他已经位列这世上最顶尖的几个人之中。 只可惜,现在敌人中不仅强手如林,高手无数,单他感受到了的,可以“以一敌万”的强者就不下三人,更不用说,其中还有一个他出全力也未必能胜的乌兰巴特尔。 但,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 李文硕坐在城墙之上,碎牙平铺在身侧,静静地在那里看着这方天地,一句话也不说,明日蛮族就要来此,宋耀祖和宋光明此时都已经跑去忙活城防的事情了。 不仅仅是六百士卒,城中还有起码几千青壮,此时以强力手段,强行收缴城中帮派平日里收缴的那些兵器,或许还有着一分机会。 罗九衣看着李文硕的侧脸,忍不住伸出手轻捋他额前的那一缕逃逸出来的头发,李文硕或许是个武痴,但绝不是一个喜好杀戮的人。 这点她很清楚。 可是这一阵子,她跟着李文硕四处杀人,她几乎没有怎么动过手,动手的都是李文硕,他杀人的时候连眼都不眨,利剑砍下去就像是在砍路旁的野草。 他不得不杀人。 她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希望她干干净净的,双手不要沾上一点儿血腥,虽然她自己并不如何在乎这个世上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是死是活。 但她又何尝不希望李文硕开开心心的? 当初他爱上李文硕,就是因为李文硕冲着她时,那发自内心的笑,那笑容足让她沉陷。 “当初我问过我师父,云是什么,他老人家说是水气,云之上是终日的寒冬,再之上是一片漆黑的死域,连太阳,也只是一个巨大的火球。” 这是罗九衣第一次听说这话,她从没想过这些事情,虽然震惊,不解,但她对上官羽那样的人说的话总是相信的,也知道李文硕并不是想说这个。 李文硕对着天空伸出了手掌,有炽烈的光穿过剑域,透过指缝落在他的脸上,暖暖的,微微有些燥热。 忽然间,他五指虚握,像是想把这光和热抓在手中。 他的手中仍旧空空如也。 可罗九衣却感觉到一股绝世的锋锐从天而降,似乎那修长的手指中握着最锋利的剑,斩天杀地,威临世间,四方皆动,无物不断。 握剑的人以手指天,平静的说道:“我想当我飞起的时候,这天,再也遮不住我眼,这世间,再也无人能挡我路,当我拔剑的时候,一切疑窦,四海仇敌,皆烟消云散。” 他的手真真切切的握住剑柄。 第515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黑暗中的蛾子,总是忍不住的扑向光明,即便烧成灰烬也在所不惜。 …… 夜已深,城中的客栈早已无人,空着的房间却很多,李文硕和罗九衣坐在房中的酒桌前,一杯一杯的喝着恬淡的米酒。 房间很大,却很简陋。 看得出来,原本房中挂着的字画,木架上装点着的仿造古董,但凡值上一点儿钱的东西,都被老板搬家时搬走了。 也就这后厨的米酒,有着一大缸,不好搬,才能留下来。 桌子四四方方,被红木漆漆的油光发亮,可是却是地地道道不值钱的便宜货,桌上有一大红烛台,台上一点灯火。 火边两个不眠人。 不知不觉,杯中酒已尽。 “不睡?” 罗九衣抬起头,看着李文硕的眼睛,他的眼睛总是那么有神,像是一束光,可是此刻他只看着烛台,有些痴痴地。 烛台上除了一束火,就还只剩下一只扑腾的飞蛾。 飞蛾不断的想扑进火里,可是又因为那种炙热的触感不断挣扎退后,巨大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像是受了某种魔力。 李文硕轻吐一口气,烛火便灭了。 蛾子在原地转了两圈便是飞离了这里。 “睡。” 他只说了一个字。 这种时候,这种情境下,很难有什么人能够睡得着。 但是武道高手静心的手段颇多,不说什么默念静心咒,就是只沉心收神打坐,也可以做到心无旁骛。 脑海中一旦心无杂念,睡着总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 其实以李文硕的体质,几天不睡觉根本没多大影响,但是明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必须养足精力,以最完善的状态来面对。 而且,他还需要早起。 …… 天色微亮,东边的太阳还未升起,西边的月亮也未落下,平日里安静的峡谷中就多了一些淅淅索索的声音,那是马蹄声。 虽说峡谷之中气候舒适,还有水源,但乌兰巴特尔依然坚持在峡谷外面休息了一夜,全军养精蓄锐,第二天天不亮就开始行军。 乌兰巴特尔此次率军进攻黎阳,最大的依仗就是手中这支骑兵,这些都是蛮族最精锐的武士,他绝不愿意出半点儿意外,当然,还有一个关键点在暗处。 他相信即便是黎阳最英明的大将军也无法想到这一手。 不过他也并不信任对方。 金帐王庭与黎阳骑兵的惨烈厮杀,还在北方的那六百里荒原上持续,每天都不知道要死上多少人,那么现在能够改变僵局,决定这场胜负的战场,便在南方。 七月流火,浩浩荡荡的蛮族大军,穿过大半个瀚州,斜插着官道,终在这一日,看到了这些黝黑连绵的群山,在山峦中那道黑色潮湿的峡谷外停下整列。 十余骑蛮族精锐的斥候骑兵,飞奔夺路而出,分批次没入峡谷,不多时后,便传来表示安全的沉闷骨埙声,联军依然不动。 沉默的气氛令人感到十分恐怖。 直待骨埙沉闷的声音不断从峡谷深处传来,将要湮灭不闻,穿戴着一整套黑荆棘铠甲,手持斩马长刀的刘镇国才确认,峡谷里没有黎阳守军的埋伏,面色漠然地挥了挥手,身旁的传令兵也是吹响了三长一短的长号,声音沉闷穿透力十足,传出了老远。向诸营传达了前进的军令。 刘镇国有个好听的中原名字,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草原人,可他在中原生活了很多年,即便是最地道的中原人看到他,与他交谈,也不会认为他是浑身羊膻味的蛮子。 刘镇国从小就长在中原,是蛮族的暗棋之一,精通兵法,谋略,武艺也是达到了玄彻上境,一回归族群,就担任了乌兰巴特尔的副手。 实际上的联军指挥。 眼前的情况也和他想的一样,根据黎阳境内传回的情报。已经确认,这么短的时间内,如今的黎阳,根本找不出一支部队调来这里防御。 过往年间,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一旦破关,奔不出百里,背后就会有中原的大军追杀过来,形成合围之势,只不过如今,前线在疯狂的给着压力。 而且,他也清楚刘烨的想法,他必然在某处布置了什么致命的埋伏,自信无比,根本没有什么抽调军队的打算。 但是谁又能料到乌兰巴特尔忽然改变了行军路线呢? 这一手简直是神来之笔。 即便如此,刘镇国以及蛮族的那些将领,依然警惕小心,如今大军碾压之势已成,只需拿下虎牢关,筹集到足够的粮食,便可以一战平天下,几乎想不到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 先锋破阵的枪骑兵率先进入峡谷,为了不让战线拖的太长,被黎阳军队截断阵型,各营之间的距离贴的很近,紧接着混编些许运送粮食的步兵入内。 虽然早在进入峡谷之前,他就用识念扫过附近,这里根本没可能藏那么多人而不被他发现。 因为速度被严格的控制,所以用了很长时间。 各营贴的这么近,自然有他的坏处,遇到突发情况,本来灵活的骑兵可能来不及做出反应。 但是如果黎阳真的想在这里埋伏,所需耗费的军力必然要在蛮族之上。 但是这根本不可能。 前面根本没有黎阳的伏兵,就算有着三两个前来的江湖高手,也绝对没有半点儿的机会。 乌兰巴特尔默许了刘镇国的行为,是因为他心里有些不安,而他自己算来算去,也没算到这不安来自何处。 难不成来自前面那座唾手可得的城池? 他在想这些事的时候,大军前半部分已经进入峡谷,刘镇国骑在马上,昂首挺胸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还是清晨,但是天气已经开始有些闷热。 空气无端的有些潮湿,像是要下雨。 乌兰巴特尔皱了皱眉头,他低下头,眼睛无意间扫过路边的野草。 野草很常见,草原上到处都是野草。 可是从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快的草,从发芽到长到一指长,叶子开始分叉,开卷儿,只用了仅仅三两个呼吸的时间,这很不对。 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知道这不对劲,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影响了这一切。 巴特尔神情骤凛。 披着破羊皮的老人和肌肉虬结,却手拿着一根羊骨头的光头大汉皆是一怔,满脸震惊。 他们是七万蛮族大军中最强的三人。 他们感觉到了危险,却是已经来不及做任何事。 不知不觉中,天地间的水汽浓郁到了极点,连带着铁质的黑色铠甲上已经迅速凝结了大量的水珠,宛如下雨般的在顺着铠甲往下滴。 夏天的早晨,露水总是那么旺盛。 可也从没有这么多!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数之不尽的天地元气在此处凝聚,即便是感应不到天地元气的玄彻高手也是感受到了,他们没法感受不到,因为头顶已经生出了一层浓郁的黑云。 云层翻涌,雷蛇窜动,没有一滴雨滴下,可是此刻山谷中的所有人浑身衣衫都已经被水浸透。 而远处,东方的天空竟然已经升起了一抹鱼肚白。 太阳将要升起,这云层却越来越厚。 这变化只在一瞬之间。 只有破军境界的强者才能看出,这云不是普通的云,这是数之不尽的天地元气凝结而成。可是,即便是破军境界,看到这云层的一瞬间,也要目瞪口呆。 忽然间,天地好像一晃,似是承受不了这黑云的重量,紧接着,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一股极为惊人的力量,破云而出,后面又携带着无数的黑云向着地面碾压而去! 第516章 万人屠 曾经物产丰富,四季如春,高达上百丈的峡谷一瞬间崩塌,前一刻还是天堂,下一刻就变成了世间最可怕的地狱。 轰隆巨响传出数里之远,地动天摇,巨石蹦碎,浓烈的烟尘溅起上百丈高,丝毫也看不出乱石下面埋葬着上万条人命。 数十万斤的巨石碎裂,从百丈高空滚落而下,落到蛮族骑兵的头顶,发出沉闷如雷的撞击声,将所有活物变成肉泥,就连最细小的虫子也被震成碎末。 云中之力直击这山峡的眼,于是,仅一瞬间,这绝美的山峡便死了,连带着山峡中的一切。 细碎的石头还在开裂,闷雷般的声音不断响起,连成一片,震起的烟尘也越来越多,逐渐将前方的景物全部遮住。 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人不感到惊惧。 这种天地巨变,已经无所谓什么普通武人还是玄彻宗师了,能否活下来,完全靠运气,谁运气好,没有被石头正面砸中,然后又恰巧没有被那股剧烈的震荡震碎脑髓,那或许还能活下来。 峡谷之外,蛮族大军迅速结阵,四处寻找即将到来的埋伏。 但是巴特尔知道,根本没有埋伏了。 他站在山峡之前,脸色苍白,神情悲苦,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仿佛能看透无数的烟尘,直看到那峡谷深处。 他不奢望进入峡谷的那一万人能活下来。 虽然他仍感受到了一丝丝微弱的气息,但是,受了如此重的伤,即便救下了,也很难再活下来,即便是他自己,凭着已经超越金刚不坏的体魄,在这种冲击下,也未必能够安然无恙。 他一挥手,身前有狂风起落,转眼间,飞扬的烟尘便是被忽来的风卷起,打着旋儿,遮天蔽日的向着一旁飞去。 以他的目力,即便是隔着一里地,仍是清晰的看到了他想看的那个人,甚至看到了对方身上黑色衣衫的纹饰,脸上那漠然的表情。 他当然知道那是谁。 虽然与当初相比,力量上已经天差地别,但是眼前这摧垮这道山峡的力量还是带着熟悉的气息,那集聚的天地元气只是附带的手段,真正出手的是那一把剑。 李文硕也在看着乌兰巴特尔,时隔多日,两人再次见面,他手中剑已出鞘,没有贸然上前,当然,对手站在那里,此刻也不是来替他磨剑的。 “对手吗?” 李文硕心间喃喃自语,只看着前方的乌兰巴特尔,面色平静,心中也是宛如死水般的平静,表现的丝毫不像是刚刚亲手葬送了一万条人命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平静,他思考了一瞬间,忽然笑了,看着前方的乌兰巴特尔,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对着他竖了个中指。 他知道,这一切已经无可避免,这一路走来,乌兰巴特尔或许没有亲自出手,但是蛮族大军已经杀死了太多的人。 他也要杀人。 中原人讲究有仇报仇,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而他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又恰巧是个能杀人,会杀人的武夫,那么,就只好来杀人了。 乌兰巴特尔看着李文硕竖起的中指,这个手势,即便是遥远的西陆人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没理由不知道,但是他的神色也很平静。 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我会杀了你。” 他极为平静的对着自己曾经认为的朋友说道,他心底有着无尽的愤怒与悲伤,这痛苦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湮没,但他还是没有任何的动作。 他发誓,那把他曾经亲手将其磨得锋锐的剑,他会亲手折断。 这个他曾经的朋友,他会亲手杀死。 远处山崖间,那黑色的身影,扭曲,然后突兀的消失。 只可惜,蛮族大军副帅刘镇国,刚刚重归族群,希望带着从中原学来的学问,带领大军,一展抱负的时候,却连自己的敌人都没见到,便是被那从天而降的一剑斩成了一地碎肉。 李文硕并不知道死在那一剑下的人是谁,也没兴趣知道,毕竟,死在这一剑之下的人已经太多。 早在来虎牢关之前他就来到了这里,找到了这峡谷的眼,今日又在蛮族动身之前来到这里,趁蛮族大军足够的人数进入峡谷,便一剑引发了之前的布置。 在这之前,他没有暴露一丝一毫的气息,整个人化作山中的一块儿石头,即便是乌兰巴特尔也没有察觉到他。 准确的说,这一剑真正斩的是这座美丽的峡谷,但其实峡谷又只是无妄遭灾,因为李文硕想杀的是人。 没有人会去想杀一座山。 李文硕已经回到了虎牢关,他知道,自己出了这一剑之后,乌兰巴特尔必然会来,即便前面的路已经垮塌,他依然会带着余下的六万大军来到虎牢关前,而不是绕路而行。 他虽然以前和乌兰巴特尔关系微妙,但是实际上,对于自己的这位蛮族朋友,他还真的没有多少了解,但是他从乌兰巴特尔的眼中看了出来。 此刻的他面色有些苍白,体内沟通天地的力量在那一剑中几乎用尽,可是随后,无数的天地元气又顺着经脉来填补他体内的空虚,浑身的经脉都在剧痛。 身旁的宋光明急忙把事先准备好的参茶端了上来,李文硕昨天吩咐了,要在这城中搜集大量的补品,这千年人参,便是他爹从城中一还未来得及撤离的帮派手中得到的。 即便隔着那么远,方才城中也是一震,他爬上城头,看着远处那轰然而起,接连天地的烟尘,也是心旌摇曳。 在他看来,天地之力,那是鬼神所行,根本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 但是眼前的一切又都告诉他,眼前的这个男人,手中掌握着几乎可以改天换地的伟力,他心下震惊之余,看着李文硕,眼中又生出了无尽的敬仰。 他恭恭敬敬的奉上参茶。 但谁知李文硕看也不看,端起那杯参茶,如渴了几百年的旱魁,一口就喝了个干净,仍看向他,说道:“人参呢,直接拿过来。” 李文硕的眼中此刻带着浓重的煞气,吓得宋光明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急忙走出,将那千年人参完整的奉了上来。 人参还算完整,方才那杯参茶,只是动用了一些根须,切了指甲盖大小的一薄片,用小火将一锅炖成一碗,就这么一小点儿,一般人也受不了其中药力。 可是李文硕却是一把抓过那巴掌大小的人参,如嚼萝卜般,三两口便是吃到了肚子里,舌头舔了舔嘴角,连一滴汁水都不放过,事后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这个时候,罗九衣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被金黄锦缎包裹的锦盒,一进屋,便给了宋光明一个颜色,宋光明便是极为识趣的退了出去。 相比于老爹宋耀祖的刻板,他倒是颇为通晓人情世故,宋家能有今日光景,有他一半功劳。 罗九衣看着李文硕,眉头微皱,说道:“这一剑消耗还是太大,内息可以快速回复,但是身上筋肉骨膜和经脉的损伤却无法好的这么快,若是敌人此时攻上来,以你现在的状态,绝不是他的对手。” 李文硕干笑两声,说道:“我之前看了他一眼,就已知道,他气息浑然一体,体内自成天地,实力已经在我之上,即便全盛之时,我与他一战,胜负不过四六开。” 罗九衣眉头一皱,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怒,说道:“我所认识的李文硕,绝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 听的这话,李文硕点了点头,抬起头,直看着眼前佳人美丽的眼睛,极为认真的说道:“嗯,即便是一九开,也有一战之力,一分机会,也是胜负未知,不过我现在很需要补充元气。” 罗九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把锦盒往李文硕身前桌子上一放,说道:“以前我圣门收藏的宝贝,四千年年份的血参,药效是方才那千年人参的十倍不止,用来补充元气再好不过,待会儿我再用内力帮你舒缓经络,相信到了晚上,你便可恢复如初。” 第517章 血参 李文硕打开锦盒,看着那盒中血参,也是一怔,虽然早就猜到罗九衣必然会为他准备补充元气的宝物,可是头一次看到这东西,他还是有些吃惊。 锦盒中的血参也是只有巴掌大小,通体血红,已成人形,小脸之上已经出现了模糊的五官,再长上几百几千年,怕不是就可以成了山中精怪一样的存在? 他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罗九衣,无奈笑道:“这东西,直接啃萝卜一般吃的话,我还真有点儿别扭。” 罗九衣白了他一眼,说道:“反正和萝卜区别也不大,味道可能还不如,你也是厉害,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李文硕一抿嘴,笑而不语。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是即便下一刻他就要死去,前一刻他想笑,依然可以肆无忌惮的笑,这也是一种自由,他非常喜欢这种自由。 如何能让一剑变得更强? 上官羽当初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当时心中只觉得剑只要更快,剑法更好,剑意更精纯,自然就会更强,但是他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心中隐约也不知道答案。 他现在知道了上官羽的答案。 冷酷,静心,寂灭。 上官羽是一个很孤独的剑客,他的孤独不是因为他的强大,而是因为他生来就孤独,即便处在闹市之中,显得再如何平易近人,他依旧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 他因为孤独,所以无论是冷酷还是寂灭,他都能够做到,甚至能够做到无止尽的强大。 但是那个答案并不适合李文硕。 他的答案依旧和开始时相差无几,甚至他自己的剑道也已经渐渐走上了那条道路,快,绝对的快剑,即便是上官羽后来让他见识到了那寂灭天地的强大,他也仅仅是从其中截取分毫拿来己用。 如今天下,能够与他一战的就那寥寥几人,其余之人,无论是显锋还是玄彻,他自信都绝逃不过他一剑。 问题又回到最开始。 如何让剑变得更快。 人力终有穷尽,凭借人力去挥剑,即便再快,也终究有一个极限。例如上官羽,他所用的,便是一颗寂灭的心,到了他那里,心之所向,万物为剑。 武当山的张远之虽然不同,但也是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他专心飞剑,御气飞剑,自然比手中之剑要快上太多。当然不会如此简单,但是,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李文硕给出的答案便是自由。 让自己的剑不受任何的束缚,万事万物,都无法束缚自己的,斩破一切枷锁的,自由的剑,方能做到极致的快,一往无前,有我无敌。 不过这只是他自己推演中的境界,想要真正做到,和武功境界并没有什么关系。 眼下当务之急,是抓紧恢复自己损耗的元气。 正想着,一旁的罗九衣已经手起刀落,将那血参剁成了十八截,看得李文硕再次苦笑,只好接了过来,叹气说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吃过这样的天材地宝。” 罗九衣轻哼一声,说道:“这确实是天材地宝没错,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珍惜,我圣门根基薄弱,区区几年的功夫,便能收集到这等宝物,更不要说昆仑武当那种大派,这么多年的底蕴,门派宝库中的收藏,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李文硕点了点头,捏起一块塞进嘴里,在嘴里一点一点的嚼碎,连带着苦涩的汁水全部咽到了肚子里。 嗯,味道确实还不如萝卜。 但是他整个人确实一震,血参入腹,功力催化之下,雄厚的天地元气便是疯狂的涌向四肢百骸。 李文硕闭上眼睛,整个人已经盘坐到了地上,手却是又抓了两块血参塞到嘴里,大口的嚼着,慢慢的,他脸上的皮肤开始变红,头顶也是升起一股白气。 罗九衣趁机伸出手指在他的上身连点几下,只听刺啦一声,李文硕上半身的衣衫瞬间爆碎,露出赤裸的精壮肌肉,可他仍闭着眼睛,神色极为的平静。 体内此刻蕴含的精气确实惊人,但是以他的体魄,驾驭起来,却完全不是问题。 罗九衣则是盘膝坐在了他的身后,手掌按住了他后背几处大穴,注入内力,如推拿按摩一般,手指在他背后不断滑动,力道不小。 这个过程中,罗九衣也是暗暗心惊,人体毕竟脆弱,即便是她所修炼的不动明王神功,也仅仅是以内力布防周身,能够做到体魄坚逾金刚。 但是一旦收功,身体自与常人无异,可是她给李文硕疗伤,手指上的力道,刚刚穿透李文硕身体最外层的一层皮肤,便是被挡住了。 她能感觉的到,在那层柔嫩的皮肤下面,还有着一层坚韧的筋膜,即便毫无意识,寻常刀兵即便是刺破皮肤,也刺不破这层筋膜,钝器重击,绝大部分力量也会被这筋膜分散。 据她所知,李文硕所修习的强身功法之中,只有从世无双那里习来的先天一气,只是她也没有想到,这先天一气能够对人的身体造成这样的改变。 而罗九衣越是探查,就越是心惊,这种筋膜不仅仅存在于他的皮肤之下,他体内各器官的表面,乃至于经脉之中,都有着层薄薄的筋膜。 而那狂乱的元气,也根本不需要她去帮忙引导梳理,规规矩矩的被那种强大的压迫力束缚在体内,顺着筋脉,到达他全身该到的地方。 不知不觉中,十八块儿血参已经全部下了肚,李文硕只觉得小腹之处一阵燥热,口干舌燥,身体由内到外都充斥着一股燥郁的火气。 罗九衣也是第一次见有人可以一次性吞服一整棵血参,还是四千年年份的,一时间也是有些不知道症状,连忙寻了一壶凉茶递到了李文硕手里。 李文硕身体虽然难受,但是头脑却是清醒的很,他接过茶壶,仰头灌进嘴里,剩下大半壶从头顶浇了下去。茶水碰到皮肤,瞬间发出嗤嗤的响声,蒸腾起大片的白雾。 李文硕身体表面如同燃着了火焰一般,变得赤红,身后的罗九衣身上也是腾起一层汗珠,她的脸色有些凝重,看着李文硕的身体,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分明只是坐在那里,动都没动,可是浑身上下骨节却是劈啪作响! 第518章 不是寻常人 李文硕也察觉到了异样,他体内虽然有伤,但并不是很重,血参的元气几乎只用了三分之一,就已经足够恢复,但是他却把所有的血参全部吃了。 这元气是血参生长四千年所积存的天地元气,虽仅仅是一株参草,但是这么长时间的集聚,所积攒的元气也是不可小看。 而且这元气在血参之中时间太长,发生了某种不可描述的变化,和如今天地中所蕴含的天地元气有所不同。 他的身体沟通内外天地,却是如今的天地。 换句话说,这种血参中所积存的元气,根本无法待在他的体内,势必以某种形式逸散出去。 可是李文硕却是不愿意浪费,他一个连一文钱掉地上都会去捡的人,怎么会浪费这价值千金的瑰宝?。 他肌肉微微震动,扭曲,身体内五脏六腑的位置都跟着发生改变。 实力达到玄彻境界的武者,就可以凭借着对自身肌肉的控制,暂时改变五脏六腑的位置,在与人争斗的时候,避开致命的要害。 李文硕自然也可以。 不过他却不是在战斗。 以他的境界,虽然不是医者,但是对自己身体情况的了解,却是胜过世间最好的医生,每一寸血肉中有什么经络,他都能够精确的感受到。 他的五脏六腑看似都在震动,但是实际上震动的却是五脏六腑外面包裹着的那层筋膜,他皮肤下面的筋膜也是。 那筋膜上生着一层黑色的暗纹,是原本驾驭天魔旗剑所遗留下来的魔气,可是,现在在逐渐吸收血参的过程中,这黑色的暗纹逐渐转化成血红色。 血红色的暗纹极为细小,看起来就如依附在皮肤上的血管儿,看着这种情况,李文硕却是有些欣喜。 毕竟,平日里一旦运功超过七成功力,这层黑色魔纹就会被激发,也不说给人增加什么力量,就只是单纯的让人看着浑身魔气。 可是现如今,这股魔气似乎被这血参的元气中和了一般,以后再运功,整个人看起来也会正常一点。 元气燥乱。 但是李文硕也不惧,调集起体内的先天一气,几乎只是一个呼吸间的功夫,体内的元气就被镇压下来。 过了足有两盏茶的功夫,李文硕面色才是逐渐恢复正常,吸收了整个血参,他不仅伤势恢复如初,身体中的那些筋膜也是变得越加坚韧。 可是此时,他才发现,身上已经铺上了一层黏糊糊的汗水,头发一缕缕的贴在头顶,也在不断的滴着水,整个人宛如跳入河里游了一圈儿。 苦笑了一声,回头瞥了一眼罗九衣,笑道:“真没想到,这小小的血参竟然有这么强的药力。” 罗九衣也没想到。 她见李文硕没事,也是放下了心,瞪了他一眼,说道:“这血参是大补之物,若是寻常人,像你这般吃下肚去,说不得要被那股火气灼烧至死。” 李文硕轻哼一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上身骨骼瞬间发出噼啪如炮仗似的爆响。 他笑着说道:“你男人我本就不是寻常人好不好,这小小的血参又怎么奈何得了我?” 罗九衣轻哼一声,说道:“你还是赶紧去洗一个澡吧,就你这一身汗臭,估计等会儿若是跟那蛮族的狗头军师打起来,都不用动手,臭都能把他臭死。” 听罗九衣这么说,李文硕也是脸不红,心不跳,打了个哈哈,说道:“那样更好,史书上到时候一定会这么写:蛮族万军来袭,逍遥侯奋无限神勇,独立于城墙之前,王霸之气散发而出,敌军莫不退避。” “呵,就知道嘴贫。”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快来帮我搓澡,若是真的要靠着一身汗臭退敌,就算乌兰巴特尔不动手,你夫君我说不得也要羞愧至死啊。” 李文硕颇为无奈。 …… 山峡之前,乌兰巴特尔翻身下马,身前站着的两人,都曾经是蛮族九大部落等级的大祭司,曾经自己的老对手。 此刻他们已经联手。 他们二人分立于巴特尔两侧,直看着这座崩溃已经死掉的山峡,先前还是生机勃勃,可是短短的时间内,这山峡中的一切却都在慢慢死去。 一座石山自然拦不住他们,可是他们身后如林般的骑兵却过不去。 “绕过去?” 那披着小羊皮的老者厚重的眼皮下,两个眼珠浑浊无比,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东西,只是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绕过去吧,这山脉虽然有点儿长,但是以我大军的机动力,绕过这片山脉,再回到正路,也只需要三天的时间。” 光头大汉屈指轻弹手中的羊骨头,没有说话,显然也是赞同老者的意思。 可是乌兰巴特尔却没有立刻决定,他向来是个果断的人,没有立刻决定,有时候就代表着不赞同。 “三天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他抬起步子向前走去,每一步迈出,都是坚决无比,和传说中武道高手身体力大如牛,体魄却是轻盈灵动不同,他每走一步,都给人一种异样的力量感。 那挥手摆臂的力量甚至在空中带起了呼啸如出膛大炮的风声,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在展露着他的决心和强大。 他曾经输给过天冲境的李绝仙一次。 但就是当初的李绝仙也承认,再给他一段时间,自己也未必能胜过这个草原上的年轻人。 乌兰巴特尔的年纪并不比李文硕大。 他曾经是整个草原上最底层的一个奴隶,小时候没有机会练武,直到十三岁那年,他才被那位只会偷吃祭品,偷喝祭酒的大祭司看重,修行星象武艺。 可是拓拔一族那一任的大祭司并不会什么武艺,只是个眼中偶尔露出异样神采的猥琐老头儿,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学的武功,只是,慢慢的,这个一直被人忽略的奴隶的孩子,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变得需要所有人仰望。 变得所有人都看不懂。 有人说,他平日里和猎豹学习奔跑,和狮子学习扑击,和苍鹰修习轻功,传的神乎其神,但只要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但有一点无法否认,他是个天才,世间绝无仅有的武道天才。 老人和光头壮汉此刻都神色一凛,双眼死盯着眼前这个他们也看不懂的年轻人,身后成千上万的战马躁动不安,在原地来回踱步。 乌兰巴特尔手掌贴上粗糙的巨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天地间鼓荡起了呼啸的风,他的胸口微微鼓胀,仿佛整个天地间所有的天地元气都被他这一口气吸入腹中。 这几乎是事实。 身后光头壮汉和老人脸上同时展现出惊愕和骇然两种神色。这是何等强大的体魄,才能作为容器,将如此庞大的天地元气集中在那小小的身躯内? 他们想不通。 面对这堵路的峡谷,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打通,开辟出一条路,可是他们最终都放弃了。 破坏总是要比创造容易的多,先前那破坏的力量已经如此惊人,更何况再要从废墟中开辟出一条可供骑兵驱驰的道路? 可是乌兰巴特尔做到了。 轰! 他一拳挥出,那是绝对的暴力。 如山般的巨石化为碎块儿,然后碎块儿再蹦碎,最后变为石粉,这一拳过后,这堵着的数百丈范围内,再也找不出一块儿指甲盖大小的完整石头。 隔着五里地。 城中的李文硕刚刚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白色的宽大衣袍,手中提着一把三尺长剑,向着北方望去,目光似乎要穿越重重屋舍,厚重城墙。 第519章 杀鱼 长安梧桐宫一局被破之后,李绝仙和东方杰二人便是交起手来,两人从南打到北,再从东打到西,从人来人往的闹市打到荒无人烟的绝地。 一路打过来,竟是已经走了几千里路,尚未分出胜负。 此刻两人在官道上不停歇的走着,少有的没有动手,但也绝不会坐下来朋友一样的闲聊。实际上,他们之间仍时刻保持着起码有二十丈的距离。 两人没有说话,走路的时候一前一后,就连迈步前进的时候,都无不用心感受着对手的动作,想用自己迈步前进的节奏去打断对手的节奏,以取得微弱的优势。 这种优势根本无法决定胜负,更像是某种小孩子的赌气。 东方杰走在前面,他没有转身去看身后的李绝仙,心念微动,就能掌握周围的一切,主宰所有,这种从未有过的强大让他越发自信。 而后面的李绝仙,则是始终面无表情,他手中拖着那把黑色的巨刃,一旦被斩中,饶是东方杰剑术再强,也不可能硬撼他这一刀。 但是他却也没有着急动手。 开始时,他还是占尽优势,这东方杰虽然体魄强横,但他也是货真价实的天冲境界,几次把东方杰逼入死地,只靠着那具天人体魄的力量,东方杰才能从他手中险死还生。 但是,到了后来,东方杰通过不断地战斗,对那具天人体魄的力量掌握的更加完善,现在竟是已经隐隐能够与他抗衡。 难以想象,若是西淮子本人还活着,那真正完整的天人境界是何等的可怕。 他也不急,以他的自信,想必就是西淮子复生,就在此地,他也绝不会退缩半步,而是要上前与之一战,看看天人体魄有几分斤两。 邱兴江在身侧怒吼而过,像一张拉紧了的金属铸成的弯弓,时而有江水溅到岸边,打湿了他的鞋子。常见到五尺长的鱼龙跃出水面,发出尖锐的鸣叫,如婴儿哭叫,可怖至极。 这张战斗暂时由东方杰作为主导,李绝仙跟着他的脚步,不知道他要去哪,但他依旧跟随着,不愿被拉开一步。 以两人的实力,只要不陷入梧桐宫那种诡异之地,一人只要不想打,另一人也绝拦不住对方。换句话说,要想杀死对手,几乎不可能。 忽然间,李绝仙一挥手,黑色的巨刃在空中掠起一道寒芒,浓艳的血如雨水般洒下,黑色的影子重重的砸在地上,半截被他抓在手里。 那是一条长足有六尺的鱼龙,两排尖牙生在嘴里,如木匠手中的锯子,身上青色的鳞片即便比之铁片制造的鱼鳞甲也不遑多让。 鱼龙是淡水中的霸主,只有南方大泽中的蛟龙能与之争锋一二。 约莫是饿极了,才会跃出水面,想要将这岸上的行人给咬进河里。 只可惜,这次它挑错了猎物,自己反而成了猎物。 李绝仙一伸手,在半截鱼身上一抹,便是从大鱼体内抽出了一截雪白的脊骨,长约三尺,除了他左手握着的地方,两端皆长着一根根半尺长的骨刺,狰狞无比。 他随手一挥,鱼骨上腥风已尽,血水散去。 再一挥,此间杀机四起,即便是前方的东方杰脚步也是顿了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 两人就是走着,也是在不断的战斗,期间他也是不知动过多少次手,但是也都被对方一一化解。 “古有鱼肠,今有鱼骨,难不成阁下还要指教我一下剑术不成?” 东方杰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手中宝剑微微反转,可是却没有转身,背对着李绝仙,连带着脚下的步子都没有停。 相比之下,李绝仙却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的东方杰,听了这话,也是瞥了瞥手中的剑,嗤笑一声,说道:“我从不用剑术,今后也不会用,至于我手中这腌臜东西,也能算作剑?” 东方杰刚想说,只要心中有剑,万事万物皆可为剑,更何况你那手中鱼骨锋锐异常,怎么能不算做剑呢? 可是他还没说出口,李绝仙就已经出手了。 那果真不能算作一把剑。因为从未有人是这样用剑的。 他左手振臂一挥,手中鱼骨在空中弯成一道圆弧,剧烈的风压下,九节鱼骨一节节的炸开。等这一手完全挥出,他的手中已经空空如也。 与此同时,东方杰的身体表面也跟着炸开,恐怖的力量在他身前的空间里炸开了九个漆黑的洞。可是他仅仅是面色有些凝重,横剑挡在身前。 直到九个黑色的洞在空中渐渐消失,他才把剑垂在身侧,提着剑柄,依旧悠闲的走着。 李绝仙仍跟在身后。 前面多了一座小镇,邻着邱兴江,建了一座巨大的码头,除了一座座载满公子小姐,富家贵人的楼船,还有无数赤膊水手拉着纤绳用力的货船。 没有人注意到东方杰和李绝仙,江湖中行走江湖的武人太多,他俩加起来,其实还远不如李绝仙手中那把黑色的巨刃引人注目。 这个季节,邱兴江洪水泛滥,所以江上停着的都是一些吃水极深的大船,而且绝不安全,江面上时常有鱼龙跃出水面。 当然,大部分的时候,鱼龙跃出水面的一瞬间,便是有奋刀的侠客疾步上前,一刀将其劈成两半,随后便是用大网将尸体捞了上来,赢得周围一阵阵喝彩之声。 两人当然不是来看人用名震一方的赤极刀法杀鱼的。东方杰在前领路,径直入了镇子,走入一酒香四溢的潮湿巷子,靠着无比灵敏的鼻子来到酒巷尽头。 大红木支撑的框架制成的三尺宽的窗子作为门店,可往里一看,依旧是黑洞洞的,只有一个身穿白裙的小姑娘歪着脑袋趴在窗台上。 “一坛女儿红。” “与几个人喝。” 小姑娘百无聊赖的问道,睡眼惺忪,极不耐烦。 东方杰却是十分和善的笑了笑,说道:“怎么,店家还管我一坛酒与几个人喝不成?” 小姑娘轻哼了一声,说道:“若是有应酬,与人喝酒就罢了,若是只自己酒瘾犯了,大中午的来这买酒,扰本姑娘清梦,可得多收你二两银子。” 东方杰呵呵的笑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伸手指了指背后的李绝仙,说道:“呐,就是背后那个杀胚,想着一会儿跟他喝两杯。” 只瞧了一眼,小姑娘就是生了满眼星星,从一旁的货架上挑了一瓶珍藏的好酒,直塞到东方杰手里,说道:“瞧瞧人家,生的多好看,再看看你,年纪也不大,头发眉毛就都白了个干净。” 东方杰付了钱,接过酒水,笑着说道:“我年纪可已经不小了。” 小姑娘撇了撇嘴,满脸不信,看你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皮肤白嫩的比我都好,能有多大,东方杰临走时她又轻声问了一句:“你不会是肾虚吧。” 饶是东方杰,听了这话也是一个踉跄,无奈的咳嗽了两声,便是头也不回的向着巷子外面走去。 他每前进一步,李绝仙就退一步。 直到他走出巷子,李绝仙便是退出了巷子,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丈。这是他所把握的节奏,退后的时候已经撞塌了两堵墙,砸死了三个人。 第520章 单剑破阵曲 李绝仙接过东方杰扔过来的酒瓶,却也没有仰头就饮,一来坛中酒太过辛辣,不合他的口味儿,二来眼前之人实力虽强,他却也不想与对方共饮。 这世上能有资格与他对饮的人不多。 东方杰靠在一座石墙上,抱着怀中宝剑,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的皱眉持刀提酒的年轻人。这一刻,他们眼中只有对方。 虽然世道很乱,但是黎阳百年律法,死了人,终归不是小事,不一会儿,便有带刀的衙役皱着眉头走了过来,见凶手竟然胆大猖狂到还留在此地不走,一时间也是不敢上前。 毕竟李绝仙手中的那黑色巨刃实在太过唬人,而且,他们听说那死的那几人也是遭了无妄之灾,被这男人慢步倒退着撞死,着实有些诡异。 东方杰一点儿也不急,他知道,远在千里之外,那里有无数的人正在死去。 …… 虎牢关 灼热的太阳把虎牢关的城墙晒得滚烫,汗水滴到地上,下一刻,便是发出嗤嗤的响声,变成了白色的蒸汽升到天上。 天气燥热无比。 城墙上的守军也是口干舌燥,头晕眼花。 只不过,他们看着眼前这看不见尽头的蛮族骑兵,双腿打着摆子,怎么也镇定不下来,连带着这股灼人的燥意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已经有好几人想要逃走,皆被督战的老兵手起刀落砍了脑袋,还未开战,城墙上就染上鲜血,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是终究,这些披着铠甲的士兵还是留了下来。 五丈高的城墙,终究还是城墙,蛮族多是骑兵,世上没有一种战马可以跳这么高,或许还可以守上一守,而且……有士兵不时把目光投向城墙中央的那一袭白袍。 李文硕站在了箭垛上,立在所有人之前,面色冰冷毫无变化,俯视着下面诸多的骑兵,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 蛮族的骑兵在慢慢的拉开阵势,除了马蹄震动的声音,天地间再也听不见其他,气氛极为压抑。 乌兰巴特尔和几人一起骑在战马上,在军阵后方,并没有立刻掠阵,不时有轻快的斥候在虎牢关的周围插上绿色的小旗。这是草原的规矩,中原少有人知道。 乌兰巴特尔也没想说,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给自己手下的骑兵看,那令旗代表着,入城之后,不封刀剑,杀至再无活物。 太阳已经微微西斜。 乌兰巴特尔一挥手,沉闷的骨笛声响起,天地间忽然炸开一道闷雷,那不是雷,而是蛮族骑兵的嘶吼,六万人的吼声融为一体,动人心魄。 与此同时,有弓箭升空,乌金色的光逆天而起。下一刻,天空变得乌蒙蒙一片,羽箭遮天蔽日,如密布的浓云,带着呜呜的呼啸。 铮! 就在此刻,天地间响彻起一道清澈的剑鸣。 李文硕只一挥剑,漫天羽箭不知多少根,皆是齐齐从中间断裂,如雨点般从天空落下。这一剑过后,李文硕并没有停留,如一只大鸟一般俯冲而下。 此刻,城墙上还有一白衣白裙的女子,静立在城头,英气十足,杀气亦十足,着实给了满城士兵很大的勇气。 连女人都能踏上战场,他们这些爷们儿,怎么也不能太过丢脸。 李文硕直落在城门之前,没有站在那里死守城门,反而提剑压低身子,迈步向前冲去,前冲的速度不快,但也逾过奔马,仅两个呼吸的时间,便是冲入敌阵。 漫天是纷飞交错的箭矢,巨大的石块儿和火油从城墙上推下,而冲到城下的蛮族武士也是在不断地奋力架起云梯。 战场上杀敌的主要是蛮族的游骑兵,尤善骑射,以如林箭矢不断压制城墙上的士卒,隔着几十丈的距离,依旧有着极大的准头,不少人只一露头便被羽箭夺去性命。 而真正攻城的是下马步战的骑士,他们扛着巨盾,几人一队,分成了三个硕大的五千人方阵,扛着云梯和敌人的羽箭,直冲到城墙之下,毕竟攻城战中,战马并无多少作用。 可没有一人能登上城楼。 罗九衣没有贸然动手,她的任务是守好城墙,只是不断以内力远程截断空中的箭矢,摧毁搭在城墙上的云梯,以她的修为,想做好这些事,并没有什么困难。 但是敌人骑兵分成数批,轮番放箭,而她每次出手,也需回气运气,不是毫无空隙,总能有那么一些羽箭落在城墙上。 此刻真正的引人注意的是李文硕。 他只身入阵,面对无数雪亮弯刀,骑士长枪,凭借手中一柄长剑,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无数骑士跌落马下,鲜血横飞,被随之而来的战马塔成血泥。 黑色的骑兵中一袭白袍格外显眼。 根本无人能拦他一步,他如一柄利剑,直直的凿入敌阵,以着恒定的速度直向着敌军大营前进,羽箭在前,却根本破不掉他的护体罡气。 他时而出剑。 每一剑出去,剑光飞舞,总能在身前清出一大片血色的空地。他掠过空地,再出剑,前面的人再倒下,不论是什么黑荆棘铁甲还是厚铁重铠,皆是一剑而断,如此往复,竟是让他真的快破入敌营! 而这个过程中,李文硕也察觉到,死在他剑下的,最多也只是显锋境界,而且也不多,只原本就是那骑兵中的领头人物。 那些真正的高手都未出手。 他也不在意,即便他们出手,后果也未必有什么不同,这六万人中,真正被他放在眼中,可堪一战的也只有乌兰巴特尔。 仅所前进的这一段距离,他就杀了不下几百人,凭他的体力和回气的速度,即便这般一直杀下去,也不是不无可能。 白袍剑客一人一剑,当先凿开阵型,深入蛮族大军腹地,身后留有一片血海。凭着金刚体魄,护体罡气,根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放开手脚,等他身前再无一拦路之人的时候,手底下已死不下一千八百骑。 他以手中一青剑,挥舞如枯枝,血水如泉涌,罡气如游龙,在蛮族大军之中一线直撞而去,大有万军丛中我来取上将首级的气魄。 前方没有什么大将军,只有罗九衣口中一狗头军师,端坐马上。 而他仗剑沐血而来! 乌兰巴特尔没有下马,甚至没有什么要一战的表现。 他只微微屈指,轻弹在身前一乌木梆子之上,清脆之声穿过万军,进入耳膜。天色霎时骤变,有无尽血气逆空而起,凝成血云,蕴残雷滚滚,跌落而下。 无数战马受惊,人立而起。 先前李文硕一剑借天地之力,杀他万余骑兵,他也同样还以颜色,借血气主阵,以金帐王庭大祭司的身份,以蛮族祭司特有的方式,来杀杀这李文硕。 一报还一报,这中原的道理,他也懂得几分。 “死吧!” 一旁压阵助手的两名蛮族祭司狰狞低喝,身后数十名浑身裹在黑袍里的蛮族祭司跪在地上,满脸涂满鲜血,以身为祭,助长阵势威力。 云中血色更盛,雷声更响。 同样感受到了这边天地元气的变化,远处城墙之上,已经杀了数百人的罗九衣眉头微皱,怒目而视,冷声喝道:“蛮贼敢尔!” 听到这话,几名蛮族将领脸上狰狞之色更甚。 可是,下一刻,这些狰狞全变成了某种惊愕。 血云镇压之下,一剑冲天而起! 第521章 铁肩担道义 凌厉剑气拔地而起,直冲八百丈,一剑便是将头顶的血云豁开个巨大的口子,残雷闪电纷纷避向一旁,这一幕,几乎惊得众多以身洵阵的蛮族祭司神魂出窍。 幸好那血云无形无质,只被破开了一瞬间,便是快速合在一起,分毫无损,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个时候,蛮族的祭司们放下心来,才想起,这血云又不是大阵的关键,无端被敌人摄了心神,还真是不该。 李文硕只向天空出了一剑,确认无果之后,就不继续做无用功,再次盯住了身前端坐在马背上的乌兰巴特尔。 双方相距一百丈。 这距离,李文硕几乎可以一冲而过,但是他也知道,头顶这血云,也绝对不是摆设,对方既然这么有恃无恐,必然有着很大的依仗,绝不会让他轻易冲过去。 李文硕向前走了一步。 乌兰巴特尔身边的几人,没有流露出丝毫畏惧神色,反而眼神炽烈狂热,就像一年一度的部落围猎,亲眼看着草原上的雄狮,挥舞着爪牙,一步步落入精心布置的陷阱,越是垂死挣扎,越能让参与狩猎的贵人和武士生出征服的快感。 果不其然,沉重的压力从天而降,他迈出的左脚直接将地面踩裂,陷入地里三寸,即便他如何动用轻身卸力的法门,依旧感受着那股从上而下的巨大压力越来越重,浑身骨骼卡拉作响。 他微一皱眉,手中仍旧紧握着碎牙,又向前走了一步,一脚踏向地面。只听轰隆一声响,巨大的力量倾覆在地面,整个地面都是一晃。 与此同时,一道血色的闪电从天而降,简单直接,可是李文硕却几乎避无可避。 他眼皮一跳,看也不看,便是一剑挥出,反手就是将那头顶雷霆斩成碎片。可是这一交手,他也知晓了这雷霆的威力,不可小觑,甚至相当于寻常破军境界高手一击,而且还在越来越强。 一雷刚落,头顶又一道闪电就已经蓄积完毕。 而与此同时,百丈之外,蛮族大军竟是让开了几个位置,抬出了几张巨大的床弩,这是即便靠着机括运转发力,仍需要八人同时操纵才能发射的大杀器。 这种兵器威力巨大,非人力可挡。不过过于沉重,一般只用作攻城战时毁坏城墙,或者钉在城墙上方便士卒攀登之用。蛮族这般急速行军,仍然拆解了八具床弩带了过来,方才在峡谷之外才刚刚组装好。 以破军高手感应天地气息变化的能力,这东西基本不可能射中,但是此时却不同,李文硕已经被那种巨大的压力束在了原地,连挪动一步都显得极为困难。 而这弩箭,单论威力,已不输武者飞剑,否则的话,乌兰巴特尔也不会拿出这东西来对付他。 只听嗡的一声轻响,八根巨大的弩箭轰然而至,转眼就到了眼前,与此同时,头顶血色闪电也是立即劈下! 李文硕眼睛微眯,握剑的手一翻,竟似完全不受那压力影响一般,飞身上前一步,扭身让过那血色的闪电和几道弩箭,然后一拳砸向正前方一根弩箭剑尖。 拳头无恙,可是丈许长的弩箭却是寸寸爆碎,精钢打造的箭尖直接被这拳头上所蕴含的劲道碾成了一堆碎屑。 弩箭装箭需要时间,头顶血色闪电却是如影随形,灭世之威紧随而至,连成一片。 而李文硕此刻的表现则是匪夷所思,他的身影重新变得无比轻盈,饶是血色闪电接踵而至,他在方寸之地腾挪翻转,依旧毫发无损,颇有一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快意。 这一幕让还一息尚存的蛮族祭司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那种压力随人而生,无论云下之人实力多强,只要一刻还在阵中,便是要被那压力压到不能动弹。 而这血色闪电,也自会追着人的气息而走,又怎么会被区区身法闪避就能够躲过去? 他们疑惑,不解,可是李文硕却也不愿在这血云之下待上一刻。那种压力依旧在,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只不过却是在剑域之外,身在剑域之中的他身处于一方剑的世界,毫不受影响。 他右脚在地上重重一踏,整个人便是向着前方撞了出去。身后血色闪电劈在地上,炸开大片的泥土,有如无头的苍蝇。 可是,仍未如愿。 他如今的境界一般人懂不了,但是剑域这种东西,只要拿出来,同一层次的乌兰巴特尔就看懂了,所以他下马,挡在了李文硕面前。 李文硕当然不会退一步,他已经来到了大阵边缘,此时即便是一座山挡在面前,他也只会一剑把山都劈开。 迎面而来的是一记拳头。 李文硕毫不意外,毕竟他也已经察觉到了乌兰巴特尔的动作,对方并没有掩饰,所以这一拳来的极为光明正大,威力也是十足。 只不过,在头顶无数血色闪电的遮掩下,这拳头的风采被遮掩了大半,显得普通至极。 而李文硕一路浴血,斩甲拖剑而来,带着无边际的血煞之气,已经颇有了无敌的气势,即便是蛮族士兵这边,对于大祭司这平平无奇的一拳也不抱多少希望。 只是下一刻,蛮族军队这边轰然爆发了一阵欢呼。 那硕大的空地上,已经几乎快要跨出血云笼罩范围的中原剑客,与蛮族大祭司对了一拳,直退一百丈,生生被砸回了血云之下。 四周兵马,无论步军还是骑军,见得大祭司如此神勇,顿时热血沸腾,恨不得策马上前冲杀。 而血云之中,李文硕横剑而立,看着近在咫尺的乌兰巴特尔,身处万军从中,依旧神情自若,风姿卓然,杀人无数,白袍之上却是滴血未沾,被夏日特有的大西风扯得猎猎作响。 乌兰巴特尔也在看着李文硕,神色有些复杂,没有继续说话,直接一拳轰了出去。只有亲自面对过他的拳头,才知道这一拳有多重,像是一座山。 他甚至可以一拳直接打死破军境界的高手。 李文硕侧身拔剑,再闪过一道血色闪电,无匹剑光便是直接洒在乌兰巴特尔的拳头上,下一刻,剑光破碎,李文硕闷哼一声,向后再退。 他的剑已经足够快,但仍然让不过那拳头,而且乌兰巴特尔的金刚体魄甚至比李绝仙还要强,他觉得自己就算一剑斩中,也未必可以重创对方。 他后退是为了卸力。 看似乌兰巴特尔占据优势,但是实际上,两人这一交手,虽已经动了真本事,却也都是毫发无损。但李文硕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如无意外,已经必败无疑。 他若和乌兰巴特尔单独约个时间,如普通江湖高手那般郑重而公平的对决,心里倒也无惧,因为没有打过,胜负便是未知。以两人的境界,谁都别想轻易杀死谁。 不过此时,他绝杀不死乌兰巴特尔,但乌兰巴特尔可以杀死他。 因为他已决心不退。 他大可以一走了之,从刘烨那里问过计划,然后到时候助他一臂之力,虎牢关丢不丢,几万人死不死,对大局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只要吃掉这一支蛮族骑兵,关外之地,蛮族可战之兵就根本无法再分散开来不断骚扰各方边地,那个时候,双方集中人马,倾力一战,黎阳边军几十万,无论敌人有什么阴谋诡计,也绝不会怕。 可是他终究不能退。 他的剑仙名号,不是自己自封的,也不是江湖中人的抬爱,而是千万百姓口口相传来的。 他背负的不是这二字虚名,而是这千千万万条性命。 中原有句话,铁肩担道义。这一切无人强加于他,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挑在肩上。 乌兰巴特尔不懂,他当然不懂,因为草原几百年的文化中并没有侠的精神。 什么是侠? 有力量的人去帮助弱小的人,舍己为人,这就是侠。 第522章 西风烈 此战蛮族想要一鼓作气,李文硕则偏不让对方如愿,只他站在这里,牵引着这乌兰巴特尔和这蛮族其余高手,那么虎牢关上有罗九衣援护,一时半会儿他们还真别想攻上城头。 乌兰巴特尔的肉身很强大,可是他战斗的方式又不像是一个纯粹的修行肉身的武者,没有那种直来直往的强大震撼力,就像是武当山上祖师所创的太极拳,一招一式之间,看似轻柔无力,威力却是不可小觑。 不过终究算是近战。 在李文硕的三尺剑域之中,即便是以乌兰巴特尔的速度,也不可能躲过他的每一剑,毕竟他是空手对白刃,总要吃些亏。 而如今世上,少有人敢让李文硕刺上一剑,不过乌兰巴特尔便是其中一个。 李文硕一剑刺中乌兰巴特尔胸口,剑尖锋锐,却未直接见血,剑意摧袭入体,倒是伤的乌兰巴特尔脸色苍白。 他屏气凝神,集中气力硬抗,一身横练的硬功早已炉火纯青,筋骨皮早已不是铜皮铁骨能形容的。 李文硕本就认为乌兰巴特尔肉身强横在自己之上,可也没有想到竟是如此之强,自己这一剑刺出,竟还是不能破防。剑尖刺出去的感觉,不像是刺到了人体,反而像是刺到了某种金属上。 这种感觉异常鲜明,却又很不真实。 可就算是一块儿实心的金铁放在眼前也必定挡不住他这一剑。 李文硕是个蛮横执拗到撞了南墙也不愿意回头的人,他有些不服气,没有收剑,反而一掌击打在剑柄,力道不断透过剑身震荡而出,想要强行把这一剑送入乌兰巴特尔胸口。 毕竟自己肉身也同样强悍,力量也是无匹,自然不会相信对方单凭体魄便可以挡住他这一剑。 乌兰巴特尔脸色由白转红,随后再转白,双目如铜铃般瞪得老大,瘦小的身躯中竟是隐隐散发出一种逼人的威势。 剑尖抵住胸口,他却不退反进径直上前一步,刚猛无匹的重剑碎牙竟是被这力道逼得弯成了一个惊人的弧度。李文硕这个时候也是阵阵心惊,可是他更不能退了,一旦退走,泄了气势,随后必然遭到对手狂风暴雨般的打击。 而且,他也不认为乌兰巴特尔受了自己这一剑,真的能够做到毫无损伤。 如果真那样的话,他也不用打了。 乌兰巴特尔伸出右手中指和食指,直向李文硕胸口点去,李文硕没有躲,只是低喝一声,剑上力道再加一层,此时威力,便是一座山在眼前,也应被劈开了。 那看似缓慢前进的手指刚一接触到李文硕的衣服,随后便是深陷入皮肤下的那一层筋膜之中。李文硕只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咬牙之间却也一步未退。 汹涌剑气透体而过,扯碎了乌兰巴特尔上身的衣衫,李文硕这才看见,他的衣服下面是一层乌黑暗沉的铁铠,铠甲上布满了神秘狰狞的暗纹。 暗纹闪着光,铠甲胸前多了一道裂纹。 轰隆一声,双方各退三大步,李文硕嘴角溢血,硬抗下两道血色闪电,每退一步,便是咳出一口血,便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细碎的裂纹以脚印为中心散发而去。 乌兰巴特尔也差不多,只不过相比于李文硕,他有着这从中原得到的宝物作为缓冲,所受的伤要轻得多。 两人几乎没有就乌兰巴特尔身上的神秘铠甲说任何的废话,几乎只是一瞬间,乌兰巴特尔便是再次前扑,威势隆隆,杀气逼人,当真如一头草原上的雄狮。 李文硕只慢了一瞬,巴特尔扑过来的时候,他提剑便刺,龙吼声一闪而过,一剑削向巴特尔的喉咙,胸前有铠甲,喉咙可没有。 …… 城墙之下,攻城战打的极为惨烈,六百城防兵,此刻已经死伤过半,若非城头还有紧急来援而城下的人仍是如山如海,黑色的浪潮似乎要把这座城拍垮。 城门之前,一名一直隐藏气息的蛮族高手忽然抛下手中巨盾,直身而起,自身境界不断拔高,显锋,玄彻初境,直至玄彻大圆满方才停止。 罗九衣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并没有理会,对方或许真的厉害,但要真的跃上城墙,必然失了先机。而她已是破军上境,要杀对方,根本费不了多少工夫。 这名蛮族高手似乎也是清楚这一点,只看着眼前的城门,低喝一声,便是一拳砸了上去,层层劲气如波浪一般在实木的城门上扩散,然后炸开。 下一瞬,只听砰地一声,高大的城门立时变成无数木屑,似乎下一刻,蛮族大军便可一拥而入。 可这位蛮族高手并没有露出丝毫的喜色,因为木门虽然炸碎,可是城门洞却是被人用泥土和石头封死,头顶又在不断地往下倒火油,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清理出来。 …… 李文硕和乌兰巴特尔已经战至白热化,双方皆是已经红了眼,招式快的看不清,打到哪里,哪里便是成了一片空地,甲士稍有躲避不及,便是要被激荡的劲气震成一片血泥。 身后的两名大祭司对望一眼,也是撤回了阵势,李文硕的实力超出预计,这血云大阵竟然罕见的没起太大的作用,而乌兰巴特尔和对方的战斗,竟是连他们,都没有什么插手的空间。 他们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化为两道灰色的影子,踩在马背人头之上,掠向城头,那里只有一个女子,不说实力如何,一旦与他们交手,拖上一时半刻,虎牢关便是要被大军攻克。 而到时候,大军围攻之下,李文硕和罗九衣,无论如何最起码要留下一人。 他们想的很好,可是实在没有想到,李文硕在与乌兰巴特尔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竟然还有工夫注意他们的动向,还有机会出手。 西风呼呼的刮着,掀起灰沙细石,遮人眼帘。 然后西风被一剑而断。 一道雪亮的剑光转瞬掠出,不知几百丈,迎面挡着数十上百骑皆被一剑切开,森红的血喷涌而出。 这一剑的目标是那位拿着羊骨头的光头大汉,剑光太快,他虽然看清,却又根本躲不开,他也没想躲,只向着剑光扔出了那羊骨头。 羊骨头碰到剑光的一瞬间便是炸开,碎屑四溅,带着无匹的威力,直接砸入人群,可谓是磕着就死擦着就伤! 这惊人的一剑竟是被他挡住了! 可是光头壮汉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喜色,反而变得无比惊骇,因为那白袍剑客不知何时已经栖身上前,单脚踩在了他的头顶。 他脸上忽然涌起了极大地恐惧,那羊骨头中虽寄存了他大部分手段,但毕竟也是一位破军中境的高手,怎会束手就擒?立刻奋起双手抓向李文硕的脚脖子。 李文硕脚尖一点,身子瞬间拔高,躲过乌兰巴特尔如风般呼啸而来的一拳,复又落在一无主战马的马头上,提剑而立,随时准备出招。 而那光头壮汉却是在半空中如一块儿石头般落了下去,栽倒在地上,没了丝毫气机。 竟已是被李文硕这一脚踩碎了头盖骨。 而一旁那老者也是亡魂皆冒,吓得动用秘术,瞬间退出几百丈,不断地喘着粗气,这才发现了自己与李文硕和乌兰巴特尔的差距。 那已经不是普通破军可以参与的战斗了。 乌兰巴特尔立在一片空地上,手中捏着四根黑色的小旗,一根根掰断,赫然便是李文硕的天魔旗剑,刚才若非李文硕用这东西困住了他一瞬,根本不可能有出手的机会。 他扬起手臂,指了指远处的城墙,眼睛却一直盯着李文硕,没有说话,李文硕却也知道了他的意思。 李文硕可以杀他的手下,他自然也可以杀了罗九衣,即便那也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但是他真的可以做到。 第523章 危墙 战斗仿佛约好了一般打响,青色的光芒划破长空,剑意搅碎晚霞。沉重的拳头横贯而过,以力破巧,白袍黑衣互相纠缠,已是相互拼命,却仍旧打的难解难分。 地上有蛮族大军在攻城,厮杀惨烈,若非有城中青壮不断顶上,城墙上的守军怕是已经死绝。 四处都是鲜血,无处不是火焰。 天边时而传来惊雷般的巨响,不时能够看到晴天白日里,天空中划过百丈长的闪电。 黎阳的男人们,骨子里都有一种血勇,充斥着一股子蛮横的江湖气,即便是从没握过刀,从没杀过人,在这种环境下,骨子中的嗜血凶性也是被激发了出来。 夕阳斜斜的射在城中油漆斑驳的窗棂上,霞光透过了破烂不全的窗子,染红了那已洗成灰白色的蓝布窗帘,显得尤为宁静。 城中的人大多数都逃难去了,可是仍有很多没走。 中原人传说的故事中,草原上的那些蛮族大多都是凶悍,力大无穷,但即便听了再多的故事,中原人骨子里还是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从未看得起过蛮族。 毕竟,在他们心中,那只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子’。 现在,蛮子打过来了,很多人仍旧没走,他们有些是无路可走,有些是心中还怀抱着莫名希望,总归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虎牢关中,那条原本十分热闹的大街上,此刻冷清的厉害,只余三两人行色匆匆。大风过去,街上的幌子、小摊与行人,仿佛都被风卷了走,全不见了,只剩下柳枝随着风狂舞。 白玉公子手中拿着修好的折扇,满脸不在意的走在街上,时而瞥一眼天边激射的电光,只撇撇嘴,眼中的光似在赞叹,又像是在嘲讽,让人难以捉摸。 如懿姑娘还是带着微笑跟在他的身后,一双美目一直死死地盯着白玉公子,其中情愫如果变成扎人的针,白玉公子早已千穿百孔。 如懿姑娘平时很少说话,就像她那百发百中,出手必要杀人的飞刀一样,惜字如金,除非白玉公子问话,她才会答上两句,否则的话,她一般都是在看着白云公子发呆。 不过今天惜字如金的如懿姑娘倒也先说话了:“你一个大男人,不去城墙上帮忙杀敌,在这大街上逛游什么?” 白玉公子一抬眼皮,看了一眼天边的落日,似乎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说道:“打打杀杀的,太过无聊,那城墙上那么多人,即便我去了,也起不到扭转战局的作用,那我还去什么,再说,万一城破了,待在那地方,我们岂不是要第一个死?” 如懿姑娘早就料到他要说什么,毕竟,虽然始终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她却总能料到他要说什么,白玉公子从不会把自己想的事情说出来。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白玉公子转身拿折扇敲了一下如懿姑娘的脑袋,用极为无奈的语气说道:“我的好如懿,蛮子都快打进来了,我们当然是跑路咯?” 正说着,忽然间,路边巷口有一黑影扑了过来,寒芒一闪而过,直刺向白玉公子心口。 白玉公子眉头微皱,一脚踢出,那人哎呦一声,竟是全然不会武功,倒在一旁,一条腿却是已经诡异的弯折了起来,手中朴刀也是摔在一旁的地上。 这是一个中年汉子,脸上写满了生活的沧桑和对现实的绝望,只看他脸上那恐惧的样子,白玉公子甚至就连问话都不想了,现在城中这样心里悲观,觉得必死无疑反而凶相毕露的人不少,走在城中绝不安全。 他径直走了过去,没有理会,毕竟他还要抓紧时间跑路。 如懿姑娘对中年汉子抱歉的笑了笑,然后快步跟上白玉公子。 如懿姑娘笑起来十分好看,白玉公子常这样说,以至于,倒地上的那泼皮流氓看到了如懿姑娘的笑,竟也不再抱着断腿惨嚎。 好像他被美人一笑迷得神魂颠倒,三魂去了一半,七魄去了八分,但实际上,他的三魂七魄皆以出窍离体。 他喉咙上插着一把刀,如懿姑娘的飞刀。 白玉公子从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他这个时候在虎牢关,自然也不是巧合。他是专程来看李文硕的,可是他甚至比李文硕还要早来到这里。 然而李文硕来了,两人没见过一面,他却是要走了。 白玉公子给李文硕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很重要,当然,李文硕能活着回来的话,自然会有人把信送到他的手上,否则的话,这信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 守城容易攻城难,更何况蛮族此次南上,只求轻车快马,连粮食都没有带多少,更别提大型的攻城器械,以致于虎牢关,真的以死伤千人左右的微小代价,守住了这一个下午。 蛮族的行为让人捉摸不透,连攻克一个虎牢关都如此费力,又何谈攻占有着重兵把守,号称天下第一雄城的长安呢? 乌兰巴特尔也是有些头痛,在他原本的计划里,诸侯的大军或许会在路上布下埋伏,但是根本无力阻止他大军前进的脚步,他甚至还想专门找到对方,夺去他们的粮草。 至于攻城? 等他到了长安城下,自然会有人把大型的攻城器械送到他的手上。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还没有走到长安城下,手下的人损失就是如此惨重,不过看眼前这座残破的城池,虽不能一鼓作气,定也守不过明日一早。 月亮最后升到冷清清的天空,白晃晃一片,大地银装素裹,燃着零星的还未熄灭的火,城头上弥散着一股尸体烧焦的臭味儿。 这绝不是一个偷袭拔城的好时候,而且白天打了一个下午,士兵虽然勇武,却也已经筋疲力尽。 白天一战过后,李文硕来了一趟衙门后府,见到了宋耀祖,对方一见到他,四十几岁的人,立时激动地热泪盈眶,躬身下拜。 说什么侯爷此战没有辱没黎阳的国威,即便明天死去这辈子也值了话。 李文硕全然听不进去,看了眼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是真的不怕死,估计连上吊用的三尺白绫都准备好了。本来还想问一下城中还有多少人可以用来守城,这下是一点儿心情都没有了。 不过该问还是得问。 他又出门找到了宋光明,对方脸色凝重,这种情况下,竟是比他父亲还要冷静的多,只是听了他一席话,李文硕也知道为什么方才宋耀祖是那个样子了。 他急忙从衙门出来,穿过街道,没有理会地上新添的几具尸体,径直来到城墙之下。 只见那两丈五尺厚,大块儿青石砌成的城墙上多了十数道大腿粗细的裂缝,从上到下,横贯东西,有的甚至绵延了数十丈长,将古朴的城墙割裂的支离破碎。 不远处还有人拿着石灰泥浆,用绳子把自己吊在半空,在做紧急的修补。 但李文硕知道,这城墙已经撑不住了,不说他,就是几个玄彻境界的宗师高手,都可以把这已经伤痕累累的城墙给毁掉。 没了这高墙作为倚仗,就算把城中所有的百姓换成诸侯的大军,都绝守不住蛮族的进攻。 第524章 两封信 这个时候,李文硕收到了两封信。 第一封信送信的是是一只硕大的黑鹰,还是闰客当年送他的那只,漆黑的后背上生着两根白色的翎子,忽然间从天而降,在他的头顶盘旋了数周才落在他的手臂上。 一段时间没见,黑鹰个头长得越加高大,双翼平展开来,能有五尺长。 李文硕也不知道这畜生是怎么找到的自己,伸手打开了老鹰脚上细丝红绳绑着的空心竹棍,从中取出了一张黄褐色的纸宛州紫宣。 这纸极为名贵,只有宛州研人居能造的出,且每年成品,绝大多数都上供到了皇宫里,余下的更是有价无市,一般人绝用不起。 纸上写着密密麻麻,极为清秀的拈花小楷,看着绝不像是男人的字迹。 令李文硕感到清奇的,来信的不是闰客,而是皇宫里那位有着几面之缘,印象还算不错的琉璃公主。 琉璃公主为何会用闰客送他的黑鹰传信? 信中内容倒也简单,几百个字,一半是表达了对他的思念和担忧,言辞恳切,却又毫不逾矩。余下的,就是询问他如今在何方,说是有要事相商,随时在宫中备好酒宴等他。 信给罗九衣看了,罗九衣看得时候全程平静,看完之后,随手一捏,整张纸都是化作飞灰,低声说了一句:“骚狐狸。” 又转头去看李文硕,问道:“你看,人家小姑娘想你了,说是要见你,可能八成就要以身相许,与你生米煮成熟饭,还是位公主,你还不赶紧御剑飞过去?” 李文硕心中只是苦笑,想着这刘婧宸还真是会挑时候,轻轻移开罗九衣那捏着他腰间软肉的手,干咳了两声,极为认真的说道:“眼下满城百姓危在旦夕,岂是吃饭会友的时候,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呵呵,百姓安危哪有春宵一刻重要,我要是不在这儿,你怕是早去了吧。” “……” …… 第二封信送信的是城中一个叫花子,个子不高,满头油腻乱发,最大的特色就是毫无特色,与城中其余‘丐帮成员’并无什么区别。 他大半夜敲响了客栈的大门,见到李文硕也不说话,只把手中的信使劲的往李文硕手中递。 这封信比第一封信更有意思。 李文硕刚伸手接信。其貌不扬,瘦弱不堪的叫花子就动手了,他手中没有刀,只有一块儿碎瓷片,藏在信封底下,十分直接了当的划向李文硕的脖子。 送信的不是写信的人,只是代为传话,但是动手杀人总归有些罕见。 李文硕一手接过信,一手随意的在空中一挥,那叫花子手中瓷片才刚刚递出,满脸凶相刚露,整个人就已经在空中转了三圈,飞起撞到街对面的墙上,浑身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只一瞬间就没了声息。 夏夜的天空,十分晴朗。 吱嘎一声,刚开了的客栈门便是关上,夜风吹过,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个寄信的人是只见过一面的白玉公子。知道这个家伙还活着,李文硕很高兴,但是信中的内容很奇怪,同样是几百字的方正楷书,所说的东西却是全然没有半句废话。 开篇就是:石墙裂开有人墙,都是城墙,皆可御敌,无需担心。南边的藩王不老实,西边的王爷看不透。 这是什么意思? 人墙,让城中百姓出城作战吗? 且不说城中所剩青壮无几,而且他们连兵器都没有,至于南边和西边的王爷,真正有实力的只有蜀王刘丰和齐王刘茂。 蜀王刘丰,府内屯兵,在蜀中之地自封了一个没正统名号的土皇帝,朝廷常年戒备,有异心倒也在意料之中,可是齐王刘茂手底下都是水军,还能千里旱路攻城,趁机造反不成? 而且这些都是皇帝需要操心的事情,和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李文硕摇了摇头,一时间没有想明白,只继续往下看,下面是一大堆的名字,足有十几个,尹怀,胡不归,林峰……,据说都是灵秀山中的人物。 最让李文硕觉得有意思的是,他竟然让自己小心长安城里的一些贵人,尤其是姓刘的。 刘烨吗? 或者是,刚刚来信的琉璃公主? 当年长安城霜华菊赏的节日,他千里迢迢赶去,半道中遇到了武当山来的道士,拿着天魔旗剑来杀他,真正的背后主使到现在他都不清楚。 信的最后一句:“送信之人,烦请代为杀之。” 李文硕眯了眯眼睛,又把信仔细看了两遍,确信无误全部记住之后,也是把信放在桌子上的烛火中烧成了灰。 疲惫的罗九衣早就已经睡下,他也吹灭了灯火,任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传来一阵剧痛,顿时睡意全无。 乌兰巴特尔的境界实力和他相当,甚至隐隐在他之上,不过这种差距微乎其微,真正拼起命来,并不能帮助乌兰巴特尔把优势转化为胜势。 两人激战了一个下午,皆是受了不轻的伤,却仍不分胜负,至今双方体内还存留着对方的拳意和剑意。 不仅如此,李文硕当时强行斩杀蛮族的一位大祭司,四柄心神相连的天魔旗剑被毁,也是受了不轻的反噬,至今一动用识念,脑袋就会一阵阵的疼。 明天当如何? 或许自己明天就会死。 想到这里,李文硕就皱了皱眉,他自然不想死,他才活了二十几年,无论是为了听起来多么伟大崇高的理由,他都不愿意死去。 看着天边的月亮,他越发的渴望自由,那种毫无束缚的自由。他一开始行走江湖,只是为了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成为天底下最强的剑客。 他的剑因为自由而变强。 可是他也明白,自己越发渴望自由,实际上便是越缺少这东西,人不会对一件已经拥有的东西生出渴望的情绪。 夜晚过得很慢,李文硕睡不着,准确的说,是他心里的矛盾太多,根本无心去睡觉,索性就开始回想白天时和乌兰巴特尔的战斗,每一个细节都重新推演一遍,毕竟这种等级的战斗,让他自己也是收获良多…… 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狂风如刀,割面而来。 白袍少年郎,拄剑立城头。 罗九衣静立在他的身后,窈窕的身影完全被他遮住,只余一块儿碎花白裙摆被风吹起,让人知道,他身后还站着一人。 城墙上的裂缝昨夜又大了不少,整面城墙都有了些微的倾斜,眼看即便敌人不动手,这堵危墙也撑不了多少时间,李文硕索性就叫城墙上的守卫都散去了。 一旦破城,步兵面对骑兵,正面冲锋根本就是送死,既然如此,反而不如在城中,仗着曲折的街道与敌人巷战,而蛮族也绝不会在这儿耽误下去,说不定还有机会活命。 此时城墙上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城墙下蛮族大军整军而立,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边际。 李文硕眼神冷漠,心中所想却是腹黑的很,他可不是来此单纯送死,一会儿他不下城墙,待到蛮族攻城时,无数人立上墙头,他再一剑毁掉城墙,那时候,城墙上能活着的人可不多。 正想着,忽然间,他眉头一皱。 第525章 战起! 在他的感知中,一股强大的力量自东而来,飘逸如风,凌厉如雷,厚重如一山一般高的墙。 他抬头望去,身子顿时一怔,连带着眼眶都湿润了几分。 “蛮族小儿,休得猖狂!” 只听一声大喊传自天边,话音未落,一道身着青布长衫的身影便是不知何时来到虎牢关之前站定。 胡须发色皆是灰白,双目却是炯炯有神,浑身紫气氤氲,剑气缭绕,内力化为实体,如涌动的云雾般在周身翻搅,竟是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孔。 长衫飘摇,猎猎作响。 他右臂修长,低垂在身侧,手中轻提着一流光溢彩的长剑,剑重六斤六两,长二尺九寸,剑名飞琉璃。 他没有去看李文硕,背对城墙,面朝千万蛮族骑兵,气势仍不肯弱上半分。 因为他也不是一个人,只是他来的比较快。 不知何时,虎牢关前响起了一阵影影绰绰却又颇为急促的脚步声。转瞬间,无数青衫子弟手持长剑,飞奔而至,直挡在城门之前,列成一长列,方才停下来。 一个个也是学着前方那人的样子,面对蛮族,仗剑而立,怒目而视。虽因长途跋涉已筋疲力尽,却又豪气丛生。 林北海,林怀义,林子雨……都是熟悉的人物。 李文硕也觉得豪气丛生。 今日华山掌门林华携华山这一代,全部八百青衫弟子提剑而至,御敌守土,护卫百姓。江湖未死,侠客未尽,心中怎么不生豪气?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白玉公子信中的人墙是什么。 这城墙远比石头铸成的城墙要坚固得多。 李文硕直身而起,飞身下城,径直落到林华身前,罗九衣也是紧随其后。 李文硕觉得自己嘴角有些颤动,眼中已经起了些许水雾,看着眼前有过不少恩怨纠葛的这位江湖前辈,双手抱拳,对着华山所有来人行了一礼。 “华山弟子,果然名不虚传,浑身正气亦是剑气,李文硕在此,谢过各位!” 他想躬身下拜,可是双臂却是被林华手掌一扶,阻止了他。 李文硕抬起头,看着林华,对方的眼睛依旧冷漠,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冷冷的说道:“现在不是你对我弯腰的时候,要说谢,还要我谢你才是。林华在此,替中原百姓谢逍遥侯死战守城!” 说着,林华竟是对他躬身一拜。 这一拜,不仅李文硕愣住了,就连李文硕身后的罗九衣也是神色复杂。更别提面前八百青衫,他们满头大汗,剑意却已经升腾到了极点。 自从李文硕二上华山,一代江湖名宿,华山掌门林华竟败在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手里,不仅成就了李文硕的名头,林华二字,在北地江湖也是成了笑柄。 虽然华山之上自是没人敢提,但是这件事,在华山弟子眼中始终是一个疙瘩,无论林华武功练得多高都除不去的疙瘩。 可是今日。 为大义而不计私人恩怨,听闻蛮族入关,毫不犹豫,不顾华山百年根基,宗门之上,能战之人一人不留,千里奔袭,就为了来此杀蛮! 这就是他们的掌门! 这样的人又怎能不是华山掌门? 林华起身之后,没有说什么,只后撤一步,把李文硕让到主位。 见此,李文硕没有说话,豁然转身。 “此等快事,怎能少得了宋某人?” 大笑声自西边而起,久久不绝,内力雄浑,众人好奇,寻声望去。只见一独臂大汉背剑而来,一步三丈,剑气如龙。 “哈哈,千年老七宋明哲携两千人自夜华城来援。” 话音刚落,两千披甲带刀的夜华城府兵已经从山坳间鱼贯而出,脸上满是疲惫紧张,忐忑不安,却又隐隐带着一丝狠厉。 李文硕向其抱拳行礼,宋明哲只是点了点头,便是带着两千人,归于李文硕背后站定。 “碎心掌许义,来此杀蛮!” 一黄布衣衫的高瘦男子自山林中踏步而出,目露精光,满脸畅快。 “破风刀杨振,来此杀蛮!” “流水剑侠邱长荣,来此杀蛮!但听侯爷差遣!” “缠蛇手玉麻姑,来此让蛮贼看看,我中原女子也能杀蛮!” …… 说话间,周围先前还在观望,近些日子自发从各地赶来杀敌的数十名江湖侠客,也是纷纷从周围走出,报上名号,不约而同的站在了李文硕背后。 连带着,还有千余名城中青壮,手持钢刀铁矛,气势汹汹的从一旁窜出。 相比于江湖侠客的心中豪气,他们的神情有些紧张,甚至害怕,可是杀敌的心却是更甚。虎牢关北门已经封死,可是依山而建的西面还有一小门,他们未听调遣,留在城中,偷偷溜了出来。 只因城中是他们的家,有他们的妻儿老小,说到底,守这虎牢关,终究是他们自己拼了命也要做的事情。 此时,最后一批人马也到了。 那是一批骑兵。 和宋明哲带来的兵马不同,他们胯下不仅有着战马,身上还穿着明晃晃的铠甲,虽然上面蒙着灰尘,但依旧明亮。 “北大营左旗右营十夫长薛仁海,特领大将军令,携三千轻骑,清剿蛮贼,但听侯爷差遣!” 薛仁海说话的时候喘着粗气,疲惫的厉害,可是李文硕看着他那双无比明亮的眼睛,却是涌起了一股欣慰。昔日那个一心学剑的官家子弟,如今也用自己的肩膀挑起了重担。 事已至此,寥寥七千疲惫之师,面对六万蛮族骑兵,李文硕却从未如此的信心满满。 这些人来的时候,乌兰巴特尔在一旁只是看着,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等到李文硕身后人马整顿完毕,他只挥了挥手,六万铁蹄如雷,轰隆隆的践踏着地面。而他也是飞身而起,如一只大鸟一样来到百丈高空,又是如一块儿流星般坠落在地。 他不想跟李文硕比杀人。 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就是李文硕。 依旧如昨日一般,两人的对手也只能是对方,任何靠近他们的人,都会在一瞬间爆开,碎成血泥,那种超乎一切的力量远不是破军境界以下的人能够承受的。 华山弟子,六人一组,结起一个又一个的华山云字剑阵,剑光飞舞,弧形剑气在半空中呼啸,周围不断有人血洒当场。 众多高手也是翻转腾跃,各种五花八门的武功一齐使出,看家本领毫不吝啬。 蛮族也是毫不示弱。 相比之下,他们的进攻手段就要简单得多,配着胯下怪物般的战马,黑荆棘重骑兵一旦跑起来,即便是玄彻境界也未必能够破开他们身上的铠甲。 他们是重骑兵的皇帝,无论是马上骑士还是那精心挑选的战马,都配上了严丝合缝的黑荆棘铠甲,连成一体,犹如精密而巨大的机括,几乎毫无弱点。高速冲击之下,他们根本无需防御,只需挥动手中兵器,即便是华山弟子组成的云字剑阵也很难挡住他们。 显锋境界的高手,一个不小心,便要被那飞起的弯刀割下脑袋。 鲜血就这样不断挥洒,再无停止。 断了一臂的宋明哲,倒是一改往日急躁性子,单臂使剑,依旧大开大合。信步而走,随意挥剑,如在自家庭院赏花听曲,一道道血花便是在人群中随着剑意绽开,即便遇上了几位蛮族的高手,也少有一合之将。 他原本已经数年没有精进,却没想到,此次断臂之后,竟然因祸得福,那牢不可破的破军玄彻之间的壁垒竟是松动了几分。 至于林华,则是更加出人意料,只能说是不愧于华山掌门二字。当初败于李文硕之后,自身实力一直为江湖所诟病,本就是玄彻大圆满的他,竟是不知何时到了破军境界。 此番出战,径直找上了对方阵营中除却乌兰巴特尔的第二人。那名披着小羊皮的蛮族老祭司。 两人之间,也是打着打着就远离人群,单独挑了一片地方,开始各展所能,绝命厮杀,只为了要对方的命。 这蛮族老祭司的实力也是非凡。相比于乌兰巴特尔的那种毫不遮掩的强大,他则更擅长一些秘术和传统的草原祭司术法,更类似于武当山的道术。 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块儿兽骨,赫然便是乌兰巴特尔先前起血云的那块儿梆子,不断后退的同时,一寸长如刀般锋利的手指在兽骨上画了一个符号。同时,嘴中也是念念有词,直一声闷响,周身立刻浮现了七颗龙眼大小的星辰。 这星辰不亮,反而极黑,白日里,将一切光和热都吞噬。 这力量绝顶的强,即便隔得老远,都让人觉得阵阵心惊。 林华却是临危不惧,紫霞神功到了破军境界,当真是被完完整整的发挥出了十成威力,顷刻间连斩数十剑,叠在一起,紫色剑芒前涌几百丈,一剑就是破去七星中的一颗,空间顿时巨震,狂风四起。 蛮族的游骑兵在射箭,自发涌上那危险城墙的城中好手也在射箭。 当对面大营中数千游骑兵一轮轮攒射之时,只见一袭白裙在箭雨之中穿梭自如,轻巧飞旋,煞是好看。 但凡箭矢靠近,便是被一股无形力道牵引入他的手中,以狭长双袖裹挟六七枝狼牙箭矢,随着身躯旋转,立即还以颜色,箭矢激射而返,也不在乎准头。 漫天箭矢密如雨点,来来往往,竟是连她的衣角都不曾划破,倒是每次都有十几骑蛮族骑兵被她以箭矢当场贯穿头颅或是胸膛,便是黑荆棘铠甲也挡不住分毫,被那箭矢内蕴力道撕开了个口子。 罗九衣气机极为雄厚,不似寻常江湖女侠使些巧劲,往往出招之间大开大合,内息绵延不绝。每次落脚处,要么是拔高身形,以绝世轻功接连踩在数枝箭上,辗转腾挪,如履平地,要么就是稍稍下坠,蜻蜓点水落在骑兵的头顶,那一脚踩下,蛮族头颅便如西瓜坠地,轻而易举的便被踩裂。 以她的实力,在眼下战斗的人中,除却李文硕和乌兰巴特尔之外,便是最强,只要不是陷入一地,被三五千的骑兵围堵消耗,根本无人能杀的了她。 战场中形势瞬息万变,每一刻都在死人,血已经模糊了眼睛,薛仁海也没有去擦,只在通红的视线中看着左边一骑奔突而来,便是挥刀一刀砍去。 这一刀力道很足,砍在那漆黑的铠甲上,也是溅起了大片的火星,可是下一刻,他的刀就是断了。即便黎阳军刀是百炼的坚韧熟铁所制,也劈不开黑荆棘铠甲。 那马上的骑士腰间那杆一丈五尺长的刺枪捅了过来,腥风扑面,外加手腕儿反震剧痛,薛仁海一下子便是清醒了几分,骑在战马上身子一翻,便是一脚蹬在那沉重铁枪之上,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枪。 长枪准头一歪,不受控制的刺进地里,枪杆儿太长,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拔出来。可是没完,那黑荆棘骑兵拔出腰间弯刀,一刀就削向了薛仁海的脑袋,宁愿放弃自己冲起来的速度,也要杀死薛仁海。 这杀心如此之重,竟然不惜与对方同归于尽。 要知道,黑荆棘骑兵一旦冲起来,天下无人能挡,可是一旦停下,再冲起来,即便敌人给你机会,胯下战马也没有这么多的力气。 薛仁海自长安讨兵不成,心灰意冷,刚出皇城,却是遇到了边关传信使,说先锋将谢思远特向王离将军讨了三千精骑,交付于他。 离开了那可以让自己耀武扬威的家乡,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即便已经能够面见皇帝,带领三千骑兵冲杀作战,这种思绪依旧没有转变过来。 他只立于马上,只把自己当作一个前线拼命的卒子,只顾挥刀杀人,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先前与李文硕说话的一瞬间便是被蛮族骑兵盯在了眼里,认定他是这支骑兵的领军人物,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他。 看着那迎面而来的弯刀,他避无可避,满脸血水,狰狞凶狠,心中却是大叫一声吾命休矣。 可是这时,一抹璀璨剑光自身畔而起,顷刻便是消逝不见,而再抬头,那眼前弯刀早已断作两截,蛮人身上的黑荆棘铠甲亦是裂开了一道细小的裂口,血水自其中涌出。 一转身,只见身畔一不起眼的普通黎阳骑兵,手中竟是提着一流光溢彩的宝剑,长发飘摇,眼神冷漠,成了一英俊潇洒的江湖玄彻宗师。 只是这剑客缺了右手,使得是左手剑。 失神之时,剑客再杀一人,斩落头顶三两箭矢,瞥了他一眼,说道:“将军,尽管带兵冲杀,属下自会护卫左右!” 唏律律! 蹄声如雷! 可决定战场走势的还是李文硕和乌兰巴特尔的战斗,若是他们一人能够腾出手来,便可将剩余一方所有高手杀尽,而能阻止他们一时半刻的人都找不到。 两人不知多少次撞在一起,李文硕吐了一口血,满脸狠意,手中铁剑却也是死死地嵌入对方身上铠甲之中,哗啦一声响,这件防御至宝终究再也承受不住,碎掉了。 周身雷声滚滚,寻常破军高手也要躲避的虚空雷电跳跃在两人的皮肤表面,只能在上面留下一些焦黑的痕迹,便是无力的消逝。 李文硕师承上官羽,虽已经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可是那股飘逸霸道的使剑风格确是继承了下来,一剑被挡就再来一剑,再挡再出,敌死剑方停。 只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出了一百零八剑,剑剑凶猛至极,剑气内敛,看似威力不显,即便是金刚体魄也要避其锋芒。 可是乌兰巴特尔确是伸出了三根手指,在李文硕出最后一剑,借那空隙准备回气的时候捉住了他的剑尖。这手法何曾相似,只让李文硕觉得又见到了胡不归。 只是乌兰巴特尔的手指就是最锋利的剑,捏住碎牙,力度之大,指肚竟是在剑身上印出了深深的凹痕。 两人也不松手,立刻就有其他动作,拳对拳,腿对腿,动作不曾停止片刻。 乌兰巴特尔看着李文硕的眼睛,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的朋友,之前,我在峡谷外发过誓,要亲手折断你的剑,割下你的脑袋,为死去的将士报仇,我说到做到。” 李文硕两次用力,皆是没有把剑从乌兰巴特尔手中夺出,心里也是一沉。此刻听得这话,心中一横,脸上浮现了一抹狰狞的笑意,猛一用力,有龙魂咆哮,天地皆震。 乌兰巴特尔一怔,再看手中,竟只剩下了一截尺余长的断刃!对手竟是主动折断了手中宝剑! 李文硕已经提着断剑扑了上去! 一剑潜踪断人魂。 “杀我?呵呵,还是让我送你去奈何桥吧!” 第526章 恐惧 剑是剑客的第二条命,若是一名剑客被逼到主动断剑,还不退走,那么他一定是要拼命了。 白袍翻飞,被激荡的狂风扯碎,碎布片中忽的涌出一抹银白剑光,逼成一线,将断刃前的一切都斩成两段,最后汇成一点斩向乌兰巴特尔的胸口。 乌兰巴特尔看清了这一招,可是此时,他的右手手腕儿被李文硕左臂扣住,左手也来不及回援,索性不再阻拦,仗着体魄硬抗,一拳也砸向李文硕胸口。 扑哧一声,断刃尖利的棱角径直刺进乌兰巴特尔的皮肤,有鲜血激射,剑气激荡,李文硕却还不满意,断剑一抬向上撩去,似乎是想要将乌兰巴特尔的胸口破开。 伤口不深,但是剑气入体,伤上加伤,挨了这一剑,乌兰巴特尔绝不好受,但是他却没有理会李文硕的后招,依旧一往无前的挥拳。要是剑没断,李文硕或许还有些机会,但是此时,只是凭着这把断剑,他却全然不信这还会输。 这个时候,他的拳头也已经到了。 这一拳自然也不可能打死李文硕,对方虽然剑断,但是气息境界依旧,远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只是他自信已经算准了李文硕后续的招式,只消挨了这一拳,九重连环劲道瞬间轰出,他接下来的攻击足以杀死一名金刚不坏的高手。 而对方已是拼命,这一拳自然是不会躲的。 可是这一拳打在李文硕的身上,乌兰巴特尔的脸色却是瞬间变了,眉头紧锁,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他的拳头明明砸在了李文硕的胸口,却是浑不着力,如泥水里抓一只滑不溜秋的泥鳅,十成力道三分不剩,被对方极为诡异的躬身让开。所谓的断剑上撩,切筋断骨竟只是虚招! 那真正的杀招是什么? 乌兰巴特尔脑海中飞速的转动着,死盯着眼前的李文硕。对方仍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仍旧一手握住断剑,一手扣住他的右手腕儿,动作上没有丝毫的异常。 但这杀招却是必然存在的。 乌兰巴特尔甚至已经感受到了那蓬勃如海的杀意和让人心惊肉跳的危险在逼近!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甚至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到。 乌兰巴特尔忽的一怔,这才发现,刚才随手抛开的那截尺余长的剑尖不见了,难道?不,这必然就是杀招。 可是当他想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一道剑光微微一震,割裂空气,如麻雀振翅一般,直接嵌入了乌兰巴特尔的脖子,鲜血瞬间奔涌而出。 乌兰巴特尔双眼暴突,无止尽的力量从他的身上爆发,一瞬间便是将李文硕震退几百丈。 李文硕也是随意后退,避其锋芒。他眯着眼睛,直盯着被他一剑封喉的乌兰巴特尔,对方很强,即便这种情况下依旧没有死去。甚至只一低头,伤口闭合,几乎已经开始止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若非那剑上剑意寂灭冰冷,所割之处皮肉皆已成为死肉,不处理的话根本愈合不了,这常人几乎必死的伤势对他来说几乎只是小菜一碟。 但李文硕已经感受不到乌兰巴特尔的战意了。 实际上,乌兰巴特尔现在用双手捂着喉咙,鲜血顺着指缝中流出,脚尖在地上连点几下,整个人瞬间退出了整整三里地,消失在了一片碧绿葱郁的杨树林中。 他的眼中满是恐惧。 他曾经以为自己早已不怕死了,只是这一次,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很意外,自己竟是完全猜错了李文硕的招式,以致于应对出错。若非自己最后一刻做出了反应,这一剑几乎就要割掉他的脑袋。 没有亲身经历过死亡的人绝无法体会那种恐惧和绝望。 那一瞬间,世界一片漆黑,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即将与你再无关系。 勇气这东西,和武功高低没有关系,山野村夫可一怒之下,舍生忘死,绝顶高手亦可在生死之前吓得屁滚尿流。 乌兰巴特尔不愿意死,所以他退了。这一刻,他脑海里所想的只是要活下去,离开这里,连蛮族的大军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幕是李文硕也未想到的,剑断时他就已经受了伤,而且已经准备好面对乌兰巴特尔的反扑,可是这反扑没有来,乌兰巴特尔却是逃了。 那名披着羊皮的祭司正眯着眼睛,头顶满是冷汗,七颗星辰已经被林华挥剑破去四颗。 他也看到了这一幕,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这怎么可能?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乌兰巴特尔在草原上有个名号,黑神,太阳是草原白天里的神,而月亮却是妖魔,而黑神,就是黑夜里的神。 乌兰巴特尔在草原人心中的地位之高,甚至拓跋家族的王都比不过,大家愿意进攻中原,一是因为粮食不够吃,二就是因为愿意跟着乌兰巴特尔这个人。 可是现在他却逃了。 “还有心思分心,你怕是找死不成!” 声音未到,剑就已经到了。这是林华晋升破军境界之后第一战,紫霞神功内力浑厚,绵延不绝,对方蛮族祭司手段也是高绝,一时间虽未分出胜负,却也收获良多。 只是他这一剑刺出,却被这老者挥掌破开剑气,直排在一侧剑锋上,引得剑上力道刺向一旁,直在一旁地面留下了一个深邃的剑洞。 这蛮族祭司先前与他一战,竟还未尽全力?想到这里,林华也是恼了,冷笑一声,拔剑欺身而上,剑光如一朵绽放的白莲花,直接将眼前空间塞满。 可是这名蛮族祭司也是无心恋战,身子一缩,竟是遁地而走,任林华瞪着眼睛在地上连斩百十剑,将这大地割的支离破碎,也没有把他从中逼出来。 眨眼的功夫,蛮族老者再现身,竟已是出现在蛮族大营中央,眉头紧皱,居高临下的看着此时形势。 相比于乌兰巴特尔的落荒而逃,蛮族几万大军冲阵,几乎已经要大获全胜,无论是前来支援的骑兵府兵还有那些武林高手,此刻都是死伤过半,余下之人也全凭着一股气撑着。 敌阵之中也有数位拿得出手的玄彻境界高手,而且还有那种实力极其强悍,专杀绝顶高手的哑子阁刺客。这种情况下,还能做到游刃有余的不过那三两人而已。 而且继续战下去,若是真的半步不退,这些人也不可能一直游刃有余。 即便武道高手面对大军之时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机会,一气接一气的不停换气,看似立于不败之地。但是这股气息,还终究是来自于自己,若是胸腹中气息用尽,即便是破军境界,也要在这乱阵之中被砍成肉泥。 可是真的要把这些人全部拖死在这里,他们需要付出多少代价?两万人,三万人?乃至全部? 老者不敢想象,可是此刻乌兰巴特尔不在,只能他拿主意,毕竟蛮族之中,将军的地位全不如部落之中代表草原之神行走世间的大祭司。 他的脸色阴沉无比,他们来虎牢关的目的只是拿到足够的粮食,可是如今,若是乌兰巴特尔不回来,他们能有多少机会攻下长安城? 甚至连活着离开中原都做不到吧。 …… 宋七握住腰间刀刃,不顾鲜血和剧痛,手指一震,便是震断那截弯刀,一剑将那名偷摸到他身边的蛮族高手立劈成两半。剑刃一旋,周身又是十余颗头颅翻飞而起。 他喘了两口气,提剑想要再战,却发现周围的蛮族骑兵已经开始撤退,也是一怔,抬头一看,只见一袭白袍手持断剑,独自立于半空,风姿傲然,俯瞰世间。 他摇头笑了笑,吐出胸中一口淤血,气一松,这才感觉到浑身酸疼,疲惫从骨子里涌了上来。 第527章 残阳 蛮族骑兵训练有素,来势汹汹,撤走的时候也是毫不犹豫,就如浪花扑击礁石,冲击过后,立刻便退去了。 石墙未倒,人墙依在。 只不过二者都已危如累卵。 如在前线,遇到蛮族主动撤军,即使深谙穷寇莫追的道理,眼高于顶的黎阳军士说不得也得在偌大荒原或是草原上策马横刀,追个几十上百里,痛打一下这落水狗。 可是此时,余下之人别说追击,竟是一个个累的拄剑依刀而立,还有的甚至是在蛮族撤军的一瞬间,就瘫倒在地,似是睡着,却是再也没有醒来。 李文硕看着远去的蛮族军队,马蹄翻起的烟尘练成一片,远远望去,如翻滚的巨蛇。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继续出手肆意收割人命,只是四下搜寻一下,寻到了那截尺余长的剑尖,手中亦提着断剑来到城下。 他没有说话,只在人群中来回踱步,遇到有受了重伤自己撑不下去,却又可以尝试着救一下的人就输送一些自己修炼的内力。 内力分阴阳两种属性。 阴阳调和便可长生,这也是一般习武之人寿命会高于普通人的原因。 阳性内力伤人,阴性内力修养生息。 所以,无论是与人拼斗还是受伤,都会损伤体内平衡。一般人察觉不出来,不要命的损耗内力与人拼斗,寿命却是一点点的流逝。 可是武者生在世间,只要想追寻更高境界,砥砺武功,势必与人搏杀,伤人亦或受伤之事实属家常便饭。于是,武者寿命虽高于常人,却也不是那么显著。 李文硕对这些阴阳有些感悟,却不甚明了,此刻只顾救人,不断地把体内阴性内力混杂着先天一气度送到伤者体内,伤者或有好转,脸色愈加红润,可是他自己脸色却是更加苍白。 有实在救治不过来的,他便低声在其耳边说上两句话,就伸手阖上其双眼,死要瞑目,入土为安,死在此地的人必然要安葬立碑。 蛮族大军此次虽有损伤,却未伤及根本,实力依在。只是李文硕现在实在没有心思想这件事。乌兰巴特尔既然没有死,那么必然会卷土重来。 毕竟他那样的男人,遇到困难就只会想办法去克服,之后还会更强。毕竟他只与胡不归交手几招,便是学到了他空手夺人兵刃的招数,如今再跟李文硕交手,生死之间,必然又是多有感悟。 而李文硕,连用了许多时日的碎牙也已经断掉了。 就连他自己也是有些唏嘘惆怅,宝剑被毁,他境界仍旧半分不减,只不过他毕竟是一名剑客,没了趁手宝剑,十分实力只能用出八分。 而方才与乌兰巴特尔激战,双方决然都已拿出了十二分的吃奶力气,都未能战胜对方。 只是这碎牙不同于昔日青霜宝剑,虽然断掉,但是剑中龙魂未毁,回头去庄子里找一下欧冶魔老爷子,看看能不能修一修。实在不行,要不要去找一下张章道长,去学一下那万物成剑的本事? 李文硕摇了摇头,罗九衣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到了他的背后,手掌按在他的背心,一股热流便是顺着她的手掌到了李文硕体内。 佛家内力对敌时刚猛霸道,有金刚之力,可是疗伤时却又有着极为温和的一面,冲伐在筋脉之中,让人觉得极为舒服,温养化开淤血的能力不输于先天一气。 “这次死伤有些严重。” 林华也站了过来,他的眼中神色有些暗淡,飞琉璃收入鞘中,青衫整齐,却是隐约有些悲意。 李文硕点了点头,他在人群中转了一遍,城中医馆还有几人未走,此刻也是出城帮忙救助,情况终于是慢慢控制了下来。 “夜华城两千府兵只余三百零八人,边关铁骑三千只余一千两百骑,其中半数带伤,城中青壮出城来援的只剩六十二人,各地豪侠,死伤殆尽,只剩下七人还活着,至于华山子弟。” 李文硕尚未来得及说,林华就替他说了出来,语气极为平淡:“还余青衫三百。” “前辈节哀。” 林华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强迫任何一人来此,他们来这里,都是自愿的,慷慨赴死,无需任何人为他们感到悲哀,我只为他们骄傲。” …… 这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草原上笼罩起金色的寂静,远处山峦披上晚霞的彩衣,那天边牛乳般洁白的云朵,也变得火带一般鲜红。草浪平息了,牧归的牛羊群从远方草原走来;只有那些夜间也不回返的骆驼群,还在那柳林附近的湖边上游荡着。 华美的圆顶帐篷上面披着大量金黄色的耗牛皮,夏天阳光的热量透不进来,冬天寒风也被阻在厚厚的皮草之外,成队的女仆穿着五颜六色的织锦衣服端着各色食盒在其中穿梭,四周弥漫着玉香花的味道。 炊烟袅袅,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是拓跋烈从中原的书上看到的。他是草原的君王,自认不是什么虚伪的君子,只是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大梁城坐镇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草原王庭之上。 他在等乌兰巴特尔的消息。 在他眼中,乌兰巴特尔几乎无所不能,说去中原,攻下长安,就可以号令天下,他当时像以往一样表示了赞同和信服,所以乌兰巴特尔才有了出兵的权力。 可是他终究已经不小了。 他刚刚过了成人礼,娶了自己的第一个妻子,是天狼部的女儿,有着中原女子的柔美又不失草原女儿的英气,他很喜欢。 美中不足就是居心叵测,整天在自己耳边嚼舌根子。他全然不理会这些,不过却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般天真的以为乌兰巴特尔真的无所不能了。 他甚至觉得乌兰巴特尔的计划过于天真和可笑了。 攻下长安城就能控制中原? 就算真的攻下了长安城,那么如果那个时候,中原的皇帝恰巧不再城中,而是去了别的地方,那么数万精骑,岂不就是扑了个空,要生生困死在了那座城中? 不过好在蛮族余下的军队也不少,毕竟整合了几大部落的势力,还是有着一战之力。而且,乌兰巴特尔这次带走的人中,少有拓拔部的武士,否则的话,即便巴特尔再厉害一倍,他也不会允许乌兰巴特尔前去中原。 按他原本的想法,既然突破沙阳寨,那么几万大军入关,足以前后包夹,阻断黎阳北上的补给线,多死个几万人,再攻下一座甚至两座大梁城一样的大城。到那个时候,就算与黎阳面对面相抗,也有了说话的底气。 大不了再撤回草原。 他始终没有忘记,草原上的男人,终究是生活在马背上的,他们追逐着肥美的牧草迁徙,即便是草原上的王也不免例外。 唯一让他感到恼怒的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他的那个蠢姐姐被黎阳人抓住了。在他心中,拓拔英的地位几乎仅次于乌兰巴特尔。 他是多么的想把她救回来,把那些敢触怒他的中原人全部杀死。只是,他又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他甚至可以想到,等有一天,双方决战的时候,他的敌人会把他的姐姐推到阵前,劝他投降,而他在众人之前,为了保持王的威严,必然不会同意这种请求。他甚至要亲手抽出弓箭射死他的姐姐,那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头痛。 虽然他和自己的姐姐并不如何熟悉,之间也没多少感情,但他还是觉得有些麻烦。因为他的弓箭总是练不好,到时候若是射偏了,是不是很丢人? 第528章 夜风寒 宽大的座椅上披着华贵柔美的整张七彩鹿皮,坐在上面,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一股子清凉,身前的桌子则是在大梁城中城主府找的黄花梨木古董,四腿雕成了翻涌浪花的游鱼,一看就知道当是花了大价钱的宝贝。 不过眼下这张古董桌子上摆着的,却尽是些油腻不堪的草原吃食。 带着丝丝腥膻气息,烤的焦黄的大碟烧羊肉和手抓獭子肉堆在一起,一旁放着一大锅的酥油茶和一黄金镶着绿宝石的酒壶,酒壶中装的是六蒸六酿的马奶酒。 美丽的女奴披着彩扇,拿着一轻柔的纸扇恭恭敬敬的在一旁扇着。在历代草原的王亦或是部落的首领中,尚且年轻的拓跋烈绝对算得上仁慈。 或许是因为幼时经历的原因,他对手底下的奴隶都有着异乎寻常的包容和耐心,即便奴隶犯了错,也少有随意打杀奴隶的事情,以致于在新起的蛮族步兵黑潮中,拓跋烈的拥护声很高。 此刻他身上只披着一银白的大氅,坚挺宽阔的胸肌裸露在空中,脸色还有些稚嫩,明明才十五岁,他却已经强壮的像个小牛犊。 只这一顿,他一个人就吃了五斤的肉,喝了一斤酥油茶,一斤马奶酒。而且吃的极快,如风卷残云一般,丝毫不像一个草原上的贵族,看得一旁的女奴目瞪口呆。 拓跋烈也练武。 他的师父就是乌兰巴特尔,当然乌颜古活着的时候,乌颜古也是他的师父,还有蛮族军中其他的一些好手,他也都讨教过。 虽不像巴特尔那般天资卓绝,但是几年的功夫,他这一身横练的硬功却是已经初见成效,即便是军中许多习武多年的高手与他交手,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修炼硬功极为辛苦,越是高深,便越是难练,这不仅和资质有关,还和你修行的资源有关。培养一个硬功高手,每月都要花费大量的名贵药材,吃大量的肉食。像是当初李文硕,刚随上官羽修炼时所泡药浴,每月都要花费不知几万两银子。 草原上的王自然不用担心钱财的事情,但是吃饭这一点,却是无可避免。自从练功以来,他的饭量一天比一天大,如果再像之前那般吃法,一顿饭怕是得吃上一天才能吃完。 所以拓跋烈也有些无奈。 不断修炼,随之而来的是逐渐变强的力量。但是他也知道,相比于那些真正顶尖的高手,他还差的太多,目前他只是想有自保的实力。 他深呼了一口气,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伸手把一旁的女奴拉近怀中,手很是自然的伸进了小女奴的胸围子里,眼神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小女奴发出蚊子一般细弱的呻吟,连脖子都变得通红,他才回过神来,大笑了一声……(不可描述,正经作者) …… 经此一战,入关的七万蛮族大军还余五万多人。不过虎牢关未破,终究是让他们对攻打长安城失去了些信心,毕竟传说之中,那是天下第一雄城,其中兵强马壮,高手无数。 而且,最关键的是,乌兰巴特尔不在,虽然依旧有着统帅的将军发号施令,他们却如同像是群龙无首,没有足够的粮食,只困在这隐蔽的山林里。 已是午夜,篝火已烬,远处的黑暗如风扑来。 黑暗中走出一个消瘦的影子。 “你回来了。” 披着小羊皮的老祭司双眼依旧浑浊,看着眼前的乌兰巴特尔,也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怎么样,伤势不要紧吧。” 乌兰巴特尔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了火堆旁,大马金刀的坐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跳跃的火焰,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祭司这才看清,乌兰巴特尔虽然还活着,但是他的脖子上却是有一道狰狞的伤疤,裂口还在渗血,隐约能够感受到一缕剑气在其间游动。 他不禁有些动容,但仍是很快平静了下来,说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乌兰巴特尔终于没有继续沉默,只是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沙哑,像是七八十岁得了哮喘的老人,说道:“当然还是去长安城。” 老祭司皱着眉头,满脸皱巴巴的皮肤此刻更加纠结,就像是一块儿满是疤痕的老树皮,很显然,他并不赞同这个想法,他认为这次尝试已经足够了。 一两万人他们还损失的起,大不了再沿着原路打回去,若是从别处攻城,内外夹攻,说不定,还有机会再攻下一座城池。 老祭司没有说话,但是乌兰巴特尔已经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动都没有动,往残破的篝火里又加了两块儿干柴,便是说道:“别天真了,若不是大梁城中有人帮我们,你真的以为我们这些马背上的男人能攻下那样一座边关大城?即便是沙阳寨那种小地方,我们攻下来,就损失了一大半安插在中原的棋子。” “你是说?” 老祭司微微一怔,他忽然有些惊恐。 “或许,我们可以用与攻下大梁城一样的方法攻下长安。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要想活下去,那么就只能前进,把世界的权柄握在手中,唯此而已。当然,你是破军境界的高手,想活命的话没有谁可以拦你。” 说到这里,他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就像白天我那样灰溜溜的逃走。” 老祭司沉默了一瞬,如果长安城中真的有蛮族安插的人手,那么或许真的有一丝机会。但,一个草原人是如何在长安城中培植势力的? 乌兰巴特尔又是何时做的这些事呢? 他想不通,却又忽然抬起头,说道:“你是觉得羞愧吗?” 乌兰巴特尔摇了摇头,说道:“我当时太害怕了,脑海中只想着逃,不逃就会死在那剑下,当时我才意识到我竟是如此怕死的一个人。” “你也会害怕?” 老祭司笑了,不是在嘲讽,而更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有意思的事情。 “任何人都会害怕的。” “连你都被吓的落荒而逃,那么如果那个中原的剑客再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像狗一样灰溜溜的逃走?” “不,杀了他。” 语气中带着不可否决的坚定和无与伦比的自信。 乌兰巴特尔手中握着一截枯枝,在火堆里不断的拨楞着,找到了一个烧熟的土豆,已经有些糊了,他也不怕烫,伸手就是拿出来,在双掌之间搓掉了那层焦黑的皮。 他不会再逃了。 乌兰巴特尔小口小口的吃着东西,很快,无尽的疲倦就从血肉深处涌了上来,这个草原上最强大的男人,很快就靠在树上睡着了。 第529章 血月杀 李文硕的伤很重,交手的时候以伤换伤,体内残存着不少乌兰巴特尔的拳意,被他暂时以无上剑气压下。只是先前后背被那血色闪电击中的地方留下了两块儿巴掌大小的红斑,斑纹极为灼热,犹如拿着火炭直烙在皮肤上。 这气息极为阴诡,即便是以先天一气来回冲刷,也不见丝毫衰减,只等白天痛感弱上三分,夜里却又翻了一倍。 所以李文硕更睡不着了。 他盘膝坐在窗前,打坐吐纳,寻常人看不到的银白色月华在空中渐渐汇集,顺着他的口鼻吸入体内,汇聚丹田,最后流向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自身所修的功法也在运转,汹涌内力在体内犹如江河一般奔涌,隐隐发出大浪拍击礁石的哗哗水声。 过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他丹田气海处忽生出了一缕淡紫色的内气。 李文硕不敢大意,虽然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依旧屏息凝神,小心呵护着那缕内气不散,渐渐地,那缕淡紫色的内气开始一点点变得粗壮。 他的身前摆着一本书,上面用金线勾出四个大字:《紫霞神功》 华山九功第一紫霞。 紫霞神功是华山派的内功心法,华山派称誉江湖的上乘内功,初发时若有若无,绵如云霞,蓄劲极韧,到了后面,铺天盖地,势不可当。发功之人脸上满布紫气,故有“紫霞”之称。 若是平时,紫霞神功这种关乎宗门传承的宝贝,即便是在华山内部,也只有历任掌门可以修炼,其余之人,一旦有偷练者,最轻也要废去一身功力,绝不可能让李文硕得到。 只不过如今,林华还是把这门内功主动给了李文硕。 只因李文硕受了伤,而紫霞神功的内力又刚好极为擅长化解异种真气,对于治疗内伤有着非同一般的效果。 而以李文硕如今的境界,紫霞神功或许高深,但只是修炼入门却也是极为的容易。主动运起功法,登时耳目加倍灵敏,听觉视力均可及远。 功力又运转了几个周天,把自己体内的些许内气转化成了紫霞神功的内力,几乎是以三化一的比例,由此可见,紫霞神功所练出内力的质量确实极高。 内气翻涌之下,那乌兰巴特尔留下的拳意也是慢慢消散。一旦全部化解完毕,以李文硕的体质,余下的伤势也不过寻常伤势。 唯一麻烦的就是后背的两块儿红斑,即便是紫霞神功的内气,也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李文硕披起衣衫,走到床前做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本就没有睡着的罗九衣也是睁开了眼睛。 “接下来干什么?” 李文硕想了一想,试探着问道:“生个孩子?” 罗九衣白了他一眼,面露恼怒之色,冷声说道:“什么时候了,还耍贫嘴。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担心,但是也奉劝你一句,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事情,交给你那个好兄弟刘烨去做就可以了。” 李文硕干笑了两声,说道:“我想管的话,也得有把剑啊,现在我连把趁手的剑都没有,再遇到乌兰巴特尔,怕是就只有逃跑的份儿了。” 听了这话,罗九衣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这样就对了,若是蛮族大军全力赶路,此地距离长安城也就三五天的路程,就算你出手,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趁着机会,回庄子里修养一下,想想如何对付那灵秀山才是真的。” 李文硕点了点头,想着长安城里的刘烨,心道你或许不是个多好的皇帝,但绝对是个合格的皇帝,剩下的,交给你了。 感觉到李文硕绷紧的气息微有放松,罗九衣也是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抹笑。都说爱笑的女人最好看,更何况这本就是世间少有的绝美女子? “你干嘛?” “生孩子。” …… 余下三百多名华山子弟,此刻尚在虎牢关中休息,而作为掌门的林华,却是已经先行一步,连夜赶路去往华山主掌门内事物去了。 毕竟北地如今局势动荡,虽留了逍遥子师弟在门中,也难免出些什么意外。华山百年根基,如果真的毁在他的手里,他可真的就是千古罪人了。 夜晚的森林太过于安静,原本存在的风声,蝉声都彷佛已销声匿迹,只有在空荡荡的带有血腥味的空气中不时扩散着几声鸟的呜咽声,似乎是生命最后的挣扎,又好像是临死前的求救。 树影摇晃,树冠中有一道青色的影子如风一般踩过树梢,刹那远去,惊起了大片飞鸟。 乌云将月亮遮住,在进行最后的酝酿,整片大地被笼罩在黑暗之中,树林原有的张牙舞爪也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显得那么颓然无力。 夜空中,一丝光射穿了树上密布的枯枝败叶,映在了一只鸟的瞳孔中,而后,乌云慢慢的开始退出天空,一点一点的将月亮呈现。 那月亮是红色的,泛着鲜血的红色。 林华忽然停下,眉头紧皱,大喝一声:“什么人?出来!” 飞鸟受惊,振翅而起。 话音刚落,仅仅两三息的功夫,面前树冠上就是多出了一道漆黑的人影,头顶戴着斗笠,即便是林华也没有察觉到眼前之人是如何出现的。 “阁下是谁?为何无故尾随于我?” 林华神色警惕,他方才赶路,用上了华山派最上等的轻功,虽未尽全力,但他自信玄彻境界中无人可跟得上。那么说,眼前这位从没见过的家伙,竟然也是一位破军境界的高手。 看着天空中高悬的那一轮血月,他的心里有些不安。 屠夫始终没有抬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对着林华行了一礼,恭声说道:“见过前辈,深夜打搅,实在有些冒犯,早就听说,华山九功第一紫霞,今日想借来看一看。” 林华微眯双眼,冷声说道:“你倒也是直接,不过,阁下难道不知,江湖上,随意讨问别人武功或是秘籍,是很没规矩的事情吗?” 来者不善。 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飞琉璃随时准备出鞘。 屠夫咯咯笑了两声,说道:“虽只是想见识一下这紫霞神功究竟如何,但我本也没想着你会主动交出来,那么,既然如此,还请前辈赐教。” 林华也是冷笑一声,说道:“狂妄!既然如此,我便先削了你的舌头!” 说话间,林华也出剑了。 华山剑法以奇、险著称,加之紫霞神功威力的紫色剑芒,威力如同大江拍岸,一浪接一浪,连绵不绝,似是没有个尽头。 林华连出八十一剑,逼的屠夫连退八百丈。 林华眉头紧皱,收剑而立,对手比他想的还要难缠得多。这八十一剑,对方只是破招拆招,看似自己占尽优势,实则根本没有给对方造成任何的麻烦。 屠夫却只是笑了两声,感受着空中残留的磅礴剑意,说道:“华山剑法,不过如此,紫霞神功,到还有点儿意思,下面,到我了,还请前辈指教。” 忽然间,他出手了,速度之快,用电光来形容都觉稍显不足,明明双方还隔着二三十丈的距离,林华却只觉的那漆黑的人影犹如瞬移一般,顷刻间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 林华瞳孔微缩,想要出剑,却是已经来不及! 只一招,屠夫就伸手削掉了林华的半边脑袋。 着青衣的尸体从高耸的树冠跌落,树海之上,唯一袭黑袍独立,微微仰头,看着那轮血月,伸手摘下脸上的铁面,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孔。 第530章 黑白双煞 田野,在月光的衬托下,像被铺上了一件血色的轻纱,那种感觉又加重了几分。时不时地传来了青蛙的叫声,但也不失那该属于这儿的宁静。 田埂边的小路上,一伙二十几人,一个个生的身材粗壮,手持兵刃,赶着三辆马车,在这狭窄的小路上走着,黑夜里仍不敢如何松懈。 每辆车上都插着一杆丈许高的小旗,旗上书着一漆黑墨染的“管”字。 管家镖局,近两年刚刚兴起,名气却是传的六百里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因别的,单纯是因为这家镖局胆子大,实力强,敢接别人不敢接的活,敢走旁人不敢走的路。 相传,他们第一次押镖,途径瀚州虎行山之时,遇上了恶名昭著的虎行山恶匪。谁知他们镖局一行二三十人,竟是将那山上贼匪一百来人杀的一个不剩,连着三位显锋境界的当家都没有跑掉,如此名头也就是传扬开来。 管家镖局的人以往是来自宛州的一个帮派,后来与仇家火拼时,掌门被杀,本就没什么根基的小帮派立时就树倒猢狲散了。而之后,一些尚未各走各路的帮众就是来瀚州开了一家镖局。 为首之人管龙涛,是一位显锋圆满的好手,手拿一九环虎头刀,使得一七十二路连环刀法,刀上九环,走路时左右颠簸却也不随意响动,实力非凡,在江湖中也是小有名气。 以他的实力,自然不用屈居在一个小镖局中当镖师,随意寻个门派,专心修行,有生之年,未必没有机会达到玄彻境界。 但是没有办法,他去哪里都可以自在生活,身后却还有这么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需要他照拂。 而这趟押镖,货物也是极为贵重,否则的话,他们也不会冒险走夜路,挑这十八里山路贼匪皆熟睡的时候走路。 倒也不是怕了这十八里路贼匪,相比于他们手中的刀剑,这十八里路贼匪就是显得太过不入流。只是免得那雇主仇家寻上门来,否则的话,还真有些不好对付。 他的心弦始终绷着,脸也绷着,无论是这夜里的异样安静还是天空中的那轮血月都让他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忽然间,管龙涛铜铃般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忽的一挥手,刀上铁环一震,深夜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后面跟着的二三十条汉子顿时停了下来。下意识的手握兵器,向前看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杀气。 管龙涛眉头微皱,眼睛直盯着前面漆黑的树荫之下。那里一片漆黑,即便以他的目力,也是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可他还是盯着那里。 “什么人,出来!” 管龙套低喝一声,手却已经握住了刀柄,那气息若有若无,飘忽不定,不似常人,反倒像是一个得了哮喘的病秧子。 片刻之后,一着黑衫的年轻人扶着树干从阴影中走出。 他的背后背着一黑色斗笠,头顶长发梳的整齐,用一根麻绳束在脑后,长得倒是俊俏,不过脸色苍白的不带丝毫血色,倒还真像是一个病秧子。 管龙涛不敢大意,这十八里路盗匪足有七股,什么人半夜里敢独身一人在这里停留? “你是何人?” 那青年微微一笑,刚想要说话,便是用拳头堵着嘴巴咳嗽了两声,整张脸上的肉凝结在一起,显得有些狰狞,让人单看他一眼就对他的病痛仿佛感同身受。 青年长出了一口气,只这一会儿,头顶就冒出了一层细汗,对着管龙涛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小生屠林豪,中州人士,路过此地,听说前路盗匪横生,心中实在害怕,不敢走了,还请几位大侠捎我一程,必有重谢。” 听了这话,屠林豪悬着的心也是渐渐放了下来。 毕竟对方看着不像是个习武之人,而且只孤身一人,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姓屠,中州万锦坊屠家和你有什么关系。” 听了这话,青年浑身一怔,脸上神情竟是有些恍惚,苦笑一声,自嘲的说道:“既然有事相求,那么就不瞒阁下,在下本是屠家一偏门弟子,十岁那年外出游学,一直到如今,此行,只想回家看看。” 管龙涛点了点头,心里却是颇不平静。 屠家是中州极为有名的世家豪阀,家中子弟,有能力的都在朝为官,或是在偌大家族中担当重任,稍逊一筹的也是各地闻名的大商贾。 这种庞然大物,即便是一般的高手门派都不敢得罪。 “既然如此,那就捎你一程,其实你也无需如此担心,这十八里路山贼只在白天凶悍,到了晚上,一个个都变成了瞎眼狼,若不是老巢地形险峻,外人不知,早就被官兵给剿了去。” 屠林豪讪讪的笑了笑,说道:“大哥,你说的是,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管龙涛嗯了一声,便支使着屠林豪坐到最后的一辆马车上。 第一辆马车运的是干粮,第二辆则是这次押镖的货物,真的大头,至于第三辆,则完全是为了掩人耳目,遇到危险时弃车保帅之用。 路途比想象的还要顺利得多,一路上,不仅没有遇到预想中的敌人,甚至连个劫匪都没有。 天已破晓,东方的天空呈现出一抹淡紫色。 管龙涛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谨慎小心了一个晚上,即便以他的武功,也是不禁感到了一丝疲惫,再往前走两里地,就到了有官兵控防的城市。 到那个时候,就可以真的歇一歇了。 他转头对着身后的弟兄们笑了笑,说道:“弟兄们,加把劲儿,把东西送到,今天晚上请大家喝花酒!” 听了这话,一众弟兄们还未欢呼出声,看着管龙涛的眼中,那尚未完全浮现的喜悦就是变成了莫大的惊恐。 他们面前,血光四溅,管龙涛的脑袋高高飞起,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愕,尚未清楚发生了什么。 高大的身躯摔倒在地上,溅起了大片的烟尘。而出现在他身后的,则是两个握着刀的人。 这两个人很奇怪。 他们并肩立在晨光之中,一男一女,衣服一黑一白,男人的右手始终抓着女人的左手,男的左手拿刀,女的右手拿刀,刀上在滴血,他们都在笑。 女人笑的梨花带雨,煞是好看。 男人则是看着女人,笑意中尽展温柔。 刚开始时,见到管龙涛被杀,这镖局中剩下二三十人皆是怒发冲冠,抽刀拔剑。可是待看清了这二人的样貌,所有人都是身子一颤,连握着兵器的手都有些不稳。 有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张着嘴巴,颤颤巍巍的说道:“黑……黑白双煞!” 女人笑着瞥了出声的人一眼,笑着说道:“这位小哥哥倒还认出人家哩,真高兴,阿郎,我们的名气好大啊。” 这女子生了一双勾魂夺魄的狐狸眼,长相邪魅妖娆,腰细腿长,胸前白兔呼之欲出,紧身的白裙把身段儿嘞的凹凸有致。看人一眼,就可以让一个正常男人大展雄风,口干舌燥。 相比之下,男人则生的普通,甚至还有些矮,和一旁的女子差不多高。 他闻言只笑了一声,四目相对,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竟是贴在一起,忘情的吻了起来。 舌头湿润,嘴角干燥,吻到最后,嘴角也湿润起来。 两人吻得忘情,众人看得却是口干舌燥,心惊肉跳。 黑白双煞在江湖上极为出名,不过却是恶名,心狠手辣,残忍至极,与白玉公子和如懿姑娘是出了名的死对头,但凡被他们盯上,或是看不顺眼的人物,你跑到天边他们都会想办法杀了你。 唯二没有杀掉的,就是白玉公子和如懿姑娘。 这种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连管龙涛都一个不注意就被削了脑袋,根本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 第531章 刀! 他们决意要逃,即便这趟镖如何重要,失了之后所要面对的势力有多么可怕,但那些都只是之后的事,怎么也没有命重要。 可是黑白双煞却是不打算放过他们。 “阿郎,我想杀人。” 白衣的女子脸上露出慵懒的疲态。 黑衣的男人点了点头,裂开一张嘴,无声的笑了起来。他动了,黑衣飘摇,始终握着白煞的手,一黑一白两道影子贴着地面转瞬间冲到了人堆里。 他们出手无比迅捷,狠辣,明明境界高出众人不少,却偏偏还要以二打一。 每次出手,分工极为明确,冲到一人之前,男子挥刀斩落对手兵器,女子再挥刀砍掉那人脑袋。众人想要聚在一起,合力保命,却是被那男子几道刀罡逼得瞬间退散,根本无法合力,徒引得女子一阵嘲笑。 谁抵抗的最凶,便是最先杀谁,鲜血飞洒,惊恐嚎叫的声音在晨光中犹如鬼嚎,凄惨渗人。 慢慢地,太阳冒出了地平线,红红的像个蒙着面纱的含羞少女,最后终于露出了笑脸。此刻霞光万道,把天空染的通红。 红的树、红的鸡、红的大地,红的鲜血……万道朝霞给苏醒的万物披上了一件件华丽的红装。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二十六具尸体。 黑白双煞拥抱在一起,互相舔舐着双方脸上,脖子上的鲜血,像是两个互相梳理毛发的猴子。 这地方终于安静下来。 可是还有一个人没死。 自始至终,那脸色苍白的年轻人都安然坐在第三辆马车上,双眼瞪着前方,像是无知无觉的木偶。就连鲜血溅到他的身上他都没有丝毫动作。 在黑白双煞的眼中,他自然是吓呆了。 他们喜欢敌人的恐惧,却不喜欢呆住的敌人,那种感觉让他们失去了快感,觉得自己所杀的只是猪羊一般的畜生,而不是人。 白煞走到黑衣的男子身前,看着屠林豪毫无血色的脸,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忽然银铃般笑了起来,天真的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说道:“阿郎,这男人生的真好看。” 黑衣的男人笑了笑,说道:“确实好看,那回头,我把他的脸割下来送给你。” “阿郎,你对我真好。” 看着男子,白煞眼中闪着星星,又开始与黑煞忘情的吻了起来。 屠林豪这时候也开始着眼看着就在眼前的二人,心中起了些微兴致,眼中闪着青光,像是在看两只虫子。 黑白双煞也是忽然停了下来。 他们没由来的,感觉背后闪过一阵寒意。 黑煞又吻了白煞一口,借着日光打量了屠林豪两眼,笑着说道:“阿妹,此番鲜血脏了衣裳,我看这傻书生身上这件倒是也颇为顺眼,待我割他面皮之前,先换了他的衣裳。” 说着就把刀放在一旁,另一只手仍握着白煞的手,仅一只手,三下五除二,便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接着他就看向了屠林豪。 白煞也在看屠林豪,那张俊俏的小白脸,心旌摇曳都写在了眼睛里,脸色通红,握着黑煞手的力气都大了几分。 可屠林豪却没有看白煞。 他只在看黑煞。 黑煞此时赤身裸体,精装的肌肉像是一块块儿疙瘩长在身上,连块儿遮羞的布片都找不到。 屠夫觉得很好。 男子汉大丈夫,赤条条的来,自然也当赤条条的去。 他脸上露出了丝丝笑意,弯下腰,伸出手,拾起了黑煞丢在一旁的那把刀。 然后在黑煞惊愕的眼神中,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一旁白煞满头满脸,浓如浆子的血顺着高耸的胸脯开始往下流,而白煞无知无觉,仍握着黑煞的手,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 眼中有一片迷茫和惊惧。 屠夫这个时候仍没有看她,只看着手中的刀。 刀可断喉,可斩头却总是伤刀的,方才他出手太过暴烈,一丝内气刀罡都没用,仅凭快刀蛮力就斩掉了黑煞的脑袋,以致百炼的钢刀都卷了刃。 屠夫随手把刀扔下,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一把狭长的刀。 这刀无鞘,长一尺二寸。 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映出一张惊白了的脸,刃口上高高的烧刃中间凝结着一点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动,更增加了锋利的凉意。 他的这刀,绝不会这般不堪。 他忽的举起刀,白煞便惨叫一声,松开了黑煞的手,倒头晕了过去。 屠夫的刀没有落下。 他并不是喜欢杀人,他只是不在乎杀人。他已经杀了太多的人,心中早已麻木。 他低头瞅了两眼,看着白煞浑身的血,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恶心。 他伸出手,开始剥白煞的衣裳,将一切都扯得稀碎。 又跑到第一辆马车之中,取了两桶水,将白煞赤条条,白花花的肉洗了个干净,满意的笑了笑,便扛着她进了第二辆马车,随手拽过其中的宝箱扔了出去。 马车中传来**的声音。 白煞早已醒了过来,又或许她从来没有真正的昏倒,只是在装昏。 自己正被一个陌生的男子奸污,她却忽然放下心来,觉得自己总归不用死了,想着,长得漂亮床上功夫又好的女人总能讨得男人欢心对不对? 时间过了约莫半个时辰。 白煞没穿衣服,光着身子躺在马车里,微微喘着粗气,却时刻注意着屠林豪的动静。 完事之后,对方没有与她有半分的温存,双眼中存在的斜欲与渴望再次化为了冷漠,披上衣服就走了出去。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白煞这样想着,不禁的有些伤心。她又想起了黑煞,黑煞就不会这样,对她百依百顺,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而这个男子又进来了。 白煞骤然间有些惊恐。 因为男子的手上提着刀,刀身明亮,单只看着那寒光都能感受到它的锋利和危险。 鲜血染红了车窗。 屠夫提着刀,从马车中走了出来,随意一甩,刀身上鲜血便如扇子般洒下,再次变得明亮无比。 随手在水中洗了洗刀上的腥气,他便若无其事的走了。 城外的小道上,无数尸体簇拥着三辆马车,以及三匹不知所措的马儿,孤零零的静立在晨光之下。 …… 这一日,长安城封城,朱红色的城门紧紧的闭合,城外五万余蛮族大军整军而立,穿着黄金铠甲的年轻君王亲自走上城墙,举起黄金剑,点燃了乱世的火焰。 同一时间,李文硕在乡野小道边随手拾起一把生锈铁剑,运起御剑之术,带着罗九衣,头也不回的向着宛州李家庄子飞去。 身上伤还未愈,他却只觉得一身轻松,铁剑白虹一日几千里,没多久他就回到了庄子,径直来到府中。 第532章 赠剑 庄子里还是那么平静,对蛮族的战争,虽然已经打响,但是离这里还是太远,像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唯一受影响的大概就是庄头王家的小伙子去参军了,害的王大娘整日间总是以泪洗面。 侯府内,练武场上管青枫、李天一、罗小瑜三个人恭恭敬敬的站在一个新建的青砖房子外。罗小瑜因为目盲,倒还算安静,只是管青枫和李天一两个人却是一直垫着脚往里看。 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明明是七月流火的天气,可是宛州气候温凉,即便是这个时候,也不觉得热。 一身青布衣的管青枫站在原地,腰杆儿挺得笔直,皱了皱眉头,说道:“师兄,你说师父和师爷都进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出来,他们到底是在干什么?” 李天一白了他一眼,紧了紧勒在背上的宝剑,一手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道:“真相只有一个,这里是师爷的铁匠铺子,而你没看见刚才进来的时候,师父的剑都断了吗,一定是来修剑的。” 管青枫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好猜,只是不知道,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师父的剑给折断。” 听到这个消息,李天一也是眉头紧皱,他知道自己说的,管青枫肯定早就猜到了,只不过自己这个师弟,说话总喜欢弯弯绕绕的。 这才知道的罗小瑜一挑眉,轻声说道:“怎么,师父的剑断了?” 两人这才注意到罗小瑜什么都看不见,急忙解释,虽然都叫李文硕师父,但毕竟这位实际上是师娘的弟子,而师父又是怕师娘的,所以天经地义,师父的徒弟自然也怕师娘的徒弟。 而且,虽然目盲,但是罗小瑜那练剑的天赋却是让两人都是目瞪口呆。 李文硕和罗九衣不在,平日里师兄弟除了逗弄小鱼儿,也着实无聊。正值青春期的他们见到同等年纪,长得也无比好看的罗小瑜,自然是献殷勤献的勤快。 相比于老实的管青枫,李天一这小家伙更是好为人师,没事就手把手的教罗小瑜练剑。可正因如此,他才知道这罗小瑜的厉害。 他不知道什么先天剑胎,只知道自己的天赋也足够好,可是自己练三个月才能熟练掌握的剑术,这目盲的小姑娘竟是只需三天就是练得炉火纯青。 而且,最让他吃惊的是,她真的以前连剑都没有碰过。 罗小瑜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两位师兄没说,但她也猜得出,自己的剑术应该是极为不错的。她只觉得自己的手一碰到剑,就仿佛能感受到剑在欢呼一般,仿佛死物中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练剑对她来说哪里是什么难事?简直如鱼得水。 罗小瑜初练武功,虽使了三天剑术,却连半分心法内气都没有,哪里知道李文硕的厉害?她只听闻李文硕是当世剑仙,心想着那便是天底下顶天厉害的人物,总么也没想到竟是有人能折了他的剑。 “那个,师父,没事吧?” 她一脸担忧。 听的这话,李天一满脸不在乎的说道:“放心吧,好着呢,我觉得这剑就是师父他老人家自己折的,否则的话,这世上,有谁能断得了他的剑。” “可是师父怎么会自己弄断自己的剑呢?” 问这话的是管青枫,他一向喜欢刨根问底。可是消息还没传过来,李天一哪里知道这些,只说道:“这我怎么知道,兴许师父他老人家发现了什么新的剑术,只有断剑才能练成的绝世神功呢。” “真的吗?” “师父不老。” 管青枫和罗小瑜同时说道。 李天一叹了口气,心道这种事情,等师父出来你们自己去问师父不行吗?我知道什么,你们难道还不清楚? 少年少女仍在不停的说着,仅一墙之隔的铁匠铺子之内,两个赤裸着上身,摇着蒲扇的男人看着眼前的铁炉,也在不断地谈着话。 “师父,你这手艺究竟能不能行的啊,我看你在南山这么多年,也没有见你动过一回锤子。” 听了李文硕的抱怨,欧冶魔只是冷哼一声,说道:“你这臭小子,这碎牙本就是出自我手,要想修好,这普天之下的铸剑师绝不超过三人,也得亏你认识我,否则的话,你哭去吧。” 屋子里炉火烧的正旺,若是一般人,在这屋内,说不得也要被灼热的空气烫伤烧伤,即便以二人的修为均是不惧,但这温度却是实实在在热的两人满头大汗。 李文硕也是奇怪,眼看那方方正正的铁匠炉子上火焰已经变成了一股诡异的暗红色,可是那半截断刃放在上面,却是没有半点儿变化。 估计也是看出了李文硕心中所急,欧冶魔沉声说道:“收点儿心,这碎牙乃是上官羽从极北风暴海伸出寻来的沉银水纹钢所铸,极耐高温,单是烧的红热,就需三天,若要重新铸造,还得再等七天,也不知道你小子哪来的蛮力,这种宝物都能用断。” “啊?” 李文硕听的这话,哪里还淡定的下来?不说三天时间,大战可能都已经结束,单是要在这火炉一般的地方待上三天,他都觉得自己宁愿去跟乌兰巴特尔再打一架,急忙说道:“师父,那你在这儿先办着,我有点儿事,先出去一下。” 欧冶魔冷哼一声,极为平静的说道:“给我坐下,你那点儿心思我还不知道,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了,性子还跟在道观里没个两样,也不知道九衣那丫头是怎么看上的你。” 李文硕撇了撇嘴,说道:“那当然是因为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了,话说,师父,我在这儿又帮不上什么忙,您不能因为自己在这热就拉上徒弟在这儿受罪吧。” 欧冶魔丝毫不为所动,说道:“真把你师父我当铁匠了,告诉你,我不光是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铸剑师,这一手医术,也绝不是那些江湖郎中比得了的,除了剑术,那上官羽真的连给为师提鞋都不配。你应当也察觉到了,这铁匠炉中,我布置了一些药草,以这热力和药力蒸一蒸你,把你体内的淤血和毒素都逼出来,对你有大好处。” 听的这么一说,李文硕下意识的内视身体,这才发现,自己的筋脉骨骼中皆有一些黑绿色的东西散发而出,一点点的随着汗水,从毛孔排了出来,不禁也是一惊。 这显然是毒,可是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毒? “师父,这是什么东西?” 欧冶魔喝了一大口屋子外面引进来的冰水,擦了擦口水,说道:“大惊小怪,这是煞毒,杀戮之气过重,体内总会积聚一些血煞之气,如今江湖之人只顾争斗,却是一点儿都不注重修身养性,殊不知,小小煞毒,就可以让你减寿十年。” 李文硕听着一怔一怔的,瞪大眼睛说道:“真的吗,那回头我喊着九娘一起来蒸一蒸。” “得了吧,那丫头修的是佛门功法,虽不是佛门中人,但也落得一个六根清净,比你要好得多。” 说起罗九衣。 此刻她已经来到了庄子外一石桥之上,微眯双眼,看着几个属下差人送过来的纸条,眉头微皱,手指微微攒动,空气中忽生一股燥意,有无明之火把纸条烧成灰烬。 河中嬉闹的游鱼忽然间消失无踪。 罗九衣皱了皱眉头,林华没有回到华山,也没有任何的消息,虽说他那样的人物,纵横世间,也不需要别人为他如何担心。但是她总感觉,林华已经死了。 这只是她的直觉。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可是林华的修为虽然不高,只是初入破军,但凭着一手完善的破军功法,也有着不俗的战力,相比于寻常散修,这也是名门大派的底气。 若是一心逃走,即便是破军上境的自己,也未必能奈他如何。 究竟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 暂时还不知道,她也没有多想,因为这也不是她今天来这儿的原因。 她眯眼皱眉,看着远处。 庄子外面是几千亩的良田,夏天的田野,满眼是翻滚的稻浪,还有绿油油的蔬菜,大人在田地里劳作,孩子们便在田头捉蜻蜓。 平坦的田畴,青青欲滴的软柔柔的稻苗,苍苍翠翠的丛丛蕉叶,在风中摇曳,呈现了一片生意。 但罗九衣绝不是来欣赏这田园风光的。 田埂之间的小路上,一前一后走着两个人。 前面那人一身黑衣,唇红齿白,虽有疲态,却是满面春风,若是不是看着喉头有凸起的喉结,该让人以为他是一位女子。不过最显眼的,是他手中拖着一把五尺长的黑色巨刀。 他身后那人与他隔着整整三十丈,一身白衣,白须白眉,手中提着一三尺长剑,也是带着一脸笑意。只不过他的手指却是在摩挲剑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出剑。 可最奇特的,却是两人走路的方式。 李绝仙在前面走,每走一步,东方杰也就跟着走一步,只是他这一步,却必然是落在李绝仙两步之间,就像马儿走路时的前腿和后腿一样,一步不错,一分不差。 两人打了这么久,不分上下,交手不知几万招,一直各有胜负,现在,却是轮得到李绝仙在前面走,占个主导引领的位置了。 当然,这种情况,多半也只是在两人打累了,歇着的时候才会发生。否则的话,若是都精力充沛,两人之间绝不会有任何的和平,一旦相遇,必然是惊天动地的搏杀。 他们这样的人物,无论走到哪里,都必然是引人注目的。 可是他们就这般大摇大摆的走在田埂之间,却好像没有人看到他们一样,仿佛行走在两个不同的世界,连多看他们一眼的人都没有。 李绝仙径直走到罗九衣面前,方才停下脚步,与此同时,东方杰也是停下脚步,并转过身去,睁眼看着这一望无际的田野,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李绝仙躬身向罗九衣行了一礼,笑着说道:“见过嫂子。” 罗九衣却是面无表情,只是瞥了一眼那东方杰,说道:“李文硕不能见你。” 听了这话,李绝仙笑了笑,说道:“正巧,我也不是来见我那哥哥的,若是见了他,身后这老头怕是也不愿跟我打,转身就要逃到九霄云外去了。” 东方杰冷哼一声,说道:“小辈,休得口出狂言,若是我真想杀你,你此刻已经死了。” 李绝仙努了努嘴,冲这罗九衣笑道:“看吧,就是这个性子,人老了就是不服老,总喜欢吹牛皮。” 这笑话说了只是李绝仙自己在笑,罗九衣一点儿都不觉得好笑,她已经皱起了眉头,有微风打着旋儿在她的周身卷动。 李绝仙和这东方杰战斗她是知道的,即使李文硕没告诉她,天冲境界强者之间的战斗,依然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世间天地元气的变化,任何一个达到破军境界的人都能感受得到。 只是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来这里。 “你既然不是来见李文硕,那么来这干什么,要打架去旁处打去,这庄子太小,一帮子普通老百姓,可经不起你们折腾。” 李绝仙收起了脸上笑容,知道再寒暄下去,必然有说不完的废话,只得开门见山,说道:“听说李文硕的剑断了,还是被他自己折断的。” 虽说不知道李绝仙和东方杰一路打架,怎么还有闲心知道这事,但这是事实,纸包不住火,根本没法瞒。罗九衣只是点了点头。 显然,她也不担心。毕竟即便手中无剑,李文硕依旧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几人之一,以前不是他对手的人,现在一样不是他的对手。 李绝仙见罗九衣点头,复又笑了起来,他的声音清和而寻常,让人无端升起一股亲近之感,却又足以令闻着肃然起敬。 “碎牙乃是天成,不是凡间之剑,欧冶魔那叛徒有本事铸得出,却未必修的好,我想着,这一时半会儿哥哥若是没有一把趁手的好剑,岂不手痒?所以,我特地来送他一把剑。” 罗九衣微眯双眼,尚未说话。只见阳光之下,微风之中,李绝仙伸手往那半截袖子里一探,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变戏法一般提出一三尺连鞘长剑。 剑鞘寻常,只是一层粗糙老牛皮,可是罗九衣知道,既然这剑李绝仙拿得出手,就必然不是什么无名凡物。 “这是什么剑?” 李绝仙随手把剑递到了罗九衣手上,笑着说道:“古剑纯钧,世间最尊贵无双之剑,想来总配得上哥哥。” 第533章 听到这个名字,罗九衣眉毛也是一挑,内心颇不平静,显然,这柄剑的威名她也曾听说过。 一柄剑如何出名,多半取决于它的主人。 即便是一块儿废铁,一根枯枝,如果它的主人是个剑仙,剑神,那么它必然也就是仙剑,神剑。 见罗九衣接过了纯钧,李绝仙又是笑着行了一礼,半句话不多说,转身便走了。他一动,东方杰就也动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东方杰走在前面,他则跟在后面,依旧如来时那样,踏着奇怪而诡异的步伐,慢慢的消失在了田埂的尽头。 除了罗九衣,在场的几十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奇怪的人。他们仿佛一阵清风,来时便来了,走时便走了,谁又会在乎风是怎么吹的呢? 罗九衣掂了掂手中的剑,觉得有些不真实,但入手沉甸甸的重量仍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不过,平白无故得了这一件宝物,她的心情也是不错,一挥手,笼罩一方天地的屏障便是散去。 天地间忽起一阵大风。 摇撼着树叶,挥舞着尘土。 下一刻,李文硕赤裸着上身,浑身上下只有一条长裤,神色凝重的站在半空,出现在了罗九衣的头顶。 他这一出场,动静略大,可不像是东方杰和李绝仙那般无声无息,满庄子的人都抬起头,看着这个静立在半空的人影。 有芳心初动的小姑娘眉目传情,有不懂事的小子惊喜却又害怕的跳脚,不断地高呼着有神仙,有神仙。沉静的老者则一拐杖打在他的屁股上,训斥说什么神仙,那是庄主,是人。可转眼再抬头看的时候,也是满脸羡慕唏嘘,说剑仙就是剑仙,果然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比得了的。 唯独罗九衣翻了个白眼,高声喊道:“虽说你那一身腱子肉是挺好看,但是也不至于大白天就飞天上四处显摆吧。” 听了这话,李文硕也是神色一囧,却也没立刻下来,只是运起功法,瞳孔瞬间变成了浓郁的紫色。 可是看来看去,却也什么想看的都没看见。也是叹了口气,知道武功到了这个层次,轻功也早已如法术一般,缩地成寸,一日千里也不是假。 这才连忙下来,到了罗九衣面前,眉头微皱,说道:“刚才来的是什么人?” 罗九衣白了他一眼,说道:“你那好兄弟李绝仙。” 听的这话,李文硕一怔,神色有些恍惚,随即又继续说道:“他来这干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来见我。” “他倒是想直接见你,可惜被我给拦下了。”罗九衣没好气的说道:“真不愧是你的好兄弟,知道你的剑断了,立马来给你送了一柄绝世好剑。” 说着她把手中的剑往前一递。 一个没有剑的剑客看到一把绝世好剑,就如一个老色狼看到天下第一的美女一样,即便那美女穿着最难看的衣服,打扮的再丑陋,也能透过表象看透本质。 说话间,李文硕当即接过宝剑,就要伸手拔剑试上一试。这个时候,罗九衣伸手按住了他拔剑的手,说道:“要练剑的话,赶紧先回家把衣服穿上再说。” 李文硕尴尬的挠了挠头,心道自己一大老爷们儿光着膀子就光着膀子,这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他也不敢跟罗九衣犟嘴,立刻便是飞快的赶回侯府,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 练武场上,就连欧冶魔此刻也是从燥热的铁匠炉子里冲了出来,立时往身上浇了一大桶冰水,披了件衣服就来到李文硕面前。 剑身浑然一体,清亮透彻,剑光清冽而深邃。李文硕单握着这把剑,就能感受到它的锋锐,绝对是要在碎牙之上的。 一旁的欧冶魔也是砸了咂嘴,说道:“天外陨铁所制的纯钧剑,果然果然,我所铸的剑中,能和它相提并论的也就是青霜剑了。” “哦?师爷,天外陨铁既然这么厉害的话,那哪天我再去寻上几块儿,你也给我铸一柄呗?”说这话的是李天一,管青枫和罗小瑜虽然没有说话,但从表情上,依旧能看到两人脸上的那种渴望。 身为一名剑客,谁不想要一把好剑? 少年少女中,入门最早的李天一境界最高,距离那显锋境界也只是临门一脚,而且剑术卓绝,又时常有李文硕指点,即便是对上真正的显锋境也未必会输。 这样的小家伙确实到了需要一柄属于自己的好剑的时候了。 可是欧冶魔却是敲了敲他的脑袋,说道:“小孩子懂什么,天上每天都往下掉东西,可是陨铁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即便有真的陨铁,可是每块儿陨铁也不都相同,真正适合铸剑的十不足一,即便我这老铁匠,这辈子也没得过几块儿。” 听的这话李天一一嘟嘴,在他看来,自己这样的人物,说不定哪天走路上就有一块儿陨铁从天下掉下来落到了自己面前,这般想着,立时就又与欧冶魔争论起来。 几人在一旁叽叽喳喳的争论,李文硕却是全然没有听进去,只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剑上。 忽然间,他蜻蜓点水般拔地而起,翻身落在练武场中央,迎着清凉的微风,绣袍翻滚,剑光四射。 纯钧剑长二尺九,剑重九斤三两,通体雪亮,清冽如水,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一剑掀起紫气满堂。 狂风四起,却又毫不纷乱,从柳树上扯下片片落叶如影随形,仿若青龙直上九霄,又只围着那练武场上一袭白袍。 磅礴壮阔,狂风如刀。 万剑出,一剑归,一刻钟后,李文硕甫一收剑,光滑平整的练武场上骤然多出数百道清晰深邃的剑痕。 剑气侵袭,让人通体生寒。 四下里,除了罗九衣,无人不呆呆的看着练武场上收剑而立的李文硕。 过了老半天,欧冶魔才摇了摇头,头一次发现,自己的这个小徒弟,再也不是当初自己认为的那个十八岁少年了。 “好靓的剑术。” “师父师父,我要学这剑术!” 李天一和管青枫虽吵着要学,可是剑气逼人,他们却是一时间也不敢靠近。 李文硕伸手一招,摆在桌上的剑鞘就到了手里,收剑入鞘。笑道:“这剑术不光靓,还能杀人呢。等你们真到了非要杀人不可的那一天,再来找我学这剑术吧。” 说着,他便踱步走到人群中央,重新又把剑还到了罗九衣手上。 罗九衣有些疑惑,说道:“怎么,得了一把好剑,不天天拿在手里挂在腰上,给我作什么?我可不是那什么抱剑的剑侍。” 李文硕洒然一笑,说道:“柳青前辈又不是后继无人,这剑如何能算是我的?” 罗九衣一怔,皱了皱眉头,说道:“你是说那柳山,他开窍了?” 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道:“上次长安城一别,他一身境界武功突飞猛进,剑道修为也是一日千里,虽和罗小瑜相比,他这后天开窍的先天剑胎多有不如,但举世想必也无人可比。” 听的这话,罗九衣还是有些不乐意,这送到手的宝贝,难不成还要送出去?这可不是她的性格。 李文硕自然也看得出,无奈笑道:“想留下这剑的话,那就让罗小瑜专心练剑,有所成之后去跟柳山打一架,把剑抢回来不就成了,我就不信那柳山还有脸回来要。” 第534章 论如何攻下长安城 罗九衣心里还是颇有不愿,但也知道,李文硕决定的事情,绝对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故而只好叹了一口气,将这纯钧剑好生收了起来。 说着,李文硕便是又回到了那个立着一个大火炉的屋子,碎牙微微发红,又似乎只是映着火光的颜色。 他也没管,脱下衣衫,感受着灼热的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药味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边喝着外边引进来的冰水,通红的皮肤上一边流下灼热的黑色汗水。 …… 长安城中,刘烨撑着额头,眼睛红的厉害,周围十数个绝顶厉害的老太监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他预先就知道了蛮族的行军路线,在那条路线上布置了大量的埋伏,因为给对方行军路线的那些人把同样的东西也给了他一份儿。 可是,该死的,这群蛮子,竟然把行军路线给改了。 以前他也考虑过这一点,但是想到,没有粮食,只靠着抢夺村镇,势必无法养活这么一支大军。那么,只要碰上真正的大城,即便那些府兵战力低下,只要这么拖着,这支大军根本不可能走到长安。 因为半路上,那些领地内愤怒的藩王便会调兵出手。朝廷藩王一十二位,也不个个都是废物 可是,这支几万人的蛮族大军就如失踪了一般。 他们涌入山林,不知如何的活过了这几天,一个个极为狼狈,大军开拔,一出现,就是几乎摧枯拉朽的毁掉了挡在眼前的村镇和庄子,来到了长安城之前。 虽说那些镇子里的村民已经被他下令提早疏散,但是这种超出预料的情况还是让他极为愤怒。 敌军兵临长安城? 这已经是上百年没有过的屈辱了,若这一战不打的漂亮,仅凭这一点,他就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陛下,依微臣看来,京城内御林军足有万余精锐,各地府兵加上临时征调的城中青壮,配上铠甲兵刃,也是有了接近八万散兵。出城正面对决或许稍显不足,但是长安城高墙厚,守城却是绰绰有余。” 说这话的是尹怀,可是刘烨并不打算听他的话,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些朕都知道了,若无其他事,你就先下去吧,对了,看好你后边的那些人,这里是皇宫,不是灵秀山。” 听了这话,尹怀并没有说什么,微微躬身行礼,便是退出了大殿。 刘烨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他,这他本就知道,但他一心追求天道和长生,对于这些事情早就不在乎了。 他从没有想过乌兰巴特尔能攻下长安城,因为这本就不可能,再给他十万骑兵,只要封死了城门,那么这些马背上的男儿就只能化为步兵作战。 那么又怎么可能能攻下长安城呢? 云梯? 长安城城墙高三十丈,这里根本找不到那么高的树来造这样的云梯。 说到底,乌兰巴特尔的自信全部来自于他自身的武力,尹怀虽然也看不清这个来自草原的年轻人,但是他清楚,世间所有的高手都有一个弱点。 他们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有时候太过自信了一点儿。 …… 城外的夕阳和城内没有什么不同,铜盆大的落日,只留得半个在地平线上,颜色恰似初升的淡红西瓜一般,回光反照,在几家野店的屋脊上,煞是好看。 乌兰巴特尔站在城外,隔着一里地,恰好是城墙上弓箭的杀伤范围之外。望着那高耸的城墙,不禁也是眉头微皱。 若仅仅是一般的城墙,乌兰巴特尔也不会管它多高多厚,大不了损失一些修为,直接一拳轰塌,连着城墙上的守军一块儿杀了便是。 可是长安城的城墙不同。 乌兰巴特尔是个很睿智的人,他知道很多东西,所以,他也看得出,这城墙上有太多玄妙的法阵,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无论自己调用多少力量去打,所迎来的,都将是这方天地的反击。 他或许战力并不低于所谓的天冲境界,但是他毕竟还不是,能镇压一方天地的,也只有天冲境。 那么就只能靠着士兵去攻城了,只要他出手,他相信城中必然有着同等层次的高手出来拖住他,反之也一样。 他看着身后疲惫的部落勇士,他们跋山涉水来到这里,是因为相信自己,而他们此刻在这里沉默的低头,啃着手里的山果和野菜,也是因为相信自己。 自己也曾许诺过他们,必将攻下长安,将蛮族的大旗插在这座雄城的城墙上。 可是在此之前,他并没有见过长安城,当真的处在这黑色而沉静的巨兽之前,他虽然坚信还有着办法,但是信心也没那么足了。 灵秀山不可相信,他也从未相信过。 来到长安城之后,便有人把攻城的器械奉了上来,精密的机括,巨大的车轮,多股坚韧的铁丝揉在一起制成弓弦。 精钢箭头的床弩,更加强劲,足足三百架。 宽大的厚木盾五千个,弓弩箭矢不计其数,还有几辆攻城车,出乎他意料的,这位素未谋面的盟友甚至还为他准备了三日的军粮。 只有三日,因为他知道,三天攻不下长安城,那么他就不可能攻下长安城了。 总归这个盟友还算靠谱,这算是这些日子以来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考虑的也算周到,云梯没有,可以用床弩的弩箭钉在城墙上,甚至比随时可以被摧毁的云梯还要强上一些,只是对冲锋陷阵人的身手考验更大。 毕竟毫无防护,攀上三十丈高,即便是一些显锋境的高手也未必有这个胆子,不过他也不是太过担心,重军掩护之下,杀红了眼,胆量这种事情又不是武功,谁都可以有。 …… 蜀中之地的一条山路上,无数身穿丝绸软甲,手提圆盾直刀的汉子排成两队,沉默的走着。 蜀中之地地形险峻,气候湿热,多蚊虫鼠疫以及瘴毒,也就是书中所说的穷山恶水,其中少有什么能成建制的军队,而这支军队,人数绝对在两万以上,除了蜀王刘丰手下的那三万铁卫,就在没有别人了。 三万铁卫,正面战力或许远不如一般骑兵,但是跋山涉水,野地步战,攻城拔寨,却是精锐中的精锐,根本不是蛮族那些仅临时训练过如何攻城步战的骑兵比得了的。 前面领军的,除了无数偏将,是四匹高头大马,两白两黑。两匹黑马上是两个着全身铁铠,腰背挺直的骑士,一人身形威武异常,手持斩马长刀,一人背负摄魂长枪,英气勃勃,威风无比。 相比于两人,居后的那名倒是像个文士,手持折扇,风度翩翩,只是山间劳累略显疲态,是那诸葛武侯后人,江南双子仅剩下的一个诸葛元。 而最中央那人,身形也是魁梧,漆黑的大氅下是金黄的五爪蟒龙袍,手中没有兵器,只牵着缰绳,纵马行于山间险地也没有丝毫惊慌,正是蜀王本人。 他这趟出兵,打的是勤王救驾的名义,也事先给长安方面呈了圣旨,可是回复的圣旨还未从长安出发,他自己反而倒先出兵了。 他出兵,安的什么心思,黎阳只要是个懂点儿天下大事的读书人都能皱着眉头说上一整天,当然不是什么好话。 但这话,光说没用,起码明面上,黎阳朝廷上下,即便是几个性格刚直不阿的御史祭酒,也不会与他撕破脸皮。 第535章 恶鬼 “尚德,你说,这还有几日的功夫才能到长安城啊?” 马背上的刘丰眯了眯眼,似乎有些困顿,摇摇晃晃的,直让人担心他要从马背上跌下来。 而他口中的尚德,则是一旁那身形无比高大,手持斩马刀的汉子。他是刘丰手底下顶有名的猛将之一,虽只是显锋修为,可冲锋陷阵,却有着万夫莫当之勇。 想当年,他一人空手行于蜀地大泽之中,路遇恶蛟,搏杀三天三夜终于杀死蛟龙,也是得了个擒蛟将的名头。后来得了刘丰的赏识,就到了王府内效力。 可若说他仅仅是一名武夫,那又不对。刘子路字尚德,虽长的五大三粗,天生神力,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兵法大家,也不知道是哪位隐世高人的弟子。 刘丰也不奇怪。 毕竟这千里蜀地,大山千万座,其中藏些个什么人,即便是他也找不出来。 刘子路听得刘丰说话,嘿嘿一笑,说道:“王爷,我们已经走了大半路程了。这山间小路虽是先民开辟,但经过我们这几十年来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的修复,来往中原,通行再无阻隔,想必就算有些耽搁,两天时间也足以到达。” “还要两天啊。” 刘丰有些兴奋,又或是紧张。 要做这种大事,谁能不紧张呢? 刘子路笑了一声,说道:“王爷,这还是我们三万铁卫极善野战的原因,若是那不熟悉地形的长安老爷兵来了,就算沿着我们修好的路,怕是没个五天时间也过不来。” 刘丰点了点头,蜀地险峻,山中四处都是毒虫猛兽,那些外乡人来此会是什么感受,他这个本就是外来的藩王可真是深有体会。 他只是紧张,还有就是太无聊了。也是,他一个王爷,就算被安置到这穷山恶水之处,身边也是时刻簇拥着无数娇妻美妾。即便卧薪尝胆的练兵,可也只是有勾践的隐忍,又哪里吃过那种苦? 他自己也这般想着,自嘲的笑了笑,转头对着另一边负长枪的武士说道:“远儿,为父这次亲身上阵,难免有个万一,一身性命安全,可就全部都交托给你了啊。” 陈远骑在马背上,听到这话,立时拱手称是,神情极为认真。他不是什么武将,可是王府中的人,现如今却没有一个敢小看他的了。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寄人篱下的毛头小子。 蜀中枪王。 这个名号是他靠着一把铁枪一座山头一座山头挑过来的,只等那剑阁的柳山回来,他再胜了剑阁传人,就是货真价实的蜀中第一高手。 想要突破他的铁枪近刘丰的身,少说也要一千骑军直到身侧。 可是三万铁卫尚在,打一场长安只敢守城的攻城战,若是真的开城门正面迎敌,刘丰也只好敬佩自己那位侄子的勇气和愚蠢。 陈远没有说话。 他一直都是这样,跟谁都很少说话,即便是这位他一直都十分敬重的义父也是一样。他低头骑马,腰杆儿却是挺得笔直,像是他背后那杆黑色的大枪。 枪乃百兵之王。 几年来,他境界亦是突飞猛进,连连破境,毫无阻隔,放眼千里蜀地,竟是连个能让他使出七分力的人物都没有。 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对手。 这个对手必须很强,能逼迫的他使出全力,让他有机会杀出一条进入破军境界的契机。 和天底下大多数武人不同,他走的是条以战养战的极端路子,无论破境还是提升武功,只需不断与高手搏杀,顿悟什么的,倒是其次。 就这般,只一年前他就到了如今的境界。 整整一年他毫无寸进。 正在前进,他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脸,其上有一层水雾,这山里的湿气太重了。连天色都暗了下来。一抬头,不知何时,天空已经密布着浓云,闪电像毒蛇吐舌似的时时划破了长空的阴霾。 “王爷,看吧,这耽搁事情的东西,说来就来。”一旁马上的擒蛟将苦笑两声,伸手撑起一把黑伞遮在了刘丰的头顶。 至于背后三万铁卫,则是不用人吩咐,一个个把背后的兜帽往头上一罩,转眼间就是披上了蓑衣,甚至连脚下的步子都没有停。 诸葛元笑了一声,也是披上了蓑衣,他虽地位极高,此刻却也无人给他打伞,只好无奈的说道:“这天地有变,实则在下过错,真是奇怪,分明看了四周云势,三天之内,定无风雨,怎么转眼间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刘丰哈哈笑了两声,挥手说道:“先生虽是人间大才,却又哪里摸得清那降雨老龙王的脾气?莫需自责,莫需自责。” 忽然间,一旁陈远已然长枪在手,双眼瞪得老大,直盯着那天空上的翻滚云层。 隆隆的电蛇在狂舞。 暴雨似乎马上就要降下。 可是陈远却是觉得那乌云之中似乎立着一个绝世的妖魔,倾世的杀气直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旁其他人也是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被吓了一跳,连忙出声问道:“阿远,你怎么了,王爷在这儿,你怎么如此无礼?” 刘丰也皱了皱眉头,说道:“远儿,可是有什么发现?” 也难怪,陈远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头顶汗珠不住地往下滚,即便有敌人袭来,以他的胆魄也不至于如此。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们下意识的顺着陈远的目光看去,他们什么也看不出,什么也感受不到。 就在这时,陈远说话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又带着丝丝的恐惧。 可那句话还是从他的嗓子中吼了出来。 “快逃!” 说罢,他一脚踹在刘丰的马上,马儿吃痛,立刻不受控制的飞奔而出。这个时候,陈远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的解释了。 一股不似人间的力量从云中落下。 他们花费几万人,耗费数十年光阴,可以开凿出一条打通中原和蜀地的山道。可这力量,却是在一瞬间就连凸起的山峰都毁掉了。 天地巨震,一时间有很多士兵惨叫着跌落悬崖。 巨石从头顶砸落,他们尝试着举起盾牌,可那力道顷刻间就可以把盾牌砸得粉碎。 这末日般的景象足持续了一刻钟。 狂风已停。 乌云已散。 阳光重新落在大地之上。 可这短短的时间内,三万铁卫尚未走出蜀地,就已经死的死,伤的伤,足损失了四千多人。 这对刘丰来说,必然也是一件极为肉痛的事情。 但是剩下的铁卫们只是惊恐的看着前方,根本接收不到任何蜀王或是大将军的命令,只留无数驻扎在队伍中央或后侧的将领束手无策。 那里有一块儿五丈高的巨石横在山道之上,目测足有数十上百万斤重,就是凭着凿子锤头砸,碎这巨石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做成的事情。 过不去? 大不了绕路,大不了回去! 可是那巨石所在的位置,恰巧就是几位高级将领,还有刚刚王爷所在的地方。这么一下,若是没有躲过去,只怕顷刻间就要被砸成肉酱。 一时间,这片大军已经愣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此行是去干大事的,可是此时? 过了老半天,巨石边缘的一个狭小空隙里,碎石一片颤动,伸出了一只穿戴着破碎手甲的胳膊。 一众士兵见状,也是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去救援。 他们小心的扒开石头,把正在吐血的陈远给抬了出来,立刻有军医过来救治,还有士兵在接着扒石头,希望从中还能再扒出一两个活人。 可是陈远只靠在石壁上大口的喘着粗气,脑袋嗡嗡作响,根本什么也想不了。在那一瞬间,他赶走了刘丰的马,就立时扑向了身旁那两人。 将两人扑倒在山壁之下的凹槽处,这才立起长枪挡在身前,全力撑起护体罡气,乞求那一丝活命的机会,可是即便这样,当那诡异莫测的伟力顺着山体传来的时候,他依旧受了难以想象的重伤。 诸葛元和刘子路能活下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他抬头看天,那道恐怖的力量仍残留着些许余韵,让人惊惧不已。 一名当世顶尖强者的蓄力伏击,是毁天灭地的,即便是同阶高手面对,一个不小心也要陨灭。例如当日李文硕在那峡谷之中伏击蛮族骑兵一样,用的是天地之力,自然不是人力可挡。 可是李文硕此刻尚在宛州。 果不其然,几名正在搜索的甲士立刻转头扶着墙壁开始吐得晕头转向,想必是发现了诸葛元和刘子路血肉模糊的尸体,又或是只发现了一滩烂肉。 江南双子昨日少了一玉玲珑,今日诸葛元也已远去,令人嘘唏,也令陈远觉得有些心寒。 他虽然知道,自己必然比不上那些早已名动天下的高手,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之间的差距竟是这么大,大到足以让一个人绝望。 不过那不是他。 从小到大,挣扎着活在这个世间,已经活了这么久,怎么能不继续活下去,怎么能不把余生活的精彩纷呈? 任由军医在他身上处理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脑海里却在想,不知义父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波及。 刘丰仅回头看了一眼,便是被那景象吓了个透心凉,脸色苍白,骑着胯下神驹直飞奔了十几里,方才慢慢减速,安抚了一下受伤的白马,大口的喘着粗气。 周围隐隐传来阵阵狼嚎,马儿的身子顿时绷紧。 刘丰却是眯了眯眼,从腰间抽出锋利雪亮的跨刀。舒展了一下筋肉虬结的大臂,并不如何担心狼群。即便不曾习武,他天生神力,双臂加起来力过千斤,也不是一般武人比得了的。 他真正担心的是别的什么东西。 忽然间,他愣住了,手中的刀掉在地上,怔怔的看着前方,瞪大的双眼中突然出现了巨大的恐惧。 那是个浑身黑衣的男子,脸色苍白,看着二十岁上下,脸上带着些微笑意。 世上不会有一个人能把刘丰吓成这个样子。 除非对方是鬼。 “是你!是你!你怎么从那皇宫里出来了!” 听的这话,百里川红无奈的耸了耸肩,手中挑着灯笼,挥了挥手,周围此起彼伏的狼嚎声瞬时安静了下去。只看着眼前的刘丰,笑着说道:“我长着腿,长着脚,碰巧又有些本事,这天底下,我想去哪里去不得?倒是你,几十年不见,怎么长得跟狗熊一样丑了。” 他说的轻巧,可是刘丰眼中的恐惧非但没有减少半分,反而愈演愈烈。他终于想起了这个人,再也兴不起半分去长安的念头,此时此刻,他只想回到蜀王府里躲着。 起码,那是他的地方。 他颤抖着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丝丝哭腔,说道:“是啊,几十年不见了,你还是一点儿都没有老。” 百里川红呵呵笑了两声,说道:“那是自然,因为我是鬼啊,鬼怎么会老呢,鬼不就应该永远的活在人们的恐惧里,不是吗,小皇子?” 他看向了刘丰,刘丰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咬着牙,鼓起最后一丝勇气,说道:“你要干什么,我是刘氏子弟,我听母后说过,你发过誓,绝不会伤刘家人一根毫毛!” 百里川红只是看着他笑。 那笑容很冷,冷到刘丰止不住的后退,他想逃,却又不敢让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 这个恶鬼在自己身边,没有任何人能保住他。 百里川红把手伸进灯笼里,从那淡橘色的光晕中捏出了一点儿火苗。火苗在他的手指上燃烧,转瞬又化作了诡异的惨白色。 他脚下的草地开始干枯。 周围的树木发出嗤嗤的响声,冒出片片的白气。 隔着七八丈远,刘丰仍觉得一股难以忍受的热量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三四步,像是在面对着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百里川红微微一笑,看着跳动的火焰,似乎在回忆,又像是在嘲讽,说道:“我确实发过誓,但是,我对其发誓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两百多年了,而你这样的小子,我即便杀了,她在天上,兴许也是不会说什么的。” “你在说什么鬼话!” 刘丰已经受不了了,他扔掉手中宝刀,转过身,发了疯一样的狂奔。 “哈哈哈哈……,鬼话?我是鬼,我所说的话当然是鬼话!”百里川红疯狂的笑声震动山林,惊起无数飞鸟。 他一伸手,惨白色的火苗立刻从枝头上飘出,犹如来自地府的无根之火,转瞬间就追上了已跑出十几丈的刘丰。 惨叫只有一声。 只是一两个呼吸的时间,刘丰高大的身躯就变成了一地惨白的灰,无端的风吹来,将灰烬扬起,那恐怖的火也随之灭掉了。 第536章 挥剑老祭酒 突兀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消逝在森林里,却也没有传出多远,只是别人没有听到,修为高深,耳聪目明异于常人的陈远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可他仅是皱了皱眉头。 那样的对手,别说自己现在身受重伤,就算是全盛时期,去了,真的有用吗?或许结果只是会连带着自己一起死在那里吧。 想到这里,陈远握紧了拳头,看着眼前这突兀的巨石,只坐在原地没有动。 “大人,我们?” 上前的是军中的一个参将,平时也多侍候在府里,虽然没怎么说过话,但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总还算得上是熟稔。 陈远此次虽随军前行,但是却并未在军中有任何职务,按理说,他根本无理也无权插手军中职务。可是铁卫军群龙无首,大家又知道陈远是王爷义子,也愿意听他的。 至于王府内那位蜀王世子刘天星,荒唐是荒唐了点,但是铁卫军对蜀王府忠心耿耿,也万万做不出背主的事。只是相比之下,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和北地枪王之间,谁都知道该怎么选,而且那世子殿下此时也不在。 陈远喘了口气,沉声说道:“小心开凿岩石,把道路打通,待我歇息一番,便去寻王爷!” 听了这话,那偏将还不走,站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话就说。”陈远有些烦躁,摄魂长枪嗡的一声钉在地上。 “若是找不到……” 陈远打断了他的话,冷声说道:“若是找不到,那就继续进军,难不成还要回去不成?” “啊?” 靠过来的几为将士都是颇为惊愕,先前他们不知道是有人出手,只以为是遭逢天灾,一个个刚出门,雄心壮志就已经灭了个干净。 心中都觉得王爷可能已经不在了。 而此行虽打出了勤王救驾的名号,可是究竟是要干什么,就连手底下一个小卒子都猜的出来。 可是现在王爷都没了,那么再去有什么意义? 难不成这陈远想当皇帝? “大人,属下斗胆,不知此去长安,究竟是做些什么啊。” 瞥了一眼那忐忑的偏将,陈远皱了皱眉头,说道:“此行我们已经以圣旨通报陛下,勤王救驾,难不成你想犯欺君大罪不成?” 几名偏将连忙摆手后退,表示不敢,同时大声吆喝着下令,抓紧时间开凿岩石,寻找王爷,至于陈远,则依旧是闭目养神。 他心中也是有些苦涩,亦是有些轻松。 他知道义父死了,若是义父没死,他必定鞍前马后,绝不会有其他想法。可是如今,他想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华山八百弟子都可舍生忘死,他们这黎阳军队又为何不能勤王救驾? 陈远正想着,却不知道百里川红此刻正单脚踩在树梢上,默默的看着这支军队。 …… 长安城下,战争的号角早已吹响,天雷般的鼓点爆炸般响起,四处飘荡着战火。昔日满是青苔,无人打理,被无数文人墨客调侃的长安城墙已经焦黑一片,插满了箭矢。 箭矢上无数蛮人嘴里咬着弯刀,举着盾牌就向上冲去。 至于城下,则是布了层层叠叠的盾阵,时不时有火油从城墙之上倾倒而下,火焰沿着墙壁直烧到大地之上。 至于城墙之上,无数身着明光铠的大内侍卫也是杀红了眼,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安城下的府库里竟是备了如此之多的滚木礌石,数千守城将士扔了快两天了,也还有着不少库存。 忽然间,一个蛮族的武士不知怎么的跃上城墙,刚一露头,就大喝一声,以一铁矛贯入一御林军甲士喉咙,随后拔出弯刀连续砍翻三五人,鲜血溅了满地,眼看着要在此地打开一个缺口! 周围一堆人一看,也是不要命的扑了过来…… 一道璀璨刀光骤然熄灭,满头黑灰的百里奚身影闪过,身上的明光铠已经被烟熏黑,反手一刀将蛮人劈下城墙,随即大吼一声,说道:“都他妈的给老子守好,今日,若是哪里出了闪失,上边砍老子之前老子先砍了你们!” 根本没有人理会这位三军主帅。 他们不是什么百战精锐,身为无论装备还是训练都是一等一的精兵,这竟还是他们第一次踏上战场。战场和训练时很不一样,对手也不同,之前怎么也没想到,那蛮族的射雕手,竟然能隔着那么远将弓矢射上城墙! 从前还一起喝酒,一起赌钱,一起逛青楼的好兄弟下一刻就倒在了血泊。于是乎,众将士愤怒了,他们疯狂的弯弓,扔石头,对着冲上城头的蛮族挥舞刀剑。 当然也有害怕的,不过胆敢退缩一步,立时就有督战官上前砍掉他的脑袋,城墙之上忽有火油翻倒,立刻就有人运着水龙砂石前来灭火…… …… 蛮族的攻城车历经无数箭雨,终于到达了城门之下。长安城不可能封门,因为在刘烨的计划中,在蛮族撤军之后,他准备好的骑军便会冲出去追击敌人。 轰隆一声,城门开始摇晃。 就算是铸铁的城门也是连着城墙造的,都有倒下的一天,更何况长安城们是厚是高,却也是货真价实的木头,虽早做过防火的处理,但是面对那明显是专门打造的巨大攻城车,仍是显得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 先前城墙之上,众将士在前拼杀,后面依旧喝茶聊天,引得众人心生不满的三名青衫剑客起来一人,向余下两人一拱手,行了个礼便作拜别。 余下两人亦是行礼。 青衫剑客一副书生打扮,脚尖一点,飞身而起,从三十丈城墙上一跃而下,人未至,无数剑光凌厉剑气就将城门前那十丈方圆的地方笼罩了个遍。 待他落地,方才数十蛮人已经死了个干净。 他脚步不停歇,在地面留下道道残影,一剑砍翻一名蛮人,同时回身一掌打在堪称庞然大物,需要三十人才能催动的攻城大车上。 这一掌下去,两万多斤的大车便是一晃,被手掌触碰的那一截木头直接炸开。 青衫剑客面带笑容,一边挥剑,一面拍掌,不一会儿,青衫上已满是鲜血,剑下亡魂无数,这巨大的攻城车也是化作了满地木屑。 乌压压的蛮族已经将他围在中央,不要命的扑了出去。 剑客低喝一声,气息疯狂涌动,剑起,如光轮一般绞入蛮族之中。三尺剑锋之前,刀断甲碎无物不破,书生装扮的剑客爽朗笑声响彻天地,顷刻间再杀两百人。 余音尚在战场间回荡。 剑客却已无力挥剑,任凭蛮族的刀砍在他的身上,溅起大蓬的鲜血。 喊杀声还在继续,蛮族第二辆第三辆攻城车也在靠近,城上余下两名剑客举杯相对,一口饮尽杯中烈酒,随手掷杯,残余酒气化作剑气长龙直扑城下…… …… 蛮族的高手也是倾巢而出,他们之中也不乏玄彻境的强大武士,只需借力三两次便可拔身上城头,一旦上去,立刻便有同级的高手迎了上来。 至于乌兰巴特尔,他一直没有出手,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这座高耸的城墙,微微眯眼,心中不断地盘算着能不能在明天中午之前攻下长安,否则的话,届时诸侯的大军支援而来,即便他能率领骑兵杀出重围,也不免损失惨重。 可是眼下的形势,手下大军已经损失惨重,却仍看不见破城希望。长安城虽有损失,却未伤筋动骨,相比之下,那城楼上剑客慷慨谈笑赴死,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嘲讽。 他直起身子,已经有些等不下去了。单靠着计划,单靠着几万的大军,是不可能改变世界的格局的。 如果他能如李文硕那般,凝聚天地之力行绝杀一击,也不在乎有没有什么高手偷袭,直接给皇宫来一下子,那中原的皇帝说不定就要死。 可是不行。 眼前的这座城墙太诡异了,诡异的仿佛就是这方天地,即便是他在这里,也是如临大敌,根本凝聚不起丝毫天地元气。 但是他依旧拔地而起。 城墙终究只是一座城墙,拦得住大军却拦不住他。他纵身已到云端,俯瞰长安,如林甲士驾驭战车,骑马带刀,在朱雀大街上待命, 他的目光缓慢移动,看到无数中原百姓,看到此时仍未停歇的中原集市,看到城中黑帮阴暗角落里不可告人的交易,连他都被这座硕大的人间之城所震撼。 他已经看向皇宫,阳光之下,那座占了全城三分之一面积的皇城闪着五颜六色的光,穿行宫中的河水波光粼粼,犹如一条威武的龙。 他深吸了一口气,无数云气被他吸入腹中。他的胸口高高鼓起,功法运转,内力奔腾有若江河湖海肆虐天地,运起一拳,便向着那远方皇宫主殿轰去。 可下一刻,还没等他看到战果,眉毛就是已经挑起。 一道白色龙形剑气自皇宫中冲出,直上云霄,竟是直接将他那道拳劲截断,主殿保住,可是那劲气爆发就在头顶,皇城之人,也是只觉得脚下一震,头顶瓦片哗啦作响,无数宫人惊恐四散。 与此同时,一白衣剑客纵剑踏上观星阁,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便是隔着数十里地和乌兰巴特尔遥遥相望。 压下喉咙中甜意以及腹中翻滚恶心之感,脸上堆起一抹笑意,说道:“蛮族贼子,可敢一战!” …… “那迂腐老头不会真要上去跟那蛮子打上一架吧?”刘烨头疼万分,若不是百里川红此刻前往蜀中,他也无需急这些事情。否则的话,那百里川红虽不会帮着他杀人,却也绝对护着皇宫周全。 可是蜀中那里又不得不解决。 自己就只好去请这已经多年不上早朝,在城中颐养天年,一把年纪的国子监老祭酒拔剑守皇城了。 听得这声抱怨,尹怀笑了一声,说道:“陛下无需担心,老祭酒虽然剑术天下无双,但也头脑清醒,还是有着自知之明,再如何叫骂,也必然会以大局为重,决然不会出城迎敌。” 他一说话,刘烨就是想起了他,冷哼一声,说道:“话说,蛮子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们还在这里藏着掖着,我还真有点儿不清楚,当初为何要收留你们这些屁用没有的仙家人物了。” 尹怀笑了两声,脸上毫无尴尬之色,说道:“陛下稍安勿躁,我学宫中虽然高手无数,此刻一出,必然可以退敌,但是那真的是陛下想要的吗?” 刘烨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的尹怀,直盯着他的眼睛,过了老半天,才幽幽的说道:“说到底蛮族不过是件小事,乌兰巴特尔也只是个有些麻烦的武夫,我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过。至于我想要的,你们不能给,也给不了。不过你要记着,你们就算再重要,我手底下可也不养闲人。” 尹怀一怔,苦笑了两声,冲着龙椅上的刘烨一拱手,躬身说道:“既然如此,陛下有愿,属下定当全力分忧,就先告退了。” 刘烨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待尹怀走了,他就开始走神儿,往椅背上一靠,双眼盯着大殿的顶上,硕大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丝毫不理身旁的几位功力高深的老太监。 他已经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可却是越加烦躁。上个月,他又新纳了一个妃子,周燕那个女人,实在太死板,让他越来越不喜欢了。 可是他也知道,他的后宫之中,美艳者有之,娇媚者有之,可真能替他管好这个后宫的,也只有这个女人。因为她从小就是被当做未来的皇后养大的。 是自己早就定好的皇后。 他叹了一口气,坐在皇宫里,感受着大地的摇颤,头顶不断落下的灰尘,也不在意。他知道,别说这皇宫塌不了,就算真的塌了,他也会毫发无损,既然那样,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后患已绝,蛮军不足为虑,接下来,解决了武林中的那档子破事,他就要挥师草原,转而开着这几年造出的海船征战西陆。 事情还有太多,没有一件事能让他感到有意思的,虽然那些都是他想做的,一切也都正在做,可是他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空虚。 自嘲的笑了笑,伸手从一旁的供台上取下了金色的战剑…… 第537章 烽火城头沥肝胆 皇帝的宝剑即使出鞘也不是为了杀敌。 他忽的想起了这句话,却已经忘记是谁说的,为什么而说了,隐约记得是自己以前效力的那位将军,心中略微有些愧疚。 …… 城墙之上,喊杀声震天,漆木的房子里满铺着竹席,黑盔黑甲的将军盘膝端坐在泛青的竹席上,面前横着一柄古朴的短柄直刀。 阳光悠悠的照了进来,照亮了空中漂浮的灰尘,又像是火光,映在地上的光影在不断的跳跃。屋子里一炉薰香悠悠升起,香烟极细而直,直到升至一个固定的高度才忽然地散开。 窗户外面传来了将士愤怒的呼喊。 香烟忽地散乱了,同一时刻,将军睁开了眼睛。他的脸完全遮蔽在面甲下,只有一双瞳子暴露出来。 那瞳孔有半边惨白。 下一刻,分成无数道网格,把阳光切的稀碎的窗子忽然爆开,一柄细剑从中探出,反着太阳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剑的速度很快,当这一剑出现的时候,往往人就要死了。 草原上的部落勇士很少有用剑的,但是,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草原刺客却是格外钟爱这种平时可以缠在腰上,运起内力,立刻就坚硬无比的兵器。 能够攀上城墙,破开重重包围,也足以证明,这位穿着轻巧贴身皮铠的蛮族刺客武艺有多么高超。他们被训练出来,就是为了刺杀那些踏上战场的高手。 连王离都在这种刺客手里吃过亏。 这位刺客的手段也很高,境界也是不低,刚上城墙,一出剑就杀了五六个扑上来的甲士,每一剑都是刺击,准确无误的洞穿对方的喉咙。 然后便是察觉到这里有人,凭着天生的直觉,认定对方身份不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全力一剑刺了出去。 这位黎阳的将领呆呆的坐着,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那蛮族的刺客眼看就要得手,剑气已经扑面,周围根本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 就在这一刻,黑衣黑甲的将军动了,他方才还坐的端庄,可是转瞬间身子就如虎狼般扑出,有着一片白影的瞳孔中闪过一道光,顺手握住了身前的刀柄。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的美感,却又力量十足。 窗外的光照了进来,刀刃被周围的火色映红,像是镌刻上了天边绚丽的晚霞。他凭空挥刀,带起沉重的风声,对面剑锋一滞,显然被这黎阳将领的实力震惊到了。 战斗只持续了一瞬。 柔弱的细剑碰到黑色铠甲的那一瞬间就断成了三截,那厚背窄刃的直刀却是在刺客的胸口划出了一个大大的口子,血流不止。 紧接着,三根黑色的箭头从此刻的胸口冒了出来,那刺客只是一声闷哼,便是一头栽倒在地。周围冲过来的军士尚不放心,在尸体上又补了两刀,这才急忙抬头说道:“没事吧,将军。” 将军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挥了挥手,几名小将立刻冲回战场,慢慢的,城墙上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后备的军队一点儿点儿压了上去。 长安城护城将军,过江龙刘怀英。 在江湖中他没什么名气,只是因为从小就寄样在尚书令家里的他几乎没闯荡过江湖,一直在官宦人家的学堂里读书。声名不显,可是他的刀法和治军的能力,却是连宫中的许多高手都是认同的。 可是此时他却没有挥刀,只抬头看着头顶上空那个浑身雷霆闪动,吸纳诸天气息于体内的伟岸身影,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想着要是再这么打下去,是不是连神话故事中的法天象地都要用出来了。 这种层次离他太远,他也不懂,只是看了一眼身前不要命进攻的蛮族大军,皱了皱眉头。这一战下去,想着就算蛮族死尽,羽林天军和金吾卫也都要死上大半。 其实他觉得这样也不错,起码让手底下这些整天惹得天怒人怨的老爷兵知道一下战争的残酷,日后处事的态度,或许还会认真一点,以往那种鼻孔里看人的态度连他这个主官看着有时候都觉得不爽。 想到这里,他竟是提着刀,转身向着城墙下面走去,丝毫没有理会愈演愈烈的攻城战。 不仅城墙上人多,城墙下面人也多,无数人奔来跑去,运送伤兵,武器,箭矢,甚至还有专门的吊篮负责把滚木礌石运上城头,总之,所有人都在忙。 相比之下,刘怀英的样子反而显得悠闲地多。没走几步,他一路跟人打着招呼,说着安慰士兵的话。长安城墙高,走了老半天,才是下了城墙。 周围的军士见到他纷纷行礼,他挥手示意不用,让他们各忙各的,转身往城门洞中走去。 这里也有人。 足足三百带刀禁卫,人人铁刀出鞘,浑身青灰色铁甲,排成几队,神情严肃的望着那道时而落下簌簌灰尘的城门。 可是最惹眼的,还是人群中,那个始终腰背挺得笔直的书生。他脑袋后面斜插着一折纸扇,左手一卷经书,右手一壶飘香美酒,神情自若,毫无紧张之色。 见到刘怀英,众将士纷纷拱手行礼,刘怀英也躬身回礼,跟大家伙笑着寒暄了两句,平复了一下大家紧张的心情,便径直来到那书生身侧。 他笑了笑,说道:“三先生站了一天了,不知道累不累?” 被称作三先生的年轻男子瞥了他一眼,仰头喝了一口酒,辛辣酒水在喉中积存半天方才完全下肚,一张嘴,便是一口氤氲酒气散出,在地上斩出数十道细小划痕。 那男子这才呵呵一笑,说道:“此处有酒有剑,虽无佳人相伴,但是无数热血豪气男儿同座交谈,即便再站上一年,昊君自也甘之如饴。” 周围将士听的这话,紧张之余,脸上也是带上了一些笑意,纷纷应和,说些什么谢三先生抬爱,东华寨隐世剑客实乃世间剑客典范之类的发自真心的奉承话。 听了这些,刘怀英和三先生对视了一眼,皆是一笑。 刀剑砍在城门上的砰砰声就在身侧,让人时刻都不敢放松,三先生继续低头看书,眼睛半刻没有移开书本,像是丝毫不关心周围,嘴上却说道:“刘将军不在城墙上督战,来我这无聊地方做什么。” 听了这话,刘怀英叹了口气,用极为沉痛的语气说道:“五先生和七先生已经以身殉国,城墙上唯独八先生独身饮酒,实在太过悲凉,而我身为主将,又不可随意以身犯险,实在羞愧。” 三先生只笑了一声,说道:“将军不必自责,剑客练剑,书生读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一刻?死得其所,实在羡煞旁人,如果可以的话,昊君真想先放下书卷,去战场上先取五百蛮人头颅,届时再饮尽杯中酒,醉死在那战场上才是最好。” 两人再次对视,三先生目光炽烈,逼得刘怀英直想后退,不得已心中苦笑两声,心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一群疯子。 他也是一拱手,说道:“三先生胆魄心胸,实非在下可比。” 三先生只是一笑,说道:“此地有昊君在此,无需担心,刘将军还是赶紧回需要你的地方吧。” 刘怀英也是咧嘴一笑,一手按在对方肩膀,另一只手按在了刀柄上,说道:“有先生这句话,在下就安心了,也请三先生放心,在下自然会在最需要我的地方。” 白衣的书生脸色巨变,可是身上大穴已被对方拿住。 话刚说完,刘怀英单手抽刀,一刀捅进对方心口。 鲜血飞溅而出。 三先生看着胸前的刀,又看了一眼身前的男子,只觉得越来越陌生,微微张嘴,似乎是想问为什么。可是这个时候刘怀英已经把刀抽了出来。 鲜血再也止不住。 周围的将士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刘怀英缓缓转身,提着沾血的宝刀,拍了拍身上黑色的铠甲,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一挥手说道:“先前战场上五先生杀我蛮族三百人,此刻,正好一并还回来!” 忽有一人大喊:“刘怀英叛变!杀了他,快去报信,城中有蛮族奸细!” 话音刚落,刀罡就是斩掉了他的半边脑袋。玄彻上境的高手,暴起杀人,在城门洞这拥挤的空间内,着实是一场灾难。消息传了出去,可短时间内,刘怀英刀光一扫,城门前便是死上一片人,而城中那些真正的高手根本无暇顾及他,他们的目光都被头顶的那位蛮族大祭司吸引了。 而刘怀英的目的也不可能仅仅是杀人,否则的话,他一个蛮族的内线做到了长安城护城将军的地位,在这场战争中起到的作用远比一个玄彻境高手要重要得多。 城墙上不好动手。 那么他就开城门! 他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东华斋三先生,对方黯淡的目光仍盯着他,感受着身畔越来越强的攻势,他觉得自己也有些明白了。男人,自当死得其所。 今日他必死无疑。 不说身前已经红了眼,昔日一起喝酒欢笑的下属,就是门外的同族,冲进来时看到他这么一个‘中原人’,也会不管不顾的把他撕成碎片。 可他早已不在乎,这么多年了,他只想回家,即便是灵魂能回归天神的怀抱也无所谓。 护体罡气席卷而出,化作剑罡切开铁甲,破入人体,同时一手按住城门上那巨大的机括,在众将士惊恐的眼神中,那需三块儿令牌作钥匙的巨大机括慢慢爬上裂纹。 刘怀英脸涨的通红,双臂青筋暴涨,大喝一声:“给我开!!!” 天地似乎静了一瞬。 蛮族大军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朱雀大街上,刀剑之旗迎风招展,手持银枪白袍小将一马当先,成千上万的黑骑跟在枣红色烈马后排队,千万人一齐以兵器敲击马鞍,低声呼喝,蹄声如雷。 这一日,长安城城门洞开,弃马步战的蛮族刚刚涌入城门不过十步,便被湮没在那苍青色的铁甲之下。 玄甲重骑! 虽说无法和黑荆棘骑兵相提并论,但是对于普通将士相差不多,他们的刀子仍旧很难砍进对方的铠甲,只能凭借蛮力硬战! 此时的长安城就像是一座即将泄洪的水闸,拉开来,放出的是沉默的青色洪流,无人敢中途截击这股他们,因为他们的战马已经跑起,在人群中随意挥刀,肆意收割生命。 蛮族大军后方静得令人心悸,所有人沉默披甲,紧握兵器,给心爱的战马喂上最后一口草料,在他人的帮助下穿上机括,进入那黑色的猛兽。 步兵再次变回骑兵。 城外,长安大门再次紧闭,敌潮暂时退去,着统一苍青色铁甲的军队在城墙外有条不紊的列队排阵,打起一面又一面的黑色刀剑旗,他们沉默,肃杀,刀尖染血。 这次不一样了,刘怀英已经被踏成血泥,可是他却已经成功的破坏了城门上的机括,仅靠着两根门栓,世界上任何城门都挡不住那巨型攻城车的进攻。 他们只能出击。 黑色的刀剑旗迎风招展,火光吞吐,双方的阵营从未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全体列阵对抗。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也没有人再能回退。 城头的压力顿时变小,无数弓箭手列阵成排,头冒细汗。蛮族的射雕手们挽着强弓,臂力已衰。但是千夫长的令旗久久没有挥下,箭就也一刻没有离弦。 绝对的寂静中,可以听见火把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马儿喘着粗气的声音,以及身边同伴急切的心跳声。手心的汗水沿着长弓缓缓滴落,“啪”的打在脚面上。 烈火在燃烧,浓重的黑烟腾空而起。 蛮族那怪物般的战马上,老人褪下了破旧的小羊皮,换上了枯黄色的祭司袍。狂风中,长袍逆风飞扬,扫过火焰,却不燃烧。 他仿佛火焰的君主,目光扫过的地方,火焰便欢呼雀跃。胯下那匹被蒙着眼睛,堵上耳朵的高头大马也不畏惧火光,它沉默地站在刀剑的丛林里,一动不动,像是黑曜石的雕塑。 千万人的咆哮忽然爆开,从远处如潮水般扑来,身边的马蹄声缓缓响起,顷刻间,就变成了天边的闷雷。 老人缓缓地张开双臂,口中虔诚的颂唱着咒语,乱发飞扬,如狂魔在低语。 马嘶声响起。 男人们咆哮。 战场上最壮阔,最原始的拼杀,在这一瞬间炸裂开来。 第538章 老马晚霞 黑色和苍青色的大潮浩浩荡荡,迎着火焰冲锋,马不停蹄,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是撞在了一起。 弓箭手中的羽箭也在同一刻离弦,也不瞄准,只是尽力射的更远,落入茫茫人海之中,少有不中的。黎阳骑兵高举着右手中的小圆盾遮在头顶,另一手持着厚背窄刃三尺三寸的制式黎阳军刀,相撞的瞬间,第一排的骑兵瞬间变得血肉模糊。 蛮族第一排冲阵的是黑荆棘骑军,他们拉下面甲之后,无需其他动作,箭雨根本无法伤他们分毫。再之后,则是一般的蛮族骑兵,他们也没有盾牌,只穿戴着皮甲,俯身贴在马背上,提着雪亮弯刀,双眼紧盯着前方。 双方以血肉之躯迎着密集的箭雨推进,战在一起,那巨大的冲击力即便是那连人带马足有千斤之重的黑荆棘骑兵也是被撞得翻倒在地。 血水飞溅,仅接触的一瞬间,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去,阵后待发的黎阳骑兵,有没经历过战阵的,也看得悚然动容,心脏剧烈的跳动,仿佛又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压抑不住,呼吸越来越重。 双方的高手在战场上飞鸟般肆意起落,所过之处,无人能挡,可是被人注意到,立刻有偏将或者百夫长之类的人派人过去围杀。 人挤人的战场上,活动的空间都没有,任多精妙的招式都施展不开,只能奋力将一身内气透过刀剑斩出。 喊杀声湮没了一切,瞬间将长安城下变成了咆哮地狱。 乌兰巴特尔想参战,可是没有机会,从他飞身而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敌人不会轻易让他落到地面。而他就算真的下到战场,长安城里的几个家伙必然也会踏上战场。 真打的话,他坚信自己能赢,但是论起杀人的速度,他却未必有多快,因为一些原因,甚至比不上一些精于杀人的玄彻宗师。 他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来到这里,本就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来给长安城中那个蛮族的探子争取一个机会。 骑兵的战斗,对手仅是一群比之北地边军铁骑还要不如,没经历过战火的骑士,即便装备再如何精良,除非全部都是武装到牙齿的黑荆棘骑兵,否则他们不可能输。 他对自己的部队有绝对的信心。 …… 风华州北郡再北,越过六百里荒原,沙阳寨已经夺回,各地军队少有的大规模调动,几乎抽空兵马。 黎阳边关,这里也在攻城。 只不过和长安相比,这里完全反了过来,王离率军,三日前已经兵临大梁城下,手下军队也已经打了整整三日的攻城战,即便城内的探子不能给自己开城门,但是北大营的将士依然有绝对的信心。 蛮族负责守城的,少有那些擅长马站的部落勇士,几乎都是那些战场上铺天盖地的黑潮步兵。他们或许有着狂热的信仰,但是却并不懂得如何守城。 不过,即便已经训练了这么长时间,整个蛮族也没几人懂得如何守城,而黎阳这边,一个个平日间互相操练,对如何攻城拔寨却是熟稔的很。 而且他们的攻城器械也是十足。 几十架云梯同时架起,人潮如海,箭如飞蝗。 八百架五六丈高的投石车排成两排,整整齐齐的立在冲锋的大军之后,将巨大的圆石扔在城头城里面,同时扔进城中的,甚至还有大量浇着猛火油,烧着火的木柴。 仅仅一个时辰,几十万斤的木柴便在大梁城中燃起了焚世的烈火,黑色的的毒烟高高飘起,在城头上凝成了一片不愿散去的云。 趁着机会,步兵掩护之下,数十辆犀角锥轰隆作响,朝着那高耸的城门推进。 相比于乌兰巴特尔的亲身上阵,王离却是坐在大梁城外一座光秃秃矮山的上头,在几位副官的陪同下,镇定自若的看着火云之下的大梁城。 说是矮山,其实就是一个三五丈高的土坡,上面孤零零的搭着三座油布帐篷,竖着一杆被风扯得猎猎作响的黑色刀剑旗。 王离一脸轻松,一旁的谢思远手中拿着天机阁送来的望远镜盯着战局却是紧张无比,咽了一口口水,一把抹掉头顶的细汗,说道:“上午的时候,这群蛮子已经被逼得派骑兵出城一战,我们虽吃了些亏,但是本来也就没派什么精锐攻城,算是是第一若,再这样下去的话,若是真的能引得蛮族下午骑兵继续出城,人数如果多一点,我们就把埋伏的兵全部派出去,把他们吃掉。” 听了这话,王离点了点头,瞅着天上那浓重的云,坚实的如同铅块儿,覆盖之下,日光都暗淡了几分。 他平静的说道:“也就只有今天下午了,如果他们忍得住,明日估摸着就能好过些。” 听的这话,谢思远一怔,说道:“为何,即便他们不出城,我们也无惧,虽未找到城中井水源头,无法断其水源,但是仅凭着烟毒,熏上三日,再攻城的话,蛮族怕是连守城的人都找不到几个了,相比之下,我倒是担心那三万派去长安支援的骑兵到了哪里了。” 王离摇了摇头,站起身,背后血红的大氅被风扬起,黄沙打着旋儿扑面而来,却在他的身前自然而然的分开,像是碰到了一堵无形的墙。 他说道:“先管好眼前的事情再说吧,烟毒熏上三日?呵,只是今天一个下午,我们不仅烧光了最近砍来的树,就连火头军做饭的柴火也全部扔了出去,等明日,再不破城,大家就一起啃干饼吧。” “啊?” 谢思远挠了挠头,他早就觉得胜券在握,可是算来算去,却是没有算到自己这边并没有那么多的柴火。 这时,一旁另一位副官上前一步,他生的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一张脸却是异常清秀,身上穿着通红的锁子甲,背上背一柄小一号的方天戟,姓王名义,是很早之前就追随王离的猛将。一拱手,轻声说道:“将军,我们前阵子不是捉了那蛮族的公主吗,或许可以用来要挟一下蛮贼,借以进退,即便对方不会同意我们的请求,到时候杀了她,也可以灭一下蛮族的士气。” 说完这话,他瞥了一眼一旁的谢思远,他故意在这个时候说出这话,一是真心建议,二就是想看一下这谢思远的反应。 这些日子,那蛮族公主的营帐,谢思远跑的最勤,流言蜚语在军中都传开了。 虽说大家都当是说笑,也不在意,但是总有人会注意这些事情。 他就是一个。 果然,谢思远虽没说话,脸色却是早已变得铁青。 王义心底冷哼一声,心道这谢思远真是不知好歹,大敌当前,也是不知轻重,还真以为,黎阳军帐好生养着她,她就是真的公主了不成? 那只是一个阶下囚!你是该好好清醒一下了。 谁知这时王离却是摇了摇头,说道:“用不着。” 王义一怔,说道:“将军,我们调查过了,那女子是拓跋烈的亲姐姐,也是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借此要挟,就是真提些要求,让蛮族付出一些代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王离摇了摇头,按着腰间的剑柄,盯着前方,面无表情的说道:“没有用,这场战争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双方已经无人会妥协,无论我们还是他们,杀了她,只会激怒那群疯子,对我们全无益处。而且,男儿的血战,和女人无关。如果能忍受这般龌龊的手段,那么也不必奢谈什么纵横天下了,此事,休得再提。” 王义语气一顿,苦笑两声,心想将军果然还是那个将军,拱手称诺,便是退到一边。 而谢思远的脸色此时也是好了不少,也不知道心里究竟想的什么,只是盯着前方,似有些出神,却又忽然惊声喊道:“那蛮族开城门了!” 王离点了点头,冷声说道:“传令下去,步兵压上去,枪骑兵冲锋,刀盾手紧随其后摆锋矢阵,骑射手护住两翼掩护步兵冲阵。” “诺!” 两名令官应声而退,谢思远也是立即退下,负责冲阵的刀盾手中,有一队便是隶属于他的麾下。 “备马,拿我方天画戟!” “诺!” 两座隔着几千里的大城,两支虎狼般的骑兵同时冲锋,即将决出胜负以及生死。 大梁城中,拓跋烈剧烈的咳嗽着,即便已经关紧了门窗,用湿毛巾捂住了口鼻,那浓烈的烟还是熏得他睁不开眼睛,手中握紧了裂魂刀的刀柄。 “骑兵出城了没!” 他红着眼睛,心情极为烦躁,双手扶着桌子,指甲已经嵌入了桌子里,恶狠狠的说道。 一名侍卫立刻单膝跪地,低头说道:“回禀陛下,铁颜将军已经带着骑兵冲了出去,相信过会儿就有好消息传来。” 拓跋烈换了口气,索性屏住呼吸,以一丝内气在体内循环往复,顿时好受了些许,说道:“嗯,马上作战,黎阳骑兵绝不是我们的对手,看他们这般肆无忌惮的攻城,还真以为我们不敢派兵出城不成?” “陛下英明!” 立刻有人高呼。 另有一人满脸忧色,说道:“陛下,大祭司之前说,若是黎阳军队进攻,我们就死守城门,此时军力不足,万不可出城决战啊。” 拓跋烈眉头一皱,瞪了那人一眼,说道:“大祭司所说确实不错,势不如人,是该避其锋芒,但是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大祭司又如何料得到如今的情况,再不出城,等那黑烟熏上三天,你去守城不成?” “这?” 那人迟疑了些许,没有想到什么对策,于是也沉默了下去。 “报!” 门外一蛮族斥候飞扑进门,立时跪在地上,说道:“铁颜将军带军破敌营左卫,黎阳骑兵败走!” “好!” 拓跋烈一拍桌子,坚实的桌子腿立刻便是深陷到土地里,扫视一圈,再也无反对之声,一旁的几个金帐贵族也是面面相觑,脸上浮现了一抹喜色,齐齐说些什么陛下英明神武,草原骑兵战无不胜的奉承话。 而黎阳这边。 一名小将冲到副帅吴启恩身边跪下,累的满脸通红,喘着粗气,说道:“启禀将军,蛮军主力已经被引到西北口袋阵中。” “再探。” 吴启恩眼中冒着精光,看着眼前的地图,这一幕已经在心中推演了无数遍,他还在不断的寻找着哪里有可能出什么差错。 王离身先士卒扛着方天画戟去冲阵,单人破万骑的壮举不是做不出来。想到这里,他也是笑了一声,就算王离不在,单以他的能力,也能攻下大梁城。 只不过没那么快而已。 滚滚的云流翻山而过,随风而卷,似流水瀑布,气势磅礴。 铁颜咬着牙,拔出射进铠甲缝隙里的箭矢,鲜血流出,脸上没什么痛苦,心中没有什么苦涩,却是有些焦虑。冲的太快,陷入了敌军阵中,退路已被封死,战马也已疲惫,看不到丝毫突围希望。 他需要付很大的责任。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不远处端作马上,提刀俯视着他的谢思远,他知道自己这个老对手有多么的狡猾。深吸了一口气,提起刀,拉下面甲,吼道:“突围!” 谢思远也一挥手,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喝道:“杀!” 镶着铁甲装着满满沙土的大车也推了上来,封住了正面战场,挡住了黑荆棘骑军冲锋的脚步,速度降下来的骑兵被飞蝗般的箭雨压制,无法汇流。 双方加起来,拢共十余万大军几乎都混在了一起,黑色和苍青色交织的浪潮在起伏,互相吞噬,如同两只相互撕咬的猛兽。 独孤仇早已弃马,单人提剑凿破敌阵,手底下已经不知道杀了几百人,内气消耗的厉害,累的气喘吁吁,却也丝毫看不清有多少股打着不同小旗的军队在其中穿插,若不是身前蛮族的阵型正在一一溃散,他甚至看不出场间优劣。 素以铁甲和长枪闻名天下的黎阳玄甲枪骑不顾一切的和怪物般的黑荆棘骑军撞在一起,毫不躲闪,鲜血飞溅,势不可挡。 方才带着手下一队尖兵拼命杀出一条突围血路的铁颜方一回头,却发现身后队伍转眼间被不知哪里来的骑兵强行切断,头顶青筋一跳,只好再硬着头皮杀回去。 “报将军,西侧步卒拒马阵被撕裂!” “西南骑射手被一万蛮族步兵冲阵,此刻正在肉搏,已经快撑不住了!” “报将军,大梁城中又有蛮军冲出!” 军报不停,吴启恩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阴郁,整个战场完全陷入混战的局面,什么样的指挥都显着没用且无力,此时,双方对拼的是人命而已。 “不要管损伤,叫西边撑住,骑兵推进!”吴启恩握着拳头下令,咬着牙说道:“一直推进!覆盖战场!” “诺!” 战场上,用来的风中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双方早已筋疲力尽,却是没有一人停歇,歇一瞬就是死。 那一丝夕阳已从塘上卷起,照在暗红色的大地上。 风卷流云。 涓流中,一杆大戟掠空而过,高速在空中钻出了白色的甬道,一击将那高耸的城门击的粉碎! 第539章 面对面 大戟刺破城门之后,立刻就钉在了地上,力道仍未散尽,石板的路面裂开了蛛网般的缝隙,微微颤动了两下,便是稳稳的立着。 城门后面多了十几具尸体。 闻声赶来的蛮族骑兵,看着那血红的大戟,破碎的城门,缓缓咽了一口口水,心底突然升起巨大的恐惧。 城门外,第二波出城支援的蛮族骑兵还没有被击溃,战斗仍十分胶着,钢铁的洪流在倾轧,撞击,双方都铆足了劲儿,想把对方击溃。 可这个时候。 通体枣红没有一丝杂色的烈火马自万军从中冲出,单人单马,凿穿敌阵。青色的苍龙神甲上多了数道深浅不一的刀痕,可王离覆着面甲,看不清神色,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如何。 只见他胯下战马半步没停,蹄影翻飞,如幻影一般掠过城门,单手拔起插在地上的方天画戟,在头顶旋舞一周,劲风横扫,转眼间又是往后一撤,毒蛇出洞般向前探出。 汹涌劲气有若狂龙,直冲而过,根本无人能挡,瞬间带起大片烟尘和血雨。 时隔多日,王离再次踏进这座城市,识念疯狂的散开,转眼间,他已经蹲在了马背上,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便是凌空而起落到一旁一青砖灰瓦的二层小楼楼顶。再一借力,轰隆一声,整一座小楼便是轰然崩塌,不知多少埋伏在小楼里的蛮人被废墟掩埋。 而此时,王离已经跃起百丈高! 他的目标是城中央的一座建筑,没有说话,只低喝一声,面甲下漆黑的眸子透出精亮的光。他双手后移,已经握住了方天画戟的末端,高高举起。 他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 汹涌的风围绕着他的身体,将他托起,围着他旋转,吼叫,在厚重的黑云中撕开了一个方圆十丈的旋涡。 只一瞬间,城中同时也涌起数道极为强大的气息,可是王离丝毫不为所动,惊人的能量在雪亮的戟刃之上汇聚,然后挥下。 尚未落地,凌空而下的重压便是将所有的空气都挤压开,大地被撕裂,屋顶的瓦片飘飞而起。 霸道的气势压制诸天,裂开云霞,撕裂空气,白色的湍流四散冲击十几里。让远远看到的将士都感到了窒息般的压力。 面对着这压力,仍有人出手了。 山海般的压力下,有三人冲出,如流星般逆空升起,两柄弯刀交错,一只铁掌挥出。 天地间暗了一瞬。 似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没有人能看清那瞬间的变化。只见王离突然后撤,借力后跳在长街上,虎口处崩开了一个血口,鲜血顺着方天画戟的柄缓缓流下。 啪嗒啪嗒的滴到了地面。 血光暴现中,那三人中,一人如断线的风筝径直摔在地上,震起了大片的烟尘。另外两人也是连退数步,脸色极为难看。 王离铁戟一横,沉默不语。 最先摔落的那人慢慢爬起,吐了两口血,眼光恶毒却又带些恐惧的看着面前那个浑身包裹在青色铠甲之下的人或是怪物。 先前他看清了王离的招式,却是没有避开那锋芒,迫不得已的硬拼,尽量卸力,虽挡住了这一招,但是其中蕴含的数重劲力却如海浪般透过弯刀,直震断了他的手臂。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能避,因为身后的那栋城主府里,还站着拓跋烈,这位蛮族年轻的王。 若是任王离这一招落下,王一旦身死,那么蛮族就当真没有了半点儿希望。 那个男人回来,也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拓跋烈已从府邸后面破墙而出,带着几名侍从向着北方飞奔,快逾奔马。王离感受的清清楚楚,却是没有立刻追上去。 面前这三个家伙极为难缠,即便他想绕过去,也要费上很多功夫。 既然绕不过去,索性便不去白费功夫。 他决心把他们都杀了。 王离十七岁在蜀地成名,一杆方天画戟杀人无数,纵横无敌,遇强则强,平生所经之战,只有三场让他几乎身死,可他最后都活了下来。 周围奇怪的没有任何普通军士来打扰。 空气静的似要凝固。 王离却是知道,身后的蛮族骑兵大多都已冲出城外,暂时挡住了他的大军,但也只是暂时,所有城外的骑兵都已经被放弃了。 城内,拓跋烈已经在集结余下的军队,准备撤军了。轻车简从,不带多少粮食,以蛮族骑兵的机动力,加之城外就是辽阔的万里草原,他可以像往年一样躲回老巢。 眼前的这三个人也是神色阴郁,他们被留下来殿后,也属于被放弃的人,当然,以他们的功力,运气好点的话也不是活不下去。 身后的骑军进不来,身前有人挡着过不去,此时的王离似乎有些束手无策。四周静的可怕,平静的空气里只有风淌过的声音,拉扯着城头衰败的野草。 风把黄沙从几百里之外带过来,打在脸上生疼。 他嘴角忽起一抹笑意,原先消散的,直冲天顶的杀气和逆天的血气此时再度迎风高涨,比方才天降一招更强的气势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 …… 长安城前,拼杀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出城的骑兵几乎已经死尽,只剩下零星的几队人马还在作最后的挣扎反抗。 可偏是这种时候,却已经没有人怕死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心底对胜利的渴望,又或是绝望的压抑,城墙上士兵射箭的力道与准头也大了几分,尽可能的给敌军造成着杀伤。 长安城破城在即。 一旦刘烨被俘,无论前线打出什么样的战果都是白费。 蛮族的老祭司低垂着眼帘,宽大的衣袖被飞来的箭矢扯出了细碎的小洞,希望就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得。就连他也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头顶那个男人还在与长安城的高手对决,似乎也取得了不俗的战果。可是他却没有抬头,没有上前帮忙,也没有去看那岌岌可危的长安城门。 他缓缓合上了一个年轻蛮族小将的眼睛,心底升起一股阴云,整个人平静无比,却是隐隐有些悲凉。 死的这人是他最喜欢的孙子。 方才混战中,他飞身破阵,杀了黎阳好几位高手,却是有一道不长眼睛的流矢射进了孙子的心口。 世间霸主,武道顶峰又如何? 掌握了再大的力量,他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这个世上,活着有时候都是一种奢望。 好在就要赢了,赢了之后,他们会重新经营这片土地,见识了中原的肥沃,他坚信自己的子孙和部落的同胞能够在这里壮硕的生长。 他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低头一看,孙子还是死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醒过来。 忽然之间,数十道白影从四周山野中冲出。 他们穿着打扮皆是一致,云底织锦的宽大白袍,脚蹬云底朝天靴,踏过田野,轻轻一掠便是飘飞十数丈,脚下庄稼却仅是轻轻一颤,如被微风拂过,没有伤到分毫。 最关键的是,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竟全部都是玄彻之上,几乎已经踏入破军的惊人境界。 老人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铁甲片一瞬间被捏扁。 他很震惊,世间有气数,武道高手的数量不可能太多,一般都是一个固定的数量,很少有例外的,一般一个新兴高手的崛起,往往会伴随着一个老一辈高手的陨落。 可摆在眼前的事实,几乎让他绝望。 只见数十道白衣身影忽入阵中,手持各色武器,上下翻飞,鲜血四溅,即便是黑荆棘骑军也挡不住那凶悍的力量,或被一刀两断,或被一拳砸的连人带马翻飞而起。 一两名绝顶高手无法影响大局,甚至可能会被如潮的骑兵围攻至死。 可是高手的数量一旦多了,达到某个界限,随意的就能撕开骑军的阵型,就算想要进行围剿,也显得有心无力。仅几个呼吸的功夫,军阵之中便是不知有多少人陨落。 估计再过个一两刻钟,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利就会如梦中泡影般烟消云散。 老祭司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其中满是空虚。他翻身下马,脱下外袍,随手扔了出去,任黄色的大氅随风飘出老远。 他面露狰狞之色,甫一冲出,便有三个白衣菩萨看准了似,不约而同的围了上来。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袭杀。 他毫不在意,脸上狰狞之色更重,任一人拳头打在他的背上,干瘦的手掌直接抓住了一人的手臂,使劲一扯,大蓬的血便是在空中扇子一般洒开。 他已经是破军中境,面对学宫的打手,白衣菩萨,不仅境界上碾压,层出不穷的手段亦是碾压。仅一个照面,就把三人打的节节败退,只周围的白衣菩萨数量渐渐加到七人,才将将稳住局势,真正的拖住了这位蛮族的老祭司。 人头翻飞,鲜血积流成河。 即便蛮族中玄彻境界的高手对上了,一个照面也要败退,似乎根本没有人能挡住他们。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自顶向下,直掠过一白衣菩萨的身体。下一刻,那白衣菩萨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是从头到脚炸成了一滩碎肉。 乌兰巴特尔从天而降,直落到战场中央,凶蛮的目光中满是愤怒,泛着乌光的手一挥,无形的劲气在空中卷动,立刻有两个白衣菩萨的脑袋炸裂开来。 他摆动身子,雄浑的力量在肌肉间传递,发出恐怖的巨响,左臂一摆,围着老祭司的五名白衣菩萨瞬间被震开,一人躲避不及,竟是被震得五脏俱碎,当即殒命。接着他右拳又是一荡,隔着数十丈的距离,直接拍烂了长安城的城门。 翻飞的木屑四射,铁片崩裂在城墙之上,划出璀璨的火星。 当他的手臂挥下,蛮族大军的铁蹄就将随着他的命令冲入城内! 可是他的嗓子却像哑住了一般,瞪着眼睛看着那透亮的城门洞,借着最后一丝日光,他看清了那个看起来瘦弱的,漆黑的影子。 危险的感觉自心底升起。 进攻的命令终究没有出口。 他感觉的到,那气息,至少是和自己同一层次的高手。脑中稍微一想,虽没见过对方,他却知道了对方是谁,除了百里川红,绝不会有第二人。 他研究过中原的武榜,知道这梦想之地,有着怎样的高手,知道他所要踏入的长安城中有怎样的危险人物。 这种人,只有他能对付。 或许骑兵也能冲死他,但说不得,他只站在那里,就能生生拖死他手下上万人。 可他手下的骑兵,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很累了。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即便再如何刀口舔血,杀人如麻,也是有一个极限。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下的草原骑兵就会崩溃。 可城门已经开了,即便是他不下达命令,冲在最前面的骑兵也是提着刀,立时舍弃身前的对手,向着洞开的城门冲了过去。 如飞蛾扑火。 黑漆漆的城门洞里,那人脸色苍白,神情看不清楚,可是乌兰巴特尔却是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在看着自己。 越来越多的骑兵冲向城门,他想出声阻止,却是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这是最后的希望,即便死上无数人,也要赌上一赌。 他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目光移到了百里川红的脸上。年轻人的脸已经变了,恶鬼般狰狞,却又带着异样的神圣,双瞳里闪着可怕的光。 无数青色的光弧从年轻人的身体里溢出,闪灭,空气变为乱流,飘荡着细碎的青烟,然后烟化作了火,青色的,白心的火。 眨眼间,火焰席卷而出,几百人在那炙热之前化作灰烬,后面的铁骑还未反应过来,座下的马儿前蹄却是高高扬起,察觉到了危险,一步不愿前进。 乌兰巴特尔眼睛瞪得老大,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看得清楚,那诡异的火焰看着迎面扑来,实际上却是直接从人的体内生出。 他距离城门只有几十丈,火焰卷出的瞬间,他的体内也是升起一抹难以压抑的燥意。这和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手段都不相同。 他压下心底的愤怒,一拳挥出。浩荡拳风洞穿身前的一切,打出了一条惨白的甬道。 百里川红心有所感,乌兰巴特尔出手的一瞬间,他也出手了。 太阳已经完全沉到了地里。 头顶洒落微弱的月光,正是满月,北斗七星的光芒在天际短暂的亮起,星辉洒落,如纱衣一般缠在了百里川红的手臂上。 拳风已到,在城墙上剥落大片的碎石。 百里川红的身子也是一颤。 可是乌兰巴特尔已经不得不收手了,体内的燥热感一瞬间增强到他不得不集中全部精力去镇压的地步。在那诡异的火面前,不坏之身如同无物,一旦烧起,他也没有信心能够应对。 第540章 残酷的世界和冰冷的心 看着乌兰巴特尔皱起的眉头,百里川红白中泛红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细长的手指在面前轻轻一压。 冲过来的上百号人,无论是普通的骑兵还是厉害的武者,便是化作了惨白的火团,血肉只一瞬间就被烧了个干净,化作灰白色的粉末。 这手段奇诡异常,看得人亡魂皆冒。 乌兰巴特尔也是眉头紧皱,他直起了腰,手臂上跳跃过璀璨的电蛇,却是久久没有出手。炙热的空气有若无形的火扫过地面,青草瞬间化作飞灰,地面开裂,蒸腾起血色的雾。 城门洞前方圆三十丈,充斥着这种焚世的高温,让人本能的退避,没有破军境界的实力根本无法靠近。 阳属性的功法吗?乌兰巴特尔觉得不像,眼前这个人太诡异了,他仅站在那里,好像真的可以一个人便守住这座黑色的城。 天已经黑了下来。 火光和黑夜连成一片,死寂和心伤混淆一起,待一缕风过,好似有人用刀切割灵魂般疼痛。 乌兰巴特尔知道自己失败了。 他已经来到了这里,却是错过了最后的机会,而如果等到明天早上,那样的话,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不得已之下,他已经想下达撤军的命令了。 只要他喊上一声,随时留意他动向的传令官一定会谨遵将令,届时嘹亮的牛角号子吹了起来,发出沉闷的响,蛮族的军队开始撤退,或许有的人心里不甘,可是大多数人反而会松了一口气。 总归是不用再死人了。 乌兰巴特尔想着这尚未发生的一幕,心上的那块儿石头似乎又沉了些许。 他转头看着浑身多了数道刀口,几乎成了一个血人的老祭司,他叫额日庆。那曾经是他的敌人,现在,因为一个同样的目标,他们成了并肩作战的战友。 对方也在看着他,可是,那个老人此刻却不是在等待他的命令。老人的眼里充满了智慧,就像他当年的老师一样,那是岁月积淀下来的东西,就像是脸上重重的褶子,远不是他比得了的。 老祭司只是摇了摇头,张嘴说了些什么,战场太吵,隔得太远,根本听不清楚。 可是不用听,乌兰巴特尔也知道,他说不能退。 身后冲过来的一众将官也都在用眼睛看着他,不一样的是,这些人在等待他下达命令,他们是绝顶的武士,可是此时此刻,心里却已经没有了多少战意。 但是乌兰巴特尔知道额日庆说得对,这种时候,任何的仁慈和退缩都是没有用处的,此时此刻,只要能冲破这道城门,那么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而且就算撤退,放眼望去,四周皆是中原的领土,又能撤到哪里去呢? 而且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里,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人拦住了去路?被区区一个人断了蛮族几万大军的生路? 他一一扫过那些将士,只说了一句话:“冲锋,退一步者死!今天,冲破这道城门,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是!” 将士们忽的散开,拔刀冲锋! 军令以下,可死不可退! 仅剩下的一些黑荆棘骑军散开,提起沉重的钢铁大枪,他们缓慢而有序的整队,并排在一起,宛如钢铁的丛林。 这是专为战争而生的怪物,他们开始奔跑,胯下比黎阳战马足高出一头的黑色怪物被战场激发出了血性,双目瞪得通红。 两匹马之间连着刀锋似的铁索,猛地拉紧,高速之下,城外本来就所剩无几的骑兵一瞬间便被击溃。 两百人的队伍,冲锋起来,竟是有了如山般的壮阔。 面对面,百里川红眼中神色也是认真了起来。他的对手可不仅仅是黑荆棘,还有一旁随时都要暴起的乌兰巴特尔,一个不小心,即便是他也会死在这里。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退走。 今晚的天空格外的晴朗,放眼望去,万里之内看不到一片云彩,圆月的光开始暗淡,相反的,无数的星星反倒是越来越亮。 星星在向地面抛洒着无数看不见的星辉,汇聚在他的身侧,变成无数青色的线条,如轻纱附着在他的身上,顺着他的毛孔钻进体内。力量犹如海啸般流动在他的筋络里,冲击着他的关节,发出清脆的咔咔的响声。 与力量同时感受得到的,是巨大的痛苦,不过相反之下,他的思维却是更加清晰。 骑兵扑面而来。 他扬起了手臂,看似随意的一挥,迎面撞过来的浑然一体的钢铁巨兽就是轰然溃散。像是被一杆大铁锤砸中,顷刻间就是从中央爆开,像是一朵绽放的,血红色的花。 与此同时,一个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要知道这个时候,他周围的那种点燃一切的高温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加炽烈,能在这个时候靠近他的人,这个世上可不多。 此时,自然也只能是乌兰巴特尔。 对方眸子清冷,看都没有看,便是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乌兰巴特尔没有立刻攻击,因为到了现在,他依然没有弄清对方的手段,尚需分出一丝精力去压抑体内的燥热,无法尽全力,贸然的攻击只会给对方机会。 但他站在这里,不可能不去进攻。 他已经抓住了敌人的肩膀,便开始用力,除非拥有金刚不坏的强大体魄,被他拿住肉体,即便是再强的高手也要被这一拽之下扯掉一条胳膊。 百里川红显然没有这样的体魄,但是乌兰巴特尔也并没有成功,在他发力的一瞬间,一股沛然莫名的力量骤然在百里川红的肩膀汇聚,不仅不让自己动手,反而直要把自己的五指震开。 他再次逼近了自己的极限,仅分出极小的精力去压制体内的火热,轰然的暴力在狭小的空间中震出,无论是城门之后冲过来的黎阳甲士,还是身后想要逼近的草原骑兵,一瞬之间,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震死。 无穷尽的力量宣泄到地下,整座城都开始摇晃,似地龙翻身,房屋垮塌瓦片飞溅,人们奔走呼号,支援过来的甲士不知所措。 乌兰巴特尔只觉得双耳轰鸣,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震飞起来的尘土遮住了他的视线,隐约能够看清面前闪动着的青光。 蛮族的武士不要命的冲过来,乌兰巴特尔没有阻止,他知道,这个时候,只要能分出眼前这人一丝的精力,让自己找到一丝机会,死的人都是有用的。 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高高抛起的火把照亮了前进的道路,铠甲上闪着乌光。乌兰巴特尔一拳砸在了尘土里,尘土顿时散开,命中的是百里川红挡在身前的手臂。 百里川红吐血后退。 前进的,无论是战马还是骑士,体内都升起了无形的火,烧起来的时候,化作了惨白色的光焰,直到人们的心里。 他们身上的铠甲变得通红,开始融化,手里的黑色铁枪却是依照着惯性朝着后退的百里川红扎了过去。 百里川红眼睛微眯。 有学宫的白衣菩萨掠阵,能冲过来的骑兵虽然不多,却是不得不让他分心应对,这个时候,分心几乎是致命的。 这个时候,乌兰巴特尔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在草原上,他蹲在老师身边看贵族们行成人礼的日子。 那真是个很愉快的事情,刚成年的年轻贵族拿起刀,在羊群里挑起最肥美的小羊羔一刀杀死,他们可以在帐子里随意的抱走自己最中意的,最美的姑娘,若是有人不同意,两人便摔角,赢了就抱走姑娘,输了的话就去下一个帐子。 而他,那时候就在一旁,跟着老师偷吃早已准备好的羊肉还有白面饼,顺道偷喝几口马奶酒。 草原的聚会都是在露天的旷野,吹着凉爽而又舒适的风,带着丝丝马粪的气味儿。他有时候就在想,自己活在这世上是为了什么?他也羡慕过那些贵族,想象过自己成人礼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子,该去哪个帐子里抱走哪个姑娘。是隔壁帐子里的阿卡清还是金帐里的女官苏曼…… 可是想来想去,最后却只是望着天沉默。 他不是贵族,根本不过成人礼,即便他已经背后里被人偷偷喊小祭司也一样,祭司是天神的代言人,不是凡人,自然也不需要过成人礼。他也不是太在意,因为他本就没有什么太过中意的姑娘,也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究竟是为了干什么。 就像此时一样,他站在这里,那些过了成人礼的贵族从他的身边冲过,和普通的武士一样,毫不犹豫的就去死了。 在这残酷的战场上,任何一个人的命都不重要,他也一样。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前面的那个男人随手一挥,面前便是多了一层无形的墙壁,炙热的铁枪直到融化成地上的一滩铁水也没有穿过去。 可是乌兰巴特尔穿过去了,他放松了身体,惨白的火在他的肌肉里腾起,然后熄灭,再烧起,再熄灭,剧痛有若潮水般袭来,可是他忍住了。 他有需要去做的事情,必须去做,即便死了也要完成。在这残酷的世界里,懦弱的人,只能死去,或是得到那羞辱般的同情。 百里川红瞳孔微缩,想要闪避,可是却没有来得及。 那些骑兵看似不起眼的攻击终究起到了作用,他慢了一瞬,乌兰巴特尔就抓住了他的脑袋。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乌兰巴特尔的脸庞。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的冷酷和强大,活了两百多年,自认为已经见识过这世间太多的东西,看清了繁杂的人心。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在皇宫里待得太久了,根本不曾见识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在那钢铁般冷硬的面颊和决心面前,他脆弱的如同一个孩子。 乌兰巴特尔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滞,他呼喝一声,难以想象的力量在手臂上汇聚,将百里川红整个人都摔在城墙上。 城墙上一瞬间亮起了无数的阵法,汹涌的天地元气开始反击,白色的,刺眼的光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绽放,夜空一瞬间亮如白昼。 乌兰巴特尔缓缓停止了身体,他的双臂皆在流血,胸口也划开了一道深深的血槽,可是他成功了,那种炙热的感觉消失了,蛮族的军队或许损失惨重,但是已经随时可以冲锋! 他看得清清楚楚,在那一瞬间,百里川红脆弱的身躯在城墙上整个爆开,化作无数道青色的光。 他喘着粗气,可是下一刻,他的眼睛瞪了起来。 无法理解的事情在他的眼前发生,出现,青色的光重新汇聚,慢慢变成人形,仅是两三个呼吸的功夫,一个活生生的百里川红在他的眼前出现。 百里川红的脸上再没了一丝血色,满是惊惧之后的苍白,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自从两百年前的那一战之后,他再一次感觉到破碎的灵魂即将从身体中溜走。 “你还没死?”乌兰巴特尔着实有些疑惑,即便是天冲境界,身体碎了,人便是死了,即便是神魂能够存续,也仅是那一时半刻的事情。 百里川红咳嗽了一声,手中多了一盏灯笼,笑了笑,说道:“还不是死的时候,你呢,还没有看出,你们已经绝没有可能攻下长安城了么?” 乌兰巴特尔摇了摇头,冷声说道:“我还真看不出。” 说话间,他又扑了上去,两人厮打在一起,犹如长安城街上醉酒的流氓,毫无招式可言,激荡的劲气涟漪却是让靠近两人的地方化作了一片死域。 两人的战场已经从城门洞移到了城门外,可是骑兵依旧没有冲进去,因为黎阳的御林军又是已经冲了出来。御林军十三卫中,虽然平时只是守卫皇城,但是经久训练,百般挑选之下,也没有一个不擅长骑射的。 最后的五千御林军冲出。 黑荆棘骑军已经死尽,仅剩几骑不足为虑,而敌人也早已疲惫,胯下的战马跑着跑着,有时候不需要人来进攻,就是自己栽倒在地,把马背上同样筋疲力尽的骑士摔了出去。 剩下的三万精锐蛮骑,此刻在黎阳骑兵的冲锋下溃不成军,即便再如何拼命厮杀,却是始终无法组成有效的反击阵型,最终只能任人宰割。 乌兰巴特尔依然面色冷峻,他知道战况,只是沉默的挥着拳,不再说一句话,心底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蛮族的武士们跳下疲惫的马,高举弯刀,开始冲锋。他们的双眼里充斥着愤怒和鲜血,直盯着在乌兰巴特尔拳头下面随风飘摇宛若鬼魅的百里川红。 蛮族铁骑的冲锋被一个人阻止了,这对他们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无论对面站着的,是怎样的人还是妖魔,无论今天之后,会是怎样的结果。这些男人都不在乎了,他们一定要杀了他。 面对着周围无数道腾起的杀意,百里川红皱了皱眉头,也不敢大意。他始终没有清楚刘烨的想法,这个男人藏得很深,无论是么时候似乎都有用不尽的底牌。 他甚至相信,即便让这些蛮族的军队冲进长安城,刘烨自然也会有应对的办法,只是先前,他不愿意去赌而已。 可是现在,局势已经明了了。 乌兰巴特尔或许很强,但是自己只是拖住他,根本不跟他生死搏杀,他又能奈自己何?等到蛮族的骑兵死绝死尽,城中高手尽出,那个时候,即便是乌兰巴特尔也只有死在这里了吧。 至于那些冲自己挥刀的蛮族的将领,想到这里,他只冷笑了一声,嘲讽的说道:“不长脑子的蠢物。” 第541章 片甲不留 百里川红不断后退,脚尖点在地面上,几乎是同一刻,稀疏的草甸上浮起十几道细微的烟尘。 他的步法不仅快,而且十分诡异,即便身前,乌兰巴特尔拳风扑面,拳影已经如同骤雨来临,看不出有一丝躲闪的空隙,他也总能从寻出那拳头中的生门。 生门意味着可以闪避,不像死门那般必须硬碰硬接下来。而从头到尾,完全冷静下来的百里川红,当真也不愧是是世间最顶尖的高手,竟是所有能避过的攻击全部避开,避不开的也全部扛了下来。 皇宫中的书库也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座武库,世间武学典籍,只要能搜罗得到的,稍微有点儿价值的,便都被一股脑儿的塞了进去。 从书库建成的那一天起,百里川红就在里面看书。 他通晓的武学之丰富,从最底层的江湖把式,再到世间顶尖玄奥的武功,层出不穷,当世无人可比。任何招式到了他手上,都可以加以演化,从而变得更强,原本的破绽也不再是破绽,即便是一直在进攻的乌兰巴特尔也被他多次逼入险境。 两人之间一时不分高下,胜负也是难分,可是战场中其他地方却是没有这般胶着。 养精蓄锐许久的御林军骑兵一朝冲出,被白衣菩萨割裂阵型,拖慢速度的蛮族骑兵立时就被冲的七零八落,如割草一般被锋利的黎阳钢刀斩落马下。 这时,一名蛮族小将咬了咬牙,看了一眼缠斗在一起,雷蛇电舞在周身翻滚的两位高手。又转头去瞥了一眼一旁不断冲杀过来的黎阳骑兵。 单论正面战斗力,不论经验意志的话,这五千御林军足以和北大营的五千骑兵相提并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两柄铁刀扫了过来,他挡了一刀,却是被另一刀逼得落了马,在地上翻滚一周,立刻拔出腰间佩刀反身一挥,雪亮刀光斩断从身边跑过的黎阳骑兵马腿。喘了两口粗气,冲着一旁同样落马的伙伴喊道:“巴布鲁,这样下去不行,战马已经没有力气跑起来了,我们会死光的!” 被称作巴布鲁的蛮族人还是个少年,左眼上面有着一道浅浅的刀疤,虽然浑身杀气,凶悍异常,但是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稚嫩神色。 他的师父是蛮族中凶名赫赫的铁刀将军,不过铁刀将军两个月前的一场接触战中,被中原的斥候埋伏,临死前虽奋力杀了百十骑军,自己却也是被马蹄踏成了肉酱。 巴布鲁继承了铁刀将军的铁刀,才十六岁的他已经壮的像是一个小牛犊,看着前方的城门,一挥刀,冷声说道:“大祭司给我们争取了时间,现在,我们必须冲进去,只要冲进城,我们就赢了!” “怎么冲进去?前面那么多白衣服的高手,有他们拦着,我们连成建制的冲锋都组织不起,更别说冲进城门了。”铁心挥刀斩落一根流矢,皱着眉头说道:“更何况,我们的马都已经没了。” 巴布鲁一拳打在他的脑袋上,将他打的眼冒金星,恶狠狠的说道:“没有马又怎么,那群奴隶穿着羊皮袍子都敢拿着刀冲锋,我们穿着铁甲,凭什么不敢。” 铁心说不出话来。 于是巴布鲁继续说道:“组不成建制就组不成建制,大家各自为战,就像草原大会上男人们抓小羊一样,今天,比一比,谁最先冲过那道城门,谁就赢了。” 蛮族先前还是在拼命的防守,试图找到一个列阵的机会。 可是这一刻,第一个人开始冲锋了,逆着刀刃,逆着漫天的箭矢,有些无力的冲向那道城门。 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弱小的。 可是慢慢的,第二个人,第三个人,所有能冲锋的人都开始冲锋了。 马儿还能跑的就当骑兵,跑不动的就下马当步兵,反正总是能动的人都动了起来。 他们遵从着内心的野望,如原始的野兽一般,愿意沉默的一句话不说,不愿意沉默的就发出低沉嘶哑的吼声。 即便如此,他们依然不是御林骑兵的对手,只是这样下去,御林骑军却也再无法像之前那般压制他们。毕竟想要压制一群不要命的人,所花费的时间和代价都要大得多。 百里川红脸色再次变得阴沉。 乌兰巴特尔脸上却是浮起一抹笑意。 现在轮到百里川红想要冲到城门之前,乌兰巴特尔拦着他不让他过去了,可是此刻,他们离城门已经有了接近百丈的距离,又哪里能是轻易冲的过去的呢。 …… 王离举起了手中的大戟,直将一个人挑起在反着月光的银亮戟刃上,随手一震,方才还完整的一个人就是化作了天边洒落的血肉。 这是最后一个。 苍龙铠甲上布满了深邃的刀痕,胸前正中央甚至还印上了一个足一寸深的掌印。他浑身几乎被鲜血染红,可人却还挺拔的站着。 大军已经冲入城内,喊杀声震天,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因为城中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三个人拖了这么长时间,能走的人早就已经走了。 城外的大军围剿也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剩下的反抗也只不过是垂死挣扎,不多时,便是有一名副将冲到他身边单膝跪地,恭声说道:“启禀将军,城外战事已毕,阵斩蛮族八万人,俘虏三千五百人,活捉蛮族将领四十二人。” 王离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这对他来说,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随口问道:“那个叫铁颜的,也被活捉了?” “没有,那蛮贼十分凶悍,最后只余一人仍拼死反抗,现已经被谢将军斩于马下。” “谢思远没事吧?” “这——” “说。”王离的脸色十分平淡,仍只望着远方,夜色中,握着方天画戟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是,谢将军身受重伤,此刻正在救治,但军医说了,修养个一年半载就没什么大碍了。” 听的这话,王离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伤的还真是时候。”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的低着头,假装没听到,禀报的那名小将也是抿了抿嘴,低着头继续说道:“蛮族俘虏众多,异心颇重,眼下里几位将领正在就谁的队伍留下来看守俘虏争执不休。” “嗯?” 该是从王离的语气中察觉到了几分恼火,这小将立刻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只伏在地上,急忙的说道:“吴将军的意思是,蛮贼凶悍,派上虎字营和百战营看守方才妥当。” 可王离只是嗤笑一声,随意摆了摆手,说道:“蛮族才走一个时辰,跑不远,现在追击,明天下午就能追的上,正是用人的时候,哪里来的人来看守几个俘虏?” “可是,将军,那些俘虏怎么办?” “全部杀了。” “啊?” 这下,不仅是这小将,连带着周围的一大堆人也都傻了眼,俘虏向来不会有什么优厚的待遇,这谁都知道。甚至被殴打致死的也是不少,按照往常的规矩,一般都是送到南方的深山老林里开矿,生死全看天意,这般大规模的杀俘行动,已经几十年没有过了。 王离却是毫不在意,在他看来,蛮族的那支骑兵冲进中原,已经不知杀了多少中原的百姓,这件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血债必须用鲜血来偿还。 满是血污的手再次握紧了方天画戟,吹了个哨子,烈火马便是从一旁的角落冲了出来。 王离翻身上马,一扬手臂,血红的大氅随风飘扬。 他高声喊道:“剩下的人,还能动的都给我上马,去追蛮族的残部,争取明天下午追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诺!” 四下里应诺声斩钉截铁,气势高昂。 坚毅肃杀的表情重新回到了男人们的脸上,他们提着刚刚染过血的刀剑,马不停蹄。 第542章 菜刀杀猪刀,总也杀的了人 马蹄扬起的烟尘渐渐远去,鲜血流了满地,头颅堆成了小山,腥风吹过荒野,带起阵阵黄沙。 …… 火焰扑面而来,他只觉得鼻腔里都是呛人的灰烬,手中锋利的弯刀上有着几十道豁口,看着不像是刀子,反而像是一把锯子。 锯子也好,总归也能杀人。 他这样想着,一手捂着脸,拼命的忍耐,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他仰天肆意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巴布鲁慢慢的直起身子,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就这么,冲过了重重包围,穿过了城门洞,来到了这长安城内。 他抬起头,星光下,长安城依旧是灯火通明的。 不知是幻听还是什么,他觉得耳边总有人在说话,那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在害怕。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赢了,他是第一个冲进长安城的。 他在等,等身后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等更多的人冲进来,随他一起冲锋。 届时,那么就将占领这座天下第一雄城,完成蛮族史上无人能够完成的奇迹。 这样想着,他的心里莫名的有些激动。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这座城池,便是眼前一黑,大脑一空,倒在了地上。 他身后有个人。 那人躲在城门洞的一边黑暗的角落里,巴布鲁冲进来的时候太累了,以至于没有看见。 他生的高大壮硕,一脸横肉,手握大刀,属于那种看着就让人害怕的人物。可是这个时候,他反而满脸都是恐惧,握着刀的手都在颤抖。 他确实害怕,发自内心的害怕。 他叫葛宏,家住长安三里胡同,在那儿有套祖传的宅子。 葛宏虽然生的五大三粗,但是这辈子不但没有杀过人,连打架都只跟隔壁老想偷他媳妇的王瘸子打过,说到底,他只是个杀猪的而已。 手中这把厚背银刃的大刀,自然也只是一把杀猪刀。 他本来不想来的,他太害怕了,就算发火也只敢跟自家娶得那个婆娘发火。今天媳妇也不知道咋的,似乎是生气了,撒泼一样的跟他吵架,他也生气,扬起手来就要打,然后媳妇就把脸凑了过来,说你打啊,你不打死我今天你就是龟孙子。 葛宏没有下去手,他知道自己的力气,真要一巴掌下去,打坏了,自己不就是没媳妇了吗?然后他就摸起了刀,媳妇见状一下子就怂了,用手指着他,颤颤巍巍的说道:“你……你……你要干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提着刀就冲了出去,随手锁上了门,隐约能够听到背后屋子里有哭声传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只是觉得,那屋子里太过闷得慌,拿刀也只是顺手,毕竟他这辈子,除了瞎眼老娘还有媳妇,就只和这把杀猪刀最亲近了。 可是出来了,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大半夜的,长安城搞宵禁,到了大街上被武侯抓住要被打的。转眼间,他看到了桌子上摆着的酒壶。 半壶辛辣黄酒入肚,胆子登时就大了起来。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老子就是那个怂人!去大街上,奶奶的,去你大爷的宵禁,这才想起来,蛮子都打到城下面了,随时都要破城,那些废物武侯估计早就躲了起来。 他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刀,登时大笑三声,对着手中刀子说道:“兄弟,走,我们去杀两个蛮子玩玩。” 于是他就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提着刀,来到了城门前。喊杀声四起,冷风一吹,酒立刻就是醒了大半,心里咯噔一声,看了看身边的城墙,立刻就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他觉得自己是该走了,这时候不走,万一蛮子真的打进来怎么办,他可不会武功。 可是这话啊,往往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想走的时候,还没等他迈出第一步,一个浑身羊膻味儿的蛮子就是冲了过来,浑身是血,吓得他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一瞬间,他浑身都在抖,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只是个升斗小民,只想平日里卖卖猪肉,攒点儿钱,安安生生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又喝了一口酒,忍不住开始骂骂咧咧的,不知怎么就举起了手中的刀,他不敢砍人,就用刀背砍中了那蛮子的后脑勺,他的力气大,借着酒劲儿,这一刀下去,仍是砸的那蛮子脑浆四溅。 他杀人了。 他越来越害怕。 夜风中,他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偏偏还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人一僵,不抖了,微微转头,见到那手,干枯的皮包骨头,丝毫不像是一个人的手,反倒是像一个恶鬼。他终于看到了那手的主人,松了一口气,什么吗,原来是老里长。 老里长已经七十八岁了,整个人都瘦的皮包骨头,手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老里长,你怎么来了?” 葛宏憨笑着说道,手中依旧提着刀,没有掩饰,自己就算杀人了,杀的也是个蛮子,到了官府里也是请功嘉奖,绝没有人可以制自己的罪。 他这才注意到,老里长后面跟着很多人,有打铁的宋叔,开当铺的老赵,大骗子老孙,城北从小外出学艺,袁家豆腐坊的小剑客。 还有很多不认识但是也眼熟的,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 他们都是长安城中最常见的普通人。 他们的手里都拿着家伙,除了袁家豆腐坊中的小剑客手中有把长剑,大多数都是菜刀,然而大家相互间都有说有笑,嘴里说着什么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说什么今天要好好教训一下这群未开化的蛮子。 “蛮子都打到家门口了,怎么能光让那帮军汉去打生打死,我们反而猫在屋里享清福?我们长安城的男人可不是孬种。”老里长这话说的掷地有声,此话一出,背后无数人出声附和。 说着,老里长又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欣赏意味,这下子可让平日里老被里长数落的葛宏受宠若惊。只见老里长拍着他的肩膀,欣慰的说道:“葛宏啊,平日里看你挺怂的,没想到关键时候,也能提刀杀蛮贼,大家伙平日里小看你了,回头若是你媳妇再跟你闹,老夫去说她。” 葛宏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老里长,我哪里有杀蛮子的本事,我就喝了点儿酒,不知道怎么的就来到这儿了,现在酒醒了,哪里还敢再拿刀。” 老里长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别谦虚嘛,杀了蛮子就是杀了蛮子,这功劳大家伙都看到了,等明个赶走了蛮贼,我亲自去衙门给你请功。” 大家伙听了这话,也都是纷纷应和着称是,脸上都在笑,但是那笑容中有种强挤出来的意思,反而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葛宏看出来了。 他们在害怕,大家伙都在害怕,拿着一把菜刀,拿着一把杀猪刀去杀蛮子,这种事怎么说怎么都不靠谱。他们需要信心,如果连自己一个杀猪的都能杀蛮子,那蛮子应该也没什么好怕的吧。 可是自己真的杀不了蛮子啊,现在酒醒了,我就是一怂人,你们平日里又不是不知道。 “老里长,我真的不行。” 葛宏都快哭出来了,他现在只想回家,去给媳妇道个歉,认个错就完了,哪里敢在这儿跟蛮子动手。 看他这个样子,老里长也急啊,心想我一把老骨头带着一帮老百姓出来打蛮子容易吗,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能杀蛮子的人带头,怎么就是你个怂包。 这时,铁心从城门洞冲了过来,咬着牙,低着头,浑身是血,手中拿着两把雪亮的弯刀,形貌宛如地狱中爬出的饿鬼,离葛宏不过两尺远。 身边儿突然窜出个人,葛宏也是懵了,吓了一跳,怪叫一声便是一刀砍了过去。只听刺啦一声,鲜血飞溅,又一个蛮子就是死在他的刀下。 第543章 砍死你 鲜血这种东西,总是能最大程度的刺激男人血管中的暴力。 眼前的几百号人皆是一怔,心想着,那地上躺着的,该不又是一个蛮子吧。可不是吗,那一身铁甲哪有我们黎阳的精致,这就是一个蛮子! “蛮子……好像也不怎么样啊。” “是啊,也就那么回事。” “这葛宏平日里倒没看出来,竟然这么厉害,看来也是偷偷练过的啊。”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心底那种紧张感立刻散了大半,一把年纪的老里长也是眼皮直跳,那蛮子死的时候就在他身边,殷红的血就在他的脚下。 他有点儿腿软。 下一刻,他反应过来了,拍了拍葛宏的肩膀,笑着说道:“还说你杀不了蛮子,还真的小看你了啊,葛宏!” 葛宏仍有点儿懵。 今天夜里过得,有点儿云里雾里的,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自己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众人推搡着他,带着头,向着城门外走去。 葛宏这才发现,眼前的何止几百人,乌压压的人群看不到尽头,简直就像是整座长安城所有能动的男人都走出来了,不对,不光是男人,还有提着刀剑,英姿飒爽的女侠。 此刻就连那仙子般的女侠客,看葛宏的时候,都是嫣然一笑,然后点了点头,眼中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葛宏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是一个很牛逼的人物,不然的话,怎么杀起蛮子来能一刀一个?而且女侠都冲自己笑了,自己不牛逼也得牛逼啊。 怪不得今晚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原来今天压根儿没有宵禁,夜色里的长安不再是一片漆黑,四下里都挂起了灯笼,红的黄的一片灯火通明。 大家伙有说有笑,也不像是去杀蛮子,就像是约好了一起去赶集。 …… 皇宫之中,刘烨已经收到了蛮族入城的消息,倒也一点儿不担心,只是冷哼一声,说道:“此战过后,御林军可需好好整改一番了,拿着最好的物资,装备,每天训练却连城门都守不住,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传朕口谕,出动影卫军团。” 可是传令的使官并没有立刻退走,仍跪在大殿中央,欲言又止。 大半夜的,此刻各部官员也是没有休息,处理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事物。事情一向这么多,他们却从来没有这么忙,只是这个时候,皇帝看着,谁也不敢让自己闲下来。 刘烨皱了皱眉头,端坐在龙椅上,冷声说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使官没有抬头,只是伏在地上,说道:“启禀陛下,确实还有一事,刚刚探子来报,城中百姓……” 得知了城中百姓所做之事,刘烨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沉默没有持续多久。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然后站起,再次伸手摘下了墙上挂着的金色宝剑,冷声说道:“给朕披甲!” “陛下使不得啊。” “龙体为重啊,陛下,您若是有上一点儿闪失,江山如何,社稷如何啊,陛下。” “陛下!” …… 宦官们一个一个的跪在了刘烨的面前,哭天抹泪,鼻子一把泪一把,言之凿凿,声之恳切,然后刘烨只说了一句话,脸色冰冷的如同寒霜。 “我说,给朕披甲!” 宦官们不敢说话了,一个个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有其他动作,他们只知道,不能让刘烨以身犯险。 但是刘烨怎么能不去呢? 他的子民已经动了,他这个皇帝,一国君主,难不成还要窝在皇宫里等待自己治下的百姓去把蛮子赶走不成? 传令的使官倒是大胆,他站了起来,取了黄金的铠甲给刘烨披上,刘烨点了点头,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陛下,小人王富贵,御前带刀侍卫。”王富贵满脸笑意,到是少有的不拘谨。 “你的刀呢?” “啊?” 刘烨一边整理身上的铠甲,一边笑着说道:“既然是御前带刀侍卫,那么怎么看不见你的刀?” 王富贵摸了摸脑袋,笑着说道:“陛下,说是带刀侍卫,但是我哪里敢真的带刀啊。” 刘烨嗤笑一声,说道:“那么,现在去拿你的刀。” 王富贵微微一怔,没有反应过来,问道:“拿刀做什么?” 刘烨没有看他,手中已经握紧了剑柄,说道:“你话怎么这么多,随朕去杀两个蛮子,敢不敢,给个痛快话。” “敢!” “那怎么还不去?” 王富贵一身青紫色鱼龙服,单膝跪地,说道:“陛下,那影卫军团究竟还出不出动。” 刘烨一怔,叹了口气,说道:“出动个屁,几十万长安百姓齐齐出城,一人一口口水都把剩下的那点儿蛮族给淹死了,还要什么影卫军团?去闹笑话吗?” “得令!” 刘烨来到皇城城墙之上,俯瞰明亮的街道,活了二十年,他第一次发现,长安的夜景竟然也是如此的美丽,但最令他震撼的仍是人。 长安城有太多的人。 天下第一雄城,人数过百万,这谁都知道,可说是这么说,今天这些人聚在了一起,五十丈宽的朱雀大道都显得十分拥堵。 刘烨再次沉默。 他穿着略显沉重的铠甲,提着宝剑,没有去爬那三十丈高的城楼,反而是跟着百姓的后面一起出了城门,他的背后,则跟着数十个提刀带甲的禁卫高手。 …… 长安城外。 百里川红愣住了,乌兰巴特尔也愣住了,战场上无人再有其他的动作,只是着那如泄洪闸门一样的城门洞,无数身着各色衣衫,面容狠厉,提着家伙走出来的长安人。 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中原百姓,大多都不会武功,要打架也只会凭着一身力气,即便是最普通的蛮族武士一个也能打他们好几个。 可此时此刻,即便天冲境的高手在他们面前也要心惊胆战! 他们沉默着从城门洞中走出,没有列阵,只是那般静静的站着,双方开始对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黎阳的百姓们就开始冲锋了。 那冲锋之势宛若海潮席卷,铺天盖地。 有一把菜刀看到了铠甲上,立时断成两截。 有一口铁锅从背后敲中了蛮人的脑袋,砸的他神魂出窍,白眼直翻。 有年轻的小剑客愤然出剑。 有年老的里长脸色狰狞挥舞拐杖。 有四处乱蹦的药店老板撒着毒药。 有拿着枯枝当剑的中年道士畅快大笑。 有御气飞剑的小道士口喊邪魔。 有胆小的杀猪匠刀如车轮,无人能近。 战场上四处都是长安人,都是黎阳子民,都是中原百姓,他们无处不在,手段百出,他们嘴中骂着最污秽的话,手里拿着自己找来的顺手兵器不要命的砍人。 整个战场一下子就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都很害怕,因为他们是人,是人就会害怕。但是他们都也是极为要面子的中原人,无法忍受被一群蛮子压在头顶上的日子,他们一想到有那一天,就觉得羞愧难耐,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军队是百姓的军队,黎阳是中原的黎阳,身为中原百姓,能出力的时候当然要出力,他们责无旁贷。 忽然间,有人注意到了乌兰巴特尔。 他衣衫破碎的站在一旁,身边没有什么人,愣愣的,长得也瘦弱,看起来格外的好欺负。 于是乎,典当行的孙掌柜冲了过去,一刀朝着他的脖子上砍去,乌兰巴特尔没有躲闪,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孙掌柜的手有点儿抖,刀子还是偏了。 这一刀砍在了乌兰巴特尔的胳膊上,可是他没有任何的动作,甚至一滴血都没有流,刀锋没有在那坚实的肌肉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孙掌柜一愣,他的刀身雪亮,没有一滴血,出城这老会儿,他一个蛮人都没杀,就是因为没找到好机会。 他不相信有砍不死的人。 所以他又一刀砍了过去。 乌兰巴特尔肌肉微微一震,孙掌柜便死了。 他的脸上显出狰狞神色,冰冷的杀气从他的体内散出,冷风肆虐,寒意袭人。 但是人们不在意,他们人多,几十万人聚在一起,有着共同的目标,身旁四处,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都是自己的伙伴。 人多力量大,胆子也大,那么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一个人砍不死你,一万人还砍不死你? 第544章 世间惆怅客 于是数十把刀再次砍了过去,乌兰巴特尔旋身低腰,挥舞出拳。可是这一拳却被百里川红挡住,数十把刀一刀不落的砍在乌兰巴特尔的后背,仍旧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乌兰巴特尔皱了皱眉头,这刀就算砍上一年,断的终究也只会是刀,怎么也不可能伤到他。可是他的内心十分的痛苦,因为他知道自己失败了,他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就算所有的骑兵全部都进入长安城又如何? 现在他才明白,这不是草原的那些大帐,只要杀的人够多,把贵族全部杀死,剩下的人就会归属于你。这里是中原,是长安,这里只有不死不休的战斗,城里上百万人都是你的敌人。 而且,到了现在,他的手下还剩下几个骑兵? 乌兰巴特尔不想去看,因为他听到了额日庆愤怒的吼声,那是垂死的挣扎,他已经太老了,气血衰败,大限将至,面对无数高手的围攻,支撑了这么久已经是极限。 乌兰巴特尔也跟着大吼一声,周身劲气四射,虽然受了伤,但是他的实力仍几乎处在巅峰,百里川红也是毫不示弱,接连三掌打出,一掌拍向乌兰巴特尔脑门,一掌打向左胸,一掌砍进腰间。 两人之间,无人能近。 乌兰巴特尔两眼通红,肌肉鼓胀,汹涌的电蛇在他的周围跳动,像是一只被逼迫到了绝境的野兽。 可是正在与他对敌的百里川红忽然收手了,他身子鬼魅般后撤,掠过草甸,来到人群面前,乌兰巴特尔抬起头,眼睛追寻着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围住。 周围都是中原人,再也看不到一个蛮族的骑士。 他沉默片刻,双眼再次恢复清明,一切的狂暴与嗜血,转眼间从他的身上消失了。 这时人群也慢慢分开。 一个身穿黄金铠甲,手持染血铁剑的人物被无数的侍卫簇拥着前进,面前的人流分出一条道路,人们发出阵阵惊呼,又连忙用手掩住嘴巴。 百里川红从破碎的袖子里,变戏法似的取出那盏灯笼,恭敬的站在刘烨身侧,为他照亮身前的空地。 无数人举起火把。 火光把大地映的透亮。 刘烨直盯着眼前的乌兰巴特尔,他也见过蛮族,不过那是在小时候,蛮族的使节带着牛羊前来进贡,真的浑身是羊膻味,生的也是五大三粗。 眼前这个蛮人颇为不同,这不同来源于他的眼睛。 刚才有人告诉了自己他的身份,虽然早就听闻,这个蛮族的大祭司和自己一样年轻,但是在他的脑海里,总是想象着,祭司嘛,就该是个老头子。 等他们真的面对面。 他才发现,对面这个人真的很年轻,甚至比原本应有的年纪还更要年轻,瘦弱的身躯,不像个拥有极限力量的武者,简直就像是一个孩子。 可他那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明确的告诉自己,你眼前的这个家伙,不是人类,而是个凶险的妖魔,保存着清醒头脑的妖魔。 刘烨咽了一口口水,冷声说道:“你们输了。” 乌兰巴特尔沉默不语。 “我们赢了!” 刘烨举起了手掌,高声喊道,这句话是对黎阳的百姓说的。 数十万人同时举起了手,如林如海,没人再去孤零零站在原地的乌兰巴特尔,他们齐声喊道:“我们赢了!” 这声音响彻在天地之间,久久不散。 无数的欢声笑语中,乌兰巴特尔离开了,在这片欢快的世界中,根本容不下他这个悲伤的制造者。他也没有回草原,因为损失了这么多人,仍旧失败了,甚至直接导致了整个金帐王庭的失败,这种耻辱是难以言喻的。 …… 武当山,小莲花峰。 凉爽的山风,沿着幽深的山谷吹来,带着露水和草木的清香。 张远之坐在山顶的一青石上,头顶着满天的星辰,直望着眼前空无一物的世界,似有所感,忽然偏头看向了长安城的方向。 他笑了起来,松了口气,颔下胡须随风而动,道袍遇风而起。 连鞘的长剑直竖在身侧,嵌入坚硬的岩石里,随手就能够到。 过了许久。 天际出现了一抹紫红色的朝晖。 他的身旁多了一个人。 “你是?” 张远之一怔,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略微有些意外。 年轻人没有去看天边的朝阳,虽然那的确很美。 他只是看着眼前的道士,道士很老,修为很高,比自己还要高,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他也知道这个道士是谁。 他微微躬身,说道:“我叫乌兰巴特尔,来自金帐王庭,到这里有些问题想请问道长。” 张远之看着乌兰巴特尔的眼睛,那眼睛雪亮,其中堆满了仇恨,还有疑惑。他觉得很有意思,很久没有遇到如此有意思的人物了。 “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 乌兰巴特尔一怔,说道:“我还没有说出我的问题,你又怎么知道你回答不了?” 张远之摇了摇头,说道:“抱歉,无论是什么样的问题,我都回答不了。” 乌兰巴特尔沉默了一瞬,觉得自己知道了原因,有些失望,说道:“好吧,我知道了。” 他转身要走,可是偏偏张远之这个时候又喊住了他,说道:“现在,你还能去哪呢?” 乌兰巴特尔知道张远之是什么意思,他只皱了皱眉头,想要反驳,说以自己的武功,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可最终他没有说出口。 天下之大,何处是吾乡? 乌兰巴特尔想回草原,可是又觉得自己回去之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族人,世代生活在草原上的金帐王庭,即便没有他,也能生活的更好。 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不如先留在山上,随我修道吧。” 听了这话,乌兰巴特尔一怔,转身看着眼前的老人,问道:“什么是道?” 他听说过中原的道家,可是却连一本道家典籍都没有看过。 张远之微微一笑,说道:“什么是道?这个问题还真是深奥而且直接啊,我也不是很清楚。” 乌兰巴特尔皱了皱眉头,越想越觉得不靠谱,有些疑惑的说道:“你修了一辈子道,还不知道道是什么?” 张远之摇了摇头,脸上堆满了真诚的笑容,极为随意的说道:“确实不清楚,先修着嘛,说不定,修着修着,也就知道了。” …… 宛州,李家庄子。 侯府之中。 李文硕从火炉一般的屋子里走出,用清水冲了两遍身上的汗,换了一身衣衫,走到空旷的练武场上,却没有像前两日一般练剑,只是抬头看着西面,那里是长安城的方向。 就在先前,他感受到了那一路向着瀚州而去的强大气息从头顶掠过,他很熟悉,知道那是乌兰巴特尔。他很高兴,因为那道气息狼狈得很,就像是在仓皇而逃。 刘烨终究还算是个称职的皇帝。 李文硕这样想着,有些高兴,想着如此高兴地事情,总归是该喝酒庆祝一下,但是大早上的,整个庄子都还在睡梦之中。 他禁不住想去长安看看,觉得那里现在一定热闹非凡,没有人睡得着。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前几日刚把他揍过一顿,现在又去,岂不是很尴尬?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无比惆怅。 第545章 瓶颈 七天之后,入关蛮族全军覆没的消息便是传遍了整个中原,与此同时,边关王离大破金帐王庭,收复失地,追杀蛮族残部八百里的消息也是传了回来。 举国欢庆,大赦天下。 提前知道的李文硕已经提前喝了整整七天的庆功酒,就差整个人都醉死在酒坛子里了,但是,按照规矩,这正式的庆功宴还刚刚开始。 整个黎阳,欢庆三天。 李家庄子里也是家家户户杀猪宰羊,十几个厨艺好,平时四处帮忙做喜宴的庄户也是忙得热火朝天,全庄几百号人的吃食,这几天可就都落在他们身上了。 累是累了点,但是这活干好了,侯爷的赏钱也绝不会少了,至于要是干不好,侯爷也自然少不了他们的工钱,只是那时候,估摸着他们自己都不好意思拿。 虎头虎脑的李天一跟娘亲请了安之后,便是偷偷摸摸的向着村子另一头的几栋独栋竹楼走去,身后跟着的是他的难兄难弟管青枫。 两人是李文硕的徒弟,在庄子中虽然也没啥特殊待遇,但下意识里,庄户们还是有意无意的让着他们,毕竟这也只是两个孩子。 管青枫即使跟着李文硕练剑,平日里穿着衣裳,仍是规规整整,宛州水墨织锦,青巾束发,俨然一个富家公子读书郎。李文硕自然也不会厚此薄彼,但是李天一这个大师兄平日里野惯了,再如何风格的衣服套在他身上也总能穿出一种吊儿郎当的气质。 按照他自己的话说,这叫洒脱不羁。 平日里两人做什么,总是李天一说了算,管青枫当然不服气,所以两个人就比剑,李天一总是赢,所以无奈之下,只好都听李天一的。 此时的管青枫满脸担忧之色,支支吾吾的说道:“师兄啊,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被师父抓到了,铁定又要面壁思过。” 李天一撇了撇嘴,心道让师父抓到还好,要是被师娘抓到,你最好祈祷吧。但他既然拉着管青枫,总不能说些丧气话,只说道:“放心吧,你看师父在酒窖里已经泡了七天了,成天白天喝酒睡觉,晚上发酒疯对月吟诗,师娘气的脸都绿了,不也没什么办法。” 管青枫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心想着,那是师父啊,师父虽然自己平日里喝酒,但是却严肃叮嘱不让我们喝啊。可李天一说的也挺有道理。 最关键的是,他自己对师父酒窖里的那些窖藏也极有兴趣。 这是师兄弟二人第一次来酒窖,上面是个青黄色的竹楼,可实际上藏酒的地方却是在地下,酒窖深有一丈,得踩着台阶下去。里面灯光明亮,照耀下琳琅满目的藏酒。 等头顶取酒的人走了,两人才松了一口气,李天一拍了拍胸脯,笑着说道:“看吧,我就说没什么事情,这里这么多酒,我们两个能喝多少?他们怎么可能发现?” 管青枫也是个胆子大的,见李天一一双眼睛四处乱瞅,直往前面走了两步,说道:“别看了,好酒肯定都在里边儿,这外边儿的时常搬动,一看就是平日里庄子做酒席用的。” 李天一点了点头,打了个手势,两人便是灵活的穿过重重酒台,来到了里面。仍是一样较低的恒温,只不过,和外面相比,这儿真称得上是酒香四溢,闻着香喷喷的酒味儿,即便两人从没喝过酒,也是顿时食指大动。 这酒香无比浓烈。 可是酒坛都封的好好地,又如何会有如此浓烈的酒香散发出来呢? 想到这里的两人同时一怔,偏头看去,这才发现一旁的矮桌上摆着整整十坛开了封的美酒,可是这并不重要,酒桌旁一双氤氲醉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看得两人心里发毛。 那人打了个酒嗝,玩味儿的笑了笑,说道:“你们两个臭小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师……父。” 两人讪讪的说道,脸上神色不约而同的有些尴尬。 “我们就来看看。” 李天一换上了一副笑脸,笑眯眯的说道。 “是啊,我们真不是来偷酒的。”管青枫补了一句,李天一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李文硕也是笑了笑,说道:“不是跟你们说了吗,酒是催命毒药,要想练武,还要喝酒,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说着,他自己又打了一个酒嗝。 李天一和管青枫对视了一眼,也是松了一口气,看师父醉成这个样子,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了。 只是李天一仍忍不住嘟囔了两句,说道:“师父,你自己成天喝成这样,武功不是还照练,也没见您在这世间有过什么对手?” 李文硕听的这话轻哼了一声,也没有酒杯,只嘴一吸,琥珀色的酒液便是从酒坛中冲出,如龙吸水一般直落入李文硕嘴里,一滴不漏。 一大口酒下肚,李文硕脸上醉意更甚,却是忽然站起了身,摇摇晃晃的,李天一和管青枫连忙上前扶着。 李文硕看了他们两眼,说道:“没什么敌手?现如今,天下第一的人物可不是我,也不是李绝仙,也不是东方杰,而是那武当山上的老道士。他为什么那么厉害?就是因为他不近酒色,一心向道,剑道方能通天。” 管青枫忽然开口说道:“师祖也不喝酒?” 李文硕一怔,随即摆了摆手,说道:“他是先天剑胎,七窍通明之体,练剑一日抵上他人练剑一年,哪里是其他人比得了的。” 听了这话,李天一有些不服,说道:“师父,按你这么说,师妹也是先天剑胎,岂不是练个三五日功力就要在我们之上了。” 听了这话,管青枫也是一惊,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 李文硕撇了撇嘴,心道我就那么一说,上官羽这么厉害自然有着他的理由,怎么可能全是先天剑胎的缘由,自己这两个徒弟还真不是省油的灯,说道:“是啊,看你们不好好练剑,还整日在这里喝酒,到时候被师妹压在头顶,到了外面可别说是我的徒弟,丢不起那个人。” 两人扶着李文硕坐下了,也是听出李文硕说的是醉话,醉话当然不能当真。 趁着李文硕醉的厉害,李天一忙倒了三杯酒,一杯献给师父,一杯留给自己,一杯就推给了管青枫,说道:“徒儿今日以美酒一杯,预祝师傅早登天下第一,将那武当山上的老道士打的满地找牙。” 李文硕哈哈一笑,拍了拍李天一的肩膀,便是举杯一饮而尽。 李天一和管青枫对视一眼,心里也是一乐,同时端起酒杯,就要尝一尝师父的这些窖藏美酒。 可是酒杯刚刚端起,不知从哪里发出的两道剑气就是击碎了酒杯,酒水却是一滴未落,全部到了李文硕的嘴里。 两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李文硕也不说话,他又倒了一杯酒,放在唇边一点一点的抿着。 他的修为开始停滞不前了。 他的剑术到了极限,不是剑道的极限,而是他自身天赋所能达到的极限。而极限这种东西,想要打破,按照寻常方式修炼下去,再如何感悟也是难如登天。 想要打破极限,唯有在承受无法承受的压力之时才有着一点点可能,一如当年雁门山他爬瀑布,跃石潭,再如驿道上,他断剑杀展雄信,草原上,越境杀羊舌诚基。 可是现如今,想要再找一个能给他这种生死间压力的对手,实在是太难了。 第546章 白玉公子是个女人? 李文硕少有的颓废了整整十天的时间,正当罗九衣和欧冶魔他们都想劝劝他的时候,他重新收拾了一下自己,拿上包袱,背上了自己的那把剑。 先去拜会了一下自己那整天以泪洗面的嫂子,发了毒誓,说自己这趟出去,一定帮她把那个负心的老黄给找回来。敢不回来,就打他一顿。 周冰筠说,打就别打了,能回来就行,实在不行,把那小狐狸精带回家里也可以,男人嘛,三妻四妾,她不在意的。 李文硕说那哪行,你放心,要带回来我也只带回来老黄一个,否则我就不回来了。 这话一出,周围乡亲立刻拍手叫好。 回到侯府,打了个招呼,就被罗九衣揪住了耳朵,说你要是敢不回来,我就敢改嫁给你看,李文硕说那就是说说,我跟老黄是兄弟,老黄到现在都没有回庄子,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我怎么能坐视不管。 可罗九衣又说,她不管,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我回来,于是乎,李文硕又手指苍天发了个毒誓,说自己一定会回来。 折腾了一上午,刚要走,大门还没开,府上就是来了一位客人。 “林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来得是华山弟子林北海,他的面色有些憔悴,神情也是暗淡无比。 李文硕把他请进屋里,倒上茶,可是林北海却只是低着头,虎口处满是老茧的手不碰一下茶水。李文硕也不急,就等着他说。 林北海踌躇了半天,终于开口了,拱手说道:“李兄,这次前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一听这话,李文硕神色立刻认真了起来。 在他的记忆里,林北海是个极为好面子的人,这样的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即便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一般也是埋在心里自己偷偷的想办法,绝不会告诉别人。 可是他现在来求别人帮忙了,低声下气。 李文硕说道:“有什么事情,林兄但说无妨,能力所及,必将鼎力相助。” 林北海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李兄如此仗义,那我就直说了,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华山弟子支援虎牢关之后,休整两天便是出发去了华山,在此之前,掌门先我们一步出发,可是等我们到了华山,他却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回来?”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心里咯噔一声,也知道出事了。 林北海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们本来也不是太担心,毕竟掌门已经突破到了破军境界,以往的一些仇家,现在也不是他的对手,可是,等我们沿原路派人去找的时候,只找到了掌门的佩剑和一具被野兽啃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说到这里的时候,林北海已经握紧了拳头。 李文硕也是眉头紧皱,如果不是仇家,那么这个时候,找林华麻烦的会是谁? 谁又有能力杀死一位破军境界的高手? 想来想去,整个中原也就那么几个人。 李文硕还没有表态,林北海就继续说道:“李兄,在下也知道有些冒昧,掌门之死,这仇本该我华山弟子自己来报,只不过如今华山损失惨重,休养生息亦需要时间,实在无力再去与那仇人对抗,但一点事情不做,林北海又觉得愧对掌门教诲!” 说着,林北海竟是双膝一弯,就要往地上跪去。 可是他没有跪下,李文硕手一拂,一股无形的劲气便阻止了他。 李文硕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林兄不必如此,我与林华前辈虽有些私人恩怨,但这些恩怨虎牢关之前就已经随风而去了,放心,我此次外出,若有机会,必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这话刚说完,李文硕心里又是一跳,心道这华山不是在怀疑自己吧,也是,跟林华有仇怨,杀的了他的人物,自己也算一个,嫌疑还算不小。 李文硕拜别了林北海还有自己的庄子,却也有些头痛,无论是老黄还是林华,这两个人的事都是不知从何查起。 …… 三日后,江湖上忽然出现一个传言,说白玉公子其实是个女人,消息传得飞快,偌大江湖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虽说真正信的人并不多,但是三人成虎,最近江湖上又格外的冷清,人们相互之间吹牛皮也没有什么话头,倒也愿意就这件事扯一下皮。 不过有人不愿意了。 那是谁呢? 自然就是白玉公子。 中州开封城外十八里,有一小路,常有车夫赶着马车而过,马车上的人,无论是贵人家的小姐还是富家翁,路过这里,总要推开车窗看看。 推窗看看自然是因为这里景色很好,青山绿水,小河边,柳林中,一面青布酒旗斜斜的挑了出来。 这地方的确格外的有意思。 河儿弯弯,绿柳笼烟,犹在落日时分,绿水掩映赤霞,照的美女也面如桃花。 河岸上有茅屋几栋,茅屋前摆着三五四方酒桌,房屋四周交相掩映,种着几丛栀子花。 五张桌子上已经坐了四桌的人,现在马车停了下来,第五桌看着也要坐满认了。 车上下来了一男一女,男的满脸阴郁,面色不善,脸色却是苍白,看着病殃殃的,倒是那女子,生的极为美丽俊俏,皮肤嫩的似乎一掐就可以出水。 起码在场的客人,有一半都在看她,看得眼睛都发了直。 伙计上来给两人点了菜,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那白衣的女子,毫不掩饰,那女子只是对着伙计一笑,伙计顿时愣了神。 愣神的不光是伙计,还有店里的其他客人,他们不约而同的咽了一口口水。 看这病秧子只顾低头喝酒,这伙计眼中神色更加的肆无忌惮了。可他胆子小,点了菜便是急忙离去,也不敢有其他动作。 但总归,不是所有人胆子都这么小。 白玉公子正低头喝酒,忽然看见一个走路四摇八晃的人起身从旁桌靠了过来,他眼中倒是看得白玉公子,只说道:“这位公子,艳福不浅啊。” 白玉公子虽然心情不好,但是他为人一向和善,即便那人即将死在他手上,他仍会以笑脸待人。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人虽说走路四摇八晃,但是晃得只是上身,脚底板却始终贴在地上,下盘稳得很,是个练家子。 只不过他现在一身酒气,是真的醉了。 他忽然扭过头,便是一眼再不看白玉公子,只盯着如懿姑娘,裂开嘴嘿嘿一笑,便是说道:“在下东山郡啸西风,在此相遇,也是个缘分,想邀姑娘泛舟同游,不知如何?” 如懿姑娘低着头,偷偷地瞥了一眼白玉公子,细声细气的说道:“这事啊,我做不了主,还得我家公子做主。” 于是啸西风就再转头看了一眼白玉公子,笑着说道:“这位小哥儿,你看如何?” 白玉公子喝了口酒,看着他,笑着说道:“那边柳树下不错,你何不找个凉快的地方醒醒酒?又为何非要枪我这相依为命的姑娘?” 啸西风听明白了,对方这是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啸西风皱了皱眉头,他只冷笑一声,眯眼看着白玉公子,冷声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总不能看一朵鲜花插在你这牛粪上吧。” 听了这话,白玉公子忽然大笑了起来,伏在桌子上笑的直不起来身子,对着如懿姑娘说道:“你听见了没有,这丑鬼说他自己是个君子,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如懿姑娘叹了一口气,说道:“听见了,人家还夸我是鲜花,说你是牛粪呢。” 周围看客听到这里纷纷大笑起来跟着起哄。 啸西风涨红了脸,满脸肉一横,一把抓住了如懿姑娘纤细的手腕儿,冷声说道:“呵,你今天还就非得陪一陪老子了,不然的话,要你们的命。” 说着,他另一只手上已经多了一把一尺三寸的雪亮短刀。 这个时候,如懿姑娘说话了,她依然是一副极为羞涩的样子,轻声说道:“你放开我的手,好不好?” 啸西风一看到如懿姑娘,立刻露出满脸淫笑,只觉得手里肌肤格外嫩滑,笑着说道:“我偏不放。” 如懿姑娘也在笑,说道:“当真不放?” “这个时候,就算姑娘你砍下我的手,我也不会放的。” 说完这话,啸西风人就愣住了,他尚未反应过来,不知怎么的,自己手中的刀就到了眼前这姑娘手上。 啸西风一眼见着刀光起,酒也是醒了一半儿,立刻伸手就要去夺刀,可是刀光一闪,他的一只手已经被砍了下来,血淋淋的掉在地上。 第547章 往北走 啸西风瞳孔微缩,脸色忽然间变得刷白,看了看地上的那只断手,又看了看眼前的如懿姑娘,只觉得自己在做梦,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是那剧烈的疼痛直僵了他的脑仁儿,让他满脸的肌肉抽在一起,风儿吹起,扯下一片绿叶落在他的鼻尖儿,痒痒的。 下一刻,他知道这些是真的了,人也抱着鲜血直流的断腕在地上哀嚎打滚。 啸西风在东山郡也是个极为有名的人物,善交际,懂得趋炎附势,因此朋友也是众多。 只不过先前,他的朋友都坐在原本的酒桌上喝酒,笑嘻嘻的看着他,可能是喝了酒,反应比较慢,见啸西风倒地哀嚎才拿着兵器冲了过来。 足有十几号人,人人都是练家子。 白玉公子却是根本没有理会他们,只看着身边的如懿姑娘,皱着眉头说道:“你怎么把他的手给砍下来了?” 如懿姑娘听着这话,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说道:“是他自己叫我砍的!” 白玉公子说道:“可这弄得血淋淋的,你让我怎么喝酒?” 如懿姑娘说道:“酒里又没染着他的血,怎么喝不了?” 白玉公子忽然出手,夺了如懿姑娘手中的百炼钢刀,拿在手里,两根手指在刀刃上一剪,只听“崩”的一声,精钢的刀刃立刻如裁缝裁纸一般断了一截。 他又剪了几下,眨眼的功夫,这钢刀已经断成了七八截。这时候他才笑了一声,说道:“咦,这破刀也砍的了人?” 这下子啸西风的那些朋友呆住了,看着眼前一男一女,眼睛瞪得老大。 其中一个不敢上前,却忍不住出声问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怎么称呼?”白玉公子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你们刚才不还说本公子是个女人吗?怎么,现在仔细看看,本公子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听了这话,一堆人脸色瞬间煞白,再没了丝毫血色,只觉得喉咙里堵了一口浓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话那人又退了一步,咬着牙说道:“你是白玉公子?” 白玉公子没有理会他,只是坐下喝酒,顺便一脚把那断手给踢到了小河里喂鱼。 躺在地上那人也不再嚎了,这人既然是白玉公子,那么姑娘自然就是如懿姑娘,如懿姑娘没有用飞刀要他的命,而是用他的刀砍了他的一只手,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 几人连忙扶着啸西风起来,头也不回的跑开,一句狠话也不敢说。 没认出白玉公子和如懿姑娘,那么你少几只手都是活该。 五桌人走了三桌,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不过还是有着一桌客人没有走。 这一桌上只坐了一人。 白玉公子自言自语,恶狠狠的说道:“最近不知道是谁造我的谣,竟然说我是个女人,若是被我逮到,定要将那人抽筋拔骨。” 一旁如懿姑娘只是笑。 没走的那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这事做的确实有些不仁义,也不知道朋友查出来是谁干的了吗?” 白玉公子冷笑一声,也没抬头,只说道:“现在这不已经很明显了吗?” 听了这话,那人拍掌大笑,说道:“不愧是白玉公子,可若是不这么干,我又去哪里找你呢?” 白玉公子阴沉着脸,仿佛要杀人,咬着牙说道:“要找我,方法还有很多。” “可怎么也比不上白玉公子主动找我来得快。”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白玉公子开口说道:“现在,你已经见到我了。”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哦,放心,既然已经见到了你,那么以后我就不会逢人就说你是个女人了。” 白玉公子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谣言既已传开,哪里是那么容易洗干净的? 难不成还让他堂堂白玉公子脱了裤子全天下遛鸟吗? 想到这里,他脸一红,恼羞成怒的一拍桌子,实木的桌子立刻化为一地碎木屑,酒壶就被却还被罡气拖着不曾下落半分。 说道:“说吧,堂堂剑仙,找我究竟干什么?” 坐着喝酒的那人自然是李文硕,他此刻一身清白衣衫,长剑摆在桌子一脚,看起来风度翩翩,倒还真像是一位闯荡江湖的年轻剑侠。 李文硕微微一笑,说道:“早听闻白玉公子极擅长查案,特地来拜托你查一件事情。” 白玉公子冷哼一声,白了李文硕一眼,说道:“不查。” 听了这话,李文硕也不在意,只轻飘飘的说道:“华山掌门林华,前阵子死了。” 白玉公子身子一僵。 如懿姑娘也是掩嘴惊呼出声。 李文硕知道这已足够了,白玉公子这个强迫症晚期患者,又如何忍得住不去查这件事情?如果查到了,又哪里忍得住不说? 他能对谁说? 那个人只能是自己。 白玉公子冷哼一声,一拂袖,起身就要离去,李文硕却是起身拱手说道:“还有一件事,麻烦白玉公子帮忙查下一撑伞人的下落,万分感谢。” 白玉公子冷冷的说道:“要找撑伞人,一路向北走,不要停,你总能找着他。” 李文硕一怔,脸上瞬间布满喜色,说道:“多谢。” 白玉公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文硕看着他的背影,高声喊道:“一路保重。” 李文硕拿起剑,丢下两块儿碎银子,便是向着北面走去,只心里仍有些愧疚。凶手能杀得死林华,那么杀死白玉公子和如懿姑娘自然也是易如反掌。 陷朋友于险地这种事不能做,他还是做了。 白玉公子明知道那是险地,仍是去了,不单单是因为他的好奇心,也因为他把李文硕当作朋友,为朋友以身赴险,义不容辞。 可越是这样,李文硕心中便越是愧疚,那愧疚直让他抬不起头,可是现在容不得他多想。 他必须找到老黄。 这件事情已经拖了太久,容不得半点儿耽搁。 白玉公子说往北走就能找到老黄,可是北面大了去了,人山人海不知几万万,想要找一个人,还是扔进扔群里就找不见的老黄,实在是难如大海捞针。 往北是瀚州,再往北是风华州,再往北就是草原了,如果找不到,难不成一直去到极北风暴海? 李文硕这般想着,甚至觉得此去还不如先去趟武当山,找张远之算上一卦,可是这也只是想想。 他自己也隐约感觉,该往北走。 那么,北边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呢? 第548章 天下第一美女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北方有位美丽的姑娘,她的名字叫慕容荷。 慕容荷有多漂亮呢? 这么说吧,当她一出师门,提着一把璃花宝剑出现在江湖上的时候,慕容荷这三个字立刻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她声称,谁能打败她,无论用什么手段,不管那人生成什么样子,有什么怪癖,只要是个男人,她便要嫁给他。 一听这话,连瀚州之外的男人都轰动了,不管见没见过这位慕容荷,无论是有没有名号的人物,都是千里迢迢的赶来,放出话说要败了这姑娘娶她为妻。 不出所料,来的多是些没什么名气的少年人物,千辛万苦,掏空心思的想在江湖上出点名。因为只要出了名,那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有门路。 走到路上有人认识你,下馆子有人替你付钱,过路有人送你盘缠。 更别说还能娶一位传的天仙一般美丽的姑娘了。 当然,还有很多成名已久的高手前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偏偏江湖上自诩君子的人物还不少。只是江湖前辈有那个心,也拉不下那个脸,但总有些年少成名的人物乐的来此。 例如中州八豪中第五第七的两位都来了。 江南十杰之首的追风剑,瀚州五虎之中的徐老三,他们都来到了这儿,目的究竟是为了这貌如天仙,却没有几人见过的慕容荷,还是其他的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名字,李文硕听着也算是耳熟能详,毕竟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平日里总有人在耳边说叨,想不记住都难。 不过唯一不顺的地方,就是这些人中没一个熟悉的,不然那就有意思了。 想着若是百里朝华,亦或是谁来争这美女,那说不定还能见着一场龙争虎斗。 正值八月,马上就到了十五的中元节,即便是天灾频发的瀚州,在朝廷这几年不遗余力的治理下,也是多了几分热闹气息,更别提这阵子大江南北的豪侠都纷纷而至了。 李文硕手里啃着从路边小姑娘手里买来的酥饼,来到这客栈里,点了份儿喷香的羊肉泡馍,黄澄澄冒着油光的汤水上撒着三两葱花香菜,一边吃着,一边支起耳朵开始听周围的动静。 客栈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大江南北来的人物都有,总是打听消息的首选地方。 几个青花瓷的小茶壶,零零散散的摆放在大榆木桌面上。门外小摊的叫卖声随着清新的空气进来了,客栈里人很多,都在说这话,却也不让人觉得怎么吵。 两只白蚁从脚下爬过。 李文硕晃着杯中半杯酒,低头看了两眼,随后便是看向前方。 桌前坐了一个玉面公子,可不是白玉公子,但是看着,却比白玉公子还要漂亮水灵。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李文硕觉得她是个女人。 可喉结掩着,看不清楚,而且有了长安那次与玉玲珑会面的经历,他也不怎么敢确定这真的就是个女人。 “阁下怎么称呼?”李文硕问道,给对方倒了一杯酒,十足十的北山倒,一杯下去,南方的汉子也要受不了,看你这狐狸精到时候还不现了原形? 可是酒杯推过去,李文硕就后悔了。 一个醉酒的女人,尤其还是漂亮女人,那么总是极为麻烦的。 李文硕挺怕这种麻烦,只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完全就是瞎担心。只见面前这人,冲着他微微一笑,说道:“在下姓沐,单名一个川字。” 说着,便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把空酒杯朝着李文硕一亮,接着笑道:“那么阁下又是哪里来的侠客?” 李文硕心里咯噔一声,觉得真是好酒量,起码这北山倒烈酒,自己都是得小口小口酌的。只说道:“南方那边来的,至于名字,不知你可知道白玉公子?” “你是白玉公子?” 沐川瞪大了眼睛,十分吃惊的看着他。不过还没等李文硕玩够,他就立刻平静下来,笑着说道:“那么,敢问‘白玉公子’,你的如懿姑娘呢?” 李文硕叹了一口气,心说自己该装百里朝华的,起码他断臂的消息还没传的天下皆知,倒也没那么容易被揭穿。 他又说道:“白玉公子是我的朋友,其实我是李文硕。” 沐川哦了一声,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有了之前的事情之后,估摸着李文硕说自己是谁他都不会相信的。 一旁那桌有个汉子瞥了他两眼,不屑的摇了摇头,嘲讽的说道:“三天来,你是第五个假装李文硕的了,可惜啊,既然想装剑仙,那就多花点儿钱置办一套好衣衫,你看你那个样子,还剑仙,贱仙还差不多。” 李文硕笑了笑,没有理他。 一旁的沐川却是不在意,说道:“李兄,千里迢迢从南方赶来,也是为了看那慕容姑娘?” 李文硕笑了一声,散漫且随意的说道:“能见到慕容姑娘最好,当然,见不到慕容,若是有其他漂亮姑娘也不错。” 他下意识的把弄着酒杯,眼睛明明是先前看,可是眼角的余光却总是瞅着一旁的梁柱。 那柱子被虫蛀了。 但是沐川不觉得那有什么好看的。 所以她只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从师门出来之后她见过了很多男人,年纪大的,年纪小的,武功高的,武功低的,丑的,英俊的,各种各样,但从来没有一个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男人很不同,她只看一眼就看的出来,否则的话,她本来是要坐倒最里面的那张桌子上的。 那张桌子上坐着的人自然很厉害。 那是追风剑南宫海,南宫世家的偏门少爷,江南一带最出名的江湖才俊,无数少女心里的梦中情郎。 她原本也觉得对方很不错。 但是她还是没有去。 因为她是个只凭着自己性子的人,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的师父管得了她,现在她的师父死了,唯一能管她的那个人不在了。 她自由了。 却莫名的伤心难过。 若世上连一个能管着自己的人都没有,那该是何等难以言喻的孤独啊。 她笑了一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双大眼睛已经弯成了月牙,虽说前些日子说了几句大话,但是如果她喜欢,就算对方打不过她,是个流氓泼皮,那么她也愿意嫁给他。 因为前些日子那些话本来就是一个人给了她十万两银子让她说的。 随便打扮打扮,说几句话,就有十万两银子可赚,这种事情谁都愿意做,她也不例外。她就是慕容荷,沐川自然是个假名字,因为她想看一下来追自己的男人私下里都是什么样子。 “你为什么喝酒这么慢呢?”沐川说道,其实她本能的觉得喝慢酒的人都有心事。 李文硕心说我也想大口喝酒啊,只不过这酒实在太烈,一口猛灌下去出了洋相岂不是很尴尬?他笑着说道:“喝酒自然要慢慢品,否则的话,跟喝清水有什么区别?” 沐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阁下是说我喝酒饮之无味,糟蹋了这酒水?” 李文硕管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还是美女子,心想着反正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也懒得跟对方浪费时间,毕竟这江湖上,美女身边总是麻烦不断。 他冷着脸说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第549章 蓝布碎花裙 李文硕这样说了,可是慕容荷也不在意,只是笑了笑,一双丹凤眼瞥了下桌上的宝剑,说道:“李兄这剑倒是宝物,即便藏在剑鞘之中,寒意依旧扑面而来。” 李文硕不置可否,只说道:“沐兄也用剑?” 慕容荷点了点头,说道:“学过三招五式。” 说着她便伸手抓向李文硕的剑柄,似乎想要拿在手里看看,可是却没有拿到,因为李文硕把剑移开了。 她讪讪的收回了手,可是随后又是换上了一副笑脸,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说道:“李兄既是用剑之人,那么可知道客栈雅间儿里面坐的那人是谁?” 李文硕说道:“谁个?” 慕容荷笑了笑,卖了个关子,说道:“何不猜猜看?” “没那个闲心。”李文硕面无表情的说道,心里却是冷笑一声,想着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可不想牵扯进来。 慕容荷一怔,着实没有料到眼前之人如此不给面子,心里也是冷哼一声,想要发火,但一张嘴,却仍是半句狠话都没有,只叹了一口气说道:“里面的那人啊,是江南十杰之首,追风剑南宫海,怎么样,听说过没?” “这倒听说过。”李文硕点了点头。 慕容荷得意的看着李文硕,想从那张年轻的脸上看到些许惊讶,或是任何其他什么神色。可是很快,她就失望了,那张脸上半分其他的情绪都没有。 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仍在瞥着柱子上那两只白蚁。 就好像堂堂江南十杰之首的南宫海在他眼里还不如两只蚂蚁重要,这该是何等狂妄自大的人物啊。 她皱了皱眉头,说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李文硕杯中酒尽,终于抬起头说道:“不知道又如何,知道又如何?” 慕容荷冷笑一声,她觉得自己被耍了,直瞅着李文硕的眼睛说道:“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如果不知道装知道,那么有时候可会有很多麻烦的哦?” 李文硕忙作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笑道:“那可不行,我这人啊,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麻烦。” 见他这个样子,慕容荷心里越觉得有趣,可是脸色却也越加阴沉,只说道:“这麻烦啊,也分大小,有的只需要让人丢丢面子,有的啊,却是要人的命。” “呵呵,威胁我?”李文硕也是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刁钻蛮横的主了,听了这话,心里也是来气,只说道:“我倒要看看,你那点儿功夫,如何要我的命。” 慕容荷冷哼一声,说道:“想要你的命我有几百种方法,还犯不着本公子亲自动手。或者说,你对自己的剑法很自信?” 那语气中尽是嘲讽。 说着,她便起身往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走去,满心全被羞恼愤怒填满,全然忘记了之前还对这个家伙颇有兴趣。 “你给我等着!” 这是慕容荷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永远不要被一个女人记恨,否则你根本无法想象这是有多么的麻烦。 这是李文硕所得到的教训。 他在原地坐着等了一个时辰,直到喝光了酒壶中最后一滴酒,也没等着有什么麻烦找上门来,笑了笑,结了账,便是醉醺醺,晃晃悠悠的走了。 可是还没等他走出客栈大门十丈远,这方圆十里不见人烟,只有一些消息灵通或者混的久的武林人士才知道的鬼地方便是多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声箭啸。 以弩箭背后杀人,防不胜防,最为江湖人所不齿,所以一般人就算有这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绝不会用。 一旦用了,多半就要有人死。 武林高手无意之间亦防不住,更何况是一个走路都不稳的醉汉?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醉汉要死了。 可是偏偏,醉汉一个踉跄,身子一歪,那一尺长的弩箭就钉到了醉汉身前的枯树上,发出彭的一声闷响。 “范大海,你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真是让人耻笑!” 此时客栈门前已经多了三五十号人,那被人叫做范大海的,听了这话,也是愤愤的收起了弩箭,说道:“你这猴子,别在这儿骂爹,我看你就是怕我杀了那醉汉,好能娶了慕容姑娘是吧。” 那人也不否认,说道:“杀人就杀人,只是我翻天鹞子,还不屑于背后伤人!看好了!那醉汉,接招!” 话语间,他脚尖一点地,竟是拔地而起三五丈高,直腾跃到了一旁一杨树树梢上,身形又一闪,便是如老鹰般扑击而下,目标直指醉汉。 空中闪过一道如水寒光。 只因这翻天鹞子手中还拿着一把刀, 这下子后面四五十人又都是屏气凝神的看着,他们来自南北各地,倒没有几人听过这翻天鹞子,只是看他出手这架势,也不想让他得了手。 毕竟慕容姑娘已经发话了,规矩改了,不用打败她,谁要是能杀了这得罪了她的醉汉,她就嫁给谁。 虽说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消息总归是不假。 因为客栈里那天仙一样的人物,总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假扮的。 可是翻天鹞子手中的刀仍没有得手,只见那醉汉又一个踉跄,轻功无比了得的翻天鹞子就是以头抢地,一个狗吃屎摔到了地上,惨嚎一声,竟是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也是,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把腿给摔断只能说是万幸。 从头到尾,他连醉汉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却是转眼间就躺在了醉汉的脚边。 醉汉瞥了他一眼,摇头无奈的笑了笑,也是停住了步子,不再往前走。 看着李文硕脸上无奈的笑意,翻天鹞子的脸色却是苍白的厉害。即使没有交手,他也感觉到了双方之间那难以逾越的实力差距,可他已经是显锋境界。 能这样俯视他,难不成,这个醉醺醺的年轻人,竟是已经到了玄彻境?他选择不再说话,因为他知道,若是一个个上,后面那群人没有一个会是这年轻人的对手。 因为他们最高也不过显锋境界。 这丑怎么能光自己一个人出? 这个时候,再怎么没眼力的人也看出了这醉酒的年轻人不简单。 可是他们没有一个退缩的。毕竟,若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醉汉,背后客栈里那漂亮的慕容姑娘也不会说出杀了他就嫁给你的事情。 他们一回头,发现窗户上有一个人冲他们一笑。那人身着一身蓝布碎花裙,淡妆点点,清丽出尘。 那真是个绝美的女子。 那笑容中真的生出百般娇媚。 楼下所有的男人都愣住了,他们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顺带着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男人在女人面前总有极强的表现欲,或者说是虚荣心,尤其是在漂亮女人面前,这种虚荣会达到一个难以预料的地步。 “我来!” 一个年轻的小剑客站了出来,他跺了跺脚,反复握紧了手中的剑。他虽看出了李文硕的不凡,但也不觉得他有多厉害。 虽然他来之前只是想借机出点儿名头,毕竟他对自己的剑法很自信,却是因为没有名气,在这江湖上吃了太多的亏。 可就在刚才,他已经发誓,此生非慕容姑娘不娶。 那么他又怎么会容许其他人染指慕容姑娘呢?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的慕容姑娘说话了,那声音有若天籁,直酥到男人心坎儿里,却让每一个男人都无比着急。 “你们若是没一个人有本事打败他,我可就要嫁给他了哦?” 听了这话,李文硕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心说这女人果然麻烦至极。 小剑客怒发冲冠,连进三步,这才开始拔剑,这一剑出,人们惊呼。一息时间,小剑客连进十几步,速度越来越快。 然后,一把银光闪闪的剑飞了起来,在空中打着旋儿,扑哧一声,刺入了道旁的青石里。 随着剑一同回来的是那个小剑客。 他在地上打着滚儿,吃着土,速度甚至比来时还要快上不少。 第550章 各路高手齐现身 等小剑客停下来的时候,早已滚出了十几丈远,他倒也有些功夫底子,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摔得鼻青脸肿,伤心欲绝。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没有人看清醉汉如何出手。 甚至没有人知道那醉汉究竟出没出手。 可是却仍有人踏步而出。 这次是三个人。 准确的说,这是三个光头和尚,头顶上留着戒疤,身穿麻布僧袍,样子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就连动作也完全一致。 他们双手合十,低头诵经,成品字形向着李文硕冲去。 隐约间有佛光起,佛光中,一笑脸佛陀拔地而起,挺着大肚子,手拿一杆降魔杵,就向着李文硕的脑袋敲了过来。 降魔杵的速度远比三个僧人走得要快。 对这三人李文硕倒是有了些许兴趣,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所使的佛门功法,而是他想不明白这三个人为什么要出手。 难不成三个和尚也要娶媳妇? 就算真的杀了他,这和尚还有三个,那么这媳妇是谁的? 和尚也要娶媳妇,这世道真是乱了套。 李文硕这般想着,笑了一声,伸出了他的手,晚风似侍女天鹅的羽扇吹过面颊,带起了地上的黄土。 他的手握住了降魔杵,无限佛光被那手掌遮住,于是那佛再也笑不出来。 三个和尚见到这一幕,也是被慑住了心神,直接乱了阵脚。心里也是清楚,这人既然有这般本事,定不是他们得罪的起的,立时就想要退走。 可是李文硕却不想他们走的这么轻松,毕竟这般直接的向他出了手,若他真是个实力平平的普通人,今天只怕早已死在了这里。 佛门讲究慈悲为怀,这么看来,这三人分明就是几个假和尚。 李文硕决定送他们一程。 三个和尚神色惊恐的厉害,他们分明已经转身要走,可是身子却仿佛定在原地一般不听使唤,只一瞬间功夫,李文硕就已经来到了他们背后。 砰砰砰三脚踢在了他们的屁股上。 三个和尚就如皮球一般飞了出去,出手不重,三个僧人屁股上不觉得疼,可是这飞的有点高,有点儿远,估计摔在地上,伤势也要重上那么几分。 李文硕坐在翻天鹞子的身上,一双眼睛扫过众人,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 这笑意有点儿冷。 人们心里有点儿寒。 暗箭伤人的范大海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可是却被人群挤了出来。 他有些急了,暗箭伤人这种事情,在江湖上是绝对不能忍的,别说那人是受害者,即便旁观者出来一剑杀了你,周围路人也只会拍手叫好。 甚至连你的朋友都会耻于为你报仇。 他害怕,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对面那醉汉一定没醉,那笑容一定是笑里藏刀。 可实际上,李文硕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范大海狠下心来,高声说道:“你们把我推出来也没有用,看他的样子,你以为他真的会放过我们吗?别忘了,你们站在这里是想干什么,你们都是来杀他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是啊,那个人会放过他们吗? 下一刻,血泉翻起三尺高,人头骨碌碌滚落。 范大海死了。 李文硕呵的笑了一声,觉得有些意思,因为他没有出手,杀人的自然不是他,只笑着说道:“这人确实该死,你不杀他我也要杀他的。” 这话说完,一个风度翩翩的提剑公子从客栈中走出。一件鹅黄色镶金边袍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干,也称得上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 相比之下,他的那把剑,青色的鞘,青色的柄,倒是显得平平无奇。 但是只要认识他的人,就必然不会小看那把剑。只要是他的敌人,无论他的脸生成什么样子,见到他的时候,都只会盯着他的剑看。 这个人就是南宫海。 南宫海的眼睛也在看着李文硕,他不认识李文硕,因为从没见过。他没有看地上的尸体,冷冷的说道:“此人是十足十的小人,不光暗箭伤人,还挑拨众人以多欺少,这种人活在世上,简直是污了我的眼睛,怎么能不出手杀了他。” 众人听得这话,也纷纷松了一口气,出声应和,说南宫公子说得对,铁面无私,名不虚传。其实心里是觉得自己起码不要上去跟那不知底细的醉汉打了。可是又有些失落,觉得南宫公子出手,那人自然是死定了。 那样的话,慕容姑娘岂不是就要嫁给这南宫海了? 李文硕看着南宫海,仍坐在那翻天鹞子的背上,翻天鹞子也不敢动,老老实实的趴着。 李文硕笑道:“你算不错,既然收了这铁面无私的名,总不至于再来杀我了吧。” 南宫海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一如既往的冷淡,直看向李文硕的眼睛,冷声说道:“抱歉,我也是要来杀你的。” 听了这话,李文硕一拍脑袋,说道:“我竟是忘了这茬,杀了我,娶了这天下第一的美女,自然是可以获得更大的名利,说不得,还要在江湖上传成一段佳话。” 南宫海没有说话,手已经移到了剑柄上。 “所以啊,相比于女色,更容易动人心的是名利,只要是个男人,总想要那天下第一的美女当老婆,即便他连那天下第一美女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说这话的人从西边的树林里走出,一身青布衣衫,面容清秀,腰间挂一长刀。不过最引人注意的,却是他肩膀上扛着的那吊睛白额的老虎。 老虎很大,只比的他两个人都要大上一圈儿,却被他安安稳稳的扛在了肩膀上。 李文硕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这话说的倒是颇为清高,只是不知,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干别的什么的?” 那人笑了一声,问道:“这两者有何区别?” 李文硕也跟着笑,说道:“如何会没有区别,若你不是来杀我的,稍后我请你喝一杯酒,若你是来杀我的,那这酒自然就没得喝了。” 那人笑道:“你倒也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只不过,我刚才说了,只要是个男人,总想要那天下第一的美女当老婆,我也不例外。” 李文硕摇了摇头,叹息道:“名利动人心啊。” 那人随手把老虎往地上一丢,谁知这老虎竟然不是死的,一下子被摔得醒了过来,狂吼一声,似半天里起个霹雳,震得整个大地都动了。 那人拱手行礼,笑着说道:“在下徐三,有礼了!” 瀚州五虎,镇山虎徐三。 听了这话,客栈前聚集的三五十名侠客,起码有一半儿心里一耸。在瀚州这地界儿,五虎的名头可比什么外地的江南十杰要有震慑力的多。 李文硕随意的摆了摆手,笑了一声,高声喊道:“还没出来的都赶紧出来吧,鬼鬼祟祟的,打算藏到什么时候?” 这话一出。 四面八方里又跃出三道人影。 一人双手持子午鸳鸯钺,中州八豪中排行第五的锁魂人,另有一人持双剑,穿青布衣裙,脸上挂着白色面纱,竟是个女子。 却也是中州八豪之一,排行第七的素女剑。 江湖上少有的几个有实力,有名气的女侠之一,只要混过几天江湖,基本上没有没听说过的。 只不过李文硕看到她之后更纳闷儿了,这年头,连女人都要来娶女人了不成? 至于第三人,李文硕却是少见的认识。 那人低着头,站得远远的,双手环抱于胸前,怀中抱着一把黑鞘的长刀,平平无奇。 第551章 相争! 可是李文硕实在是无法小看他。 因为当年他刚入玄彻境界没多久便与对方交过手,知道这个无门无派的刀客有着多高的天赋,多快的刀法,多么坚韧的心志。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的刀法又有多强? 没有交过手,就连李文硕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叶一鸣必然已经认出了自己,因为他看自己的眼神就不一样,太过平静。李文硕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毕竟现在可不是打招呼的时候。 虽然这些人他并不放在眼里。 以他如今的剑法,当今世上,能以武功被他放在眼中的已经不超过五人,剩下的,高高低低,终归不过是一剑的事情。 这是事实。 可是他自己知道,别人却未必知道。别人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虽然自己方才与一个姑娘说了,但那刁蛮的姑娘好像并不相信。 李文硕笑了笑,说道:“这下子该是来齐了。” 徐三说道:“嗯,总算没有来晚,为了赶路,我这虎儿已经两天没吃过肉了。” 他的眼睛盯着李文硕,老虎的眼睛也盯着李文硕。李文硕瞥了一眼老虎,四目相对,他只觉得这畜生确实是想吃了自己。 这样想的不止有畜生,还有徐三,徐三也想用他来喂老虎。 李文硕却只是笑了笑。 因为畜生虽是畜生,却总归是真性情,而不是什么伪君子。相比于人,有时候他更愿意与畜生说话。 他说道:“虎儿,我的肉可不好吃,若是真饿了,回头我花点儿银子帮你买只大肥羊如何?” 他脸上带着笑意。 可是老虎又怎么听得懂他说的话?老虎发出低沉而惊心的吼声。好像直入了人们的骨子里,慢慢地,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嘴一开一合,步步进***茸茸褐黄色的花斑条纹,尾巴似竖着的一根大木棒从树边擦过,杆动枝摇,虎牙与须、眼与爪都充满了雄浑的力量。 这人养的畜生竟然还认为自己是百兽之王! 李文硕想到这里就摇了摇头,自嘲的说道:“畜生就是畜生,我也真是个笨蛋,竟然与一只畜生说话,既浪费了口水,也浪费了时间。” 听了这话,一直没有说话的素女剑说话了,她的声音语气和她的人一样孤高冷傲,即便李文硕是第一次见她,只听她说一个字,便能记住她。 她只冷哼一声,手中双剑一展,盯着李文硕便说道:“既然知道自己是笨蛋,还去做这么多的蠢事,你可真是无可救药。” 李文硕听了这话挺高兴的。不过当然不是因为他觉得对方说得对,而是认为,和一个美女说话,自然要比和一只畜生说话让人心里舒服的多。 他笑道:“非也非也,这世间之人,即便是做了再多的蠢事,发现自己是笨蛋的也没有几个,相比之下,我这个笨蛋,倒是聪明多了。” 素女剑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脸已经瞥向了一旁的南宫海,不再理会他。 倒是手持子午鸳鸯钺的锁魂人笑了一声,说道:“也不知道这聪明的笨蛋叫什么?” “管他叫什么!”素女剑又说话了,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听了这话,锁魂人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也是,死人就是死人,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 死人就是死人,没有名字,只有活人才有名字。 李文硕忽然觉得这话说的极有道理,于是笑了起来,说道:“你看的也十分透彻,看起来也不是个迷恋美色贪恋名利的人物,怎么今日会来这里?” 锁魂人嘿嘿一笑,眼睛直盯着一旁的南宫海,说道:“我自然有我的原因。” 此话一出,素女剑一侧身,径直挡在了南宫海和锁魂人之间。 李文硕明白了,这两人来这里不是因为自己,也不是因为慕容荷,而是因为这南宫海,至于其中缘由,李文硕虽不知道,但是下意识里已经脑补了无数狗血剧情。 只不过有人很不高兴。 那人自然就是慕容荷。 在她眼里,男人来到这儿,自然都是为了她,怎么可能是因为其它的东西?难道在男人们心中,还有什么东西比她更重要? 她皱了皱眉头。 她皱眉的样子也好看,一颦一笑皆牵走了武林侠士的魂儿。 徐三哈哈笑了两声,上前一步,说道:“慕容姑娘果然美若天仙,既然两位来此不是因为美人,那么可否让开一步?他日徐某必有重谢。” 可还未等他有什么反应,南宫海便是一侧身,已经挡在了慕容荷身前,笑着说道:“慕容姑娘无需担心,南宫虽远道而来,但是还真不怕他这地头蛇。” 徐三是镇山虎,可不是什么地头蛇。他有些生气,但是他还在笑。 可是慕容荷此时却银铃般咯咯的笑了两声,说道:“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今日,谁杀了那不知好歹的家伙,我便要嫁给谁。” 说着,她的手指便是指向了李文硕。 同时,李文硕感觉得到,起码有四五十道目光同时看了过来,那目光中闪着贪婪,和毫不掩饰的杀意。好像自己坐在这里,已是必死之人,砧板之鱼,任人宰割。 他的神色有些怪异,倒也不急着出手,想看看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毕竟这个时候连叶一鸣都看向了他,不同的是他的眼中有战意,却是没有杀意。 毕竟这件事情太过蹊跷,无论是这些突然出现的高手,还是眼前这所谓的天下第一美女,出现的时间都太巧了。 西山的枫叶已红,天街的玉露已白。 可最先出手的人却是中州八豪排名第五的锁魂人。 他手中的兵器直砍向李文硕。 子午鸳鸯钺又名日月乾坤剑,是八卦张门派的独门兵器,演练起来千变万化,熟练掌握之后,同境界之中,一人对付两三人不成问题。 可是雄浑罡气打着旋儿袭来,层层叠得,刃光如同一朵盛开的月季花。 李文硕却是没有动。因为有人出手挡住了这子午鸳鸯钺。 出手的人是素女剑,相比于子午鸳鸯钺一来一去之间的千变万化,她手中的子母双剑耍起来亦是威力无穷。已经交手,两人之间,火星四溅,乒乓之声不绝于耳。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又是全被吸引了过去,毕竟这也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相互之间出手对决,对于练武之人来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李文硕也在看。 他比谁看得都清楚,这两人招式路子相同,出手都是又快又险,境界也是都接近了玄彻上境,实力非同小可。 可是同样的路子,交手的方式也像,真的打起来,也就是高下立判,分出胜负的速度也是极快。 只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素女剑的剑法就是有些乱了,李文硕算了一下,再有五十招,她便要落败。 徐三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也不管,只是身子忽然前突,来到李文硕身后,一手抓向李文硕的脑袋。肉掌打在空气里,发出啪啪的响声,别说是脑袋,就算是一块儿石头,被这手掌抓住也要化为碎片。 李文硕仍没有动。 南宫海却已经出手了,或许在他看来,能杀李文硕的只有他而已。他的剑尤其的快,一出手就是逼退了徐三,只三剑,徐三就已经败像尽展。 徐三也是大骇,这才发现,这南宫海的实力境界竟是不知何时已经达到了玄彻大圆满! 这三剑李文硕看得也极为清楚。 因为以徐三的实力,即便是玄彻大圆满,寻常三剑也不可能逼得他败像尽露。 而是这南宫海的剑法着实太过极端,剑剑都是要命的杀招,丝毫不管什么虚实相应,出手就是要以剑招生生把你压垮。 这剑术很凶! 不过也只是凶,在李文硕看来甚至还不如那实力远不如南宫海的素女剑李欣芮。 第552章 我劝你不要拔剑 可是他是他,不是所有人都有他的眼光。 在场的人,看到南宫海仅眨眼间的功夫便是逼得镇山虎徐三险象环生,顿时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这江南来的小白脸,武功竟然已到了这种地步。 “剑法一味凶蛮,倒也真是浪费了他那一身好天赋,我看他啊,这辈子也就止步玄彻境界了。”说这话的是慕容荷,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李文硕身边。 这话声音极小,只有李文硕听得见,却有香风从玉口吹到了人的耳朵上,让人连心里都发痒。 他没有料到,这慕容荷的眼光竟也如此高,看来她的武功应该也是极高的。 李文硕呵的笑了一声,没有看她,倒是又看向了那只吊睛白额的老虎,不过那目光却又是像在看一条流浪的野狗,只说道:“玄彻境界,已经在世间绝大多数江湖人之上了。” 慕容荷看着他的样子,渐渐地又痴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在看那老虎,难不成这天下各地高手的武功,在他眼中还不如一只畜生有意思? 明明处在这必死之地,却又毫不担心,优哉游哉的样子着实让人着迷,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啊? 慕容荷这般想着,说道:“我相信你的武功定然也不弱,这个时候与徐三联手的话,或许可以杀一杀这南宫海的威风。否则的话,等这南宫海一胜,你怕是就要必死无疑了。” 李文硕一笑,说道:“那可不一定,你没看到,徐三腰间挂着一长刀始未出鞘,相信他一旦找到拔刀的机会,形势就会有改变。” 慕容荷冷笑一声,说道:“即便是他拔出了刀,也必然不是南宫海的对手,江南十杰之首,可不是浪得虚名而来,他必然有隐藏的杀招。” 剑风撩起了她额前的长发。 话语间,徐三的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他拔刀了,这一刀拔出,寒光一闪而灭,隐约有虎啸声自他刀鞘中生出,狂风肆虐,随刀势而起。 滚烫的血起在半空。 人群中惊呼阵阵,就连一旁拼斗的锁魂人和素女剑也是惊疑不定的停下来看着这边。 这一刀果然无比了得。 南宫海的左肩上衣衫裂开一道口子,殷红的血自其中流出,他却笑了,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刀倒还有点儿意思。” “只是有点儿意思?”徐三反问。 南宫海没有回答,因为没有必要,他的剑已经代替他说话了。 这一剑出,竟比方才还要鬼神莫测,剑刃在炽烈的日光中闪动,剑气却远比剑光还要迅捷。 李文硕看到这一剑,眼中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却也知道,徐三面对这一剑,必然没有什么招架之力。 果不其然,拔了刀的徐三依旧处在下风。 慕容荷轻笑一声,小声说道:“你看,再不出手可就没有机会咯?” 李文硕这个时候终于瞥了她一眼,连他也不得不承认,换回女装的慕容荷,绝对是这个世间有数的美女之一,单论气质容貌,就算是宋雪和宁采儿都输她三分。 他只说道:“我为什么要出手?” 慕容荷作出一副害羞的样子,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若把他们都杀了,我就嫁给你。” 红颜祸水,这话果然没错。 李文硕这般想着,只笑道:“这可真的不公平,他们要娶你,只需杀我一个,而我要娶你,却要把他们都杀了。” 慕容荷环着坐在翻天鹞子身上的李文硕转了一圈,身上的香气环绕在了李文硕周围,说道:“这没办法,谁让想娶我的人那么多,而你先前又惹恼了我呢?” 如果你选择与一个女人斗嘴,就好比一个书生与当兵的讲理,还不如找块儿豆腐撞死来的直接。 李文硕只笑了笑,说道:“幸好我本来也没打算娶你。” 似乎早就料定了李文硕会这么说,慕容荷也不生气,只说道:“即便不打算娶我,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我不相信你不在乎自己的命。” 李文硕只说了一句:“这不关你的事。” 慕容荷忽然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如此的不识抬举,自己有心帮他,他竟是半点儿不领情,却是全然忘记了,李文硕之所以处在如今的局面,全部都是因为她。 她决心不再插手。 空中飞舞出一串血珠。 南宫海已经打出了真怒,全力出手之下,境界本就占着上风的他根本不是徐三挡得住的。眨眼间的功夫,徐三身上已经多了三五处伤痕。 徐三忽的大喝一声,一刀劈出,南宫海后退一步,可是出招的徐三却是退出了三步,人如燕子一般掠入密林。 主人走了,那老虎也不再威风,夹着尾巴,如家猫一般跟着没入密林。 南宫海也不追。 因为他跟徐三本就没什么仇怨,他做事极为冷静,从未忘记此行的目的。 锁魂人也退了两步。素女剑和南宫海的关系不清不楚,再打起来,万一南宫海出手,他也讨不着好。 南宫海的眼睛重新看向了慕容荷,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意,丝毫不在意慕容荷和其他的男人走得这么近,只说道:“慕容姑娘,先前的话,不知还算不算数。” 慕容荷冷哼一声,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群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就算是头母猪,只要有着天下第一美女的名号,我看你们也会争相来娶。不过本姑娘却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你只要杀了他,天下第一美女就是你的。” 李文硕心道你若是是个说话算数的,这天底下就没有骗子了。 南宫海这时才看向李文硕,手指摩挲剑柄,缓缓握紧。 事情总算落下了帷幕。 人们这样想着,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却是莫名的有些惋惜。不过,南宫海既然已经出手了,这里又有谁能和他争呢? 只是可怜了这醉汉,无端被人害了性命。 他们这时才同情起了李文硕,完全忘记了,方才自己也是要来杀他的。只是再发现自己完全杀不了他的时候,他们心底才绝了这念头。 但是他们杀不了,总有人杀的了。南宫海就是他们所认为的那个可以杀死这醉汉的人,在看了方才南宫海所施展出来的剑术后,这种信心达到了顶点。 换句话说,他们认为李文硕死定了。 慕容荷也看着李文硕,眼中流露出一丝惋惜。 唯独李文硕还不担心,只是看着眼前已经握紧了剑柄,将要拔剑的南宫海,笑着说道:“我劝你不要拔剑。” “为什么?”南宫海冷冷的问道,握剑的手却是十分稳定。 “因为拔剑你就要死。” 第553章 杀人 喝酒 当你要杀一个人的时候,那人却让你不要拔剑,你会听他的吗?自然不会。 南宫海也不会。 他只知道,当他握住剑柄,想要杀一个人的时候,无论那个人说什么他都要死的。 他的血是冷的,心是冷的,剑锋亦是冷的,此刻就连他的目光好像都是冷的。他只看着李文硕,李文硕也不再笑,因为他觉得面对如此认真的一个人着实没什么好笑的。 南宫海出剑了。 在其他人看来,这一剑是极快的,西边儿刮来的风未起,眨下的眼睛尚未睁开,这一剑就已经刺了出去。 这一剑快的似乎连剑光都看不见。 能刺出这一剑的南宫海自然很自信,因为他的这一剑很强,虽不是他最强的招式,但一般人绝对接不下。他就是这样的一个谨慎的人,绝不会小看自己的对手。 所有看到这一剑的人都很吃惊。 在场唯一不觉得吃惊的大概只有叶一鸣了。 南宫海自己也很吃惊,因为他的剑被人捏住了剑尖,只用了三根手指,无论他如何使劲儿,他的剑既无法前进半分,也无法后退半分。 李文硕脸上没有任何的笑意,十分平静,好像只是做了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用了一手从胡不归那里学来的手段,这对他来说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他觉得不是什么难事,对别人来说就是难如登天,甚至可以说难以置信,要知道,南宫海可不是一般人,他的剑也不是一般的剑。 李文硕站了起来,翻天鹞子仍趴在地上,他不敢起身,他的浑身都在抖。 因为就连他刚才都以为李文硕要死了。 南宫海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他只觉得口干舌燥,舌头僵硬,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慕容荷也张着嘴,她的嘴巴张的很大,眼睛也瞪得老大,即便是她这样的美女,作出这样的表情,必然也是不好看的。只不过好在这个时候没有人去看她。 她看着李文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个年轻的剑客好像告诉过自己,他叫李文硕。在任何一个武林人士心中,这三个字好像又某种魔力 李文硕笑了笑,忽然间松开了手。 南宫海的剑无力的垂下,他没有继续出手,因为他知道,即便他继续出剑,也只是自取其辱。 “你究竟是谁?”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中布满血丝。 这个时候李文硕站起了身,眼中只看着南宫海,南宫海便下意识的后退,煞气和剑气扑面而来,他不得不退。 南宫海不敢看那双眼睛,低下头,直看着李文硕手中握着的剑,那剑还未出鞘,剑气却已经令人心惊。 李文硕说道:“我是谁,很重要吗?” 听了这话,南宫海脑中闪过很多画面,这江湖中,武功在他之上的人其实不少,但也不多。尤其是这般年轻的人物,还用剑,这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他猜到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于是他的手不再抖,抬着头,正面的看着李文硕。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李文硕!” 李文硕没有否认。 在场之人却已经几乎沸腾!那沸腾发自内心,来自血管深处! “出手吧,再给你出一剑的机会。” 说这话的是李文硕,他的声音有些冷,虽然他看着南宫海的眼神仍是有些漫不经心。 再给他一次机会,机会用尽,他就要死了,很简单的道理,南宫海当然明白,可是他还不想死。 南宫海咬着牙,说道:“若我不出手又怎样?” 李文硕说道:“我说过,拔了剑你就要死,无论如何,我向来说话算话。” 南宫海懂了,他已经不得不出剑。作为一名剑客,他不允许自己临死之前避之不战。 他的剑已经出鞘,只需抬手就可以刺出去。但是他却没有立刻出剑,因为这很可能,就是他人生中最后一剑,无论是呼吸,还是状态,他都必须把自己调整到巅峰。 只用了三个呼吸的功夫,他忽而出剑,那一剑似电光划破长空,雷霆贯穿世界。来得快,去的也快,没有亲身面对,根本无法感受到这赌上生命的一剑是何等的强大。 南宫海出了剑,他便死了。 李文硕的剑仍没有出鞘,他转过了身,没有去看慕容荷,虽然她现在一点儿都不害怕,整个人兴奋地紧,竟然还有闲工夫朝着李文硕抛媚眼。 他目光看到的地方,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当然,也有三个人例外。 锁魂人退了三步,以示敬意。他讪讪的笑了笑,对着李文硕行了一礼,却也松了口气,心想着幸好今日他不是来娶这慕容荷的,否则的话,怕不是也像南宫海一样交代在了这里。 叶一鸣也没有退,他只抱着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和刚才没有任何的变化。 李欣芮也没退,她何止没退,直接红着眼睛,提着剑就向着李文硕冲了过来。 这个时候李文硕拔剑了。 李欣芮是江湖上有名的女侠,仙子,即使生气动怒,拔剑的动作也是极为优雅,柔美。但是李文硕仅是随意的把剑从剑鞘中抽出来,人们就知道,他的剑术绝对是在南宫海李欣芮之流之上的。 和他的剑相比,李欣芮拔剑简直就像是从一头死猪身上拔出一柄杀猪刀。 这样的剑,就算有上两把,又怎么可能是李文硕的对手?没人看清李文硕是如何出剑的,只知道,剑光一闪,李欣芮就倒飞而出,手中两柄剑打着旋儿飞上了天。 只是李文硕有些无奈,从今天开始,这个世上记恨他的女人又多了一个,这事是何等的麻烦。 他的手指摩挲着剑锋,剑锋是冰冷的。 他四下里回望一圈儿,笑了一声,说道:“还有谁想杀我的,现在一并出手吧,省的麻烦。” 此话一出,人群中立刻炸开了锅。 一堆江湖豪杰立刻摆手,换上了一副笑脸,说什么侯爷说笑了,他们今日只是来凑个热闹,早知道剑仙在此,他们肯定要请剑仙吃酒的。 看来还都没有被美色迷了心窍。 李文硕这般想着,冷笑一声,说道:“这么说,这里没有人想要杀我咯?” “当然没有,怎么有人会做这种蠢事。”立刻就有人回答,其余人也是争相附和。 “既然如此,那一个个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 此话一出,一大群人如蒙大赦,一哄而散。 李文硕看向了叶一鸣,一别数年,这个男人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他说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叶一鸣说道:“来看一看天下第一美女。” 慕容荷冲他笑了笑,想着,这世上男人,总有一个识货的,可是接下来,两个男人的谈话硬是把她气了个半死。 “这下看着了?” 叶一鸣点了点头,说道:“看着了,也没多好看。” 李文硕笑了笑,很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因为他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都能遇到自己的朋友。他一高兴的时候就想喝酒。所以他冲着叶一鸣说道:“喝一杯?” 叶一鸣也看着他,说道:“我没钱,不过如果你请客的话,喝几杯我都不在意。” “好,我请客!” 第554章 酒,刀,女人 请朋友喝酒这种事情,李文硕很乐意干,因为他喜欢喝酒,更喜欢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喝酒。 不过既然已经出了门,李文硕就没有走回头路的打算。 他直往北走了八十里,才找到第二家客栈。 相比于之前那家,这家客栈总要清净的多,空空的大堂内,算上他们也只有两桌客人,店家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 粗茶淡饭,一壶浊酒,客栈里就这些东西,加起来拢共只费了几个铜板。 叶一鸣不在意,他只自顾自的喝着酒,即便是味道不怎么样的酒,他也喝得极为认真,如饮仙酿。看这样子,李文硕就知道自己这位朋友过得很不好,起码平时很少喝酒。 一个喝惯了好酒的人,你让他喝这样的酒,他是绝喝不下去的。 但是他也绝口不提这件事,因为他知道,以叶一鸣的性子,散财的速度,你就算给他一万两银子他也会过得跟一个穷光蛋一样。 客栈里的那对老夫妇老来无子,过得也很不好,瀚州这个地方就是这样,日子过得不好的总比日子过得好的人要多得多。 宛州那边,稻谷可以做到一年三熟,可是瀚州不仅土地贫瘠,天灾还频发,人们烧荒种麦子,好年份也只不过生产一季,粮食就从来没有够吃的时候。 这个地方,大概也只有野草长得最好了。 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因为野草中也有能吃的,人们管它叫野菜,灾荒年间人们就靠野菜活着了。幸好这客栈附近人迹罕至,否则的话,连野菜也不好找。 李文硕桌子上就摆着一盘野苋菜一盘野荠菜。 那全然不能算作是两盘菜,没有油水,只用开水烫了一下,拌上一些调料就当作是菜了。 慕容荷只吃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去。 李文硕不在乎,因为他本就没有打算请慕容荷吃饭。而叶一鸣又是吃的津津有味,或者说,只要是食物,他总是吃的下去的。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李文硕不是,相反,他很讲究,菜不好吃他宁愿不吃,酒不好喝他宁愿不喝。若是在其他店家里喝到这般粗制滥造,连丁点儿酒味儿都没有的糙酒,他可以把店都拆了。 可是现在他菜吃的很香,酒也一口没停,边吃还边夸菜好,酒也好,简直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是旁边看着的店家老夫妇很高兴,脸上的笑容很灿烂,直像是开了一朵花。 一旁的另一桌客人也吃的很香,他们是瀚州本地的路人,这点一眼就看得出。在瀚州,除了一些大城,客栈基本上都是这个样子,人们都吃的津津有味。 大多数时候,即便你有钱,也换不来一口吃的。 直到店家又回到后厨忙活,李文硕才停下了筷子。叶一鸣瞥了一眼一旁的慕容荷,又转头看向李文硕,说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文硕笑了一声,说道:“这我倒想问你。” 一无所有的人有时候反而格外的洒脱。 叶一鸣就是这么一个洒脱的人,面对李文硕的问题,他平静的说道:“我前些日子去宛州百里家的庄子挑战百里朝华,这才发现,他身受重伤,少了一条胳膊,这么一个好的对手,如果因为受了重伤而输给我,那该是多么的可惜,所以我就想走。” 李文硕笑着说道:“你一定没走。” 叶一鸣点了点头,说道:“我当然没走,因为百里朝华应战了,他觉得他就算少了一条胳膊,身受重伤我也不是他的对手,这我当然不同意。” 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话,自然是非打不可。” 叶一鸣笑了,他喝了一口浊酒,说道:“我输了。” 这李文硕当然知道,即便叶一鸣现在的境界也已经很高很高,但是比之百里朝华,却还是有着一段距离,这距离不止是境界,还有刀法。 李文硕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他能说什么呢? 去安慰叶一鸣吗? 这个人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作为朋友,他只需要支起耳朵听,然后陪他喝酒,事后再把账付了就可以了。 叶一鸣果然又开始说话了,他说道:“真的打起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不仅受了重伤,连他的刀也断了,你知道他用的什么吗?他竟然只用了一把修建桃枝的花匠刀就打败了我。” 李文硕笑了笑,说道:“百里朝华啊,在庄子里的时候,如果没事的话,他确实会当几天花匠,这我倒是知道。” 他看得清楚,叶一鸣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满是羡慕和钦佩。 李文硕很高兴,他高兴自己的朋友是个高尚的人,高兴自己没有交错朋友,他说道:“所以,你跟百里朝华就成了朋友?” 叶一鸣看向李文硕的眼睛骤然间变了,那眼神中满是疑惑和不可思议。 他说道:“这怎么可能,我们是敌人,下次我再去挑战他的时候,不是他死,就是我活,绝无第二种可能。” 李文硕一怔,他知道叶一鸣是认真的,于是两根眉毛皱了起来,问道:“你们有仇?” 叶一鸣摇了摇头,说道:“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没有仇怨的敌人,相互之间却要拼个你死我活,这件事我无法理解。”李文硕当然无法理解,这两人都是他的朋友,谁死了他都不会高兴。 可一旁的慕容荷却笑了起来,她是个极美的女子,笑起来也很好看,可是这个时候,李文硕却忽然觉得她的笑容很是丑陋。 可是慕容荷也不在意,在她知道了李文硕的身份后,在她心里,李文硕之前的做法就全部都是应该的了。 慕容荷笑着说道:“这还不明白,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们用的都是刀,难不成一个要被另一个压着活一辈子不成,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姑娘说的在理。”叶一鸣笑着说道。 李文硕懂了,可是他的心里却是越来越冷。 他实在不敢想象,未来有一天,他的两个朋友,为了别人眼中的虚名,去不顾性命的生死搏杀,卑微的就像是两条狗,趴在雪地里瞪着眼睛抢夺一块儿没有肉的骨头。 “可以不打吗?” 这话一出口,李文硕就知道这话有多么的愚蠢。 叶一鸣摇了摇头,说道:“不可以,不要想着阻止我,输给他的话,我活着会比死了还难受,而且你去问问百里朝华,他是不是也要跟我打。” 不用问,李文硕也知道,百里朝华也一定要跟他打的。因为这两个人用的都是刀。 这个时候叶一鸣笑了,说道:“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如果没有把握,我是不会去找他打的,以我如今的境界实力,差他太远,三五年的功夫可赶不上。” 李文硕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啊,算了,不说这事了,接下来有何打算。” 叶一鸣说道:“听说极北风暴海多陨铁,我打算过去看一看,若是运气好,寻着一两块儿,好打一口刀。” 风暴海在极北之地,很远,单是步行,一来一去就要三五年。 不过这个消息,总比前一个消息要好得多,李文硕说道:“那一路保重,听说极北之地有白熊出没。”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叶一鸣便是嗤笑一声,惊讶的说道:“你不会以为我连几只畜生都打不过吧。” 李文硕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是想让你帮我带两张熊皮回来。” “呵,别说两张,三十张我也给你带!” 叶一鸣一样的豪气,吃尽了碗中饭,喝尽了壶中酒,就是拍着胸脯,带着满口的承诺去了极北之地帮李文硕找熊皮去了。 半步都没有停。 面对这样一位朋友,李文硕也只能在心里祝福他一路顺风,可一转眼,就又看到了慕容荷。 无论是谁,看到这样一位美女都会是心花怒放的。 可是李文硕却只感觉到了麻烦,美女总是伴随着麻烦,更何况,慕容荷本身就是一个大麻烦。 第555章 有人死了 还是个会动的麻烦。 李文硕这样想着,却是只能苦笑。对付这样一个人,他只想着今日现在客栈中歇息一夜,明天一早儿抓紧赶路,以轻功先甩掉她再说。 以他的本事,这茫茫世界中,想不让一个人找到他,那是何其的容易。 不过他首先得挨过今天。 “李文硕,听说你的老婆很漂亮,还是魔教教主。” 慕容荷就坐在对面,瞪着一双大眼睛,托着下巴看着他,蓝布碎花的裙子紧紧轻束着她的细腰,包裹着她浑圆的小屁股。 李文硕不敢去看那眼睛,因为那眼睛不仅漂亮,而且包含着浓浓的深情。 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沦陷进去。 这和武功无关,任何一个男人,只要一直盯着这双眼睛看,总是会沦陷下去的。更何况他的确是个男人,还是一个极为年轻的正常男人。 虽说他并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但是他又几时真正的懂过一个女人心里在想什么呢? 面对慕容荷的问题,他只笑了笑,说道:“我老婆自然很漂亮,至于魔教教主,那是从前,现在她的身份是逍遥侯夫人。” 慕容荷呵的笑了一声,葱葱玉指直绕着耳边的青丝,说道:“那么,她有我漂亮吗?” “当然。” 李文硕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 慕容荷自然不信,因为她不认为这世界上有哪个女人比她漂亮,她只看着李文硕的眼睛,说道:“你很想让我离开对不对。” 李文硕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你离开的话,对你有好处。” 慕容荷轻笑一声,说道:“如果我不离开的话,那么又怎么样?” 桌子上的那一桶筷子被她的手一拨楞,筷子同没有动,里面的筷子却是一根接一根,疯狂的转了起来。每一根筷子都在转,却是一根根分开,没有一根碰在一起。 这内力极为的深厚。 李文硕的眼睛也是下意识的被吸引到了这一筒有些年份的竹筷子上,过了好一会儿,他平静的说道:“你不离开的话,就会死。” 慕容荷心里一寒,她听的出来,李文硕说这话时极为认真,但她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笑着说道:“你要杀我?你舍得杀我?” 李文硕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我本就不会杀你,但是如果你继续跟着我,总有人会杀了你。” 慕容荷说道:“杀我?呵呵,你不要太小看我了,今天来的那些人,就算加起来都未必是我的对手。” 听了这话,李文硕忽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那就由着她呗,反正明天过后,自己就走了。 他坐在桌子一旁,实在是没什么吃饭的欲望,只是在听慕容荷说话,她的声音很好听,说的东西也很有意思。李文硕当然不会觉得烦,他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月上枝头。 残月。 夜已深。 客栈里的吃食不怎么样,住处却是足够,李文硕躺在床上,脑海中回顾梳理了一下白天的事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又想不出。 想不出的事情他情愿不去想,所以他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是深沉,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晨光混合着微风,透过没有关紧的窗子灌了进来。 李文硕发现自己再也不用担心这个麻烦了。 因为慕容荷已经死了。 客栈里的老夫妇也消失了,整座客栈空空如也,只剩下了一个人和一具尸体。 李文硕看着伏在桌案上的慕容荷,她低着头,眼睛突出,鼻子和嘴巴发紫,原本洁白的脖颈上有一道青紫色的印痕,尸体已经开始发硬。 李文硕或许睡得很熟,但绝没有睡死过去,即便是他的房间里燃着安神的香。 这么一家简陋到连一点儿好吃食都没有的客栈里,怎么会备有安神的香呢?要知道这东西在瀚州可不好找,所以说李文硕觉得自己越来越笨了,竟是连这一点先前都没有看出来。 可是他仍确信,客栈里只要有一点儿动静,他就会察觉。 所以慕容荷被一只手掐死的时候,没有一丁点的反抗。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这个女人或许麻烦的很,嘴里还经常胡说八道,但是李文硕却清楚,她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昨天那些人加在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 可却有一个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掐死了她,那么这个人不仅隐藏气息的本事惊人,杀人的本事也是十分厉害。 昨天自己刚说完再跟着自己,可能就会死,可是也没想到死的这么快。生命的消逝总是有些让人措手不及,李文硕莫名的有些悲伤。 他的眉头皱了皱,忽的一怔,整个人便如同一阵风一般掠了出去。 他只希望叶一鸣没有事。 因为那个人可以杀得死慕容荷,自然也杀得死叶一鸣。 他向北走了五十里就找到了叶一鸣,他没有死,他正坐在一破庙里生着火,火上架着一只流油的肥鸡,怀中抱着一把连鞘的长刀。 看到李文硕进来,叶一鸣的脸上略微有些惊讶,随后便是笑了笑,说道:“李兄竟是如此重情重义,才一晚上不见,就来找我了,只是,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来的正是时候!” 李文硕这般想着,一伸手,从流油的肥鸡身上扯下一条鸡腿,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说道:“都一晚上过去了,你竟然没死,还真是命大。” 听了这话,叶一鸣眉头一挑,说道:“有人死了?我猜,不会是昨日那位天下第一美女吧。” 李文硕没有否认,只是说道:“死人只是死人,再美的人,死后也会变丑的。” 叶一鸣摇了摇头,说道:“可惜,真是可惜,这样一个美人,竟然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李文硕吃光了鸡腿,把鸡骨头随意的扔到地上,看着一旁残破的佛像,忽然想到,若是自己真的找不到凶手,那女孩儿是不是就真的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但是他根本毫无头绪,混江湖的人,死上那么一两个,实在是太过平常。 叶一鸣笑了笑,说道:“这么一位美丽的女子,若跟她没有什么纠葛,一定是不会舍得杀她的。起码我就舍不得。” 李文硕猛地抬起头,他看着叶一鸣的眼睛,那眼中闪着光,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朋友不仅高尚,还极为的聪明。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想着还是对自己的朋友太不了解。 他说道:“那你说,别人是因为什么杀了她?” “你觉得呢?” 李文硕没有心思猜,但是听了这话,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因为她在我身边,所以她就死了。” 叶一鸣故意装作一副很吃惊的样子,说道:“那你现在在我身边,我岂不是也要死了,我的武功近些年来虽然不错,但也着实没有把握胜过慕容姑娘。” 叶一鸣的眼角抽了抽,有些难过,因为李文硕一伸手,就扯下了肥鸡两只金黄的翅膀。 “别开玩笑。” 叶一鸣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没开玩笑,我只是劝你,不要太过自作多情。” 李文硕有些无奈,不得不承认,情绪低落的时候,和朋友聊聊天,心情总会好起来。 他狼吞虎咽的吃下了两只鸡翅,一只鸡腿,这顿饭使他看起来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只是还有些饿,所以他又特地的吃光了最肥美的鸡胸肉。 叶一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想着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在这个时候遇上了你这么一位朋友,就算真的要死,他也想先吃完这只肥鸡再死。 只是现在人活着,肥鸡却没了。 他不是心疼肥鸡,只是心疼自己的肚子,他说道:“我知道有个人欠了慕容荷十万两银子。” 李文硕看着他,说道:“这个人会为了十万两银子杀人?” 他不这么认为,他总觉得,慕容荷绝不会因为这种原因死去,因为这样的一个美人,本身就不是银子换得到的。 可叶一鸣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满是疑惑和不可思议,说道:“有人为了十两银子都可以杀人。” 好吧,李文硕不得不承认,叶一鸣说的很有道理。 第556章 躺在屋顶上喝酒的剑客 “那个人是谁?” 李文硕是一个乐观的人,他一向认为,有线索的事情总比没有线索的好,所以他很自然的就是问出了这句话。 叶一鸣正啃着鸡脖子,满手满嘴都是黄澄澄的油水,头也不抬的说道:“这我倒是不清楚,我那天正在琢磨如何去酒馆里不花钱吃一顿酒,可是酒没吃到,却听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说话。” 李文硕说道:“这话里有十万两银子?” 叶一鸣点了点头,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地上的火已经灭了,那只大肥鸡也只剩下了几根干净的骨头,残破的佛像伸展着手臂,仿佛在笑。 李文硕已经起身。 他时间不多,既需要找到老黄,又需要找到杀死慕容荷的凶手。他是一个喜欢清闲的人,可却总是不得闲。 叶一鸣说道:“我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能!” 李文硕笑了笑,说道:“冬天快到了,回去的时候我打算给九娘弄一张熊皮袄子,给我女儿做一套熊皮小褂,所以你那熊皮可一定要完整些。” 叶一鸣苦笑一声,说道:“这可要命,等我回来,起码也得有个三五年了。” “我管你。” 李文硕说着已经迈开步子,向着破庙外面走去。 叶一鸣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道:“那年跟着你的那个青衣姑娘呢?” 李文硕一怔,整个人都顿了一下。 看他这个样子,叶一鸣也沉默了,他之所以对慕容荷这般漂亮的女人不动心,只是因为多年前他已经见过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只不过那一战他输了,连追求她的勇气都没有。 “谢谢你。”叶一鸣看着李文硕的背影,忽然说道。 李文硕笑了,说道:“千里迢迢帮我找熊皮,我还没有谢你,你反而谢我?” 叶一鸣说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已经替她报了仇。” 他的神色极为平静,他也说不清自己对当初那个女孩儿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们只见过一面,又这么长时间没见,他本应连她的样子都已经忘记了的。 可是一到孤单一人的时候他就总是想到她。 可是现在她死了,他只觉得心头上仿佛多了一道口子,那口子好像在滴血。他悚然一惊,想到李文硕的心上岂非也在滴血?就算那伤口已经结了疤,自己今日岂非又是亲手把那疤揭了开? 李文硕自嘲的笑了笑,没有说半个字,就是直接走了,他一路向北而去,却没有跟叶一鸣同行。就这样用双脚一直走,他已离开了瀚州,来到了风华州的地界。 秋。 已是残秋。 这几日李文硕走得很慢,日子过得很平静,可是他的心里却静不下来。他对慕容荷并不了解,只是认识,甚至还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可是他却知道,自己非得为她报仇不可。 但是只要这个凶手不出来,自己岂不是这辈子都找不到他? 这个念头只在李文硕脑海里存留了一瞬间便被抹去,因为纸包不住火,这世界没有永远的秘密,他所需要的只是耐心。恰巧他的耐心很不错,只是有时候会觉得无聊。 无聊的时候他就喝酒,喝得还是最难得的猴儿酿。 传说风华州只有一个地方的猴儿酒最正宗,这个地方自然就是黄鹤楼。 李文硕此时就在黄鹤楼三楼的一个单间儿里。 屋子里布置的优雅而干净,雪白的窗纸还是新换上的,窗外天气晴朗,阳光灿烂,窗台上摆着水仙和腊梅。床上铺着厚厚的羽绒被,躺上去,就像睡在云端一样。 如果你想的话,随时都可以洗个热水澡。 这样的地方,过一晚就需要三两银子。李文硕自然不缺这三两银子,毕竟他要找的,是一个和十万两银子有关的人。 他找人的方法也有些特别,他在等那人自己出来。 他听说,北边儿的河里前些日子捞起一个浑身是伤的死人,正在衙门打算把尸体扔到乱葬岗埋起来的时候,尸体竟是又活了过来。 死人绝不会活过来。 这自然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且那人现在还在衙门大牢里面关着。 李文硕打算去看一下,但是现在还有另一件事。 他头顶有一个人,准确的说,是屋顶上有一个人,那是一个剑客。剑客躺在屋顶上,长剑搭在一边,手里银壶大口的往嘴里灌着酒。 清爽的秋风已带上丝丝凉意。 这个时候,即便生着太阳,躺在屋顶上也是一件极为舒服的事情,而且黄鹤楼很高,即便他躺在屋顶上,街上的行人也看不见他。 李文硕觉得很有意思,于是他闯过窗户,脚尖一点人便翻到了房顶上。 “好久不见。” 李文硕打了个招呼,屋顶上的那人看着他,眼睛则是瞪得老大,嘴巴也是张得老大,显然是发现,能在这个地方看到眼前这人,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来神,又喝了一口酒,说道:“这世界可真小,在这儿都能遇上你。” 这人是柳山,剑阁的柳山。 李文硕靠在他身边坐下,听着街上行人的声音,吹着清风,只觉得人也清爽了几分,笑着说道:“堂堂剑阁首徒,竟然连沦落到客栈都住不起,开始睡屋顶了,世事变迁,真是出人意料。” 柳山白了他一眼,说道:“首先,我现在不是剑阁首徒,而是剑阁阁主,还有,你以为我会没钱?” 柳山当然不会没钱。 剑阁经营着蜀中最好的锦缎庄子,不说富甲天下,但也绝对称得上是大富大贵,甚至江湖有传言,剑阁已经搭上了奸商沈万三的线,打算把蜀锦大批的卖到风华州去了。 李文硕叹了口气,说道:“所以说啊,世事难料,你这家伙都能当上阁主了。” 柳山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他,他当然可以当阁主,剑阁的规矩就是剑术最高的人来当阁主,而如今,柳山的剑术已然深不可测。 “你来风华州做什么?”柳山的酒喝光了,一抄手便是夺过了李文硕腰间的酒壶,继续喝,他也是个极为懂得享受的人,不是好酒,他是绝不会喝的。 李文硕说道:“找人。” “我想总不会是来找我。” 李文硕笑了笑,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来找你?” 柳山瞥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一我不是女人,二我实在想不到你找我做什么,三我不认为你除了走狗屎运这都能碰到我之外还能用别的方法找到我。” 李文硕笑了起来,柳山着实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他们已经很久不见了,他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柳山说道:“找人。” 李文硕笑着说道:“我想总不是来找我。” 柳山说道:“当然,你又不是女人。” 这才正常,江湖中自诩风流的侠客总是追寻着漂亮的,特别的女人,如果总围着名和利转,这江湖上早就变得臭烘烘,熏得李文硕掩面而逃了。 他这下来了兴趣,说道:“哦?哪个女人这么倒霉,竟然让我们柳大阁主从蜀中追到风华州来了?” 柳山轻哼一声,眼中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得意,只悠悠的说道:“素女剑李欣芮。” 李文硕脸上的表情骤然间变得十分古怪。 第557章 扶摇直上九万里 李欣芮值不值得别人追? 当然值得。 李欣芮是中州八豪里唯一的一个女子,不仅武功好,名声响,人也是长得极为漂亮,魅力十足,李文硕见过,这点连他也无法否认。 虽然李欣芮和南宫海的事情好像有些复杂,但是南宫海现在已经死了,就是没死,男未婚,女未嫁,不争取一下怎么知道没有机会? 可是李文硕仍然很难受,因为南宫海已经死了,那么李欣芮和他之间的仇怨想要化解就是难上加难,那么日后柳山若是和那女子成了,他究竟去不去喝那喜酒? 还是那句话,如此麻烦的事情他想都不愿意去想。 “走,下去我请你喝酒。” 听了这话,李文硕一怔,遇上朋友,一向是他请别人喝酒,很少有别人请他的,这才想起,这柳山的酒量,好像要比自己好得多。 他是有名的酒鬼,可是他的朋友里好像每一个酒量都比他好。 有人请喝酒,他当然是欣然同意。 黄鹤楼不仅有猴儿酿,还有各种绝顶的美酒,远不是其他一些小地方的酒庄比得上的。可就是这样,连点十八坛上好美酒的大客也是极为少见。 这十八坛美酒坛坛不同,酒不同,年份不同,产地不同,各有各的味道,价钱也是高的不讲理。 黄鹤楼大堂摆了一张大方圆桌,上面铺着一层如血般鲜艳的红布桌帘,这张桌子坐十八个人都够了。可是现在只坐了两个年轻人,两个年轻的剑客。 这两人在拼酒。 大堂中几十号人在瞪着眼睛看他们拼酒,一杯接一杯,一壶接一壶…… 酒过三巡,柳山手中把玩着白玉的酒杯,得意的看着眼前已经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李文硕,忽然间向四周看客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大家今日做个见证,今日这人喝酒输给了我,按照刚才的赌约,已经欠了我一百坛好酒!” 虽说喝酒时的赌誓一般不算话,但是周围也是一群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一听这话,连忙跟着吆喝。 柳山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 他很高兴,行走江湖多时,除了前些日子忽然遇到的那位看一眼让他心砰砰直跳的姑娘,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他太过高兴,所以没有注意到李文硕已经直身而起。直到周围之人全部瞪着眼睛惊呼,往后退的时候,他才转过身。 李文硕醉眼迷蒙,身子有些摇晃,可是他的手却已经按在了剑柄上,一剑出,雪亮剑光闪灭,黄鹤楼的大门就已经变成了十八瓣。 黄鹤楼在风华州远近闻名,背景当然雄厚,楼内会武功的打手也不少,可是此时却没有一个敢出手的。 因为李文硕斩碎大门的时候,他的人离大门还有十丈远。 也因为他头顶氤氲剑气已经凝成一团,如同云雨,肉眼可见。 “李……兄。” 柳山有些无奈,他拍了拍脑袋,恨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剑仙不仅酒量不好,喝醉了还喜欢发酒疯? 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 那如雾般的剑气一旦完全放开,那鬼神难测的威力,怕是连他也挡不住。 李文硕眼中没看他们,只又一剑挥出,如虹般的剑气直掀起了一坛新酒的封泥,张嘴一吸,如龙吸水,隔着两丈的距离,坛中酒水在空中搭成了桥,一头连着酒坛,一头连着李文硕的嘴巴。 李文硕一口气喝了整整一坛酒。 他眼中谁都没看,只脸上带着笑意,点了点头,便转身向外走。他的步子有些踉跄,走得不快,白衣飘摇,长剑随意松散的提在手里,如去郊游踏青。 晴天白日,阳光正好,微风习习。 可是天边却起了轰雷般的巨响。 黄鹤楼里的客人面面相觑,神情各异,想法也不同,可是他们此时却不约而同的追了出去,脸上的神情兴奋异常。 他们中有不少是混迹江湖,郁郁不得志的剑客。 他们并不认识李文硕,可是就今天的情况,只稍一联想,就猜出了他的身份,自问一下,如今世间哪位剑客有这样的风采? 答案只有一个,人们疯狂到几乎沸腾。当今天下,那些初出江湖的年轻剑客心中,哪位不仰慕敬佩剑仙李文硕? 剑中仙剑,人中剑仙。 眨眼间的功夫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街上人潮拥挤,追着那一人,只为了能够一睹他的风采。柳山也追着,他怕出什么事情,虽然他不明白这朋友有什么好看的,却也不得不承认,单是那三个字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可是即便是喝醉了,李文硕一旦迈出步子,又岂是一般人追的上的?前一刻人们还看得到他的后背,下一刻就再没了他的影子。 冷风一激,李文硕酒便醒了七分。 虽已是秋日,但风最多称得上凉,也不会冷,可是迎面吹来的风当真刺骨。原来他已在九重云端上,脚下踩着一宽翼阔背的大鹏鸟。 李文硕回忆了一下,怎么也没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了这大鹏鸟的背上,他也是个粗线条的,见大鹏鸟没什么异状,索性径直坐在了鸟背上,仔细瞧了瞧。 大鸟双翼如刀,劈开云雾,展开来足有七八丈宽,单看着就不是凡物。一声轻啸,本就极快的速度又是快上不知多少倍,绝云气,负青天。 只稍一振翅,无数云霞就被抛在身后。就连李文硕看着也是心惊,这速度,竟是比他御气飞剑还要快上几分。 大鹏鸟没有走,只是在原地绕圈儿。 翅膀掀起的风打着旋儿,一些小的鸟儿,如果茫然靠近,被卷了进去,顷刻间便要被绞成满天碎羽。 这是想让自己下去? 李文硕笑了笑,伸手抚摸了一下鹏鸟那坚硬如铁的翅膀,说道:“乖鸟儿,我还有事要办,日后有缘再会。” 说着,他整个人便纵身一跃,从九重天阙上跳了下去,直把重重的白云都给砸了个大窟窿。 他张开双臂,有风将他缓缓托起,如同一只大鸟一般在空中滑翔,也不管方向,随便让自己往地上飞去,毕竟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现在到了哪。 只求那大鹏鸟没有飞上太远。 …… 风华州东郡郊外的一处林子——饿虎林。 名字虽起的凶神恶煞,但,这着实是一个郊游踏青的好地方,四周满是枫树,如今枫叶已经红透,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踩上去软软的,像是在地上铺了一层锦被。 今天这里来的人可真不少。 他们分成了两拨,每拨都有上百号人,一边统一一身黑衣,手持鬼头大刀,另一边统一一身灰衣,手持缠腰软剑。 黑衣服那边,为首的人是以看着极为瘦弱的中年男子,他手上拎一大刀,直盯着对面那灰衣妇人,脸上带着微笑,眼中的**却是毫不掩饰。 没错,灰衣服那边领头的就是一女子,一看着三十岁上下,风姿绰约,前凸后翘,远比年轻小姑娘要迷人的多的妇人。不过她的手下却都是一群男的,一群年轻力壮,高大威猛的男人。 这女子叫公孙无悔,风华州有名的美女,有名的剑客,也是有名的荡妇。任何一个男人接近她,想的都是怎么和她上床,还往往都能成功。 至于另一边儿,就是黑虎帮,首领黑心公子冷不语,他看着公孙无悔,想的却不是去她的闺房里和她上床,而是要把她娶回家里,连带着她的地盘儿和势力一同拿到手。 这公孙无悔可就不答应了。 第558章 天下掉下来的人 她不答应也不行,因为冷不语年轻时就是这附近有名的美男子,名刀客,人至中年越加成熟魅力更甚,已成为执掌一方势力的大豪。 公孙无悔也想把他给拉回自己的闺房里睡觉,顺便连同他手底下的人和势力。 双方的目的几乎是相同的。 冷不语瞧着公孙无悔挺起的胸脯,咽了一口口水,笑着说道:“公孙无悔,我答应娶你是给你面子,你可要想清楚,成了我的女人,你原本的势力依然在你手底下,连带着我的势力也在你手底下,只不过是多了一个男主人而已。” 听了这话,公孙无悔娇滴滴的笑了笑,说道:“冷公子还真是大度,为了我,竟然连头顶上多个千百顶绿帽子都不怕,奴家真是受宠若惊啊。” 任何一个男人听了这话都不会高兴,冷不语也没有不同之处,他只当公孙无悔是个婊子,又怎么可能真心想娶她呢?他的脸冷了下来,说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公孙无悔说道:“冷公子还真是幽默,今天两边带了两百多号人,一百多把刀,一百多柄剑,总归不是来听我们俩吵架的吧。” 刀剑在手,自然是为了杀人。 冷不语眉头微皱,说道:“真要拼个你死我活,对我们俩都没有好处,只会让渔人得利。” 公孙无悔娇笑一声,只抽出了腰间软剑,眼睛盯着冷不语,也不说话。 冷不语也盯着公孙无悔,看着公孙无悔伸手解下了腰带,脱掉外衫,露出里面那件闪闪发光的五彩衣,五彩衣自然美丽,沐浴在阳光下,甚至五光十色,照的人睁不开眼。 可美丽的外表下,通常隐含着杀机。 如果睁不开眼睛,自然也就看不到那隐藏在五光十色之下的剑光,致命的剑光,夺命的剑术,这就是公孙家的剑术。 冷不语把刀提了起来。 刀锋清冽如水,寒意逼人,煞气逼人,他心底充满了信心,可是面对公孙家的剑,他也同样不敢掉以轻心。 剑起,刀起。 双方已是蓄势待发,一百多把刀,一百多柄剑,下一刻就要砍在敌人身上,这片铺满了枫叶的大地,似乎马上就要被鲜血染红。 无论是什么地方,只要染上血,必然就不会再美丽了。 幸好这一架没有打起来。 因为天上下来一个人。 天上是神仙住的地方,一个人如果能从天上下来,那么他一定是个神仙,当然,也有可能是一个轻功高到离谱的高手。 下来的是一个白衣负剑的年轻公子。 年轻人看着两边上百号人,也是有些意外,笑了一声,问道:“大白天在这里聚会,各位还真是有雅兴,敢问一下,此地是何处,还是不是风华州地界?” 李文硕还真怕那大鹏鸟一振翅便飞上九万里远,把他带到什么不可知的方外之地。 回答他问题的是冷不语,虽说名字叫不语,但是他的话可不少,只是他一开口,李文硕便知道,他的人还在风华州。 冷不语说道:“这里自然是东郡饿虎林,难不成还能是别的地方,倒是你小子,装傻充愣的躲在树上偷听,也不知躲了多长时间,听到了多少东西了。” 听的这话,李文硕一怔,在场的其他人也是一怔,然后反应了过来。怎么可能会有人从天上掉下来?这人先前一定是躲在树顶偷听,一不小心没站稳,然后就掉了下来。 公孙无悔瞅着李文硕,突然间红了脸,笑道:“小哥哥,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被对面那贼人抓住,说不得会没命的,不如跟我走,今晚姐姐好好招待招待你。” 李文硕瞥了她一眼,有些无奈,笑道:“多谢大婶儿好意,只不过我真的只是路过,在下还有事,就不打扰各位,先行告辞了。” 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公孙无悔却已经尖叫了起来。 “大婶儿?我今年才三十三岁!” 人年纪一大,总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困惑,就算你只有二十岁不到,正值大好年华,一群小孩子却追着你叫叔叔,叫阿姨,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于是李文硕更加无奈,他没说话,因为越说越错,可是他不说话,总有人会说话。 冷不语笑着说道:“这位小兄弟还真是风趣,放心,想叫什么尽管的叫,这女人若是胆敢找你麻烦,我替你担着。” 话虽这么说,他手中的刀却已经对着李文硕的脖子砍了过去。 这一刀十分狠辣,一出手,就要要你的命。 他已经认定,这李文硕是来偷听的了,就算不是公孙无悔手底下的人,也必定是第三方想要渔翁得利的人,这样的人,他又怎么能留呢? 他一定要他死。 可是下一刻,他就愣住了,他的脸色变得煞白,冷汗一滴一滴的从额头低落。他的手中仍握着刀柄,身子仍保持着劈出去的姿势,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他的手中已只剩下了刀柄。 两尺长的刀刃已经被年轻人从刀柄上折了下来,被那双雪白的手在手中一掰,便折成了两段,四段,八段,随意一丢,刀锋就钉在了他的双手和双腿上。 冷不语觉得很疼,可是他不能动,也不敢动,因为年轻人手中还有一片雪亮的刀刃,年轻人的眼睛正瞅着他的脖子,似笑非笑。 公孙无悔也怔住了,在场的两百多号人没一个不怔住看着他的。 她一向对自己的剑术很自信,却也知道,自己就算能胜这冷不语,双方的实力其实也在伯仲之间。眨眼的功夫,冷不语就受了重创,而一直双眼看着的她,却连那年轻人是如何出的手都没有看清。 连别人的出手都看不清,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你无法抗衡的。 公孙无悔咽了一口口水,脸上闪过尴尬的笑,她对着李文硕福身行了一礼,说道:“原来公子是深藏不露的高人,是奴婢眼拙了,愿意受罚,那么公子还想要干什么呢?” “干什么都可以哦?”她补充道,同时扭了扭自己仍旧充满成熟女人魅力的身段儿,朝着李文硕抛了一个媚眼。 李文硕忽然觉得恶心,连多说一句话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只瞥了公孙无悔手中的剑一眼,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公孙无悔。”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李文硕自然知道公孙家的剑,看着公孙无悔身上的五彩衣,他也知道两个公孙是一个公孙,可是眼前的这个公孙却已经不是昔年的那个佳人。 他说道:“我很尊敬公孙家的剑。这样的剑术既温柔美丽,又能杀人,本不是男子该练的,可我一想到,你身后这一百多号人练得都是这种剑术,我就觉得恶心。” 公孙无悔一怔,心底莫名的有些慌乱,她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有时候,未知却恰巧是最令人恐惧的。 李文硕手手一挥,他出剑了,可是等人们的眼睛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剑已经原原本本的回到了鞘中,让人根本分不清他究竟出没出剑。 可是公孙无悔身后的一百柄剑却同时断掉了,断面整整齐齐,是被另一柄剑截断的。 这是什么样的剑术?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中悚然,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觉得灭顶之灾即将降临。 可是年轻人就这么走了,就好像他说的,他真的只是路过此地。如风来,如风去,人们盯着他远处的背影,不一会儿,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两百多号人面面相觑。一边的主力老大身受重创,一边一百多号人没了手中的兵器,那么这一架究竟是打还是不打呢? 红透了的枫叶终究没有染上血。 这里离黄鹤楼只有几十里,可是李文硕不打算回黄鹤楼,因为这里离另一个地方更近,那里是刑部大牢,他想去看一下那个‘死而复活’的人。 第559章 监牢里的人 在李文硕看来,死人是绝不可能复活的。一个浑身是伤,掉进水里的人,如果还能活着,要么运气极好,否则的话他的内力一定十分深厚。 或许他该去那河边看看。 但是他没有去,因为那人既然还活着,直接去看一看就可以了,即便是在大牢里边,可这世间又有什么地方拦得住他呢? 他到了府衙,跟那高高瘦瘦的县公一亮出身份,县公爷立刻恭恭敬敬的站在他前边替他领路,带着他向着大牢里走去。 黎阳的大牢使用青色的砖瓦垒起来的,严丝合缝,幽暗至极,除了那一寸厚的大铁门,就只剩下一开的有一丈高,有手臂粗木头割开的窗户。 不会武功的人关进去就绝逃不出来。 会武功的,关进去的时候就会用铁链穿过琵琶骨。 李文硕站在一间牢房面前,发誓自己一定不会劫狱之后,那县公爷和一众牢头才讪讪的退了出去。 这牢房味道古怪,是雨后的潮湿加上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被风一吹,就灭了两盏。 这里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一个正常人待着一会儿也受不了。关在这里的人,可能一辈子也出不去了。 原来,这里不光是潮湿和血的味道,还有一种死亡的气息。 李文硕皱了皱眉头,他透过铁门上的小洞向里面看去,里面一片足以把人心吞噬的幽暗,即便是他的识念扫了过去,仍然感受不到任何的活物。 可是这里面一定是有一个活人的。 因为他已经开始说话了。 “是李文硕吗?” 这声音有些沙哑,但李文硕仍然一下子就听了出来,他脸上透露出震惊和狂喜混杂在一起的神情,只说道:“老黄,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好了不劫狱,可是他的手已经握在了那虬结的铁锁上,往后一拽就扯了下来,然后他推门走了进去。心念一动,有明亮的火凭空燃起,照亮了这间屋子。 一个穿着黑色狱服的人,就坐在监牢的角落里。 这个人看着一点儿都不像老黄,可他就是老黄。 老黄是一个刺客,他有着独一无二的天赋,无论在哪里,他都能很快的融入到那环境里面,让他看着毫不起眼。世间岂不是很多人都有这种天赋? 监牢里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老黄坐在角落里,同样满身灰尘油腻,和其他的囚犯相比,不比他们干净,也绝不会比他们脏。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李文硕,很是自然的就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道:“你总算来了。” 李文硕也是一笑,说道:“一段日子没见,你怎么脏成这样了,走,跟我出去,请你去黄鹤楼住三两银子一晚的天字上房。” 老黄低头沉默了一瞬,平静的说道:“黄鹤楼,前些日子你去边关的时候,我就给买了下来。” 李文硕一怔,说道:“唉,还是刺客有钱,想干嘛就干嘛,怎么,醉仙阁被柳青一剑劈了,还想着再开一家酒楼?” 老黄摇了摇头,显然,他对这种事情绝没有什么兴趣,或者说,这世界上很难找到什么事情是他真正感兴趣,真正在乎的。 他说道:“最近做的事太危险,我总感觉自己要死了,想着给家里孩子老婆置办一点儿家业,就把黄鹤楼给买下来了。” 李文硕撇了撇嘴,说道:“你可得了吧,别整天想着死了,跟我回去把剩下的半辈子过好再说,话说,你是怎么就跑到监牢里来了。” 老黄也站起了身,微微舒展了一下筋骨,四肢百骸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可是跟着他的眉毛也皱了起来,喘息也变得粗重。 这一动又牵动了伤口。 他说道:“因为这里很安全,以我现在的状态,再有什么行动的话,很可能就死了。不过现在你既然来了,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李文硕一听也是眉头一拧,说道:“那人是谁,我去砍了他!” 老黄心想,你这倒是简单直接,走时还未到破军,如今境界竟然已经高到连我都看不懂,当真可是进步神速,但是他的话向来很少,只说道:“你认识的,那人是屠夫。” 听到这个名字,李文硕也是有些意外,说起屠夫,他脑海中所想起的第一个画面,就是那位带着铁面斗笠,穿着黑衣,跟在天机老人身后的护卫。 那时候他单手举起了千斤重的马车,可即便如此,人们也不会注意到他,因为他只是一个护卫,人们的目光就算聚集在他的身上,也只会说,哦,这个人是天机老人的护卫,他一定很了不起。 再之外其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这个人好像也有种特殊的本事,总是可以让人记得住他却又记不清楚。 李文硕沉默着说道:“他现在很强吗?” 老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李文硕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发现自己这位兄弟大概是因为进来时身受重伤的原因,并没有像其他的犯人那样带着脚铐。 李文硕说道:“不论如何,他把你伤成这样,回头我一定去杀了他。” 火光暗了下去。 老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径直向着门外走去,门外也是阴暗潮湿的,但是相比于门内的黑暗,那一点点的光明也足以让这里的所有人争相追逐。 那是自由的光。 牢头和正直的县公爷也都是变成了一副苦瓜脸,却全然没有半点儿办法,毕竟关在大牢里的这人,本身也没有什么罪名。 可是放人也是要走流程的啊,您老不是说好了不劫狱了吗? 走的时候,李文硕也是满脸惋惜,握着县公爷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唉,是我对不起你,我本只想看一下天底下是否真的有可以死而复生的人物,没有想到这恶贼竟然越狱!” 县公爷苦笑着,心道您老一伸手就把大铁锁给拽烂了,看来也只是一不小心。嘴上说道:“侯爷啊,您是大英雄,这点儿小忙我也不是帮不了,只是您得留个凭证,我这芝麻绿豆的小官儿,上面问起来我也不好交代啊。” 李文硕这个时候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已经被这县公爷给死死地握住了。 无奈苦笑一声,说道:“那好,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是我逍遥侯李文硕劫狱了!” 说完,他左手中剑未出鞘,惨白的剑气却是已经飞射而出,隔着二三十丈的距离,直接将那先前看着牢不可破的监牢摧的七零八落。 碎石飞溅,县公爷和一众牢头狱卒惊得立刻后退,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了李文硕的身影。 …… 白日放歌须纵酒, 青春作伴好还乡。 老黄虽受了伤,伤的还不清,金刚不坏之身都险些身死的重伤,但好在还没有死,这样的话,自己回去见着周冰筠,好歹也有个交代。 既然已经找到了老黄,那么就无需继续向北,但是他也不能走,因为他还要找杀死慕容荷的凶手,他已经决心为她报仇。 他的心底有些乱。 但是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 灵秀山的‘仙人’没了动静,华山掌门死了,玄彻圆满的女剑士慕容荷也死了,老黄被屠夫重伤,这些事情究竟有什么关联? 李文硕不清楚,但是他相信自己总会知道。 第560章 赌场 两人结伴,先回了一趟黄鹤楼,只不过动静不大,李文硕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人怕出名猪怕壮,他现在就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谁见了都想砍上一刀的大肥猪。 老黄一回来就开始洗澡。 仅仅一个时辰过后,老黄就再次出现了,换了身纺绸的灰布衣衫。他身上没了地牢里的馊味儿,却也不香,整个人虽然看着干净清爽,却也仍然普通至极。 就像是客栈里最普通的客人,即便是有歹心的强盗和小偷也不会光顾他。 “金叶子” 三个字在灯光下闪着光,高高的挂在头顶上,任谁也无法忽视。 这正是风华州东郡最大的赌场。 这正是黄鹤楼的地下。 此刻有老黄带着,李文硕才有机会来到这东郡的真正隐秘之地,这个销金窟,世外地。否则的话,除非他费大力气,发了疯,用识念探视地底下,怎么也不会发现,这黄鹤楼底下另有天地。 他们为什么要来赌场呢? 因为这赌场前些日子,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来此对赌,男人戴着斗笠,女人蒙着面纱,男人的赌注是十万两银子,女人的赌注则是她自己。 这事很稀奇,可是在这里,却是没什么稀奇的,因为这种地方,本就什么荒唐事都有可能发生。 此刻,华灯初上。 ‘金叶子’里面人头涌动,吆五喝六,已经热闹得很。方圆数十丈的大厅里被分成三个单间,四壁贴着瓷砖,油灯亮堂,到处弥漫着酒气,烟草气,女人身上的脂粉味,男人身上的汗臭味儿。 即便设有很多的通风口,这地底下仍显得很热,几乎每个人的额头上,都开始留下汗水,在火光的照耀下发着亮。只是即便如此,仍没有人愿意离去。 来这里的人都是有钱人,因为这赌场虽然除了愿赌服输,和其他的赌场相比没什么特别的规矩,但是你只要进门,就必须要交一片金叶子。 钱可以带来很多东西,女人,享受,刺激,只是却未必可以让你高兴,可是女人,享受,刺激这三样东西,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却也绝对足够。 这里的人,有的人春光满面,有的人垂头丧气,有的人精神抖擞,有的人却已经紧张的连手中的筹码都握不紧。 这世道,似乎什么东西都要分个三六九等,连赌场都不例外。 这三间赌场,最外面的一间,牌九,骰子,单双,各种赌局样样不缺,赌钱的人身份也最为复杂,相互之间,时不时的就有输急了眼的人呼喝叫骂。 每张赌桌面前都站着一位虎背熊腰的大汉,一个个都是好手,负责在这三教九流的赌徒中维护秩序,无论谁赢了,他都要从赌注中抽去一成。 这一成,就是赌场的转头。 再里面的这间,燃着名贵的香,烟雾缭绕中,于是更加的热了。 赌局的花样就比较少了,每种只有一张桌子,人也少,桌子前坐着的,也都是脑满肠肥的大商贾,身边白花花的银子堆成了小山。用来记赌注的竹筹在一双双肥大的手中传来传去。他们的手边随手可以摸到最好的酒,身边随时都有漂亮的姑娘可以拥入怀中。 姑娘们带着一张笑脸,时不时的在银山中挑着一块儿面相中意的,就收入了怀里,这些富家翁即便看着了,也不会在意,他们哪里会在乎这点儿银子,如果他们想的话,这些满头珠翠,蝴蝶般的姑娘都是他们的。 最里面的一间,垂着厚厚的门帘。 这间房子最小,人也最少,很是安静,那一张厚门帘似乎把这世间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只有一张赌桌,对赌的只有两个人,一边是一个年轻嘴角带笑的公子,他手中的十个竹筹只剩下了两个,连带着他身边的那堆银山,大半也都不属于他了。 他身边有个姑娘,也嘴角带笑的看着他,似乎在替他加油,希望他多输一点钱,让人直以为他是赌场里的托,可她偏偏却是这年轻公子自己带来的。 而对面那人,是个神情阴鸷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青色织锦的花缎子,身边围着十来个俏丽的姑娘,灵巧的手指在为中年人按摩,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赌局,紧张的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这是最后一局了,双方赌得很大,对面的年轻人似乎是破罐子破摔,一口气把最后三根竹筹,三千两雪花银全部压了上去,希望能走狗屎运。 却不知道,这种时候,往往是输的最惨的时候。 中年人明显是个老赌棍,看他这个样子,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他只是疑惑,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年轻人,究竟是哪家的公子哥儿。 忽然间,他一怔,眉头顿时皱了皱,场上的排面儿起了变化,他没有算错,这一局,年轻人只有十分之一的机会赢,即便是再疯狂的赌徒也不会去赌那十分之一的机会。 可是,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狗屎运。 对面传来了一阵笑声,只见那白衣的公子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打开,轻声说道:“王老板,今天,我的运气好像真的不错。” 中年人冷笑一声,随手把自己手中的竹筹全部扔了出去,看也不看他带来的那一堆银子,径直向着门外走去,很显然,以他的身家,也绝不会在乎区区一万两银子。 如懿姑娘看着白玉公子的眼神儿更加柔和,没办法,赢钱这种事情,总是令人高兴地。更何况,只要白玉公子高兴,她总会更加高兴。 莺莺燕燕的姑娘们转了一圈儿,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从那堆得高高的银山上面取走了一块儿最喜欢的,往往也是最大的就往外走。 白玉公子做人向来大方,也自然不会在乎这些。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来赌钱的。 他坐在了那张铺了熊皮的椅子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银山,嘴里打着哈欠,如懿姑娘青葱般白嫩的手指捏在了他的肩膀上,舒服的他想上了天。 很快,他等的那个人进来了。 李文硕看到了白玉公子,也看到了如懿姑娘,看到他们都活的好好地,心里也很高兴,他笑着说道:“你主动来找我,看来事情查的很清楚了。” 白玉公子睁开了眼,看见了李文硕,也看见了李文硕身边跟着的那个人,他第一眼觉得那是李文硕的随从,可是随从又怎么会跟主人肩并肩站着? 那么这人会是谁? 他只想了一瞬,便站起了身,面对李文硕他可以随意散漫,可这人却让他不得不认真,说道:“撑伞人的伞都不见了,华山的掌门都死了,反而我却活了下来,这次你可得好好请我吃一顿酒。” 老黄不说话,只盯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 任何人被天下第一的刺客一直看着,心里总不会舒服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一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 李文硕往桌子上一坐,这才发现,这间屋子倒是格外的凉快。四周的墙壁上面竟是又用冰砖建成了四堵冰墙。 他说道:“废话少说,头顶上就是大名鼎鼎的黄鹤楼,你千里而来,别说一顿酒菜,你后半辈子的酒菜我全包了都没有问题。” 白玉公子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说道:“得了吧,这天底下,什么山珍海味本公子没吃过,真以为一顿酒菜就想收买我?” 李文硕懒得跟他争辩,只说道:“杀死林华的人到底是谁?” 说到正事,白玉公子脸上的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说道:“这人撑伞人应该也知道,天下刺客榜排名第二,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屠林豪。” 又是屠夫! 李文硕只知道屠夫,却不知道屠夫就叫屠林豪,世间大多人也都是如此,就连人在太玄楼中的老黄也是如此。 看来白玉公子不仅仅查到了是谁杀的林华。 他查到的东西还有很多。 第561章 沧海 两人分别坐在赌桌的两边,互相看着,就像是长安城里接头的黑帮老大。 李文硕说道:“当年我见到屠夫的时候,他的实力还只是玄彻上境,这段日子不见,实力竟也是进步的飞快。” 灯光的映照下,李文硕脸上仍掩映着笑意。 就算事情再多,大多数时候,他的心底仍是放松的,一个人的神经如果太紧张,那么遇到了紧急的情况,反而倒是可能转不过来。 白玉公子也是这样的人。 可是此时,他透过那飘忽的火光,正瞧着白玉公子的脸。 白玉公子的脸有些苍白,瞳孔中夹杂着些许惊慌和恐惧,似乎一提到屠夫这个人,连他也觉得心中发毛。 这让他忍不住开始一点点儿回忆当初跟屠夫见面的细节,可是即便的再清楚,他也找不到丝毫可疑的地方。 白玉公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李文硕抓起赌桌上的锡壶灌了口酒,入腹冰凉,竟是冰镇过了的葡萄酿,他的眼神顿时明亮许多,说道:“洗耳恭听。” 白玉公子说道:“十年前,中州有个屠家,是整个中州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一家子,连本家带仆役,足有四五千人,钟鸣鼎食,上有梁柱在朝为官,下有管事四处经商,李文硕,你说这么一个家族怎么样?” 李文硕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是累世豪阀,非一般的暴发户比得了的。” 白玉公子点了点头,说道:“屠家确实是累世的豪阀,早在邱明皇帝之时,屠家的祖宗就开始在朝为官,距今已经有一百二十多年,上下历经了足足有六代皇帝,可是,到了十年前,偌大的屠家却一夜之间消失了。” 李文硕心中一凛,脱口而出,说道:“不会是被屠夫给杀了吧。” 白玉公子白了他一眼,说道:“屠林豪是家里的旁系,本来就不受人重视,而且加上他喜欢独来独往,除了他的母亲,整个家族,就连他的亲生父亲都不在乎他。虽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性子就算阴郁些也无可厚非,但是也不至于像李兄你说的那般丧心病狂。” 李文硕撇了撇嘴,继续喝酒,觉得自己还是支起耳朵听就可以了。 白玉公子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也是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十年前,中州回风山上多了一股回风盗,招兵买马三五千人,朝廷屡次围剿,屡次碰壁,直费了一年的功夫,才生生剿灭这盗匪。” 一旁的如懿姑娘开口了,说道:“可奇怪的是,官兵攻上山头的时候,根本没有遇到多少抵抗,到了土匪老窝里才发现,那土匪中的主要人物都死了,每个人死前都瞪着眼睛,那模样像是被人生生吓死。” 白玉公子点了点头,脸上带上一丝得意之色,笑道:“有趣的是,就在这前一日,回风盗三千人刚刚劫掠并屠戮了中州大户屠家,而屠家,除了在外地的几人,就只活着一十二岁的少年,那少年就是屠林豪。” 可李文硕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能说明什么呢?那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能活下来,这只能说明他的运气不错,或比其他人机灵一点。”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在灭族的灾难中侥幸逃生,后来多径机遇,终于习得绝世武功,独步天下,这自然是一个好故事,可天底下的故事岂会都这么好? 白玉公子的眼中冒出了光,说道:“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因为官府找到他时,是在回风盗的大堂里的,那时他一个人站在尸体中央,眼神淡漠……” 李文硕打断了他,说道:“怎么,你看过不成?就知道他眼神淡漠?” 两次被打断,白玉公子有些恼了,说道:“我问过当年的一个官兵,他说的,盗匪死了,他却活了,怎么,你难道以为那些声名狼藉的大盗是自己互相残杀死的,和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李文硕说道:“可他为什么要杀林华呢?” 白玉公子说道:“这就要问他自己了,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你也知道,江湖上是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杀人不需要理由的。” 李文硕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想要给白玉公子和如懿姑娘摆桌宴席,接风洗尘,谁知道他们竟是一刻都不愿意留,像是有什么急事,直接就走了。 这世上的人岂非都这般匆忙? 李文硕也走了,他先前虽然不急,此刻却也急了起来,谁也不知道屠夫究竟想干什么,下一个要杀的是谁。而却李文硕隐隐感觉到,慕容荷的死也跟他脱不开关系。 此刻已是夜里。 伸手不见五指。 中州回风山下,那幽静的山道上,此时正走着一个人。那人脸色苍白,看起来竟是有些瘦削,一身黑色的紧身衣,黑腰带,黑马靴,只有一张脸是白色的。 尹怀从侧面望了过去,只见他鼻梁挺直,薄薄的嘴唇紧闭着,看起来格外的冷酷。 他的眉梢微微上扬,漆黑的眉毛下是一双深沉的眼睛,仿佛一口古井,深沉的瞧不见底,却又透出丝丝寒意。此刻这眼睛朝他看了过来。 尹怀一怔,身上宽大的儒袍随风扯动,只是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已在此恭候多时。” 他的话语彬彬有礼,虽已不知多少岁,嗓音却仍年轻的像是个二十岁的青年,阳光,正直,只听一声就能博得别人的信任。 可是屠林豪仍只冷冷的看着他,薄唇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居高临下,仿佛在审视一个卑微的奴隶。 在这目光之下,尹怀也有些恼怒,不过更多的却是脊背发寒。 他直起了身子,再一次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惊惧,只是他眼中的眸光却甚是平和,脸上的笑意温柔的就像春天的暖风。 他说道:“在下灵秀山一浪荡书生,尹怀,想请屠先生做一件事。” 屠林豪忽然咧嘴笑了起来,他说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先生,我认得你,上次在灵秀山下,你也出手了,修行的儒家正林剑法,内气则是儒家浩然真气,三百年的内功修为,当世仅有。” 这话算夸赞吗? 尹怀可一点儿都听不出来,只一见面,屠林豪似乎就看穿了他的全部底细。眼前这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知道的事情似乎远比想象得多。 可尹怀反倒高兴起来,应该说,屠林豪越是超出预料,他便越是高兴。 如果不是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帮他们完成那通天的大业呢? 尹怀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你所说的这个人就是我,我就是那个尹怀,今日我来此,是想跟你合作一件事情,准确的说,是灵秀山想跟你合作。” 两句话的功夫,他态度竟是已经完全变了。 可屠林豪脸上的笑意仍旧不减分毫,他只是说道:“据我所知,灵秀山的这群老东西一直想要长生不老,甚至成仙,千百年来,所做的事情或许奇诡,但终究也离不开这件事。” “没错。” 尹怀已承认的坦坦荡荡。 屠林豪说道:“怎么,你们认为我随着天机老人一起待过几天,就会了长生的法子?有了成仙的手段?” 第562章 上苍 说这话的时候,屠林豪眼中已尽是嘲讽。 长生,成仙,千百年来,这都是极为虚无缥缈,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世间千万寻道者,又有何人真正成了仙? 但眼下,尹怀却是极为的认真,他看着屠林豪的眼睛,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如今这世间真的有人能够成仙,那么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李文硕。” 屠林豪一怔,说道:“没有武当山的张远之前辈吗?” 他的语气轻挑,嘴里虽说这前辈二字,可是尹怀却听不到丝毫的敬畏之意,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在蔑视这个世间的一切。 遮蔽天空的云忽然过去。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叫声。 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 眼睛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像在白天里那样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尹怀心底略微有些不安,他在最近两年内的不安比过去两百年都要多,只说道:“张远之固然厉害,可是对天道的执念太深,越深越破不开,而你们只修武力,倒是有着几分机会。” 说到只修武力,尹怀骤然间又想到了上官羽,那把寒冷的剑,绝情的剑,似乎能把一切都斩断。 可面前的屠林豪只是冷笑,心里想着千百年来,你们研究来研究去,到了最后就连成仙也是只关乎力量,还真是俗不可耐的东西,他说道:“我看是那老道士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你们合作的缘故吧。” 听了这话,尹怀也不否认,他能如何否认呢?或许他们还有着很多厉害的人物,但是张远之这样的人,千年里又只出现了几个呢? 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力量竟已捉襟见肘。但是他们也越加的接近成功。 “那为什么要选我呢?不是还有一个李文硕么?” 屠林豪慢慢的低下了头,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睛。 尹怀心里冷笑了两声,想着你不已经开始在对付李文硕了么?你们虽看着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骨子里却是一样的。 既然天生就只能有一个活下去,而此时,最愚蠢的行为就是两边下注。 他必须帮助,或者只是单纯的等待其中一个人获得胜利,他甚至不愿任何人干预到这两人的决战中间,说道:“因为我比较看好你。” “因为我比较看好你。” 屠林豪嘴里重复着这话,那声音宛若梦呓,可是他随后就笑了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近乎癫狂。这种举动是三百年来一直谨遵礼法的尹怀所不能理解和忍受的,可此时他只有皱着眉头。 屠林豪终于停了下来,脸上仍带着笑意,说道:“看好我?你在开玩笑嘛前辈,信不信我掐断你的脖子啊。” 尹怀心底冷哼一声,即便是他所认同的人,如果如此不识抬举,他也不介意给对方一点点颜色看看。可是他此刻直视着屠林豪的眼睛,看着他眼底流露的那抹青光,却是浑身发寒,莫大的恐惧在心底生出,让他脑中想的,心里存的,竟只剩下了逃跑。 那绝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 …… 屠林豪一个人坐在山巅凸起的一块儿大青岩上,周围不时响起青蛙和蟋蟀的叫声,他的身上覆盖着一层月光,如同轻纱般罩着他。 相比于热闹的城镇,他更喜欢一个人呆在安静的旷野里,吹着风。 他喜欢女人,漂亮的女人,喜欢金子,银子,也同样喜欢权力。在他短暂的人生中,这些东西他都有过,却仍是没有发现这个世界有任何有意思的事情,以至于有时候他必须剥夺他人的生命,看着生命的消逝,才能感受到自己真切的活着。 他只是沉默的坐着,呆呆的看着山脚下的灯火,眼里没有一丝的波动,即便有,也只是冷若寒霜的光。 自从他记事开始,他就是一个孤僻的人。没有任何人想要孤立他,只是他自己想要孤立,他跟同龄的孩子玩不到一起,因为他们太弱了。 可他仍一直掩藏着自己的天赋和力量,只为了能够继续呆在人群之中,汲取着那抱团而来的一丝一毫的温暖,可是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他终于解放了。 他就是一匹行走在羊群中的狼,无论是女人,还是财富,亦或是权力,只要他想要,几乎是唾手可得。试问吃肉的狼又如何会跟懦弱的羊做朋友呢? 长生不死,成仙? 或许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吧。他这般想着,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漆黑的短刀,银色的刃口在月光下闪烁着。 可是要成仙就必须挨过天劫。 几年前上官羽曾于中州天脊山渡天劫,他亲眼看到过那倾世的雷霆,只是看着,就让他心惊胆战,那时他还远未有与之对抗的力量。 也是那时,让他明白这个世上竟还有能让他恐惧的东西。 可是现在,那雷霆又如何呢? 他对着月亮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手娇嫩的如同一个女子的手,丝毫不像练过武,五指摊开,把月亮覆盖住,远处的乌云中骤然划过一道闪电。 银色的光从他的指尖划过。 他站起身,从悬崖上一跃而下,他已决心去找李文硕了。 与此同时,李文硕也在找他。 他提着那把剑,和老黄一起顺着原路往回走,走了八百里地,两人终于分道扬镳,老黄回了庄子,他却没有如约回去。 他抬着头,感受着天地间气息的变化。 一般人看不见的风暴在九天之上汇聚,卷动,整个世界的天地元气构成了一个绝无仅有的场。纵横几百里的闪电划破天空,转瞬消逝,却在另一个方位重新分成数道。 难以想象的风在高天之上卷过,把积雨的云从一个地方送到几千里开外,无端的暴雨违背常理一般落下,看得人眼角直抽。 李文硕的脸色也变了。 那种强度的风,幸好是在高天之上,否则的话,这大地之上还不知道要有多少无辜的生命要平白死去。 天冲境! 李文硕第一次看到有人进入天冲境,不像前些个境界的安安静静,平淡自然,要踏入这个境界,整个世界都好像为之动容。 云层中积蕴着耀眼的光,无数的雷霆仿佛将要落下。 李文硕忽然明白了,难怪这些日子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瓶颈,武功境界仿佛已到了圆满,再前进一丝一毫都绝不可能。 原来破军境界就已是武学境界的极致。 而天冲则完全不同,那甚至不同于武学所能包含的任何东西。 那是触犯上苍,连天都不能包容的境界! 第563章 狭路相逢 可是这种境界并非所有人都懂,人们抬起头,瞧着头顶的乌云,雷霆贯穿长空,电光刺破阴暗,似乎马上就要大雨倾盆。 农家忙着收衣服,路上的行人开始飞速的往家里面跑,摊贩可是着急忙慌的收摊躲雨。 可是衣服刚收个三五件,匆忙的行人还没有跑出三五步,那西天暮色汇聚的地方,波涛汹涌的乌云,前推后拥着,就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太阳放出长线,金箭一般,赶过云头,同时天空别的地方,空空落落,如同瓷器一般白净。 街道上响起人们愤怒的呵骂声。 说来也真是奇怪,先前将要下雨了,人们不高兴,现在雨云走了,街上吹着清凉的风,人们反而就恼了。 原来人人都不愿意被耍的,即便这耍人的是不可一世的天,也要挨骂。 这异象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雷霆结束之后,暴雨如期而至。 粗大的雨点,狂暴地撒落在屋顶上,黑沉沉的天像要崩塌下来。雷鸣电闪,狂风骤雨,仿佛要吞没整个宇宙。 可这个时候人们反而长出了一口气。 先前那雷霆起的人心慌,这种天地异常,千百年里又能有几次? 可是这个时候皱紧眉头的同样不在少数。 这些人要不就是隐居深山,终日观天测算的老学究,否则就是练武的武者,还不是一般的武者,必须有着破军以上境界的巅峰武人。 他们不约而同的望向中州的方向,眼神复杂,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羡慕,大多数只是呆呆的看着,心里却是如同一堆乱麻。 这一幕对于任何一个武人都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 一直争斗,还未分出胜负的李绝仙和东方杰此刻也停了下来,他们静静的看着天空,李绝仙的神色平静,东方杰却是隐约间有些动容。 他现在虽已经有了天人体魄,但这毕竟不是他的,他从来没有掌握,也不曾真正踏入那个境界。 这对他来说,也必定是一个遗憾。 “这就是天冲境?还真是气派啊。”东方杰感叹,说道:“可惜我当年无论如何都没有进入到这一境界,不然的话,虽死无憾,或许我也不会去什么灵秀山了。” 李绝仙却是对他并不留半分情面,冷哼一声,说道:“那是你资质有限,天冲境,并非每个凡夫俗子都有机会踏入的。” 东方杰笑了一声,也不反对,说道:“也是,不过如今这天冲境界却也不稀奇,我眼前就是有着这么一个,又能奈我如何?” 李绝仙瞥了他一眼,只是冷笑,似乎根本不屑于与他说话。 东方杰一怔,脸上显出吃惊之色,失声说道:“屠夫那混小子,莫非刚刚突破,境界就已经比你还高了?” 大雨倾盆而落,却没有半滴沾着两人衣角。 李绝仙沉默了一瞬,说道:“境界是没有我高,不过实力天赋却必然在我之上,果然,这世间之人,生来便是有高下之分的。” 这话东方杰却不赞同,在他看来,境界是死的,实力却是活的,说道:“又没有打过,怎知他实力在你之上?” 李绝仙却说道:“这岂非显而易见,我为了突破天冲境,谋划几十年,修炼度生天问霸书,险些灰飞烟灭,最终七世修为融为一体,外加机缘巧合才有了如今的境界,而这人,竟只是想突破,便突破了,一切都只是水到渠成。” 听了这话,东方杰心里也是暗暗吃惊,眼前这李绝仙就已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鬼才,可是那屠家小子,却硬生生让李绝仙这般骄傲的人物都自愧不如。 他竟是有些高兴。 说道:“那他岂非已经天下无敌?” “难寻敌手。” 李绝仙虽不想承认,但也只有这样说,而他隐约感觉不好,因为那人委实太过猖獗,一路而行,竟毫不掩饰境界修为,就像九天之上悬着一盏灯笼,让人无论如何都能看着他。 东方杰自然也看懂了,他脸上的笑意愈加浓重,瞧了李绝仙一眼,说道:“他这一路北行,怕不是要遇上李文硕咯,到时候龙争虎斗,也不知道有几成胜算。” 李绝仙手指微微掐动,心里快速的算了算,片刻后就开口说道:“李文硕约莫只有一成胜算。” 听了这话,东方杰也是瞠目结舌,以李文硕的剑法,就算此刻他有了天人体魄,也不敢言必胜,最多是个五五分开,听闻一个后起的年轻人竟是对上李文硕,还有着九成的胜算,他心里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的。 可是他又知道,李绝仙根本没有必要对他说谎。 他皱了皱眉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李文硕岂非已经必败无疑?” 李绝仙的脸色有些苍白,可是眼中的光却越加晶亮,说道:“你果然已经老了,这武林之中,高手之间生死搏杀,一丝胜机难道就不能逆转因果?你可知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可世间并非人人都懂。 这个时候东方杰脸上已经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了,他竟已完全冷静下来,再度握紧了手中的剑,说道:“我只知道,他已经天下无敌,而李文硕还要去找他,无异于自寻死路,愚蠢至极。” 李绝仙说道:“本就不可避免,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时前进,方得一成胜机,若是真的按你所说,一味避战,那才真的是自寻死路。” 想起那位年轻的潇洒剑客,东方杰心中也是惋惜,说道:“就不能不打?” 李绝仙说道:“非打不可。” 东方杰摇了摇头,叹息说道:“这世间万物,就是那么乱,一个要生,另一个就非得去死,此生非得去仙界看看,那里是否也是如此。” 李绝仙冷笑一声,已经将眼睛移向了他,说道:“愚昧,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仙界就算真的存在,又如何能够免俗?不过是另一个腌臜地方罢了。这人虽强,可若是与张远之交手,胜算最多不过五成,而张远之若是对上李文硕,胜算又哪里超得出三成高?” 东方杰懂了,可是却再无法反驳半分。 惊人的杀气扑面而来,李绝仙竟是又提起了那把铸铁的黑刀,不一样的是,他左手中多了一把黑色罡气凝聚而成的七尺长枪,扭曲的鬼神缠绕在枪颈,九寸的锋如半截利剑。 李绝仙看着他,白玉般的面容上露出狰狞的笑意,凄厉的闪电在远处的云中闪过,电光在两人中间亮起。说道:“你这般的蠢物,竟是与我争斗了这么长时间,该结束了,你必将死在我的手中。” 说着,李绝仙已扑了上去,绵延数百丈的光划破阴沉的天空,直震的厚重的乌云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这是刀光。 …… 暴雨慢慢小了下来,砖石的地面上水顺着缝隙慢慢的流,泥灰的地面上早已不能过人。 瀚州的官道上向来是人迹罕至的,不过此刻,一行数百身着铁甲,手持铁剑长戈的的人物却在雨中缓慢的行军。靴子里灌满了水,铁甲分外沉重,每走一步都需要耗费大量的力气。 疲惫已经爬满了每一个人的面庞。 行人中有一辆马车,车帘是厚厚的油布,可是先前的大雨,又如何是一块儿油布挡得住的? 此刻连车厢里也是灌满了水,虽远比外面好受,但潮湿的气息,还是令人心情格外的不爽利。埋怨声,叫骂声已经从车厢里不断的传出来。 “这该死的大雨,该死的瀚州,该死的林子,该死的山……” 只有一个人。 马车中的人物,心情一定很不好,或是受了很大的挫折困难,这困难也一定不是一场雨水就能够带来的,所以他才会对这个世界如此的怨恨。 可这怨恨是与生俱来,还是随时都会消散的一时之气呢? 第564章 顺风车 车厢里的人物,虽没有生的面如冠玉,却也真真切切的算是一个文弱书生,或者说,是一个算命的,当然,也可以是朝廷命官。 仅仅一个人,你却能从他身上看出许多种截然不同的身份,可偏偏这人又不是一个戏子。 这种人物往往只存在于书中的故事里,和那绝世的剑客一样,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不巧,当世也有这么一个人物。 他的名字叫袁之善。 首辅大人权倾天下,在长安,可是真正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寻常人等,即便是想见上一面也是难上加难。 可是袁之善最近的日子过得很不好。 他得罪的人太多,战争已停止,便是被很多真正掌权的人物加害,即便皇帝一时间也无法对付那么多的人,所以他就从那上达天听的长安,来到了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他原本也不在意,反正他一直的工作重点就是瀚州的整治,正好借此机会来这里亲自考察一番。携着一番雄心壮志而来,现在却已经半点先前的意气风发都没有了。 不仅如此,连命都差点儿丢在了这里。 几百铁甲在身侧,是绝没有什么匪类没长脑子敢来招惹他们的,真正麻烦的是林子中蚊虫带来的疫病,街上随处可见到的死人,大多也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疫病。 待了数月。 多方磨难。 好在等到了那一纸诏书,现在回想着同僚们送别时依依惜别的样子,心道难怪他们会那么放松,原来是巴不得我死在这里,幸好我福大命大,等到我回去,哼哼,都给我等着。 忽然间,马车一个颠簸,停了下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么回事儿?” 这时,那厚重的油布被掀开,又湿又冷的风灌了进来,袁之善顿时打了个哆嗦,心情不好,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不过他也知道,手下这些卫士,若是一些闲杂的小事,是绝不会来麻烦他的。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侍卫头领声音传了进来,他此刻也是极为狼狈,头顶的红缨被雨水打的湿透,猥琐的黏在锃亮的铁盔上面,只说道:“大人,前面的路上有一个人。” “有一个人?” 袁之善的声音高了几分,眼睛也瞪了起来。即便是在瀚州,官道上出现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路修出来,本就是来给人走得。 让他震惊的是,手下这些侍卫,竟然真的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来打扰他。 侍卫头领似乎也是看出了袁之善的异状,连忙说道:“那是一个游侠,看着有些厉害,也不知道是不是来者不善,指名道姓要见大人,我们也不敢擅自处理。” “哦?”袁之善眼睛转了转,想着自己以前没出仕的时候,在江湖上是认识一些游侠,可是那些人着实没什么资格让自己这些悍勇的护卫停住脚步。 而且最关键的,自己根本从没来过瀚州。 一旁的侍卫淋着雨,却给他撑起了一把黄油纸伞,他抬头看了眼伞面儿,听着那砰砰的响声,宛若密集的鼓点儿,却不知道即将演的是一场什么戏。 队伍很长,他走了一会儿才来到前面,抬眼看到了那侍卫头领所说的游侠。 当真是一个游侠。 一身黑色的劲装,头顶带着遮雨的斗笠,左手中提着一把连鞘的长剑。 他也知道了那人为什么可以让自己这几百人停下脚步,为什么可以让武功不弱的侍卫头子也不敢妄动。 因为即便是不会武功的他,风雨中隔了五丈远,只看到那人一眼,就宛如看到了一柄出鞘的利剑。他又仔细的看了两眼,只觉得那锋锐已经压到了他的脖子上,让他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可那毕竟只是一个人,只静静的站在雨中,尚还一句话未说,气势便已经压过了他这面数百人。 “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再看向那人的手,手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手中握着一把剑,剑未出鞘,袁之善已经认了出来。 他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拦着我干什么?” 他一连问了两个问题,李文硕却只答了一个,说道:“拦着你,自然是想搭一个顺风车。” 一阵寒风吹来,袁之善又打了个哆嗦,他是一刻不想在这寒风里站着了,说道:“那还站着干嘛,快进车里,避避寒,避避寒。” 他连说了两遍,打了个手势,却已经开始抱着膀子往车里跑。 李文硕头一回看到袁之善这个狼狈样子,倒是觉得有趣,不像是遇到一个京城来的大官儿,倒像是遇到了一个江湖中的朋友。 这个人头一回让他有了朋友的感觉。 李文硕快步跟上,掀起油布车帘钻了进去,他一进来,袁之善就感觉到了不同,虽然他的斗笠上仍滴着水,但是马车中那潮湿的气息却是顷刻间一扫而空。 一股难以想象的生机在他的面前发散。 李文硕拿下斗笠,长出了一口气,变花样的一般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烧鸡,一壶清酒,两个酒杯。看着眼前的瞪着眼睛的袁之善,笑着说道:“知道老袁你不善酒力,但这天气寒冷,何不喝两口驱驱寒气。” 没等他话说完,袁之善已经把酒壶酒杯都抢夺了过去,倒了一杯,直填进肚子里,还嫌不够,连饮三杯,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下吃惊的倒是李文硕了。 他笑着说道:“痛快痛快,以前在长安见面时,你多喝几杯都不成,如今饮了这度数不低的猴儿酒,却是脸不红,心不跳,真是奇事。” 袁之善摆了摆手,苦笑道:“侯爷可少说这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远来瀚州,本就体弱,一路又不太平,遇到了诸多灾祸,若没有这酒,怕是早就没了性命啊。” 李文硕说道:“以酒救命,还真是奇事,不过现如今你仍活的好好地,那这一杯酒就祝你以后遇事一帆风顺,逢凶化吉。” 袁之善再干,两人只作无聊闲谈,东扯瀚州逸闻趣事,西谈风华豪侠风情,倒也好不快哉,不知不觉,壶中酒尽,烧鸡也是变成了零碎的鸡骨头,两个酒量不好的人也是醉的不省人事。 等到他们醒来,已是第二日。 暴雨已停,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气息,宿醉带来的头昏脑涨直侵袭着袁之善的脑壳,让他直想吐。喝酒时快意似神仙,酒后却是难受的要命。 他没看到李文硕。 喊了两声,才发现李文硕已经来到了车顶上躺着,晒着雨后温暖的太阳,借着阳光温润消除着衣服上的那股霉味儿。即便此时,他的剑仍握在手中,不曾离开片刻。 依照现在的脚程,再走两日,就要离开瀚州地界儿了,此行虽饶了些弯弯,却直往中州而去。 袁之善已经看出了他有很大的事情,但是没有问。所以他也没说,那天屠夫破境的时候,他感受的清楚,对自己的武功他也知道的清楚。 所以,他也看得出自己并无多少胜算,但是他仍然在去找屠夫的路上,没有想过任何退缩的事情。这事无关勇气,尊严。 只因他觉得自己并不会死,甚至也不会输。 仔细想想,自己这种想法可真是一件极为不讲道理的事情。 第565章 秋来 可是这世间之事,不又往往都是不讲道理的么? 马车只行了一个上午,日头正盛的时候,就又停了下来。昨日大雨,冲断了前面小河上的石桥,虽是春风满面,心情正好,但这事总不是心情好就能解决的,所以现在士兵们正费尽力气的往河上搭着木板。 黎阳的军队办事效率极高,河又不宽,搭一个暂时通行的小桥根本费不了多少功夫,唯一的难处就是没有现成的木板,所以军士们就砍了很多大树扎在一起,就这样直架过了小河。 可就是这一会儿,车队中便又来了一个人。 这人是一鹤发童颜的老者,身着一普通的白色织锦棉袍,就这么走到了车队近前,一堆侍卫见了,也是不敢无礼。和之前的剑客不同,这人看着就像是山中有大能耐的隐士。 这种人物,就算是皇帝见了,也是要以礼相待的,更何况他们这群只知道舞刀弄剑的武夫。 果不其然,袁之善见了他也是躬身作揖,行了大礼,老人也不见怪,挥了挥手就让他退下了。也不去哪,只自己一个人找个块儿被雨水冲的晶亮的大青石坐下。 过了一会儿,李文硕便提着剑过去拜会了。 “见过师父。” 这人自是清风镇住着的世无双。 李文硕抬起头看着世无双,世无双也看着李文硕,他一生潇洒快意,在江湖上留下无数传奇,直到晚年才收了李文硕这么一个徒弟来继承自己的衣钵。 师徒相见,这本来是件极为温馨或是值得喝一杯庆祝的事情,但是因为一些原因,空气中反而飘荡着一许尴尬之气,直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气息少顷又变得剑拔弩张。 先开口的是世无双,他瞧了眼李文硕,便开口说道:“你果然是天纵奇才,这先天一气,后面的阶段,即便没有我教,你仍是如此之快的便练了出来。” 话一开说,李文硕便是咧嘴一笑,说道:“师父在上,要是没有您老人家,我现在怕是连先天一气是什么都不知道,人估计也早死了。” 世无双也笑了,他摇了摇头,叹息说道:“你此行南上,是为了找屠林豪?” 李文硕没想到他问的这么直接,先前他还不确定,眼下却是知道,自己这师父,定然也和灵秀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他本不必来的,可还是来了。 他脸上仍带着笑意,神色却是有些冷,说道:“师父也知道这屠林豪?” 世无双的神色并无什么变化,他是一个洒脱的人,也不愿在这种事情上再作隐瞒,只说道:“我自然知道屠林豪,我还知道,你此行是去与屠林豪一战。” 李文硕也乐了,他瞧着世无双那双透彻的眼睛,似乎真的能够看透世间沉浮,凉爽的风拂过他的鼻翼,带着丝丝腥甜的泥土的气息,心中说不出的高兴,说道:“不愧是师父,真是什么都逃不出您的眼睛,就是您此行来为我这不肖徒弟送行,有没有带什么好酒?说实话,我对您酒窖里的女儿红可真是思念的紧。” 他在笑。 可是世无双没有笑,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于是李文硕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消失,复苏的心变得一片冰寒。 他的心复又平静,轻笑一声,说道:“原来师父不是来为我送行的。” 世无双的眼中无比的宁静,他来到这里,所要做的事,和所想要的东西都已理得清清楚楚,自然不会有丝毫的动摇。只说道:“我相信你也知道,你必然不是他的对手,何必去送死?我此行是劝你离去的,避开他,熬过这一劫,日后有的是机会。” 李文硕握剑的手紧了几分,眉头中又多了几分褶皱,这些事情谁也没心思去数,他只冷声说道:“恕徒儿愚昧,这种事情,徒儿还真的不知道。” 是啊,他只知道,自己这一战只要退了一步,那才是真正的必死无疑。高手之争,精气神,一分一毫都不可以退让,这种事情世无双不可能不清楚。 而且,就算自己真的退了,就逃得了吗? 那屠夫岂不是也在找自己? 既然明知道自己退一步就非死不可,那么为何还要让自己退?师父啊师父,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李文硕心里难过,只觉得呼吸不畅,浑身冰冷。 世无双看着他的眼睛,心中也是起了一分涟漪波动,不过随后便是被他压了下去,今日来此,他也知道,李文硕根本不会退走。 可他还是来了。 他只要跟李文硕说出自己要说的话,他的心里就埋下了那种子,若是没了一颗必胜的心,或是决战时无法做到一心求胜,仍旧心里堵气,那又如何能赢呢? 他的目光下移,看向了李文硕手中的剑,名剑碎牙,昔日上官羽佩剑。那么今日这把绝世的利刃会不会出鞘,会不会来对着他的师父? 世无双不知道,可他心里又隐隐希望李文硕拔剑,若是今日他也死在这剑下,李文硕战意剑意必将升至前所未有的巅峰,届时再与屠林豪一战,胜机又怎会只有一成? 他的心里其实也很矛盾。 李文硕反倒没有去看世无双了,当今世间,能与他一战者,实在不多,眼前这老人必然是其中一个。昔年武榜排名尚在柳青之上的人物。 那被秋风卷着的最后一片树叶,旋儿旋儿的绕着大树转,间或在空中往上腾起,象是鼓足勇气重新跃回枝头。 但一阵更猛烈的秋风扫来,将树叶挟向远处,遥遥坠坠。 李文硕忽的一笑,全身都放松了下来,抬起头直看着世无双的眼睛,随意的笑道:“师父,世花花最近身子好点儿了没,她要是还老生病,您说不得得逼她练练武,不说成为什么高手,能够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世无双听的这话,也是一怔,看着李文硕脸上的笑,那笑容中满是轻松随意,却是让他越加看不懂了。 这世上,面上越轻松的人,心底承受的压力岂非越大? 他也笑了一声,说道:“放心吧,我这糟老头一生全在这先天一气上,别的大事干不了,自己的孙女身体倒也还无忧。” 李文硕心情越加畅快,只拱了拱手,说道:“师父,那我去了。” 世无双坐在那大青石上,叹息一声,摆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好好给那姓屠的小子一点儿颜色看看,别堕了我们一脉的威名。” 李文硕点了点头,然后他就走了,临走前跟袁之善打了个招呼,将斗笠束在背后,低头迎着温润的小南风,顶着漫天的落叶离去。 秋天,终于还是完完全全的来了。 第566章 报仇不隔夜 李文硕又成了一个独行者,这些年来,这种事情,他早就已经习惯。他如今这么强大,又是否是因为他早已习惯了孤独? 到了现在,无论如何,是因为慕容荷,还是老黄,又或是与灵秀山之间那不可平息的仇怨,他都是要去屠夫一战的。 在这场决战中,没有正义与邪恶的区分,胜利的人得不到什么,失败的人却会连命都失去。 这场决战没有规则,没有裁判,这些东西在胜负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对决双方,胜利就是一切。成王,败寇。 这些李文硕自然明白。 这场战斗马上就要到来,可是偏这个时候,他反而越加的放松,一切的烦恼似乎都被他抛在脑后。他的眼中只有双方的对决,他在想,想屠夫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的性格是怎样的,对决时,他会使出什么样的有趣的招式。 一想到这些,他就满心的欢喜,甚至有些期待,期待那场将让他使出浑身解数的战斗。 就怀着这样的心情,他从瀚州走到了中州,又回到了开封城,遇到了早已摆好宴席,准备为他接风洗尘的沈万三。只是沈万三现在完全认不出他。 沈大老板现在可是个大忙人,能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儿时间,冒这么大的风险,匿名在别家酒楼请他吃一顿饭,他倒也觉得没什么。 他觉得自己领了情,毕竟自己人去了,你虽没见到,但神不知鬼不觉间,取走了你准备的一瓶好酒,一根火腿,一只烧鸡,难道还不是领了情? 想到这里,李文硕就想笑。 沈万三找不到他,也不会刻意的去找,但总有人能找到他的,例如屠林豪,只不过眼前这两位可不是屠林豪。而是两个道士。 准确的说,后面还跟着一头冲着他哞哞叫的老黄牛。 世间出家人何其多,李文硕所认识的倒没几个,他自己虽说也算半个道士,但是所认识的道士,却真的更少了。 张章小师叔扬着脸,一身青衣随风飘荡,依旧是那般的潇洒,带着张宝鼎,站在李文硕面前,一句话没说,就是拔出了自己的剑。 一把新的剑,不像断掉的前一把剑那般珠光宝气,奢华贵重,反而完全相反,普通至极,倒是和自己这一脉所传的那十几两银子打的宝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李文硕也清楚,这一把剑,即便在一个没练过武的杀猪汉手里,也是可以杀人的。更何况此刻握着他的是万物皆可为剑的武当小师叔张章。 张章小师叔的剑术很强,虽在大街上,却也全不掩饰,想出剑的时候便出剑了。只见一道惨白的剑气自他手指按着的剑鄂处而起,透过剑尖,向着半空飞去。 剑气上去了,无声无息。 两样事物从头顶落了下来。 一样被张宝鼎捧着,一样被李文硕接住。 李文硕瞧了手中又大又红的桃子一眼,这个时候,即便熟的最晚的桃子也该成熟了,把枝条压得弯弯的,弯向街头,要照照搽了胭脂的脸。 李文硕咬了一口,肉肥汁美,味道还甜,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道长,你一来就请我吃桃子,真的很够意思啊。” 张章嘴角抽了抽,却也没多说话,他的本意就是这桃枝,而非树上蜜桃。 一旁的张宝鼎轻咳一声,说道:“李兄,张章师叔听闻你要与前两天晋升天冲境的小子打上一场,怕那小子使诈,就想去做个公正,这桃枝就是信物。” 桃枝是信物? 这算什么信物。李文硕心底嘟囔着,也是吃惊,心道自己一时心血来潮找人约架,事主还没见着,怎么就这么多人知道了。 他说道:“道长啊,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此事说起来倒也着实简单,就是去打个架,没有必要那么重视。” 张章听了这话,笑了,说道:“先前还有些担心,但现在看来,你岂止不紧张,简直洒脱的过了头,这般态度应战倒是不错,只不过有句话你却说错了,这事如果不算什么,那天底下着实没什么事情算什么了。” 李文硕一怔,心底忽的有些不安,问道:“道长,这事情,究竟有多少人知道了?” 张章一挥手,不知使了什么道术,那枯败的桃之上竟是开了两朵桃花,引得周围不时往这边瞧两眼的路人发出阵阵惊呼。 他说道:“此战谁胜了谁就是天下第一,这等事情,全天下的练武之人,试问谁听了不心向往之,消息已经由长安而起,目前已经过了中州宛州,往那瀚州去了。相信要不了两天,便要天下皆知。” 说着,张章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说什么放心,虽说他是方外之人,但是身为朋友,到时候自然会亲身到场给他加油打气。后面似乎还说了一大堆,但李文硕脑子已经一片混乱,似是没听清,又好像已经忘了,只看着说完话的张章小师叔,带着牵黄牛的张宝鼎仰天大笑而去。 李文硕仍在赶路,已经握紧了拳头。这点小事自然无法影响他的心境,只是,天下第一这个虚名,为了这块儿没多少肉的骨头,他真的也要如一只狗一样去抢么? 无论谁抢到,只要抢到了的话,周围一群看戏的,估计都会拍着手叫好吧。 这般想着,他却只能苦笑,哀叹一声。因为他又不能不去,他所决定的事情,又岂会因为他人的看法,这一点小事所动摇? 不过他心里还是自我安慰了一番,想着自己毕竟名声比一个连名字都叫屠夫的刺客要好得多,即便输了,虽说丢人是丢人了些,但念着往日的功绩,总不至于被那一张张嘴数落的太惨。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也不在意,因为死人又哪里会在乎人世如何?这一切终究也没有关系了,正因如此,他知道,自己必须赢,一定要赢。 世人皆知也好得多,起码少了很多麻烦,不用盲目的找,在他之前的想象里,他或许走着走着,看着路边的风景,就与屠夫不期而遇,然后拔剑便战,打个天昏地暗,山河失色。 可如今,这群人连决战的地方都帮他们准备好了,就在中州天脊山。兜兜转转,似乎怎么也绕不开这个地方。 走路的话,或许还要几天脚程,李文硕也不着急,没打算用飞剑赶路,只想着能多看看沿途的风景也是好的。 只是不知道屠夫是此时不是已经在天脊山上等着了? 让他多等一段时间,这种事情,李文硕想想就觉得心里快意。虽说这样做并无什么实际的好处,死在屠夫手底下的那些人也不会复生,甚至还会被对方占得先机,但他就觉得心里舒坦。 只不过他心里忍不住又想,灵秀山做这一切,又在谋划什么?他是个十分精明的人物,即便没有人说,这一切的幕后人是谁,他还是猜得出。 只是他心里着实没什么好怕的。 比目标更容易激发人意志的是仇恨,灵秀山所做的这些事,不正是遂了他的意?他心中最大的仇恨便是陈依依的死,这是无论如何他不能忘怀的。 人死灯灭,仇恨依在。 他不是君子,归根究底,只是个儒家所鄙弃的游侠,报仇这种事,可忍不了十年那么久。灵秀山必须毁,山中人要死,既然这屠夫是你们推出来对付我的,我接招便是。 第567章 龙坞镇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文硕不急着去天脊山,这步子于是也就越加悠闲,能走三天的路绝不走两天,能一天喝完的酒也绝对不少喝一滴。 中州很大,天脊山位置也在中州偏南,其间很大一块儿地方,都是产茶的圣地。这日李文硕行至龙坞镇,镇上茶馆很多,喝茶的器皿也是十分讲究。 只见坐在茶馆里的人,也一个个微闭双眼,满脸舒服享受之色,用那比酒盅还小的茶盏,一口一口的小口细酌。在这地方,用大碗喝茶的人,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李文硕也要了一壶又香又苦,苦的发涩的龙井,这茶入口虽苦,但喝下去后,却是唇齿留香,满嘴甘甜意味,唯一的缺点就是茶盏太小,想要喝个痛快解渴就难了。 两盏茶下去,李文硕的心情也是宁静许多,他是个懂茶的,但是也是此时才知道,这中州人喝茶的规矩这般多,为的就是要喝茶的人心情宁静。 原来修身养性的功夫,就是在这一盏盏浓茶中练出来的。 茶馆儿中竹椅竹桌,一旁还挂着竹帘,坐着的人倒是不少,只不过一个个大都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闭目养神,少有不和谐的声音,便是从李文硕这桌上传出去的。 他前面坐着一虎背熊腰的大汉,只穿一白色短衫,黑裤,脚蹬一牛皮靴子,露出来的胳膊上,虬结的肌肉像是老树的根茎,上着青色细小的纹身。有扭曲的虎,也有啸月的狼、 这人也在喝茶,鲸吞牛饮,喝完还直皱眉头,骂骂咧咧的说这茶水不好喝,哭的涩牙。 李文硕倒也不恼,凭他的养气功夫,即便有人在他一旁敲锣打鼓,他该安静,也是能安静的下去。只不过他倒是很好奇,眼前这壮汉的样子,不去镇外的酒馆儿喝酒,反倒是来这里喝茶,也真是稀奇。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人的脚很臭,臭气熏天。 壮汉见眼前这人打量自己,瞥了一眼桌角摆着的长剑,倒是笑了笑,客气得很,说道:“这位兄弟看着面生,不是本地人,别处来的豪侠,经过这里,想必也是去那天脊山,看那天下第一之战吧。” 李文硕心里抽了抽,却也面不改色,说道:“正是,这天脊山一战我实在是不愿错过,阁下既然不想喝茶,为何不去城外酒馆儿里喝酒,反倒是来这儿喝这涩口的茶水?”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传来一道道鄙视的目光。在爱茶之人眼中,尤其是在这龙坞镇附近,喝茶无疑是一种神圣,且极具礼仪性的东西。 不过倒也没有什么人站出来说话。 那壮汉闻言笑了两声,说道:“兄弟不知道,这镇子中有个姓陈的,叫陈四九。” 这话一出,只是听到这个名字,茶馆儿里一个个修身养性,态度高雅的先生全部睁开了闭上的眼,呼吸加快,坐立不安。 李文硕倒不在意,只是支起耳朵听。 壮汉继续说:“这陈四九啊,在镇子上确实是一号人物,家里管着全镇最大的两个茶园。今天我约他在这里拼命。” 李文硕闻言一愣,心道人家管着茶园和你约他在这里拼命有什么关系,但还没来得及多想,茶馆儿中的人便一个个起身结了账就往外跑,争先恐后,生怕慢了半步。 李文硕眉脚轻轻一扬后,遂笑着说道:“阁下为何要与他拼命,可是有仇?” 壮汉一扬手,倒是潇洒的很,说道:“仇倒不至于,只是前两天我带着万两白银到他家里跟他买他的茶园,他却不肯卖给我,你说这是不是找死?” 说着,他又好像十分生气的拍了一下桌子,只听砰的一声响,李文硕面前的茶盅被震得飞起了半尺高,若不是李文硕用内力稳着,茶水都飞到脸上去了。 他的心情极为不好,原以为还是个朴实的本地汉子,没想到遇上的倒是一个强买强卖的土匪。而土匪现在又把眼睛盯住了他摆在桌子上的剑。 “兄弟,你这剑好像不错?” ‘土匪’似是发现了新大陆般高兴,一双大手说着就向碎牙伸了过去。李文硕也盯着他的手,心想着他的手要再前进三寸就给他砍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大笑之声从茶馆外面传了进来,土匪的手停住,所以他的手也保住了。抬头望去,只见进来的人是一个生的精瘦的老员外,一手拿着细长口的红泥茶壶,一手托着一个白玉檀木的烟斗,身穿明黄锦缎小褂,脚踏长安老布鞋,端的叫一个讲究。 ‘土匪’一抬头,看着这人,又是大笑三声,也不再管桌上宝剑,只看着眼前的人物,说道:“好一个陈四九,你这日子倒是过的舒坦,左手和风烟,右手铁观音,让人羡慕啊。” 听了这话,李文硕倒也一怔,闻着空气中飘荡的那股烟味和茶香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这才发现,这看着极为粗鲁的‘土匪’竟是一位懂茶懂烟的,会享受的人物。 看来世间之人内在也绝不像表面那样。 来的人自然是陈四九。 陈四九冷笑一声,说道:“朱老六,昨天让你完好无损的从茶园中滚出去,已是给了你面子,现在你竟然敢来我的地盘儿上撒野,可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说着,四个同样虎背熊腰的莽汉一低头就是从门口钻了进来,手里带着铁索长棍,在禁铁令发行至今,这两样也算得上江湖上约架颇具威力的武器了。 “活的不耐烦”这五个字,几乎已经成了江湖上说狠话时,最流行的五个字,两人争吵起来,若是不说这话,好像就不够威风。 只不过说的人凶神恶煞,听的人却大多将他当作放屁。 李文硕想着,原来这土匪叫朱老六,心中叹息,想着自己就算来这清静之地喝个茶都能遇到这种事,现在这江湖可真乱,这世间果然哪里都少不了争斗。 可他嘴角仍噙着笑,齿间嚼着茶叶,品着苦涩中孕育的茶香,满心期待的看着眼前的几人。 朱老六见着几人,只冷笑一声,蒲扇大的手掌往桌子上一拍,手同样从腰间解下一根丈许长的粗铁链。说道:“怎么,当真爷爷怕了你们不成,若是没点儿真本事,爷爷哪敢坐在这里等着你们!” 说罢,他两只手便抓住了铁链一端,常人手腕儿粗细的铁链便在空气画起了圈儿,呼啸声伴随着木板暴裂的声音,只几个呼吸的功夫,除了李文硕手底下按着的,方圆一丈内竟是没有了一张完好的桌椅。 朱老六哼哼了两声,累的喘着粗气,脸上却是露出了得意之色,说道:“怎么,怕了没有,识相的就把茶园都交出来,不然的话,有如此凳。” 说着,这个傻缺竟是把自己屁股下坐着的条凳也扔了起来,一铁链劈成两半,木屑纷飞,倒也是声势惊人。 可李文硕眼中,此时反而倒是露出了几分失望之色,心道你架还没打,一身力气就去了一半儿,莫说你这武功实在不入眼,就算真是高手,笨成这样,早晚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陈四九看着好像也真的不懂武功,竟是被这三两下乡下把式骇的满脸苍白,看到这里,李文硕心里也是明了,这朱老六虽说招式不入流,但一身力气极大,数十斤的铁链借着惯性挥舞起来,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武人挡得住的。 陈四九虽然被吓住,但是他找来的打手可没有。 只见四道人影一齐扑了出去,同样手持铁索的一人把手中铁索一甩,半空中两根铁索撞在一块儿,哗啦一声,便是缠在了一起。 没了铁索的朱老六脸色骤变,只靠着一双赤手空拳,但是双拳又怎抵得过对方六手六脚三根乌铁棍? 眨眼的功夫,剩下三人一齐动手,顷刻间便是在朱老六身上留下了几道伤痕,制住了这位方才还神神秘秘的汉子。 这下意外的不止是陈四九,还有李文硕。 他怎么也没想到,你方才撂下了这么多狠话,放下那么多豪言,一打起来,败的竟是也如此之快,基本上只一交手,你就输了。 再看向被两名大汉扣住肩膀,跪在地上的朱老六,一张大脸早已憋得通红,只是使劲的挣扎,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句话来。 陈四九见状也是松了口气,又抬头瞧了眼李文硕,眯着眼睛说道:“这位兄台又是在此干什么?” 李文硕笑了一声,扬了扬手中的茶盏,说道:“喝茶。” “三弟救我!” 朱老六不知怎么,力气突然大了起来,竟是险些挣脱两人的捆缚,冲着李文硕就开始大声喊叫,可李文硕啥时候有了这样的一个哥哥? 陈四九看着李文硕,脸色阴沉了下来,冷笑着说道:“阁下,你兄弟在此受难,你还有心情喝茶?” 李文硕只瞥了一眼地上的朱老六,笑了一声,说道:“就凭这人,还没资格做我的兄弟。” 说着他把茶盏中的凉茶往前一泼,最多一口的茶水撞到朱老六胸口,竟是让他这个快两百斤的人倒飞而出,撞开了身后的两名汉子,直跌到墙上才停了下来。 到此时,朱老六瞪大眼睛看着李文硕,尚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觉得喉咙一阵腥甜,一张嘴,便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剩下几人也是怔住,随便泼出一杯水就有这般力道,即便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也看得出,这样的人物实在不是普通人。 不是他们招惹的起的。 陈四九怔了一瞬,连忙放下手中烟斗茶壶,拱手作揖,说道:“恕在下眼拙,没看出阁下的厉害,若不介意,小老儿愿意在城外酒楼摆桌席面,为大侠接风。” 他这话说的场面,态度转换也只在一瞬间。而李文书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挥了挥手,说道:“我就喝个茶,见血的事情别处去做,没事的话别来打扰我。” 陈四九连忙称是,便拖着朱老六走了下去。 李文硕看着四面狼藉的茶馆儿,叹了一口气,心道果然这世间,乱的时候,连个安静喝茶的地方都找不到。提起茶壶,一口喝尽壶中酒水,随手往地上扔了几个铜板,就当结了账。 这龙坞镇几百户人,靠着镇外的茶园,日子过得倒也富裕。不大的小镇,街上尽是一些来俩往往的客商,还有走南闯北的武人。 他本来想走的,却又没有走。 因为就在他离开的时候,又远远的看到了陈四九,陈四九本来只是个普通人,可偏偏他的身后跟着一位一身白衣,伪破军境界的高手。 这可就是一件颇为稀奇的事情了。 李文硕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也跟了过去。他远远的坠着,以他的轻功,即便白衣菩萨发现了他也不可能甩脱,更何况这白衣菩萨又如何能够发现他呢? 没有带护卫,陈四九在前面领路,弯弯绕绕的走出三里地,穿过一片密林,这才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 如果只说是空地,那毫无疑问不太准确,甚至有些简陋。这地方方圆百丈之内没有树,却满地都是各种奇花异草,堪堪没过脚腕儿,簇拥着一个小湖,湖中央有块儿突出来的土地,上面有一木屋。 陈四九在小湖边停下,对着那白衣菩萨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狗腿地笑着,不知道在嘴里在说些什么,只见那白衣菩萨满意的点了点头。 难道这茶庄真正的东家不是陈四九,而是学宫? 李文硕端坐在树梢上,心里想着这事,觉得越发的有意思了。学宫肯定有着自己来钱的手段,因为这世间,太多的事情总是离不了钱。 随后,白衣菩萨身形一掠,就出现在了那湖心木屋旁,推门走了进去,陈四九见状立刻伏倒在地,使劲儿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慢慢起身退去。 李文硕倒也不急,区区一个白衣菩萨,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此刻他只是想看看,学宫在这里究竟想干些什么。 可白衣菩萨进了屋之后,就再没了动静,李文硕的识念探过去,刚到湖边便发现了限制识念的阵法。以他的实力,强闯过去不难,只是那样难免就被发现。 他可是见过这群白衣菩萨不要命的狠劲儿,明明修为高深,却还如死士一般,动不动就可以杀身成仁。 幸好李文硕有耐心,他甚至闭上了眼睛,挂在树梢上,随风摇晃,整个人像是变成了树上的一片叶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夜已深。 小屋的门终于被推开,白衣菩萨走了出来,迎着皎洁的月光,解开了自己头顶的发簪,柔顺的长发顿时披了下来,如同黑色的瀑布。 ‘他’脱下鞋袜,坐在小湖边的青石上,用湖水泡脚。月色明亮,湖水清可见底,时而见到指头大小的白鲢在水底窜来窜去。 过了一会儿,这个白衣菩萨竟然褪下衣衫,整个人一头扎进了湖里。 李文硕一个踉跄,差点儿从树上跌了下来,理了理思绪,实在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白衣菩萨,竟然是一名女子。 此时此刻,坐了一天的李文硕虽已经没了欣赏美女的心情,但这赤身少女的美丽,仍令他无法不欣赏,无法把那瞪着的眼睛移开。 那美丽的胴体,在月光的照拂下,宛若披了一层银色的纱,一滴滴晶莹的水珠,沿着她修长的脖子滚上白玉般的胸膛。 她轻笑着,笑声如银铃,手指撩起的水花也闪着银光,飞起的水珠有三两滴没有落下,隐藏在幽暗的角落里。 李文硕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第568章 女子闺房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站在什么立场,一个男人,偷看女人洗澡,还被发现了,心里总是有些理亏的。 大半天没有吃饭,李文硕腹中已经有些饿了,又蹲在树上吹了这么长时间冷风,骤然看见这幅景象,也是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白衣菩萨本来是背对着李文硕的,可是,此时她明媚的眼波忽然向李文硕这边一转,眼中温柔依旧,阴暗的杀机却是不期而至。 好在李文硕早就知道自己行踪暴露了,手掌在身前轻轻一挥,那经少女白嫩小手抬起的水珠就到了手中。 四目相对,李文硕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女儿家洗澡,若是发现有人偷窥,一定会遮掩躲藏,害羞恼怒的不成样子。但眼前这少女却是不同,此刻竟是毫不退避,如出水芙蓉般站起。 有这等景象,李文硕自是不会移开眼睛的,更何况他此刻还躲在树丛的阴影里,隔着百丈的距离,纵使是伪破军的眼力超乎寻常,也绝难看到他。 象牙般白嫩的少女胴体一闪而过,已经藏进了那宽大的白袍中,只是散开的黑发仍湿漉漉的披在身后,如瀑布般直到臀部。 然后,她竟然对着李文硕,缓缓的说道:“偷看的小贼,莫非还没有看够?” 她说话的声音婉转轻柔,犹如黄莺啼鸣,略微带着些中州当地的方言,说的却又是正了八经的官话。 李文硕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便从树上一跃而下。虽然有些尴尬,但他还是走了过去,毕竟事情还是要解决的,今日他必然也不会退走。 可是待看清了女子的样子,他心里也是微微动容,这哪里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白衣菩萨,根本就是一美丽动人的中州少女。长相虽不如慕容荷精致,气质却是更加出尘。 世间也不是所有穿白衣服,有着伪破军境界的人物都是灵秀山的手下。 可是他却也知道,就算再怎么欺骗自己都没有用。 少女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本来冷酷的面容稍微缓和了几分,瞪着李文硕道:“你这登徒浪子,胆子倒是不小,被我发现了,居然还不逃。” 虽然说李文硕是故意跟来,但是此时也只好厚着脸皮说道:“在下无意经过此地,哪里会想到这山郊野外,竟然会有佳人出浴?” 少女冷哼一声,说道:“不知道?我看你装的倒挺像。” 说着,少女一拂袖,天地间忽起了一阵风,带起了地上的草屑。软软的草叶不过几寸长,黑夜里看不清楚,转眼间就从眼前消失,利剑般到了李文硕胸前。 李文硕也是暗暗咋舌,心道这学宫的白衣菩萨当真是心狠手辣,动不动就要取人性命。可他也是面不改色,手掌一抓,几根草屑便都到了手中。 说道:“如果我早就知道此地有美人出浴,说不定怎么也要来看一看,而且绝不会让姑娘发现,你信不信?” 这下少女才是怔住——这人实力高深,确实出乎她所料,而且这登徒子,怎么会有这么厚的脸皮?仙人果然说得对,世外的男子,果然都是一些黑了心肝的蠢物。 可她本该恼怒,听了这话,心里却怎么都气不起来,只是想笑。可她忍住了,说道:“你快点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少见的对这‘蠢物’起了恻隐之心。 李文硕笑道:“哦?不知此地有何玄奥,姑娘来的了,在下却来不了。” 白衣的少女又是一声冷哼,一转身,便钻到了那身后木屋之中。李文硕脸上仍带着笑,心里却不免小心了几分,整个人如浮萍一般踏步走过水面,来到那木屋前,同样推门走了进去。 木屋里的摆设极为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面镜子。桌子上点着长明灯,灯火照拂,四下里干干净净,却瞧不见了那姑娘的影子。 李文硕觉得有趣,一双眼睛一寸寸的扫过地面,想要找到一处机关所在。可是脚下尽是修剪的极为精致的草地,连块儿可以翻起来的木板都没有。 他笑了一声,无奈的叹了口气,整个人往那大床上一躺,鼻尖儿刚嗅着一丝女儿家的香气,床板中间便突然分开,露出一个大洞。 这大洞深有十丈多,李文硕躺着下去,落地的时候人早已站了起来。地道里也燃着火,湿气有些重,火光很暗,面前是一条极深的走廊。 李文硕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抬头望去,心想难不成头顶便是那青碧的湖水? 这可真是有趣。 他步子不停,向前走去,身旁两侧都用整块儿的石头加固,石头上长满了青苔,有翻新的痕迹,显然,这地宫存在的时间也不短了。 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机关暗器,可走到最后,他才傻了眼。 这最后的地段竟是一往上走的楼梯,推开头顶的挡板,他便又到了另外一张床上。这是一栋竹楼,不过却已经不在了原先那片空地。 环望四周,檀木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更加精致的梳妆台上摆着一菱花铜镜,镜子前面坐着一正梳妆的美人,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的感觉。 靠近竹窗边,花梨木的桌子上摆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是几株含苞待放的菊花。竹窗上挂着的是紫色薄纱,随着窗外徐徐吹过的风儿飘动。 身下的雕花大床格外的柔软舒服,李文硕索性不起来,侧躺在床上,望着那镜子边的美人,笑道:“姑娘这小楼还真是别有一番天地,弄得在下晕头转向,不知道的话,还以为姑娘不是人,是那惑人心智的狐仙呢。” 那少女银铃般笑了两声,说道:“你胆子倒是真大,这都敢跟过来,也不怕我真是那狐仙,把你给整个吞了。” 李文硕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不过姑娘这么一个妙人,为何来这荒郊野地里待着,我想,怎么也不是为了等我吧。” 他识念探查了一番,才发现,这地方虽不是原来那片空地,离得却也不远。 少女不说话,只是非常正式的画好了妆,宽大的白袍披在身上,无形的杀气在不大的房中飘荡。李文硕微微眯眼,说道:“这竹楼如此精致,打坏了岂不可惜?” 这位女身的白衣菩萨终于开口了,她说道:“竹楼可以再盖,可是那明镜一般的小湖却是天然之物,不可再得,否则你以为我把你带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李文硕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 可是他整个人却是更加放松,闻着房间里的香气,把双臂枕在脑后,仰面躺在床上,说道:“可我是万万不会与姑娘你动手的。” 少女冷哼,说道:“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怜香惜玉的。” 再美丽的少女,如果半夜里手中拿把刀对着你,那惊悚,无疑和一漂亮的女鬼没有任何的区别。 可李文硕根本不去看她,说道:“刀锋美人,好刀,好刀,可惜是杀人的凶物,伤到自己可就不好了。” 少女忽然间不能动了,她眼神中带着惊恐,四肢都动不了,巨大的威严扑面而来,几乎要压弯她的脊梁。 床上躺着的这究竟是什么人? 这种恐怖的实力,几乎都快比山上的仙人还要强盛! 第569章 看热闹 这一切的变化仅仅是因为李文硕的手握住了剑柄。 他终于翻身从床上起来,却没有去看那瞪着大眼的姑娘,一双眼睛在房中看了几眼,随意打开了抽屉和衣柜,却是除了一些女子贴身衣物,别的什么都没有找到。 女儿家羞愤欲死,只不过手里提着刀,看样子八成是想要和李文硕同归于尽。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李文硕脸上收起笑容,找了张椅子坐下,说道:“这镇子里的茶园是学宫的地方?” 听了这话,白衣菩萨先是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人竟然是知道她的来历,又仔细瞧了这人两眼,澄澈的眸子终于是盯在了那把尚未出鞘的宝剑上。 她认出了那把剑,眼中隐隐有些绝望。 李文硕轻笑一声,也知道自己被认了出来,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鼎鼎大名的白衣菩萨,这天底下,除了学宫,又有谁能够使唤的动呢?” 少女冷哼一声,说道:“那这次你恐怕是猜错了,这龙坞镇茶园闻名天下,每年都要朝贡好茶一千斤,真正的主人除了刘氏皇族还能有谁?这是琉璃公主的产业。” 李文硕这下才是怔住。 刘婧宸么? 那个高贵温婉的女子。原来每个人都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他轻笑两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素心。” 少女下意识便是出口,随后反应过来,轻啐了一口口水,脸也红了起来。 李文硕一怔,原来那些白衣菩萨,平日里也只不过是个天真的孩子。说道:“名字很好,人也很好,这般好的年纪,别整天打打杀杀,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听了这话,素心咬紧牙关,不顾受伤也要迎着这威势出手,可这个时候,李文硕捞起长剑,脚尖一点,已经顺着窗子纵掠而出,如一道神虹划破天穹,直向着南边儿掠去。 他不愿意等了。 天启四年的九月到十月,是中州一年之中最凉爽的日子,外来的人们虽往往喜欢去宛州避暑,可是背剑的武人却是过了宛州也不肯停留半步。 他们都要去中州,却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天脊山高有一千丈,原本这个时候,站在山顶,环顾四周青松,苍苍郁郁,挺拔坚毅,神态万千;俯瞰山下屋舍,错落有致,阡陌纵横。 更别说还有着神仙般的老者在上面研究学问,闻名天下的天机老人坐在山头,比之藏头露尾的学宫,世人眼中,这才是真正的神仙地。 可就是几年前的那个雨夜。 贯穿天地的雷霆将整座山劈成两半,山上八百丈,已经成了一秃山,寸草不生,焦黑一片,巍巍壮观。 可就是如此一座秃山,此时却是热闹的紧。山下的小镇此刻已经拥堵不堪,走进去之后,转个身都是费尽力气。客栈里住满了人,胡同小巷里也住满了人,连镇子里原本的叫花子都被挤了出去。 人们也在发挥着各自的本事上山。 山成了两半,原本上山的小路自然也毁的一干二净,轻功好的自然也是各显神通,在垂直的山壁上寻着一处着力的地方便是扶摇直上。 轻功不好的,也是有着办法。有的顺着山壁慢慢爬,有的找着一套翻墙入室的飞爪…… 在他们看来,看人比武这种事情,当然是越近越好,别管能不能看得懂,回去跟人吹牛的时候,说你在山脚看,和在边儿上看,感觉就不同,听着就贼有面子。 而面子,在黎阳武人心中却往往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当然也有些真正的武痴,想着能从中体会个一招半式,开拓眼界,突破桎梏。 只不过来到此地的李文硕却是有些无奈,他本想先找个客栈住上一晚,明天早上去山顶看个日出,顺便打个架,可是此刻却发现,不光客栈没了空房,连山顶也是不知道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在镇子里面挤了半天,好不容易来到了卖酒的摊位,却是发现酒的价格比往日里翻了十倍不止,一壶最普通的老白干,价格竟是直逼黄鹤楼里的猴儿酿。 他顿时恼了。 李文硕跟卖酒的老头大吵了一架,引来周围无数冤大头鄙视的目光,这一个个提剑带刀的大侠,平日里最注重面子,也最注重落别人面子的机会。 这不,李文硕正吵着架,这才发现,周围已经围了一大圈人,一个个对着他指指点点,三言两语便是说的李文硕落荒而逃。 见他逃了,那群武林人就拿着手指指着他,相互大笑,言语中,眼神中满是嘲讽和得意。 听着身后一群人胜利一般的笑声,李文硕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暗自在想,这屠夫来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个样子,且不说他此时是在山上还是山下,就算在山上,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呆着,估计不仅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还得被一大群武林侠客围观。 想到这里,大街上李文硕平白的笑出了声,他只觉得不光自己一个人倒霉,心里就是痛快的多。 他把身上所剩下的所有钱财都交给了镇上的一户农家,这才有了吃住的地方。给的钱实在不少,人家也不敢怠慢,破天荒的买了几斤猪肉,两只肥鸡,蒸了十几张白面饼子。 李文硕谢过农家里出面的汉子,便笑着开始吃饭。他是练武之人,酒量虽然不咋地,但饭量着实不小。一顿饭便吃了三斤面饼,一只肥鸡,四斤猪头肉。 惹得那农户直对他竖大拇指,说什么不愧是练武之人,吃得多,力气自然就大。他平时一顿饭吃两斤东西,力气就已远近闻名,你这吃这么多还得了。 李文硕很高兴,他说那可不是,自己在这江湖上,练得虽是剑术,但这力气也是大得很,就是旁人不知道,否则的话,非得封他一个天下第一的力士。 农户还买了两斤烧刀子白酒。 可李文硕破天荒的没有喝,他只让农户再帮忙准备一只大木桶,烧些热水,准备洗个澡。汉子也是爽快,毫不推辞,立刻就去村头的木匠家里买了一只大浴桶。 晚上,月亮已经游到院子上面的天空中,它急匆匆地往一边奔跑,它下面的浮云却往另一边奔跑,浮云已经走得远了,月亮却仍然挂在院子的上空。 李文硕独一人待在房间里,整个人泡进木桶,闭着眼睛,呼吸调息,借着热水松散着自己的筋骨,驱赶着连日赶路带来的身体和心灵上的疲惫。 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屠夫在哪。原本来之前,他还能隐约感觉到,可是真来了,那种武者之间的惺惺相惜反倒是全然不见了。 他也不在意。 只一心一意的调整好状态,为明天的决战而放心准备着。为此,他明知道镇子上来了许多熟人,却仍不现身出面。 甚至于,连罗九衣都抱着孩子,带着三个徒弟来到了镇上,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出面呢?即便是再如何的铮铮铁骨,面对自己所爱的家人,心总也是会软的。 可是此刻他需要的不是心软。 他只需要把自己的人,自己的剑皆调至巅峰,第二天上山一战,至于结果,他反正是不想输的。 第570章 爬山 李文硕洗完澡,便躺在了那硬板的大床上,此刻只觉得竟是比先前竹楼中的松软锦被还要舒服几分,让人睡得安心,踏踏实实。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李文硕早早地起了床,换了身裁缝铺新买的白袍,提上长剑便出了门。 可谁知农家比他起的还早,太阳未出,已经在外面忙活家务了。见着他,汉子笑着说道:“大侠,要是上山看比武,那还不急,听说只是那刺客昨夜到了山顶,剑仙还不知去处呢?” 李文硕说那哪能,山上就那么大点儿地方,真要打起来,可不得山崩地裂,天地变色,到时候想跑都不知道往哪跑,真正有见识的现在又有哪一个上了山? 农家直夸壮士果然好见地,比那些上山的笨蛋强多了。 李文硕拱了拱手,没走几步,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可以不上山,自己却是不得不去的那一个。无奈的笑了笑,步子没停,便直接往天脊山去了。 天脊山看着好像就在眼前,但实际上,离着镇子起码还有着十几里曲折山路。这条路平日里除了砍柴的农户,和打猎的猎户,很少有人会走。 可是此时人倒是不少。 李文硕也不急,山路难行,跟着一大堆人后面走着,前面的人吭哧吭哧,后面的人累的满脸通红,却又都咬着牙,说什么不到山脚绝不休息。 李文硕笑了笑,起哄说道:“好样的,现在休息了,到时候还怎么爬山,更别提去看那两个无聊鬼打架了。” 此话一出,十个人的队伍里七个用剑的侠士就站了出来,挨个教训了他一顿,说什么今天用剑的剑仙去找那刺客打架,就是为了证明,咱用剑的就是比用刀的强,看你也拿着把剑,虽说不免也就是个花拳绣腿,但怎么连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要是再敢说剑仙半句坏话,休怪咱们哥几个无情。 李文硕连忙告饶,心里却越加无奈,这只不过打个架,怎么又扯上刀剑之争了? 就因为屠夫是用刀的? 苦笑着摇了摇头,却是见得两道白影从头顶掠过,皆是迅捷如风,矫健如同山中虎豹的高手,身边的几人看着别人身法高超,也是心旌摇曳,羡慕的很。 一个提剑的少年先前还累的说不出话只能大喘气,此刻却是意气风发走出人群,拔剑指天,说道:“我柳xx发誓,这辈子必然要达到天冲境界,否则的话,誓不为人!” 周围之人有的嘲讽,有的不屑一顾,但是大部分都是拍手叫好。李文硕也觉得这小伙子很有志气,虽说看天赋的话,这辈子到个显锋都困难,但是万事皆有可能是不是? 又有一人推搡了他一下,说道:“赶紧走,想我可是天命之子,出生之日三颗天星坠落,气运加身,未来五十年是我的!” “仁兄,敢问生辰?”有人满脸膜拜。 “尹申年九月十八。” “诶,兄弟,我们俩同年同月同日生诶!” “得,俩天命之子。” …… 李文硕也陪着他们吵闹,只觉得年轻人还是得跟年轻人在一起才有意思,总跟着那群动不动就是天下有名的人物在一起,他觉得自己都快成了一个闷葫芦了。 几人一边说笑一边走,不知不觉间,这几里山路就是走了过去,来到了山脚下。 可是这山脚下啊,人也不是一般的多,而且站着一队官兵,连路障都设好了。为首的一人头戴红缨盔,身穿锁子甲,英姿勃发。就是面相生的猥琐,唇上还飘着两撇小胡子。 暂且就叫他小胡子好了。 小胡子身旁立着一木牌儿,木牌儿上写着几个大字:登山观战,十两银子一人,附赠通天索一个。 好东西啊,通天索也只要十两银子,虽说是强买强卖,但实在是便宜的不像话。不过仔细一瞧,才知道这神秘兮兮的通天索就是烂大街的飞爪。 一旁的几人明知要当冤大头,还是十分理智加肉疼的掏出银子过去了,几个囊中羞涩的,也是向身边同伴借了点儿。民不与官斗,这点儿道理大家都明白,万一一个不小心,成了江湖上通缉的要犯,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可李文硕觉得我不能这样啊,自己的钱可都给了农家那淳朴的汉子,来时两袖清风,洒脱异常,可是到了这里你问我要钱,这不是存心找茬吗? 于是乎,李文硕看着那官爷,说道:“我觉得,这钱我不能给。” 小胡子瞥了他一眼,极为无所谓的说道:“不给就不给,一边儿呆着去,别影响爷做生意。” “可我觉得我还得过去。” 小胡子这下把两只小眼睛都转了过来,看着李文硕,冷笑一声,说道:“找茬是吧,我跟你说,这是规矩,是个人就得遵守,不交钱谁也别想过。” 规矩? 规矩是个好东西啊,这世间规矩无数,正因为遵守规矩,人世才能有了那么几分太平,不至于强盗满地,杀人者四处横行。 世间绝大多数规矩都是值得去遵守的,但是眼前。 “狗屁规矩。”李文硕淡淡的说了一句,便伸出手去推那拦路的木栅栏。 小胡子也不阻止,只是在一旁看着冷笑。这栅栏看着虽脆弱,但是木片下面包裹的可是熟铁,用机括的力量绞合在一起,除非他按下机关,不然多大的力气都推不开。 可是随着一阵木屑爆碎的声音,小胡子的眼睛瞪得老大,刚刚过去同行的人也是吃惊的回望。那手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这木栅栏在触及那双修长白嫩的手的一瞬间,便崩溃了。 李文硕拍了拍小胡子的肩膀,笑道:“拦路收钱这种事情,是强盗才干的活,你们是官兵啊,兄弟。” 听了这话,小胡子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低吼一声,便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可是与此同时,李文硕的手也是覆在了他的刀柄上。 于是,小胡子使了半天力气,宝刀仍是待在刀鞘里丝毫不动弹,惹得周围看热闹的武人毫不在意的哈哈大笑。 小胡子涨红了脸,也不再拔刀,指着李文硕说道:“你是谁,报上名来!” 李文硕听了这话,也是呵呵一笑,说道:“我是谁啊,说出来怕吓着你,走咯!” 心情莫名的高兴,李文硕转身就走,身后一大批没交银子也跟着一拥而入,有几位年轻的侠客想跟李文硕交个朋友,可是转眼间,却怎么也找不见他的影子。 他们当然找不到,因为李文硕已经在上山了。 灵秀山山高一千丈,四面皆是陡绝的峭壁,如一柄利剑般直插长空。原先还有一条曲折小路,现在却是连攀爬的着力点都找不到几个,而如果没有什么登山的诀窍,单以轻功内气想登上这山,天底下没几人有这本事。 就连一些玄彻境界的宗师高手,登山之时,手中也拿个钩锁,上升个百来丈,便吊在半空回气歇息一会儿,又继续登山。 如此往复,方能登上山去。 峭壁上此时这样的登山者不多,但也有那么几个,只不过忽然之间,他们像是同时产生了幻觉一般,见着一道白影如电光般从身旁掠过,直向着山顶冲去,眨眼间就是不见了背影。 登山者基本上都是吓了一跳,差点儿从半空中掉下去,可是回过神来,却又无不动容,虽不知道那人是谁,但这等轻功内力,已然绝世。 第571章 天脊之巅 上 这人自然就是李文硕,他的轻功当然冠绝天下,如利箭一般升空,一鼓作气,到了山顶。山顶风很大,四面荒凉也见不着什么人。 不过他倒是感受到了人的气息,有张宝鼎,有张章,还有其他的一些不认识或者不怎么熟的人,很多。 头上的天是湛蓝湛蓝的,那蓝深得象异常平静的大海,波澜不起。 渐远的天色渐淡,再远便是几抹朝霞,把那一片天空映得发红,微带一点暗色的黄。云霞中似有重重叠叠的天宫露出檐角亭台,又似是哪位仙女走过时飘落的七彩霓裳。 太阳是从云间出来的,一出来便是耀眼的一轮,迅速上升。如愿见到了日出,又是新的一天,李文硕很高兴,只觉得心中充满了希望。 看着脚下焦黑的地面,坚硬的青岩在雷霆的力量下融化,之后复又凝固,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样子,变成了某些奇奇怪怪的形状。 有山河,有持铁矛的神将,有一丈高的巨狼,有狰狞恐怖的龙,栩栩如生。 李文硕走在这一个个天然的雕塑之间,心底也是颇为惊叹,看着那石头的样子,他只觉得这些东西以前都是活的,只不过现在却全都死了,连一丝丝生命的气息都没有。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石头。 人如果死了,那么和石头又有什么区别呢?想到这里,李文硕一笑,遂提剑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一个突出的石峰上站着,面前是巨大的沟壑,深不见底。 刀削般的悬崖拔地而起,上顶云天,危峰兀立,四周尽是些翻腾的云海,只可惜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焦黑,否则的话,这个地方还真称得上人间仙境。 百丈之外,是另一片不小上半分的石崖,整座山仿佛被一柄巨斧劈成两半,看着壮阔莫名,让人犹然觉出自己的渺小。 在天地间的壮阔景象面前,李文硕似乎也被震慑住了。 不远处有人惊呼,显然已经有人看到了他,他轻笑一声,反手握住剑柄,高声喝道:“屠夫,既然来了,何不出来叙叙旧?” 不待别人说话,对面山崖上便是有声音传来,说道:“你我有何旧事可叙?不如直接一些,早点儿打完,早点儿结束,如何?” 听了这话,李文硕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愉悦,说道:“正有此意。” 于是乎,两人尚未看到对方的影子,百年里境界最高的一场战斗就是这么无声无息的开始了。 只见远方白茫茫一片云雾,阴转为昏,昏凝为黑,黑得浓厚的一块,这一缕缕雾每分钟都变换花样,看上去好象有的互相拥抱,有的鞠躬,还有的举起胳膊来直对天空,就象道士穿着袖口肥大的法衣在祷告。 下一瞬这雾气就分成了两半,没有任何征兆,迷蒙雾气的山谷兀自出现一道透明的甬道。 山上众人连忙定睛看去,可是甬道中空空如也,除了空气,压根儿什么都没有。 确实没有,因为早在雾气分开的前一刻,屠夫的人已经到了李文硕的身侧,看这速度,李文硕也止不住惊叹。真不愧是刺客,到了近前,竟是连他都没有察觉分毫。 没有刀光,没有杀气,可是李文硕知道,致命的杀机已经到了身前。 面对这样一刀,就是再如何高深的修为,只怕被割掉了脑袋,被这把刀剖开心脏,也未必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但这一刀仍被李文硕挡住了。 这刀在他身前三尺之地,被碎牙架住,砍在了那厚牛皮制成的剑鞘上,一击不成,屠夫瞬间后掠,直到这时,李文硕才看见了屠夫的影子。 他尚未拔剑,是因为还没到拔剑的时候吗?自然不是,因为那一刀太过凶险,他虽察觉到,但是只要拔剑,势必要慢上一瞬。 而面对那样必杀的一刀,慢上一瞬也就死了。 好在他从上官羽那里习来的身前三尺剑术倒也不是全然无用。 四目相对,李文硕却是第一次见到屠夫的样子,骤然间发现屠夫是个清秀,甚至有些瘦弱的少年样子,李文硕也是一怔,就是这一怔的功夫,屠夫又出手了。 相比于第一刀的无声无息,这一刀则是凶猛异常,刀光未起,李文硕已经感觉到有血雨腥风扑面而来,下一刻,刀光已在身侧。 狠厉的气息让人悚然,巨大的压力让远处观战的人都感到窒息,仿佛天际崩塌,压在肩头,何止手脚不能动弹,简直整个人都要粉身碎骨! 可这压力之下,李文硕仍然动了,他的出手是那样快,以致于在场的人都是高手,还没看清他起手的动作,他的剑招已经完成。 这一剑没有防守,刺的是屠夫的喉咙。 他知道自己这一招一旦守了,下一招必然还要守,这种战斗中,必须抢占先机,不能退让一丝一毫。 但眼下的情景,似乎必须有一人要退,不然的话,这惊世骇俗的一战似乎还未真正开始,就要结束了。 屠夫会退吗? 他只冷笑了一声,身形反而更进一步,手中的刀也更快,似乎完全不在乎与对方同归于尽! 剑法讲究快,刀法讲究狠。 这一剑快到世间罕见,这一刀的狠自然也绝无仅有,任何的高手对决中,这样的一刀一剑出了之后,胜负也该揭晓了。 可是这一刀一剑竟是没有丝毫结果。 招式未变,两个人却同时侧身,向着一旁闪去,交错而过,短短的一瞬间,两人尚未转身,手中刀剑就又在身后交锋十几招。 只见光华一闪,璀璨的火星已经到了百丈之外,观战的人四下环顾,不知所措,心中也是惊骇,靠着眼睛,竟是已经快要无法捕捉到两人身形。 只听铿锵一声! 李文硕再次架住了那刀,却是被逼得退了一步,双手发麻,屠夫的力量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他仍困在守势中没有破出,这让他也是震惊无比。要知道,两人一直在贴身战,范围处在他的剑域之中,却始终未能占到丝毫便宜。 难不成,这屠夫身边,也有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刀域? 李文硕不知道,也来不及多想,电光火石之间,根本容不得他有半刻的分神。他的剑再次回鞘,屠夫顺势一刀斩来,于是李文硕顺着刀势后退。 那种异样的锋锐直贴着他的喉咙,似乎下一刻就会身首分离! 可李文硕仍是异常的冷静,他后退的速度很快,却始终无法摆脱这刀锋。毫无疑问,屠夫前进的速度势必是要比自己后退的速度快的,可他却始终不敢逼近。 因为自己的手始终握着剑柄,剑刃尚在鞘中,这一剑尚未刺出,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李文硕只看着屠夫的眼睛,那狭长的眼睛中闪着青光,对方跟他一样的冷静,却又同样的杀机无限,仿佛有刀光剑影,电光雷火在这两双眼睛之间迸发。 毫不遮掩的杀意笼罩了山顶,让人通体冰寒,如堕冰窟! 每个人的心都突然震动起来。 李文硕的手出奇的稳定,握住剑柄,随时都要出剑,而屠夫也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要一刀砍掉李文硕的脑袋。 光芒再闪,两人再度分开,不分胜负。 一刀一剑忽然间黏在一起,刀剑相击的声音犹如雷霆,轰鸣不止,巨大的压力让人腿软,几乎忍不住跪倒在地。 整座山都在颤抖。 细小的石子跳跃,山上的人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登山的人,实力稍有不济者已经跌入山下,摔成肉泥! 天空中乌云滚过,如同昏暗的水波,一浪一浪的冲来。 不时有一道巨大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天际,它在树丛的黑影上婉蜒疾驰,并且象一柄使人害怕的弯刀似地把天空和地面劈做两部。 电光从天而降,连接天地,在那刀剑之间跳跃。 天地间,两个渺小的身影,在那方寸之地,展开了令世界战栗的拼杀! 第572章 天脊之巅 中 山下小镇的不知名客栈里,三楼最好的观景房价格已经翻了几千倍,炒到了三千两一天,仍有无数人竞价,但是可惜,这间房子早就被一伙人预定了下来。 赶来预定这间房子的,不免有一些江湖上德高望重,地位也高的前辈,若单单只是有钱,是绝不敢跟他们竞价,也绝无可能从他们手中抢到这间房子的。 可这伙人偏偏就抢到了,还偏偏没人知道他们是谁。 “山上有什么?” “有一把剑。”罗小瑜皱了皱眉头,忽然惊喜的说道:“是师父!” 听了这个回答,罗九衣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还不错,最近没有偷懒,你若不是目盲,你那两个师兄此刻怕是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也正因目盲,你的心思更加纯净,对外界的感知也更加敏锐,等开了识念,能够清晰的认知这个世界,到时候你的剑术便会突飞猛进。” 罗小瑜沉静的点了点头,可一旁的李天一却是颇为不服气,说道:“师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和青枫平日里练剑也是辛苦的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他还想接着说,可罗九衣仅看了他一眼,他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旁的管青枫见势不妙,连忙转移话题,说道:“师娘啊,比武到底怎么样了,师父有没有事?” 听了这话,一旁的罗小瑜也是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 可李天一却是依旧大大咧咧,随意的挥了挥手,说道:“担心这个干嘛,那个屠夫我以前见过,凶是凶了点儿,但又怎么可能是师父的对手,我觉得,用不了多久,师父就可以取他性命!” “呵呵呵呵。” 李渔笑了起来,她什么也不懂,大概是想要的东西没拿到,中午吃的东西不合胃口,这就是一天里最大的烦恼。站在地上险些摔倒,李天一连忙上前扶住。个子小小的李渔却比想象中的还要顽皮,白嫩的小手直接去抓李天一的脑袋。 一身白裙的罗九衣斜靠在窗前的桌子上,秀发披在脑后,眸光清冷,看着自己的女儿,似乎是有些出神,静静的说道:“虽说你这小子平时不靠谱,但是这话倒没说错,担心也没有用,我们所能做的只有相信他,相信屠夫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来到这里呢?”罗小瑜说道,她不像李天一那般大大咧咧,心中莫名的紧张,隐约觉得,这次,就连罗九衣也没那么有信心。 可罗九衣依然平静,她的目光又落在了远处那座山上,接连天地的电蛇在山顶窜动,混乱的天地元气酝酿着莫名的风暴。 她眯了眯眼,说道:“我必须来这里。” 她又怎么能不来这里呢? 她很了解李文硕,甚至比李文硕自己都了解李文硕。知道那个家伙,无论有了多高的武功,心思多么冷静,其实还是像一个孩子一样,经常莫名的觉得孤独。 世上的剑客岂非都是如此? 也未必,可李文硕一觉得孤独就容易犯横,都这个时候了,身为他的妻子,又怎么会让他孤军奋战呢? 所以即便知道自己无法上山助战,她仍来到了这里,目的就是让他知道自己来了,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天脊山上。 山间晨雾已经完全被激荡的劲风搅碎,再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人们的视线,当这场战斗完完全全呈现在世间的时候,人们的心情也是无比复杂的。 方才那一刹那间,李文硕出了三千六百剑,却是无一建功,而后他又用十个刹那的功夫出了一剑。 单单是这种快慢交替带来的反差,就让看的人几乎吐血。而且人们也知道,这慢的一剑,着实要比先前那三千六百快剑要强得多。 可是屠夫不愧是屠夫,手中黑刀一挑,一记弧光闪过,将天边厚重黑云扯碎,裹挟着一道粗大的闪电径直砸到李文硕的剑上。 李文硕浑身一震,嘴角溢血,却仍不退一步,眼中升起一道精光,左手一拳捣向屠夫腋下,右手双指挖向屠夫的眼睛。 试问谁能想到,一名剑客在生死对决时抛下手中之剑,用拳脚迎敌? 转眼之间的变化,即便是屠夫也反应不过来,腋下受了一拳,半边身子都开始痉挛,但依旧一记手刀束在面前挡住了李文硕挖眼睛的双指。 可李文硕攻势未尽,他不仅有双手,他还有双腿,他何止这些,他简直连牙齿都用上了。又是一轮贴身肉搏,让李文硕没有想到的是,这屠夫的体魄竟然丝毫不弱于他。 长剑呼啸着在空中转过,斩向屠夫后脑,屠夫的脸色更加苍白,可是眼中嗜血的光芒更甚。他一招逼退李文硕,反手一刀将那空中飞剑斩开。 他的刀法沉稳厚重,却又不失凌厉,招式之老辣,早已出神入化。是以,他此时一刀斩过来,李文硕思来想去,竟是没找到什么应对之法。 这个时候他心里才不得已的承认,自己的武功的确是不如他的。 对于任何一个高手,承认这一点自然都是极为难受的,可正是因为他敢于承认这一点,所以才难得可贵。 而且他也从未绝望。 两人决斗,拼的不仅仅是武功,而且还有决心,毅力,智慧,还有临场的判断,甚至有时还需要一点点的运气。 这一切的一切,都能左右这场战斗的胜利,那么又怎么能说他一定会输呢? 半零落。 剑三千。 再到一十八式惊雷剑法,各种招式结合在一起,他拼尽全力,一一用了个遍,心中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眨眼的功夫,又是两百招过去,刀剑相击,屠夫的刀瞬间被弹开。这下子,屠夫也是吃了一惊,看着那把刺向心口的快剑,皱了皱眉头,竟是伸出手掌去抓剑刃。 李文硕心如磐石,一剑刺出。碧波水纹剑虽不是什么绝顶精妙的剑术,但是两人激战正酣时突然使出,反倒是有着奇效。 所以世间招式,并不在乎如何精妙,反而重要的是使用的人是否能够灵活的运用。 李文硕现在的心神完全沉浸在这一剑上,可是他的眼睛却是盯着屠夫的手掌。就算是真的铜皮铁骨,金刚不坏,还能真的以手掌接自己这一剑? 他不信。 但是他觉得屠夫的应对又绝不会如此简单,可他为什么要用手抓呢? 李文硕很好奇,也很期待。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交错而过,李文硕胸口中了一拳,身上的白衫被铁刀划破一道口子。 观战的人纷纷咽了一口口水,数十人紧张的心跳声,均匀的呼吸声,在静的诡谲的气氛下,异常清晰。 事先大家虽然听闻这是天下第一之战,可是这消息是哪里传来的,谁也不知道,而且,和李文硕相比,这屠夫的名头实在是差的太多,谁都以为这将会是一场一面倒的碾压。 可是,没想到这么多招下来,这屠夫不仅没有露出丝毫败像,反而隐隐占了上风。 李文硕此刻的心很静,他看着屠夫血肉模糊的手掌,对眼前这个对手的认知更加清晰了。 方才屠夫竟是真的用手掌握住了他的剑,虽然受了伤,可是那一瞬间的变化,绝对要比胡不归的空手接白刃要复杂而且精妙的多。 他也同样前所未有的认真,虽然吃了些亏,但凭借着先天一气的力量,这点伤倒也无伤大雅。 招式几乎已经用尽,但正因如此,接下来,才是真正性命的搏杀! 第573章 天脊之巅 下 两道人影在山顶纵横交错,兵刃之间火星四溅,看似凶猛至极,但是相互之间攻势的巧妙却又前所未有,每一次的接触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 因为这种力道之下,脚下的大地都随时可能崩碎,无论怎样的神兵利器都绝对承受不住。 地动天摇,一道道裂缝在漆黑的大山表面蔓延,狰狞的龙裂成两半,啸月的狼粉身碎骨,山上的一切都被那肆虐的狂风笼罩。 而偏偏这个时候,最惊恐的却是观战的人,因为这山上再也没其他的活物了。 于是乎,张章这个作公正的人又开始担任了救人下山的角色,大家各凭本事上了山,谁也没想到,下山的时候竟是如此尴尬狼狈。只不过他的心情也是颇为复杂,他的剑术在武当山排行第二,唯独胜不了他的师兄张远之。 他一直也以为,张远之的剑术即便胜他,也不过是那一招半式。可是如今见识到了这两人的搏杀,他才知道,原来师兄以前一直都在让着他。 “道长,先救我,先救我!” 思绪被一道惊恐的声音打断,他向来不喜欢贪生怕死的人,只不过,他同样也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 可是眼前这个人已经被炽烈的剑风隔着百丈的距离就摧毁了,空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却连方才那个人的影子都找不见。 张章心里莫名的寒冷。 李文硕觉得自己身体内的血液都要沸腾,这般战斗,让他忍不住要冲上去,靠着本能肆意的拼杀。 可李文硕毕竟是李文硕,即便是这个时候,他仍是忍住了,因为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只有冷静的头脑才是制胜的关键。 更何况,自己此战本就求的是以弱胜强,怎么能够不冷静头脑呢? 可偏偏,对方也很冷静,简直冷静的可怕。 每一刀斩出,都是妙手天成,可又偏偏像是算准了一般,一丝一毫的侵蚀着李文硕的气力。 有时候一刀分明从正面劈斩而来,可是刀锋临身,却是已经转到了他腰身要害,若不是他出剑极快,只要慢上一分,就要伤在这刀下。 此刻天地间元气已乱,本来温驯的小南风已被先前李文硕剑劲摧的变了向。头顶明明乌云聚集,可是却下不来半滴雨,只有银亮惊悚的雷光在云中不断汇聚,似乎在等着一个机会倾吐而出,毁灭一切。 方圆几百里都可以看到这乱象。 尹怀的人也正在几百里开外,他手中是一个托盘,托盘上篆刻着奇异的花纹。他的脸色苍白,却掩不住面上的狂喜和激动。 他也不是一个人来此,这一次,学宫中几乎所有有实力的人物皆站在了他的身后,期待的看着远处那座山巅。 “该下雨了。” 这个时候,林峰仍在身边摆着一盘棋,笑着说道:“李文硕虽然剑术通天,稍胜一筹,但是境界上却是落了下风,依我看,不出三百招就要落败,到时候,嘿嘿。” 尹怀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李文硕虽势弱,但是战局瞬息万变,每个瞬间都有无数的可能,三百招太过理想了。不过这雨,两百招之时就可落下。” 身后的一众人等听了这话,面上也是露出喜色,漫长的等待,他们放弃了躯壳,甚至连信仰都抛弃,为的不就是这一天?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李文硕咬着牙,集中精力,剑锋探出,每一招都是不偏不倚,分毫不差。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失败的边缘。 他的剑法虽然还可以控制,但是需要控制,就意味着不再随心所欲,行云流水。这对于顶尖的剑客来说是致命的。 可他又能有什么样的办法呢? 顷刻间,又是五十招过去,李文硕开始变招,拉开距离,飞剑伤敌。飞剑的速度优势被他发挥到了最大,他那如海般磅礴的识念,此刻也在飞速的消耗着。 他知道,只有最凌厉的进攻,尽量逼迫对方露出破绽,他才有着一丝机会。 可是攻击者岂不是也最容易露出破绽? 屠夫也是这么想的,他只需要寻着一个机会,击败李文硕不过是一个顺理成章的事情。对手很不错,但是这一战打到现在,都还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甚至没有感受到什么压力。 天冲境。 这个境界所掌握的力量全然不是前面的境界所比得了的。他体内自成天地,内息源源不断,无穷无尽,即便再打上多久,都不会疲惫,力竭。 他看着眼前的李文硕,呵的笑了一声,侧身一刀斩出,凌厉的刀锋截断了李文硕的发丝,顺势来到了他的脖颈处。 这是致命的一刀。 可是李文硕的眼睛在此刻却是异常的明亮,他的手指握紧剑柄,全身的肌肉一齐动了起来。 破绽! 期待已久的破绽! 不管这破绽是不是陷阱,他都不得不出手了,因为他已算得出,九十七招后对方的那一刀,是他绝躲不过去的。 于是乎,他出剑了,因为他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一剑在天地间第一次展现他的姿态,前所未有,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剑术。 依旧是刺击,却让天地失色。 所有看到这一剑的人都仿佛失了魂魄,尤其是使剑的剑客,连整个人都在颤抖,有热泪夺眶而出!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辉煌与灿烂,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那已不是一柄剑,而是雷神的震怒,闪电的一击! 可是屠夫却全然不为所动。 这一剑很强,连他也不得不承认,但是那又如何呢?这本就是自己精心准备的陷阱,猎物如料走了进去,再如何激烈的挣扎又有什么用? 相比于李文硕这一剑的快,屠夫的这一刀却是诡异的慢。 青年的屠林豪缓慢地挥动手中的短刀,雪亮的刀光如同黑色的影子围绕他全身,像是黑色的日轮,那道青气在越来越快的挥舞之下形成了完美的圆环,刀锋滑破空气带起了呼啸。 他的身形变得模糊,身边的空气变为乱流。李文硕紧紧地盯着屠夫的手腕,看着手腕的每一次翻动,因为刀的速度太快,即便是以他的眼睛,也根本无法清楚捕捉到刀的轨迹,而那一刀的秘密,又确实在手腕的动作上。 但是越看,他就越心惊,眉头紧锁,心也下沉,不是因为这一刀有多强,而是因为他看不懂这一刀。 试问,如果你连对方的招式都看不懂,又如何去破解这一招呢? 只有一刀,简简单单,正面袭来,可又像是无孔不入,来自四面八方让人躲闪不了。用出这样的刀术,屠夫只用了一只手。 也必须是单手,因为双手的话会形成死角,而且这一刀只能凭借着手腕的动作来完成,因为手腕远比肩部和肘部的关节更加灵活。 可如果单纯的用手腕儿,凭借手腕儿的力量,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可怕的压力,即便是金刚体魄也不行,一刀斩出,刀上的力量尚未倾泻,筋骨便要错位,手腕儿就要扭伤无法发力。 这是一种匪夷所思的武术。 可屠夫毕竟做到了,用他那诡异的筋骨,斩出了这强横的一刀,为这场吸引天下目光的战斗画上了句号。 天地一片寂静。 黑云席卷。 雨沙沙的落下。 第574章 欺天大阵 李文硕努力地睁开眼睛,周围都是一片血红,他向着周围摸索,却找不到那把与他朝夕相伴的宝剑。 隐约看见有耀眼的雷光划破天空,可是他听不见雷声,耳边只有一片空白,好像世界上所有声音都被抽走了。 又是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终于清醒了,终于想起,自己好像被屠夫那一刀破去剑招,直摔进了那足有千丈深的峡谷。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屠夫没有杀了自己,是因为他也在自己那一剑之下受了伤吗? 李文硕不知道,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身下的岩石都被砸个大窟窿,即便凭借他的体魄,也是摔了个浑身松散,七荤八素。 他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是带着深深的挫败感,迷惘的抬起头,看到屠夫提着刀,静立在半空,头顶是堆成了一整片的黑云,象一块厚铁,渐渐往地面上沉,似乎已经盖到了山顶上,再过一会就得把整座山压垮。 雷光之中,无论是屠林豪,还是他手中的那把刀,渐渐都变得无比神圣。 他从未见过这一幕,却又觉得无比的熟悉。 他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心中苦涩,嗓子也干的像是要冒出了烟。身上的衣服碎成了布条,带着斑驳的血迹,蓬头垢面。 最关键的是,原本他那一双明亮的眸子此时似乎也失去了神采。无论是谁这个时候见到他,都不会相信他是那誉满天下的剑仙李文硕的。 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一尊石膏做成的雕塑,仰望天空打的雷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输就是这种感觉吗? 失败者在这个世界上岂非就是什么也得不到? 此刻。 乌云压盖天地,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到了什么时候。 人们吃惊的看着立在天空的那个人,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也没有想到,李文硕就这样败了。 百里朝华独臂拄刀,沉默不语。 张宝鼎神色复杂飞剑低鸣。 千里迢迢赶来的柳山目眦欲裂。 独孤仇摇头苦笑,提着一壶美酒不知道是喝还是不喝。 老黄已经摸出了刀。 罗九衣握紧了拳,可是却有些无力,莫名的悲伤直将她整个心都笼罩,眼前发黑,似乎连站都站不稳。 但她毕竟不是一个那么脆弱的人,她曾是魔教教主,心中的野心或许暂时沉寂,却是从未消逝。 仇恨这种东西往往最能激发人体内的力量,她已经发誓,若李文硕死了,她一定会亲手用李文硕的剑将屠夫凌迟,无论用多么卑劣的手段。 可是屠夫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他只抬头看着天,脸上露出似是而非的笑。他这一眼看去,天空便是乌云翻滚,惊雷阵阵。 这雷云耸动不知几万里,却被屠夫一刀便撕开了一个口子。 莫名的威严从天空压下,仿佛神灵临世,耀眼的雷光汇聚,耸动,凝结而成一名银色的天将,身穿纹龙铠甲,手持紫电长枪。 天将身高三丈,无论是面庞还是铠甲上都跳跃着炸裂的天雷,本应看不清楚形貌,可是却让山底下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那张精致的脸上面无表情,一双眸子冷漠无比,却又栩栩如生,分明是雷电凝聚而成的形体,又像是曾经存在于世间的活物一样。 那一双晶莹的眸子盯着屠林豪,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抬起了手中雷霆的长枪,长枪上跳跃的闪电接连天地,恐怖的威压让地上的所有生灵都觉得喘不过气来,仿佛连灵魂都要颤抖。 可屠夫看着这神将,只是笑了笑,说道:“你只是一个五灵无实的形,莫不是也敢向我动手?” 天将没有说话,用自己的动作回应了他,那杆紫电神枪从天而降,眨眼的功夫,变成了天地间的唯一。 眼前的这一幕超出了人们的想象,雷霆凝聚而成的天将,这是仙人吗? 近距离观战的张章感受着那种让他根本无心抵抗的威压,有些激动,虽然仍旧有些担心李文硕,但是身为修道之人,对求仙之路的向往更是让他着迷。 武当山上,张远之只是叹了一口气。 就在那电光起的一瞬间,屠夫也出手了,和人们的想象不同,这一战特别的简单,屠夫刀起,然后刀落。 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人们瞪大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把紫电的枪明明将要贯穿天地,却转瞬间被这一刀截断。 这之后,刀劲仍不竭,余势嵌入了天将那完美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庞,于是乎,天将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缝,仿佛瓷器的裂口。 天地寂静。 与此同时,屠夫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他的手仍仍握着刀柄,站在天将面前与他对视。 天将的身躯高达三丈,在他眼前就像是一个巨人,可他的态度仍旧居高临下,手腕儿腰轴带动全身,一声呼喝,这天将就被劈成了漫天逃窜的电蛇。 这场天人之战,似乎以人类的胜利而结束,轻而易举。 但是有很多人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雷霆消散,缺口中显出一道金光,这金光比太阳更加明亮,明明还是满布乌云的天空,此刻却显露出几道通天彻地的光柱。 光芒的背后似乎有一道紧闭的门扉。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门上有一道几乎将其贯穿的剑痕。 透过那丝缝隙,隐约能够看到门后面汹涌的雷霆,金色的,黑色的雷相互交错,仅散发出的一丝气息就让人毛骨悚然。 这雷霆若真的落到地上,岂非将要灭世? 这个时候,天地间响起一阵疯狂的大笑,只不过却不是来自屠夫,而是来自尹怀。 这个前唐时期出生的儒家子,在如此巨大的兴奋面前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凌空而起,直来到天边,丝毫不管尚在肆虐的雷霆,朝着那金光散发处扔出了手中刻着奇异花纹的托盘。 托盘凌风飞起,碎裂成无数的粉尘,可是上面的花纹却是仿佛镌刻在了空中一般,始终未消散。 让人震惊的是,当这花纹出现的一瞬间,那天空上金色的门竟然安静了几分,雷霆仍然摄人,却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暴虐。 屠夫看着眼前并肩站立的尹怀,笑着说道:“这就是欺天大阵?你们果然有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尹怀笑了笑,青色的儒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渐渐被雨滴打湿,他却也不在意,只说道:“放心,这是事先说好的事情,我们自然不会食言,也请屠兄你,也莫要食言才对。” 听了这话,屠夫笑了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尹怀一怔。 屠夫收起了刀,说道:“可惜我本想试一下这连上官羽都需要倾尽全力的雷劫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第575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听了这话,尹怀无奈的一笑,那雷霆的威力究竟如何,他可不想一探究竟,天威难测,上官羽那样的人物又能有几个? 更何况如今连上官羽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屠夫如今的实力究竟如何,和以往的上官羽相比又如何? 尹怀也想不清楚,只是看着屠夫肋下那道尚在渗血的剑痕,瞳孔也是一缩。 李文硕最后那一剑,换做是他,也绝无可能挡住。同理,屠夫的那一刀也是,不说威力,那根本不像是人能使出的招式,他看得清清楚楚,却至今都没有想明白。 他也不用想。 他的心思此刻全部都集中在眼前的这座仙门上,学宫举宫飞升,这等壮阔之事,前所未有,真正的不老不死即将成为现实,而那个时候,人世间的武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山谷之下。 李文硕手扶着一块儿大石头,就像是一个笨拙的旅人,艰难的翻过岩石,小心的走着,以免触动胸前的伤口。 巨大的刀痕从他的左肩斩下,直到腰间,可他偏偏没有死,重生的筋膜把他的血肉全部都牢牢的锁住,以致于五脏尽皆受损,血却没有流上多少。 否则的话,即便是金刚不坏之身也该死了。 这山谷是天脊山裂开后形成,本是天威所致,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却是不知怎么的,有一条小溪流了进来。 溪水在碎石上潺潺流淌,溪水冷冽,纯净,蹦过一个坎,跳跃着远去了。 沿着这条小溪,峥嵘的石缝中生出了一根根翠绿的嫩芽,有飞虫在草叶上停驻,有蜘蛛在半空中织网…… 李文硕径直来到溪水前,就着冷冽的溪水洗了把脸,转头看着那溪水,忽然觉得十分有趣。 他没有立刻起身,反而看着那只落入水中的飞虫。飞虫细小,朝生夕死,一条平缓的小溪对它来说也是致命的海浪,而它又是绝无可能逃脱出来的。 可是流水却未能真正吞噬他的生命,它奋力的扑腾着,尽全力的撞到了前面的一个蛛网上,然后就已筋疲力尽。 它又绝无可能逃脱这蛛网,刚从地狱中逃脱,就立刻进入了另一个死地,无疑是十分的倒霉。 除非李文硕出手救下它。 可李文硕又有什么理由去抢夺一只辛勤的蜘蛛的晚餐呢? 更何况,在李文硕眼中,这只飞虫又是无比幸运的。它虽不免最终沦为蜘蛛的食物,可是蜘蛛此刻又正在吃另一只更不走运的飞虫,显然一时间不会吃掉它。 那么在剩下的这段时间内,它短暂的生命,岂非又是平安的度过了大半生? 想到这里,李文硕自嘲的笑了笑,喃喃说道:“这难道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直起了身。 体内的筋脉诸多碎裂,丹田破损,内气流失,但好在先天一气仍可从外界进入体内,虽然前提是化开那条崭新筋脉中的淤血,至于识念,倒还都在,只不过他现在一动识念整个脑袋就像是要炸开一样的疼。 想来想去,他发现自己目前所能倚仗的只有一手剑术,可是他的剑都丢了。 “一名剑客,总归是要有一柄剑的。” 他又想起了上官羽所说的这句话,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便继续在山间前进。他知道头顶发生了什么,但他也没办法阻止。 他本来没有必要去阻止屠夫的,但是学宫也参与了这件事,他就非阻止不可了,只希望来得及。 他最终还是看懂了屠夫最后的那一招,他相信,只要给自己时间,必然可以进入天冲境,只不过现在的问题就是时间不够。 他苦笑两声,继续找寻那不知道飞到哪里的碎牙,难不成丢在山顶上了? 李文硕抬头往上看去,千丈高的绝壁矗立在眼前,给他的震撼丝毫不比那雷劫来的低,这怎么爬? 李文硕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剑一定就在附近,如果拿到剑,想到这里,他又怔住了。 拿到剑能如何? 拿不到剑又如何? 他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小溪,眼中的迷茫之色更甚,绿草如茵,生机勃勃,他的体内也在发生着难以想象的变化。 过了许久,他的眼睛再次恢复了清明,神采奕奕,却是透着一股子冷漠,寒彻人心的冷漠。 他不打算再找剑了,剑丢了,只要还在,怎么都找得回来。 他的手掌握住了岩石的棱角,脚掌找到了借力的地方,他竟然真的开始往山上爬。伤口传来了麻痒的感觉。 他知道那是伤口开始愈合了,而此时他的体内空空如也,既没有内气,也没有先天一气,又如何去愈合伤口呢? 这没法解释,他的身体内,屠夫的刀带来的死气,和他进入破军境界所领悟的生机相接触,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碰在一起,竟是如同阴阳调和一般,产生了某种平衡。 源源不断的力量在他的体内产生。 难道这就是天冲境? 李文硕这样想着,也不在意,他继续向着山顶爬,眼中寂灭超然的意味越来越浓,他的身畔,连一只飞虫都无法靠近。 剑道修为和武道境界同时突破,既是机缘巧合,成功也同样难如登天。 李文硕知道,他现在仍不是天冲境,可既然已经抓住了一丝机会,他又怎么会放弃? 没有了内气,没有了先天一气,单靠着还要修复伤势的生机根本没用。 他今天只明白了一件事,有时候,要想活,就必须先死去。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早已学会了上官羽的寂灭剑意,寂灭万物,寂灭自己,绝对的无情无我,这岂不就是仙? 这和一块儿会思考的石头有什么区别? 李文硕始终不愿意走这一步,如今却不得不用这样的手段来‘杀死’自己,以求在死地中寻求一丝生机。 而天脊山,高空之上。 此时学宫的人物也纷纷自冰棺中走出,他们的实力不一,有的甚至只是显锋境界,终日冰封沉睡。 他们的肉身早已腐朽,即便重新出现在世上,也存续不了多久,可他们依然在这个时候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自己原本的躯体,垂垂老矣,却又面色激动的看着头顶的天空。 那阵法正是他们多年来的心血,借人力,欺骗上天的眼睛,就连天劫降临都找不到所制之人,这是何等完美的艺术品? 就连最谦逊的人,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涌现出了一抹自豪,这种事情又如何是凡人做得到的? 他们是注定要成仙的! 忽然间,天地间的雷霆动了一瞬,黑云慢慢变厚,继续扩散。 突然的变化让所有人都错愕不已。 第576章 我自深渊中来,满心喜乐安宁 看到这一幕,屠夫皱了皱眉头,冷笑一声,说道:“看来学宫研究了一千年,这天地的秘密还是还有很多啊。” 听了这话,尹怀眉头也是跳了跳,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愠怒,冷声说道:“我等凡人,谁敢说自己能洞悉上天?不过这欺天大阵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了这话,屠夫只是冷笑,不再看尹怀,转而提刀看着天空,手中铁刀紧握,说道:“想要成仙的人,到了找理由的时候,竟然说自己是个凡人,还真是可笑。” 尹怀转过头去,不想浪费时间跟他作无用的争论,因为这件事情实在出乎意料,若是真的天雷倾泻而下,那么他们若想进入天门,只能期盼有人能顶住天雷,逆空而起。 这个人只能是屠夫,就算是拥有天人体魄的东方杰来了都做不到。 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天脊山上,三十七位学宫之人也是一怔,交头接耳的说了起来。这欺天大阵的诞生,他们或多或少的都出了力,现如今雷霆有异动,一个个也都是看出这欺天大阵出了问题。 暴虐的雷霆倾泻而下,山顶上的这些人必先遭遇劫难,而以他们如今的状态,就算是最细小的一缕雷光也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 时间不仅能使一个人的功力更加精深,也同样可以使一具曾经强壮的体魄变成腐朽的枯木,一阵风就可以让他烟消云散。 可这群人脸上没有一个露出惊恐之色的,他们只是皱紧了眉头,满脸的不敢相信。 他们投入如此多心血的欺天大阵,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屠夫有机会知道,因为他曾经突破天冲境的时候,天地间也有过这种变化,但是他此刻的心思都全部放在了头顶的天劫上,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 是以,李文硕此刻依旧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一步步的攀爬这千丈绝壁,丝毫不在乎头顶耸动的云,和因他而起的暴虐的天地元气。 面前的石壁几乎如镜面儿一般光滑,李文硕也停了下来,向四周看了看,出奇的冷静。 四周起码一百丈之内,都没有可供攀岩的地方,他思索了一瞬,于是继续向上攀。 没有内气,没有先天一气,可他的手指仍如刀锋一般直陷入了石壁中,攀爬的速度不快,但也不慢。 又往上爬了一会儿,李文硕发现了惊奇的事情,即便是在这已经漆黑的山壁上,他仍发现了一丝生机,虽然对方不太友善。 跳脚的岩石中间,迎面来了一条巨蛇,三角头,头背黑色,鳞缝黄色,杂有几块黑横斑,好像黑炭难上冒出几朵黄色火焰,一看就知道是个厉害角色。 巨蛇死死的盯着李文硕。 李文硕也同样死死的盯着这条巨蛇,他的眼神冰冷,无意识间,寂灭的气息透体而出,无论再强大的人物,即便是屠夫,在这寂灭的冰冷气息之下,也要浑身冰寒。 可这大蛇却是丝毫不惧,只是警惕的看着李文硕,丝丝的吐着信子,三脚的头颅仿佛一个锥子的铁头,随时都会袭击而出。 李文硕这才想起,他曾经听庄子里的老人说过,蛇的血是冷的。 这难道才是真正的冷血? 他的面色冰寒,瞳孔中的气息依旧寂灭,体内莫名的力量不停的疯涨,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趋势。 虽然他的境界并没有继续增高。 这只单纯是上官羽那寂灭剑意的力量,李文硕这才发现,上官羽确实可以不在乎境界,因为凭借着这种剑意,个人的武力几乎可以做到无止境的提升,如果单纯只做一个拥有力量的武夫,上官羽当真可以俯视这个世界,更何况他老人家的境界确实高。 无论上官羽平时表现的如何,他的内心却是真正无情无我的,那是仙,李文硕认知上真正意义的仙。 他的力量毕竟还是超越了这个世间。 可是天上的雷霆依旧轰鸣,躁动的云还在翻滚,李文硕体内那丝躁动的境界终究还是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要突破了。 虽然他的气息是寂灭的,但是他的内心却是无比的喜悦,这种喜悦淡淡的,却挥之不去,让他的心情始终舒畅。 人心情舒畅的时候,心里总是会响起一些美好的事物,例如他的朋友,他的子女,他的爱人。 而这些人此刻不也正在他的身边吗? 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好好珍惜他们? 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 李文硕想到了已经会喊爹的李渔,想起了罗九衣,就感觉即便没有这寂灭,他的力量也可以无限大。 何止力量,如果你们在我身边,我简直无所不能! 李文硕这般想着,于是乎,轰鸣的雷声更大了,风吼着,雨又下起来,越下越大。雷,隆隆隆的滚过。急风暴雨把小溪边的矮草都快按到水里了。 雨点儿打在荷叶上,像珠子一样乱转。平静的水面,起了波浪。 天连水,水连天,迷迷蒙蒙一大片。 眨眼的功夫,雨水便浸透了李文硕的衣衫,可他也不在意,这雨水落到身上,根本无法灭掉他心中的温暖。 甚至仿佛如春雨在竹枝、竹叶上轻轻跳动着一般,让他也格外精神。那雨时而直线落下,时而随风飘洒,留下了如烟,如雾,如纱,如丝的倩影;飞溅的雨花仿佛是弦上跑动的音符,奏着优美的旋律。 于是乎,李文硕心底越发的平静。不同于那种寂灭的平静,而是心安的平静。 与此同时,这个天地间,沉闷的雷声越来越大,它似乎要冲出浓云的束缚,撕碎云层,解脱出来。那耀眼的闪电的蓝光急骤驰过,克嚓嚓的巨雷随之轰响,震得人心收紧,大地动摇。 可是山顶上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个时候,却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脚下幽深的峡谷。 尹怀也皱着眉头,看着那深渊,心中剧烈的跳动。他站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完全是靠着几百年里修身养性带来的超强定力。 因为他的直觉一直在告诉他,走,立刻走,走得越远越好,这深渊里爬出来的,必定是前所未有的妖魔。 也是,深渊中走出来的,不是妖魔是什么东西呢? 可他始终没有走,因为他深知,这世间确实有一些妖灵,但是妖灵这东西,越是强大便越是智慧,那是时间积淀出来的东西。 可他又不确定。 因为这扑面而来的恐怖寒意,让他觉得骨子里发冷,心底都在颤抖,准确的告诉你这是某种嗜血的东西。这种感觉,仿佛当年他第一次参加殿试的时候,李家皇帝用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一样。 唯一知道真相的是屠夫。 因为是他亲手把那个人打落山崖的,可是他也没有想到,对方在他那一刀之下,不仅没有废掉,反而机缘巧合之下有了天冲境的机会。 那么自己就会输吗? 屠夫笑了笑,摇了摇头,方才的战斗,他又何曾尽全力过呢? 毕竟他只是稍微认真的一刀就击败了对手。 武术这东西,高手相争,一般讲究先缠斗,探出对方虚实或是招式的特点,然后到适合的时机,用适合的招式来击败对方。 可他那一刀,就算一开始的时候使出来,他知道李文硕也是绝对挡不住的。更何况,这深渊下爬出来的,就算是一个天冲境的李文硕,如果没有了那赖以为生的剑,又能比之前强上多少? 他真的还能比之前强? 屠夫笑了笑,这个问题他也问了自己,答案是一定的,自己先败李文硕,再败天宫天将,虽说这天将实力比之李文硕也要弱上不少,但是败了这两人,他的战意和气势皆已达到了完美无缺的巅峰。 这个时候,天底下绝无人是他的对手。 但这个时候仍有人胆敢向他出剑,只因为那个人离他很近,便是一剑斩出,几百丈的剑气在空中变成了一条银龙,直窜向他的心口。 然而屠夫只瞥了那剑气一眼,甚至没有亲自出手,只是接引了些微头顶泄露的天雷,就是直接将那剑气湮灭。 天威难测。 那看着强横异常的剑气竟然连那金色的天雷一瞬都挡不住,溃败之后,金雷仍电光一般朝着挥洒这剑气的柳山奔去。 柳山的轻功不弱,但是又怎么快的过这天雷? 更别提他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他脸上的表情仍停留在挥剑结束那一刻一样的认真与超乎寻常的杀气上。 下一刻他就要死了。因为屠夫不会手下留情,这世上所有人,在他眼中,不过是爬虫一般的蠢物,一个猎食者,又怎么会向自己的猎物施舍善心? 可柳山毕竟没有死。 天空中张开了一只白嫩的手,这手掌不大,却也不小,虽白嫩却又不失力量,看着就是一张男人该有的手。 这手实在是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可这手却做了件让所有人都吃惊的事情。 那无形无质的金色闪电被那只手住在了手心里,就像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在父亲手中拼命的挣扎。 然而李文硕只无奈的笑了笑,手中那金色的闪电便湮灭在虚空之中。 学宫一众人等看见了李文硕,第一瞬间就看到了他,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吃惊二字,他不是死了吗? 屠林豪这样的人难道还会手下留情? 无数的念头在他们的心中转动,就连尹怀也无法再淡定,因为他发现,李文硕的气息竟是已经高的可怕,那是他所看不懂的玄奥。 然而他的境界也已经到了破军上境。 不过也有很多人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甚至有不少人的眼中留下了眼泪,当然是激动的,高兴的眼泪。 不过大喜大悲总容易伤身,若是李文硕看到这一幕,看到这眼泪,一定会心疼的。 一个真正的男人又怎么会对女人的眼泪有免疫力? 更何况这眼泪还是为自己流的。 屠夫也在笑,他看着不远处的李文硕,心中越发的高兴。对嘛,这份寂灭,虽然还有些生机显得瑕疵,但是这岂不才是真正的同类? 可李文硕却没有看他,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的柳山,笑着说道:“嘿,小子,瞧我又救了你一命。” 柳山看到李文硕,心里高兴的都开了花,可同样也因为是见到了李文硕,他就气得牙根儿疼,觉得自己被骗了。 这个家伙又哪里需要别人担心? 自己竟然被一个男人欺骗了感情! 他呵呵笑了一声,不屑的说道:“我看你还真是不如死了,真以为剑仙了不起不成,大白天的露着一对大白屁股站那么高,也不嫌丢人!” 听了这话,李文硕一怔,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历经如此多的磨难,只剩下了几块儿碎布挂在身上,不禁也是一囧。 但他也不担心,仍旧说笑:“剑仙当然了不起,你能说,光屁股的剑仙难不成就不是剑仙了?” 这一点柳山当然不能否认。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李文硕死里逃生之后脸皮竟是变得越发厚实了。 其实他完全猜错了,山上就学宫的几十人,而山下的人,隔着一千多丈,看他也就是一个小小的黑点儿,又哪里看得到他身上的衣服。 …… 极北风暴海。 海底一千丈,这里没有阳光,本应是漆黑的死域,可是实际上,海底八百丈是黑暗,到了这里,却很是明亮。 四处都是晶亮的萤石和发光的鱼类,高耸的建筑群耸立在海水之中,这个季节,正是鬼鱼产肉的季节,也是海族寻找食物的季节。 他们手中拿着深海陈银铸造而成的三叉戟,本应满心兴奋的在水中追捕鬼鱼,可是此刻却一个个面带绝望的四处逃窜。 这天龙宫中来了两个恶魔。 一个在前面逃,一个在后面追,逃得那个人浑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可是却只有极少数的几滴血被巨力震下。 而这血水也没有吸引鬼鱼的那种血腥味儿,反而是一种淡淡的清香,这种清香是海底的世界所不曾有过的。 “茉莉花的香味儿。” 最年老最有见识的海族怔了怔,轻声说道,然后就被身后追着的‘魔神’一刀斩掉了脑袋。那是五尺长的黑刀,几乎比一些海族整个身子都要庞大,这岂非正是魔神的兵器? 第577章 无剑 涌动的海流被刀气分开,转眼间又被逃窜的海水填满。 前面逃窜的东方杰心有所感,回身就是一剑刺出,淡蓝色的内力在剑身鼓荡,劲力顺着海水传出,顿时不知多少不同寻常的海底建筑分崩离析。 无数海族死去。 水域被鲜血染红。 世界寂静的可怕。 这一剑是难以想象的强,可仍是在水流下受了些微影响,乃至于剑气一偏了一分,竟是没有完全挡住那一刀。 东方杰脸色一沉,他的判断出错了,习惯使他仍像在陆地上用异样的手法使剑,完全没有考虑水流的影响。 这一刀直切入了他的肩膀,却没有贯穿,直嵌入了他的肩胛骨中。李绝仙的手已经松开了刀柄,他仿佛游鱼一般,在水中竟也不需要换气,左手中长枪再次刺向东方杰拿剑的手腕儿。 东方杰的脸色变了。 真的生死相搏到最后,他和李绝仙的实力其实在伯仲之间,只是这些天的搏杀,他的虚实已经被李绝仙摸了个清楚,而李绝仙对他来说,仍像是无底的深渊,这一段时间,李绝仙至少使用了十种完全不同的兵器,十种完全不同的功法,底牌层出不穷。 而他只有手中的一把剑,若是平时,提起这件事,他的脸上几乎只剩下骄傲,可是现在,却是有些无奈。 刀嵌入到了他的骨头里,伤口根本愈合不了,而相比于这把刀的强横,李绝仙左手中枪的威力也极其可怕。 他该怎么办呢? 他只能靠着手中的剑。 他的剑在空中发出一连串的颤鸣,这颤鸣极其的细微,肉眼根本看不见,荡起的波纹传出百丈之外力量才扩散开,触及到的一切,无论是海族还是游鱼,亦或是坚硬的岩石和巨大的海怪,一瞬间就变成了粉末。 他的精气神完全灌注在了这一剑上,刺向了李绝仙的喉咙,他有自信这一剑不会刺空,因为李绝仙绝不可能躲得掉,只能收枪防守。 可是这一枪也是倾尽全力,李绝仙真的能做到收放自如? 李绝仙自信能够收住这一枪,虽说无比困难,但是他相信自己能够做到,而且他根本没有收枪,他也没有去躲东方杰那刺向喉咙的一剑。 因为这一剑根本刺不中他。 他一枪递出,就是先东方杰一步,洞穿了他的胸口。东方杰双眼暴突,再也无法聚气凝神,气泡从他的口鼻中散出。 他的生命力无比的强悍,即便是如此强大的一枪仍然没有杀死他,真正杀死他的是水。 水顺着伤口灌入了他的内脏,挤出了他腹腔中所有的空气和内脏,这下子,即便是天人体魄,在几千万吨的海水面前,也死的彻彻底底。 李绝仙飞身后退,看了一眼惊恐的海族,冷哼一声,便是如同一道利箭一般像着海面升去。 速度比之游鱼还要快得多。 …… 上官羽曾否认过,说剑道最高的境界并不是人剑合一,可李文硕有些反对,因为他现在就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一个剑客如何能没有一把剑? 没有剑的剑客能叫剑客吗? 李文硕冷冷的看着屠夫,寂灭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让人忍不住就想退避。直到这个时候,他的力量仍在提升。 他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剑,这一点连他也很奇怪,因为他分明记得,碎牙是同自己一起跌落山谷的。 可是到了现在,他仍然没有感受到碎牙究竟掉到了哪里,这很不可思议,难道说屠夫的那一刀已经完全切断了他和碎牙的联系? 李文硕想到自己仍有些闭塞的识念,也是释然,他现在也在处于一种奇妙的境界,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真正的无剑境界。 因他他自己就是剑,剑就是他本身,他的手指,他的手臂,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可当做剑锋,他的剑气由内向外发出。 他只要一伸手,便拔出了自己的剑,江湖上,有的剑客不轻易拔剑,拔剑就要杀人,回鞘不见血的剑被认为是不祥的。 与此同时,屠夫也摸出了自己的刀。 两个人真正开打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在乎天劫如何,这欺天大阵,再也不能起到分毫作用。 李文硕伸手点向屠夫的手腕儿,很明显这是一式剑招,因为那手上的剑气太强,即便在山下的武人,看到这一剑都悚然动容。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锋芒和速度,没有人能想象,也没有人能闪避。即便屠夫也一样。 他的刀法已经被李文硕看破,可他却没有看破李文硕的剑招。 因为这一招太过平平无奇。 只是快,快到让人根本躲不开。 屠夫眉头紧皱,直到这一剑切断他的手腕儿才反应过来,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剑法? 如果天上真住着仙人,也必定会因为这一剑而失色动容。 没有剑光,剑一出,鲜血便炸开,连雷霆都失去了颜色,没有人能招架闪避。 只有屠夫才知道,这看似简单快速的一剑,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最起码有了七十二种变化,每种变化中又蕴含了数十种变化,小变化中还有变化。 这变化堪称无穷无尽,让他在那一瞬间,为了算这一剑,几乎费尽心神。否则的话,单是快剑又如何打败他呢? 在别人看来,这一战和方才相比,既不激烈,也不精彩。 可是真正的高手却已全部都流出了冷汗,他们虽也看不出这一剑究竟如何变化,但是却清楚,想用出这样的剑招,他们自己也必然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 否则的话,这一剑刺出,岂非他自己都要耗尽心神? 而看李文硕的样子,这一剑根本没有什么消耗。 铁刀落下,被屠夫的左手接住,他继续挥刀,眼中的神色无比的冷漠,却隐隐带着些许狂热。 李文硕看着他的眼睛,心想他岂非也跟上官羽一样的冷漠,一样的孤独? 只有孤独才能使人强大吗? 李文硕摇了摇头,发出一声似是而非的叹息。他认为上官羽是错的,孤独这种东西,所带来的终究只是虚妄。 他再次伸出了手,手指闪动,就又是一剑,这一剑没有管屠夫左手上的刀,直刺向屠夫的喉咙。 屠夫笑了,他左手刀劲猛增,瞬间不知强了多少倍! 他的左手刀竟还强于右手刀! 可李文硕面上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的手中无剑,所以本应是屠夫手中的刀先砍中他,但他还是先一步触及了屠夫的衣角。 作为同样追寻武道顶峰的人物,他又怎么会不锤炼自己的左手? 他的左手剑也同样强于右手剑,甚至于,他真正强大的剑招,也必须借助于左手才能完全使出。 又是无穷无尽的变化。 屠夫算不出,看不破,于是他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也不去算,只一刀挥出,于是乎李文硕不得不收招。 他收招同样随心所欲,收招的时候同时变招,抓向了屠夫的左手手腕儿,几乎一击而中。 可屠夫的手腕儿骤然一拧,爆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道,将他的手指震开。 这力道异常强大,任凭李文硕指间剑气如何变化,都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他的手指被震得发麻,几乎一瞬间失去作用。 但屠夫的这一刀同样被迫变招。 两人的动作很快,仿佛有千百双手掌,千百把刀一样,三两个呼吸的功夫,就是数千招已过。 暴虐的雷霆环绕着两人周围。 汹涌的狂风在指尖和刀尖升起,四散而出,山顶的人站不稳,头顶的云开始晃动。 可两个人全不在意。 屠夫也前所未有的认真,因为大意失去了一只手掌,再大意的话,失去的可能就是他的命。他不是蠢人,有生以来,头一次开始全力以赴。 他的刀越来越快,即便是李文硕也开始看不清,觉得眼花缭乱,好不精彩。于是他也闭上了眼。 他没有了识念,封闭了五感,本应对这个世界无知无觉,可他的每一次出手,仍准确的挡住了屠夫的攻击。 他甚至还可以反击。 两个人都闭上了眼,这种力量之下,天劫若是再发现不了他们,那么才真是连上天都瞎了眼。 欺天大阵已经摇摇欲坠,虽未崩塌,但是雷霆已经绕过大阵转而电射向那交手的两人中间。 而那两人也是豪迈,竟是任那天劫劈在身上,他们根本无法腾出手,因为一旦有人出手对付天雷,必然就会死。 分明他们的体魄已经强大到那金色的闪电打在身上也只是焦黑了一小块儿表面的皮肤,却仍旧根本无法挡住对方一招。 看着他们两人,观战的人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武道真的可以达到这样的层次? 尹怀静立在空中,眼皮直跳,右手袖口被扯得粉碎,显得有些狼狈。方才一道水桶粗细的金色天雷竟是向他打了过来,虽被他挡住,但是再来几道,就算凭着他三百年来的儒家修为也吃不消。 他低喝一声,一股青气冲出天灵盖,是为儒家浩然正气,化作一把幽幽道剑,直斩向了李文硕的心口。 他等不下去了,这样下去,他们千年的心血必将毁于一旦,那个时候,就算屠夫能够成仙,还会有余力撑开天门? 而且屠夫真的是那么心善的人么? 李文硕身边有剑域。 屠林豪身边有刀域。 这是他们自己的领域,在这个领域中,他们就是皇帝,即便是张远之,和他们打,也必须拉开距离,凭借着飞剑过招,否则也是必败无疑。 然而此刻两个领域几乎重叠。 那一缕浩然气化作长剑刺了进来,两人几乎是同时察觉到了,他们自己都未反应是谁出的手,就同时反击。 一缕剑气截断浩然宝剑,一抹刀光隔着几百丈,直切向了尹怀的脖子。 尹怀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屠林豪不但不趁机攻击李文硕,竟然还向他出手了。而他此刻体内浩然气席卷而出,又哪里是短时间恢复得了的? 他几乎绝望。 但是这一刀被挡住了。 林峰分明还在天脊山那五黑的山顶坐着,潇洒的身姿也换做了白发苍苍的老者。这一刀就是他挡住的。 他本不善武功,也不喜武功,一生下棋,以棋入道,堪称当世棋仙。 他落下了一枚黑子,一枚白子。 这两子通阴阳。 可这隔空的一刀斩下,这黑子白子却都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他也吐了一口血,无奈的笑了笑。 心道幸好屠夫现在根本不在乎这一刀的结果,否则的话,如果在补上一刀,他岂不是也挡不住? 阵法这东西,终究是需要时间准备的。 随心所欲,这究竟是怎样的武道境界? 武当山小莲花峰。 张远之和乌兰巴特尔盘膝相邻坐着,共同看向南边儿。乌兰巴特尔的神色有些复杂,这些天,他很认真的看了许多道家书籍,虽然啥也没修出来,但也对道家有了很多的了解,大概也就知道,这是一个很牛逼的教派。 他在这里修道也心甘情愿,虽说他觉得自己最终仍要回到草原,毕竟只有那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宿。 而且他现在也终于确认,无论是境界还是实力,李文硕已经完完全全在他之上了,这让他的心里又有了一个坎,用道家的话来说,叫心魔。 而张远之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那么就是他了。他昔日能跟上官羽过招,靠的也是真正的实力。 如果他不强的话,上官羽又怎么会总寻着他试剑呢? 张远之很佩服上官羽,但与此同时,他又不认同上官羽的观点,只是跟他打架一直输,连说话都没有多少底气。 如今看到上官羽自己的徒弟走上了一条不同的路,竟然也达到了这种境界,以后说不定还会更强,他竟然很高兴。 人老了,总是喜欢一些有本事,有活力的年轻人,无论是屠夫,还是李文硕,张远之都觉得他们很好,他是世外人。 所以这一战他不准备出手。 …… 天色越来越暗了,不知不觉中,观战的人肚子都开始叫了起来,但是根本无人有心吃饭,这种自天儿降的威压,就连不会武功的凡人都感受的清清楚楚,害怕的躲在屋子里发抖。 小院儿里的大汉很不高兴,他不认识李文硕,也不认识什么杀猪的屠夫,只知道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被吓到了,所以他觉得这两位打架的活神仙都不怎么样,为什么剑仙老大还不来收拾他们呢,剑仙这么厉害,肯定一下子就能把他们都打趴下。 他听过剑仙,却不知道剑仙就是李文硕,那个先前住在他院子里的年轻人。 他也很害怕,双腿发软几乎都要跪在地上,可他觉得自己是个男人,是个爷们儿,虽然没读过书,没练过武,只是个庄稼汉。 但是他好歹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 所以他没有跪下,他抬头看向了天空,肆虐的狂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狰狞的闪电将昏暗的天地照的雪亮,大雨落下,打湿了他的衣服,顺着他额前的头发往下流,他也不在乎。 他只知道,在这样下去,今年的庄稼是别再想有什么好收成了,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所以他对着老天,大喊了一声:“别打了啊。” 第578章 谁人拔剑指苍天 在天地间轰鸣巨响的映衬下,汉子的那一句话有如蚊鸣,即便是在小院的外面都听不清楚,更何况隔着千丈之外的山顶? 而且就连尹怀三百年修为的浩然气都全然影响不了两人的战斗,这庄稼汉的一声喊又能有什么作用? 这本就应该毫无作用。 汉子喊这句话本就是为了泄气。 可李文硕偏偏好似听到了一般,他停手了,于这极快极险的对决中停手,可是一件极为凶险,而且高手一般都不会做的事情。 而屠夫又怎么会放弃这种机会? 李文硕的中门大开,他也一刀斩出,这一刀的威力,足以让天地失色! 剑客有人剑合一。 而屠夫的刀不一样,他在这一把刀上的修为同样无比艰深,他的刀早已不局限于手中的器物,达到了世间万物皆为吾刀的境界。 头顶的雨水是刀锋,拂过身体表面的微风是刀罡,只这一瞬间,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挤满了淋漓的刀意。 这怎么躲? 李文硕没有躲,任那一刀落在自己的左肩上,却是被肌肉和骨头夹住,猩红的鲜血顺着刀刃流出。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却仍带着一丝笑意。 反倒是对面的屠夫脸上满是惊恐。 任何一个人被人掐住喉咙都不会好受,更何况,这锁住他喉咙的手,还是世间最锋锐的剑,这件事就变得无比致命了。 李文硕出手迅疾,果断,自然也不会留情。 几乎一瞬间,他就扭断了屠夫的脖子,如果不是屠夫退得快,他几乎已经将他的头砍了下来。 屠夫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即便是他,在面对死亡这种事情的时候,心中的恐惧也是难以言喻的。 他拼尽全力的后退。 可是他已经受了如此之重的伤,还是后退的姿势,又如何能逃得过一直前进的李文硕的手心? 李文硕已经起了必杀之意。 他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可不是与人公平比武的,他本就是来杀人的,杀人这种事,向来不令人愉快,却总归是一个干净利落。 于是屠夫就死了。 人死了,很多仇怨就已消失,因为有些事,活着的人记着的本也不多。 实在很难想象一个天冲境的武人就这么死了,李文硕抓住了他的身子,手一挥,直将他整个人掼入山壁,巨大的力量炸开,鲜血自石缝中涌出,在那一刻,所有人就都知道,屠夫已经完了。 无论他死不死,也已经完了。 而李文硕的对面,仍立着一个人,这个人是尹怀,直到这个时候,他仍然没有退走。 这一场决斗,他看好的本是屠夫。 而屠夫也没让他失望,强大的超乎想象,甚至几乎一度杀死李文硕,可他没有想到,笑到最后的仍是李文硕。 他又能如何呢? 李文硕的气息还在上升,头顶的天劫仍未散去,这个时候,他们的计划若想完成,便只有靠李文硕了。 而他又恰巧知道,眼前的这个剑客,是绝无可能帮助他们做事的,即便这件事成了,他自己甚至就可以成仙。 他决定搏一搏。 于是他撤去了头顶的欺天大阵,非常时期该有非常手段,为了成仙,即便学宫所有的人物都折损在此地都无所谓。 他根本不在乎。 李文硕没有直接理会他,虽说他与学宫也有着不得不算的仇怨,但是头顶的天劫此刻却是向着他来的。 人如果达到天冲境,确实会引起天地变化,但是还不至于引发天劫,这天劫还是屠夫的,先前他那向天一刀所展露的境界绝不是天冲境那么简单。 但这后果却是全部由李文硕来承担了。 他抬头,看着满天隆隆的雷光,忽然笑了一声,想起了昔年上官羽渡天劫的时候,豪情万丈,问天上仙人可有剑否。那样孤独的人,即便活了这么多年,心如石头般冷硬,仍是幼稚的很。 自己又难道不是? 于是他伸出了手,他的手中便多了一把剑,一把真正的剑。 天机老人曾说过,这世间没了上官羽,和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根本没有任何的区别,甚至好处多多。 可是这世间没了他李文硕呢? 当很无趣吧。 李文硕笑了笑,高声喊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今日天脊山,李文硕问天一剑,不知敢接剑否?” 此话出,音传万里,激荡在中原大地。 山下数千上百名剑客手中宝剑一齐出鞘,自下方而上,浩浩荡荡的飞上天空。 世间没有任何一人有足够的识念控制这么多飞剑。 更何况李文硕此刻识念仍未恢复,这些飞剑是受他手中剑势所引,气息所迫,直逆着天空而起。 他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他的头发也湿透了。 他的手指上满是雨水和汗水,紧紧的握着剑柄。 不同于别的招式,这一剑看着就很强,他就如剑道的皇帝,只一剑出,万剑相随,即便是破军境界的高手也阻止不了。 这一剑岂非就是天下无敌,人道绝颠? 可世间任何人,只要有胆子挑战上天,固然勇气可嘉,但总归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数丈粗大的天雷砸落,密如雨点,打在那逆空而起的剑雨上,顷刻间就要被绞碎。与此同时,剑雨中也是不断的有宝剑断裂跌落。 天地间雷光连成一线,似乎永远不绝,但是李文硕并没有缠斗的打算,这天雷是厉害,可损失的也只是外围的飞剑。 真正的剑,他手中紧握着的那把剑,雷霆却是连他的边都摸不到。 看着很近,可是距离头顶的云层,仍不知有几千丈的距离,李文硕的剑在手中,自然也不可能斩开天空当中的那道门户。 可是偏偏,他抬起手,剑落下的时候,剑锋就已经砍到了门上。 无数的光一闪而过。 宝剑构筑而成的乌云从头顶跌落,洋洋洒洒,其中不乏一些江湖上武人拼命争抢的名剑,这是真正的剑雨。 天地间一片寂静。 地上的人无人去理会那落下的宝剑,心中虽有着贪念,却是敌不过那巨大的好奇。这几乎是天地间最精彩的事情,又有什么人愿意错过呢? 李文硕仍站在半空。 头顶的黑云却是淡了几分。 忽然间,一道银光费力的挤破天际,探出头来,瞬间寻着李文硕飞了过去。 这是山峰般粗大的雷霆柱子,金色的闪电连接天地,威压逼得所有人都几乎跪下,隔着几百里地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只一瞬间,李文硕的身影就湮没在了那雷光中。 观看的人无不被那刺眼的光逼得闭上了眼睛。 唯有一个例外。 罗九衣仍睁着眼,她咬着牙,双目已经开始流血,却仍丝丝的盯着那道雷光,似乎永远也不会移开自己的视线。 直到雷光中升起了一把剑。 碎牙是绝世的重剑。 那估计只有神明的剑才能挥出这样浩大的剑风,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在千百里地转了一圈儿都没有停下,螺旋着斩到了那金色的门户上。 那门户上本就有一道几乎把整道门劈开的剑痕,此刻再来上丝毫不弱的一剑,又哪里撑得住? 金色的光芒化作雨点洒落大地。 门看着不大,可是金色的光雨洒下,却是几乎覆盖整人间,落到哪里,哪里便有着无边的喜乐。 干旱的沙地变成连片的绿地,活着的人疾病退散,死去的人安详入眠,谁又能想到,这泯灭生命的雷霆中,又有着如此强大的生机? 感受着这股冰冷的,莫大的力量,李文硕也是笑了笑,这力量远比他强横无数倍,却被他一剑破开了。 这很不可思议。 可还有更不可思议的,那金色的门碎掉了,露出了门后的通道,也是一片金光,闪耀着让人看不清楚。 那金光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无边的乌云被照到,瞬时间如雨雪消融一般,连原本的太阳都露了出来。 人们这才发现,时间竟已到了中午。 天地间升起了一道巨大的彩虹,彩虹的一端起自那金色的门,另一端落在李文硕脚下,铺展下来,就像是在邀请他走上去。 这确实是邀请。 李文硕犹豫了一瞬,就抬起了脚,踏上了彩虹。 彩虹是无形无质,看得见,却摸不着的事物,可是李文硕踏上了彩虹,竟真的如踩在有形有质的桥上一样,一步步的向前走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咽了一口口水,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忽然间,一个个怒目圆睁,开口大骂无耻。 原来尹怀这个时候动了,他一拂袖,不知使出了什么神通,狂风竟载着学宫的数十人腾空而起,随着李文硕踏上了那座彩虹桥。 距离不远,却也不近,刚刚好,李文硕的步子快一点,他也就跟着快一点,步子慢一些,他的步子也就跟着慢一些。 他心中无比的激动,却是能忍住一眼都不去瞧那面前的天阙,只是瞧着李文硕,瞧着他的脚,他的手腕儿,以及他手中的剑。 虽然面对这样的一位高手,他好像无论怎么做都没有用,但他仍是无比的谨慎小心。 李文硕知道他在后面跟着,但他也没有去管,毕竟他的好奇心也是不低,如此巨大的秘密摆在眼前,他又怎么会不好奇?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道金色的门户,脚下的步子却是始终快不起来,那就是仙地? 那里面有什么? 上官羽是不是也在哪里? 李文硕依旧挪着步子,可他的心却是越来越沉,自古有传闻,成仙者无情无欲,上官羽是不是已经成了里面的一块儿石头? 好吧,那老东西本就无情无欲,和石头区别也不大,只是自己这个人间剑仙,却是否是真要成这仙? 李文硕犹豫了,他顿住了脚。 于是他身后的那些人也顿住了脚,疑惑的望着他,想着,前面难道还有更棘手的东西,否则的话,李文硕为什么会停下? 确实有些棘手。 山下,罗九衣仍静静的看着李文硕,眼中的柔光掺杂着些许血水,显得有些狰狞恐怖,却是丝毫无法减少他的美丽。 李渔还在不知所谓的玩耍,骑在李天一的脖子上揪着他的头发,哈哈的大笑。 罗小瑜有些不知所措,她看不见,只是听着李天一在那兴奋的形容,说什么师父要成仙了,真正的仙。 那语气中透着无限的兴奋。 反倒是管青枫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苦恼,他的姐姐来信说,很想念他,打算这几天来看看他,顺便感谢一下他的师父。 他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倒不是因为姐姐。他想的事情远比李天一要多得多,这世间从来还没听说过人世间有仙人。 即便是师爷,不也是再也没有在人间现了身? 如果师父走了的话,那么他们虽然顶着个剑圣徒弟的名头,却是没有了教他们剑术的师父,而他早已爱上了手中的这把剑。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有些失落,想到离别,他便是有些伤心,他忽然一怔,想到了这个地方应该有一个人比他更伤心。 罗九衣的手掌按在窗台上,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可是却被她纤细的身子挡住了。 她的眼睛怔怔的看着李文硕,似乎想要永远记住这个影子,却又仿佛蕴含着无穷尽的仇恨,想走上前去,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可是她终究没有动。 因为她很懂李文硕的心思,虽说那彩虹的另一头是无数武人梦寐以求的地方,李文硕或许会犹豫,不过最终他的好奇心终究会战胜一切,但就算那好奇心再重,只要自己一句话,他就会乖乖的回家里呆着。 因为剑仙毕竟是个怕老婆(顾家)的男人。 也因为他爱自己。 她心里明明已经悲伤怨恨到了极点,却仍不愿意用李文硕对自己的爱去不让他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他本就是世间最强大的剑客,他想去的地方,自当无人可阻!想到这里,她的心底竟莫名的有些自豪骄傲。 可是相濡以沫的两个人,她懂李文硕的心思,李文硕又何尝不懂她的呢? 李文硕看着前面那类似仙界门户的地方,前一刻还在犹豫纠结不知如何是好,后一刻,他却忽然笑了。 他叹了一口气,想到,罗九衣这个时候,内心一定无比的纠结吧。自己怎么会离开呢? 我能这么强,不正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吗? 想到这里,在万千道目光的注视下,在尹怀疑惑的目光中,李文硕拔出了那早已重新回到手中的碎牙,一剑斩向脚下的彩虹桥! 第579章 酱牛肉二斤!(大结局) 无形的彩虹在有形的剑下寸寸碎裂,李文硕一剑斩出,只觉得一股如山般的力量直压在他的双肩,迫的他直往下坠,那力道似乎容不得人反抗。 他闷哼一声,稳住身形,眼中忽然爆发出如电般的精光,四下里望去,却是没有找到所谓的敌人。 于是他抬头又看向了天空,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能稳住身形,学宫的人却没这么幸运了,彩虹桥碎裂的时候,连带着其上面的一切都必须落下,没有人能够升空飞起。 即便是李文硕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虽稳住身形,可是要想再提高一寸,所消耗的气力都是难以想象的。 那彩虹桥才是真正的登天路。 可惜被李文硕一剑斩断了。 尹怀尚在半空,如一块儿石头一般,直直的向地上砸去。 他有些迷惘。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失败了? 这家伙怎么会一剑就把天路给斩了,他难道不想成仙吗? 开什么玩笑,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想成仙? 尹怀脑子一片混乱,他可没有金刚不坏的体魄,再不作反应,真的摔下去的话,一定会摔成一堆血泥。 连带着学宫那没有多少战力的几十人。 这个时候,唯一还算清醒的就是林峰了,他叹了一口气,眸子有些暗淡,苦笑两声,伸手往空中扔了二十八枚旗子,每个旗子间相互影响,难以形容的力量在每一个棋子之间激发,气息交叠有如一张大网,在众人落地之前稳稳地接住了他们。 但是仍有两个人死了。 林峰并不如何伤心,因为那两个人本就行将朽木,也没什么大的修为,生前一个是铁匠,一个是将军,只是人十分的有意思,才到了学宫中。 他只是有些伤感,因为他是那两个人的朋友。 谁都有朋友,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就算现在没有,将来也会有,这两个字是何其的重要,可以使你悲伤难过,也可以让你精神百倍。 不同于林峰,现在的尹怀已经有些歇斯底里,头顶高耸的束冠已经落到了地上,披头散发。他是一个无比注重礼仪的人,几百年来,林峰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尹怀伸手指着天空,手指不住的颤抖着,口中说道:“断……断天路,李文硕,谁给你的胆子!” 他双眼通红,显然已经怒极。 可李文硕只是瞥了他一眼,半句废话的功夫都不想给,他断天路,理由很简单,就是那么一剑斩过去,谁知天路那么脆弱? 当然,这只是玩笑,李文硕想的,根本上却是自己不去,你们这些学宫的家伙就想去? 死了那么多人,如今就想一了百了的成仙? 简直做梦! 李文硕笑了一声,说道:“仙界路不好走,今日,还是由我来送尔等去奈何桥吧!” 话音未落,尹怀尚未答话,一道银白色剑气自天而落,便是贯穿了他的天灵盖,他身子一顿,便倒了下去。 他的身体上明明没有一道伤口,却是已经神魂俱灭。 学宫剩下的那些人却是没什么反应,他们本就几乎已经是死人了,迷惘的望着天空,眼神黯淡。 这么多年,他们放弃了一切,只为了永生,然而如今,如果不成仙,那么注定就要死去,早死几年晚死几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唯一有反应的是林峰,他一生钻于棋道阵法之中,对生也是有些贪念,苦笑一声,只希望,李文硕能够有剑仙的气量,能够放过这些了无生志的家伙。 天门渐渐暗去。 万里无云,天空蓝的深邃,有如一望无际的海。 李文硕从空中落下,看着眼前的一群人,他当然看得出这些家伙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一直自认为是一个十分有气量的人。 但是他真的会就这么放过他们吗? 错误既然已经犯下,就必须受到惩罚。 于是他再次提起了剑。 林峰的眼中有些绝望,他对生无比的渴望,可以说,他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这死亡的绝望瞬间激发了他的潜力。 在李文硕挥剑的前一刻,他出手了,而且同时飞身后退,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绝对不是李文硕的对手。 在李文硕这一剑挥出的时候,他已经退到了他的这些‘老朋友’身后。他的这些老朋友现在无比脆弱,但或多或少有些保命的手段。 他只希望他们能替自己拖延一下时间。 只一剑。 这些人就都死了。 剑气如清风,拂过了他们的脖子,带走了他们的性命,而李文硕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人都该死。 可他的剑还是被挡住了。 他皱了皱眉头,他的剑锋前多了三名棋子,而林峰远在十丈外,嘴里已经吐了血,只一瞬间的功夫,他就逃了。 身子化作一道光,直窜到视野的尽头,没入了山脚的密林里不知所踪。 林峰还在逃,他的脚步没停。 他本来没有这么高的修为,自损根基,伤了五脏六腑才得以逃脱,哪里还敢再停一下?何况李文硕如果要追的话,他能逃得掉? 可是李文硕没有追,他只是松开了手,碎牙便化作了一道流光,消失在了身侧。 等剑再出现在李文硕手中的时候,李文硕已经坐在客栈里喝酒了,倒酒的是李天一,他心里仍旧想着师父为什么不去成仙,满心埋怨。 但其实也很高兴。 倒完酒他们就退了出去,把这间房子留给了师父师娘。 清风顺着窗户吹了进来,撩起了翠绿色的窗帘,带着丝丝花香。 此刻罗九衣脸上的血迹早就没有了,只是还是显得有些疲惫憔悴,一双大眼睛看着李文硕,银铃般笑了一声,说道:“你怎么不去成仙?” 李文硕听了这话,笑道:“成仙太寂寞。” 罗九衣也笑了,因为他听出来了李文硕心中那无限的喜悦,自己心中也是万分喜悦,说道:“你练剑那么多年,连点儿忍受寂寞的本事都没有?” 李文硕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你也知道,我向来没什么定力的,很多事都忍不了,忍不了不练剑,忍不了不喝酒,忍不了……不想你。” 他也看着罗九衣的眼睛,眼中有浓浓的深情如冰雪般化开,铺在眼底。 罗九衣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 这世间有很多事不是人能够决定的,就应了那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也往往有很多事是我们可以去做决定的。 这些事情所需要的只是一颗非做不可的心。 凛冬。 大雪片密密地飘着,像织成了一面白网,越下越大,一阵紧似一阵,风绞着雪,团团片片,纷纷扬扬,顷刻间天地一色,风雪迷漫了整个世界。 这种时节尤其适合喝酒。 烈酒。 烧喉,暖身。 青州地界偏南,本不容易下雪的,可今年不知道怎么了,风雪一阵阵的,连着天一样下了下来。 李文硕此刻坐在这支着棚子的小院儿里,默默的喝着酒,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有老朋友请你喝酒,总是一件十分令人愉悦的事情。 更何况,这个请你喝酒的老朋友,还是一位谁都比不上的美女,侠女,这件事本身就比美酒还让人回味无穷。 “剑仙大人来我这小地方喝酒,还真是给我面子。” 对面的青衣女子语气姿容皆是显得有些慵懒,一双丹凤眼死死的盯着李文硕,看得李文硕止不住的低头喝酒。 女子正是祁心楠,如今青州祁家帮的帮主,手下掌管着几千人,但所经营的,却是商业,据说已经垄断了整个青州的势力。 谁说女子不如男儿? 这女子可真了不起。 李文硕这般想着,敬了祁心楠一杯酒,两人之间话没有多少,大多也是在回忆一些往事。 时光匆匆。 回忆正好。 耳边响起了吱嘎吱嘎踩雪的声音,李文硕不转头也知道来的是谁,可是他仍旧转过了头,细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位高贵的令人仰视,美丽的让人心旌摇曳的女子,笑了一声,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谁又能想到,大唐最尊贵的琉璃公主,皇帝的妹妹,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青州的一个江湖帮派里? 祁心楠一点儿也不吃惊,她甚至起身向刘婧宸行了一礼,应该是早就知道刘婧宸来了。 然后她就退了出去。 李文硕看着刘婧宸,笑了一声,说道:“你也来请我喝酒?” 千般恩怨百般情仇似乎都在这一笑中消散。 “对不起。” 刘婧宸开口就是这一句,却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文硕,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李文硕说道:“这对不起是为的什么?是为了当年的山道上的老道士,还是为了别的,如果是这些,那你这句对不起可有点儿晚。” 听着李文硕那调笑的口气,刘婧宸也笑了,她穿着一身紫色的鹿皮袄,着浅绿色罗群,就像是雪地里的一朵紫罗兰,格外的美丽精神。说道:“虽然有些不讲道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李文硕眯了眯眼,一口饮尽杯中酒,说道:“你应该明白,我若不原谅你,你早就已经死了。” 皇宫大内当然拦不住他。 可刘婧宸一点儿也不害怕,她不但不害怕,甚至还在笑,她说道:“这我可想不明白,因为哥哥告诉我,你不杀女人。” 李文硕眉头一挑,无奈的耸了耸肩,笑道:“你哥哥知道的可真多,他那个人,一辈子精明,怎么都不肯吃亏的,他最近过的怎么样?” 天脊山一战后,几年里,李文硕也曾游历各地,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长安。 刘婧宸说道:“很不好,我这次来,就是希望你去看看他,如果你再不去看他,他可能就要死了。” 李文硕看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笑着说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撒谎的时候,手指头会打转,大拇指绞在一起的那种。” 刘婧宸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发现还真是李文硕说的那个样子,不禁也是一笑,说道:“这个还真没人告诉我,我不会说谎。” 这句话本身就是谎言。 女人又怎么可能不会撒谎呢?生气的时候告诉你不生气,在乎的时候告诉你不在乎,李文硕这般想着,满脑子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刘婧宸反而坐了下来,直坐在他的身边,把白嫩纤细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说道:“你肯不肯去看他?不为了你们的兄弟情谊,也为了这天下苍生。” 一个女人求你去看一个男人,这事怎么想怎么奇怪。 李文硕无奈,只好说道:“你放心,这两天就去,只是国事繁忙,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陪我喝酒。” 刘婧宸脸上很快露出了喜色,说道:“你放心,一定有的,就算没有,你也一定有办法,因为你是李文硕。” 说着,她便抽回了手,话没说两句,酒倒是喝了不少,一壶酒尽,她满脸都是醉意,却是半刻不留,起身就走。 只是走到那圆形的拱门前,才回首看了李文硕一眼,这一眼,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她说道:“转眼间,我都是个没人要的老姑娘了,等开春,我就要嫁到淮南王府了。” 长大了,身边的姑娘都要嫁人了。 李文硕笑着说了一句:“听说淮南王世子也是有名的才子,祝你幸福,早生贵子。” …… 只是些酒后醉话,醒时她便会忘记了。 李文硕知道自己的感情,想着家里要翻了天的罗九衣,无奈的笑了笑,又要了一壶酒,继续喝,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皇帝轮到谁? 可是这一壶酒才刚倒第一杯,又有人进来了,似乎有很多人都知道,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来青州喝酒。 这次来的是柳山,他背上背着纯钧宝剑,走到了李文硕面前,境界愈发的深不可测,但仍像个咋咋呼呼的毛头小子。 上来就抢了李文硕的美酒。 他身后的那人倒是不错,知道自己带一壶美酒,如今江湖,魔教势大,他就是新任的魔教教主,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李绝仙。 若说如今这世间有一人可与李文硕过招,那可就真的非他莫属了,毕竟如今天下,公认剑仙李文硕天下无敌,却又流传着一句话:用剑的李文硕,不用剑的李绝仙。 李文硕招呼两人坐下,三人一轮接一轮的喝酒,边喝边聊,见到这两位朋友,李文硕也是高兴得很。 毕竟独孤仇那个家伙接任了华山掌门,迎娶了他的师姐,也当真是轰动江湖的大事。昔年那个买胭脂的剑客,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可一年也就能见上那么几次。 柳山撇着嘴,喝烈酒如饮清水,笑道:“下个月十五,叶一鸣约战百里朝华,争夺天下第一刀客的位置,去不去看。” “不去。” 李文硕喝了一杯酒。 “当真不去?” 柳山有些意外,他也知道这两人都是李文硕的朋友,换他他可忍不住。 “当真不去。” 李文硕回答的异常坚定,可一旁的另一位好兄弟却出卖了他。 “他一定会去的。” 这个时候,柳山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绝仙,说道:“那你去不去?” “那两人打架,当然值得看一看。”说着,李绝仙看向了李文硕,笑道:“闰土重排武榜,把你小子排在了第一位,要不,我们哪天也打一架?” 李文硕只瞥了他一眼:“呵呵。” 他哪里有心思游历,家里两位弟子似乎也是春心萌动,这是好事,只是却同时看上了家里的师妹罗小瑜,甚至大打出手,兄弟决裂,一个行走江湖,一个远去南海,说什么自此老死不相往来,差点儿把他气死。 …… 刘烨很忙,忙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天操心国事。大半夜的,分明已经双眼通红,却仍然喝了一杯凝神汤,安安稳稳的坐在御书房中处理奏折。 灯光不暗,却也不亮。 他真的很累,却闲不下来,他也不敢让自己闲下来,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做,既然没法永生,那么一些计划总得做完才是。 所以他只有更加勤奋,他当真希望这个世间能在他的手中变得安安稳稳,黎阳变得能够国泰民安。 可这个时候,吱嘎一声,御书房的门开了。 刘烨的思绪被打断了,他很生气,因为他早就说过了,没他的命令,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 可还没等他抬起头,只听砰地一声,他的桌子上就多了两坛酒。 熟悉的剑客随意额拉了张椅子坐下,指着他说道:“喝!” 他无奈一笑,却也只得从命。 毕竟已经几年没见了。 话不多,酒却一杯接一杯的喝着,两坛酒,二十斤,竟被这两个酒量很差的家伙喝了个精光! 当然,两人却也几乎醉死过去。 刘烨支起沉重的脑袋,只觉得整个人已经飘在了云端,看着眼前的李文硕,笑道:“喂,你练了一辈子剑,过了一辈子我想要的生活,如今已经是天下第一了,以后还练剑吗?” “当然练。” 李文硕的声音有点儿大。 “呵,都没有对手了,你练剑砍谁,难不成还真要去砍老天爷不成?” 刘烨笑了一声。 李文硕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打了个酒嗝,高深莫测的说道:“哥斩的是寂寞。” 可再看刘烨,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李文硕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睛一闭,也倒在了桌子上,呼噜打的震天响。 这个时候,刘烨却又好似悠悠醒了过来,又好像没醒,因为他根本没有抬头,只是扬了扬手,支支吾吾的说道:“小二,酱牛肉二斤!” 那语气是何等的轻松愉悦。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