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渣攻他自闭了》


 离婚

    站在花洒下，连夜从片场赶回来的疲惫随着泡沫被缓缓冲进下水道，在这具光裸的躯体上，此刻只剩下镇定和犀利。
    周辅深搂起额前的碎发，缓慢自水帘中走出来，氤氲的水汽温柔地拂过他修长挺拔的体魄，在抹开朦胧一角的镜子中映出那副近乎完美的皮囊。
    他并非那种普世意义上的英俊，相反，天生形状下垂的眼角、深邃的眼窝、以及在阳光下稍显阴郁的轮廓，都在宣示着一种不可言喻的沉淀和衰颓，就像是艺术展览馆里残缺的大理石雕刻，冰冷而无机质。
    而现在，这个男人手掌按着镜面，看着里面的自己，短短几个神态的变化间就敛去了五官中暗藏的所有锋芒，变得消沉、憔悴，就好像一场基调哀伤的爱情电影，而他身置其中，沙哑地开口道：“我不是个好伴侣，事情之所以会走到这个地步全都要归咎于我。”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半垂的眼睫微微颤动：“我……我爱江燃，五年来从未改变过，甚至至今也是如此……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去挽回这一切，但只可惜覆水难收，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彻底离开他的世界……”
    尾音隐没在微不可闻的吐息中，紧接着就是喉结恰到好处的滚动，如此沉默了半晌，就在并不存在的帷幕即将落下之时，他却突然抬起了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勾起笑容道：“想甩掉我吗？亲爱的。”
    “你是痴心妄想。”
    语气骤然间下沉，周辅深捡起洗手台上的婚戒端正地戴在无名指上，最后静静凝视了镜中人一会儿，才转身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浴室。
    ……
    ……
    楼下客厅。
    “……《余烬》重制版昨日已开启全面公测，作为世界上第一款使用虚拟现实技术的网络游戏，大盛集团宣称，《余烬》将会是给人类精神提供休憩之所的第二世界。而在经过昨日的数据统计后，《余烬》也果然不负大盛集团的厚望，二十四小时最高峰在线人数已达到三千万人次，远超当年《余烬》pc端创下的一千四百万的世界记录，同样也给现今依托键盘网游这一载体发展而出的成熟电竞产业予以一记重锤。在这个技术更新换代的风口浪尖，各大电竞俱乐部都对未来电子竞技的发展前景缄口不言，这是否意味着电竞行业将迎来寒冬——”
    女主持人悦耳的声音戛然而止，屏幕渐渐黑下来的同时，也让人注意到下方快速滚动过的一行小字：《余烬》全息重制版昨日已开启公测，与龙喉前任队长江燃宣布退役仅时隔半年，也让其退役的动机再次进入人们的视野，究竟是急流勇退，还是害怕会在技术革新的冲击下“晚节不保”？
    “………”江燃把遥控器随手扔到一边，怀里搂着个鸡仔抱枕，面色茫然地注视着前方黑漆漆的液晶屏幕。
    他今天是带着离婚协议书来让周辅深签字的，尽管对结束这段婚姻双方都已没有异议，手续的事不必急于一时，但在各项财产分割和事后舆论处理的问题全都协商完毕后，江燃还是一个电话把身在遥远山区拍戏的周辅深给叫了回来。
    因为再拖下去，他怕自己会后悔。
    甚至就在等待周辅深收拾完毕从楼上下来的这么一小会儿，江燃都有些坐立难安，尤其是一想起方才周辅深踏进门时那张眼下泛着青黑的面孔，他就感觉到异常荒谬，因为明明他才是这段感情的受害者，结果周辅深连夜倒车赶了趟飞机，就变得好像多用情至深似的。
    这当然不是江燃的主观意识在作祟，就在半年前，他终于得知了这场自己苦心经营了四年的婚姻不过是一场笑话。
    彼时，他才刚刚带领龙喉以总积分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全国联赛半决赛，但却在后面与连风的对决中接连指挥失误，最终导致队伍止步四强。
    或许会有不了解电竞圈子的人觉得四强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但对于龙喉这支曾在《余烬》联赛史上摘得五冠的强队来说，这就是耻辱。
    而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对于队伍偶然的失意粉丝骂归骂，却不是不能原谅，但紧接着江燃就在后面的发布会上宣布退役，这才是引爆矛盾的□□。
    江燃毫无疑问此刻正值当打之年，这也是粉丝最不能理解的地方，在他们看来，江燃本赛季的表现无疑是处于状态巅峰期，至于那场与连风的对决应该只是马失前蹄，队伍经过反省后第二年整装再战就是了，何以要退役这么严重？
    因此很多粉丝一开始都是用劝慰的语气呼唤江燃回来，直到俱乐部发布公告，事情已成定局，粉丝才如梦初醒般的破口大骂，甚至有很多游戏大v用不乏讽刺的语气分析江燃此次是引咎退役，毕竟龙喉战队自从由江燃上任队长后，除了第一年带领队伍拿了世界联赛第一届总冠军这个无上荣耀，接下来四年的全国联赛中都是前期一路高歌猛进，结果决赛时队长江燃却突然不在状态，最终导致与冠军失之交臂。
    一次还好，年年如此，也不怪各路电竞评论媒体调侃全国联赛决赛是‘铁打的龙喉，流水的冠军’，而这次更是直接连决赛都没进去，以至比赛结果一出来，网上就又掀起了一轮《余烬》粉丝玩梗的狂欢。
    直到江燃宣布退役，这波玩梗浪潮仍不减反增，尤其是这次将龙喉阻截在决赛之外的连风粉丝更是上蹿下跳的比谁都欢。
    总之有关退役的原因众说纷纭，却谁也猜不到，击败江燃的只是一封匿名的邮件，里面没有过多的言语赘述，只有实打实的证据——证明了在五年前两人初见时，周辅深对他的殷切追求只是出自于一场玩笑，就为了和朋友间无聊的胜负欲，甚至包括两人的婚姻也是如此，周辅深把这当成是一局耗时良久的游戏，最后的胜利果实就是他的温顺和迁就。
    换做别人可能会觉得这种言论很荒谬，太戏剧化，谁又会拿婚姻大事开玩笑？但江燃知道周辅深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在听完那条录音的一瞬间，他除了浑身发冷和怔忡外，心底却意外的并不怎么惊讶，或许是因为生活中所有令他倍感折磨的一切突然间就有了解释——无论是周辅深婚前婚后的性格反差，还是四年来自己单方面的容忍和付出。
    这么多年，他其实一直在追逐的，都是当初周辅深给他展现出的那个虚假幻影。
    在认清这一点后，江燃心底就已经有了离婚的念头。
    而至于后来，当他带着难以克制的冲动，大老远地跑到庆祝《浮沉》剧组开机的派对上，向对方发起质问时，在那个避开绚丽灯光的角落里，周辅深沉浸在阴影里的半张脸，和那种轻描淡写就承认的态度，以及那句不解的‘你就为了这个跑到这里来让别人看热闹吗？’……这些都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用力闭了闭眼，江燃站起身，把没装几样东西的行李箱立在一边，最后环视了一圈这栋生活了四年的房子。
    从里到外，完全的包豪斯风格装修，现代、工业、极简，遵从将美学化为应用艺术——从厨房纯白至冰冷的岛台，再到餐厅结构分明的红蓝椅，还有随处可见地、错落有致的玻璃镂空装饰画，最后是阳台上静静伫立的……伤痕累累的立式沙袋，都好像在诉说着一种隐藏在极度理智下的癫狂。
    你在这里很难找到寻常夫妻爱巢中那种大张旗鼓的恩爱痕迹，但是却可以从纸质日历上手写的纪念日备忘、洗漱间成套的卡通画马克杯，布艺沙发上散乱的《余烬》周边公仔，以及收藏柜上并排摆放的古董和大小不一的游戏竞赛奖杯中，窥见出那在夹缝中勉强生存的点滴幸福。
    ——就跟周辅深这些年带给他的感受一样。
    无论你对其投入多少的热情，结果都不过是付之东流，他仿佛永远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为你撼动他自己分毫，甚至可能还要反过来，试图把你拖进他所在的囹圄。
    总而言之，周辅深这种人说好听点可能是高冷禁欲攻，说不好听点恐怕就是个潜在的反社会精神病患。
    表面上，他作为新晋影帝饱受业界赞誉坐拥万千粉丝，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已婚少妇的对内教育模板；但其实背地里却连过个结婚纪念日都得要求你提前上交八百字的申请，不然想弄个惊喜先斩后奏什么的，你就是犯了滔天大罪，得再写三千字的检讨才能勉强把这事给翻过篇去。
    说多了全是火，江燃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再想下去他就忍不住要去厨房找菜刀了。
    默默深呼了口气，这时候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江燃回过头来，正好和一身西装革履的周辅深四目相对。
    ※※※※※※※※※※※※※※※※※※※※
    开新文啦！【沧桑

 告别

    “…………”
    ——纯黑修身的高定西服，考究却又不喧宾夺主的袖扣和腕表，再配合那副被粉丝夸上天的挺拔身材，讲道理，周辅深这一身都可以直接飞去国际电影节走红毯了。
    江燃看得神色木然，其实按说在这么个日子，看到周辅深捯饬得跟个要开屏的孔雀似的，他本该觉得心寒，但实际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除了早就心灰意冷不抱期待以外，也实在是因为两人同床共枕四年，周辅深时不时做出的诡异举止已经可以凑成一本迷惑行为大赏了，江燃向来见怪不怪。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还会分析一下周辅深这么做的奇葩心理，再琢磨着对症下药，但现在……真是咱也不清楚，咱也不敢问。
    与那道平静的视线一触即分，江燃返回到茶几旁，从文件夹里抽出那张薄薄的离婚协议书，推到对面。
    “你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
    周辅深默不作声，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江燃空无一物的左手无名指，随即便走下来，弯腰按住那张a4纸。
    这个角度下，江燃一眼就认出来，周辅深颈间那条领带是自己在他去年生日时送的，可说是送，却并非是常人所想象的那样，早早就准备好了东西，再在当晚进餐时挑气氛极好的时候突然变出来……他和周辅深的小日子可远没有那么浪漫。
    事实上，江燃当时先是打电话预约了周辅深第二天下午的时间，详细报告了自己要送礼物的动机，然后在经对方审核通过后，才能在那天，在周辅深的陪同下，前往对方早就指定好的地点购买礼物。
    至于那天后来的情景，江燃现在想起来都还记忆犹新，因为他人生中本该美好的一下午，就浪费在一直挑选两条几乎大同小异的领带上了，特别是在他最后看得眼花缭乱，随手指了一条后。当时周辅深眉峰一挑，那副‘我就知道’的微妙表情，差点想让江燃当场夺过领带一把勒死他。
    可说千道万，哪怕往事都好似充满了不堪回首，但江燃却不得不承认，此刻这条领带还是让他的心突兀被触动了一下，以至明知可能会失望后他却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戴这条领带？”
    “随手从抽屉里拿的。”周辅深闻言抬起眼皮看他：“怎么了？”
    那双眼睛平静而深邃，但里面空无一物。
    他忘了，江燃想。
    “没什么，就是……挺有眼光。”
    说完，江燃还没来得及品尝舌尖泛起的失落，就迎上了周辅深‘这不是废话么’的目光，顿时满腔怅然一扫而空，把钢笔递过去道：“签字吧。”
    周辅深接过来，笔在指节上打了个转后被端正的捏在手里，他低下头，目光甚至没在那张纸上多做停留，便直接提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似迫不及待。
    “早知道我就在下面垫个几千万的支票让你签。”江燃强行压住喉咙口的不适感，凉凉道。
    周辅深则淡定地将协议书推还过去：“如果真是那样，你不用垫在下面我也会签。”
    “………”江燃闻言瞬间喉咙发紧，半晌才一言难尽道：“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油嘴滑舌的呢？”
    “不是油嘴滑舌，我不差这些钱。”周辅深盖上笔帽，坦然道：“况且的确是我有错在先。”
    周辅深忽然变得通情达理，倒让江燃觉得不习惯了，他本以为周辅深的‘况且’后面接的会是‘离开我是你的损失’。
    “虽然离开我是你的损失。”周辅深紧接着道。
    江燃：“…………”
    事到如今，他还在期待这个人什么？
    江燃默默收好那张离婚协议书，然后一言不发地拉起行李箱，周辅深这时却伸出手道：“我帮你拎上车？”
    江燃停下脚步看着他。
    明明过日子的时候就像个地主家傻儿子似的生活不能自理，可偏偏这会儿离婚了倒是莫名殷勤起来了，江燃对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道：“箱子是淘宝买的，今天刚收到的快递，还没来得及刷我就先用了。”
    周辅深去拿箱子的动作立刻静止了。
    江燃太了解他了，见状便笑了笑，然后拎起箱子朝外走去。
    “等等。”周辅深叫住他，问：“之前我听律师说，拟定财产分割协议的时候都是你哥出面的？”
    “是这样，你知道我哥就是律师。”江燃隐隐觉得不好，以他的经验来看，恐怕周辅深又要做什么奇葩发言了，他戒备道：“有什么问题吗？”
    果不其然，周辅深从鼻腔中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哼，然后似笑非笑道：“没问题，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虽然我们离婚看似是因为我犯了点小过错，但实际上却并非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至少，你哥的原因就要占一半，他从我们恋爱那天起就看我不顺眼，现在知道这消息，我猜他说不定正在家里开了瓶香槟准备庆祝呢。”
    “…………”
    “……你刚才说小过错。”江燃深吸一口气压住涌上来的怒火，忽略掉他那些明显带有主观臆断的话，只抓住重点道：“周辅深……你要搞清楚，做|爱后非让我写五百字的感想这种才叫小过错，而导致我们离婚的过错要比这严重一千倍你明白不明白！？”
    周辅深皱眉：“但你不写我怎么知道你满不满意？”
    江燃哽住了，他还是跟不上周辅深的脑回路，僵硬了半晌才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周辅深嗤之以鼻：“你背着我联系庄灵灵的时候就觉得一切都有意义了是吧。”
    “她是你妈！”撑到这里，江燃终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那天是母亲节！你不让我送礼，难道我还不应该打电话问候一下吗？”
    “应该。”周辅深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面孔：“就是和我本意相悖了，因为我原本和你在一起就是想让她痛苦。”
    江燃以为自己的心脏在半决赛前收到那封邮件时就已经麻木了，但现在事实证明并没有，无论他这些年爱的究竟是哪个周辅深，付出了五年的爱情，都不可能一朝收回，他静默了片刻，才道：“所以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
    这话问出后，周辅深脸上难得浮现出了一丝紧绷，他避开江燃的视线，直到良久的寂静过去，就在江燃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却开口了：“因为你让我感到向往，我无法变成像你这样的人，但是我却能征服你。”
    比那封邮件里的录音说得要更含蓄隐晦，但带给江燃的心寒却不遑多让，他一时愣在原地，直到那只熟悉的手掌递到眼前，伴随着头顶传来的低沉男音：“或许现在说还为时不晚……江燃，祝你今后幸福。”
    江燃不知怎么，明明刚才吵架时还好，听了这话却霎时如遭雷击，竟是突然觉得眼眶莫名酸涩，喉中几番吸气后，才终于堪堪挤出一丝笑容道：
    “这是咱们结婚四年，我第一次听你说人话。”
    说罢，便握住了那只触感微凉的手，短暂的碰触后就分了开来，就像他们本不该有所交集的人生。
    这就结束了，他匆匆抹了把脸，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而在他身后，周辅深站在窗边，沉静地望了他的背影须臾，直到那抹人影彻底融入夜色后，周辅深才镇定地返回到沙发旁，从茶几最下层的抽屉里拿出另一个遥控器，按了几下，墙上的液晶屏就重新亮了起来。
    玄关、客厅、书房、走廊乃至卧室和浴室，林林总总三十六副监控画面覆盖了家中的每一个角落，周辅深将日期调至半年前，最后把时间停在他要去剧组报到的前一天晚上。
    而就在卧室的那一格画面里，他正在和江燃做|爱。
    周辅深将那格画面放至全屏，脸上却没有丝毫动容，就这么静静看了半晌，他才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接通后还不等那边发问，他就用平静的口吻吩咐道：“是我，跟任导联系，说我要退出《浮沉》剧组，另外通知媒体，明天我要召开新闻发布会。”
    “……什么！？”电话另一头不出意料的炸了：“你又发什么疯？《浮沉》的剧本任导打磨了三年，就是冲着国外重量级大奖去的，多少人抢破头都挤不进来，却内定你男主，现在都拍了半年了，你说退就退？再有演技也不能像你这么搞吧？而且最近微博上本来就传你婚变，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敢搞事情？你还上杆子开发布会？他们不得把话筒怼到你嘴里问这事？”
    经纪人暴风骤雨般的指责没能在周辅深脸上掀起丝毫波澜，他一错不错注视着监控里身下人隐忍的表情，声线低沉道：“我知道，我就是要说这件事。”
    ※※※※※※※※※※※※※※※※※※※※
    基友说我好像就钟情变态攻，我也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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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缓缓把车停到道边，看了眼后视镜中隐没在黑暗里的年轻人，忍不住提醒道：“帅哥，到地方了。”
    说完，伴随着手机扣费提示的当啷一声响，江燃才像刚刚解冻似的，抬手揉了揉额角，声音中带着疲惫道：“麻烦帮我开下后备箱。”
    司机闻声一愣，刚想说什么，江燃就已经开门下了车。
    站在夹杂着城市喧嚣的夜风中，结束一段婚姻的真切感此刻才扑面而来，江燃长出了口气，悠长的尾息淹没在白色丰田的引擎声中，他沉默着取出行李箱，刚拽出拉杆，转身却发现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出来了，脸上的神情还有些尴尬。
    “有事吗？”江燃礼貌问。
    “也没啥……”司机笑笑：“就是觉得你说话声音特像一打电竞的大神。”
    “江燃吗？”
    “对对对……你也看余烬联赛啊？”司机发现同好，脸上的拘谨之色一扫而空，兴奋道：“真的哥们，你是不是特意练过？这声音简直都能以假乱真了！”
    江燃抿了下唇，片刻后才道：“不是练的，我就是江燃本人。”
    “…………”
    空气一下子寂静了，司机狐疑地打量了他半晌，目光在那具稍显单薄的身躯上来回扫视，然后猝不及防地狂笑出声道：“哈哈哈！哥们别逗了！”
    江燃无奈道：“我说的是真的。”
    司机又一次静止了，但这回他只盯了江燃须臾，就再一次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哥们别蒙我，电竞圈人均死肥宅，江燃要真长你这样早就仙区出道了，还会落得现在被群嘲？小仙女们不得疯狂涌入主区手撕电竞直男粉？”
    仙区是《余烬》游戏官方论坛下面的一个子频道，全名是仙女座，顾名思义，里面都是一些喜欢讨论社会主义兄♂弟♂情的小仙女。
    江燃当然知道仙区，其实他的大名在里面也有不少存在感，毕竟是总决赛常客，没有颜也可以吃实力，实力崩了冲着社会主义兄弟情的滤镜也不会喷的太狠，甚至还有另辟蹊径开始磕他和连风队长cp的，潦倒大神受和电竞新秀攻，年下囚禁小黑屋play啥的，可以说令人发指四个字都不足以概括其丧心病狂的程度。
    想到这些，江燃心底就泛起些荒诞的笑意，连一直笼罩在胸中的那股郁结都被冲淡了不少，抬头向司机问道：“我挺好奇的，你知道江燃的爱人是演《惊鸿》的那个男主吧，我想能跟明星结婚，江燃的长相怎么也不会太差，你为什么会觉得他还不如我一个路人？”
    “别，哥们你可太谦虚了，你这颜值还路人！？说是新出道的啥宇宙第一流量我也信啊！我想江燃就算不是死肥宅也不可能到你这程度吧？”
    司机说着就砸吧砸吧嘴道：“再说《惊鸿》男主我知道，百亿影帝么！但我寻思着，他俩刚出柜结婚那会儿，周辅深其实也不咋火，倒是江燃刚拿了世界联赛的总冠军，那可是《余烬》第一届世界联赛啊！当时那宣传在各大网络平台都爆炸了，声势可没比《惊鸿》现在的讨论度低到哪去。而且你也知道娱乐圈的人都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他当初到底为了啥跟江燃结婚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反正结婚后人家可是肉眼可见的一步飞升了。”
    想不到坊间还有这种传言，江燃有些啼笑皆非，还有点难以言喻的暗爽，周辅深竟然也有被编排蹭热度的一天，虽然他知道能这么想的也就是《余烬》粉丝，普罗大众肯定还是觉得演电影的明星更出名一点，但也莫名觉得出了一口气——这些年他可没少被周辅深的脑残粉明嘲暗讽。
    江燃一高兴，当即就打开手机给了司机十块钱的打赏。
    “呦，哥们你这就客气了，咱就唠两句磕怎么还给钱呢？”司机连忙推脱道。
    “也不多，大晚上跑这么远你也辛苦，收着吧。”江燃笑着道，说完也不再客套，拖着行李箱朝小区走去。
    十块钱黑周辅深一条，也不亏。
    ……
    走进电梯，江燃翻了一会儿才找到门禁卡，这栋接近市中心的房子他自从买了之后还没来过一次，连装修都是江烽找人给他弄得，据说全是按照江燃的喜好来的，甚至卧房里还放了个等身的风暴鸡仔可拆卸模型。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风暴鸡仔是《新纪元》系列电影的一个人气角色，表面上它好像是个疑似让人染了色的猪形小黄鸡，但实际上却是个凶暴的人造生化武器。
    所以当听说江烽给他搞了这么一个玩意儿后，江燃很是心动，差点就要收拾东西搬过去住了，然而这一提议却被周辅深果断否决了，并表示如果江燃非要喜欢在卧室里放个身高一米八的摆件，那么唯一的考虑就是他本人的等身模型——然后这一提议就被江燃果断否决了。
    正想着，叮地一声，电梯开了，江燃手里握着钥匙走出来，隐约有点雀跃，如果说现在有什么东西能暂时抚平他心中的阴霾，那无疑就是一个等身高的风暴鸡仔了。
    迫不及待刷开门锁，江燃踏进玄关，先把行李扔到了一边，刚想伸手摸索着去开灯，整个客厅就突然大亮，酒瓶木塞弹出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响亮，江燃当场愣住，就见江烽手里正拿着香槟瓶冲他敞开怀抱道：“surprise！”
    江燃目瞪口呆。
    周辅深还他妈是个预言家。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江烽一手拿着香槟，白色衬衫的袖子半卷上去，下摆一丝不苟地收进笔挺的西裤里，整个人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他上前搂过他亲爱弟弟的肩膀，把人带到餐桌前按着坐下来，正对着一个十寸的彩虹蛋糕。
    “……是挺意外的。”江燃注视着蛋糕上‘庆祝燃燃脱离苦海’的鲜红裱字，嗓音恍惚。
    手旁剔透的高脚杯里被缓缓斟入铂金色的酒液，江烽转了个圈坐到他对面，边落座边道：“本来哥是想直接去姓周的那儿接你回来的，但事务所临时有点事给我拖住了，他没欺负你吧？”
    听到最后一句话，江燃才回过神来，垂下眸低低地说了声‘没有’，然后拿起叉子心不在焉地戳了戳盘子里的牛排，神色间明显透露着不欲多谈。
    但江烽显然对他这种敷衍的回答不太满意，皱眉道：“那他也没有跪下来痛哭流涕地求你原谅吗？”
    江燃眼角微微抽搐，放下叉子看向他哥：“是我听错了还是我们认识的不是一个姓周的？”
    “好吧。”江烽其实知道江燃这会儿心情不好，姓周的事还是少提为妙，但奈何他和周辅深这么多年下来，积怨着实颇深，眼下终于能够划清界限，失弟复得，他实在是按捺不住那股志得意满，当下姿态舒展地靠回椅背上，嗤笑道：“亏这小子以前每次见面都跟我演得有模有样的，我还以为他多深情呢。”
    江燃沉默。
    是啊，周辅深就是这样。
    在外人面前，他总是善于扮演一个社交礼节十分完美的角色，可却始终吝啬于将这份心思放在江燃身上，在江燃面前他永远都是一个索取者，毫无节制的消耗着江燃的付出。
    而江燃也任他予取予求，但却忘了婚姻原本就是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先做出让步的人必定一败涂地。
    因此一晃四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周辅深始终还是那个周辅深，从未改变，但江燃却为周辅深做了很多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去想、去做的事情。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周辅深用手持dv拍下了他在床上的每一瞬表情，那种明明是两个人在水乳交融，但仿佛只有自己在动情的体验让江燃感觉糟透了，所以事后无论如何他都让周辅深删了那条dv，并且再三要求其保证不再做这种事情。
    周辅深开始还不解的问为什么，直到江燃翻脸拿起衣服就要夺门而出，周辅深才突然暴起按住了他，沉着脸答应了下来。
    后来没过多久，又变得没事人一样的周辅深就破例准许他在卧室床头摆上风暴鸡仔的周边闹钟，以示双方“礼尚往来”，因为据他自己口述，能容纳这只鸡对他来说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这表面看上去是讨好，但江燃却知道周辅深其实并没有真正在意他的感受，他只是想尽快安抚江燃，好回到那种事事顺遂的舒适状态里，然后再按照他的意愿随意操纵江燃、改造江燃、就像对待一件需要精细打磨的艺术品，事无巨细都要去掌控，大到每天日程安排，小到江燃在微博上转发哪条锦鲤，他都要安排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从回忆中慢慢抽离出来，蛋糕甜丝丝的香气拂过鼻息，江燃没有动一口，却莫名被腻的一阵阵恶心。
    周辅深不爱他，现在想想，这种事实简直显而易见。
    他这四年究竟是被下了什么降头，怎么就一直看不清呢？
    “燃燃？”江烽见他愣神，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即不满道：“还想那小子呢？”
    “算是吧。”江燃迟疑道：“我就是突然有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了。”
    “我知道是什么原因。”江烽坐直身子，放下酒杯。
    江燃迷茫地看向他。
    “周辅深给你洗脑了。”江烽两指敲着桌面，笃定道：“以前你带的那个婚戒里肯定装了什么辐射器，就是那种一检测到附近有和它配对的装置信号，就会释放降智光波的东西。”
    “………”
    对上他坚定的目光，江燃沉思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有道理，将来周辅深的脑残粉要是爆破到我微博底下，你就可以这么说。”
    “哈哈哈！”江烽笑了，道：“放心吧，哥早就跟他们签好了保密协议，最起码两年内是不会有风声流出来的。”
    他说着就切开褐色的牛排，露出里面鲜红细嫩的肉质：“而且离婚这种事，哪怕双方真的就是和平分手，但说出来影响到底还是负面的，就更别提是娱乐圈那种地方了，对方的团队肯定比咱们更怕曝光。”
    “但愿吧。”
    江燃看着桌上精心准备的佳肴，纵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吃了一些，等晚餐差不多结束，窗外的夜色也愈发浓重起来。
    不锈钢碰触瓷器的清脆声音响起，江烽率先放下刀叉，随手在桌上抽了一张餐巾纸，刚想说些什么，江燃就已经习惯性地站起来收走了他面前的盘子。
    “我来吧。”眉头轻微一皱，江烽握住他的手腕：“从小到大，这种活咱家什么时候让你干过。”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把江燃手中的碗筷接了过来，端去了厨房。
    留下江燃站在原地还有些许怔愣，他听着隔墙传来的洗碗机隐隐嗡鸣的动静，竟然对这种置身事外的悠闲有种不适感，但很快手机突如其来震动就打破了这种恍惚，他重新坐下来，就见锁屏界面上弹出了一条热搜推送。
    #周辅深清空微博#
    ※※※※※※※※※※※※※※※※※※※※
    小剧场
    结婚第二年，某知名情侣外出约会圣地。
    江燃（开心）：这好像是我们结婚后第一次出来过七夕。
    周辅深（难以置信）：今天是七夕？所以你没打申请就直接把我骗出来了？
    江燃（笑容渐渐消失）：看来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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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奏大师

    “燃燃！你看微博了吗？”同一时刻，隔壁也传来江烽的叫喊，他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甩着未干的水渍从厨房走出来，阴沉的表情中夹杂着一丝讽刺道：“那小子是什么意思？离婚这事咱都掰扯半年了，他不会是现在才后知后觉知道心痛吧？”
    江燃默不作声。
    心痛当然是不可能心痛的，以周辅深的性格，用清空微博这种方式来缓解负面情绪实在收效甚微，相反这个举动更多的是向外界传递一种受害者的姿态，这种姿态一旦确立，那么这个人在旁观者糟糕的联想中发生任何意外都有可能，江燃把这称之为薛定谔的受害者。
    毕竟透过一个空空如也的社交账号，谁也不能窥视出屏幕后面那个人真正的情绪，所以在一些想象力丰富并极具同理心的粉丝眼里，这个深受国民喜爱的年轻影帝可能正把床单挂在房檐上，随时准备踢掉脚下的凳子也说不定。
    果然，浏览了一下这条热搜下的微博，除却吃瓜的路人，粉丝大多都是在表达担忧和焦急，各种猜测也是五花八门，而热度最高的那条微博只有一句话：
    夜深处起惊鸿：【#周辅深清空微博#感觉是和某过气电竞选手离婚了。】
    江燃眉梢一挑，点开评论，入目就是一片欢呼雀跃：
    【真的吗？那太好了！是喜事啊.jpg】
    【离婚是喜事+1，另外感觉不妙，虽然某人已过气半年，但盲猜电竞疯狗粉还是要把打输的锅扣在我深头上。】
    【警告！龙喉女孩还有十秒到达战场。】
    【老实说，就算两人真离了，影帝粉也不用嘲人家吧，体感江燃这些年也算是做到隐形人了，不出镜也不发声，公共场合从没cue过影帝，多少不清楚情况的路人还以为影帝单身呢，做到这份上了还要人家怎样？】
    【是啊，每年输了比赛某战队粉都要带节奏说是夫妻问题导致状态不稳，真是隐形呢！#滑稽】
    【某层装什么路人呢？下场无路人望你知。】
    【装路人的你蒸煮糊穿地心惹。】
    【就没有卑微cp粉跟我一起心碎的吗……】
    几千条评论，大多都是周辅深粉丝在普天同庆，江燃刚打算继续往下划，一只手掌就覆上了他的手机屏幕。
    “别看了燃燃，为那小子浪费情绪不值得，再说他也就是虚张声势，不敢真曝出什么。”江烽冷冷道：“毕竟已经在娱乐圈混到那种身价了，还拿自己的私生活进行炒作，这种行为如果要从长远考虑，最后形象受损还是他，周辅深背后的团队肯定不会这么不明智。”
    “那他要是不在乎呢？”江燃无奈道：“哥，周辅深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受资本摆布的艺人，他如果想任性，谁也拦不住。”
    江烽显然并不赞同他的话，眉头微皱道：“燃燃，你是不是还对他——”
    话没说完，手机又忽然一震，显示出一条微博推送。
    @周辅深v：【现在脑子里回想起的，还是你说再见时的模样。】
    “艹！”江烽猛地一捶桌：“姓周的这混蛋！”
    与他的激动相反，江燃缓慢地拿起手机，点进去那条微博，发现被设置成了只有关注人才能评论——而他已经被周辅深取关了。
    不用再去看那些转发者都说了些什么，从自己瞬间爆炸的私信中江燃就知道现在的舆论是往哪边倒的，各种嘲讽和辱骂不堪入目，大多数都是周辅深的脑残低龄粉发来的，而占比最大的路人粉们还算比较克制，正忙着在热搜话题下表达对影帝的心疼，言语中提及江燃虽然没有开骂，但字里行间也透露着隐隐的嘲讽和指责。
    实话说这一手跟直接发布离婚公告也没什么不同了，甚至杀伤力还要更大一些。
    周辅深可真是节奏大师啊。
    江燃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心底却深深涌上一股难过和愤怒。
    有意思吗？四年来无时不刻都在以自我为中心，忽视他的感受，却在大众面前致力扮演一个深情款款的公众形象，赢得那些其实对自身事业早已没什么帮助的舆论支持，周辅深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啧。”
    不爽的咂舌声传来，江燃定住心神，就发现江烽不知什么时候去了阳台，此时刚刚从耳旁放下手机，走过来道：“他经纪人的电话没人接，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的，看来真像你说的，周辅深是打定主意要发疯了……这孙子，早知道我就该把违约金的价格抬到九位数，让他出点血！”
    江燃没接话，而是沉声道：“哥，你今天先回去吧，我累了，想早点睡。”
    江烽看着他平静得有些麻木的脸，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道：“行，那哥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别老看手机了。”
    说完便上前揉乱了江燃的头毛，这才笑了笑，披上外套走了。
    随着关门声响起，室内又恢复了寂静，江燃松了口气——其实有时候江烽那过度的保护欲和周辅深那自私的掌控欲一样，都令他感到窒息，也难怪这两人的关系从初次见面那天起就不对付。
    重新把目光落回手机屏幕上，那条微博还高高挂在首页：【现在脑子里回想起的，还是你说再见时的模样。】
    呵呵，影帝。
    江燃退出微博，扫了眼微信里前队友和一些同行们发来的慰问，神色有几分动容，但到底还是没去回消息，而是打开了订票软件买了张明天晚上飞往国外的机票。
    要出国这件事江燃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他要从这一刻开始失联，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周辅深不是要把事情闹大吗？不是要站在道德高地上审判他吗？那他就奉陪到底。
    逆转事态其实很简单，舆论现在之所以偏向周辅深，除了他过往那些荧幕形象深受大众喜爱外，也是因为他掌握了话语权，倾诉了自己的“悲惨”；而只要江燃变得比他更惨，比如成为世俗意义上的失踪人口，成为更彻底的“薛定谔的受害者”，那么不用说一句话，接下来审问台上的罪人就会变换。
    就叛逆这一次吧。
    江燃心想，他二十五年的人生都在追逐、在妥协、在循规蹈矩，亲情也好爱情也好比赛也好，他不想再输下去了。
    长按住电源键，江燃将手机关了机，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又突然睁开眼睛。
    对了！等身高的风暴鸡仔！
    迅速站起来冲去卧室，一打开门，江燃的视线就被那个巨大的鸡仔占据了，他怔愣了一会儿，才恍惚地走过去，把双手插在风暴那毛茸茸的胸脯里。
    “啊……”默默把头也埋进去，江燃舒服地喟叹。
    周辅深这四年都害他错过了什么啊！
    和风暴鸡仔温存了一会儿，江燃恋恋不舍的直起身子，开始考虑怎么把风暴拆了带走。
    作为一个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宅，江燃对拆卸模型这块还算挺有钻研的，但奈何手上现在没有工具，研究了半天就只把风暴翅膀上架的电磁脉冲□□型给卸了下来。
    “这玩意挺沉啊，居然也是零件组装起来的。”江燃掂量着那把电磁脉冲枪，心中嘀咕，看来他亲哥真的没少破费，这东西八成是找模型厂家专门定制的。
    想到这，江燃心底就有些触动。
    江烽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从十五年前他亲眼目睹母亲从六楼一跃而下的那刻起，他们这个家就只剩下他和哥哥江烽相依为命。
    当时虽然爷爷还健在，但已经年近七十，要照顾两个半大小子已是力不从心，除了分一半退休金负担江燃兄弟两人的生活费外，别的也做不了什么，更别提从江烽上了大学以后，就已经开始独立支撑他和江燃的所有花费了。
    至于父亲……江燃的视线渐渐集中在风暴脚爪边的那个头盔上。
    那是连接《余烬》虚拟端的ar设备，应该是江烽给他买来放在这里的，江燃把它捡起来，盯着那漂亮的金属涂装，眸色深沉。
    江烽其实应该是最讨厌游戏这种东西的，因为他们的父亲。
    陈年往事，说来话长。
    在那个许多人还对电子游戏避如猛虎的时候，他们的父亲江泽，就已经是骨灰级的游戏玩家了，街机、卡带游戏、网游……在江泽学生时代就一直在接触各类游戏，甚至在步入工作岗位后，从事的依旧是游戏开发的行当，怀着对游戏的一腔热枕，这个男人成为了当时业界中的佼佼者，同样也是带领江燃接触游戏的启蒙人。
    江燃小时候记忆最深刻的场景，就是和江泽东倒西歪地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两人全神贯注捧着手柄，紧盯着游戏画面，每次遭遇失败，年幼的江燃都会生气得直拿脑袋去撞手柄，惹得江泽在旁边哈哈大笑，然后再在江燃不满的瞪视之中，耐心地去跟他讲解每一个关卡设计的思路。
    在说这些东西的时候，江泽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个还燃烧着热血的少年，那副模样深深吸引了年幼的江燃。
    他不懂什么是信仰，只觉得爸爸看起来好帅。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能跟儿子打成一片的好爸爸，却在得知远在国外的初恋绝症身亡后，义无反顾地抛妻弃子，飞往国外去养育那个初恋留下的、不知道生父是谁的儿子。
    江燃一开始并不知道父亲去了哪，直到后来母亲因抑郁住院，他才从那些来看望母亲的大人们口中知道，江泽的初恋在弥留之际托人联系了江泽，解释了她当年不告而别的原因，并告诉江泽自己这些年虽然邂逅了很多人，但却一直未曾结婚，现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她唯一的牵挂除了江泽以外，就是她年仅三岁的儿子了，所以她希望江泽能够代替她抚养这个孩子。
    就是这样短短几句口信，据说却是让江泽当场泪流满面，对过去追悔莫及，恨不得立刻就要飞往国外，就算江燃的母亲表示愿意跟他一起抚养这个外人的孩子，他也坚持要抛弃这个家庭，因为他认为这段婚姻是他对初恋的背叛。
    于是就这样，一走十五年，杳无音讯。
    江燃嘴角抬起一个冷峭的弧度，记忆不知怎么回溯到他带领龙喉在《余烬》世界联赛上取得总冠军的那一天，在副队代替他领完奖回来后，他在前来后台祝贺他的组委会成员中，看见了江泽。
    只一眼他就将那个男人认了出来，讽刺的是对方却并没有认出他，甚至上前寒暄时还温和地笑着道：“说起来我还认识一个跟你同名同姓的小孩。”
    “……是你的儿子吗？”
    被这么发问，江泽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笑道：“不是，我儿子还在银鬃的青训营，说不准下一届世界联赛你们就能碰见了。”
    “是吗？”
    江燃本以为他会愤怒，会抡起奖杯砸在这个男人的脸上，但事实却是他突然清醒得可怕，原本对在世界联赛上相遇的期待，和获得冠军的喜悦在这一刻全都一扫而空，留下的只有淡淡的悲哀、惆怅。
    为什么一个人会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儿子呢？他心想，大概在这个男人心底，那个被他抛弃的小儿子江燃，那个他与对游戏一无所知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根本就不具备这样的才能。
    或许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江燃对游戏那种纯粹的热爱就消失了，电竞从此成了一份工作，既不是信仰也并不神圣，仅仅是用来击溃他人的道具，冰冷又无聊，所以他之后才会在一场场决赛里功亏一篑。
    往事像潮水般一点点退去，江燃望着手里的头盔，忽然笑了笑。
    也许是时候重拾初心了。
    游戏，就只是游戏而已。
    ※※※※※※※※※※※※※※※※※※※※
    记者：现在我们来采访一下当事人阅读完微博后是什么想法？
    江燃：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记者：后悔离婚吗？
    江燃：后悔以前没在菜里下毒。

 跑路

    《余烬》重制后，旧版本的账号依然能使用，只不过要把账号数据重新导入虚拟端。
    江燃翻开说明书，很快就按照教程找到了游戏头盔上传输用的卡槽，但是他在龙喉时期操纵的角色账号早就还给了俱乐部，所以现在能用的就只有一个平常私下练的小号，不过对于现在的《余烬》来说，这两者都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因为《余烬》的重制，是从职业、技能到装备的全面重制，也就是说，旧帐号卡除了等级和氪金来的无属性道具（宠物、外观等）不变，一切都将回归初始状态，已经转职的角色将复原，用过的技能点会返还，装备自动兑换为等值的游戏货币，任务以及成就点将清空，就连现在你捏造的角色本身，在上线后也会获得一次重塑的机会。
    而在此之前，需要游戏头盔将原本旧版的账号资料转化为虚拟端的数据，根据官网介绍，整个过程大概需要4——6小时，至于具体时间还是要看每个账号的数据量。
    不过江燃这个小号原本练度就不大，想来也用不了太久。
    将帐号卡插入头盔，江燃就放在一边不管了，比起这个，他其实更关心的是明天的跑路计划。
    首先，等身高的风暴鸡仔肯定是带不走了，他得用单反多拍几张各个角度的照片用作屏保。
    至于其他东西就无所谓了，把笔记本电脑和生活用品带齐就好。
    心中规划完毕之后，在这个准备跑路的前夜，江燃就开始了忙碌，他先是花了三四个小时忙活到半夜，拍了近1g的风暴鸡仔多角度高清特写，然后又在风暴身上薅了点绒毛，做成了一个8cm的毛毡玩具穿在了钥匙圈上，最后才在窗外破晓的曙光中，搂着电磁脉冲枪疲惫的睡了过去。
    而在昏暗的卧室内，站在床边的风暴鸡仔眼睛里，机械的红光悄悄一闪而逝。
    ……
    下午2点，某电视台。
    休息室里，周辅深靠在座椅上，静静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即使下一秒门被推开，他也还是保持着那副气度从容的姿态。
    “外面媒体还没到齐。”经纪人纪明走进来，神情中透露着一股焦头烂额的疲惫，尤其是在见到周辅深那副风平浪静的模样后，就更是忍不住苦口婆心道：
    “你真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吗？……不要怪我唠叨，但你想想啊！曝出离婚这种事情，最后吃亏的肯定还是你，毕竟江燃他从来没在公众面前露过脸，现在又退役了，即使网上骂他的人再多，到时候网线一拔，恩怨照样去他妈，再过两三年也就没人记得了……人家啥损失也没有，可你倒是成了现成的靶子，等舆论发酵的时间长了，总会有人看腻卖惨的那一套，说你离婚还要踩前任一脚，太不地道什么的，然后等你以后每次电影大爆，都会被人拿这段黑历史出来科普，这根本得不偿失啊！……辅深，要我说，咱们就此收手行不行？现在取消发布会还来得及。”
    经纪人可谓字字恳切了，但周辅深只是把弄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淡淡道：“不行。”
    “…………”纪明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干涩的喉咙，道：“好，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江燃跟你结婚四年，四年啊！什么人能忍受跟你同床共枕四年你心里没点13数吗？你就一点情分都不念？我寻思人家也没怎么你吧？”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周辅深的神经，他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缓缓站起来，对着纪明道：“突然间跟我说什么教呢？你是我的什么人？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只是银货两讫的雇佣关系吧？照我说的做就好，不用废话。”
    犹如被当头一盆冷水浇过，纪明哑口无言，不过在周辅深身边当牛做马十年，心寒这种情绪他早就不是第一次体会到了，很快就调整好心态继续劝道：“就算你待会能演技超群，把舆论都带到你那边又能怎么样？……因为私人感情不打招呼随意退出剧组，这事一传出去，你在业界——”
    话还没说完，周辅深就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姿态，搂起额前垂下的发丝，向旁边走了两步，直接将身躯重重摔进柔软的沙发里，双腿自然交叠成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势，看也不看纪明，冷冷道：“他摘了婚戒。”
    “啊？”纪明满脸写着懵逼。
    周辅深伸出手，面容在五指的缝隙中阴晴不定：“他把我们的婚戒摘了，还放任江烽用那些苍白空洞的文件来践踏我们的感情……”
    他每说一句，脸上的阴郁就加重一分：“你知道吗？毁掉我们婚姻的人不是我，是江燃，当年那个对我发誓至死不渝的人已经不见了，我要把他追回来。”
    “啊？”纪明更懵逼了：“你要把人追回来的方式就是在全国人民面前抢先占领舆论高地吗？”
    “不然呢？要我像个失败者那样低三下四地求他回来吗？”周辅深猛然转过头来，浑身散发着戾气和倨傲道：“我不是那样的人，纪明，会恨不得用自残来挽回感情的都是疯子和病患，而我是个硕果仅存的艺术家，无论是华丽的皮囊还是深邃的灵魂，江燃想要的千万种模样我都一应俱全，五年前他是如何爱上我，五年后就还是一样，命运就是重复，江燃早晚有一天会明白，这世上的人大多庸碌而肤浅，只有我才是他的命中注定。”
    “…………”
    “…………”
    纪明听得目瞪口呆，在寂静的空气中僵了半晌，才合拢下巴道：“你将来要是出了自传一定要把这句话加在书的扉页，这样你的粉丝就知道我每天都在干什么，为什么要领三倍工资了。”
    “是吗？你倒是提醒我了。”周辅深漠然道：“既然这段时间我没有任何通告，你也就不用拿三倍工资了，从明天起恢复正常吧。”
    我怎么就那么嘴贱呢！纪明后悔不迭，小声咬牙切齿道：“江燃跟你结婚前真应该上百科查查你是个什么东西……”
    他话音刚落，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纪明浑身一震，生怕又是江燃那个律师哥哥打来的，咽了咽口水，他小心翼翼的拿起来一看，顿时松了口气：“是你妈……呃，是庄女士。”
    “知道我这里肯定打不通，所以才打到你那吧。”周辅深道：“不用理会——”
    “我已经接了。”纪明说着，就飞快把手机朝沙发那边扔了过去。
    “你……”下意识地接住手机，周辅深听着对面传来的人声，用恐怖的眼神看了纪明一眼，在后者若无其事的转开目光后，才将话筒放在耳边。
    “辅深……是你吧？先别急着挂，我知道你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可能懒得听我的意见，但是我现在看到网上的一些言论，作为母亲，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联系你一下，刚才我打给江燃那孩子时，发现他手机是关机状态，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夫妻之间的事，你不应该放到……”
    庄灵灵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令人作呕的人文关怀，只有在提到江燃时才会暴露出一点罕见的所谓人类情感，周辅深只听了一会儿，就突兀打断道：
    “我跟江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跟您关系都不大吧？再说，您不是跟江燃关系很好么，真要为此感到伤心的话，大可以去劝江燃跟我复合，那样我就可以当作一切从来都没发生过……就这样，我这边很忙，先挂了。”
    说罢，手机就被毫不客气地扔了回去。
    眼见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纪明后退两步靠在墙上，捂着脸叹气道：“我真不知道你干嘛就非得揪着江燃祸害呢？毕竟就像你说的，沉迷你那‘华丽皮囊’的人千千万万，没准里面就有一个能忍受你‘深邃灵魂’的傻逼呢？”
    周辅深淡淡接道：“但他们都不是我的‘东西’。”
    “啊？”
    “只有江燃是不一样的，他在我按部就班又随心所欲的人生中不可或缺，这也是他自找的。”周辅深一边随口说着某经纪人完全听不懂的话，一边整了整领带，把目光转向旁边道：“况且，你什么时候和江燃关系这么好了？替他这么说话？”
    “也没什么。”纪明咕哝道：“都是你平常衬托的好。”
    “呵呵。”周辅深皮笑肉不笑了一下，抖了抖手腕，露出表盘，自言自语道：“时间快到了，等我‘忏悔’完毕，我的燃燃也要起床了吧？”
    ………
    ……
    江燃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
    在镜子前洗漱完毕，他下意识的便想去整理洗手台上溅落的星点水渍，然后将只擦过一次脸的新毛巾拿肥皂清理一遍，但刚要动作，他随即就反应过来已经没必要了。
    ——自己已经不再跟周辅深一起生活了。
    回到卧室，江燃打开衣柜，随手捡了几件衣物出来，他背对着阳光，白皙瘦削的腰身渐渐隐没在烟灰色的衬衣下，穿戴整齐后他回过头，房间里静静注视他的就只有肥胖的风暴鸡仔，而不是像欣赏被自己打扮好的布偶娃娃一样在欣赏他的周辅深。
    四年来，江燃还是头一次感觉这么轻松……当然，也不是说跟周辅深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没有快乐可言，只是人一旦开始迁就，过后那些不甘和委屈就会在深夜千倍百倍的反涌上来。
    一想到这些，江燃就觉得胃里沉甸甸的，他转头看了眼床头的电子表，显示pm 5：37。
    机票买的是晚上8点的，他提前两个小时出发去机场就赶趟，也就是说现在还有些时间，正好可以登录下《余烬》看看。
    这么想着，江燃戴上了头盔，刚准备躺在床上等待游戏文件缓冲完毕，头盔里就突兀传来两长一短的信号干扰音。
    怎么回事？
    江燃坐起来，把头盔切换成调式模式，在床上找了一会儿，发现干扰信号是从手机里发出来的，便不由觉得奇怪，他昨天不是把手机关机了吗？
    把机身翻来覆去看了看，江燃寻思着不是无良厂家在里面装了什么监听设备吧？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什么他明明没有搜索东西，tb也总是给他精准推荐各种剁手模型了。
    如果是以前诺基亚的那个时代，江燃早就动手拆开看看了，但无奈现在的手机都是全封闭的外壳，没有专业设备根本拆不开，江燃虽然有点小手艺，但也不是蓝翔毕业，于是只能把手机放到离床头远点的地方，自己刚想再躺下来，客厅突然又响起了电话声。
    是座机！能知道这栋房子座机号码的，只能是江烽了，恐怕是已经发现他的手机打不通了。
    江燃犹豫了一下，还是摘下头盔跑去客厅接了电话。
    “怎么回事？燃燃你怎么关机？”
    “可能是睡前忘了充电，电量耗光了……怎么了吗哥？”
    “你才起来？还不知道吗？”
    听着他的语气，江燃隐隐觉得不妙，朝沙发走过去，拿起电视遥控器，换了只手接电话：“不知道，是周辅深又发什么了吗？”
    江烽那边呼了口气，道：“你打开电视吧，在b台，现在应该还在放……”
    糟糕的预感越来越重，江燃坐了下来，电视机里的画面在遥控器的操控下不断变换，最终在一个熟悉的面容上猛然停了下来。
    ——“我不是个好伴侣，事情之所以会走到这个地步全都要归咎于我。”
    电视里，自己曾听了四年的声音正在用陌生的语调传出来，那副几乎是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男人沉声忏悔的脸，叫江燃在猝然间瞳孔紧缩。
    而与此同时，屏幕里的周辅深也像是似有所感，他缓慢抬起原本半垂的眸子，里面蕴藏的憔悴和深沉，仿佛穿透空间般直直攥取住江燃的灵魂：“我……我爱江燃，五年来从未改变过，甚至至今也是如此……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去挽回这一切，但只可惜覆水难收，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彻底离开他的世界……”
    江燃手里的遥控器啪嗒落地。
    就是这样，他当初喜欢上的，就是这副模样的那个人。
    一瞬间，冲到喉咙口的滋味五味杂陈，江燃还不能咽下去，画面就突然变换，聒噪的娱乐主持人开始言辞尖锐地发表着自己的感想，而下方的标题则是明晃晃的——
    【周辅深正式公开离婚并宣布退出《浮沉》剧组】
    退出剧组！？
    江燃恍然惊醒，立刻冲去卧室打开手机，开机的瞬间，微博消息提示音就像催命的符咒般连续响个不停，随便一刷首页，周辅深的脑残粉们竟然一改昨天的普天同庆，带着热搜疯狂艾特江燃：
    【#周辅深自爆退出剧组是因情伤# #周辅深机场落泪# #周辅深失联# 呵呵，这下某人满意了吧？[图片][图片]】
    震惊、怀疑、莫名其妙，还有一丝丝动摇……这些情绪满满当当地挤占在了江燃的脑海，让他不能思考，他几乎是无意识的去点开那些图片，但却是过了好一会儿，目光才真正开始聚焦在上面。
    “…………”
    一连数张，不算高清，有的还有局部的动作模糊，可也能叫人准确分辨出那是周辅深。
    他戴着平常绝不会戴的黑色口罩，神态中有着肉眼可见的颓废，并且明显有在回避镜头，甚至有几张照片还拍下了他揉按眉心的动作，而最后一张在等候登机时拉近的脸部特写，就更是能清晰看见他微微泛红的眼眶。
    这人……是周辅深吗？
    江燃完全懵逼了。
    ※※※※※※※※※※※※※※※※※※※※
    小剧场
    结婚第三年，某天不可描述后
    江燃：你都用我手机搜什么了？为什么淘宝会给我推荐大型犬室内带厕所狗笼？你要养狗？
    周辅深：奥，那是上次你去基地训练时候的事了，现在我已经没这个想法了，不用在意。
    江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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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踪

    他会受冲击如此之大不是没有理由的。
    当初在提出离婚之后，他用了半年时间来远离周辅深，就像戒断毒瘾那样，在两人之间构建起坚固的防线，不联系也不去想念，直到他认为自己释怀了，可以去面对了，才敢重新回到那栋充满回忆的别墅里，当着周辅深的面，拿出了那张离婚协议书。
    而周辅深也一直表现得很配合他，无论是这半年间还是最后签字的那一瞬，他的态度都是漠不关心而干脆利落的，没有挽回和悔悟，他的冷淡赋予了江燃跟过去四年所有爱恨一刀两断的决心，让江燃以为自己不会再动摇。
    可偏偏就在刚才，在这个早已经覆水难收的当口，周辅深却突然出尔反尔，以意料不到的姿态猛然击碎了江燃这些日子辛苦搭建好的心理防御，让他陷入了可笑的挣扎之中。
    简直既狡猾又可恶。
    但无奈他就是吃这一套，江燃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故意的，周辅深了解他，就跟他也了解周辅深一样，这才是江燃真正憎恨周辅深的地方，这个男人明明知道他想要什么，这四年来却始终像守着宝藏的恶龙一样，不肯从指缝里露出一丝一毫，而等到现在两人分道扬镳，他却又——
    是不是人类的本质就是犯贱呢？周辅深或许也在失去他之后才想起了他的一些好……尽管江燃极力克制自己这么想，以免正中周辅深的下怀，但那些在发布会上的字字句句，现在都好像还回荡在耳边，萦绕不休，就仿佛恶魔的低语一般，哪怕明知那是来自深渊的呼唤，也仍旧叫人想追逐其中的甜蜜滋味。
    坐在沙发上恍惚了一会儿，江燃已经把电话另一头的老哥忘了个干净，话筒掉在地毯上，里面隐约的人声呼唤了一会儿就响起了嘟嘟的忙音，而江燃则充耳不闻，他还沉浸在未完全消化干净的复杂情绪里，殊不知微博上现在已经吵翻了天。
    #周辅深退出剧组#
    【卧槽！我一影帝黑粉之前还觉得他发的那条微博太做作，现在一看，tm连《浮沉》剧组都给退了，估计是真受打击不轻！】
    【呵呵，之前说周辅深刻意卖惨的都打脸了吧？《浮沉》这样的顶级资源都说退就退了，要知道错过了这回，再想往上爬一步可就难了，试问谁会拿自己的职业生涯来炒作？还不是因为离婚对他来说打击真的很大？话又说回来，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某人微博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装什么死呢？】
    【影帝粉嘴巴能不能别那么脏？什么叫装死？听周辅深发布会上讲的意思，好像你家蒸煮才是婚姻过错方吧？】
    【也没具体说是什么错好吧？只要不是出轨或者家暴，爱情当中双方的对错本来就很难界定，再说周辅深都当着全国人民的面认错了，你还要他怎么样？非要把人逼死才高兴吗？】
    【非双方粉，但是现在影帝粉又承认影帝和某卑微电竞选手之间是爱情啦？】
    【都别吵了！最新消息，我有亲戚是电视台的，听他说经纪人现在已经联系不上周辅深了。】
    【联系不上是因为上飞机了吧？】
    【经纪人干什么吃的啊？看辅深状态不对，就应该赶紧跟着啊？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先走？白领三倍工资了吗？！】
    【所以这是一个在影帝老攻背后隐忍多年的卑微小受终于清醒提出离婚，渣攻幡然悔悟却已经为时已晚，最后只能抛下蒸蒸日上的事业，消失在大众视线里，准备带着懊悔度过一生的故事吗？作为一个吃瓜路人，感觉这剧情走向忽然有点戳我啊怎么回事？】
    【楼上醒醒！在世界联赛上一战封神身价千万的龙喉队长一点都不卑微好吗？】
    【然而国内赛年年老二还不卑微，外战内行，内战外行说得就是我江失手本人了。】
    【玩失手梗的损不损？合着龙喉全靠江燃一个人打比赛？一人失手全队升天？消费退役选手举报了。】
    【啊！妈妈，我喜欢的cp又发刀了！诶？等一下，这、这刀里好像有糖啊！就是不太好下嘴……唉，不管了，先磕了再说，prrrrrr~】
    【这也能当糖磕？cp党太丧心病狂了吧……】
    ……
    这些评论还只是冰山一角，其他例如周辅深“圈内好友”的转发声援和营销号的文章分析，更是每分每秒都在层出不穷，而与这种网络上的沸腾相反的是，现实中江燃的身边依然一片平静。
    至少当江烽挂了电话直接冲到那栋位于市中心的高层时，看见的画面就是江燃正窝在风暴的肚皮下面，抱着平板在只开了一盏小夜灯的卧室里玩消消乐。
    “燃燃。”
    江烽无奈，他知道这其实是江燃感到焦躁时的体现，小时候每次临近开学，江燃就会这样，成天像个发霉的蘑菇似的，总是默默缩在一个狭窄逼仄的角落里，双眼无神地玩着俄罗斯方块，玩到三年破了两次世界纪录，这种习惯一直持续到高中，那时候江燃的解压游戏就换成消消乐了。
    “起来。”江烽上前攥住他的手腕：“哥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我不怎么饿。”江燃把平板扔到一边，精神萎靡地陷在风暴鸡仔的肚子里，在昏暗的光线里眼神呆滞道：“再说万一出去碰见记者怎么办？”
    “想什么呢？记者哪知道你长啥样。”江烽顺势松开手，任由他陷进去。
    “万一周辅深把我的照片偷偷寄给媒体了呢？对了，没准还有视频……呵呵，哥你知道他特爱拍我换衣服的视频吗？”
    “…………”看着明显陷入癫狂状的弟弟，江烽沉默了一会儿道：“周辅深虽然是个变态，但我觉得他还不至于堕落到自曝性癖的地步。”
    江燃一脸生无可恋：“他都上电视说他爱我了，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发生的？”
    “你也知道这是小概率事件，就别为他蔫头耷拉脑了。”江烽一听赶紧给江燃打了个预防针，还趁机危言耸听道：“周辅深这个人很有高功能反社会精神病的倾向，跟我以前在法庭上见过的杀妻狂魔也就差个人赃并获了，这样的人你还指望他有什么真心？他哪怕是真的想挽回你，也肯定是别有所图，指不定就是想把你切片放到冰箱里跟他白头到老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江烽是略有些底气不足的，因为不同于江燃的当局者迷，江烽是相信周辅深对自家弟弟的感情的，哪怕那并非爱情，也是某种寄生虫般粘腻而纠缠不休的东西，要不然他昨天也不会向江燃询问周辅深看到离婚协议书时的反应——他太想听到对方那副丧家之犬的样子了。
    正因如此，当初在得知周辅深轻易便松口离婚时，他是倍感诧异的，只是偏偏被夺回弟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导致没有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
    “他就算是别有所图，他又图个啥呢？”江燃唉声叹气道：“在一块的时候给我夹口菜都恨不得让我夸他半年，不在一块了又上电视冲吃瓜路人声泪俱下地讲他怎么爱我，周辅深怎么能这么招人恨呢？”
    “我怎么知道？”江烽心虚道：“我要是知道我就去精神病院当大夫了。”
    听自家哥哥这么不遗余力地抹黑周辅深，江燃头一次没有发表任何异议，要知道换做以前他一定会觉得不妥并且制止这种话题。因为说真的，周辅深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还不至于让江燃无法忍受，甚至有的时候也会冒出些出人意料的甜蜜，哪怕是在把饭菜里自己不爱吃的菌类挑出来给他吃时，也勉强算有点令人恼火的可爱。
    总而言之如果没有那封邮件，江燃觉得自己再忍个十年八年也就习以为常了，可能还会觉得像周辅深这样不抽烟、喝酒也是适可而止、生活作息规律、向来洁身自好……顶多就是时不时作起来想让你抽死他的男人很难得。
    然而现在……就算是在电视上看到了那样情绪到位的表演，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他内心也满是迷茫和困惑。江燃其实并不在乎欺骗，他认为如果要维持一段婚姻，违心却能让对方开心的情话可能也是必需品。
    他厌恶的只是被当作笑话和物件，更何况周辅深这个自私自利的傻逼就是连说谎糊弄人都不肯，倒是江燃自己，这些年应付了不少“你哥和我掉水里你先救谁”“我怎么知道你说不要是真的不要还是欲拒还迎”“你怎么又不高兴了”类似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
    回忆起这些，江燃想周辅深也不是全然不在乎自己的，至少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像民意调查一样，调查一下自己对他的感觉，而一旦发现这个数值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他就会变得非常难搞，具体表现为平时阴阳怪气，床上行为失序，这种状态会一直到江燃的表现让他满意为止。
    所以周辅深在发布会上的表现也许并不完全是在演戏，说不准是真受了打击——优越感受到了打击。
    “唉……”江燃叹口气：“哥你说，我是不是该给他打个电话，万一……我是说万一他真出什么事了呢？”
    “他一近三十的人能出什么事？！”江烽拍案而起，一时激动得有点控制不住音量：“燃燃我跟你讲他这就是心理战，知道‘煤气灯操纵’吗？他这就是步步蚕食，是精神暴力！你信以为真你就输了！以后就得像不能翻身的咸鱼一样被他压得死死的！”
    “……我怎么就咸鱼了我。”江燃满脸莫名其妙，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玩意道：“其实我也是想，见个面好歹能把这戒指还给他，算是个态度，毕竟周辅深再怎么说也要脸，不可能这样还好意思往上凑。”
    不能不说要他做出这个决断很不容易，尤其是在这个刚接受完周辅深糖衣炮弹的当口，江燃觉得自己能保持理智已经是条汉子了，但江烽却用看失足青年的眼神沉痛的看着他：
    “你还没把这个洗脑装置扔了吗？”
    ※※※※※※※※※※※※※※※※※※※※
    小剧场
    周辅深：江烽居然觉得我给江燃下了蛊。
    经纪人：大舅哥还挺有编剧才能的。
    周辅深：要是真有这种东西就好了。
    经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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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帝的自闭往事

    江燃听了也不反驳，只是唉声叹气了一阵，然后像丧尸一样慢吞吞地从风暴肚子里爬起身，捡起之前被扔在一旁的手机，边划开锁屏边说道：
    “可我又不是家里有矿，哪能学人家分手就往大海里扔戒指……先留着吧，等我以后要是吃空老本穷困潦倒了，再把它变卖了买哈根达斯吃。”
    “都说了别老吃冰淇淋。”江烽习惯性地念叨着：“你忘了你去年有回一次吃了两大盒，结果急性胃肠炎被送医的事了。”
    “这他妈的能怪我吗！”
    毫无预兆地狠狠一锤地，宛若平地惊雷，江燃画风急转直下，一改平日的佛系温和，整个人就跟攒满怒气值的超级赛亚人般狂吼道：“还不是因为周辅深！自从有天他发现我沉了两斤后防我就跟防贼一样，天天盯着我！两星期才让吃一口！一口啊！他还恨不得用星球杯里送的那种勺子给我挖！这是人过的日子吗？！后来那天晚上我好不容易累死累活让他睡沉了，摸到冰箱那就想过把瘾，谁知道太久没吃凉的胃承受不住了！钻回被窝里打哆嗦的时候刚好被周辅深逮个正着，他还好意思说对我很失望？！他娘的讲道理要不是当时我疼得直不起腰来，现在早就没他这个人了！”
    江烽：“…………”
    犹如被暴风雨劈头盖脸砸了一通，江烽半天没敢吱声，心想周辅深这些年有的时候可能也挺不容易的，因为他这个弟弟虽然发脾气的时候少之又少，可一旦发作，必然恐怖如斯，震慑力绝非凡人所能驾驭。
    好在江燃爆点来的快去得也快，吼完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刚才要干什么，于是赶紧又摆弄起手机来。
    江烽松了口气，又看着他的动作，皱眉问道：“你拿手机干嘛？”
    “给周辅深打电话，他不就等着这个呢吗？”江燃这会儿又恢复了寻常的温吞，低头捧着手机，乌黑柔软的发丝乱七八糟地垂在额前，露出的一小截面庞在手机屏幕光的映照下雪白无比，像极了一个阴沉又神经纤细的社恐青年。
    他坐在地上盘着腿，弓着腰手指快速而熟练的在屏幕上按了几个数字，还没等全输入完，下面就直接弹出了一个名为“恶龙守卫”的联系人。
    默默深吸一口气，江燃刚要按下去拨号键，手机就突然震动起来，甚至还没看清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江燃来不及收回的手指就按了接听。
    空气一下子冻住了，江燃拿着手机就像拿着个撞针掉地的手榴弹，和江烽面面相觑了一下，江烽示意他问下看看，江燃才咽了咽口水，缓缓把耳朵凑过去，试探着出声道：“喂……？”
    那头似乎出了声，江烽眼看着江燃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就知道对方不是周辅深，通话只有短短几十秒，期间江燃一直在说‘嗯、好、我知道’这些词，最后以一句‘我明天会到’为结尾，然后就缓缓放下了手机。
    “谁啊？”江烽问道。
    江燃呼出一口气：“是周辅深他爸。”
    江烽大惊：“他有爸？当初你们张罗结婚的时候也不见他家里人，这些年逢年过节也都是在咱家这边过，我还以为他是孤儿。”
    “不是……”江燃顿了顿，颇有些一言难尽道：“他爸妈都健在，只是离异了，而且结婚这个事……虽然当时是闹了点不愉快，但他父母最后还是妥协了，后来也是想要出席婚礼的，但试探了好几回，周辅深都没给台阶下，说不想来就不来没有三催五请的，他还觉得被婚姻破裂的人祝福不吉利呢，唉……我真应该在那时候就看出他不是个一般人。”
    信息量太大，江烽一时有点难消化，只道：“所以他爸明天要见你？要我跟着吗？”
    “不用了。”江燃想了想，还是道：“周辅深他爸身份还挺特殊的，咱俩都去可能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江烽闻言高深莫测地眯起眼睛，道：“他爸是服刑人员？”
    “…………”脑海里窜出周辅深他爸身穿囚衣的画面，江燃手猛地抖了一下，然后仰起脸道：“……哥你知道大盛集团吗？”
    “知道啊。”江烽拎起床上的游戏头盔道：“你这游戏不就他们家的？不过我听说大盛早前也是做传统产业的，后来看到互联网这块发展有前景就搞起了游戏，现在一个《余烬》也算是把公司给撑起来了……怎么？他爸是大盛高层？”
    “算是吧。”江燃道：“他爸是大盛集团董事长。”
    “…………”
    “…………”
    身形静止了片刻，江烽从兜里掏出烟盒磕了几下，夹出一支点上火叼起来，走到窗边，俯瞰着城市的夜景，徐徐吐出一口烟圈，半晌才回过头来，深沉道：“哥提个不太成熟的建议你看行不行。”
    江燃看着他。
    “你和周辅深现在还有复合的可能吗？”
    江燃：“你也被洗脑装置控制了吗？”
    “不对不对……”江烽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狠搓了几把脸，把满脑子哗啦哗啦的铜钱声甩出去，纳闷地对江燃道：“要是周辅深家这么有钱的话，他还当什么演员啊？他不会是私生子啥的吧？”
    “他要是私生子他爸还能这么上赶着吗？”江燃道：“正相反，周辅深是他们老周家四代单传，至于为什么当演员，我猜可能是家风比较开放吧。”
    最后一句纯属胡扯。
    江燃听庄灵灵说过，周辅深小时候有严重的自闭倾向，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跟谁都不亲，十岁了叫过的爸妈两字都屈指可数，可你要说他理解或表达能力有什么障碍，倒也不是，人家每回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语文作文写得那叫一个文采飞扬，闲暇课外照顾个鸡蛋、写信投诉老师教育水平不过关啥的也都不耽误，但就是不爱说话不搭理人。
    为了这个毛病，他爸那些年可没少操心，四处求医问药，生怕家里皇位没人继承，可惜都没什么用，心理医生说这样的孩子需要家人的陪伴和引导，但周辅深父母都是大忙人，对儿子投入不了感情就只能投入钱，最后就请了专业的心理辅导，成天就这么在彻底自闭的边缘吊着。
    直到有一次碰上小学为国际文化节排练话剧《小王子》，他爸从保姆那知道儿子读过这本书，就寻思死马当活马医，当即便向学校管理层提出了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条件，暗箱操作让周辅深当了话剧主角，把原来应该演小王子的小孩挤去演了大树。
    这人选一确定，据说当时负责指导话剧的老师都绝望了，干脆就撒手不管，等着在文化节上欣赏翻车现场，看关系户是咋丢人丢到国外的。
    可谁也没料到周辅深那天犹如被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灵魂附体，演出效果出奇得好，甚至一战成名，现场视频火遍各大社交平台，达成让饭圈女孩大喊‘啊啊啊啊儿子妈妈爱你’的成就，从此连自闭都不药而愈了，见人彬彬有礼的，毕业前还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表了演讲，给他爸高兴得捐出去两座教学楼。
    反正潜移默化之中，周辅深同学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了同龄人中间最受欢迎的崽，大家见到这孩子就没有不夸的，唯独庄灵灵想得没那么简单。
    也许是身为作家的敏感神经作祟，她觉得周辅深不是突然痊愈了，而是通过这场表演发掘出了对人际交往的兴趣，证据就在于周辅深身边永远没有一个称得上要好的朋友，还有他那一天到晚几乎毫无起伏的情绪和过于自律的行为方式，都不禁让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感到隐隐约约的不舒服，而越是跟他走得近的人就越是能够深刻体会这一点。
    这要是一般家长，肯定会担心自家孩子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将来会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但庄灵灵不一样，她对儿子的反常举止感到很有意思，甚至为此放下了在国外的长期取材旅行，回到家中专心“照顾”起了自己的儿子。
    然后几年过去，让庄灵灵从此声名大噪的《天生非凡》出版了，她用自己儿子那超脱孩童天性的冷酷和专注，荣登了各大畅销书排行榜，成为了当代最具有商业价值的作家之一。
    说实话在知道这些前情提要后，江燃再听到周辅深冒出诸如想把他亲妈送到养老院关起来的大孝子言论时，也就不奇怪了。
    “听起来他爸就像是那种死护犊子的。”江烽听完有关周辅深家庭情况的简单介绍，皱眉道：“他不会是想逼你和周辅深复合吧？比如你要是不答应他就要在电竞这一行封杀你什么的。”
    “就算是这样，我也没办法啊！那我下半辈子就只能靠在x鱼上卖周辅深的贴身用品和生活照为生了。”江燃无可奈何道。
    “你就是卖也得有人买啊，你能拿出这么私人的东西，粉丝不得好奇你是谁？到时候扒出来身份不撕了你就不错了，还给你贡献钞票？”
    “我就那么随便一说，哥你看你还当真了。”江燃毫不留情地嘲笑着，背地里却有点心虚。
    其实他还真有办法卖出去。
    有个秘密江燃这么多年谁也没告诉，其实他暗地里有个号专门发一些周辅深相关的日常小条漫，因为里面的造型每次都能和周辅深的路透照精准符合，所以被称为住在周辅深床底下的太太，甚至有很多粉丝猜测他可能是内部人员什么的。
    发展到后来，江燃就开始在微博上卖起了周辅深周边，什么贴纸啊粘土人啥的，然后再拿这笔钱当投喂周辅深的零用，可以说完全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了。
    而最神奇的还是他有时候当着周辅深的面捏粘土人，捏完还给他看一下，周辅深都认不出来那是他自己，还经常发表‘头好大’、‘腿好短’、‘一看就没什么文化的亚子’的睿智言论。
    每次江燃听他ky完，都能神清气爽一整天。
    可惜，那个时候再也回不去了。
    等江烽走了之后，江燃偷偷登了一下那个画手号，消息马上就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抹茶太太最近半年怎么不更新了？是三次元太忙了吗？摸摸。】
    【#周辅深离婚# 姐妹们快起床了！特大喜讯！@今天周辅深离婚了吗？@挖一大口抹茶】
    【卧槽辅深退出《浮沉》了，现在群里都炸了！太太你在做什么啊太太！你怎么不吱声啊太太！】
    【这时候还不发声几个意思？呵呵，拉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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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出邀请

    这走向不妙啊，照这么下去，别说打入敌人内部获取第一手消息了，他简直分分钟就要被开除粉籍啊！
    想到这，江燃赶紧动动手指，发了条微博。
    挖一大口抹茶v：抱歉，最近去离了个婚。
    他这个号也有几万粉，微博一发出去，顿时就收到了几条评论。
    【都不知道太太之前结婚了……不过太太一定值得更好的！】
    【抱抱抹茶，不用理那些拉帮结伙喊表态的，好像这时候不跳出来骂两句前任就不配做粉似的，讲真的，就不能理智点吗？到时候败的还不是辅深的路人缘。】
    【太太和辅深也是同病相怜了……】
    【这么心灵手巧的太太都要辜负，渣男瞎了眼吧！】
    粉丝真是狠起来连蒸煮都骂啊，江燃正感慨着，一条私信发了过来。
    【抹茶看qq，我拉你进群了。】
    江燃扫了眼私信人id：他说夜深了。
    这个妹子他有点印象，也是个大粉，据说是个房二代，属于那种有钱又有时间的，平常无论是为周辅深接机还是办生日会都是事无巨细样样不落，从不吝惜自己的钱包，当然了，她同样也是江燃手作小店的忠实客户。
    江燃本以为她拉自己进的是什么大粉控评群，结果上了小号qq一看，是个只有二三十人的小群，群名叫【驯夫心得交流群】
    “…………”
    怎么有种误入了什么情感公开课的错觉。
    还没等江燃大脑缓冲完毕，拉他进群的妹子又说话了。
    他说夜深了：【抹茶不要方，这还是粉丝群，只不过群里都是已婚或者已育的大龄粉，大家聚在一起倾诉一下婚姻中遇到的坎坷，互相缓解下男人带来的伤痛什么的，我看你刚发的微博，觉得你可能需要……】
    就这么经过她的一番介绍，江燃初步了解到这是一个带有追星性质的已婚女性互助会，平常聊天的主要内容就是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男人都是畜生，老娘最烦男人了，占我钱财，毁我青春，误我事业，还是我家周辅深最好了prrrrr……
    总之槽多无口，江燃觉得自己虽然婚姻以不幸收尾了，但也不能因此走向另一个极端啊！更何况最后一句话已经充分反应了双方的信息不对等和价值观的不同。
    所以他想着客套客套几句就把这群放置play了，但没想到在欢迎新人的环节过后，夜深妹子却突然冒出来让他讲两句，江燃推辞，她还说什么：有些事讲出来就好了、过往的伤痛就是要勇敢面对才能放下、以后才能迎接新的生活和新的男人什么的，给江燃说得都有点心动了。
    行吧，这可是你们让我说的。
    江燃酝酿了一下，缓缓在屏幕上敲出字来。
    【是这样的，我前夫是个富二代，平常生活作风良好，无不良嗜好，但他这人极度以自我为中心，从来都不会照顾我的感受，就比如做家务这事，我俩都有工作，家里又大，忙起来哪有功夫收拾屋子？请两个阿姨就刚刚好，而且家里也不差那个钱，可他就是不喜欢家里进外人，甚至别说钟点工了，他爸妈被拒之门外那都是常有的事，反正家里的一切都要我亲历亲为，不然他就要觉得世界崩塌了，日子过不下去了。】
    开头还算家庭常见矛盾，后面剧情却急转直下，搞得这群身经百战的鉴渣专家都有点看不懂了，刷了满屏的问号表情包，但江燃已经进入状态了，每按一个键都充满了愤怒：
    【更过分的是有次我工作正进行到最要紧的时候，他突然来电话说喘不过气，叫我回来，给我吓得以为他哮喘又犯了，赶紧买了吸入剂火急火燎地赶到家，结果发现人家正坐在落地窗边弹钢琴呢，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就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
    一说就停不下来，江燃在‘哇你前夫有毒吧’‘别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不要在垃圾堆里挑老公’的附和声中越说越来劲。
    【总之他就是个作精，一天不作不舒服的那种，连我车载导航用林志玲的语音他也管，后来还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把导航语音包换成他自己的了，天知道我那天出门买冰淇淋，车一开出库差点把我吓死，以为他就在后座上……】
    说到后来，群里的妹子已经被这魔幻的日常给镇住了，沉默了一会儿才纷纷发表评论道：
    【说实话，我见过不少渣男，但抹茶你这个前夫真是渣得不一样，渣出了一股悬疑电影里变态杀妻犯的感jio。】
    【真的，不要跟陌生人说话.jpg】
    【只能说幸亏你已经跟他离婚了，这是什么惊天大作精，要换上我真是半个月都忍不了。】
    【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种类型的渣男，长见识了，长见识了。】
    呵呵，震惊吧？三观炸裂吧？他就是你们世界上最好的周辅深，想不到吧？
    江燃默默吐槽，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同时他也深刻感觉到了自己之前的偏见是错误的，这个群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进了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讲话又好听，他超爱在里面的。
    于是江燃这一晚上就在水群当中度过了，以至于第二天被闹钟吵起来的时候，他还没睡醒，顶着两个黑眼圈就去了大盛集团。
    …………
    下了车阳光有些刺眼，江燃抬头看了眼高耸的大厦，巨大的户外广告屏上正在播放着《余烬》重制版的宣传画面，他收回视线刚要迈开脚步，显示屏上的画面就一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登时就让江燃身形一顿。
    ——是江泽。
    画面上他搂着一个高大混血儿的肩膀，两人捧着一个奖杯，互动中充满了父子间的默契和亲近，华丽的配字也跟着重重敲击在画面上——华裔选手edgar在《余烬》官方内测职业赛中取得冠军，新型竞技后继有人！
    瞳孔瞬间缩紧，江燃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人流在他身边匆匆而过，半晌后他才仿佛如梦初醒，垂下头径直走进了大厦，脑海里却盘旋着一个念头——
    人果然是不能放下怨恨的，除非怨恨的根源消失。
    抱着混乱的杂念走向前台，江燃没怎么注意眼前的人，然而他在报出姓名后，对方脸上却难以掩饰地浮现出了些许诧异，几乎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脸，江燃想忽视都不行，他怔了怔，一时还没想到是因为周辅深那一茬，还以为是自己熬夜后的颓态太明显，因此下意识就用指节蹭了蹭鼻尖。
    而对方的视线也跟着在他修长的手指和清晰到雪亮的眉眼上来回旋转了一圈，随即就展开笑容，客气道：“先生稍等，我连一下内线。”
    说完便拨通了电话，不到五分钟，从电梯口就拐出一个人面容和蔼的中年人来，江燃看着有点眼熟，等人走到面前才想起是每年过年时那个常来帮周辅深他爸跑腿送礼的秘书。
    “小江少爷。”秘书未语先笑，微微躬身示意道：“跟我这边请。”
    江燃听到这仿佛封建旧社会般的称呼就是眉心一跳，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前脚刚跟秘书转身离开，身后就传来前台几个女孩压抑的激动叫喊：“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看见了！卧槽那张脸，怪不得能让周辅深都要死要活的……”
    江燃：“………”
    跟在秘书身后，江燃偷偷拿手机照了下自己的脸，我是不是眼睛太大了？他暗想，也难怪以前他每次在周辅深背后瞪视的时候，都会被察觉，然后还要被对方指责是在勾引。
    这会儿江燃还有功夫琢磨这些有的没的，而一直等到进入封闭的电梯，他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正在会见霸道老总裁的路上，精神一下就紧绷起来，因为说实话，尽管他昨天看似爽快地一口就答应了见面，但实际上却是一点腹稿也没准备。
    尤其是在一会儿亲眼看到办公桌后的周成业时，他更是脑海里一片空空如也。
    原因无他，这个男人和周辅深实在太像了，江燃有时候甚至想或许周辅深老了之后就是这副模样，哪怕年近半百，但周身的锐气却丝毫不减，反而在经过岁月打磨后多添了几分沉稳与威严，以至光是坐在那里，给人的压迫感就十分强烈，不过要是周辅深的话，也有可能还没到这个岁数就因为精神病加重而提前入院了。
    “你来了，坐吧。”周成业见到江燃走进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动作很平淡地摘下眼镜，把手边的文件推过去道：“这个你读一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补充的条件，都可以加上。”
    条件？江燃疑惑，难道是那种‘给你xx亿，和我儿子复合’的剧情吗？桌上的莫非是股份转让合同？他天马行空地想着，正常来说他此刻应该震怒人格被侮辱，可是想想这么厚的文件他要抡起来砸到老人家脑袋上不太好吧？而且也很容易导致被保安带走，最重要的是他这人真的很难抵御金钱的诱惑。
    没办法，小时候穷怕了。
    边胡思乱想着，江燃就走上前拉开椅子，接过那叠文件快速阅读了一下，然后眉头就紧皱了起来。
    这是一份签约合同，是请他做《余烬》的官推主播，条件非常优厚，并且不要求江燃暴露任何个人信息，也就是说不借用江燃这个名号的任何热度，但所有资源都是最高标准，几乎就是白送钱。
    “您这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我在聘用你。”周成业道：“我调查过，你原来在俱乐部间的报价是在六千万~八千万区间，而我给你看的这份合同不仅是主播约，后面还有选手约，所以报价只会更高。”
    “………”江燃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我没记错，游戏官方是不能组建战队的。”
    “我知道，这也是为了防止有暗箱操作的情况存在，所以我会以个人的名义资助你组建新的战队，不要求你打出成绩，只要能作为一个中流队始终活跃在联赛就好。”
    “为什么？”听到这里，江燃终于忍不住了：“恕我直言，您就算做到这个地步，我也不会和周辅深复合。”
    ※※※※※※※※※※※※※※※※※※※※
    小剧场
    某日从基地训练完回到家，江燃系上围裙，然后对在靠沙发上等饭吃的渣攻竖起了中指。
    周辅深（突然回头）：我觉得你在暗示我什么。
    江燃：不，我没有
    周辅深：不，你有，你想□□
    江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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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

    “你好像有什么误解。”周成业慢条斯理地用绒布擦了擦眼镜，道：“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我儿子，甚至倒不如说他能跟你分手，重新回到正确的道路上，让我很欣慰。”
    “？”江燃迷惑了，迟疑道：“您……您应该知道周辅深本来就不在什么正确的道路上吧？”
    “这不重要。”周成业清了清嗓，换了话题道：“你刚才问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是因为你有这个价值，《余烬》虽然现在看起来势头很好，但载体的更新换代必然会伴随着一些经济能力不够的玩家流失，况且《余烬》这次重制投资巨大，光靠销售头盔和玩家在线充值获取的利润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我原本也不指望这些来回本，我要的是余烬能带动的副产业——电竞和直播。”
    这个回答倒是有理有据，诚然，《余烬》过去已经做到了这两个产业的龙头，但如今经过重制，《余烬》已经变成了一个全新的游戏，甚至完全打碎了原来成熟的电竞产业链，可以说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和损失，想换来的肯定也是更大的前景，毕竟曾经的《余烬》虽然火爆，但也不是一家独大，游戏运营了十多年，世界级的联赛也是四年前才举办了第一届，而显然这样的成就还不能满足大盛集团的野心。
    将游戏质量抬向更高层的同时他们也要圈更多的钱，为此重振电竞和直播都是必须的，因为只有这两样东西才是让游戏长寿的关键，它们可以让原本没时间或不能参与游戏的人也参与进去，体验游戏的乐趣，进而投入金钱，通俗点讲就是所谓的云玩家。
    总之说出来有些可笑，但在这个流量至上的时代，能给游戏公司赚钱的主力军，已经不再是纯粹的玩家了。
    ——道理江燃都明白，可只凭这个原因就让周成业这个大老板亲自找他谈签约，还是太魔幻了。
    他想拒绝，因为这样一来就和他想与周辅深切断所有联系的初衷背道而驰了，但他也知道能让周成业耽误分分钟进账上亿的宝贵时间来跟他说这些也是不容易，所以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合适。
    而或许是看破了他的想法，周成业这时道：“你不用觉得有负担，这件事我不会告诉辅深，你就把这个当作这些年来照顾辅深的回报吧，虽然不想承认，但辅深能有现在的转变，你实在功不可没。”
    周辅深有转变吗？江燃仔细想了想，有点分不清周爹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再说作为年轻人有手有脚的还是要工作，闲在家里像什么样子？”周成业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继续道：“就算你现在赚的钱已经够下半辈子的生活，但每天无所事事的话，人废了不说，恐怕也没办法真的放下和辅深的感情，关于这点你也不用质疑，我是过来人再清楚不过，并且身为一个父亲，我也不希望你们再藕断丝连。”
    “………”话说到这个份上，真的是避无可避了，江燃又想起在户外广告屏上看见的那一幕，眸色暗了暗，最终捡起上面那份文件道：“好吧……我可以签这份主播约，但是战队的话就算了，我暂时还没有想复出的打算。”
    周成业点点头：“那就这样吧，你回去后先熟悉一下《余烬》，三天后我这边会安排人负责你。”
    谈话到此为止，周成业重新戴上眼镜开始忙碌起来，江燃见状也不出言打扰，直接站起身，可刚想离开时忽然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下脚步折返了回来。
    “对了。”迎着周成业询问的目光，他从口袋里取出那枚婚戒放在桌上：“既然您不希望我们再见面的话，那这个希望您能替我还给周辅深。”
    周成业看着在桌面上闪烁着金属微光的戒指，伸出手却是又将其推了回去：“你都不知道我儿子在哪的话，我这个当爹的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但江燃也没敢发表意见，毕竟人儿子都丢了，再回怼几句万一惹急了让他赔可咋整。
    想想还是收起戒指匆匆溜了，而走到外面打车点的时候，江燃却正巧碰上一个熟人。
    “江燃？”那人刚好从车上下来，见到江燃就是眉峰一挑，那副出众的外貌顿时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聂稚心？”
    江燃也挺意外，眼前人是周辅深的朋友，或者说是周辅深身边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同样也是个富二代出身，但聂稚心没有周辅深那么不走寻常路，而是在读完高中后就遵从家里的安排，前往国外深造，每年就回来两三次和亲朋好友聚一下，熬到现在已经是个博士了。
    江燃和他接触的不深，印象中这人性格有点奇怪，但还没有超出世俗理解的范围内，至少相处起来还不坏，当然，也可能是有周辅深在旁边衬托的原因。
    “你今年这么早就回国了吗？”江燃寒暄道：“打算待几天？”
    聂稚心摇摇头：“这次不准备走了，东西都学到手了也没必要再呆在国外受洋罪，你呢？这是要去哪，我可以送你一程。”
    江燃看了眼他身后还没关上的车门，以及满脸莫名其妙的司机师傅，道：“……你不是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吗？”
    “哦，昨晚我在这附近吃饭时喝了点酒，车就扔在这边地下了。”聂稚心面色如常道：“所以我现在正要来取，而且左右也没什么别的事，送你刚好。”
    “这样啊。”
    人家提了两遍要送，江燃再拒绝就显得不大识相了，于是便跟着聂稚心去取了车，而上车后几乎是不出意外的，两人提到了周辅深。
    “怎么说呢。”聂稚心边开着车，边目视前方说道：“其实相比这个结局，你们能安安稳稳地渡过四年反而让我比较惊讶。”
    “我回过头来看看自己也觉得挺惊讶的……”江燃叹口气，手搭在额头上闭目养神：“所以为什么结婚前就没有一个人提醒我呢？”
    “因为大多数人也没那个机会了解真实的周辅深吧。”聂稚心道：“况且你自己和他相处时就没有一丁点察觉吗？什么人会因为你换了个生姜味的洗发露就拒绝跟你握手啊。”
    最后一句显然是聂稚心作为受害者的亲身经历。
    江燃想了想，的确，恋爱那会儿周辅深其实也不是十分正常，记忆比较深的一回是某次大半夜的，他突然就被周辅深折腾醒了带去洗手间刷牙，原因就只是因为周辅深想吻他了，老实说当时被周辅深把着手将牙刷塞进嘴里时江燃是懵逼的，而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发火的时候，周辅深已经把他按在墙壁上死死压住了。
    然后这事就迷迷糊糊地翻了篇，第二天回想起来的时候江燃竟然还觉得挺甜蜜，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吧，总之那时江燃没有及时看透这个男人的本质，以至于结婚后彻底掉进了火坑，时至今日都没办法完全脱身。
    江燃在心里默默哀叹着自己的年轻无知，车厢里一时陷入了沉默，聂稚心目光扫向后视镜，静静看着他的面容半晌，忽然间缓和了语气道：“发布会的事你也不要太在意，我想辅深他会这么做……可能是因为不甘心吧。”
    江燃睁开眼看他。
    两人的视线在狭窄的后视镜中碰撞，聂稚心陡然收回注视，留给江燃一个四平八稳的侧影道：“毕竟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东西总能跟随到他厌弃的那一刻。”
    江燃放下手，刚想说些什么，车速突然慢了下来，原来是已经到地方了，江燃看着聂稚心打开车窗和小区保安交谈，便堪堪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但依然有几丝疑惑萦绕在心中。
    不知为何，在方才听到聂稚心说那句话时……他总感觉对方十分平常的语气中，漂浮着一种淡淡的嘲讽。
    ——他还以为聂稚心和周辅深关系很好。
    正想着，车窗在这时重新升起，聂稚心收回身子，开着车穿过缓缓抬起的起落杆，嘴里还吐槽道：“你这小区明显安保不太过关，我说进去帮朋友搬个家，他就放人了。”
    江燃无语：“你这算不算放下碗骂厨子？”
    “是提醒。”聂稚心撇了他一眼道：“你也不想有一天打开房门就见到不该见到的人吧。”
    “你是在说周辅深吗？”
    “谁知道。”聂稚心缓缓把车停在楼下，开了中控锁，在江燃道过谢甩上车门后，他却突然把车窗落了下来。
    那一瞬间，江燃以为他要做什么动作，但短暂的凝滞过后，聂稚心却只是开口道：“你头发上有个脏东西。”
    “啊？”手指插进发间，江燃从中捋下来一片杨树上掉落的那种白色绒毛，再抬起头时，聂稚心已经走了。
    ……
    ……
    同一时间，某处。
    微风拂过厚重的遮光窗帘，轻轻掀起一层细小的波澜，昏暗的室内，依稀可以分辨出四周浅色的家具和追求对称的摆放格局，可以说北欧后现代装修风格的冷淡气息几乎体现在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当然也包括房主本人。
    周辅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墙面，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而耳机中传来的声音显然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不停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视线没有焦点地垂在虚空处，嘴里却低声喃喃道：“……才分开没多久，就想着彻底甩开我了吗？真是薄情寡义啊，但看在未来将会一起渡过的几十年里，我还是会原谅你，呵呵……人就是这么堕落的吧，江燃，你还要我做到什么程度才够呢？”
    说着，他嘴角就划过一抹微笑，把手掌温柔放在静静躺在一边的头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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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谣传

    因为聂稚心临走前的那句话，江燃踏进家门时的动作格外迟缓，边走边像只竖起耳朵的猎犬般警觉的东张西望，就好像生怕下一秒便从拐角处窜出一个周辅深来绑架他似的。
    但好在现实还没有这么魔幻，他悄悄在家里巡视了一圈，连垃圾桶也掀开盖子看了看，直到确认一切都没有变化，才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放松过后，当江燃从厨房地板上站起身时，忽然间又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十分可笑。
    他在想什么呢？周辅深怎么可能像个歇斯底里的跟踪狂一样，用尽各种极端手段来挽回他？这个男人明明从来都不会低下他的头颅，就像聂稚心说的，周辅深至多也就是觉得不甘心罢了，不甘心竟然被他的囊中之物先行抛弃。
    甚至这或许对他而言就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困扰，但却足以构成他闹出这些事端的行为动机。
    因为周辅深就是这样，从来都感受不到他对别人的伤害，每当他在轻描淡写地露出尖刀的时候，姿态都和普通人呼吸走路一样稀松平常。
    ——不能对这个男人再报有一丝丝幻想了，江燃拍了拍脸颊，努力告诫自己。
    就这样整理了下情绪，江燃回到卧室，打算登录《余烬》熟悉下新操作。
    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做这个官推主播，那么不管东家是谁，还是要有个工作的态度。
    “啾啾啾！”
    被设成风暴鸡仔叫声的消息提示音突然响起来，江燃拿出手机一看，是大号qq上《余烬》职业选手总群里发来的消息。
    kts-谭风元：【[分享]理性讨论，你们觉得江燃退役到底是因为什么？】
    kts-谭风元：【卧槽，这贴342楼说得是不是真的？】
    龙喉-岑岐：【？？？】
    蓝调-季明晨：【新人？你不知道江燃也在这个群里吗？】
    龙喉-李博延：【小老弟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想线下pk？】
    系统提示：kts-谭风元撤回一条消息。
    连风-乔文康：【哈哈，kts是不是今年捡漏混上个八强就飘了？】
    蓝调-焦海：【那你可说错了，要论捡漏还得是连风最强。】
    连风-乔文康：【你谁啊！蓝调的选手乱说话季明晨你也不管管吗？】
    蓝调-季明晨：【人早就退役了，要不然我把他媳妇手机号给你，你去告下状？】
    xx-xx：【围观大神】
    xx-xx：【围观+1】
    ……
    不一会儿群消息就刷了99+，江燃点开的时候，前面那个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消息已经被撤回了，但结合后面人说的话，他也能猜出点端倪来。
    想了想，江燃把自己群名片的龙喉两字前缀去掉，打字发言道：
    江燃：【哪个好心人能再把刚才那个帖子发一遍，我想康康，谢谢。】
    群里瞬间寂静了。
    隔了一会儿，才冒出一条消息。
    蓝调-季明晨：【私发你了，不用谢。】
    龙喉-岑岐：【？？？】
    龙喉-李博延：【江队你在干什么啊江队！】
    龙喉早在两个月前就公布了新的队长人选，于是江燃这会儿赶忙否认：【我已经不是队长了，你不要乱套近乎啊！】
    说着就赶忙隐身灰了头像。
    自从和周辅深离婚的事被爆出来后，江燃还没有和这些昔日队友联系过，当然不是因为交情不够深，而是怕影响现今龙喉的队内关系，毕竟打从他在龙喉的第二年开始，年年都会在关键时刻状态出问题，队里早就有人对此暗中表示不满了，而这次和俱乐部解约也是表面看似平静，实则过程丝毫不轻松。
    尽管任谁都能看出来，江燃的状态不稳定已经不止是给网友们贡献梗的问题了，甚至对队友而言也是个悬在头顶的定|时|炸|弹，严重影响赛时发挥。但就算这样，俱乐部却仍旧舍不得放江燃走，原因说来很讽刺，就是因为江燃身上的话题度。
    无论是和影帝的同性婚姻还是年年决赛失手，每次吵起来都是巨大的流量，简直就是俱乐部的招财树，可以说最夸张的时候，连当年取得冠军的战队也不能和江燃的风头相比，毕竟谁让冠军年年换，但亚军却始终稳坐其上呢？
    所以跟这些比起来，冠军什么的就要放到次一级了，更何况江燃也不是打不出成绩，能保持年年亚军说实话也不是每个战队都能做到的，强如曾经脚踏龙喉登上冠军之位的蓝调战队，现如今也在一年又一年的成绩下滑中走向没落，这次甚至干脆就止步于季后赛了，讲真的，他们俱乐部的老板还巴不得能有个亚军当当。
    话又说回来，那边群里还在为一堆大神的出现而沸腾，但江燃已经不管了，隐身装死后，他点开了季明晨刚才发来的链接，一路翻到342楼，层主马甲是“嘘”，留言通篇都在用一种知情人士的口吻来叙述，内容差不多是这样：
    【圈内人，至于哪个圈自己想。在这里侧面点个题，最近影帝和江燃离婚的话题持续热搜第一，大家可能都以为他们是最近才离，但业内人都知道这两人早半年前就出问题了，当时江燃到《浮沉》开机派对上避开人找周辅深单聊，剧组很多人都看见了，基本上就是去提离婚的事，而好巧不巧，那时候正好是他四强赛带龙喉和连风对决的前夕，你们猜猜，他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挑这时候？毕竟这不上赶着影响状态吗？就这比赛输了粉丝还怪影帝？反正人家心里咋想的咱也猜不出来，但有个挺靠谱的内部人员说是因为江燃搭上了大盛集团的少东家，所以急于恢复单身，好方便“改嫁”哈哈哈哈哈，老实说我倒是觉得这条消息挺可信的，因为要是真有机会做了大盛集团的少奶奶，那比赛和影帝还重要吗哈哈哈哈……】
    阅读完后在屏幕前一脸懵逼的江燃：“………”
    这什么鬼圈内人，连周辅深就是大盛集团少东家都不知道，还敢在匿名论坛里指点江山，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个智障啊！江燃强忍住顺着网线去打人的冲动，接着翻了翻下面的回复。
    【讲真我信了，我有闺蜜在大盛工作，她说她在公司见过江燃，连总经理这级别的领导都对他挺客气，还叫他小江总，我想不可能是因为江燃是董事长儿子才这么叫的吧，所以那就是……】
    【卧槽，所以婚内出轨实锤了？】
    【就我一个人想看看江燃长啥样吗？影帝都说抛就抛了，而且离完婚接盘手还是大盛的少爷，这得是什么神仙颜值才能这么随心所欲？他到底是电竞宅男还是妲己转世啊？】
    【回楼上的，未必是颜值高，也有可能是床上sao，个人经验。】
    【赞同楼上，有时候床上放得开可比颜值高管用多了。】
    日。
    看到这，江燃终于忍不住怒火上头，口吐芬芳，打开通讯录就是一个电话给周辅深拨了过去。
    “您好，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我就不信还找不到你了！”江燃挂了电话，直接给周辅深的微信发了个视频邀请过去。
    那边没人接，他还不忘切回聊天栏上敲字：
    【出来！】
    【周辅深！周大福！】
    还不等他打出第三句，视频那边接通了，江燃也不管对面是一片诡异的漆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怒吼：
    “周辅深你这个王八犊子！我他妈当年看上你真是瞎了眼了！我告诉你，咱俩现在彻底恩断义绝了！奥，对了！还有……你他妈床技其实根本烂透了，老子平时都是哄你才说爽的，知道吗！？你—烂—透—了！”
    半晌过后，视频那头：“那个……我……我是纪明，辅深他没拿手机……”
    江燃：“………”
    系统：视频通话已中断。
    莫名其妙近距离挨了一顿臭骂的纪明捧着手机欲哭无泪，而周辅深却手拄在沙发上，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勾起嘴角道：“他肯定是在网上看到了什么歪曲事实的话才会这么生气，但这反而说明了他还放不下我，迟早要回到我身边。”
    纪明已经对他的迷惑逻辑麻木了，直接把手机扔给他道：“是啊，但在此之前，你会被加入他的通信黑名单。”
    周辅深接过手机，上面结束通话后纪明又发了条消息，但弹出的提示已经显示对方不是你的好友了。
    然而周辅深依旧面不改色，淡然道：“他真情实感了，他还爱我。”
    ※※※※※※※※※※※※※※※※※※※※
    小剧场
    当看到江燃拨来视频通话时。
    周辅深：我有预感，他是打来骂我的。
    纪明：（幸灾乐祸）
    周辅深（转头）：你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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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莺

    狠狠把周辅深所有联系方式都拖进黑名单，江燃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有空注意到季明晨后面又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季明晨：【网上喷子的话还是少看为妙，看多了上头。】
    季明晨：【你这几天有登录《余烬》看过吗？】
    江燃敲字回复：【还没有，正打算上。】
    两人也算多年的死对头了，但与粉丝私下猜测的不同，江燃和季明晨关系很好，算是不打不相识，两人都是同一年上任战队队长，也都经历了差不多的高光时刻——在江燃拿了世界冠军的第二年，季明晨带领的蓝调战队便以压倒性的势头冲入总决赛，一举击溃了当时风头正劲的龙喉，踏上了冠军的宝座。
    虽然这怎么看都像仇怨，但说实话这场比赛江燃输的是心服口服，甚至往后的每年决赛他都可以说是失手，但跟蓝调的这场冠军争夺他却的的确确是用尽了全力的，既没有分心也没有不在状态，可还是输在了蓝调独树一帜的打法下，与冠军失之交臂。
    以至直到现在，这场巅峰对决还被《余烬》粉丝奉为《余烬》联赛史上最精彩的一战，没有之一。当然，其中让人大大赞叹其表现的还是蓝调，而龙喉只是作为陪衬，给蓝调贡献了一个实力旗鼓相当的对手罢了。
    可遗憾的是，哪怕是这样的蓝调，也逃不过日薄西山的命运，而究其原因，大概是成也季明晨，败也季明晨。他所使用的弓箭手角色是蓝调全队的战术核心，而且不是那种普通战队里常见的互相配合、但有一个偏向重点的核心，而是真正的毫无保留的四保一。
    这里就不得不说季明晨的个人特色了，首先他的技术是毋庸置疑的，但却有一个很明显的缺点，那就是极其吃输出环境，换句话说就是队友只要能给他创造出输出机会，那么他就能以最潇洒的操作带走对方队伍里任意一人。
    或许看到这里你可能会说，这有什么了不起，毕竟四保一，我上我也行。可只要是稍微懂pvp的玩家都不会这么觉得，因为职业比赛并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有时候哪怕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也有可能会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栽跟头，所以像季明晨这样，只要你给我环境，我就能稳定无往不利的选手简直就是联赛中机械降神般的存在。
    可是这样一来，战队就会出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想要取胜，就要牺牲全体队友的表现，换来季明晨一人的高光时刻——这几乎是天然的矛盾，毕竟没有人是无私的，长久下来队友必然会对季明晨甚至整个战队都产生不满，而像这样的队伍，最怕的就是人心不稳，因此蓝调的成绩下滑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季明晨现在的处境和江燃曾经在龙喉时很像。
    消息发了出去，qq上，季明晨回复得很快：【那你就准备好迎接冲击吧。】
    江燃：【怎么？pvp形式变动很大？】
    季明晨：【算是吧……一言难尽，原本技能其实改动不大，就是新出了个很有意思的东西，我还没摸透，但基本可以确定的是，它绝对能影响未来的整个竞技模式。】
    江燃：【你玩弓的成天无脑输出，摸不透不是很正常，待会儿让燃神上线帮你康康。】
    季明晨：【可以啊，十分钟后灰鸦岩见，季神在线教你做人。】
    说完头像就灰了，江燃见状也扔下手机，捡起旁边的游戏头盔戴起来。
    视线浸入一片黑暗，等了大约两分钟，纯白的画面随着一阵沉重的鼓点声渐渐淡入，江燃感觉自己仿佛从云端飘落下来，眼前弹出一个透明的ui。
    系统：检测到当前用户的账号信息，是否使用已存在账号登录。
    是！
    一阵急速下坠感过后，眼前的云雾散开，id为闻于野的角色降落在安多哈尔帝国下的弗尔主城。
    稍微活动了下身体，少年体型的闻于野从传送点里走出来，四周的塔式建筑犹如星罗棋布，紧密而整齐的遍布在城市中，这座有圣城之名的帝国主城到处都镌刻着光明教会的痕迹，放眼望去，洁白石子铺就的道路上来来往往都身背各色武器的玩家——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余烬》是没有所谓职业一说的，所有玩家都共用一套由武器种类划分的技能树，其中包括弓箭、单手武器、双手武器、匕首与法杖，而虽然没有职业限制，理论上你可以全修所有武器，但实际上，在游戏中所能获得的技能点数最多只能支持你主修两种武器，并且多数对pvp技术有更高追求或者有经验的老玩家，都只会把精力放在一种武器上。
    就好比江燃，他的主修武器就是单手短剑。
    只不过游戏重制后，原来身上的装备都消失了，技能点也全部返还，现在的闻于野就等于一个满级的空号，但是才刚开服没几天，估计大家都一样，江燃随便找了个路边商店买了把同等级的白板短剑，然后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技能面板，简单扫视了一下，发现确实如季明晨所说，技能变化并不是很大，一些改动更多是为了适应全息模式的动作，而这也正是很多人觉得会大幅影响传统电子竞技的难点，可江燃却没有这份担忧。
    ——他早在《余烬》重制版的开发阶段，就已经作为内测人员体验过了。
    说起来这个资格还是周辅深为江燃弄来的，可是一段时间之后，他却又抱怨江燃因为沉迷游戏而忽视了他的感受，这让江燃很是纳闷——天知道外星人在配偶玩游戏时会有什么感受。
    当然，关于这点周辅深没有明说，甚至每次在江燃抵不住他意味深长的注视，而开口询问他介不介意的时候，周某人的回答都是平静的‘我怎么会介意呢？’
    长此以往，直到一次江燃终于忍不了先行摊牌，对他道：“谁还不能有个爱好了？爱好还分高低贵贱吗？你逼我看灾难逃生纪录片的时候我说什么了吗？”
    而当时周辅深靠在沙发上，回过头笑得优雅道：“所以我才早告诉你要多读点书，你要是听我的，现在肯定不会说出‘爱好还分高低贵贱吗’这种话。”
    “………”
    “咔！”面色不虞地把短剑插到腰间，老实说就算一年后回想起来这个场景，江燃都仍然觉得气不太顺。
    他重新把技能树点好，一路飞奔到野外，眼见人烟开始稀少，远处高耸的灰色岩石若隐若现，江燃下意识放慢速度去寻找季明晨的身影，但只是这么一顿，身后就突然传来箭矢的破风声，瞬息间几乎是紧贴着江燃的脸颊而过。
    “不错啊，看来退役了也没有就此沉迷声色，依旧是宝刀未老，真不愧是燃神，能轻易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
    说着，就从身后的树林里转出一个id是【晨昏颠倒】的精灵族角色，江燃猜都不用猜，知道这肯定是季明晨，于是连忙虚假的客气道：“哪里哪里，还是季神厉害，八百里开外就能准确捕捉到我的位置，谁还敢说电子竞技不需要视力？抵制谣言，关爱电竞选手，就从我季神做起。”
    “………”晨昏颠倒无语地看着对面的闻于野，全息技术把他脸上的嫌弃神色做得分毫毕现：“你能不能别这么虚伪？”
    “人不虚我我不虚人。”闻于野道：“怎么样？你不是说有新玩意儿给我看吗？”
    “行吧。”晨昏颠倒拉了拉弓弦，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道：“今天季神就给你这个在夕阳红边缘挣扎的过气大神涨涨见识，咱们先切磋一下。”
    说着，便骤然后掠，和闻于野拉开距离，三道箭矢接连朝闻于野头部、腹部、膝盖射了过去，此刻，完全拟真的环境和接近绝对真实的物理引擎，让画面比原来的键盘网游更具冲击感，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一定的心理素质，还真未必能在这种全息游戏里玩得转，也难怪大盛集团急于把后续精力放到直播和电竞这种观看体验上了。
    江燃抽出短剑，锵然一声，电光火石间他微侧过身，短剑也在同一时间上下纷飞，叮叮两声打掉了击向头部和腹部的箭矢，最后向前一个翻滚，躲过最后一道箭，便开了疾驰，飞快向晨昏颠倒追击而去。
    “不是要让我涨见识吗？跑什么？”
    “你见过有弓箭手近战的吗？”
    杂乱昏暗的树林间，箭矢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射来，闻于野都没有闪躲，而是见招拆招，很快就叠满了技能需要的怒气，一个突进就瞬间拉近了和晨昏颠倒的距离，四尺之内，这时急于给晨昏颠倒扣血是不明智的，因为季明晨还有留着走位型技能没有交，贪一下刀基本没什么大用，反而会把人放跑，所以当务之急是控住对方。
    于是闻于野从对方逆时针的方向急速绕后，两个角色身形霎那交互，短剑在极近距离内使出了[断筋]，百分百的技能准确判定弹出来，代表伤口的蓝色光线在晨昏颠倒脚踝处喷溅而出，对方踉跄了一下，江燃见状立即乘胜追击，转手就是一道[斩首]，但剑光穿过晨昏颠倒角色的那一刻，空气却突然泛起短暂的涟漪。
    剑光穿过虚影砍到了树上，晨昏颠倒消失了。
    江燃没有丝毫意外，在弓箭武器的技能树上，是有这样一个技能的——在进入潜行姿态的瞬间，可以获得两秒可移动的隐身时间。
    这回轮到闻于野开始走位了，他几个操作翻到高处的树枝上，想等两秒时间过去，然而静静等待了一会儿，晨昏颠倒的身影依然没有在周围出现。
    怎么回事？
    俩秒时间早就已经过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季明晨也不可能跑出他视野范围，不然他这边早就会显示出脱离战斗的提示，那么究竟是什么情况？难道这就是季明晨之前说的新东西？
    这么想着，闻于野微微后挪脚步，靠在树干上，不想身后极近的地方却突然传来声音道：
    “你要的近战，货|到|付|款。”
    “你什么时候——！？”
    猛然回过头，入目仍然是空无一人，但无声的箭矢却仿佛凭空出现，在极短的距离内刹那间贴脸冲过来。
    闻于野的瞳孔突兀一缩，身体下意识的向后仰去，短剑甩出，将箭矢一截两半。
    嘭地一声掉落地面，闻于野迅速弹起身，但还没召回短剑的瞬间，刺耳的嗡鸣声就再次从身边左侧响起。
    从树上到树下，根本不过一秒钟，季明晨又不是会瞬移，怎么可能动作这么快？那一刻，江燃终于明白了这个新玩意的诡异之处，如果连这种违反游戏常理的事也能做到，那也不外乎季明晨说它能改变未来整个竞技模式了。
    但轻易就放弃操作也不是江燃的风格，眼看那只箭是避无可避了，他干脆迎身而上，而就在箭矢穿过胸口的刹那，几尺之外，晨昏颠倒的身形若隐若现地显露了出来。
    ——就是现在！闻于野在倒下的同时凭空划了个手势，原本旋转飞向他的短剑立即便调转方向，说时迟那时快，晨昏颠倒也看出他的意图，身形千钧一发的微微转动，短剑剑锋便擦过他的喉咙，在肩膀上穿出一道暴击判定。
    江燃见状在心里叹息一声，血条见底，战斗结束。
    “不愧是燃神……”晨昏颠倒上前把他拉起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他道：“这回我是说真的，信息不对等的条件下你也能打到这个程度，啧啧……现在圈里吹得那个华裔小子算个屁，你才是真正的电竞之光啊燃神！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在那时候现身的？”
    听他提起edgar，江燃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但随即就道：“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长时间隐身，但我想要是都对敌方造成有效伤害了，你的隐身状态总该自动解除了吧？否则的话，这技能也太变态了。”
    顿了顿，他又问道：“所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来找你之前看了下技能树，好像也没多出什么东西。”
    晨昏颠倒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树丛中一道小巧的灰色暗影就飞掠过来，直直撞入他的体内，就像融合进去般，泛了几道涟漪后就再无踪影，他道：“刚才那个，就是我的附灵——『夜莺』。”
    ※※※※※※※※※※※※※※※※※※※※
    小剧场
    江燃：大家好，我是燃神
    季明晨：我是季神
    江燃：今天我们爷俩就给观众老爷们表演一段商业互吹……
    季明晨：对，今天就……等会儿，谁跟你爷俩？
    江燃：你不是叫我夕阳红吗？我难道不是你爸爸吗？
    季明晨：去你的！

 战队

    “附灵？”
    “嗯，虽然官方文案弄得挺玄，说是什么灵魂深处力量的具现化之类的，但你其实就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自带特殊技能的装备，只不过形态和觉醒出的能力都因人而异罢了。”晨昏颠倒解释道。
    “因人而异啊……”江燃沉思片刻，道：“现在联赛内有多少在役角色有附灵，你清楚吗？”
    晨昏颠倒摇摇头：“你刚跟我交完手，应该能看出来附灵这东西强就强在出其不意，所以关于这方面的情报各战队肯定都是藏着掖着，根本不可能主动曝光。”
    “他们不主动曝光，你就不会明察暗访吗？线上约架还是互相参观学习什么的，活动都搞起来啊！”江燃恨铁不成钢道：“情报工作都搞不好，你还当什么战队队长。”
    “诶诶，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还是龙喉队长那会儿我也没见你多废寝忘食啊，还不是隔三岔五就请假回家，比家庭主妇还贤惠。”晨昏颠倒没好气道：“再说你还打听这些干什么？你不是都退役回家安享晚年了吗？”
    江燃叹息：“唉，别提了，都是生活所迫，过几天我可能还要上岗开直播了。”他的角色种族是半龙人，也不知道游戏引擎是怎么做的，此刻竟然也跟着垂头丧气地耷拉着尾巴。
    “不是吧？”晨昏颠倒讶然：“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敢开直播？你这是为了恰饭连命都不要了啊，到底怎么回事？你缺钱缺到这个地步，难道为了跟影帝离婚你净身出户了？”
    “这倒不是，就是接了个不好拒绝的邀请，不过对方也不强制要求我暴露身份，所以到时候装成是刚出道的新人就好。”江燃说着犹疑了一下，接着有些吞吐道：“其实，我当时也是脑袋里忽然有个了个想法……想着如果迟早要复出，那么比起被俱乐部当作商品一样指手画脚，倒不如自己……唉，算了，这也就是我突然间的一个念头，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说了。”
    江燃甩甩尾巴，本以为季明晨一定会嘲笑他异想天开，可谁想站在他对面的晨昏颠倒却沉默了半晌，然后冷不丁地道：“我和蓝调的合同还剩三个月到期。”
    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江燃一下子就明白了：“蓝调不打算和你续约了！？”
    这很好猜，因为俱乐部如果有意向续约的话，一般都是在合同期还剩半年的时候就会找选手谈相关事宜，而倘若没有，那潜台词多半就是‘抱歉了，你不适合我们战队’。
    不过说真的，蓝调此举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就是把解约时机挑在这个节骨眼上，难免有卸磨杀驴之嫌，因为在商业价值这点上，季明晨其实和江燃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是电竞圈内少有的帅哥，尤其性格还是带点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毒舌傲娇的那种，再加上大神光环笼罩，简直圈粉无数，所以这些年哪怕战队成绩不佳，蓝调也还是死撑着使用那一套以季明晨为核心的打法，就算队内早已对此怨声载道。
    而这种盲目的坚持一直持续到今年战队止步季后赛，季明晨创造的收入跟不上损失，他们才终于动了换人的念头。
    总之说到底，俱乐部本质到底还是盈利机构，一旦选手不能再为俱乐部创造价值，那么无论你有多么劳苦功高，都照样要被抛弃。
    “要不我怎么会有空上小号跟你在这闲扯皮？”晨昏颠倒明显对此早有准备了，此刻语气平静道：“蓝调的这期训练我都没有参加，因为没有必要，这个队伍下个赛季的计划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前两天俱乐部老板找我委婉地提了这个事，还说不会趁这三个月把我转会，而是等我合同到期，让我有个人自由去选择其他俱乐部。”
    假慈悲的漂亮话，江燃想。
    任何一个圈内人都能看清楚，像季明晨这种个人特色强烈的原战队核心，和当前各个已经形成稳定风格的强队根本无法轻易兼容，而要委曲求全去弱队，对方拿不拿得出符合季明晨身价的签约金不说，就是怎么再打造一个能配合季明晨的阵容也是个大问题，这里不得不说，尽管蓝调的打法在现在饱受诟病，但也不是一些中流战队能随随便便模仿的。
    江燃皱眉道：“蓝调这是在逼你退役啊？既然早有换人的打算，他们就应该在你合同期还剩一年多的时候把你转会，因为那时候还能卖上价不说，也是各战队调整|风格的阶段，结果他们却偏偏要拖到只剩三个月，蓝调这事办的……我记得让你到处露脸来圈钱圈粉的时候，他们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晨昏颠倒听完江燃的话后，也是苦笑：“战队成绩一天不如一天，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这个队长都难辞其咎，更何况问题的核心就是我，蓝调……也该是时候转型了。”
    这个时候还没有埋怨老东家，显然是不同于江燃的只为钱发电，季明晨是真的对蓝调抱有很深的感情。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江燃问道。
    “没想好，最近也不是没有战队联系我，但问及关于入队后我的战术定位，没有一个能拿出一套靠谱的方案的。”季明晨说着就挑眉看向江燃道：“所以我才想问，你刚才意思是想自己组建一个战队？”
    “怎么，有兴趣入伙啊？季神。”江燃笑道：“先投个几千万怎么样？”
    “艹！你就是让我出台去接客，我也拿不出那么多！”季明晨竖起中指道：“你呢？年年最具商业价值选手同学？不说你这些年赚得，就是跟影帝离婚多少也能分点油水吧，人家那可是百亿影帝，从手指缝里随便露出点也够搞个俱乐部了的吧？”
    “喂，不要把每个人都想得跟你一样掉钱眼里好不好？”江燃沉痛道：“用你的良心想想，你觉得我可能要那些东西吗？”
    话虽这样说，不过有一点季明晨倒是猜中了，那就是江燃要是豁出去，投入他全部身家去组建一个战队的话，也不是做不到，可关键就是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出这个魄力。
    “我就是用我的良心想了啊，看看现在网上的言论，没把你抹黑成潘金莲在世也差不多了，他不仁也别怪你不义啊，咱就算离婚的时候没想着捞他一笔，现在找人套他个麻袋啥的也不过分吧。”
    “找谁？找你吗？”江燃对他的鬼才思路刮目相看道：“周辅深练过八年拳击。”
    “………”寂静了一会儿，季明晨面色凝重道：“那让我空手去可能不太行，但带上键盘胜负就不好说了。”
    “………”
    “行了，别扯犊子了。”江燃扶额道：“战队的事再让我想想吧，现在问题是这个附灵要怎么获取？我总得先把自己武装起来吧。”
    “嗯……这个嘛，获取难度对于职业选手来说倒是不高，就是也要有一定运气，因为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主要来源途径就是通过完成传奇级任务，可你也知道传奇级任务有多可遇不可求，尤其是在《余烬》世界线重置后，原来那些已知的任务线路早就作废了。”
    “要传奇级任务啊，也就是说这东西注定不能在普通玩家当中普及了。”江燃一下就抓到了重点，然后表情有些狡黠地看向晨昏颠倒道：“说起来你是怎么给你这个小号搞到的附灵？是不是趁还没下任，公权私用了啊季神？”
    “你少以己度人奥！”季明晨板起脸，讳莫如深道：“这么说你有证据吗？”
    “别慌么，我不是那个意思。”少年模样的闻于野眨了眨眼睛，故作可爱道：“季神，给阿燃也搞个情报呗~”
    “口区。”晨昏颠倒立马做出一脸嫌弃的表情：“少来了！你想要情报还不容易，拉下你这张脸去问老东家要呗，你都退役了，和俱乐部又没有竞争关系，龙喉不会不给你这个面子的。”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 “毕竟你跟我可不一样，不管外面再怎么说你万年老二，但就龙喉队内那个情况，他们应该清楚，年年亚军这个成绩已经是你一拖四超水平发挥的结果了。”
    这话说得确实不冤枉，因为龙喉是典型的商业化战队，战队成员全是在联赛中打出过一定成绩、具有一定粉丝基础的选手，而这就造成了战队从一开始适配度就不高，战术核心也不明确，等到了团队战时就更是各自为营，全都想出风头。
    ——也就是传说中的瞎jb打。
    而遇上这样的情况，按理说战队也早该成绩下滑，但奈何江燃凭着对着金钱的一腔热爱，卯足了劲就算硬拖也要拖着全队打进决赛，而至于闯进决赛后，状态的突然下滑，大概是因为江燃潜意识里觉得这样的成绩已经足够维持住龙喉的战队价值，所以每次到关键时刻都会松懈下来，再难提起劲头。
    当然，又或者可以这么说，自从在世界联赛上见过江泽的那天开始，江燃就失去了对电竞的热爱，因此无论是磨合战队还是追求胜利，他都不再放在心上。
    ……
    和季明晨分开后江燃就下线了，摘下头盔时，他深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床边高大的风暴鸡仔，发呆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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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一无二

    已经过去半年多了，他却似乎还不能完全适应失去周辅深身影后的环境，有时江燃也觉得奇怪，明明在一起共度的四年时光，相比漫长的一生就只是白驹过隙，但他却总有种已经感染上了什么顽疾的感觉，好像终身都将难以甩脱掉这个男人的影子。
    可能是习惯吧，江燃想，过去四年来，每当他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男人迎着清晨微光穿上衬衣的背影，说起来，周辅深仿佛永远都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江燃从未见过他不修边幅的时刻，哪怕是在酣畅淋漓的事后。
    这个男人对自律严谨的追求，简直已经到了一种不可理喻的程度，他就像一条嗅觉敏锐的警犬，如果有除江燃以外的人碰了他的东西，那么他在回到家后分分钟就能分辨出来，天知道江燃有次就是偷懒叫了家政来打扫屋子，结果第二天被家政碰过的东西就被周辅深全换了一遍，而事情败露的那一刻，说实话，江燃当时还以为他马上就要被周辅深给吃了。
    然而奇葩的习惯还不光如此，周辅深最磨人的还当属不能接受江燃离开他太久，这个极限是一周，除非有什么不可抗力，地震啊火山爆发什么的，不然哪怕是周辅深正在千里之外的荒山野岭拍戏，江燃也要风雨无阻的去定期探班。
    其实要是周辅深能说句想他了之类的话，那江燃好歹也算没白忙活，还能落个安慰奖，可怪就怪在周辅深这种要求的动机不是出于想念，至于具体原因江燃也不得而知，但以他对周辅深的了解来猜，估计是因为觉得他离开久了就会染上陌生人的味道，所以周辅深就得给他定期标记一下，以免下次见面时认不出来。
    这不是讽刺，因为江燃还为此特意准备过一条随身携带的手帕，想着如果真超过期限了，他还可以靠让周辅深闻闻这个来恢复记忆——由此可见，人在极端环境下，都是怎么一步步走向疯掉的。
    脑袋里一冒出这句话，江燃就深感自己悟出了真理，赶紧把感想发到【驯夫心得交流群】里，告诫广大女性同胞，千万不能惯着老公，毛病都是惯出来的，有些事一旦你妥协了，那最后肯定就得自食恶果。
    以上就是过来人的心得，你们一定要引以为戒。
    【驯夫心得交流群】：
    【今天又到了倾听抹茶前夫迷惑行为的时间。】
    【马上搬出小板凳开始记笔记，这都是描写连环杀人犯的绝佳素材啊！】
    【真的我天天盯着群就等着抹茶发言，这剧情真的比啥美剧日剧都精彩，以前真应该来个人给你家架个摄像头，这要剪成真人秀播出来绝对爆火，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今日说法。】
    【不是你们就没人觉得不对吗？前夫是怎么知道家里进了外人的，不可能真是闻出来的吧？】
    【卧槽，细思恐极……】
    后面的讨论已经直朝悬疑推理剧方面发展了，然而江燃没往下看，日常吐槽周辅深的任务完成后他就心满意足了。
    又躺在床上刷了会儿微博，不出意外的看见了#江燃大盛少爷#的热搜话题，但是这回他没有点进去找气受，而是忽略过去，往下翻到了《余烬》即将举办夏季联赛的消息，评论中由不少人都在质疑选手还能不能适应新型竞技的问题，甚至还有扬言说这季联赛要玩砸的，而可能是为了平息这种言论，官方随后又发了内测赛中选手对决的精彩片段，其中以edgar的画面最多，甚至后面还有真人出场的环节，就是江燃那天在大盛户外广告屏上看到的那一幕。
    不出意外的，评论很多都在问这个混血儿是谁，而关注了内测赛的粉丝立即跟上就是对edgar一顿狂吹。
    江燃看着，内心的复杂情绪还没酝酿出来，就被后面的评论打断了思路。
    【就我一个人看到大盛和电竞相关就想起江燃吗？话说大盛的少爷到底是谁啊！发出想吃瓜的声音！】
    【管他是谁，反正希望他和江某人永远锁了，不要再来祸害我家辅深。】
    【1551我真的好心疼辅深，到现在也没个消息，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真的好喜欢他，从小时候看到他演小王子的视频时就喜欢了，他在我心里就是小王子本人啊啊啊！我不允许他受一点伤害！】
    【从小王子时期就喜欢上的+1】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江燃关掉手机，气得坐了起来，心说周辅深才不是小王子，他是矫揉造作又骄傲虚荣的玫瑰，而且还是很狡猾的那种，证据就是尽管他明知其他地方还有比他更令人心醉神迷的花朵，但他却告诉江燃，在这个世界上他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他要江燃为他倾注所有，因为这是他应得的。
    而这大概也正是江燃始终无法放下的缘由所在，他太难甘心了，他花了四年时间来驯养周辅深，才让这个男人变得稍稍能够体贴人心，而如果将来有人替代他的位置来到周辅深身边，那么就可以直接坐享这微不足道的温柔了——又或者，对方甚至还根本体会不到这细微却来之不易的美好。
    但这都与他无关了，江燃告诫自己，就算真那样，这世界上也不过又多了一个遭受周辅深荼毒的受害者而已，想到这他翻身下床，迎着深沉的夜色走过去拉上窗帘，然后背对着风暴鸡仔换上睡衣，爬上床自言自语道：“拜拜了，周大福。”
    ……
    ……
    某处。
    昏暗的家庭影院里，摇晃的光影投映在周辅深轮廓浓重的侧脸上，他整个人慵懒地陷在沙发里，静静注视着画面里的人，直到那泛着微光的指尖解开最后一颗纽扣，他才像出窍般站起身，走到跟前，手掌缓缓抚过幕布，就像亲手触碰到爱人的身躯那般极尽缱绻，从对方那白皙的肩胛再滑到凹陷的腰身，动作轻慢又暧昧，最后用如同问候晚安的轻柔在其上落下一吻。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江燃……在这个世界上能让你心动的，永远都会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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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播搭档

    电子钟的数字跳到九点十分，周辅深缓慢地抬起眼，看着画面中熟睡的人，忽然间手指重重划过幕布，在上面留下一道狭长又持续良久的涟漪，然后他便转过身，影像在他身后悄无声息的关闭，室内又重归一片黑暗，他走了出去。
    ……
    已经是第一百零四天了。
    站在洗手间里，周辅深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声音，他吐掉嘴里的漱口水，撑着洗手台看着镜中的自己。
    周辅深其人，男，今年29岁，身高187cm，体重79kg，生活作息规律，无不良嗜好，有知名学府博士学位，个人资产上亿，征信记录良好，人生信条就是过随心所欲的生活，因此既不会过分追求人际关系的和谐，但也不会忽略社会评价，关于对婚姻的态度也是从一而终。
    简而言之，相比这世上大部分会说话的行走可回收垃圾，他就是神袛降世，江燃没道理放着他不选而去选择那些东西。
    或者换句话说——如果像他这样的男人都会求偶失败，那人类就该灭绝了。
    做完心理建设，周辅深走下楼，门锁刚好传来转动的声音，他脚步停顿了一下，而当看到纪明拎着大盒小盒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沉寂，但随即便恢复正常，漠不关心地走到冰箱处取出一罐啤酒。
    “我的天……你都不知道，我真是拐了十八条街才甩掉那群狗仔，为了给你买顿饭我容易吗我，一路闯了多少红灯不说，油钱都没人给报销……”纪明一边疯狂暗示，一边把各色菜品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摆好。
    然而周辅深只撇了一眼，就道：“我不吃。”
    纪明懵逼了：“可是你从中午开始就没吃东西啊？”
    周辅深看了看表道：“现在已经快十点了，所以现在这顿饭算是夜宵了，你见过哪个打算复婚的男人还吃夜宵的吗？
    纪明强咽下嘴边骂人的话，再一次深刻理解了江燃和这个人离婚的原因，道：“那我买了这么多东西怎么办？”
    “无所谓，你可以吃，反正你也不用介意这个。”
    说罢，便仰头喝下一整罐啤酒，而后就随手将其捏瘪，扔进了垃圾桶，纪明看着他的动作，迟疑了片刻道：“你……你该不是想变相绝食，把自己搞到胃穿孔，好让我有机会给江燃打电话，让他来照顾你吧？”
    他刚说完，空气就陡然下沉，周辅深转过头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纪明只好讪讪嘀咕道：“你也不是没有可能做这种事……”
    “呵………”周辅深闻言像是调整情绪般缓慢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突然抓紧扶手，坐直了身子，以一种攻击性极强的姿态对纪明道：“听清楚了，这是我最后一遍重复，我不是那种因为分手就一蹶不振、到处卑微祈求的人！和江燃分开这半年，你可以看到我的生活依然照旧，不会为此打乱任何计划，或是情绪有任何波动，因为我从来都不会把自己置于狼狈的境地，甚至不如说正好相反，我要让江燃知道离开我是多么错误的一个选择，他迟早有一天会明白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样的男人，所以该为此夜不能寐、后悔不迭的人应该是江燃，你明白吗？不是我！”
    “呃……”纪明后退两步，小心翼翼道：“可是你现在就有点激动……”
    周辅深一下子寂静了，霎那间的气氛似乎凝固住般叫人无法呼吸，他死死看着不敢吱声的纪明，半晌后一字一句道：“给我滚出去。”
    夭寿了，姓周的居然爆脏话了。纪明咽了口唾沫，听到这话连忙如蒙大赦地溜了，而等坐到车里，逃出生天后他又有些不厚道的想：要不然干脆就让江燃和姓周的复合吧，他举双手双脚赞成，毕竟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谁知道先死的是谁。
    “………”
    回到偌大的客厅内，周辅深僵硬了一会儿，才重新坐回沙发上，他盯着自己仍在微微颤抖的指尖，表情是沉静中带着说不出的可怖，直到手机响起，他平淡的接起来，听着对面那头人喋喋不休的汇报：
    “……就是这样，小周总，这个帐号卡是从个半大小孩那收来的，所以名字啥的可能会有点中二，但除此之外真的是无可挑剔啦，而且还有个附灵呢，虽然好像不是很厉害那种，可谁叫物以稀为贵呢，要知道为了收这个账号卡我半年工资都……“
    周辅深听着，很快就没了耐心，揉了揉眉间，道：“明天让纪明去拿，费用会给你报销。”
    说完就挂了电话，倒头陷进了沙发里。
    ……
    ……
    转眼间又过了好几天，江燃这头也收到了大盛那边的联系，经纪人是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据说资历很深，但穿着打扮看起来却像个混迹二次元的高中生。
    而可能也正因为如此，两人在咖啡馆里一落座，周围人的视线立即就明里暗里地撇过来，搞得江燃压力十分大，他一点都不想被误会成是萝莉控。
    “哇大神，初次见面，你的长相太让我意外了，我刚才坐在后面半天都没敢过来。”小姑娘说着就把名片推了过来。
    “过奖了。”江燃双手接过来，看了眼姓名道：“小黄你也……挺出乎我意料的，是刚毕业吗？”
    “不是啊，我都从业有六年了，要不咋能轮到负责大神你呢！”小黄不好意思地摸着脸道：“唉，至于长相，可能是驻颜有方吧。”
    “是吗，那这么说来咱俩差不多，都是年轻有为又好看。”江燃点点头，还没等小黄反应过来，就捧起面前的芒果圣代，挖了一口说道：“跟我讲讲直播有什么要注意的吧，我以前没做过。”
    “奥奥，这个……”小黄从印着卡通人物的双肩背包里掏出文件，开始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江燃听着，转眼间装圣代的玻璃杯就见底了，他适时接话道：“所以我不用跟观众互动是吗？也不用念感谢xx的航空母舰之类的……”
    “………”小黄一听就知道江燃对直播的了解还停留在上古时代，连忙解释道：“嗯嗯，毕竟咱这是全息游戏，就算想跟观众老爷们弹幕互动也没那个条件啊！而且为了避免在游戏里引起围观，直播录像都是在两天后才会放出来的，期间还要经过剪辑，把赶路啊什么的繁琐部分掐掉，基本就可以当个真人秀或者连续剧看了……总之，大神你就只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好哒！”
    “这样啊。”江燃表示明白。
    “对了对了，还有一点要注意。”小黄仰头喝了口水，喘口气道：“直播时千万要注意和谐，不能骂人，就算对方先挑衅，你也不能发飙，因为咱怎么也算公众人物么，要注意社会影响。”
    江燃笑了：“你看我像那种没素质的人吗？”
    “嗯……”小黄尴尬笑了笑，想起坊间流传龙喉某队员团战时不听指挥，结果事后被燃神砸了键盘，怒喷到自闭，三天没来训练的传言，到底没说话。
    “那就这些了吗？”江燃也不知道她沉默是啥意思，只能开口问道。
    “奥，不是，还有最后一件事。”小黄恍然道：“上面还给大神你安排了个直播搭档，所谓双人搭配，干活不累，回头我就把他id发给你，大神加下好友，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嗯……差不多就这样，大神你这边还有什么要求吗？大老板说了可以尽管提！”
    江燃沉默了一会儿，婉拒道：“我想这个搭档，就没必要了吧。”
    可谁知话脱出口的瞬间，小黄顿时一改方才的萌萌哒，强硬无比道：“不行，你必须接受这个搭档。”
    江燃：？？？
    ※※※※※※※※※※※※※※※※※※※※
    好像忘了说了，文中角色的言论不代表作者本人想法，大家千万别误会【求生欲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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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ceeterna 4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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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柔弱啊

    小黄说完，可能自己也感觉出来语气不对，连忙挽救道：“不是，我的意思是除了这个，别的都好谈，好谈，呵呵……”
    她干笑了两下，但又发现笑声过于僵硬，于是便赶快借着喝水，心虚地避开了江燃的视线。
    而这一切落到江燃的眼里，倒也没多想，只是以为这个空降的搭档可能是小黄上级安排的关系户，想跟着蹭下官推资源什么的，但这种腐败的内情，人家员工自然是不好明讲出来了，因为说不准还签了保密协议之类的，所以提到这个的时候，会一惊一乍的也很正常。
    江燃还是能够理解的，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姓周的恶魔。
    “那好吧，有个搭档也行。”
    听到江燃放松了口风，小黄顿时一喜，但还没来得及放下杯子开口，就又听对面道：“合同上再加两千万吧。”
    “咳咳咳——！”一口水呛到嗓子眼，小黄捂着嘴一边跟给她递纸巾的江燃摆手，一边在心里面目狰狞的感慨：真他妈不愧是两口子啊！够狠！好！加就加，反正羊毛都是出在羊身上！
    “行！”思及此处，她豪气干云低一拍桌，颇有谈成一笔大生意的王者气概：“两千万就两千万！”
    这嗓子没控制音量，引得咖啡馆里的客人纷纷侧目，连服务员都为他们驻足，一脸‘这桌装什么b呢’‘喝个星x克就tm飘了’的看傻逼神情。
    “………”
    显然，江燃也是没料到所谓的六年从业者居然这么不经逗，当即就无奈地把手肘撑在桌子上，挡住脸道：“我是开玩笑的……”
    突然遭到一堆围观群众的鄙视，小黄的气势早泄了个干净，此刻欲哭无泪道：“大神别闹了，我最近是真的精神比较紧张……”
    江燃无辜道：“我哪知道你自己就敢拍板拿这两千万啊。”
    他就随口那么一说，谁想到刹那间小黄又神经紧绷起来，戒备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可不要瞎说啊！”
    江燃：“………”为什么他总是会碰见一些神经兮兮的人。
    最后谈话就这么在有惊无险的气氛中结束了，临走前小黄加了他微信，把直播搭档的id发了过去。
    江燃看着屏幕上【不灭浮屠】四个字，心头涌上一股不太妙的感觉。
    等回家上了游戏，他搜了一下这个id，看对方目前不在线就发了个好友申请，然后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切回游戏主画面，他目前的所在地是安多哈尔帝国的边境地区，曾被称作天国旧土，但三十年前一场突然其来的瘟疫却将这片曾经美好的土地摧残得面目全非，甚至就连周边村庄也开始遭受牵连，而就当疫情开始大幅蔓延，帝国甚至开始焚烧还有活人的村庄时。
    一头狼身鼠尾的怪物却突然从吞噬天空的烈火中爬了出来，它的身姿太过恶心和可怖，以至目击者都认为它是瘟疫的化身，于是消息传出去后，帝国在惊慌之下便动用了光明教会传承的圣遗物，将这只怪物连同整片土地都一起放逐到了[界外]，消失在了奥兰大陆。
    从此以后，便再没有人能踏出或是走入这片土地，天国旧土成了一个传说。
    以上，就是江燃这些日子从一些任务的细枝末节中拼凑出来的一段隐藏剧情，虽然没有接到具体的任务指引，但多年的经验和直觉告诉江燃，越是这种npc在话中遮遮掩掩、语焉不详，但却有故事流传的地方，就越是可能会有传奇级任务的线索。
    靠在大树下，江燃打开羊皮纸制的地图，透过模糊的雨帘观察着四周的景色，他确信那片被放逐的地带应该就在这附近，可他刚才搜索了一圈，无论树洞还是水下都去了，就差连草皮都翻了，然而却仍旧没有任何地点名称浮现出来。
    ——《余烬》中，在探索到新地点时，系统是会发出提示的。
    难道是需要什么特殊条件或者物品才能触发吗？或者是他落下了什么细节？江燃想着就卷起地图，转身用短剑在大树上做了个记号。
    大树hp-1
    收回短剑，江燃打开[感官增强]，准备再搜索一次附近，然而刚要迈开脚步，他的视线边缘就突然跳跃出来几条宛如心电图般的波动，那是[感官增强]捕捉到生物气息的提示——有东西正在跟着他！
    江燃猛地回过头，极目之处，远处的雨幕中，一道暖黄色的庞大身影一闪而过。
    卧槽！那是什么东西！？江燃大惊失色，连忙开了[疾驰]追过去。
    密集的雨滴飞速砸在他脸上，严重影响了视野，江燃隐约分辨出那好像是个鸡状物，就是个头也太大了吧？据他所知，《余烬》里貌似没有这么巨大的鸡形怪物，不然他现在还搞什么附灵，每天就蹲在看鸡仔怪刷新点浪费人生了。
    “好快。”江燃看着前方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心想这个怪移动速度绝对有200以上了，居然开了疾驰都追不上。
    说是这么说，但是要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那他江燃也就不配被称作大神了，趁早认命和周大福复婚得了。
    稍稍转变角度，江燃朝两棵距离极近的树间奔去，武器在瞬间切换成了匕首，插入树干直接攀延而上，翻到树杈高处，整套动作下来完全是一气呵成，别说是现在的《余烬》，就是曾经键盘的时代，能把动作做到如此流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哪怕在职业选手中也是不多见。
    但对江燃来说，无他，唯手熟尔。
    攀上树后，他立即改用道具绳镖钩住树冠一路飞跃，即刻就拉近了与那只黄色庞大物体的距离。
    然而速度越是快他的视野就越是受限，倾盆般的大雨泼了江燃一脸，朦胧间他只能靠[感官增强]的波动来判断那东西的具体方位，而就在波动条忽然拔高的一瞬间，他几乎没有犹豫，绳镖一甩，就在空中转了一个角度，绕到鸡状物的身后，整个人腾空拔出短剑，依靠惯力冲了过去。
    因为不能判断是不是中立怪，江燃没有贸然攻击，只是伸出臂膀凭空去搂住那鸡状物的脖子，毛绒绒的触感一下子扑面而来，一人一鸡向后倒去，要落地的瞬间江燃把短剑插入后面的岩壁，而另一手还困在鸡状物的脑袋边，顿时形成了一个壁咚的姿势。
    世界安静下来，连雨声都小了。
    江燃终于看清了这东西的全貌，呼吸霎时停止了。
    “风……风暴鸡崽！？”
    这、这难道是《余烬》的彩蛋吗？《余烬》和《新纪元》联动了？还是说这其实是一个陷阱，《余烬》已经做出了某种能读取人心的怪物，而这种怪物可以变成你心中最想与其共度一生的东西？
    乱七八糟的念头充斥脑海，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江燃松开手，从岩壁上掉落下来，仰头望着彷佛已经石化的风暴鸡崽，下一刻就从四次元背包里掏出来了一个道具——[宠物绑定契约卷轴]
    从地上捡了根小木棍，江燃飞速画好了法阵，然后把名为[魅惑饲料]的道具洒在中间，转身对呆立的风暴鸡崽发出恶魔的呼唤道：“快过来啊~啾啾，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风暴鸡崽：“………”
    明明应该只是程序，但江燃却好像从这只鸡的眼睛里看到某些十分复杂的情绪。
    但那应该只是错觉，短暂的寂静过后，风暴忽然迈动了脚爪，踏进了法阵圈，江燃眼睁睁看着，肾上腺素在那一刻猛地飙升，说真的，跟周辅深结婚的那天晚上他都没有这么激动过。
    难道他马上就要拥有一只活的风暴鸡崽了吗？
    江燃屏息等待着，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法阵中却始终什么也没有发生。
    “……怎么会呢？”江燃失望又纳闷，开始蹲在地上捡起[魅惑饲料]往风暴鸡崽嘴里塞，边塞边嘀咕道：“是不是没吃饲料的事啊。”
    可谁知风暴在这时撇开头，开口嫌弃地说道：“我不吃。”
    江燃：“………”
    “你、你居然跟我……”江燃震惊道：“大盛集团终于造出能毁灭人类的人工智能了吗！？”
    “………”风暴鸡崽顿了一下，道：“你就是闻于野吧？”
    “你还会看我头顶的id！？”江燃再次震惊。
    “……我是不灭浮屠。”
    “啊？”江燃呆滞了一下，一时间还以为是风暴鸡崽的对话程序里混入了什么中二乱码，而直到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不灭浮屠】是他直播搭档的id。
    犹如兜头一盆冰水，江燃立刻打开好友列表一看，果然，之前的好友申请已经通过了，此时【不灭浮屠】正静静躺在他的列表里，状态是在线，而且当前坐标就在自己附近。
    把‘这不可能！我不相信！你就是风暴！’默默咽回喉咙里，江燃几乎憋出了内伤，艰难问道：“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应该是那个叫附灵的东西吧。”风暴鸡崽低下头，伸出翅膀看了看，道：“还挺好用的。”
    江燃已经没心情听他说什么了，一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他内心深处就涌起一股深深的羞耻感，甚至一点也不亚于被当众念出情书的程度，可以说简直就是公开处刑了，忍了又忍，江燃到底没忍住，半晌他咬牙道：“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变成这样来找我？”
    “也没什么。”这个在江燃眼里，顶着风暴鸡崽的脑袋却名叫不灭浮屠的中二小兔崽子，很是无所谓道：“就是第一次见面，我想弄得特别点。”
    江燃：“………”
    “你有毒吧？”耐心耗尽，江燃一拳打进风暴鸡仔的肚子。
    风暴鸡仔hp-9999
    江燃：！！
    他这一拳之力，竟然恐怖如斯！江燃难以置信的看着地上鸡崽的尸体，不一会儿见其头顶冒出气泡说：
    【不灭浮屠】：我掉级了，你要怎么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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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我的陆行鸟

    “………”
    冰冷的雨水拍在已经咽气的大号鸡崽身上，把它浇的就像一只正在等待褪毛下锅的食材，场面看上去一度十分惨烈。
    江燃这会儿头脑冷静下来，看着这一幕也觉得可怜兮兮的，而且还挺让他不好意思，毕竟直播第一天就把搭档打到曝尸野外，还掉了级，恐怕他这个主播的友善度要在观众眼里掉光了。
    可问题是他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脆，一拳平a下去9999滴血没了不说，血条也太短了点吧，哪怕全身都是最脆的布甲装备，穿上后血条也应该远不止9999啊。
    这么想着他蹲下身，开始在鸡崽身上摸索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不灭浮屠灵魂升天了也不忘打字，言语中好像不太高兴道：“至于喜欢这具身体到这个地步吗？”
    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紧接着闻于野头也不抬地道：“我建议你少说话，虽然我这人怒点很高，但也架不住有人一直玩火。”
    “………”不灭浮屠闻言安静了一会儿，半晌却又好似幽怨地冒出来一句：“明明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
    “呃。”
    我那也不是突然上头了么！江燃在心中为自己辩解，同时又琢磨道：怎么回事？这搭档好难哄啊，该不会真是小孩子吧？但现在明显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江燃顶着压力甩锅道：“你还说呢，你怎么连装备都不穿就敢跑到野外？”
    ——刚才他用探察术检查了一下风暴鸡崽的尸体，结果发现装备栏上空空如也。
    这也是江燃觉得神奇的地方，因为就算从离这里最近的镇子出发，一路走过来也都是高等级怪物的刷新区，而不灭浮屠居然就这么一件装备不穿地闯了过来，还能毫发无伤。
    江燃猜测，这大概与不灭浮屠的那个附灵能力有关。
    这么想着他就随手丢了个复活卷轴下去，把不灭浮屠拉了起来，而果然就如他所想的那样，鸡崽重新站起来后，刚才自己用的探察术效果就消失了，鸡崽的各项数据包括id都变成了不可知的[？？？]，就相当于野生中立怪的状态。
    “你是说身上的衣服吗？”风暴鸡崽边回答边用翅膀腹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有点嫌恶道：“那个太难看了，我给脱下来了。”
    “………”头一次听说还有因为装备难看就不穿了的，这个搭档到底行不行啊？闻于野无奈道：“你把装备发出来让我看看。”
    江燃本来的意思是让他把装备属性贴到频道上，谁知道这不灭浮屠是没听明白还是怎样，直接就把装备哗啦啦啦地扔到了地上，搞得江燃的视野里一片闪闪发光，系统疯狂提示他爆装备了快点捡。
    行吧……闻于野捡起来看了一下，发现地上这些居然是一整套的[漆黑之吟唱]，皮甲装备，属于普通玩家所能获得的最顶尖的那一批，不光属性很不错，外观还极为酷炫狂霸拽，而且因为价格的原因，撞衫率也低，所以很能满足中二青少年和人民币战士的装逼需求，可以说每每出现在街上，都会换来其他玩家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但就是这样一套极品装备，此刻却被弃之如敝履的扔在地上。
    ——显然，江燃这个搭档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宁愿用附灵能力变成鸡裸奔，也不愿意向杀马特的审美低头妥协，虽然江燃也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要搞这套装备就是了。
    要知道这一套的市价可是能卖到上万人民币，买了又不穿，或许这就是土豪吧。
    “怎么了？”不灭浮屠看他凝重的神情，问道：“这些东西有用吗？”
    江燃闻言思考了下，觉得以后要是他身边时刻杵个会行走的荧光棒站在那，也的确有碍观瞻，再说这些装备虽然珍贵，但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总能弄来一套更好的，于是便道：“没什么用，分解了吧。”
    还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在录播播出后造成了多大反响的江燃，随手就把装备都收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对不灭浮屠道：“走吧，传送回主城，我带你去交易行选套外观正常的装备，然后咱们再去做任务。”
    “怎么传送？”不灭浮屠问道。
    这种宛若幼儿园加减法的问题一脱出口，江燃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转头道：“你以前没玩过《余烬》吗？”
    风暴鸡崽摇了摇脑袋：“没有，号是我买的，刚玩了几天。”
    玩几天也够了解一些基本知识了吧？江燃无语，同时更加坚定了不灭浮屠绝对是个奇葩，装备传送啥的关键游戏规则都不知道，变鸡倒是变得挺溜。
    “那你是怎么从主城传送到这边来的？不可能一路都是跑着过来的吧？”闻于野道。
    “当然不是，城里不是有那种很显眼的水晶光柱吗？”风暴鸡崽说着居然叹了口气，用关怀智障的宠溺语气道：“我好歹也看过电影，知道那一般代表什么东西。”
    “呵呵。”莫名其妙被菜鸟给鄙视了，闻于野违心地夸奖道：“那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不灭浮屠：“电影也告诉了我什么口气是讽刺。”
    闻于野：“………”
    可能这就是人菜话还多吧，江燃安慰自己，很快就抛弃了前嫌，指点不灭浮屠道：“传送技能在你的技能栏里，你看视野下面，那个蓝色的图标就是。”
    《余烬》虽然是全息游戏，各种互动也都讲究带给玩家沉浸感，但关于技能方面，却也不可能真的做到用意念发动，因此游戏中还是有操作界面存在的，只不过是从玩家的电脑屏幕转移到了玩家的真实视野上，当然，平常也可以隐藏，需要使用的时候再召唤出来就好了。
    “啊，我看见了。”风暴鸡崽说着，头顶摇摆的呆毛透露出惊喜的意味，抬头对他道：“谢谢你教我。”
    闻于野面无表情，内心里却是瞬间呼啸而过一堆小号的风暴鸡崽。
    awsl。
    他默默捂住胸口，心软的一塌糊涂，暗想自己一开始真不该那么暴躁的，搭档真的挺好的，真的，既是萌新还有礼貌，还能变鸡，他超喜欢有个搭档的！
    “咳咳，那咱们传送吧？对了，你先变回来吧。”闻于野说到这其实也有点不舍得，但还是道：“这个样子传到主城太显眼了，附灵能力前期还是隐藏一下比较好。”
    “现在没法变回去……”风暴鸡崽说着就有点困扰的用翅膀摸了摸下巴，江燃心中顿时又是一万个awsl，就听他道：“这个能力一天只能用一次，效果维持24小时，而且不能提前解除。”
    “你别说出来啊！这么重要的情报都被你泄露了。”闻于野摇头叹气，但也知道不能怪他，萌新么，总是特别天真。
    “那这样吧，我给你套上这个。”闻于野故作无奈地从背包里掏出黑色的鸟类鞍具，道：“你就装成我的陆行鸟吧！”
    说完就走上前跃跃欲试，但风暴鸡崽不低下头，他的鞍具也装不上去，于是江燃就捧着鞍具等着，过了良久，他能感觉到期间不灭浮屠一直都在用饱含深意的目光注视着他，直盯到他心里发虚，刚想说要不然就算了。
    但话还没到嘴边，风暴鸡崽却动了，他走到江燃面前，缓缓低下了头。
    ※※※※※※※※※※※※※※※※※※※※
    小剧场
    周辅深：我周辅深就是在家里饿死，从这跳下去，也不会去当江燃的舔狗！
    披上马甲后。
    周辅深：我老婆真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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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兜风

    幸福来得太突然，闻于野怔住了，没想到不灭浮屠还真愿意戴鞍具，是萌新太好忽悠了还是真的不介意这个？
    当然，要是后者的话也不奇怪，江燃倒没自恋到觉得对方是给自己面子，毕竟对游戏只抱着娱乐的态度、万事不当真的玩家也不在少数，不灭浮屠或许就是这样的人吧。
    想着，闻于野就把鞍具扣在风暴鸡崽背上，开始前后忙活起来。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格外感谢《余烬》的材质系统，简直完美还原了江燃想象中风暴绒毛的手感，比他家里那个还容易让人上瘾，以至鞍具装好之后，闻于野的手掌还仍旧忍不住在鸡崽的肚子上流连忘返。
    “你要是想骑上来也可以。”不灭浮屠忽然道。
    闻于野猛地抬起头：“真的吗？”
    “当然，你不是大神吗？”鸡崽模样的不灭浮屠脸上看不出表情，但语气中却似乎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所以我打算牺牲肉|体讨好你一点。”
    有那么一瞬，江燃隐约觉得不灭浮屠说话的感觉令人很熟悉，但也没有多想，他的注意力全放到了对方脱口而出的大神二字上，生怕萌新不懂事说漏了嘴，于是便道：“对你来说谁不是大神啊！嗯……不过你刚才说能让我骑是真的吗？”
    “我骗你干嘛？”
    江燃还是有些不能置信：“那、那我上来啦？”
    风暴鸡崽没吱声，只是趴了下来。
    闻于野见状不自觉地便倒抽一口凉气，甚至不知所措了片刻，这才恍惚地摸到鸡崽跟前，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去。
    ——当坐在鞍具上的刹那，江燃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而等风暴鸡崽站起来后，他就更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搂着鸡崽的脖子一手呼噜着它毛绒绒的胸脯，感慨道：“我要是把你牵到主城街口，摆个摊卖个观赏票，再让人排队骑着合影，一定能赚很多钱。”
    这话换做别人听见估计早一脑袋问号了，但不灭浮屠却丝毫没有大惊小怪，他昂首挺胸，一副傲然的模样道：“你不会舍得的，我这么可爱，当然只配强者拥有。”
    “………”这搭档骚话怎么那么多啊……江燃刚觉得琢磨不透现在萌新的心思，身下的鸡崽就一个倾身跑了起来。
    “卧槽，慢点慢点！”
    事发突然，闻于野还没来得及抓住缰绳，就只能紧紧抱住风暴鸡崽的脖子，感受着耳旁呼啸而过的狂风骤雨，心情却是说不出舒畅，自从和周辅深离婚以来，他还是头一次感到这么痛快，就好像把多年郁结在胸的苦闷都挥洒出去了一般，他忽然间找回了些从前那种最原始的、在游戏中能够获取的快乐。
    而这场兜风最后以闻于野把不灭浮屠的脖子勒掉了血而告终，两人在一望无垠的荒野上停了下来，江燃看了眼视野右上角的世界真实时间，道：“居然九点半了，看来今天去不了交易行了。”
    说起来这也算是《余烬》的防沉迷系统了，一过时间，游戏中的很多营业性建筑都会关门，就连多数功能性npc也会收摊回家睡觉。
    “你要下线了？”不灭浮屠听他这么说，便扭过头来问道。
    “嗯，不下线的话，咱们也没什么事可干了，我倒想继续任务，可也没什么线索……”
    江燃刚想以‘所以今天就到这吧’为结尾，就见不灭浮屠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江燃莫名从它圆润乌黑的眼珠里读出了无声祈求的意味。
    “………”
    “那要不然，咱们再溜达会儿？”
    “好啊。”不灭浮屠回答地飞快。
    “………”这个搭档是不是有点粘人啊！江燃暗想，但随即自己又否定了，想着到底是萌新么，刚上手的时候总是容易沉迷游戏，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那咱们去景点看看吧，正好我带了定点传送卷轴，能直接把咱俩传送到地方。”
    闻于野说着就回头去翻背包，而因为姿势的缘故，他得在鸡崽身上半跪起来才方便翻找，于是就在抬高身体的那么一瞬间，他蓦地感觉到自己的头部穿过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触，江燃说不上来，但凭着多年的经验，他立刻就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绝对是在不经意间寻找到了任务的线索。
    这么想着，闻于野就抬起手臂划过空无一物的虚空，而在那么短暂的瞬间内，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眼前的空间扭曲了一下，四周的风景就像是在碎裂的玻璃中映照出来一般，呈现出支离破碎感。
    他知道了！怪不得之前一直找不到线索，原来是因为线索不在平面上，而是在高度上！
    这一截小小的空间异常一定和被放逐的天国旧土有关！
    江燃激动，没想到他之前费那么多功夫都不见头绪，现在溜个弯居然就误打误撞碰上了，不愧是风暴鸡崽，江燃刚想夸奖不灭浮屠，鼓点声的音效就突兀在耳旁响起，视野里同时浮现出几个大字：
    任务开始：失落之地
    ※※※※※※※※※※※※※※※※※※※※
    小剧场
    有关两人第一次约会
    江燃：都这个点了啊，我得回家了。
    周辅深：（默默无言又暗含隐忍的看着他）
    江燃：呃……那要不然我不开车了，咱俩再溜达会儿？
    周辅深（一脸得体的微笑）：好啊，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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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有灵犀

    任务开始：失落之地
    古朴的文字渐渐从视野中消隐下去，江燃扫了一眼任务指引，只有一行小字：[寻找有关空间扭曲的记载]
    ——十分模糊的线索，既没有坐标导向，也没有透露出具体的地点，后续的环节全要靠玩家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对游戏的了解程度来摸索，而这还只是一个传奇级任务的开端。依照江燃的经验，他现在离真正找到传说中那个被放逐的瘟疫地带，应该还有很多更加艰难繁琐的步骤要走。
    唉，为了弄个附灵他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江燃暗中感慨：看看人家土豪萌新，直接买了个带附灵的号，虽然这个附灵目前除了变鸡，他还没看出有什么其他用处。
    这么想着，他就情不自禁地对着风暴鸡崽看起来软篷篷的后脑勺伸出了魔爪，上下其手地狠狠蹂|躏了一番。
    《余烬》里是没有做痛觉感应的，因此不灭浮屠此刻只是觉得脑后传来了奇怪的感触，便问道：“怎么了？”
    “我找到传奇任务的触发点了，就是刚才。”江燃边陶醉地呼噜着鸡崽的脖子毛边解释道：“说起来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骑在你背上，我恐怕还真想不到任务线索会是在上面。”
    “奥，小意思。”不灭浮屠听了也一点都不推辞，舔着他可爱的大脸就问道：“那我能有什么奖励吗？”
    “呃……”江燃卡壳了，这他还真没想过，谁知道这个搭档怎么那么多奇思妙想啊？好在僵硬了几秒后他总算想起来刚才要干什么，于是赶紧掏出传送卷轴假装自然道：“有啊！一会儿咱们去哪就让你来挑。”
    “嗯……”风暴鸡崽闻言脑袋歪了一下，江燃寻思他刚玩几天估计也说不出什么景点，刚想随口提几个让他选，不灭浮屠就开口报出了一个知名的游戏情侣约会圣地。
    “你可真会挑地方。”江燃失笑道：“纳喀索斯湖边上全是成双成对的，这个点正是人家睡前互道晚安的时候呢，咱去了往那一杵太尴尬了。”
    这话言下之意无非是让他换个地方，可不灭浮屠却很坚持，还有理有据道：“我们不也是成双成对的吗？而且你要是牵着我过去，别人肯定只有羡慕的份。”
    “那倒也是。”江燃点点头由衷道：“谁不羡慕一个骑着鸡的男人呢？”
    不灭浮屠：“我说过我知道什么是讽刺。”
    江燃：“…………”这回真不是讽刺啊。
    “行吧行吧，你说得算。”江燃最后只能无奈地妥协，他开始读取传送卷轴，另一头还跟不灭浮屠闲聊道：“我刚开始玩《余烬》的时候，还没有纳喀索斯湖这地方呢，都是这两年游戏方为了薅休闲玩家的羊毛，才开发出的这么多观赏用的景点。”
    “是吗？”不灭浮屠道：“我也是刚才百度了一下才知道有这个地方的。”
    “………”江燃刚想说你有那个搜景点的时间，就不能搜一下这个游戏的新手攻略吗？
    但此刻卷轴刚好读取完毕，一道白光闪过，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旷野上。
    ……
    离开了荒凉又阴沉的帝国边界，来到纳喀索斯湖边上，陡然间景色的转换确实是让人为之惊叹，望不到尽头的湖泊连着瑰丽的夜色，星星点点的灯火点缀在湖面上，仿佛无处都不在诉说着一种深沉而又穿透人心灵的美丽。
    其实要搁到以前的《余烬》，这样的画面江燃也觉得没什么，毕竟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可现在换作用全息技术把这一切呈现出来……不得不说，那效果就是连江燃这种老油条也是说不出来的震撼。
    当然，要是没有湖边人满为患的盛况就更好了。
    穿过一对对浓情蜜意的情侣，江燃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不灭浮屠，因为传送卷轴虽然能定位传送，但具体落脚点却是随机的，所以一时半会儿他还真不知道不灭浮屠被甩到哪里去了。
    打开队伍频道，江燃发了语音过去：“在哪呢？”
    然而消息刚发过去，还没等到回应，江燃就已经看到了不灭浮屠的身影，没办法，那抹暖黄简直是人群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巨大的鸡崽正很不识相地从人家情侣中间放烟花的空隙上挤过去，朝江燃奔跑了过来。
    “卧槽这是谁的鸭子！怎么在这放出来了？别让它乱跑啊！”被打断的情侣愤怒地抗议。
    “不好意思啊，我这就牵走。”江燃赶紧上前拽起缰绳，把不灭浮屠领到了一边。
    来到人比较少的地方，江燃还没松口气呢，就听不灭浮屠突然道：“那是什么？”
    话落，就迈起步子朝前走去，江燃扯着缰绳，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骤然拉着飘了起来，无奈他只能顺着惯性爬到风暴鸡崽背上，被它驮着走到了湖边。
    鸡崽低头望着湖水里的倒影，上面映照出的是一个成年体型的暗精灵。
    “奥，你说这个，纳喀索斯湖会照射出真实的自己，换句话说就是有去除伪装的效果，”江燃拍拍鸡崽的大脑袋，嘲笑道：“看来你附灵能力的优先级没有这个高啊。”
    然而不灭浮屠对此并不在意，倒是抬起头，看向另一边：“那他们也是做了伪装？”
    旁边的湖边上，一个半龙人种族的男性玩家投在湖里的倒影是个尖耳的魔族萝莉。
    江燃无奈解释：“什么啊，人家那是[心有灵犀]的效果，在游戏里结成伴侣后，好感度刷到800以上，再来纳喀索斯湖照自己的时候，就有几率能看到对方的影子，这也算是游戏的一个彩蛋了吧。”
    “哦。”不灭浮屠听了若有所思，想了想又默默把视野切到了网页界面上。
    江燃不知道他又跑去百度了，还在继续道：“别看这东西听起来好像挺浪漫的，其实就是想骗你氪金。”
    在游戏商城里，有个要花52000软妹币才能购买的[心有灵犀]道具，使用后能让你在湖面上百分之百地映照出对方的影子，并且不管对方是不是伴侣都能够使用，但比较坑爹的就是道具的效果无法解除或者是被覆盖，所以使用前一定要慎重，先想想对方是不是你的真爱，不然一旦贸然使用，等你俩分手再另结新欢时，那大家就都会面临十分尴尬的场面，可以说其令人追悔莫及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在身上纹了前任的名字。
    而最后，这个道具唯一看似还算能值回价钱的，就是附带赠送的一个名为[如影随形]的技能，可以迅速召唤对方来到自己当前的所在地。
    总之，在江燃看来，除了那个技能还有点用处外，这个道具完全就是在收情侣们的智商税。
    可是话虽然是这么说，当年这个彩蛋刚出的时候，江燃也曾是想要试下看看的，为此，他甚至还特意烤了小饼干去忽悠周辅深，想让他弄个账号跟自己刷到心有灵犀。
    但不出所料的，后者在听完后不光放下小饼干，坚决拒绝了这种幼稚的行为，还追着江燃讲了一晚上的戒断网瘾教育课，而就在江燃深深反省到自己的错误并且为此感到后悔不迭的第二天，周辅深却又大发慈悲般地订了两张飞往意大利的机票，带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江燃去威尼斯玩了一周。
    这一周，大概是两人婚姻里为数不多的欢快记忆，当然，除了江燃在划船时不小心把戒指掉进水里，而周辅深二话不说跳进水里帮他去捡的那一瞬间——场面确实有那么一点控制不住，但其他时候真的都挺好的，尤其是当他们光明正大地牵手走在翡冷翠的街道上时，那天洒在身上的温暖阳光，江燃大概是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没错，无论他和周辅深的婚姻最后剩下的是怀念还是憎恨，有一点江燃都无比确信，那就是从今往后，他都不会再遇上第二个能给他带来如此深刻回忆的人了。
    无声叹息了一下，江燃从鸡崽身上翻下来，牵住缰绳道：“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等一下，我想试试这个。”不灭浮屠说着就伸出他短小的翅膀拦住了江燃，并且在他迷惑的目光下凭空掏出了一个粉红色的光球。
    江燃面容呆滞：“你、你手上的东西是什么……”
    “[心有灵犀]啊。”
    说完，光球就被掷到江燃身上，巨大的粉色光柱冲天而起，然后慢慢散落成荧光飘落下来，在江燃身侧凝聚成爱心的形状，而与此同时，《余烬》世界的整个天空上都燃起了绚丽的烟火，反复轮放着两个人的id，一时间，还没下线的玩家们全都沸腾了。
    “卧槽，有土豪放了[心有灵犀]！”
    “天啊，这无处不在的狗粮！我就玩个游戏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
    “花五万块来虐狗吗？行，这狗粮我吃的心服口服！”
    “前线来报！事发地是纳喀索斯湖！快去围观啊兄弟们！”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江燃成了整个纳喀索斯湖滩上最靓的崽，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这边看过来，周围的窃窃私语声都已经大到快要变成喧哗了。
    “哇，这个接受[心有灵犀]的怎么是个男号啊？是人妖吗？”
    “所以我这是赶上告白直播了？近距离围观大佬！”
    “话说我咋没看见放[心有灵犀]的大佬啊？就看见当事人和他的宠物鸵鸟了。”
    “不对吧，我刚才好像看到[心有灵犀]就是那个鸵鸟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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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世凄惨的搭档

    江燃硬着头皮干杵在原地，任是他曾在世界赛场上张扬驰骋过，如今也有点受不住这样的场面，毕竟全息游戏到底还是不一样，原来玩网游只需要透过一个屏幕，你不用切身体会那些喧嚣，只要享受被你一掷千金的豪迈而吸引来的那些膜拜就好了。
    但现在，你却要置身其中，让围观者清楚地看见你现下的每一份表情变化和局促的肢体动作……
    简直是公开处刑了。
    所以这会儿就不得不佩服不灭浮屠，在其他玩家的指指点点下，他庞大又吸睛的圆润身躯镇定依旧，不见丝毫僵硬和颤抖，甚至还旁若无人地开始在湖边欣赏起了自己的倒影，江燃都怀疑这个搭档的心理素质怎么能这么强大，就仿佛他生来就是活在聚光灯下一样，举手投足那叫一个处变不惊。
    快步走过去，江燃用胳膊肘怼了怼鸡崽的肚子道：“快别臭美了！道具的事我一会儿再跟你说，现在咱们赶快溜。”
    “可是我才刚用道具把倒影变成你的样子，我还没看够呢。”不灭浮屠还委屈上了，他顶着那颗毛绒绒的鸡崽脑袋，表情简直我见犹怜。
    反正不管别人怎么看，至少江燃是扛不住，他的心情此刻就反复在‘我今天就要打死你个憨批’和‘awsl’中间来回摇摆。
    “这个效用是永久的，你想什么时候看不行啊？”挣扎了片刻，江燃还是选择苦口婆心地哄劝道：“现在这么多人都看着咱俩呢！你就不觉得尴尬吗？”
    鸡崽闻言抬起头，目光扫过吃瓜群众，再开口时，语气中带着几分漠然：“他们当然要看了，我可是把五万真金白银都花在了一个虚拟的、毫无意义的东西上面，谁不想知道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要是我刚才只是花五万块买了套西装，你觉得他们还会为此狂欢吗？”
    你tm还知道啊！江燃心中咆哮，同时心里又莫名升起一股说不出来的不适，也许是从某一瞬间，他在这只可爱的鸡崽身上捕捉到了一丝曾经令他熟悉到觉得悚然的气息。
    “行吧，那我可就不管你了，待会别忘找个中立区下线。”他道：“我先下了。”
    说完，江燃便唤出系统界面，在一片哗然声中火速下线遁。
    “怎么下线了？大型土豪告白失败现场？”
    “真·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都散了吧，这剧情我看过，后面就全是霸道总裁求而不得的苦情戏份了。”
    “那岂不是更加令人喜闻乐见吗，嘻嘻！”
    “你们这么没有同情心的吗？还笑？反正我是笑不出来，眼泪都在肚子里打转。”
    “哈哈哈哈哈哈……”
    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只有风暴鸡崽孤零零的站在岸边，垂头看着湖面，伸出翅膀轻轻拨碎了那抹倒影，低声带着笑意道：“五万块换一个虚假的幻影也不是不值得，但只可惜，我还是更想要真的。”
    ……
    ……
    卧室内，江燃洗漱完毕后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用手机翻看着游戏论坛。
    果然，今天这事已经迅速发酵到仙区了，大概因为两个id显示都是男号的缘故，讨论度还不低，但因为没什么后续和内情，大家吃完瓜也就散了。目前热度最高的，还是一个正在连载同人文的帖子，文名叫《情深不寿》，没在标题说明cp，江燃好奇点进去看了一下，发现居然是讲他和周辅深的。
    里面他的属性被设定成了一个颜值爆表又酷爱游戏人间的诱受，而周辅深则摇身一变成了隐忍忠犬攻，并且还在某次宴会上对他一见钟情，然后被诱惑发生关系后，就更是就此沦陷，成为了江燃的不二之臣，但江燃对其的态度却始终是若即若离，成天用不走心的甜言蜜语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还乐此不疲，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影帝逐渐为他变得寡言、消瘦。
    而最后结尾就更是极尽狗血和酸爽，有句话是这么描述的：【江燃就像一株开到荼蘼的罂粟，剧毒却让人欲罢不能，这四年来，他时刻都在消磨男人的意志，摧毁他的自尊，把男人拉到摇摇欲坠的边缘，让他想着该结束这一切了，但最终，却也抵不过发作时的瘾头，只能选择屈服，哪怕是用生命作为代价。】
    “………”
    江燃看完就一个感想——你们也太tm能编了吧。
    关键评论还真情实感上了，就像亲眼看见了虐恋情深现场似的，一个个鬼哭狼嚎的：
    【呜呜呜呜我他妈爆哭，燃神怎么能这样，太渣了！我要停止粉他一分钟！】
    【我觉得燃神渣的很带感啊，楼主继续不要停！】
    【真不敢相信我一个摸过来探查敌情的影帝粉，点进这个帖子居然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想要后续】
    【楼上的，你粉籍没了】
    【别说了，深燃cp党才是在线卑微，两边都不是人】
    ……
    后面就又是一片粉丝混战了，默默关闭了帖子，江燃心想这他妈写得要是真的该有多好，心里正意难平着，微信突然传来消息提示音，他点开一看是个好友申请，对方名字是抹茶馅大福，头像是风暴鸡崽，备注上写着【不灭浮屠】。
    “………”这都什么奇怪的组合。
    江燃点了通过，然后发消息问：【不灭浮屠吗？你是怎么知道我微信号的？】
    另一头回得飞快：【向你经纪人问的。】
    江燃看着他的微信名，心说明明那么多点心的名字，不灭浮屠怎么就恰好起了这个呢？是不是老天爷故意要跟他过不去？
    抹茶馅大福：【刚才我搞得那个道具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本来只是想看看你说的那个彩蛋，真没想到会有那么大动静。】
    说着就发了一个鸡崽眼泪汪汪的表情包过来。
    江燃还能怎么样，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
    不过他也莫名感到些别扭，因为不灭浮屠放的这个[心有灵犀]，其动机原本就是没有任何暧昧意义可言的，关于这个两人都心知肚明，可是眼下不灭浮屠这么突然跑过来特意解释一下，不知怎么回事……味道就变得有些怪怪的。
    可能是他想太多了，江燃想，而且关于[心有灵犀]这茬他本来就想跟不灭浮屠说两句，于是便道：【对了，我之前就想问你……你现在多大了？经济独立了没有？刚才那个[心有灵犀]可别是瞎花你父母钱买的道具吧？】
    抹茶馅大福：【我19了，早就已经从家里搬出来单独住了，买[心有灵犀]的钱也是我自己的，你放心吧。】
    19……确实，不灭浮屠的表现挺符合这个年纪的，可19岁就能挣来随便扔五万看个热闹的钱，这也太励志了吧？江燃忍不住心里犯嘀咕，但也不好质疑得太明显，便旁敲侧击地道：
    【这么早就离开父母身边了啊……】
    抹茶馅大福：【嗯，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现在又各自有了家庭，所以我就是想继续待下去，家里也没有我的位置。】
    “………”这轻描淡写的句子背后的沉重，真是透过一层屏幕江燃都感觉得到，不由就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没事瞎打听的行为，简直可以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江燃：【不好意思啊。】
    抹茶馅大福：【没什么，我早不在意这个了，更何况你还是我最喜欢的电竞大神，所以哪怕你张口闭口都骂我妈，我也是不会介意的。】
    这都是什么大孝子的发言，跟周辅深都有得一拼了，江燃无语：【你知道我？】
    抹茶馅大福：【我就是看你的比赛长大的。】
    江燃：【……我今年也就25，怎么让你说得我跟快入土了似的，再说你不是才刚玩余烬没几天吗？】
    抹茶馅大福：【是，我就是那种……云玩家，你懂得。】
    这话刚说完，没隔几秒，他紧接着又发过来条消息：【而且我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同学看我长得好看还聪明就都疏远我，真的好久没有人像你这样有耐心地跟我聊天了……】
    糟了，怎么又触雷了？江燃焦头烂额，赶紧打字安慰道：【不要丧，长得好看还聪明你已经是人生赢家了，少两个朋友无所谓的。】
    抹茶馅大福：【真的吗？你也这么觉得吗？】
    江燃心说我也不知道你长啥样，没法判断啊！但还是发消息附和道：【当然了。】
    “呵呵……”手机的另一头，周辅深看着屏幕低笑出声，道：“嘴甜的小骗子。”
    他惬意地倚靠在沙发扶手上，嘴角始终都泛着上扬的弧度，而这一幕被前来给他送东西的纪明看到，心里的惊悚程度立即又飙升了几个等级——自从和江燃闹离婚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样“和蔼可亲”版的周辅深了。
    莫非是把江燃拉回火坑的计划有进展了？纪明寻思那这次总该跟我态度好点了吧？想着他就凑过去，放下东西刚要说话呢，谁想周辅深就捧着手机，头也不抬，皱着眉头一秒切换到不耐烦模式，道：
    “啧，离我远点，你挡到我的wifi信号了。”
    纪明：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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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他就为他买企鹅

    有那么一瞬间，纪明差点想上去就是一套军体拳，但最终，他的视线落在周辅深小臂那流畅而紧绷的肌肉线条上，头脑及时冷静了下来，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算了算了，还是赚钱重要，谁让眼前这个混蛋是他的衣食父母呢？
    憋屈地忍了下来，纪明又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周辅深才终于像个背着父母早恋的高中生一般，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转眼就换了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面孔，抬起头来问道：“什么事？”
    “江燃哥哥的事务所方面要求我们赔偿。”纪明唉声叹气，把带来的文件放到桌子上：“因为你之前上电视把离婚那点破事全给抖落干净了，所以现在我们要赔偿人家八位数的违约金。”
    文件被推到面前，周辅深没有看，他浑不在意地弯腰从茶几上拿了颗车厘子塞进嘴里，鲜红的汁液在他唇齿间溅开，淡淡道：“那就给他。”
    “你认真的？那可不是小数目！”纪明忍不住抬高语气。
    “否则呢？”周辅深用指腹抹过嘴角，目光自下而上盯着他道：“拖着不给？想讨价还价？你想让他有机会把我告上法庭，然后逼我不得不在大众面前露面吗？”
    “………”听到法庭二字，纪明立马恍然大悟，他差点忘了周辅深现在公众面前维持的是一个失踪的状态，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收获如此多的舆论同情，所以如果一旦被逼到要出庭打官司的地步，那这种玄妙的、能赢取群众恻隐之心的状态可能就会被打破，而周辅深至今以来所作的一切也就白费了。
    ——江燃的哥哥还真是厉害啊。
    纪明之前还简单的以为他纯粹就是为了钱来着。
    “好吧，那我明天就安排人去忙交付违约金的事。”
    周辅深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随即露出几分冷笑道：“哼，这次就让江烽占点便宜吧……总归这些钱也不是落到了外人手里，看在江燃的面子上，我可以忍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毕竟以前那四年，我也不是照样这么忍过来了？”
    “呃………”忍受这个词从周辅深嘴里说出来，总有种魔幻现实的感觉，纪明张张口，到底还是把到嘴边的吐槽给咽下去了，改说道：“那个……我得提醒你，你最近最好别再有什么重大支出了，要不然你手里的资金链可能要断裂。”
    周辅深闻言微微蹙眉：“怎么说？”
    纪明幽幽道：“你可能忘了，但是两年前你资助了一家企鹅繁育基地，还扶持了他们的南极考察项目，现在每个月都要自动转帐。”
    “企……”周辅深顿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我想起来了。”
    他紧接着语带埋怨道：“要不是江燃喜欢这些东西，我管那些聒噪的直立禽类下不下蛋呢……”
    “可就是这样。”他额前的发丝垂下来：“哪怕我是为他做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要因为一点小事而跟我闹到离婚，看来实在是被我宠坏了。”
    “呃……”纪明这次实在忍不住了：“你这个‘宠坏了’的意思……是指江燃在你生日那天给你送了个他亲手组装的反曲弓，而你却在他生日的时候不打一声招呼，擅自从家庭资产里支出了一笔巨款来资助企鹅下蛋，后来却又因为金额实在巨大，没敢告诉江燃，导致他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而那年生日也以惨淡收场的事吗？”
    纪明说完假模假样地唏嘘道：“确实是被宠坏了。”
    “………”周辅深默然了片刻，然后沉声道：“我不是不敢告诉他，我是怕吓到他。”
    纪明对此不予置评，只问道：“那你要从下个月开始中断资助吗？”
    “不……算了，既然已经做了就送佛送到西，我不习惯半途而废。”周辅深说着抬起手缓缓按了按鼻梁，灯光下他的眼睫在瞳孔里投下一片思索的阴影，然后道：“……我记得不久前大盛集团出了次信誉危机吧？”
    纪明莫名其妙道：“是……是啊。”
    “嗯。”周辅深平静道：“那董事长现在应该正巧是需要做些善事来挽回形象的时候，下月起就把繁育中心发来的账单上也加上他的名字吧。”
    纪明：？？？
    ……
    ……
    第二天一早，江燃醒来后没多久，就收到了微信上不灭浮屠问早安的消息，而且后面还附赠了一张做成了风暴鸡崽模样的早餐照片。
    抹茶馅大福：【可爱吗？我这附近有个《新纪元》的主题餐厅正在卖这个鸡崽饭，我早起了好久才排队买到的，现在居然舍不得吃，就想给你看看。】
    江燃看完消息后不自觉地笑了笑，把早餐截图保存了下来，然后回道：【图我抱走了，你快吃吧，一会儿上游戏，我带你去把装备买了。】
    说完就放下手机去洗漱了。
    而另一头，周辅深拍完照就把早餐推了开来，道：“我不吃，扔了吧。”
    凌晨就起来排队去买鸡崽饭的纪明：“………”
    江燃这边弄了点东西自己吃完后，便也戴上头盔进了游戏。
    意识刚降落到地面上，江燃还没来得及看清四周景色呢，突然就从天而降一道白光笼罩住他，把他传送到了主城。
    睁开眼，入目就是一片暖黄色的厚实绒毛，江燃马上就明白过来是不灭浮屠用了那个[心有灵犀]附带的召唤技能。
    “行，五万块没白花，这就用上了。”江燃拍拍他的肚子道。
    而不灭浮屠此刻正自己叼着缰绳，送到他手上道：“我在这等你半天了，路过的人总看我看个不停，我觉得他们都在觊觎我的肉|体。”
    “嗯……他们也可能是觉得你这个陆行鸟有较强的自我管理能力，主人不在也能自己溜达。”江燃接过缰绳，牵着他往前走道：“交易行其实离这挺近的，你刚才可以直接到那儿边看边等我的。”
    风暴鸡崽歪头道：“那要是别人把我当作野生的陆行鸟牵走了怎么办？”
    “………”这萌新菜是菜吧，防范意识还挺强，江燃无奈道：“那你就张口说话吓死他。”
    两人边唠着，很快就来到了交易行。
    由白金二色砖块堆砌而成的塔式建筑外，有一处专门栓陆行鸟的“停车场”，很多骑着各色陆行鸟的玩家都特意跑过来，把他们体躯修长、眼神犀利的坐骑停在了这里，而只有江燃，在里面独树一帜，他穿过这些严格遵守交通法规的玩家，牵着自己身材滚圆、眼神蠢萌的“陆行鸟”，就从大门处直接走了进去。
    “诶诶，哥们，你这是陆行鸟吧？怎么还牵进来啊？也太占地方了吧？”一个被鸡崽挤到一边的魔族玩家发牢骚道。
    “不好意思啊，老弟，没办法，我这是限量版，比较金贵，跟别的陆行鸟放在一起它会抑郁的，掉欢快值掉的比较快。”江燃一脸歉意道：“要不这样吧，你往后稍稍。”
    魔族玩家：“………”
    ※※※※※※※※※※※※※※※※※※※※
    小剧场
    在资助了企鹅之后，周父的社会评价有所回升。
    同时解决了债务危机的周辅深：一生要强的爸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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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播出反应

    江燃这边刚说完，身后鸡崽就应景地垂下头，耷拉着它的小翅膀，圆润的身躯在冷风中微微颤动，整个鸡一副即将迈向自闭的模样。
    “啊！宝宝你怎么了宝宝？”江燃大惊失色，连忙回头拥住鸡崽的肚子：“是不是又触发了恐慌状态？不要吓我啊，早上不是刚给你喂了3000软的高档饲料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鸡崽竟然弯腰吐了起来：“呕——”
    “卧槽。”那个魔族玩家看他们这主宠两个大有要碰瓷的架势，哪还敢再吱声，赶紧就绕道溜了。
    而周围的玩家眼瞅到这情况，也顿时在石阶上散开了个圈，远远地绕着他们走。
    就这样，江燃终于顺利而旁若无人地牵着鸡崽地进入了交易行大厅，进来后他特意拐到一个人流比较少的角落，然后马上就拽着鸡崽的项圈，摇晃着它的脖子感慨道：“你刚才演起风暴来也太入木三分了吧？它在电影里被m星人抓住暴打的时候就是你刚才那副样子！神态简直一毛一样！包括吐得时候！唉……我现在真是越来越想把你放到主城街头边上去卖艺赚钱了。”
    自动忽略最后一句话，不灭浮屠把这当作江燃对他的夸奖，当下倨傲又矜持道：“虽然我在大学里学的是金融管理，但平常也辅修了一门表演课。”
    “巧了。”江燃摸着鸡崽胸前的绒毛。
    “怎么说？”不灭浮屠问道：“你也学过吗？”
    “算是吧。”江燃回答地模棱两可：“我曾经有好几年的时间，都和这方面的专家共处在同一个屋檐下，也是多亏了他，我从此就学会了怎么在听到无理要求的时候，能忍住打死对方的冲动。”
    鸡崽闻言黑色的眸子闪了闪，开口道：“是吗，他是你的旧情人？”
    “当然不是，想什么呢？”江燃仰起脸笑笑道：“就是一个已经无关紧要的人……我们去看装备吧。”
    说着他就牵动缰绳，但刚迈出步子，他就被骤然绷紧的绳索抻得后退了两步，回头一看，原来是风暴鸡崽正杵在原地跟石化了似的一动不动。
    “怎、怎么了？”江燃纳闷道。
    虽然不灭浮屠现在披着一副鸡崽蠢萌无害的外表，但江燃却敏锐察觉到他现在情绪很不对劲，甚至有种濒临爆发的前兆——别问江燃为什么知道，他和周辅深同床共枕了四年，对这种莫名其妙就晴转多云的情况太熟悉了。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所以才走神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燃从他平静的话语下莫名听出了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呃……怎么忽然间有种回到了跟周辅深谈恋爱那时候的感觉？
    满腹疑惑的江燃牵着脚步明显沉重起来的鸡崽来到展示台前，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他上前用手势唤出光幕后便开始输入字符。
    展示台是原来装备索引界面的改版，这里会将你所选择的装备都虚拟一份样板出来，供你穿在身上预览，江燃很快就导出了一堆装备，不由分说地便挨件套在鸡崽身上试穿，而这时不灭浮屠被冷放置了一会儿，情绪好像也恢复了正常，开始比划着他短小的翅膀对这些装备的外观品头论足，模样看上去十分的不情愿。
    江燃见他嫌弃地把身上的装备一件件用嘴巴啄下来，就很费解了：“可你现在就是只鸡啊？装备穿在身上也显示不出来外观，你管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不灭浮屠道：“我又不是往后一直都是这副样子了，早晚还是要变回来。”
    “！！”谁知江燃一听赶紧扔下手里的装备，上前面色凝重地劝阻道：“千万不要变回来，相信我，你这样最帅了。”
    不灭浮屠：“………”
    最终，不灭浮屠还是被江燃强制穿了一身外观朴实的鳞甲上去，当然，这套装备只是临时的代替品，为了让不灭浮屠变得肉一点，免得被碰一下就死了，那样在野外活动时就太麻烦了。
    因为江燃打算用这几天时间带不灭浮屠去做些亚传奇任务，搞套暗金以上的装备，所以即便不需要不灭浮屠做什么操作，但还是要把他的保命能力提高些比较好。
    而这会儿鸡崽还在镜子前晃荡着，江燃估计他是能看见自己原来的形貌的，就听他仍在抱怨道：“这个游戏的美术方面做得太差了。”
    “你说话注意点！”江燃听了连忙上前压低声音道：“忘了咱们干嘛得了，还想不想恰饭了？”
    不灭浮屠很是口无遮拦道：“不想恰饭的是美术部门吧？”
    眼看江燃的目光逐渐变得恐怖，鸡崽只好摆摆翅膀道：“放心吧，播出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把这段剪掉的。”
    ……
    过了两天，剪辑好的录播终于在《余烬》官方平台上放出了。
    不得不说，合同里写的那些顶尖资源真不是虚的，无论是app开屏的宣传，还是首页占三分之一板块的广告位，都给足了江燃这个官推主播的排面，而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视频那故弄玄虚的文案——
    【机缘巧合下主播触发传奇级任务，曾经的帝国乐土为何一夜消失？搭档惨遭变鸡究竟是何人所为？纳喀索斯湖又为何深夜传来情侣惨叫？这一切异常的背后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神级操作主播闻于野带你走进《余烬》，感受不一样的世界】
    顶着这样的宣传，视频播放量三天就突破千万，弹幕上一片沸腾。
    【？？？我究竟在看什么？为什么我好几个小时的人生就突然没了？】
    【点进来，看到一半又切出来看了眼标题，这是电竞区是吧？】
    【标电竞没毛病，主播追鸡的那段操作真的神级了】
    【什么鬼？主播用饲料勾引搭档进宠物绑定法阵的操作是认真的吗？】
    【他是认真的，他还要亲手喂搭档吃鸡饲料】
    【哈哈哈哈这时候主播还不知道这鸡是他搭档变得吧？要不后面就不会恼羞成怒了哈哈哈哈】
    【可以，主播上来就痛击我的队友，暴躁主播关注了】
    而等视频放到江燃说出要分解不灭浮屠扔下的装备那里：
    【？？？】
    【在？主播是什么大佬？几万块说分解就分解？】
    【居然说漆黑吟唱没什么用？主播是在忽悠萌新吗？就算为了节目效果也有点过分了吧？】
    【不，看后面你们就知道了，萌新搭档也是巨壕，区区几万块根本就是毛毛雨】
    于是等观众看到视频后半段：
    【……吐血，为什么突然虐狗？】
    【内容引起不适，举报了】
    【我真是信了文案的邪，点进来想看主播如何神级操作过传奇任务，结果关于传奇任务的片段就tm十分钟，剩下全是主播和他搭档的人鸡情未了，最可怕的还是我居然津津有味的看完了】
    【卧槽，他们在纳喀索斯湖边上放[心有灵犀]那天我在场，当时就有人问怎么没看见放[心有灵犀]的大佬，没想到原来大佬真是主播旁边那只鸡啊hhh！】
    【我看完了，本以为第二天他们总该去做任务了，没想到却开始了养鸡，这个游戏是和鸡崽环游世界吗？】
    【标题还是起的不够吸睛，个人建议应该叫养殖系主播和他的霸道鸡崽】
    【养殖系主播可还行】
    【可以的，最后还怼一把美术组，陆行鸟搭档真的很霸道】
    【啊？这就没了吗？枯辽】
    【我现在去楼下取外卖，回来后我就要看到第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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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戒指

    在视频播放量突破千万大关时，小黄第一时间就给江燃打电话报了喜，天花乱坠地吹了一通彩虹屁，言语间全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但江燃听完后倒是没多大感觉，他年少成名，对这种受万众瞩目的体验早就觉得不新鲜了，甚至可以说是家常便饭。
    毕竟每年联赛评选明星选手时，他次次得票数都稳居第一的数据可不是弄虚作假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万事都有利有弊，他和周辅深离婚那点破事的讨论热度一直居高不下的原因，也正是来自于江燃的人气——他要真只是个普通人，估计早就被周辅深的粉丝强行按头认错，再拖下去乱锤砸死了，然后事情再这么一盖棺定论，大家也就散了，哪还能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后续，跟演连续剧似的。
    所以关于出名这件事，真没什么好为之欣喜的，更何况跟从前的大风大浪比起来，眼下做主播这点曝光真的算不了什么。
    因此，江燃也只是简单地扫了一下评论区观众的反应，见没有怀疑他身份的言论出现，便就又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了无限的游戏事业当中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和不灭浮屠为了任务东奔西跑，说实话，这种跟队友为了装备奖励而忙碌不停的感觉，渐渐地又让他找回了那种对游戏最初的热情，而这也直接导致他最近沉迷《余烬》的时间是越来越长，尤其是这两天任务环节已经到了要收尾的时候，完成条件开始变得极为繁琐，动不动就要收集百八十个任务物品，两人耗到凌晨才下线都是常有的事。
    而今天，这个亚传奇任务终于迎来了尾声，做完这个，他就能给不灭浮屠凑齐那套亚传奇装备的最后一个部件了。
    但其实说起来，一开始江燃还真没想要给不灭浮屠凑齐全套的亚传奇装备，毕竟连他自己都没这么奢侈呢，但是谁让造化弄人，事情是这样的：不灭浮屠的主修武器是双手大剑，那天江燃在手把手地教完他如何施放技能后，便开始让他去拿小怪练手，于是诡异的现象就这么发生了。
    当时江燃眼睁睁地看着鸡崽举着大剑气势汹汹地冲进红名堆，走位闪转腾挪，一套操作下来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而就在江燃心中正生出老父亲般的欣慰时，就见输出伤害计算栏上此刻正缓慢跳了一个数字——0.5。
    ？？？
    接着鸡崽就被一群蜂拥而上的哥布林淹没了。
    江燃赶到现场时，现场就只留下了风暴鸡崽走得十分安详的尸体。
    江燃：“………”
    后来经过一番仔细调查取证，江燃才得知，不灭浮屠附灵能力居然自带一个负面状态：[有舍有得]
    状态描述：[持有该附灵的玩家攻击力下降百分之八十]。
    就这么说吧，江燃看到他附灵面板属性的瞬间，就一个反应——这鸡废了。
    也怪不得这个号的上一个主人要卖号，江燃到此刻才恍然大悟，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季明晨的『夜莺』能力算是非常强力实用了，可附灵面板上也没有附加什么负面状态；但不灭浮屠这个名为『暴君』的附灵，能力和其霸气的名称完全搭不上边不说，实际表现除了平常娱乐或者免受红名怪的主动攻击外，也几乎没什么其他用处，却偏偏还有个如此拖累本体的负面状态。
    讲真的，要不是不灭浮屠说账号原主向客服反馈过附灵的问题，而得到的答案是没有任何异常，江燃简直都要怀疑这根本就是个bug了。
    总而言之，因为附灵跟账号绑定，无法转移或分离，所以最后江燃就只能想出一个法子，那就是面板不够，装备来凑。这样一来，虽然不灭浮屠还是没办法做一个正常的输出，但至少保命能力被大大提高了，正所谓穿最厚的甲，挨最毒的打——就让不灭浮屠以后安静地呆在他身边做个可爱的吉祥物好了。
    但不灭浮屠显然不满足于此，这时就不是很高兴道：“那你以后要是有需要队友的地方怎么办？”
    “没关系。”江燃果断道：“强者不需要队友。”
    不灭浮屠仍不死心：“我也可以洗掉技能点去修奶的。”
    江燃：“强者不需要奶。”
    接连两次提议被驳回，鸡崽捂着胸口可怜兮兮地道：“你已经觉得我多余了吗？”
    “怎么会呢，没有的事。”江燃见状立刻就心软了，上前顺着鸡崽的毛道：“你还是有用处的，来，你戴上这个戒指，一会儿我杀怪的时候你就跟在后面捡东西。”
    “！！”鸡崽不知怎么一下子来精神了，捧过那个戒指就开始细细琢磨起来。
    江燃没在意他的异常，他正在做着战前准备。
    刚才他给不灭浮屠的那个戒指能屏蔽沼泽的瘴气，免疫持续掉血的debuff，也算是个罕见道具了，全《余烬》没都有第二份，所以把戒指给了不灭浮屠，江燃待会儿进沼泽后就只能自己靠磕解毒药撑着了，并且同时还要分心杀怪。
    不得不说，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挑战。
    沼泽里的怪物是180级的变异精英怪：[污秽之疽]，是一种外貌类似螳螂，身上却长满了脓包和菌类的怪物，攻高速快，并且攻击欲望极高，还是成群行动的，很难对付。
    按照这种强度，一般来说，正常玩家能单挑杀死一个就已经算是高手了，而任务最后的要求就是获取这种怪物身上掉落的菌类，一共要收集80个。
    捏碎一瓶等级150的解毒药，江燃回头叮嘱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不灭浮屠道：“怪物不会主动攻击你，所以你待会儿就跟在我后面捡蘑菇就好了，千万别出手，要不这以这怪的伤害三五下就能把你给秒了。”
    鸡崽盯着手里的戒指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江燃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哦对了。”看到鸡崽的脑袋，江燃瞬间生出些恶趣味来，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头巾。
    这个上面还点缀着白色圆点点的土味头巾是件稀有的宠物趣味外观，也是这两天做任务的意外收获，江燃老早就想尝试一下这个东西的外观能不能在风暴鸡崽身上显示出来了。
    “戴上这个捡蘑菇更应景哦~”江燃发出恶魔的声音。
    不灭浮屠：“………”
    其实江燃本以为不灭浮屠接下来肯定要拒绝，毕竟这是个能因为外观不合心意，就把几万块装备交给他分解的精致鸡崽，但他等了一会儿，却没想到不灭浮屠只是稍微沉默了一下，就答应道：“可以，你喜欢就好。”
    说着就走过来低下脑袋任由他摆布。
    老实说，江燃每次看他这么乖巧，都禁不住想要埋进他毛绒绒的肚子里狠狠抱抱他。
    但是他每次都忍住了。
    给鸡崽系上头巾，果然，宠物能用的外观也可以在不灭浮屠身上显示出来，江燃看着眼前神似童话故事里鸡妈妈造型的风暴鸡崽，突然咬住了下唇。
    “想笑就笑吧。”不灭浮屠大方道：“我不介意。”
    “不……我不是想笑……”江燃扼住自己的咽喉：“我只是，要被萌吐了……”
    不灭浮屠：“………”
    “那要拍照留念吗？你到时候可以设成屏保的。”鸡崽循循善诱道。
    “可以吗！？”江燃虽然嘴上这么问着，手里却已经唤出了游戏里的照相机功能。
    风暴鸡崽见状也十分配合地后退两步，到适合距离下摆出了一个恶意卖萌的姿势，问道：“可爱吗？”
    “可爱可爱！”江燃这会儿是真想笑了，心想不灭浮屠真放得开啊，一般人拍照可不敢摆出这么破廉耻的动作，但不得不说效果确实超好，江燃边按下快门边不走心地叫好道：“太棒啦！对对，就是这个样子！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崽！”
    不管江燃这话是不是忽悠，反正不灭浮屠是受用了，接着又任由江燃拍了好多张不同姿势的，而也就是这一刻，江燃终于体会到了周辅深给他拍照时的心情——真的，能像摆弄娃娃一样肆意摆布一个人的感觉太好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在阴沉而散发着腐臭气味的沼泽边上，拍了很多诡异而又萌萌哒的照片，而直到最后江燃开始整理照片时，不灭浮屠才想起来问道：“你说剪辑会把刚才这段剪进去吗？”
    江燃想也不想就道：“肯定会啊，甚至说不准还会单剪成一段，当成宣传片放出来，标题就起：【性感鸡崽，在线自拍，爱我你怕了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风暴鸡崽身上的颜色好像突然间黯淡了一点。
    “呃。”这时江燃才察觉出情况不对，连忙安慰道：“不然我跟小黄打声招呼，看她能不能让人把这段删了。”
    “没事。”过了良久，不灭浮屠才低沉道：“我们去捡蘑菇吧。”
    江燃看鸡崽黯然失色的模样，又心疼又好笑，道：“行吧，那咱们先去杀怪。”
    说着他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状态，发现解毒药的效果已经消失了，检查了下背包，里面也就只剩下两瓶了。
    鸡色误国啊！江燃心想，同时又用了一瓶解毒，然后转头对鸡崽道：“我的解毒药可能不够用了，一会儿要是不行，你再把戒指还给我。”
    他这话原本也就是普通地提醒一下，磕没想到不灭浮屠听了之后却反应极大，瞬间警觉的握紧戒指，后退两步发出沉痛地谴责道：“我都牺牲到这个地步了，你为什么还是要从我身上夺走它！”
    “………”江燃懵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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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不要着急火葬场，会有的，一定会有的，现在先让周某人再飘一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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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谈

    见江燃露出迷惑的神情，鸡崽攥着戒指，半晌叹了口气，然后神态无奈又颇带宠溺地张开翅膀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今天我就让你随便蹂|躏总可以了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江燃看着眼前冲他敞开怀抱的圆润鸡崽，突然间觉得它很欠揍。
    压抑住上前抽他一巴掌的冲动，江燃看着鸡崽翅膀里紧攥的戒指，也许是跟周辅深在一起生活四年的经验给了他启发，他马上就找到了症结所在，开口道：“……蹂|躏就算了，戒指你喜欢的话就先放在你那吧，咱们今天刷完了这两瓶解毒药就下线。”
    说完，江燃也突然觉得这样的安排很不错，毕竟这些日子他和不灭浮屠为了任务通宵达旦的，实在太伤肝了，是时候该早点睡了。
    可谁想不灭浮屠这边听他说完后，却又改变了主意，竟然又转而同意把戒指让出去了。
    这都是什么毛病？
    江燃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才转头对鸡崽温柔笑道：“你知道吗？以前我有个队友也像你一样爱反复无常，不过他没你这么好运，有副这么可爱的皮囊可以让我原谅。”
    鸡崽默不作声，闻言只是歪了歪头，头顶的呆毛无辜地晃了晃。
    “………”
    “好了！不要再勾引我了！”江燃绷不住了，恼羞成怒地拔出短剑道：“赶紧开工吧！”
    不灭浮屠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背影，心底无声地笑了笑，才迈起步子跟了上去。
    这一晚上过得很漫长，因为[污秽之疽]身上生长的那种菌类掉落率并不高，往往江燃杀了三四只怪物之后才会掉落一个，所以两人奋战快到凌晨，也只是凑齐了任务所需的四分之一数量。
    摘下头盔，江燃眼前恍惚还是飞溅的怪物残肢，和身后忙碌于捡蘑菇的风暴鸡崽，他揉了揉额角，躺下做了套眼保健操，还没彻底缓过劲来，微信上就又收到了不灭浮屠发来的消息。
    这个搭档怎么就那么粘人啊！江燃叹息，他虽然想是这么想，但到底还是爬起来拿起了手机。
    其实说来也奇怪，明明没认识多久，但他却总觉得不灭浮屠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熟稔感，就好像他们早已相识多年，对方言谈间总能让他感到默契或是啼笑皆非，以致于升不起原本应该有的边界感。
    划开锁屏，江燃入目就是这样一条消息。
    抹茶馅大福：【你下线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及说，戒指记得还给我】
    江燃：【……你是不是忘了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抹茶馅大福：【我都奉献出自己的美色了，那是我应得的奖励】
    江燃：【我还能说什么……给你套上鞍具的那一刻，我就应该知道你是个游戏设计的氪金陷阱】
    抹茶馅大福：【你要是觉得亏了，我可以邮寄一个真的戒指给你】
    看到弹出的那行字，江燃昏昏欲睡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他也不能确定不灭浮屠是不是在开玩笑，还是对这方面根本没概念，只当是朋友间正常交际，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是gay。
    迟疑了一会儿，江燃才发出消息：【你应该知道我离婚的事吧？】
    微信那头短暂寂静了下，接着对话气泡弹了出来：【知道。】
    抹茶馅大福：【你是……还在为这个而伤心吗？】
    见他把戒指那个话题带过了，江燃松了一口气，同时没心没肺地打字道：【我现在每天能吃三盒冰淇淋，睡觉睡到自然醒，衣服脱下来随便扔哪都可以，所以你说呢？离婚后我过得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这话当然说得有点那么不由衷，因为偶尔深夜因为翻身扑了个空而忽然惊醒时，他也不是没有想起过周辅深，虽然这种想念未必是正面的，但这其中的心路历程就没必要说给不灭浮屠听了，还是让年轻人保留一点对婚姻的美好幻想吧。
    正感慨着，微信那头回话了。
    抹茶馅大福：【不，你这只是单纯的堕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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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的部分还没修完，困了，今天就先发这章短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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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点翻车

    抹茶馅大福：【不，你这只是单纯的堕落了】
    敲出这句话时，周辅深映着屏幕幽光的眼底流淌着一丝瘆人的寒光，甚至连喉结也跟着滚动了一下，就好像要借由这个动作咽下所有的不甘和恼怒似的，看似温吞而又风雨欲来。
    但哪怕是到了这个地步，他却还是维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外表，冷静得就像置身事外一般，因而此刻唯一能辨别出他真实情绪的，就只有手机边缘上那默默收紧的五根手指。
    微信上很快就收到了江燃的回复：【对对，就是这样，你现在说这句话的样子就超像我前夫】
    周辅深：“………”
    隔了几秒，又是一条消息发来：【还有，就是作为过来人我要提醒你一句，千万别跟你未来的老婆这么说话，因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她会背着你往你的睡前热饮里加什么东西】
    周辅深：“？？”
    不得不说，剧情走向突然变得古怪了。
    抹茶馅大福：【所以你往里面加什么东西了？】
    江燃：【嗯……我不知道别人都加的啥，反正我加的是磨碎的安眠药，一杯下肚，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呵……”周辅深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他就说有时候牛奶的味道不太对，但问起时，江燃都坚持说那是因为他在里面拌了点可可粉，而自己居然也没有质疑，看来爱情真的是使人盲目。
    消化了一会儿这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他压抑住心头不知名的翻涌，想平静地做出回复，但手指按在手机上的力度却不自觉地加重了。
    抹茶馅大福：【这么看来，你们离婚也不光是他一个人的错误】
    一字一句显示在屏幕上，才终于图穷匕见地流露出了几分指责的意味，而微信那头果然安静了片刻，才回应道：【你又知道了？】
    简短的文字中分辨不出准确的情绪，只是看起来既像质问又像玩笑。
    这已经是危险的讯号了，搁到往常，周辅深一定会察觉出江燃此刻正在缓冲的怒气条，但这时却不知是受了什么情绪支使，他没有及时打住：
    抹茶馅大福：【至少在公众眼里他的确是个完美无缺的男人】
    江燃：【所以呢？】
    这几个字一跳出来，后面便立即一发不可收拾：【比起跟他生活四年的我，你觉得公众的评价更可信是吗！？他连百度百科上的资料都是假的，上面说他最喜欢吃的零食是马卡龙，就是因为他的团队想营造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其实他私下里都恶心死甜食了你知道吗！根本碰都不会碰上一口！唯一还愿意磕的东西就是我给他烤的无糖小饼干，就这样……你还敢说他表里如一吗？】
    抹茶馅大福：【你的百科上不也写了性格温柔几个字】
    江燃：【你是觉得这几天我对你不够温柔是吗？】
    抹茶馅大福：【………】
    江燃：【我现在开始好奇你对我的真实看法了，是真的像你嘴上说得那么好听，还是跟网上那群人一样，觉我欲壑难填，不识好歹，水性杨花？】
    怒气透过屏幕扑面而来，像是擦过耳畔的利箭，让周辅深在陡然间清醒。
    抹茶馅大福：【对不起，我只是】
    字打到一半发出去，周辅深的手指却突然在屏幕上顿住了，除了在和江燃上床的时候，他人生中头一次脑袋里如此空空如也，就像刹那凝固住的河流，什么也倾倒不出来。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仰靠在灰白色调的座椅上，他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缓缓闭上眼，忽然间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竟然在焦躁。
    焦躁于江燃所表现出的不在意，同时又急切于江燃现下对他不温不火的态度。
    因为早就品尝过江燃对他温柔缱倦的滋味，所以现在换成不得不从头开始来获取这一切时，就难免让人生出想要即刻抵达终点的迫切，或者简单点说——他想从江燃这里获得甜头，想得甚至让他先乱了阵脚。
    但事情发展本不该是这样的，他明白江燃的一切喜好，这些日子也都忠实扮演着这样的角色，一举一动都投其所好，或许在旁人眼里，这样的举动就已经是在妥协、是在摇尾乞怜了。
    但周辅深却不这么觉得，这对他来说就是一场捕猎，战利品就是他最心爱的猎物，为此他可以花费很多——耐心、精力、时间、金钱，乃至是比这些更加贵重更加稀罕的东西，就如同五年前初遇时那般，能为之付出到这个地步，谁都不能说他不爱江燃。
    是啊，周辅深这么告诉自己，谁敢说这不是爱？
    江燃为什么不明白？
    微信上平静了一会儿，或许是许久没收到他的后话，江燃冷不丁地发问道：【只是什么？】
    周辅深重新坐直身躯，看了那几个字半晌，直到屏幕光逐渐黯淡下来，他的手指才终于动了。
    抹茶馅大福：【其实……我是你们的cp粉。】
    江燃：【………】
    抹茶馅大福：【但我是比较偏向你的那种cp粉】
    消息发出去，在静静等待回音的这一刻，周辅深不得不承认他眼下确实是有些忐忑的。
    叮咚一声响，伴随着心脏突兀地一下紧缩，他定睛看向屏幕。
    江燃：【我怎么知道你现在不是在忽悠我？】
    原本绷紧的薄唇泛起弧度，周辅深笑了，他太了解江燃了，能说出这句话，就说明他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抹茶馅大福：【你这么英明会被我忽悠吗？】
    江燃：【说得倒也是……不过要是我和周辅深之间你只能选一个来粉，你回粉谁？】
    抹茶馅大福：【当然选你。】
    抹茶馅大福：【我可以发誓，从今往后，都是你】
    “………”
    刚才突然上头的情绪冷却下来，躺在床上，江燃所有的理智都在顷刻回炉，他盯着屏幕上那句话，顿时意识到眼前的情况开始诡异了起来，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毕竟不灭浮屠口不择言乱说话也不是第一次了，可还是叫他有些感到凌乱。
    愣愣地举着手机，江燃正发懵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忽然一个脱手，手机就砸在了自己的脸上。
    “啊……”他霎时翻身捂住自己的鼻梁，眼泪禁不住地往外涌出来。
    但这些他此刻都顾及不上了，匆匆忙忙地捡起手机，迅速发过去一个：【手机快没电了，晚安】的消息，才赶紧烫手般地关了手机，仰倒回床上，专心致志地揉着被砸到的鼻梁，同时心底也不由发出无奈的感叹：
    他真是不行了，居然被一个十九岁的小孩搞到一晚上情绪反复，明明以前只有周辅深才有这个特殊能力的。
    唉，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想着他就眯起眼，默默一个人嘀咕道：“这小子绝对是在忽悠我，他肯定是粉周辅深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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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是怎么跳入火坑的

    鼻梁上的疼痛已经差不多消散了，江燃坐起身，打算去厨房倒杯水，而当他下床经过风暴鸡崽的模型时，脑海中却一时不可避免地闪过了不灭浮屠的影子。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另类的领地侵犯吧，江燃失笑。
    站在昏暗的客厅里，他仰头喝尽杯子里的水，下颌到锁骨的漂亮线条在此刻暴露无遗，随手抹了抹嘴角，他转头在冰箱的玻璃涂层上看见了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间脚步就这么顿住了。
    ——当年在他的身上，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周辅深呢？
    温凉的夜风从敞开的窗户外吹拂进来，送来夹杂着遥远汽笛声的城市喧嚣，江燃突然间想起了五年前他和周辅深的初遇。
    那是在一场大盛集团举办的宴会上，他作为即将赴美参加《余烬》世界联赛的战队队长，也得以受邀出席，而在那场宴会的角落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周辅深。
    当时对方刚出道还没两年，虽然已经出演过由名导操刀的几部文艺片，可翻起的水花却并不大，所以江燃那时还并不认识他，只是在会场漫无目的地徘徊时，视线阴差阳错地便遥遥穿过人群，捕捉到了那抹出众的影子。
    不得不说，尽管男人的确拥有一副英俊昳丽到极富攻击力的皮囊，但彼时吸引了江燃注意的却并不是这个，而是对方那毫不避讳地望向他的目光。
    在那处与他位置正对的酒桌上，周辅深与几个年轻人坐在一起，其中便有江燃后来认识的聂稚心，他们此刻正互相说笑着，而这些笑闹却仿佛都与周辅深无关，就连身旁的朋友转过头来跟他说笑时，他的视线也是始终紧紧盯在江燃的身上，就如同埋伏在草丛里等待追击的猫科猛兽，让江燃当时便升起一股被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舐过全身的错觉。
    怔愣了一下，江燃紧接着就不自在甚至是有些慌张地避开了视线，而就在他看了看表，差不多想准备离开宴会时，周辅深那桌上却突然爆发出一阵起哄般的喧哗声，霎时间，几乎全会场的客人都转过头，目光纷纷被他们吸引了过去，但却没有一个人出言阻止或者是为此皱下眉头，而江燃知道那是为什么——他在进入宴会时就被人耳提面命过，说是那一桌上的年轻人基本都是些家里有权势的太|子党，叫他千万不要去招惹。
    而也正是因为先入为主有了这样的印象，所以当周辅深掠过人群直直朝他走过来，以让人无法拒绝的言辞作为开场白时，江燃的反应是礼貌而又充满客套的疏离。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在所有邀请的提议都被婉拒后，周辅深嘴角泛出了一点看似困扰的浅笑。
    “没有，就是觉得咱们应该不是一类人。”被缠了大概一小时，江燃脾气再好也有些烦了，脱出口的话也不再那么客气。
    “是吗？”周辅深闻言半点不悦也没有，他动作随意地靠在墙边，修身的高端西装在他高大而又具有压迫力的身躯上泛起流畅的褶皱，看起来仪态翩翩地恰到好处，而他又侧过脸看着江燃，挺拔的鼻梁把面容分成明暗两部分，一瞬间简直像极了电影里充满危险魅力的反派角色，就这么突兀地开口问道：“不知道你看过《天生非凡》没有？”
    眼睫颤了颤，江燃微仰起头看着他。
    “看过……怎么了？”
    说出这句话时，江燃内心是有一点波动的，因为《天生非凡》里面那个冰冷、理智、专注甚至缺乏人类正常情感的少年男主角，曾一度是他的精神支柱。
    在那段丧失双亲被周围人用同情目光所围绕的最灰暗日子里，他确确实实无数次地想要模仿那个少年，把日常中所有多余的情绪都从灵魂中抽离出来，只剩下一具追逐欲望和本能的躯壳。
    当然，不管这种方法是不是自欺欺人，可结果的确是让他好受很多。
    而听到他的答案后，周辅深笑了，神情有些志在必得：“那你已经了解我80％了。”
    江燃迷惑：“什么意思？”
    “那本书的主角就是我母亲以我为原型而写的。”
    “………”打量了眼前这个男人一番，江燃神色免不了露出一丝怀疑：“可是你看起来并不像那种……性格。”
    “所以我才说是80％，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在外面，谁又不是披着一层虚伪又得体的社会属性呢？”周辅深缓慢道：“但正因如此，我才更想揭掉它，将我的真面目暴露在阳光下，让人好好看清我是什么样子，而从刚才第一眼看到你那刻起，我就非常、非常地想要这么做。”
    他话音一落，江燃心里就泛起一阵挥之不去的古怪感，除了觉得自己遇上了变态的惊悚外，还带上了些难以自抑的探究，他从未遇到过像周辅深这样的人，言谈举止就像是活在话剧里，可你却又无法说他这样是浮夸，因为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间都是浑然天成般的从容气度，让你想吐槽都无从下口。
    最后他还是糊里糊涂地被周辅深送回家了。
    车停在楼下，江燃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熟悉的小区景色，他越发觉得自己是被鬼迷了心窍，居然把这么一个奇怪的玩意带到家门口了，尤其是这会儿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又投射过来时，江燃的身体僵了僵，刚想解开安全带道声谢，周辅深就又开口了。
    他在被朦胧月光笼罩的车厢内，眸色深深地看着江燃的脸，沉声道：“你——”
    莫名奇妙打了一个冷颤，江燃没等他说完，就赶紧动作飞快而流畅地解开了安全带，把早就酝酿好的话瞬间脱口而出道：“那个……我家里比较挤，而且我哥这会儿也应该睡了，就不请你上去坐了。”
    说着就要打开车门，但紧接着咔哒一声响起，车门上锁了。
    “等一下。”周辅深从主驾驶的阴影中倾身过来。
    江燃在那一刻，脑海里刹那闪过他哥那句‘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的’告诫，暗暗咬紧了牙关。
    总之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眼看着对方抬起手探向他，江燃瞬间紧攥起拳头，然而下一秒，对方就只是伸出两指在他嘴唇上轻轻抹了一下。
    江燃：？？
    周辅深：“我以为你涂了唇膏。”
    他接着一错不错地看着江燃，像只刚饮完血肉的餍足野兽：“你真好看。”
    空气在车厢内仿佛凝固住了，莫名让人喘不过气来，江燃半晌忍不住道：“你有病吧？”
    “没有，今年元旦的时候我刚体检完，一切正常。”周辅深随即道：“这算是婚前的例行询问吗？”
    江燃：“………”
    摔门下车，江燃匆匆溜进电梯的时候，唇上仿佛还残留着那诡异的触感，明明应该感觉被冒犯，但其实说实话，有那么一小会儿……江燃确实心动了。
    往事犹如潮水般渐渐褪去，江燃站在窗前叹息。
    现在想来，他应该就是在那时候被下了降头的。
    ※※※※※※※※※※※※※※※※※※※※
    周辅深：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连我们婚礼放什么歌都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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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如其来的消息

    昨晚因为忆当年睡得晚了点，江燃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萎靡不振地吃完早餐，江燃又从冰箱里取出大号的桶装冰淇淋醒了醒神，而直到手机那么高的冰淇淋盒子要见底了，他才终于恋恋不舍的放下勺子，回到卧室磨磨蹭蹭地戴上头盔，进入了游戏。
    数据缓冲完毕，降落的地点还是在沼泽，刚一落地，他就看见面前地上躺着一具被怪物乱刀砍死的鸡崽尸体。
    江燃：“……虽然我很想装作痛苦愤怒的样子，但我现在还有点没睡醒，实在没力气陪你搞这种场面活了。”
    “………”
    【你为什么才上线。】死相凄惨的鸡崽嘴里冒出一个极其哀怨的幽灵状气泡：【我等你好久了。】
    “………”
    江燃看着这莫名其妙的气泡特效，无语地将他扶起来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商城里那些花里胡哨的挂件啊、特效啊、还是外观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把钱氪在这种地方你是不会变强的。”
    说着一道复活卷轴砸下去，鸡崽又容光焕发了，它抖擞着自己蓬松的绒毛道：“我知道，但是这个游戏里各种建模的同质化太严重了，我需要东西来彰显我的与众不同，而去氪金买这些没有用的道具，正好能有效地把我跟那些平凡的玩家区分开来。”
    “………”江燃微笑着摸摸他的后颈：“你以为现在别人不能把你跟正常玩家区分开来吗？”
    “能吗？”不灭浮屠语带怀疑道：“前两天你差点把一个20级的幼鸟怪物当成我牵走了。”
    “呃。”提起这个江燃就忍不住懊恼：“那不是在沙漠里，风沙实在太大了吗！而且后来那个幼鸟300级的变异精英怪爸妈，也追着我跨越了大半个沙漠，这还不够让你看笑话的吗？”
    “我哪有空看笑话？”鸡崽一副大感委屈的样子：“我那一整天都在找路从沙漠里走出来。”
    江燃见状赶紧叫停：“好啦，咱们就别互相翻旧账了，总之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崽，可以了吧？”
    不灭浮屠幽幽道：“昨天在微信上你可不是这样的，现在看我变成鸡，你的甜言蜜语就又来了。”
    江燃的笑容渐渐消失：“我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
    “……不如现在就开始任务吧。”鸡崽说着就自己主动戴上红头巾，小翅膀一握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虽然卖起萌来刻意了点，但江燃还是被取悦了，满意地点点头，他看了眼视野右上角的世界真实时间，道：“再等会儿，我叫了个朋友来帮忙，不然只有咱们两个的话效率太慢了。”
    本来这话很正常，可不灭浮屠听后却忽然如临大敌起来，整个鸡都警觉了：“是什么样的朋友？是男是女？认识多久了？你们现实中也认识吗？他的性取向是什么？”
    “不要慌，没有人能撼动你吉祥物的位置，相信我。”
    经过四年来饲养周辅深的经验，江燃现在已经能精准get到各种迷惑发言，并且还能对此应答如流了，他此刻不走心地安慰着鸡崽，又扫了眼好友列表，道：“啊，他上线了。”
    在这个各战队都在忙碌准备夏季联赛的时刻，江燃能来帮忙的朋友还有谁？当然是在退役边缘疯狂徘徊的季明晨。
    刚一上线，对方就给江燃发来条语音：“坐标发一下。”
    江燃把坐标贴了过去，等了不到十分钟，季明晨的精灵角色从视野里出现了，他背着弓，走到江燃面前刚要说些什么，目光就转瞬被旁边巨大的鸡崽吸引了，张着嘴大惊小怪道：“这只宠物好大啊，是沙漠驼鸭的幼崽吗？你怎么抓到的？”
    “……你是不是没看我的录播视频。”江燃一语戳破了他和季明晨的塑料兄弟情。
    季明晨惊讶：“你已经开始营业了吗？”
    看着江燃面无表情的脸，季明晨虚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最近圈里出了太多大新闻，我忙于吃瓜，所以你一个小主播的热度我就没注意到。”
    大新闻？江燃没在意他的嘲讽，他最近没看微博和论坛，倒是有心想问点内情，但又觉得在这里说话不太方便，于是最后只道：“你也知道你现在是站在我的直播间里，说话注意点。”
    “你懂什么，我这是为了给你提升节目效果，现在流行一逗一捧，否则你要跟你的沙漠驼鸭在一起说相声吗？”季明晨说着就取出弓箭，道：“行了，闲话少说，要杀螳螂是吗？开始吧，把你的那个圣洁之戒给我，我来当主攻。”
    “………”江燃欲言又止。
    “戒指已经跟我绑定了。”这时鸡崽在旁边冷不丁地开口道：“想要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季明晨：“！！”
    “卧槽！驼鸭说话了！！这、这是什么新推出的人工智能吗！！”
    哈哈，终于不是他一个人因为不灭浮屠而出丑了，心满意足地欣赏到季明晨被吓到破音的模样，江燃才终于结束旁观，上前介绍道：“咳咳！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直播搭档，不灭浮屠。”
    说完又将脸转向鸡崽：“图图，这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晨昏颠倒。”
    季明晨懵了：“他是你的搭档！？怎……怎么回事，他是个玩家？”
    江燃解释道：“是，变鸡就是他的附灵能力。”
    季明晨听完面露怀疑，显然是不太相信有这么奇葩的附灵能力，但也没有因此深究，而是道：“好吧，那他不让我拿戒指是怎么回事？”
    目光投向突然变得高傲而冷酷的鸡崽，后者正居高临下地盯着季明晨，跟平时在江燃面前相比，不灭浮屠此刻简直像换了只鸡，江燃见状无奈道：“这个……一言难尽，总之你就先磕解毒药好了。”
    “可我没带解毒药。”
    “你为什么不带解毒药？”
    “因为我以为你会把戒指借给我啊！”
    江燃叹气，拍拍他的肩：“很抱歉，晨晨……但是你已经不是我心里最可爱的崽崽了。”
    “我从来就不是好吗？你心里最可爱的玩意儿不永远是那个什么鸡崽吗？”说到这时，他也恍然间大彻大悟：“奥奥我想起来了！他变得这个东西就是那个电影里的人造生化鸡！”
    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鸡崽阴阳怪气的冷笑。
    季明晨微眯起眼，然后对江燃道：“跟我过来下。”
    两人走到一边，把鸡崽晾在身后，季明晨把频道改成私聊道：“你确定你的东家不是在憋什么大新闻吗？我总觉得他们当初给你那么优厚的条件就很可疑，而且你这个搭档也怪怪的，变什么不好，怎么那么恰巧就变成你喜欢的那个鸡崽的样子？该不会是想套路你什么吧？”
    “有道理。”江燃沉思着点头，然后转过身问正朝这边疑惑看过来的鸡崽：“你该不会是什么人派来套路我的吧？”
    季明晨：？？？
    鸡崽闻言停顿了片刻，看了季明晨一眼，随即道：“不是。”
    江燃：“你看，他说不是。”
    季明晨：“你是不是中了这只鸡的魅惑术。”
    江燃掏出解毒药递过去道：“行了，我把解毒药分给你几瓶，咱们赶紧开工吧，争取今天把这个任务弄完。”
    话已至此，季明晨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毕竟他就一临时帮工，人家俩还得继续合作直播呢。
    组好队伍，季明晨将附好魔的火焰箭精准射到沼泽中央，瘴气轰然一下被点燃，原本埋在淤泥下的精英怪尖叫哀嚎着从地底爬上来，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紧接着就以极快的速度朝造成了巨量伤害的季明晨冲了过来。
    这些等级180的变异精英怪伤害很高，且成群结队行动时密密麻麻的高速攻击很难使人避开，因此，寻常玩家就算是迫于任务来这里杀怪，也是必须带一个技术过关的剑盾或者弓箭，从中单独引出一只怪来组队杀。
    但哪怕是这样，也需要最起码四五个输出，而且还有翻车的几率。
    当然，对于江燃来说，规避怪物攻击这点小技术自然不算什么，只是在一群精英怪间闪转腾挪，还要抽空输出，显然效率不高，所以他今天才叫了季明晨过来，作为弓箭手，季明晨远程溜起怪来比较轻松，而且还可以充当mt的作用，这样也就能给江燃相当充裕的输出时间和机会了。
    于是刷了大半天下来，收获的任务物品数量已经赶上了昨天的好几倍，眼看任务快要完成，季明晨却报备说自己要下线了。
    “怎么这么早？”就差几个蘑菇了，江燃自己也能完成，所以这么问只是单纯出于好奇，疑惑道：“你现在不应该闲得要死吗？”
    季明晨笑骂道：“你好意思说我么，你才是应该闲得要死。”
    顿了顿，他又道：“等你做完任务下线，qq上敲一下我。”
    江燃知道他肯定是有什么关于战队方面的事不好讲，于是点头答应了，季明晨下线后，他带着明显闷闷不乐的鸡崽又刷了一小时，才终于凑满了所有蘑菇，而这时尽管天色还早，但江燃因为惦记着季明晨的事，所以还是跟不灭浮屠提前说了下线。
    刚说完，鸡崽立马肉眼可见地蔫儿了下来，忧郁了半晌，他才用令人难以拒绝的湿润目光注视着江燃道：“那你明天要把缺掉的时间都补回来。”
    “呃……好吧。”江燃突然觉得，不灭浮屠没准是平台方派来监督他直播时长的。
    摘了头盔，江燃打开电脑登陆了qq，点开了和季明晨的对话框。
    江燃：【什么事？】
    季明晨：【昨天iason战队找我谈了签约的事情，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去。】
    江燃：【iason？没听说过的战队名啊，你终于要委屈自己下嫁了吗？】
    季明晨：【……虽然知道你已经是退役老人了，不能要求你太多，但你这消息也太滞后了吧？】
    江燃手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莫名地，他此刻心里涌上了一股奇怪的预感。
    江燃：【什么意思？】
    季明晨：【之前被官方拿来做新型竞技宣传的那个华裔选手edgar你还记得吧？】
    季明晨：【他回国了，而原来他的教练……听说好像也是他爸吧，出资给他组建了一个战队，就是这个iason，他们正在为夏季联赛作战前筹备，而目前战术核心的组成里，他们想把潜匕换成个潜弓，所以才会找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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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会邀请



 聚会闹剧



 惊不惊喜



 相约大排档



 送回家



 坦白



 快捷路线



 组队



 气急败坏的输出



 暮色王座



 似李



 走进渣攻的内心世界



 击杀boss



 绒球鸟



 得寸进尺



 倾诉



 四体不勤的鸡崽



 厨艺教学



 期待越大



 撞见



 为时不晚



 奉劝



 蹲点的鸡崽



 登堂入室



 怀疑



 网上争论



 些微动心



 圈套



 路人视角的周某人



 回礼



 上线



 击杀



 炮灰的错觉



 附灵到手



 看电影



 不速之客



 父子



 见面



 吃醋



 争执



 决断



 情敌见面（一）



 情敌见面（二）



 对赌协议



 身份疑云



 反转



 乔装打扮



 暴露



 进派出所



 狼藉



 提醒



 说情



 旧居



 受制



 孤岛



 泄愤



 娱乐访谈



 虚与委蛇



 删除



 探究



 转发

    h市。
    在弥漫着香水的卧室里, 裴菡趴在床上，她一边摆弄着手机, 一边剥开巧克力放进嘴里, 至于撕下来的锡纸便随手一扔，任由其缓缓落到铺满凌乱衣物的地毯上。
    她的视线从头到尾就没离开过手机, 假如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就能从她紧抿的唇中一眼读出那抹难以掩盖的小兴奋。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刚刚她表哥齐烨发消息询问她有没有被周辅深删好友，于是她这才知道, 他哥那圈子的人竟然在方才被周辅深突然删了个干净——唯独只剩她。
    只要稍一脑补这背后的意义，裴菡就不由开心得想要在床上滚上两圈。
    但她还是忍住了，毕竟那头微信上齐烨正在跟她抱怨着,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 他这个表哥问了不下五次为什么，隔着屏幕裴菡都能感觉到他的困惑和委屈, 顿时那点得意的心思就更加旺盛。
    裴菡：【我也不知道鸭】
    裴菡：【不过我帮你问辅深哥了, 等他回复了我就告诉你】
    敷衍地结束了和齐烨的对话，裴菡放下手机一头把脸埋在枕头里, 发出一连串闷闷的尖叫声。
    她是刚上初中那会儿通过齐烨认识的周辅深, 那时候因为父母想让她去念h市的国际学校, 于是便求上了齐烨父母, 让她得以寄宿在齐家，刚开始她还不适应, 毕竟裴家只是普通的小康家庭, 因此在乍然进入齐家这个新环境后, 她处处小心拘谨，夜里总是因为想家而哭醒。
    但慢慢时间长了，她也就跟齐烨混熟了，对方将她当亲妹妹似的罩着，走哪都带着，一来二去的她也跟着打入了h市这群富二代的小圈子，在见识了铺张豪奢的排场和被众星捧月的优越后，她也就享受起这种养尊处优的感觉来了。
    尤其是在见过周辅深后，当时才十三岁的裴菡就更是春心萌动，又恰逢那时候流行灰姑娘女主角辗转于好几个富家公子中间的偶像剧，她便深深代入其中，直到考上大学脑子才逐渐清醒过来——因为那时候周辅深和江燃结婚了。
    而她也终于结束了在齐家的寄宿生活，被打回原形，这种落差让裴菡一时很难接受，纵然在上大学后因为白富美的女神气质被很多优秀的男生追求，她也十分不屑一顾，毕竟已经见过鸿鹄，再看寻常的燕雀就已经不入眼了，觉得对方配不上自己这个“阶级”。
    同理对工作也是一样，大学毕业后两年间，她换了好几份工作，但不是觉得没上升空间就是觉得薪资待遇不好，总之就是看不上，最终闲在家里竟是当了个网红。
    不过倒是托齐烨这个表哥的福，裴菡的动态至今也是游艇豪车，再加上她经常跟一些出名富二代互动，以及对娱乐圈小道消息的灵通，裴菡如今在微博上被人当作看不惯娱乐圈风气便仗义执言的富家千金，随便发条状态下面评论就是一群人无脑跪舔。
    包括最近闹出的几次风波，裴菡一直在坚持不懈地为周辅深说话，她在微博表示自己和‘辅深哥’从小一起长大，十分清楚他为人有多么骄傲，是肯定不会做出不择手段纠缠前夫这种事来的。
    【谣言止于智者，大家可以仔细想想，一个家世、才华、相貌什么都不缺的人，有什么必要为一段早就结束的婚姻做到这个地步？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离婚后要找什么样的找不到？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倒是某人，不借点力要爬上如今的阶层可不容易吧？过河拆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这番话引来不少人的赞同，尤其是周辅深的粉丝，这段时间在路人和电竞粉的嘲讽下，她们无处安放的憋屈可算是找到了一个大本营，抓着裴菡这个鸡毛就当令箭一样疯狂反击。
    【终于有个逻辑在线的了！我早就想说，辅深纠缠某电竞选手到底图个啥啊？长得好看？长得好看的人多的是了，有钱？不好意思大盛集团了解一下？】
    【辅深哥？好婊的称呼，你谁啊？十八线网红蹭热度洗地？】
    【蹭个屁！人家也是出身豪门，豪门子女互相之间认识很奇怪吗？楼上别酸了】
    【心疼我家辅深，早知道当初结婚就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像博主小姐姐这样的就很好鸭】
    ……
    门当户对。
    裴菡盯着屏幕上那几个字美滋滋的，之前她喊了几个他们小圈子里的富二代帮忙转发自己这条微博，居然没一个答应的，最后只有齐烨犹犹豫豫地转发了，并且转完还过来提醒她说没有下次。
    这让裴菡很生气，不知道这些人都顾及什么，一点也不给她面子，白让她叫着哥哥长大了。
    不过有齐烨的转发就已经很够分量了，毕竟齐家的娱乐产业在内地也是数得上号的，看着增长越来越快的评论，裴菡开心地翻阅着，一看到有反对的言论就立刻删掉，鼓捣了半晌后，她又翻开微信想看看周辅深有没有回复她。
    但点开对话框后，上面仍是一溜的自说自话，裴菡见状不满地嘟了嘟唇，不过她也没因此气馁，她属于那种有情饮水饱的恋爱脑类型，但凡给点阳光，她自己靠幻想就能满足很久，更何况她这边单恋着，那边一众备胎也没落下，要不然也不能坚持到现在。
    总之舔男神没得到回应，她便百无聊赖地将列表里能撩的都撩了一遍，正如鱼得水着，忽然微博弹出提示周辅深转发了她的微博。
    “！！”
    裴菡刹那惊喜莫名，激动地一下坐起身来——周辅深的微博自从曝出离婚后，就再也没发过任何一条动态，但现在居然转发了她的微博……
    顿时连方才那点被忽视的不快也消散了，裴菡捂着嘴满脸通红。
    然而当她点开推送看到内容时，笑容一下凝固在了脸上。
    周辅深v：【从来就没有什么优秀骄傲的周辅深，为了江燃我可以凭空捏造出一个人格，也可以为了重新赢得他的欢心把这个人格践踏在脚底，他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在爱情面前没有逻辑可言，更容不下无关者的挑拨。】
    犹如被人一巴掌扇在脸上，裴菡脑袋里嗡然一片，她震惊又难以置信的看着屏幕上那行字，就如同见到了鬼怪。
    怎么……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是辅深哥发的，他那么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一个人怎么会……一定是高仿号，对！是高仿号，裴菡仔细盯着那个id，几乎是一笔一划的搜寻过去，但那规整的字符就像巨大的黑洞，吞噬着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无关者的挑拨……难道是在说她吗？裴菡愣愣地，她一直自诩是他们这个小圈子里的团宠，是讨人喜欢的小妹妹，就算周辅深一直对她淡淡地，她也觉得只不过是对方性格使然的原因，甚至没准比较之下，他对自己都是特殊的了，不然怎么偏偏删好友的时候没有删掉她呢？
    可是现在，屏幕上的字字句句都在狠狠打她的脸，她不想承认自己在周辅深眼里只是个挑拨离间的无关者，但内心有一个声音却告诉她，事实就是这样——那个被她鄙视的江燃才是周辅深的心尖宝贝，他可以为了江燃从遥不可及的山巅风景，变成尘埃里卑微摇摆的小花朵，而她只不过是他们相爱故事里的一个奸角罢了。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不只她一个，那些原本还在各处洗白的粉丝也瞬间没了声音，以至周辅深那条微博的评论里几乎都是路人的狂欢。
    【哈哈！粉丝遭蒸煮打脸现场！来来，我给你们翻译一下，你们蒸煮的意思是他人设都是为讨好江燃才立出来的，撩到你们纯属意外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讲真我一个影帝黑都有点想要粉他了，瞎说什么大实话真是！】
    【楼上正解，想想周辅深其实老早以前就出道了，但总演一些不温不火的文艺片，就跟玩票似的，直到跟燃神曝出结婚后，他才突然改变戏路一举爆火了，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借了燃神夺冠的光……】
    【影帝前粉丝来说一句吧，我粉他最狂热那会儿翻遍了他以前所有视频资料，那时候就发觉他火之前人设跟现在完全不一样，没想到背后原因是这个……只能说还好现在已经脱粉了，不然今天得当场没了】
    【不是，作为吃瓜路人我想问，他是真的疯了，还是和江燃复合了，这算是事前表态？】
    【我觉得他们有可能复合了，这条没准是被老婆用刀架着脖子逼着发的，不然我很难相信有人能卑微到这种程度，好歹是个公众人物啊！这么放飞自我难道不算社会性死亡了……】
    ……
    江燃捧着平板浏览了一圈评论，表情越看越一言难尽，特别是那些猜测他和周辅深已经复合的言论，他隐隐感觉有点不太妥当，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太妥当。
    横竖想了半天，江燃也摸不透周辅深是不是又在算计什么，于是干脆就不想了，反正大庭广众发表羞耻言论又不是他，周辅深愿意丢人就丢吧。
    这么想着，他抬头瞅了眼周辅深，本以为对方会跟他请功，但周辅深却像看透了他心思似的，嘴角弧度浅淡地悠悠道：“就这点付出我就指望燃燃回心转意的话……那将来我连死都不怕的时候，燃燃又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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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慌



 影子



 耳光



 在弦上



 威胁



 残局

    听到这句话, 江燃猛地一哆嗦，手里的平板差点拿不稳掉在地上。
    怎么办？慌乱而颤抖的念头在脑中仅过了一瞬, 现实的紧迫就让江燃强行稳下心绪, 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寻找躲藏的地方。
    目光焦急地在室内环视一圈, 像床下和衣柜这种必定会被先搜的地方根本不用考虑，视线毫不停留地一掠而过，最终停留在树形屏风后的嵌入式书架上。
    书架镶在墙体中, 看起来严丝合缝，但江燃知道那其实是个旋转门，推开后里面是个衣帽间。
    老实说这种隐藏空间的装修设计现在已经不稀奇了, 可对于这些刚出狱不久的抢劫犯来说, 未必不是个想不到的盲区，哪怕不能借此躲过一劫, 但也够他们寻摸一会儿了。
    而江燃现在需要的, 就是争取这哪怕一分一毫的时间。
    更何况他已经没有别的更好选择了，门外杂乱脚步声踩在木制楼梯上的咚咚声越来越近, 江燃听见一间间房门被踹开的动静, 来不及多想, 他连忙熄灭了床头灯, 三两下抚平了床单上留下的褶皱，制造出房间内没人的假象, 然后跑进衣帽间, 重新旋转好书架, 他又从空荡的衣帽间勉强翻出个还算有些重量的整理箱，拖出来抵在书架后，自己坐在上面。
    背靠着厚实的木板，江燃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人就顿时浑身脱力地软了下来，汗湿的发丝垂在额前，他脑袋昏沉地喘息着——仅仅是刚才这么短暂几下的折腾，却叫他整个人如同在沙漠枯走良久般力不从心，而要论起来，这自然全是拜周辅深那杯番茄汁的副作用所赐。
    没错，就连他会陷入这种危险境地也全是因为周辅深，江燃闭上眼，有一瞬间他简直恨透了，可偏偏……偏偏他现在最想最念的救命稻草也是周辅深。
    多么讽刺，想起早上的时候，周辅深临走前问他会不会害怕，江燃当时还嗤之以鼻，但现在却像被下了魔咒般不自禁的回想起那些话——
    ‘要知道除了我之外，这世上再没有人知道你在哪里，如果我不回来，就意味着你要面临真正意义上的孤岛，从日升到日落……而在这如死水般漫长而死寂的时光里，你唯一的指望就是我。’
    一语成谶。
    江燃甚至可以想象，倘若这个男人此刻再出现在他面前，那么他肯定会难以抑制自己扑向对方怀抱的冲动。
    而这大概就是周辅深想要的吧。
    尽管身躯已经紧张到连呼吸都化作轰鸣声，但江燃思绪中的某个地方却出奇的冷静，在这个当口，他忽然想通了周辅深把他软禁在此的目的——哪怕没有这场意外，这个卑劣的男人也一定会制造出别的困境，然后让他在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荒芜里，把他的存在当成那唯一一缕神明投下的蜘蛛丝，越是绝望，就越是抓得牢牢的，直到眼中再看不到其他。
    只不过这原本会是一场漫长的、循序渐进的折磨与调|教，人格的毁灭和重塑应该会来得更春风化雨些，江燃最后甚至会以为自己是心甘情愿，然后在走出这座牢笼后，他又会迈向另一座建在内心的、更宽广的牢笼……
    可如今突如其来的危机却打乱了这一切。
    垂着头，江燃视线朦胧间转着各种念头，他知道周辅深一定能从监控里看到他现在的处境。
    看到他手无寸铁、无处可逃，可自己却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江燃想象着那画面竟然突兀地笑了，也不知是苦涩还是自嘲。
    他心想，真想看看周辅深此刻是什么表情。
    ……
    “妈的，可让老子好找！”就在此时，透过层层阻隔，江燃听见模模糊糊的吵嚷声越来越清晰，那些兴奋粗鄙的言语渐渐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先是所谓强哥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门把手被粗暴转动的哗啦声响：“干！这什么jb锁，没眼捅不开！老二！找个家伙来砸门！”
    “来了！”叫老二的男人走过来，先往地上啐了口，才抡起家伙，砰的一声砸在门上。
    重重的敲击声震荡开来，仿佛连带着墙体都在微微颤动，每一次落下，江燃都能感到心脏在剧烈收缩，而与他的焦灼相反的是，门外几人正在有说有笑。
    “老三，要我说这里面没准是个女的，没看从楼下翻出那么多娃娃来吗？”强哥说着点起烟，道：“咋样，想不想爽一爽？”
    听到这，江燃整个人一凛——原来有三个人吗？他一直听到的都是两个人的声音，没想到还有一个一直没开口。
    正暗自咬着牙，那个叫老三的男人说话了，阴沉嘶哑的嗓音透着种古怪的味道：“女的不抗折腾，上次那家的小两口里，女的几拳下去就没动静了，没意思。”
    “废话！老子说让你爽爽不是让你拿人当沙袋打着玩！好好细皮嫩肉一娘们搁你手里真他妈是白瞎了！”强哥骂道：“算了，跟你小子说不通，反正这回咱也没那功夫，条子追得紧呢，赶快把这票先捞到手咱就赶紧撤！”
    正说着，砸门的动静停了，老二气喘吁吁地扶着墙，佝偻着腰道：“等我歇会儿……”
    “妈的，就你们这办事效率，咱早晚还得进去……”强哥骂骂咧咧的，但也没上去接手，门外一时恢复了安静。
    可这并不能江燃感到丝毫放松，从发现别墅有陌生人闯入开始，每一秒于他而言都分外难熬，但为了保持冷静他仍在心里默数着数字，大概十多分钟过去，门外又重新响起了砸门声。
    砰，砰，砰。
    木屑飞溅出来，期间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板被掰动的嘎吱声响，江燃睁开眼，手里缓慢而用力地拧动着一个铁制的三角衣架。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手脚也渐渐恢复了力气，此刻手里的衣架已经被几番弯折到极限，啪嗒一声轻响，两端断开，江燃将带有尖锐断截面的那根铁丝藏在腰间，再用上衣盖好，等做完这些，千疮百孔的门板也终于被踹烂，外来者闯了进来。
    江燃登时屏住了呼吸。
    “草！怎么没人？难道真出门了还没回来？咱闯了个空门？”
    在屋内翻找了半天，几人仍旧没有任何发现，老二便先吵嚷起来。
    “不可能，别忘了这是个岛。”强哥道：“谁跑岛上度假中途还出门？再说那么多房间怎么就单锁了这间，人肯定是藏起来了！”
    “床底下还有衣柜都翻了，地方就这么大，人能藏哪啊？”老二抱怨。
    这时蹲在床边的老三开口了，他盯着地上那块毛绒地毯道：“这上面有脚印。”
    江燃霎时瞳孔紧缩，他居然忘了这茬！
    但他还来不及生出更多情绪，背后的书柜就忽然间挪动了一下，然后就是强哥的惊呼：“草！这书架能活动！我知道了，这他妈是个门！”
    说着对方又用力推了两下，喊道：“这后头有东西堵着！妈的快来，人肯定就在这藏着！”
    眼见已经彻底暴露，江燃深吸一口气，他背脊抵着不停震颤的书柜，几秒后却是忽然站起身，书柜失去阻力陡然旋转过来，强哥一脚踹了个空差点摔个跟头，于是等稳住身形后，他率先便凶狠地瞪向江燃，刚要发作，江燃就先行后退两步，举起双手，目光快速地扫过对面三人，瞬间将每个人对号入座。
    强哥和老二打眼瞧过去平平无奇，看上去跟被黄赌毒掏空了身体的社会混混也没什么差别，这种体格平时江燃能打两个，倒是那个老三，身高接近两米，裸露的手臂上肌肉虬结，整个人就犹如一座铁塔，在黑暗的室内极有压迫感。
    心陡然往下坠去，但此刻已然不容退缩，感觉到腰间那根铁丝的冷硬触感，江燃勉强镇定下心绪，迫使自己抬头直视对方，哑声道：“别冲动，我知道你们想要钱。”
    “知道你还磨叽个屁！还不赶紧的！？”老二掏出一把折刀上前比划道：“是不是非得吃点苦头才能老实？”
    尖锐的刀具在挥动间折射出冰冷的光芒，江燃的喉结稍稍滑动，视线移到强哥脸上，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身上真的没有钱。”
    强哥闻言哼了声，阴阳怪气地笑道：“一个人在岛上住这么大别墅，你告诉我你没钱？”
    老二也嚷嚷道：“别跟他废话了！这种狗屁的上等人就是他妈的不见棺材不掉泪——”
    黑暗中，唯有金属的反光是那般清晰，江燃瞧着它逼近，忽然道：“我是被人绑架到这里的，手机、银行卡、包括各种证件全都不在身上。”
    老二的脚步登时顿住，神色间颇有些摸不到头脑，回头瞅了眼强哥，发现后者也是一副搞不太清楚状况的模样，几个人面面相觑，显然是觉得就算是江燃在编理由拖延时间，这个理由也太过离奇。
    “绑架我的人是我的前夫，他叫周辅深，如果你们没听说过，可以现在上网搜。”江燃接着道。
    “这名字有点耳熟，是不是个明星？”强哥狐疑地嘀咕了句，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眼底猛然迸射出些许贪婪，然后赶紧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江燃看他们对钱财还算执着，暗自松了口气，缓声道：“他不光是明星，还是大盛集团董事长的儿子，连这座岛的地产也在他的名下，只要你们别伤害我，要多少钱他都掏得出来。”
    安静地听他说完，强哥映着手机屏幕蓝光的脸闪烁不定，显然是已经从方才搜索出的内容中证实了这些，不过他还没开口，老二便忧心忡忡地凑过去，压着嗓子道：“强哥，这来头会不会有点大了，万一……”
    “你是江燃？”这时一直沉默的老三开口了，他盯着手机屏幕音调古怪地念道：“《余烬》世界联赛冠军？”
    往日的荣耀毫无预兆地落入耳膜，江燃却没有半分为之自得，反而突然打脚底窜起一股被毒蛇盯上的寒意。
    脖颈处的筋骨紧绷着，出于某种微妙的预感，江燃并没有搭话。
    而很快这种僵持就被打破了，强哥放下了手机，比起老三意味不明的询问，他的关注点显然更加实际：“网上可没有你失踪的消息，你真是被你前夫绑架来的？”
    说着他上下打量着江燃，道：“既然那个姓周的那么有钱有地位，那他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非得冒着犯罪坐牢的风险去绑架你，他图个什么？”
    江燃：“………”
    这问题问得简直一下抓住了盲区，的确，这明明是个很浅显很容易弄懂的逻辑，尤其是当从入室抢劫杀人的在逃犯口中说出来时，就更让人觉得充满黑色幽默的味道，江燃一时无从回答，因为老实说他也不知道，几番欲言又止后，他只能干涩道：
    “他精神有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然我也不能跟他离婚。”
    这听起来很像谎言被戳穿后牵强附会，但强哥却觉得很有道理地点点头：“那倒是，这么有钱的凯子，要不是脑袋有毛病谁也不能撒手。”
    自己说服自己后，强哥话锋一转，眯眼道：“那他人呢？你说为了你他多少钱都能给，那我们要怎么联系上他？”
    “他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联络外界的手段……但今晚之前他一定会回来。”江燃道。
    “你怎么知道？”老二质疑道：“要是他嫌来回跑来跑去麻烦，就干脆睡在外头了怎么办？你让我们等到天亮？”
    “他不会的。”江燃抬起头，神情突然间平井无波得让老二有些发毛：“他每天都要亲自伺候我起床、穿衣服、刷牙洗脸、帮我准备早餐……他享受这个。”
    强哥闻言身形一滞，陡然想起房子里那些随处可见的娃娃，甚至就连刚闯进这间卧室那会儿，里面最为抢眼的也是那个目光呆滞的巨型鸡崽……他忽然没来由升起一股恶寒，低声啐道：“妈的有钱人就是变态。”
    “强哥那我们现在……？”老二犹豫着问。
    强哥叼起根烟，摆弄着打火机，眼睛不怀好意地扫了江燃两眼：“既然这小子这么确定，那咱们就等等，但要是过了十点他那前夫还没回来……呵！”
    那尾音夹杂着太多恶意，江燃脸色苍白，十点……他暗想，周辅深大概率是回了h市，如果是这样的话，十点之前还真不好说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但现在他除了祈祷之外别无选择。
    垂下手，指尖不经意隔着睡衣触碰到那根铁丝，江燃闭上了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强哥等人从一开始的闲聊到现在已经有些不耐烦，望向江燃的目光也越加不善，其他两人还好，那个老三的视线才是真正叫江燃格外不舒服。
    那里面满含兴味和跃跃欲试。
    咔哒，咔哒，不存在的秒针行走声就像魔障般在江燃脑中挥之不去，忽然间，他听见强哥道：“九点四十五了。”
    “草！老子等的眼皮都快掀不开了！”老二咕哝道。
    江燃抿了抿下唇，正心下焦灼之际，余光中老三突然站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以前赢过不少人吧？”对方站定在他身前，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什么……？”江燃一愣。
    老三却咧开嘴，道：“像你这种人，肯定轻易不会服软是吧？”
    话音刚落，江燃还没反应过来，说时迟，那时快，拳头便夹带着风声冲着面门转瞬而至，那一刻，江燃体内的肾上腺素陡然暴增，以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反射迅速侧身闪避过去，可歪打误撞的运气似乎也到此为止了。
    下一刻，对方便又是一拳，正勾中江燃的下颌，那刹那的痛感就犹如被装满湿沙的沉重口袋猛地抽中，江燃脑袋轰鸣一片，踉跄着向后退去，差点便跪在地上。
    “唔……”
    世界仿佛颠倒扭曲成了一副模糊不清的抽象画，江燃意识一片混沌，只挣扎着甩头试图让自己恢复清醒，同时望向强哥他们的方向。
    朦胧晃动的景象中，对方似乎对老三的行动并不意外，甚至还带着看好戏的态度，老二那头甚至吹了声口哨道：“咻——总算来点有意思的了，老子刚才都他妈无聊爆了！”
    强哥也吐着烟圈道：“还没到点，先别打死，留口气就成。”
    “最好也别打脸。”老二兴致勃勃地追加道：“他那前夫没准就是馋他的那副皮相，万一等人来了看货不对版，死活不肯给钱了怎么办？”
    老三没吱声，但接下来再上前果然没再往脸上招呼，而是拽住江燃的头发，一个屈膝蹬在腹部。
    “呃！！”
    胃壁一阵剧烈的痉挛，酸水涌向江燃喉间，他痛得几乎休克，但残留的意识却叫他强忍着去忽略感官上的痛楚，握紧拳头朝对方砸去。
    划了个空。
    “哈哈哈，还能还手！这小子挺能抗啊！”老二大笑道。
    听着那刺耳的笑声，江燃发现自己也想笑，他嘴里泛起一股铁锈味，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竟然还绞尽脑汁妄想寻出一线生机，这种穷凶极恶的歹徒估计根本没想过让他活过今天吧？
    “草……”江燃嘶哑着喘息道：“草你妈。”
    “呦嚯？”老二站起来道：“还他妈来劲了？”
    他掂量着手里的折刀，但还没做什么，老三就已经一拳砸在了江燃左肋。
    砰！一记记闷响如同暴风骤雨，到了最后，甚至都能隐约从中听出一丝血肉泥泞的味道。
    “呃啊……”江燃趴在地上，颤抖的手掌因为极致的痛苦夹带着些许不自然的抽搐，他看起来想要撑着爬起来，但身体已然不具备多余的气力，很快就重新软倒在地面，像是没了声息。
    老三脸上洋溢着狰狞的兴奋，他走过去，想要把江燃拎起来，但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江燃猝然动作，从腰间抽出那根尖锐的铁丝，翻过身反手就狠狠刺了过去。
    他原本瞄准地是对方的喉咙，但因为受伤太重的缘故，到底出了偏差，铁丝扎进了对方的锁骨，仅仅入肉几厘米就触及到了骨头，无法再寸进。
    完了。
    江燃刚冒出这个念头，两记重拳就砸向脑袋，直接将他砸得意识涣散，人也被提起来一把甩了出去。
    跌出门外，江燃昏沉间感觉自己躺在楼梯上，借着月光，破碎的落地窗外，温柔的海潮落入他的眼帘。
    深蓝，梦幻，与他所经历的地狱仅仅一墙之隔。
    他忽然想起十五年前那个清晨，在阳台浇花的那个背影看起来是那般宁静美好，可忽然间，那抹裙角就像干枯的蝴蝶标本，翩飞着朝楼下坠去——
    生命的逝去就是如此简单，除了当事人，没人的世界会因此崩塌，第二天太阳会照旧升起，再过几年，也许经历过伤痛的家属就会坐在温馨的饭桌前欢声笑语。
    ——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江燃嘲讽地想，如果他就这么死掉，周辅深需要花几年时间才能从其中走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疯魔了，江燃忽然开始盼望那种画面。
    当自己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推出来，走廊两侧是混合着肃穆和警察来去间交头接耳的诡异气氛，在例行公事地表达完哀痛后，鉴定的法医会上前详细地告诉周辅深，自己是怎么在死亡前进行着徒劳的搏斗，一次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就像等待着什么希望……
    然后在周辅深死气沉沉眸子的注视下，掀开那块遮掩的白布，把那具破烂的身体露出来让他做最后一遍的确认。
    江燃想看这个男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但恐怕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死亡就是这个人宇宙的终结，因此不管后来再发生什么，对这个人来说都再无意义可言。
    眨了眨眼，麻痹的痛感过后，江燃视线渐渐清楚了些，他隐约瞧见有人影朝他笼罩过来。
    “……强哥，这小子该不会是死了吧？”老二说着蹲下身，手里的刀刃弹出来去挑起江燃的下巴。
    “都十点零五了，还管他死不——”
    强哥刚不耐烦地开口，咻地一声！轻巧又迅疾地划破空气，截断了所有话语，强哥眼睁睁看着一道箭矢十分精准地穿破老二的喉咙，后者脸上尚且残留着不可置信的痕迹，在倒地后没有立即断气，而是双手在空中无意识的抓挠着，从口中不断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想拼命挽留生命的流逝。
    黑暗中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矢，倒地垂死挣扎的同伴，那场面无疑很是诡谲，但强哥很快就无暇顾及这些，在短暂的怔愣后，他立即就后退想跑到房间里躲藏，但刚迈动脚步，嗖地一声就再次响起，转眼便射穿了他的肩胛。
    “啊啊啊啊——！疼——别过来！啊……”剧痛和未知的恐惧霎时让强哥方寸大乱，倒在地上畏缩着在栏杆间爬动，试图躲藏。
    不得不说这个举动确实救了他一命，但却也使其难逃活罪，很快一箭又射在了他的腿上，短短十几秒间，他身上被扎了五、六箭，有的只是蹭破点皮，有的却深深嵌入骨肉里，带血槽和反钩箭头的构造让血液大量翻涌出来。
    强哥又哭又叫，人却已经不敢再随意动弹，只固执地抱着栏杆把头部藏在后面，俨然已经失去了判断能力。
    “周辅……”突来的惊变让江燃恢复了些许清明，他厌恶地推开身旁不知死活的老二，抓着楼梯扶手想站起来。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他的颈间便被一道结实的臂膀陡然勒住。
    “是谁？谁他妈在那边，赶紧出来，不然别怪我弄死他！”
    老三的嗓音带着一丝颤抖，江燃听着觉得十分滑稽，这个刚才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男人，此刻突然就变成了畏缩的鬣狗，佝偻着庞大的身躯把自己藏在他的身体后。
    “听见了没，妈的！”
    没有得到回应，老三骤然收紧了臂膀，江燃顿时承受不住地咳嗽起来。
    片刻沉寂后，一个人影从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绕了出来。
    是周辅深。
    他垂手抓着弓箭，仍旧是一个转瞬就能蓄势待发的姿势，刚刚对两人痛下杀手的行为似乎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情绪，老三本以为看见的会是一张更加阴骘狰狞的面孔，但实际上那双暗不透光的眸子从头至尾，只是看着他怀中挟制的江燃。
    痛楚、挣扎、摇摆、所有软弱都在刹那间从这个好像严丝合缝的男人身上迸发出来，把他从一个在暗处掌握一切的恶魔变成了个千疮百孔的筛子。
    “把……把箭扔掉！”老三厉声道。
    周辅深僵了一瞬，随即手指缓缓松开弓弦，伴随着老三越走越近，江燃身体的惨状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他终于举起双手将弓箭扔了下来。
    “别动他，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一笔足够你后半生挥霍无度的钱，然后放你安然从这里离开，只要你别动他。”周辅深用缓慢而极具蛊惑力的声音低沉道，他此刻的姿态是那般迫切、诚恳，就好像那个上来就毫不犹豫射杀两人的冷血动物根本不是他。
    “想想吧，你没必要把自己逼到这种程度，你失去了两个同伴，现在却一分钱都没有弄到手，我相信这个局面不是你想看到的，但继续伤害我的爱人对你的境况不会有任何好的转变，他要是死了……”周辅深说到这里嗓音出现一丝波动，随即继续道：“你不会从我这弄到任何东西，但如果你放了他，我可以保证对你既往不咎，你开出的任何价码我都会同意……”
    “还用的着那么麻烦吗？”老三上前一脚踢开地上的弓箭，狞笑道：“你没了这玩意，还有什么底气在那讨价还价，我揍到你肯给钱也是一样的。”
    “都可以。”周辅深还是那副富家公子面对爱人受难无能无力的隐忍模样，艰难道：“只要你放开他。”
    没从对方眼中读出恐惧让老三很失望，但又让他没来由生出一丝忌惮，轻蔑和惊惧交织之下，他忍不住骂道：“你他妈该不会真是个精神病吧？妈的，给老子跪下！”
    江燃闻言艰难地眯起眼，视线正好与周辅深相撞，他看见对方两只膝盖先后触地，动作中并没有多少艰涩。
    老三发出鄙薄地一声笑。
    但老实说江燃内心并没有太大波动——这些时日他看了太多周辅深奴颜婢膝的姿态了，说来甚至好笑，因为不管周辅深再怎么摆出逆来顺受祈求原谅的模样，本质作为宠物被囚|禁其中，任由鱼肉都是江燃。
    “怪不得这小子这么笃定你会回来，原来是你他妈的贱得没边儿了！”老三见他跪在地上默不作声，心中最后一点顾及也散去，于是一把推开江燃，将拳头掰得嘎嘣响：“行，你家的小白脸在我手底下还挺能撑的，让我看看你骨头是不是也特别硬……”
    说着他便挥起一拳朝人砸过去，动作迅速且裹挟着自信，但这份志在必得的笃信却在中途被硬生生截断，跪在地上的人在拳风扫过来那一刻，很是精确地用双手攥住了他的手腕，老三惊觉不好，但对方的钳制就像绞在一起的两根钢筋般难以挣脱，他连忙挥动另一只手，但周辅深紧接着却将身躯一扭转，早有预料般地将手肘抵在他关节间用力一掰，咔嚓一声骨肉错位的声音无比清脆，老三顿时痛叫出声。
    “啊啊——”
    “怎么叫的这么大声，练拳的时候没人教你第一步就是学会怎么挨打吗？”周辅深边说手上也没有停下，一拳捣向对方腹腔，趁对方弯腰之际，又屈膝在其肋骨上狠狠一顶，同时手肘还在对方弓起的脊背上重重一砸。
    这几下完毕，老三整个人近乎瘫痪，口中不自觉地溢出鲜血和口水，眼看着就要失去行动能力，弯着身躯摇摇晃晃地仿佛随时要倒下。
    江燃在旁虚弱地瞧着，见状蹙起眉，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周辅深那种不留余地的个性竟然没趁现在乘胜追击，而是束手待毙地站在那里，就好像故意留出空挡似的——果然下一秒，老三陡然间就犹如回光返照般，跟被激怒的斗牛似的，猛然向周辅深冲过去，抱着后者的腰直直撞向几米开外的吧台。
    周辅深的脊背撞在突出的瓷砖边缘上，江燃看着都觉得身上传来紧密的刺痛，可周辅深却生生忍下了，他面容透着一丝扭曲，手握成拳击打在老三的后颈上。
    老三倒地，双腿却钳住了周辅深的膝盖，两人转瞬像是两头斗兽场里走投无路的困兽般，疯狂地扭打在一起。
    周辅深起先落在了下风，随后却越发主导了战局，扬起的拳头每一下都砸在老三的头颅上。
    突然间，一切好像变成了慢镜头。
    砰，砰，砰，触目惊心的鲜血迸溅在周辅深脸上，他却像没有察觉般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直到身下躯体的脑袋已经血肉模糊，再下手时已经粘连上黏稠软腻的触感。
    滴答，拳头再一次抬起时，血液落地的声响让他将拳头悬停在了空中，也恍惚刚注意到老三已经彻底没了声息。
    不过在他麻木的脸上却寻不到半分情绪的转变，只是在转向江燃时，眸子陡然亮得惊人。
    周辅深迅速抛下尸体朝江燃走过去，跪下来，将江燃抱在怀里。
    “他死了，别害怕。”
    他说着，还沾着人血的手指就无比眷恋地一下下抚摸在江燃后脑的发丝上，仔细描摹着。
    时间不多了，他知道。
    太短暂了，这段时光太短暂了。
    他真的不想放手，他是如此爱江燃，他还有太多的想法没有实施，还没来得及让江燃体会到他的存在是多么必不可少，事情就陡然发展到了这个境地。
    “这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像我这样爱你了。”他深情却又咬牙切齿道，说完他重新直起身子，扭曲的迷恋毫不掩饰地穿透江燃的眼底。
    他看见江燃微微涣散的瞳孔里映着那个男人的尸体。
    “记住人是我为了你杀的。”
    他低头吻上江燃的唇，在上面缓慢温柔的厮磨着，江燃闭上眼，尽管吻并不深入，但他内心却恍然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而朦胧间他，感觉有东西被塞进自己手里。
    “报警吧。”周辅深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自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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