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枯倚繁星》 第1章 濑凌氏三江集团家大儿子要来内地圣恩高中读书了,全是迫于无奈。 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星空,环绕耳际。广播里的余音久不绝去,细听来,某种深沉却飘然出世的感觉占据心头,仿佛一切尘嚣都已远去,只留这份时光荏苒。 就像地处华夏的圣恩城,说是立了秋,其实都算作是夏末。夏天的尾巴总是耷拉在原地,要留不留,天儿都郁闷了,惹得市民都燥热难耐。偶有清风徐徐,校门口依是人流熙攘。 “ticktack!ladiesandgentlemen.pleasecomebacktotheclassroom……”校园广播用双语提醒着上课时间,外语女播音的语调诙谐又官方,圣恩高中果真气派,华丽又贵气,有欧式宫廷之典雅呢,也有古中国之朦胧意韵美。 有个圣托马斯教堂模样的建筑矗立在凹凸绵延的楼阁后面,顶上雕嵌着个伦敦大本钟风格的塔钟。 【首都时间二零零六年八月六号,上午十点整。】 往周遭看,擦肩而过的校友皆着藏蓝色西装校服,脖子上的领结精致而优雅。或一派人抱着牛皮书,皮鞋踢踏着沥青“哒哒哒”打出千重奏,或接连几个炫目而张扬的私家车闻声朝校园里头跋扈地赶。 人群演绎着浮躁与繁华,唯这人却浑身溢散着岁月静好。 顾晨身着白t,黑色牛仔裤外加普通球鞋,手插口袋斜立在校门口仰头望“圣恩城国际公学院”这几个闪亮亮的如同镶过金的大字。 许是因为处在开学末期,不少看起来有头有脸的家长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聚在校门口似在参观,啧啧称赞,纷纷表示校貌方面学校已经过关了。 有家长侧目发觉了顾晨,顾晨索性微偏过头朝那看起来体面极了的家长友好一笑,那家长愣了愣,疑惑又嫌弃地撇过头去,他身旁的女儿却怯生生带着羞涩忍不住多看了顾晨几眼。 金银花纷纷扬落,轻舞着飘飘洒洒落在顾晨周身,阵阵清风拂面,斜倚在梧桐树下,发觉算不得太热,倒是舒服得让人忘乎所以了。 尢是如此,没有海岸的小泊船、没有古朴的老祠堂、没有阿婆的打卤面、没有夜滨的白月光、没有祖师巷耸人听闻的鬼故事……数不完的,都从生命中即将抽离吗? “呼,再去不了港城,港城再不需要我。” 顾晨揉揉昏沉的脑袋,叹了口气。 “唉……及不得珞珈中学半分有趣。” 低头看了眼领口边“圣恩·一年甲二班”学生牌,神态有些无可奈何,终是抿了抿唇大步从容而入了,顾晨晃悠悠东瞧西看,摸索着编号规律很快找到了高一甲二班,他手插口袋气定神闲朝里头走。 “来啦!濑凌同学?” 那老师话音还未落便见顾晨在门口有一瞬的驻足,回神后走上讲台时冷漠了不少,勉强端着,安静站立。 教室宽敞明亮,台下该如何描述呢? 显眼的三两个人颓然的像尊瘟神,惺忪的样子甚至能无形中拉人一同堕落。 多数人眼睛里藏着闪耀的光芒,有同处青春时代的顾晨眼里找不到的璀璨。 身边的男老师也是身着墨色西装,所以忽略掉少数人,准确来说,情景算是肃穆吧。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濑凌琦玖同学,希望大家多多关照他。”老师的语气很亲切,甚至于有些套近乎,顾晨不耐地扯了扯嘴角。 台下一片唏嘘…… “濑什么?濑凌!是日本人吗?”一个娘娘腔故作惊恐道,周围的同学连连副会。 “肯定是了,不过还挺帅,帅哥是全球共享资源,你们可不许为难他!” “对啊,以后姐们罩!你几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缺一边凉快去!哈……瞧你那一脸妒意的模样呐!” “我?我会嫉妒?!清秀的像弱柳扶风的姑娘,能有什么能耐?” 顾晨蹙眉望窗外,咽了口唾沫后回头鬼不伶仃地突然开口。 “嗯……” 沸腾声平息下来了,一齐投目于他。 “你们好,我叫顾晨,之后在这个班,有不懂之处,还望海涵。” “戚!装什么高冷……” “声音好听哦!” “看嘛,人家是有中文名的,再说看金老师的态度,肯定不简单哦。” “什么哟,你看他穿成这副模样,贵族子弟怎会允许被如此在外丢人现眼,败坏家族名声,再说,日本嘛……他可能就是个被流放在外的富家庶子而已。” 前后左右桌心照不宣的淡淡对视一眼。 顾晨隐隐听到些杂碎的言语,竟似有若无地笑了笑,在金老师的安排下坐在后门口的位子上。 顾晨翻开课本,估计是金老师准备好的吧,又抬头百无聊赖瞧了瞧黑板,看样子金老师是教英语的。 两年没摸笔,一时间安安静静坐在这教室里听课,摩挲着笔尖,原来自己也是有这么一天的,可是当顾晨想到那个人的脸时却依旧痛彻心扉,那张绝望,失落和怀疑的脸折磨了自己两年,不会结束的,没办法结束了。 这一辈子,我都没资格圆满的吧,顾晨抿着嘴边想边笑。 “叮铃铃——” “好了,直至今日开学季差不多完结,今天回去好好收拾准备,已然步入高中,打起精神来为sat奋斗吧!” 顾晨在众人离去时顺路投过来的各色眼神中合上书。果断抽身进走廊的人群里,他有些漫无目的,所以走得很慢。 出了教学楼,顾晨懒洋洋盯着耀阳看了许久,似乎一点不怕那刺目的光芒。 人渐渐稀少了,学校出奇的大,他却没有朝北校门走,而是朝着学校西南角走,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神秘的,只不过是几天前在校外发现这圣恩高中还有个陈旧的后门,从后门穿过竹林出去吧,反正也不太想搭理谁。 走着走着,他脚步就渐渐放慢了。 一会,突然无奈地长吁一口气住了脚。 “不要跟着我了,要怎样直接来我跟前吧。” 从树丛稀稀蟀蟀接连窜出三个人来,顾晨淡漠地扫了那三人一眼,一点不奇怪,便没作反应。 中间那人眉心有一颗红痣,眼睛像久不褪去的那种充了血,看起来痞帅痞帅的,却是恶狠狠的,可不是港城的人嘛,只不过……是与自己过不去的那类人。 他挥挥手,身后两个小喽啰便顺势站到顾晨身后阻止他逃跑,那样子也是畏畏缩缩的,生怕真的动起手来自己可能招架不住。 头头儿胆子大,又决绝,二话不说朝顾晨胸口一推,两小弟娴熟上前钎住顾晨一左一右两肩膀,捁得死死的。 顾晨偏过头调笑他: “左抒耀?左政夕对么?怎么……从前的阴影还在啊?” “你!臭小子给我老实点!” 左抒耀狠狠耸了耸顾晨的肩膀,往后又硬拽了几分,顾晨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卧槽!顾晨啊,你咋了?怎么……残废啦?没记错的话,残废的应该是你兄弟吧——” “呵……”顾晨红着眼冷笑。 面前那人不可思议挑起眉,上下打量顾晨,疑惑万分。 “完了?还以为我们的珞珈大帝会对我拳脚相向呢?好歹说几句荤话也好确认我们没有认错人吧啊?” 那人抬手顺势拍拍顾晨的脸,好不欠揍的样子,难道像从前一样打他个满地找牙就兴奋了吗。 “乔东,我顾晨的手下败将,孬种,行么?犊子,够吗?傻——” 咚! 顾晨话没说完已被乔东一脚揣在心口往后摔倒在地—— 咳…… 左抒耀和左政夕将顾晨按在地上,顾晨动弹不得也没有表示过反抗,倒是笑得酣畅淋漓。 “你也就这点能耐吧,赛车赛不过我兄弟,打架……呵,现在说出来虽然三俗得点,可你还是输给我了,两年前你都该明白,我胜你败,那时就已经定格了。” “啪!” “顾——晨!那你丫的就动手啊!再来打啊!你们放开,用脚踹死他!” 乔东的脸色很是慎人,张牙舞爪朝他一拳一拳挥过去,似是隐忍了很久很久很深厚的憎恶终于爆发了。 顾晨很累了,嘴角沁出血渍,却依旧笑得很讽刺。 “好啊,你不打是吧?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我看你能倔到几时,咱俩既然有缘来了这儿,你就别想再过一天安稳日子了!” 咳…… 顾晨缱绻在草地上,咳出血来,有些气虚,好久没有挨过这种程度的揍了,顾晨恍惚地扑闪着眼睫毛。 乔东蹲下身拽起顾晨的领口,盯着顾晨的眼睛狡猾笑道: “跟老子记住了!没这是开学第一课,这圣恩城可没人愿意听你的,濑凌琦玖同学……哈哈!” 说罢便将顾晨的头狠狠摔到地上。 顾晨心头划过一丝厌恶,不过是和从前一样可怜的三个人,他们竟还以为自己蜕变得多么高姿态了…… 反正,秦烨然都不在了,剩我一人,那就,随你们折腾。 第2章 顾晨踉跄着起身,缓缓朝家走,与其说是家,不如说只是个临时栖身的住所。 大理石筑成的庭院古典且气派,往上看是挑高的大门,砌成拱形,紫罗兰一路攀岩而上直到顶层尖尖的塔顶,镶着些颗闪亮的钻,不知道是不是高仿的,总之尽显张扬。 看着城堡般的家,顾晨捂着胸口叹道,“生怕我不被别人谋财害命,也是啊,我没钱,不过我要是遭了绑架,那老家伙会管我吗?” 无所谓了,管他呢。 开了门,金碧辉煌,灯火通明,果真有人。 “小少爷,怎么回来这么晚?这些佣人是老爷背着夫人给你请的,你怎么把人都赶走了?”柳之霖赶忙从沙发上起身过来搀扶顾晨。 顾晨面色阴沉,扇开他的手,藏在凌乱碎发下的眼睛晦暗莫测,“柳叔,你这是,在询问我?” “不敢不敢!” “谁允许你擅自进门?”顾晨蹒跚着躺倒在华丽的沙发上,刹那间眼神凌厉起来,有些怒火中烧。 柳之霖单膝跪在顾晨脚边,仪态温文尔雅。 顾晨低头斜戾了他一眼厌弃撇过头,都什么时代了,濑凌家的家规真的是亘久不变地彰显着恶趣味儿。 “少爷,老爷派我即日起接送你上下学,望你有朝一日实现理想,得偿所愿!希望你能理解老爷一片苦心。” 顾晨挑了挑眉头,浅笑道:“妈妈临走前不是说了让我好好读书,做自己想做的事吗?我现在痛改前非,所以,让爸爸放我自己生活行吗?不用你来监督我。” 顾晨的态度很决绝,柳之霖面露难色,却还是顺从地点点头。 “少爷,方才我出言不逊惹怒了你,少爷要责罚我吗?” 年近中年,却还像风华正茂的体统青年,柳之霖定是花了不少钱保养吧。 “要责罚的话也不必扯别的缘由,就是,被你这下人看到我如此狼狈的样子,让我很不舒服。” “那少爷……” “好了闭嘴吧!”顾晨将头埋进臂弯里,低声呵住他。 “柳叔你回去吧,带着老家伙的人都回去吧……这房子你自己看着办,稍稍有点脑子也该知道这对我百害而无一利……过几天我就搬去学校住,学校……挺好的。再说了,就像两年前那样帮我隐瞒着,你不是做的挺好的嘛。” “琦玖,叔叔答应你。” 柳之霖怀疑地打量了顾晨周身,不放心地拍拍他的头,指尖划过发梢的触感惹得他一股辛酸,这仍旧是那个顽皮的小男孩不是吗? 忙嘱咐道,“开心点琦玖!都过去啦,快活点嘛!” 很久之后只剩顾晨一人,他悄无声息低声哽咽,缓了缓不知在轻声斥责谁人。 “快活,我怎么好意思快活……都是些自作聪明的傻子。” 那儿是港城。 那儿的夜风很凉快,霓虹灯在蜿蜒曲折的柏油路两侧耀耀生辉,路很长,慢慢走要等到天亮才能出城。 港城的人,在他们眼里这路有生命,有眼睛。它默默无闻,不分昼夜守护着这座城,纵容他们释放压力和享受孤独。 顾晨漂泊到这里时在吹海风,眯眼瞧那绵延的山丘密林深处是否藏有山神,猜度那坡下古旧凌乱又诡谲的巷子里栖着些什么颜色的灵魂,疑惑那灯下的飞蛾是否有思维和痛觉,听彼岸的小混混鬼哭狼嚎或放恣大笑……下一步该做什么?明天该干嘛?不知道。 却怎么都没想到在灰暗深处遇到了朝阳。 后来顾晨才知道这条路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它酷毙了。 “喂臭小子,给我安排点事行不?” “啊……你来帮我洗车呗!” “!??” “哈哈,顾晨你想想,我开车你洗车,多有前途呀兄弟!来来来,干了这杯娃哈哈,这是好东西啊,ad嘛,又高钙又有蛋白质!最重要的是什么?明目嘛,车手最要紧的是什么,双眼。” “哦,那……有没有什么操作起来更能体现我强大水平的差事儿?” “有的,终点处,我得见着我兄弟。” “啧,滚滚滚,你滚走吧臭小子……够扭捏的啊你!” “嘿……” “ok,答应你行了吧!牵着咱的'狼崽儿'回你家吧……明早周一,咱还得再见那慈禧太后呢!” “闭嘴,什么狼崽?是tyrantf1。” “记住了,走啦!” 顾晨独自一人躺在偌大的床上,不知不觉,回忆又似这般波涛汹涌,终究只是回忆,余温怎么够?怎么就没了呢?? 伸手去抓眼前的黑暗,空荡荡的。 他小心翼翼翻个身,忍不住“嘶”鸣了一声,犊子们下手还真重啊。 “tyrantf1,tyrant……f1,tyrant……” 晚安。 天亮了,好快。 “嗨,校服穿着不热吗?真是弄不懂。”顾晨在房里上下扑腾,显然有点慌。 上午总的来说就是被老师观察,同学观察,而顾晨保持浅浅的微笑,视若无睹。 午时,他斜挎着包行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梧桐树的缝隙洒落在地上,像镂空雕花,像颠倒过来的小世界。 “嘿!等等!等我啊!顾晨!!” 喊自己“顾晨”?顾晨有些不可思议的回头。 那位女同学看到的是一张美得刁钻的脸,不过眼神很桀骜,嗯……也不是桀骜,其实更像是澎湃过后的安详。 顾晨穿着圣恩高中校服,很俊秀。 她一颠一颠地小跑过去,其实有些可爱,笑起来十分俏丽。 “顾,顾晨同学,我也是一年甲二班的!噢对啦!我叫林憬昕!” 顾晨低头看着她,似乎很紧张的一个小姑娘,微笑道:“谢谢你叫我顾晨。” 林憬昕手掩着精致高挺的小鼻梁,藏匿的粉唇微微扬起,面色红润,笑意盈盈连连摇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晨有些摸不着头脑,竟跟着有些手足无措了,“林憬昕名字很好听的。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双手合在一起搓个不停似是很纠结的状态,瞻前顾后,半晌才吞吞吐吐开口: “顾晨啊,往大门口出去,有摄像头又人多,六班的乔……他们就不敢放肆了!然后回家的时候得快点走,那个……嗯、没有什么了……” 顾晨淡淡笑着听她讲完,似乎没有因为这种事被同班同学撞见而丢脸或生气,女孩暗中松了一口气,舒缓多了。 “我没事啦,不过……还是谢谢提醒嗯。” 顾晨也想不出别的话,都是无所谓的小事情。转念一想轻轻拍拍她的肩。 “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儿,放心吧,哈?下午见喽!”顾晨转身挥手离去。 “喔……”女孩闷闷应了声,有些失落。 第3章 顾晨坐在椅子上等,这里的氛围倒是挺安逸的,让他忍不住往后边慵懒靠下些许。 那校医是个年轻女人,只她一人在此,所以也充当了护士吧。 看她脸上总带着笑意,嘴唇有着自然的杏色,不加装点的样子让人如沐春风,整个医务室没有浓重的消毒水味,反倒弥漫着沉香一样的中草药味道,沁人心脾。 低头看桌案上,除了几沓整齐摆放的药理书,几个盛装着医用品的檀木盒,最醒目的其实是一个侧放着忘记合上的印花记事本。 芊雅小篆落笔一行字:以心为灯,愿作生命的守护天使。 很是文艺。 “在看什么呢?” 顾晨小惊着抬头,歉意点点头坐起身子不再失礼去看那本子。 彼时,医生两手插在白大褂兜里,仅露出莹白的大拇指,朝桌子对面款步走来,拉开凳子坐下。顾晨笑了笑,看得出医生没见怪。 “拿点药。” 他莫名觉得医生的气场比自己遇到的所有老师都厉害,小声抽了抽鼻子,措辞补充道,“嗯,就是跌打扭伤的那种药,随便来一点就可以了,谢谢您。” 医生的眼睛像锆石那般闪亮,虽不该这样想,但……就是很慈祥嘛,像妈妈,阿婆他们一样。 “看了登记,濑凌琦玖,是你没错吧?!” 顾晨点头。 “怎么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叫你调皮?!伤到什么程度了?”医生边斥责他边转到药柜那边去弯腰或掂脚摆弄瓶瓶罐罐,游刃有余,很娴熟。 顾晨蹩着嘴摇摇头,“也不重,不会调皮了,以前都是我不好。” 医生回头时乌黑的马尾很灵性地甩到旁侧,她似乎有些忍俊不禁,又像幸灾乐祸。 “还挺乖的咯!” 顾晨低头不语。 医生还真有些舍不得见他这样,抬高嗓门扯开话题:“猜猜,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兽医。” 这小子竟然不假思索,有眼见力。 “咳,这位同学还挺优秀的呀。” 医生拿了两盒药,大步流星回到桌对面坐下推给顾晨。 “咯!这个外敷,另外的口服……” “怕苦吗?” 这感觉真奇怪,很久没人问出这么幼稚的话了,像对待孩子,诶……或许是小动物吧。 “噗哈哈!这就不说话了?挺倔的一个孩子呢,多大了?” “都……快十七了。” “唉,年轻多好啊!” 顾晨双手接过药盒子,抬眼笑笑,“阿姨您也年轻啊,怎么要说这些丧气话?” “哈哈哈!我都三四十了呢,肯定不如你母亲年轻漂亮吧?” 顾晨低头摩挲着药盒,笑容不减,“不是啊,阿姨看着真的不老,竟然有三四十?真让我吃惊。” 那阿姨低声清了清嗓子,双手摊开,嗯,注重养生嘛,心态好才是王道。 “嗯……我妈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在了,十年前就不在了。” 医生的笑容僵住了,整理桌案的手不动声色颤抖了一下,忽而和蔼地微笑看他。 “抱歉……是阿姨——” 她有些失措,她或许应该沉默着给他一个拥抱吧。 “不要紧。” 顾晨眨眼,冲她嘿嘿一笑。 “快回去吧孩子,该上课了。” 医生拍拍他的头,提醒道。 顾晨刚走到医务室栅门口,那医生不急不缓跟过来,自作主张拉过他的手,塞了满满一把糖果给他。 “把消炎药冲水喝完,再吃颗糖,可别忘了医嘱!” “嘿!好的。” 再繁华的城市也有大自然的影子,可不是嘛,玻璃窗外木槿花开,声声蝉鸣,闭眼倾听时,误人分不清身在何处。 医生这么想着回到桌案上,没有主题地写下了一段话在笔记本的另一页:夏天是个缤纷绚丽的季节,everythingwillbeok,每个人都生如夏花般璀璨,内心热烈的积极的努力的生活吧。 “咚咚!” 医生正欲小憩片刻,却被桌子对面一阵听起来非常硬邦邦的敲击声惊醒。 医生问道:“名字。” 那人坐下时依旧显得那般高挑,小碎发有些洒脱随性,遮住了墨色浓重的剑眉,内双的眼型有些深邃,衬得那棕褐色的眼睛深不可测,高挺的鼻梁下嘴角微泯,轮廓分明的欧式脸蛋带着些不怒自威的肃然。 尢是如此,医生脸盲,表示无感,表示这小子不如刚才那个乖巧懂事。 “秦烨然。” “好的,查到了,一年甲三班秦——烨然,你登记一下。” 他淡淡接过登记册,用那骨节分明的手写完名字后顿了顿,抬头问: “医生,这上面的是刚才?濑凌琦玖?” 医生有些不安地点点头,万分谨慎的盯着他。 他却冷声一笑。 “哦,也没什么,认错了!帮我看看眼睛吧。” 医生虽是面上松了一口气,心里却还是忐忑不安得紧,怎么看这小子都像喜欢惹是生非的吧? 医生将视线落在他的眉眼之间,忍住了惊讶!像一块石头扔进大海砸出万丈涟漪…… “孩子,右眼睛……”医生瞪大眼睛,试探着还没问出口,对方却已经回答了她。 “间歇性失明,发病频繁,比如今早到现在。” 他来时真的和正常人无半分不同,有节奏地一眨一眨,现在看来,右眼的瞳孔是死的,没有活力。 “多久了?怎么挨过来的?用过什么药物没有?你做过手术吧?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那人咽了口唾沫,似乎很难受又似乎没多少在乎。 “也就……两年。做过手术算是挽回了一点,偶尔可以看见……算手下留情。啧!你不是医生吗?开药就完了!” “你都不说清楚?你这孩子!你不要说你不记得怎么变成这样的,说不定我能帮——” “诶对!没错!我失忆了!医生赶紧开药吧,嘶……眼睛疼又头疼,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记得了!还有,这是什么破学校啊!” “咔!” 那同学还没发完牢骚,医生已经远远走过来抱着一堆瓶瓶罐罐砸在他正搁在桌上的手臂边。 “给我统统抱回去按疗程服用,来我给你讲!这些是消炎,这些是止痛,这些是明目的” “我再去给你找找……这些中药是白芍,知母,柴胡……注意平时多用枸杞泡热水喝,别看太阳,别熬夜,别碰辛辣,别做无氧运动,就算是有氧运动尽量不要让汗珠流进眼里……” 医生瘪瘪嘴无力地坐下。 “臭小子撒丫子跑得真快!不知道下次还愿不愿意再来拿药,也不懂听大人把话讲完哎!我又没说要收他钱,傻小子……” 医生撑起脑袋,内心深处起了波澜,久久难以停息。 “可惜了,分明是个运动的好苗子。” 第4章 有的人可能真的嫌生命太多,拿自己的无知用内心空虚,年少轻狂这种话做借口,去欺凌别人,真叫不能再懦弱。 “站住!” 粗犷的斥责声流转于围墙外面,若不是顾晨从不知何时起习惯了靠墙走,还真不容易听得清。 “听说你是有钱佬?正好我这俩不争气的兄弟囊中羞涩,需要救济,了解意思了吗?” “我们老大你知道的吧?别不识哨!” “五,六……什么?就六百?太少了吧!!” 顾晨此时就靠在围墙里面,在操场的尽头,也只有他听得一清二楚。 五百也不是小数目,不过这儿的人不都不心疼钱吗?有谁管得着这种事!在错开成年人的地方,在暴力的喧嚣中,校规显得甚是微弱。 可笑,若是从前,顾晨定会冲上去,把对方打得落荒而逃。 现在却迈不动脚,墙那边的谁,有多么憎恶世界,畏惧现实,或者与寂寞四目相对也好,与己无关。 抛弃吧。 顾晨手插口袋转身离开。 “识相的就赶紧松手!老子不跟女的动手!” “这是我的,你再敢动一下!你们太过分了——” “啪——” 一巴掌没打过去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只强有力的手扣住了! “顾晨,你怎么来了?!”林憬昕大吃一惊。 “哟呵!没想到我们的濑凌同学还有蹲墙角的兴趣!” 乔东的手被扣的死死的,眯着眼戏谑地朝顾晨风言风语。 “哥,怎……怎么办?” “瞧你这没出息的!别让她跑了,我去帮老大!” 姑娘抑制不住地惊喜,而后却气得快要哭出来了。 “顾晨你快走!” “你,你们不要总是为难他!” “不就是一条项链嘛,给你们!!” 那姑娘急得团团转,狠力撞开她面前抵着的左政夕,把项链从脖子上扯下来猛地朝乔东脸上甩过去。 “给——老——子——放手!!” 乔东睚眦俱裂瞪着顾晨,顾晨抢先一步在空中捉住项链,对乔东回以不屑一顾的冷笑。 “顾……顾晨……”林憬昕小声安慰自己,并故作淡定的提醒他自己没关系。 又是这样的表情,又是这样的表情,你,还有那个疯子和你一个德行!!乔东厌恶他这样笑,表情渐渐扭曲,像要撕烂什么才罢休。 “顾……顾晨,我们走吧要不……?” 林憬昕真的害怕这样的乔东,更怕这样的乔东站在顾晨对面。 顾晨突然从嘴角溢裂出一抹笑,渐渐扩散到整张脸,很嚣张。 乔东:“老子再说一次,松手!” 咚!! 乔东差点没反应过来,竟然被这疯子打了? 多年以前的耻辱在脑海挥之不去,那是噩梦,那个把鞋子踩在自己脸上还肆意狂笑的疯子! 他眼神惺忪游走在顾晨脸上,歪着脖子痞里痞气舔舔嘴角的血渍。 “怎么?上次不是死活不动手吗?疯子玩意儿——” “啊!乔东!你们住手啊!” 林憬昕尖叫出声。 “啪嗒!” “左抒耀你干嘛?放手!你……给我放手啊!啊!滚开——呜呜——” “给我闭嘴!”左抒耀捂住林憬昕的嘴把她往树林拽。 “呜……混蛋!放……”林憬昕像一只野猫一样,用指甲在左抒耀脸上乱抓一通,险些把他的下眼睑划破。 “靠,看着小家碧玉的样子,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暴躁!” “……嗯呜……” “呜哇!” “……”,哭,哭了?! 左抒耀默默放开林憬昕,她瘫坐在竹林的一地竹叶上,也不跑了,跑也跑不了。 “你……你瞪我也没用!反正……反正老大和我哥已经和顾晨杠上了!” 左抒耀在内心疑惑,怎么这女人那么关心那个疯子?不是说死都不肯给项链的嘛…… 顾晨还不等乔东回头,一个跨步冲到左政夕前面夺过他手里的棍子,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拧,“咔嚓”一声,左政夕疼得直喝气,肩关节已然是脱臼了! 而后身形一闪,与乔东纠缠厮打在一起,眸若冷电,就似从前一样下手狠毒。 “嚯!疯子啊,怎么不装疯卖傻了?玩腻了呀!” 乓当! 濑凌琦玖打人了。 那粗棍子狠狠砸到了乔东后脑勺,血从他头发后面沁出来扩散到地上。 “啊哟可疼死我了!看嘛!这才是真正的你,坏蛋,流氓,和我们差不多,不不不!还不如我们高尚,好歹我不会饿得慌去咬兄弟!” 咚! 又是一拳头。 “乔东,你闭嘴!” 顾晨呵斥道。 “哈……话说……你兄弟上哪去了?你不要他了?噢也对,我们濑凌同学是大和民族的有钱人!怎么会稀罕跟乡下野狗讲仁义情分?” 顾晨住了拳,拽着乔东领口的手撕破布料掐进了肉里,另一只手突然放开拳头伸向了他脖子上,慢慢附上去…… “你……疯子!你要干嘛?” 乔东慌了神,不敢再多言,此刻的顾晨像失了神智一样将乔东死死抵在地板上。 只见上面那人眼里全是血丝,沾着血渍气得泛紫的薄唇轻启: “小子,你他妈说谁是野狗?” 那手按住乔东的脖子又捏紧了几分。 “你又是在谁面前趾高气昂,评头论足?!” “啧!滚开——” 顾晨回头朝突然扑过来,死猪一样的左政夕痛呵一声,站起来抬起腿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左政夕被踢出三米远硬生生撞到栏杆上。 “老大快跑!高主任来了!” 一道职业男高音响起,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比愤恨之情,朝这边怒吼。 “一,二,三!三个统统给我站好,谁再走一步按畏罪潜逃处理!!” 主任办公室的设备实在是周全,连盆栽都是上等的七色堇,桌子上还有一只蛇纹花皮的老鳖。 顾晨平静注视前方挂着的《圣恩高中校规纲要》,心思却不动声色地翻山越海去了。 “喂,今天太晚了我不回去,住你那里呗!” “顾大懒猪,无可救药,早晚会丧失自理能力的!” 顾晨一巴掌扇过去,“嘛?咱俩不是兄弟嘛,考考你啊,兄弟是什么?” “兄弟啊,就是在你丢脸和遇到麻烦的时候……” “嗯?” “不离不弃……” “嘿嘿,好兄弟。”顾晨搭上他的肩,热泪盈眶。 “不离不弃嘲笑你并刺激你的人。” “滚吧!” “略略略……” “兄弟是什么?是你霸占他的床,他心甘情愿睡地板的人。所以,给你机会好好表现咯。”顾晨耸着他的肩连拖带拽去往他家了。 那哥们只好万分无奈陪笑,嗯,笑出一对梨花窝。 “濑凌同学。” “濑凌琦玖?” “咳!臭小子!” 顾晨惊醒过来。“啊?有什么事吗,主任。” “你知道你现在来这干嘛的吗?还笑!”那主任推了推黑框眼镜,胡子一翘一翘,非常凶的那种。 “抱歉主任,我初来乍到,那校纲之前没看过,所以不慎触犯了条例,实属无心。而且这条例简明扼要,内容也是新颖独特,比起日本学校,有过之而无不及呢!我在想,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精神,校规毕竟不是摆设,就像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是吗主任?” 高主任“啪”地合上档案袋,眼睛笑成一条线,整个脸都皱到一起了。 “自然自然,不过大和民族和我们都是可以相互学习的嘛!” “主任谦虚了。” 顾晨礼貌性眉目低垂。 左政夕和乔东依次坐在顾晨右侧,本着看好戏的心态望过来,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既然濑凌同学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表示出深刻的反省意向,又念及是初犯,稍后那便从轻处罚。” 高主任绘声绘色安慰完顾晨后黑着一张脸靠近乔东。 “下一个,姓名,班级!” 乔东调过头去看看窗户,瞧瞧老鳖,歪着脖子眉头一皱: “吼什么吼?” 啪! 高主任将档案袋拍到他头上,毫不留情,顾晨愣了愣,左政夕更是目瞪口呆。 乔东反应过来后直接从桌子上蹦起来,指着高主任的眼睛骂道: “你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吗?厉害给谁看?!” 左政夕瞬间噎了气,连忙扶着他老大的前胸后背,顺顺气,并不忘小声耳语。 “老大啊,冷静……” “老大,这儿是办公室……” “老子知道用你多嘴?!” “唉……”顾晨听不下去了,实在太呛了。坐在他们旁边忍不住揉起额头来。 “蠢。” 乔东机灵地回头往下看,提起顾晨的领子咬牙切齿,“说什么?” “聋了吗?说你,笨蛋一样!” 顾晨不紧不慢附在乔东耳畔小声回答。 “诶!住手!反了你了,给我住手!”高主任挑高嗓门将乔东呵止。 “小子,我看过你的档案袋了……” 高主任伸手抓起乔东的手,慢慢扔下去,慢条斯理凑过去用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到的声度说,“一年乙二班,乔东,父亲乔闰声应该还没出来吧?” 乔东顿时如遭雷劈。 乔东怒视着他:“什么意思?” 高主任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开,叹息道:“臭小子啊,在学校就老实点吧,你也不是什么都不了解,有些事不是说说而已,它就近在眼前,就是一念之差,可别踏错,不是吗?” “下一个。” 高主任整整西装。 左政夕看着突然熄火的老大阴晴不定的脸,有些不知所谓。 “主任,我叫左政夕,和乔东一个班。” “哦,事情的经过是什么?” “主任,就是口舌之争,先动手的是顾……濑凌琦玖,他把乔东的头都打破了!我现在肩膀都不能动,主任可得明辨是非,看清楚些才行啊。” 高主任看向顾晨,顾晨低头笑了笑,也没做辩解,毕竟,那个地方连摄像头都没有,意思就是发生在那里的所有事都不需要解释,不需要真相,不是吗? “你要说点什么吗?濑凌同学。” 高主任坐在三个人对面的中间,双手安详地交叠在一块,放在桌子上。 顾晨看着高主任,目色无波,很寂静,像静悄悄的秋水。 “如您所见。” 高主任有些微不可察的失望,厚此薄彼,偏袒枉法是万不可的。至少在他以为,跟这孩子还是有些眼缘的。 “既然如此,藐视校规该知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全校通告批评,暂不录入个人档案。另外濑凌琦玖外加一个星期甲楼清洁处分,可行?” 顾晨顺从地眨眨眼。 “老大,瞧瞧他……” “还有乔东,左政夕二位同学,顶撞年部主任,后果很严重啊!去把一年乙楼的厕所打扫一星期吧!” “你!” “冷静啊,来日方长……” “高主任,我们知道了。” 左政夕左一句右一句招呼着。 “好了,去吧。”高主任敲桌子催促道。 乔东生怕凳子烧了裤子,狠不能早早甩门扬长而去,跳起来气哄哄走了。 顾晨挪开椅子,不卑不亢提醒道,“高主任,还是请柬校长多安些摄像头吧,毕竟校园欺凌会后患无穷,而且校园暴力也都是有原因的啊。” 高主任哼哼一笑,点头默许。 “左政夕,你还是趁早滚吧,别跟老子混了,丢人!” 乔东骂骂喋喋个不休,好比一个行走的活火山,挪到哪,哪的设施花草就不得好死。 迎面踱来一个人,很高挑,很熟悉的气场。 “老大……那是谁呀?”左政夕眯着眼睛看着他越来越近。 “敢撞我!你他——”乔东硬生生将后头的污言秽语咽下肚里去。 那人就这么轻飘飘俯视着他两人,像看跳梁小丑一样,藏着轻蔑。 秦烨然……靠了! 就是了,秦烨然。 “戚——”,他似有若无噙着一抹嘲讽从他们二人中间旁若无人穿过去了。 乔东差一点炸开了,这不就是另一个疯子吗?好在左政夕再一次拉住了他,这人不一样,刚开始就被顾晨那小子装傻骗了,硬战根本没有胜算,跟他们就应该玩心理战。 不过这人似乎也不想跟老大有任何纠纷和瓜葛。 其实在老大心里死敌敌不过顾晨,比起赛车赢了的秦烨然,他最痛恨顾晨。再说了,这家伙正好如老大所愿,玩不成车了呗! 然而老大的脑回路永远是清奇而容易短路的,他抓住左政夕问:“他怎么会在这儿??搞笑的吧?!” 天呐,我怎么知道…… 顾晨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教室,自然少不了一顿褒贬。 这世界真的很吵,如果要去在乎太多,入戏太深的话,恐怕早晚不是被唾沫星子淹死就是被反常的自惭形秽压死吧。 “学生会冉星晨,抽查点名,大家安静!” 瓜子脸上镶嵌着一双有些媚丽的眼睛,长着一对柳叶似的眉毛,鲜红嘴唇,笑不露齿,再加上那有灵气又充满智慧的眼睛,和一头利落的短发,她拿着登记本站在讲台上,不怯场,很出众,若在人群中一眼便是焦点。 顾晨这么想着,依稀也听见身边的同学毫无保留嘀咕着说冉星晨模样好看。 林憬昕偷偷瞄了顾晨一眼,怯生生低下头去。 “邱文。” “到!” “向松松!” “哦到。” …… “梅明!” “这里哟~” “濑凌琦玖。” “到。” “噢,对了,濑凌琦玖同学请起立。” 顾晨思索片刻,似乎很明白的站起来。 冉星晨抬起下吧,声音很洪亮,也很好听。 “根据学校发来的通知,一年甲二班濑凌琦玖同学通告批评,杜绝校园暴力,从每个人做起。以后可要注意集体荣誉哦!” 冉星晨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唇边提醒,娇媚的样子,动人心弦。 顾晨缓缓坐下后不出意料听到同学们的怪罪声和怨言,或者一惊一乍大呼小叫说多么多么可怕,于是就带上耳塞看书。 冉星晨工作完毕,抬头看了一眼“一年甲三班”标牌,走进教室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了。她笑眯眯瞧了左前方的男生一眼,暖暖笑了。 第5章 俗话说,在陌生的城市听到熟悉的声音,大家都曾喝过同一口井的水,“扫”过同一条老街,上过同一个码头,吃过同一家大杂烩…… 老乡在外,泪眼汪汪。可是有些人不行,青春的悸动中充斥着太多无法搁浅的是非对错,这虽残忍,可就是现实的一些人,真实的走向,有些东西逃无可逃,只能受着因为有的人的确是犯过错的人。 周末天蒙蒙亮,顾晨已然醒来睡意全无。 后天就是搬行李去学校的日子了,在“荒芜”的家里,也不想隐藏情绪,顾晨在软绵绵的大床上翻来覆去,抱着枕头一个人唉声叹气。 床也耐不住'咯吱咯吱'响,而顾晨隔着帘柩,看窗外雾蔼蔼笼罩的路灯像白月光一样坚韧又微弱,内心乱糟糟的。 · “兄弟,我好渴,给点水喝行吧?” 顾晨不回家也就算了,那哥们有段时间住校他厚着脸皮睡过去也就算了,竟然凌晨一点两点钟尽找麻烦事。 顾晨迷糊着眼睛在乌漆嘛黑中咽了口口水,再次推了推那哥们,等待他劈头盖脸的骂声和救助。 顾晨大胆道:“渴死了……喂,外面断电了取不了水,你给我点!” 简直像只挥舞爪子炸毛的傻猫,在那哥们头发边上蹭来蹭去。 乌漆嘛黑里,秦烨然的其他室友不耐烦地咂咂嘴。 哥们突然起身,竟然没有烦躁,只是如同梦游那般跑下床在柜子里倒腾,回来时扔了两瓶娃哈哈到顾晨脸上,继续上床睡觉,盖被子前还不忘给顾晨摸头顺顺毛。 完了?都不打人的吗?顾晨惊呆了,兄弟这么好脾气以前怎么没发现? 懒得管那么多了,今天皮上皮下忘了喝水,半夜做梦遭遇旱灾,惊醒后喉咙都要破了,听起来很傻屌,竟然真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顾晨开了一瓶娃哈哈就直接往嘴里倒,不够,再来一瓶,没喝完,桌子太远了,好困,直接扔枕头边了。 第二天是被兄弟用枕头拍醒的,还打人了,把被单和他的枕头和头发都泼湿了,又是梅雨季节,嗯,真的不是故意的,至于为什么自己头发没有波及到,真的解释不通。 · 每每回忆起这些,顾晨都会觉得自己像个姑娘一样矫情,他也认了,真的是……怀恋的快要死了,快要坚持不下去了,能怎么办? 就像歌唱到一半失了声,曲弹到悠扬断了弦,就像妈妈才说要一起去迪士尼公园玩却转身坠楼自杀,那么突兀,那么令人窒息…… 顾晨难受得浑身发烫,胡乱抓着头皮起了床,魂不守舍飘到洗手间,再去厨房做早餐,端出来,双目无神吃了一盘焦黑煎蛋,之后又静坐了好一会儿,突然闪电一样跑到房里把书包抱到沙发上,看书。 老妈说要温故而知新,要好好学习,老妈是中国非常有名的大学毕业的硕士生,顾晨想起她温柔的面容…… 看封面,一直看封面……顾晨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课本封面看了好久,视野模糊了,眼眶也湿润了。 浑浑噩噩两天就这么过去了,高中的节假日本就不多,本应该抓紧每分每秒去解决一下暑期档没磨完的事,聚会呀,旅游啊,思考人生啊什么的,这些事跟顾晨从来沾不上边。这两年在日本,像无人问津的烂泥,在角落中腐朽,身侧空无一人。 周一大早上,顾晨提着一箱行李打开家门。 “柳叔你想吓死我?” “求你了,能不能有点生命迹象,像个幽灵一样,本来今天就是阴天。” “来干嘛?” 柳之霖雷打不动,谦逊回答,“想最后送琦玖你去上一次学,反正以后你更不会同意。行吧?” “阴阳怪气!那走吧。” 刚一坐上车,那柳之霖就深色严峻盯着顾晨。 “又怎么了您?” 无视掉顾晨的满脸嫌弃,他伸手试探他的额头,带着些自责和恼怒质问他: “怎么发烧了?!” 顾晨竟无力反驳,无言以对,这时候就这么不分尊卑了?不是老家伙把他培养的面面俱到吗? “不要紧,快送我上学吧啊,不用担心……” 他听见自己这么说,因为他莫名在柳叔的眼里看到了担忧,不求回报,亲人之间的那种。 不是错觉,雇佣心疼外国房东家的失宠且叛逃过又性情恶劣的儿子??不科学,不合流俗,可的确不是错觉,柳叔和自己一起生活在港城的那两年,他感受过很多次亲人间的相依为命,只不过后来淡了。 柳之霖自作主张非要在药店门口停下,顾晨和他一路唠下来下巴都酸了,最后选择沉默。 甚至于到了学校,柳叔表现得难离难舍,一片茫然。 顾晨不自在地朝他笑笑,“还在愣?都再见啦,您回去呀!” “哦……哦哦……多保重!琦玖。” 天色空濛,细雨如酥。 柳之霖站在梧桐树下一边后退一边笑逐颜开地挥手离去。 时光还在不停游荡,难易也都得向前看,日子总是要过的,说不定哪天就遇到上天赠与自己聊以慰藉的礼物了。 顾晨右手拖着行李箱,左手提着感冒灵等一系列日常药品一晃一晃穿梭在圣恩高中的校园里。 按照金老师的悉心安排,总算找到了一年甲二和甲三两个班在f栋的一间合寝,四人房正好缺了一个二班房位。 “f——306” 没错了,就是这间。顾晨静悄悄站在门外面,情绪复杂,总有种异常的感觉,最近不知是怎么回事,青少年时期的孩子总是想太多,他觉得自己就是陷到了自己的世界里,是不是长此以往,会着魔的?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想要拾起一个恬淡的笑容,相信自己此刻笑得比哭还难看,因为他心里真很空落又夹杂着某种期待或者说畏惧,美其名曰:“墨菲定律”。 敲门后立马有人开了门…… 四目相对,呼吸之间,顾晨的眼睛红了。 对方却不惊不怒,拿他幽深的眼神漠然打量着门外这人浑身上下。 秦烨然现在比顾晨高了那么些许,冷淡的样子像看素不相识的人。 不!从前他们第一眼见面的时候,也不曾这般疏离,不可能有这种……对顾晨敬而远之的感觉…… 顾晨的嘴唇小幅度的颤抖,他想扬起嘴角笑,笑不出,想开口说话…… 你这两年过得好吗? 阿婆还好吗? 你也竟然来了这里? 我…… “好久不见,港城……” 没等顾晨把话说完,已被对方厌恶地打断—— “你也敢?”敢提港城?秦烨然根本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转身欲离开…… 顾晨的心也就凝成了一块,血也冻成了冰,不过没关系。 走近叫住他,那声音像是从幽暗的山谷里穿出来,像将要奄奄一息之前竭尽全力,抛却所有的呐喊,微弱又倔强。 “烨然……” 那人回头:“闭嘴吧。” 那人的声音很温柔,眼里只剩一片极寒,有些不可名状的厌倦……走开了。 有一把冰锥从顾晨脚底尖锐刺入,冷到全身,痛到骨髓里,若是此刻自己对这样的秦烨然还有所奢望,那便是自欺欺人。 纵使万念俱灰,也没关系,其实顾晨在他身后低着头,红着眼,有些开心地笑了。 顾晨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黯然神伤站在门口,听见“嘭”地一声门关了。 圣恩高中的宿舍很奢华,四间房,两个卫生间,一个宽敞的大客厅,整体布局呈现一个矩形。秦烨然关的是他自己的房门。右手边第二间。 “hibuddy!” 一道嗲声嗲气的男声扑面而来,顾晨差点后退,十分尴尬的把无处安放的手贴紧箱子礼貌性回以笑容。 那人手舞足蹈凑过来戳他胳膊,摸他头发,“oh,whatahandsomeguy!mynewroommate!” 红白黑三色拼接格子连帽衫,帽子下面是一个鼓蓬蓬的蘑菇头,细圆枪黑色镜框下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眼睛下面有些许雀斑。整个儿的出场除开地方口音浓厚的英文发音和故作扭捏的音色,特别像个活版的哈利波特。 如此晃人眼睛的行头,顾晨被迫无奈在上学那天便记住了,不就萧潇那小子嘛。 “hello。” 顾晨不咸不淡从他身边径直走过去,顺便打了个不完整的招呼。 “哦对了!濑凌琦玖同学,提醒你噢,卫生还没做呢。” 顾晨回头,“学校的……处分吗?哦,多谢提醒了。” 萧潇夺过他身后的箱子,有些阴郁的阐述道:“不是的,是我们寝室的所有房间。” 顾晨没有看他,横扫了一眼整个宿舍,四个门都闭紧了,客厅也没有太脏,不过阳台那里囤了几大袋子垃圾等着倒,什么意思一目了然。 萧潇抬头接着又说: “你先去教学楼打扫完后再回来这里也行咯。” 顾晨用余光又扫了秦烨然的房门一眼,敷衍地点点头,然后看着在萧潇手里的箱子,再看看他那双恢复了“天真无邪”的眼睛,表情似乎在问他抢了东西是想干嘛。 “哦,让我先检查一下你的箱子嘛,我是寝室长哦,学校最近管制刀具比较严格,你又是……嘻嘻!理解一下我这种劳动力咯!” 顾晨无力吐槽,眼不见心不烦。 “啊……你的房间是左边第一个!别忘了打扫卫生,待会我们去上课,你别偷懒哦,中午午休回来之前解决掉是最好的,这是规矩啦!” 顾晨有气无力说:“ok!赶紧滚去上课吧……” 萧潇顿时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点威慑力的。 顾晨回到房间关上门,开灯。 软木铺的地板,水晶一样的镜框雕花,华丽的欧式垂钻吊灯,玻璃的纯黑香木桌……镜、画、光、饰、挂、摆、陈、色无一不在彰显着品味与档次。 就是不那么对自己的胃口,总觉得如果躺在床上灯会掉下来砸到自己的头……于是拆了。 书桌上的瑞士糖色窗户是欧罗巴式风,打开后有个科林斯花叶柱式围栏,围栏上筑有大理石材料的天青色阳棚。 窗外幽翠盎然,闲雨飘飘。 差不多就行了,室友走了也少了些碍手碍脚,他也会看我碍手碍脚吧……顾晨想。 顾晨打开房门,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散落在门口的行李,然后是一个人。 “你好。”出于礼貌,顾晨愣也不愣,淡淡打了招呼。 那人看着像个闷油瓶,唇色有些乌紫,紧紧抿着,像总在思考什么一样,给人一种很深奥,有学识的样子,他神神叨叨调了个头,抱着一叠书头也不回地从顾晨眼前走过去。 顾晨疑惑不解,低头去整理自己的行李,默默想:难道就我一个人不正常? 挽起袖子,再去阳台找到了扫帚,对,闭着的房门都很自觉的打开了,除了秦烨然的,不过他可能早就走了…… 姓萧的他的房间像爆破后的芦花鸡养殖场,白色的枕头芯散在上上下下,口香糖硬在地板上,膨化食品碎屑夹着啤酒汽水从桌上正往地板上流,连床上都七零八落着许多油炸食品…… 顾晨蹲在地上捡,心里却很想笑,怎么会不清楚他把房间搞成这幅模样不过是故意刁难自己,其实他本人也不是这么邋遢,不然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一天擦无数遍?房间里怎会没有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化学酱料味? 真是辛苦了!想必那姓萧的把自己的房间糟蹋成这样时,表情一定特别精彩吧!这么说来,还怪我咯? 若是以前,顾晨不会这么随和,只是他发现自己变了,懦弱了也好,不懂得如何再因为这样无所谓的人,无所谓的事而挥舞拳头了。 真的绝了……顾晨整理完闷罐子和智障儿的房间后,挽着袖子拖着水桶和扫帚还有拖把小心翼翼站到秦烨然房门口时已是大汗淋漓。 不知道谁关了空调,拿钥匙锁了客厅的窗,真他……绝了…… 冷静以后,顾晨看着那扇门,狠不得用眼神洞穿它,却连触碰门柄的勇气都没有。 “咯吱……” 门被人打开的一瞬间,顾晨腿一软,条件反射的,傻傻的稍举起拖把老实看着秦烨然: “打扫卫生。” 这个眼神就是淡漠,没有掺杂任何感情。嫌弃,记恨,根本不存在这些端倪。 顾晨尽管很难受,尽管知道他反感,尽管像个可怜的傻子一样演着独角戏……尽管他稍作停滞后不答一语就走开了…… 擦肩而过,顾晨低头安慰自己,没关系的。也没办法进去,他不需要。 那天晚上。 街灯隐入寂静的黑夜中,顾晨踏着校园满地金花,梧桐的阴影踟蹰独行,手里提着一打最普通的零食,话梅糖和娃哈哈,从下晚自习后在星罗棋布的城市里,在灯红酒绿中,火树银花下穿梭了很久才找到的。 顾晨打开门,客厅有两个人。闷罐子在写作业,姓萧的趴在桌子上吃宵夜。 顾晨拉开萧潇对面的椅子坐下,把袋子搁到桌上,看着眼前,正好萧潇在吃饭,他也就毫不避讳看着他吃饭。 萧潇:这小子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明明现在眼睛没有半分惧色,是我下马威不够厉害,他才一会就适应好了吗?还敢盯我! 萧潇把筷子一扔瞪着顾晨大声斥责道: “真是一点事都没做过的小少爷!除了啃老就没别的能耐了吧?整理房间都不会呀?” 被筷子砸到了肩膀,顾晨挑眉笑道: “萧姑娘,你能正常说话了呀?” “你!” 他又拾起一袋调料包就朝顾晨砸过去,顾晨嘟嘟嘴,没办法,小孩子就爱恼羞成怒。 “行了萧潇,你就别吹毛求疵了!安静点!” 闷罐子说了这么多话…… 行!不说话。 萧姑娘还是不罢休,起身要揍顾晨,顾晨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他正随手抓起闷罐子的硬书垫作势要打人,顾晨起身就跑了。 秦烨然回来了! “啊痛!” 秦烨然站门口看着顾晨,顾晨瞪了那个打了自己头的小智障一眼,转身从桌子上提起袋子走到秦烨然面前,很自然的递过去。 对方有些不知所以望向别处,忽而噙着一抹笑冷眼看着他说: “别给我摆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顾晨抽回手,低头吸一口气呼出,在他眼皮底下笑着说: “秦烨然,对不起。” 说得意蕴深厚,而顾晨确是思绪久远着的。 萧姑娘唾沫横飞:“啊啊啊!刘启航你看这小子,开始抱大腿了!真——不要脸!” 刘启航:“idon'tcare——呀!你再吵,我从窗口射你下去!” 第6章 咣当!门被甩上了。 萧姑娘对着顾晨的背影抑制不住地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刘启航,你看他,人家都不搭理他呢……” 笑得蜷缩着肚子搭在了刘启航头上,酌情分析道:“人家是考过来的,根本不像你濑凌少爷这么喜欢惹是生非,死性不改,你是买过来的嘛!” 刘启航鄙夷地斜视了萧姑娘一眼,拍掉他的咸猪蹄,提醒道:“你也是买的。” “哈……啊……” 萧姑娘露出“绝交”的眼神,很恶毒决绝的那种,顺便报复性的抽走了他的周周练英语报。 顾晨突然站到萧姑娘面前,吓他一跳,显然很高兴,不过语气很冷静谦和,“是吗?” “额……?”二人同时看着秦烨然的房门,又看着一脸“那就好,我放心了”的顾晨呆滞的点点头。 秦烨然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便急匆匆拉开抽屉倒腾,找到一瓶眼药水,药瓶子捏在手里,他突然僵住了,闭上眼,睫毛有些微微颤抖,他的呼吸也失去了节奏,手捏得愈发紧了。 房间没有开灯,显得幽暗又凄清,微弱的日光隔着玻璃窗打在他身后,衬着他的身影有一点孤单。 · 两年前,顾晨和秦烨然一块儿即将念初三。 自从暑假时用tyrantf1赢了那次“港城零点街头赛”,秦烨然便开始声名雀起,毕竟夜赛的冠军是个毛头小子,这小子战胜的是整个港城首屈一指的速度荷尔蒙者,是个“天赋异禀”的少年车神。 无数嫉妒和艳羡的赛车痴迷者眼红得牙根子打颤,像吞了锄刀喝了蛇胆一样,样子很苦涩。秦烨然不以为意,因为他有最忠实的观众顾晨,最美好的梦想等待实现。 秦烨然突然收到了一份邀请,是外面一个正规少年车队的邀请,他们甚至见了他,秦烨然不得不承认,从他们眼里看到了热血沸腾和鲜活的青春。一起冲刺,然后成年,那时不再会是街头车手,而是职业车手,那不就是自己做梦都希望实现的吗? 坐在崖木上,夜风很清爽,两人远远的看那陪伴着海岛的象牙塔,吹着气鸣的几艘货船,旷远而迷蒙。 秦烨然递给顾晨一瓶矿泉水,鬼鬼祟祟吞吞吐吐地说,“顾晨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嘿嘿……” 顾晨趴在栏杆上头发飞扬,莫名其妙看了对方一眼,瘪瘪嘴,挑挑下巴,“唔……说呗!” “我进车队啦!” 顾晨眼睛一亮,顿顿看着他,看了很久,笑意不减。这样的秦烨然很兴奋,说出话来时仿佛他自己的整个世界都亮了,他的整个世界……赛车,他赛车真的很厉害,那种炫酷无可超越,潇洒,漂亮极了。 “高兴吗顾晨?”秦烨然一巴掌拍醒他。 “只不过可能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不知道多久。”这是秦烨然的补充,顾晨听他很轻松的说了出来。 顾晨偏过头去,眼神宁静得像一小片翼羽从空中飘然舞落。半晌后又像流行划破天际,眼神跳动着,对着海面肆意大笑。 “高兴啊!当然,我兄弟是谁啊,我骄傲死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臭小子会替我高兴,我连阿婆都没通知,就先告诉你了,义气吧!”秦烨然耸着顾晨的肩膀放声大笑,像要在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掀起万丈波澜,他的声音在风中飞的很远…… 顾晨微微一笑,伸手用蛮力拍拍他的后脑勺,调整气息,轻声说,“有什么不好的?与其让别人做tyrant,不如你做,你本就是最有资格的……加油啊臭小子……” 忽而诡谲地望着秦烨然,幽森开口,“江湖规矩,我得好好揍你一顿,免得兄弟们不服!” …… 在一个幽静的工地,一群地痞无赖包围着那个少年,可是只他一人有着鲜活的梦想和绚丽的未来。 坏蛋们扭搭在他一个人身上,不顾一切地挥舞着拳头,只有他脸上鼻青脸肿,衣服褴褛不堪,嘴角流着鲜血,已经精疲力竭,顾晨却没有停手的意思,像把自己的一切都赌上了。 “老大,停手吧,烨然他已经……” “不够!我不!” 顾晨踉跄着一脚踢开那个多嘴的人。 顾晨的拳头已是血迹斑斑,不知混杂着多少秦烨然的血,他不甘心,他自己一个人的话该怎么办…… 没关系,没关系的,他马上就可以走了,他是我兄弟啊,我怎么能动手打他? 天上怎么下雨了?雨滴砸在顾晨的脸上,冰冷刺骨。他低头看着缱绻在地上的好兄弟大口大口喘着气,难受,狼狈。 “轰隆隆——” “叮嗒!叮嗒——” 雷声伴着雨滴落在铁皮上的奏响,在耳边附会…… 顾晨叹一口气,突然停手了。 站了愣了好久,顾晨又突然像个孩子一样涨红了脸,抓起身边的一堆粉末立马就朝秦烨然脸上扔…… “啊!疼——顾晨!” “烫………” “眼睛……好疼啊……” 烨然是真的很疼,才会这样哀叫。 “老大!我靠!天呐……那是石灰啊!” …… (一群孩子在打架而已,并没有违规呀!(;_)) · 也不知是谁又忆起这些,真是可恶啊,这样的事一句年少轻狂就可以翻过去吗?怎么可能。 顾晨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各色花纹一路延伸到四个墙角,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 他自言自语:烨然,我以前和你玩的日子,我真的很怀恋,可它确是绚丽又短暂的…… · 顾晨左摇右撞走在秦烨然的脚跟前,在密集的港城购物中心小道上拈花惹草。 秦烨然一把扯起他的帽子,嫌弃道:“臭小子,是去你家还是我家,嗯?你怎么这么不见外呢……” 顾晨拍掉他的手,嬉皮笑脸整整帽子,“您请,大哥先走嘿嘿。” 秦烨然满意的点点头,搭上他的肩踏着满地泥泞晃悠悠一同加快了脚步。 左侧是与内地接壤的,邻近珞珈山脚清秀明净的郊区原野,周围一片的绿色田野,和最外围接壤的海岸一同将这里的空气过滤得无比澄净。 穿过繁杂的购物城,再进就是珞珈湾,满目林立的楼房,楼房密度与楼层较之边缘地区都要高出许多,因此在里面很少能看到到蓝天。 这条看不到蓝天的路,秦烨然和顾晨走过无数次,一路唠着嗑,偶尔和挑事儿的干一场架,最后不是被社会混混就是被老商家两帮人拿着瓶子钢棍追赶……真的是,像进了剧组一样,竟然勉强算是刀锋舔血的日子,刺激又幼稚。 那时他们本就是两个顽皮得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小破孩,总被问到:日常扫街很好玩是吧? 街上多是穿梭往来的单层巴士,以及熙攘繁忙的人流,时代不算发达,所以比起车,更多的是脚踩路板的人。他两人就一前一后到处乱窜,活像两只不加管束的野兔子。 阴暗的光线,狭小的窗户,是城中村的老房子的深刻记忆,也是大部分港城人的现状。他们在房间里堆放了很多的杂物,阴暗潮湿,时时可见很大只的蜘蛛和蜈蚣。 顾晨和秦烨然俩傻小子从来都不怕,最爱这玩意,总是帮着去抓这些活物。然后给着急存钱,“爱拼才会赢”的阿婆泡药卖钱。特别是赤肚乌皮的蜈蚣,花色惊悚最好卖。 那些楼最高五层,楼房每层楼梯口都有一个垃圾口,每天住户将垃圾从这个垃圾管道扔出,在房间就可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而顾晨最喜拿着酒瓶从里扔下,很傻屌。 为何如此猖狂还没人真拿他俩咋办,那都是因为阿婆宠的,阿婆是谁?包租婆大boss。 既然是包租婆,住珞珈黄金地段那是必须的,那是房地产的脸面啊!所以秦烨然跟着体面的阿婆混得风生水起衣食无忧,虽是阿婆捡来的,但相依为命,比亲人还亲,拿秦烨然从海那边不知哪里飘荡过来的兄弟顾晨也当儿子。 儿子想玩赛车,买!儿子想和顾晨一起上珞珈中学,ok!儿子想给顾晨过生日,嗯!买豪华大蛋糕。 顾晨坐在桌子前面看着三层大蛋糕上用巧克力果酱雕的几个字,有些不好意思,笑得傻乎乎的。 秦烨然掐了他的后脖颈一下,暗示道,“这不是来我家了吗?” “啊……咳……” “顾晨儿,你怂了。那个……生——日——快——乐!” “臭小子!谢了啊……” “咯咯咯!这就见外了!” “我……那个,你们是不是得先许愿?” 秦烨然望着目光灼灼又感动又有些焦虑的顾晨,惊觉而起,“慢着!我还有东西得先送你,别急别急哈……等着……” 顾晨淡淡地坐在塌上看着莹莹蜡烛光,光色映照在顾晨的眼里,波光粼粼。 秦烨然一蹦一跳从里屋跑过来,抱着一个包扎好的竹筒,双腿交叠坐在顾晨对面,顾晨实在想不出这种头脑发达,额额……的傻小子能送什么正常点的东西,不过,无论什么,自己都会好好珍藏。 “什么咯?” 顾晨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实在是按耐不住了,手心都要冒汗了,于是一把抢过来,开盖……是个红色布料的东西,拿出来时滑落到了地上。对,横幅,从头儿滚落到塌下,一路滚啊滚啊滚……滚到门口,真长啊…… “恭,祝,好,兄,第,顾,晨,正,式,玩,穿,魂,斗,罗,耶,!,……”顾晨红着脸读完了这段横幅,紧接着实在受不了了…… “噗哈哈……烨然我好感动,你真是我的兄'弟'!呀!字都写错了……” 秦烨然摊开手,自我感觉良好的笑笑,“感动吗?快叫哥哥!” “哈哈哈……感动得都要哭了!什么都不用说了,'咔'干杯吧哥!”顾晨热泪盈眶递给他一杯啤酒,自己拿一杯“砰”地一声,一饮而尽。 “许愿啊!” “唉刚才许过啦,不会告诉你的别问我!干杯干杯!” “干杯!” · 顾晨躺在圣恩高中宿舍的床上,慢慢睡去,喃喃自语: 我许的那个愿望,现在就在我身旁…… 第二天倒是个大晴天,顾晨在圣恩学校教室里感受暖暖的日光,再加上喝了些感冒药,竟有些昏昏欲睡。 数学老师写了整整一黑板的知识点,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很是激情。 “那么我们最后回忆一下,空集属于任何集合吗” 等待片刻后,老师娓娓道来。 “这句话是错误的,空集也是集合,而集合跟集合之间的关系只能是包含和被包含的关系。只有集合里的元素与集合间的关系才是属于关系。但是如果你把“属于”改成“包含于”就对了.也就是“空集包含于任何集合”.空集真包含于任何非空集合也是对的。希望大家记清楚,集合这一章很简单,今天开始学习新章节——函数。” 讲着讲着,那老师转到顾晨身边,敲敲他的桌子。 “请这位同学来介绍一下,自己学过哪些非初等函数。” 顾晨揪起自己的脑袋,抬头发现数学老师正用一种无比严厉的眼神盯着自己,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哗”地站起来。 “?”什么什么什么? 顾晨疑惑的眼神就如同数学老师所料。 “你知道哪些,非,初等函数。” “嗯……指数函数,幂函数,三角函数,还有……对数函数,复合函数,反比例,常,哦对了,反三角——” “好了行了,停停停!”数学老师额头上的“川”字又陷入了几分…… 萧潇回头,躲在老师后面笑嘻嘻又非常夸张的提醒道:“非!初等函数啊!” 顾晨挑眉表示不解:?非? “比如狄利克雷函数和黎曼函数这才是。我刚才拓展讲的你都没有听,你得知道有非初等函数,你才能记住你高中现在书上学的都是初等函数,不要仅限于你自己知道的。” 顾晨有些惊讶,而后点点头。 数学老师又补充道:“不是刁难你,别人肯定知道答案,在圣恩高中读书,就得严格要求自己,成绩也是本钱,不要把以前不知在哪学来的坏习惯带过来,不要总想着用武力解决!” 原来如此,数学老师也知道自己犯事儿了吗? 顾晨欲言又止,看着老师虽严肃却又期翼的脸,万般委屈也都咽了下去,从容不迫的说,“好的,我以后会注意,不让学校忧心,并且好好听课。” 数学老师见他这般诚恳,不再多言,继续上课了。 刚一放学,就有人推了自己肩膀一把,顾晨回头看去。 “林憬昕?怎么回事啊……”顾晨欲伸手给她擦眼泪,顿了顿又抽回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手帕纸递给她。“呐,擦擦吧,一会别人都看见了呢。” 顾晨突然记起来,忙从书包里拿出一条银项链和六百块钱递给她,笑得很温暖,拉起她捂住眼睛的手,把东西放在她手上,“咯,以后好好保管,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说扔就扔呢?” 林憬昕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小心翼翼握住手里的东西,泪眼模糊朝顾晨点点头。 “顾晨,谢谢……谢谢你,其实我想说,都是我不好,呜呜……我害你在学校被这样……不公平的对待,对不起!” “对不起?嗨!小丫头怎么这么傻!”顾晨小声叹息。这算什么值得对不起的呀,连我自己这种都能厚颜无耻的…… “没事啦,再哭,被暗恋你的男生看到你哭花脸可怎么办?嗯?好了好了喔……” 顾晨手搭在她头顶,像哄小妹妹一样温声细语安慰她。 第7章 金黄色的余辉铺洒在圣恩公学院的上空,看起来像是天空被烧灼发烫,铺天盖地,惶惶欲坠。又像上帝的眼睛,在窥探生命万物。 这里不像港城,这里的夏天退的很慢也很迟。枫树打着盹在发烧,步行道的两边砌着各色的雕塑,湖心有亭台楼阁,各色的花卉错综着季节交替开放,总一派娇艳欲滴,尽态极妍。 透过层层密密的葱茏,殷红的蔷薇索引出一条路来,是学院历史悠久的图书城,不过一直未取名,有学生也就自拟了一个名字,叫“未来城。”上帝把智慧与学识撒下,未来握在泱泱学子的手中。 这里同别处很大的区别就是,要用自己强大的信念去约束自己,校方提供最完备和所谓高端的教育系统,很多的时间都留给孩子们自己发展,独立自主,走自己的路。比如没有硬性要求早晚自习,比如省略文理艺体等区分而变为全面覆盖个性选择,比如提供大批进选sat的名额,比如有校方独家的巨额奖项……一直以来,这样的制度下同时充斥着少族权贵和地方优等生。 对谁更有利一些?谁也不知道呢。青春太仓促,他们笑着哭,哭着笑,大部分人都渴望踮起脚尖触碰那朵云,因为它有梦的形状。 而有些人,都知道他们不是坏人。他们只是太年轻,不谙世故,没出过远门,不道德,不文明,外加愚蠢,所以在学校总也不知安分。他们该死吗?在堕落中饱受谴责,谁来拯救他们?如若没人,自己站起来。 可顾晨属于哪一类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觉得他像棵夏枯草,调皮,探出头去,夜风扶起它,拨开重重杂草,一颗夏枯草,陡然间仰望到了满天繁星。可是呢,转瞬即逝,夏枯草变得寻寻觅觅,天上不放晴,夜里看不到繁星。 “顾晨,你以前住的地方是不是很美?”林憬昕抱着书本,小碎步随着顾晨的脚步缓缓走,笑意吟吟抬起眉目问他。 “住的地方?我才只去过两个地方。”顾晨笑笑说,“第一个是家,本来很美的,后来发生了些事,那天早上睁开眼睛找不到母亲了,她突然离开了我的视野,我就变得特别容易朝家人发怒,再后来,我就偷偷跑出去了。” “你看,你去个两个地方已经很多了,多幸运啊,自由啊。不过呢……顾晨就因为妈妈出去玩儿了就偷偷离家出走,可真是顽皮啊……难怪哦,顾晨啊,随自己妈妈,妈妈也是又顽皮又爱玩,等她回来,就不让她摸你的头,她一伤心,你再把头给她摸,她一心软就不会再丢下你了呐!” 林憬昕安慰人的样子有些笨拙,却很单纯,犹如她的眼睛一样清澈明朗。顾晨很少见到这样的目光,笑呵呵拍拍她的头,赞同道: “说的也是,不管不顾的样子真是像个孩子一样!” “哈哈哈……呐,后来的顾晨一个人又是去了哪里呢?是不是很好玩?”她踮起脚尖问他。 顾晨走在前面呢喃,“很遥远,火车通不到的地方。有趣是必须的咯,有海市蜃楼,绿皮的墙,街头赛,烫年糕,渔船,大海,流星雨……还有疙瘩鞋,话梅糖,跳跳糖,打卤面,山楂膏,各种僵尸片哈哈……玩的就更多了,皮筋,沙包,gameboy,悠悠球,炮仗,漫画儿,随声听,psp,nokia……” “嗯,抱歉啊……吓到你了?” 顾晨稍做冷静,闪烁的双眸黯淡下来,有些畅所欲言后的思绪未定,和些话未说完的遗憾。 她却闪着波光,“怎么会,真的很精彩啊!原来顾晨是这么活泼的人啊,这么多回忆放在心里一定走到哪里都是快乐的吧,顾晨你可要多笑笑啊!” 顾晨愣了愣,慢慢扬起嘴角笑开。多久未曾这样坦率地对待自己了? 林憬昕站住脚,辞别了顾晨,兴高采烈地去了图书城二楼。 顾晨斜挎着双肩包缓步走在图书馆里面,它有多华丽,有多贵气与顾晨无关,他看看脚,看看路,又抬眼凝望这些差不多与自己同龄的人们,脚不停息,也很轻柔,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不惊动谁。 穿梭在并不拥挤的人群里,身侧琳琅满目的书本像走马灯划过,他却始终没勇气在哪里住脚,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他发现除了不敢,更多的是不想,不愿。这种感觉,好比去自己最爱的花海山岚游赏,却在出门时遗落了珍爱的发簪;好比起跑的枪声打响,有个选手却还在想是不是今天有人会离开,恍惚之间才发现不管离不离开,自己脚下的鞋带都忘了系,没有准备好;就好比一个中年人午后梦醒,泪水翻涌,因为他记起以前丢过的东西,记起自己那还未听到原谅的对不起。 突然就对上了一双眼,那双眼起初一亮,而后却淡入浮尘,像是萍水相逢,素不曾识。只是顾晨一人没有半分讶然,不退缩的眼神带着笃定。脚步不减,在角落里放下书包定下了身影。 晚上九点多钟的样子,顾晨收拾了笔本和资料踏着浑厚的软木地板出去。暮色弥漫,学院大部分地方被炫目的灯光点亮,宛如白昼,与斑斓缤纷的圣恩城夜色交相辉映,两行长长的梧桐树下才洒下了阴影,它也许有些格格不入。 身边有人走过,谁会愿意在昏暗里走?他的脚步和自己真像啊,擦肩而过,顾晨猛然抬头,秦烨然! 顾晨伸手抓住他的左膀,他回头时也没有特别焦躁,还是微侧着脸去瞥顾晨。 “烨然啊,你的眼睛,怎么样了啊?” “嗯?眼睛?呵,远比你想象中严重。” 秦烨然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却让顾晨得揪的不能再紧。 顾晨也不松手,拽着他的袖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都是真心。 “我……我不是不知悔改的人,我错了,我错了啊!秦烨然…….” 一句话短短几个字,他却说得越来越没有底气,是啊,都还没能得到教训,拿什么说抱歉? “对不起?所以你想要什么,像现在这个样子,任劳任怨伪装成一个老实人,来听我说没关系?” 秦烨然用力甩开顾晨的手,笑得疏离。 “我不知道……” 顾晨垂下手,看着他,阴影打在那人脸上,隐藏着半边看不见表情的脸,他又说话了,这次多了些释然。 “顾晨,你抬头看看,你的前方还有多少期待,你想要什么?” 顾晨猛然一怔,抬起眼帘的刹那如藏着星辰大海,连嘴唇都掩饰不住的动了一下。 秦烨然觉得很有趣,笑得不明所以。 “喊你名字你就沾沾自喜了吗?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 “我一直都这样啊……”你难道不知道,更幼稚的是你秦烨然啊,都忘了吧。 “你凭什么一直在原地?!” “别低头,看着我,我们是平等的,或者说你才是更高雅一些的人吧,濑凌琦玖,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不认识你。” “怎么?是不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我会放过你吧?你什么感受?” 顾晨呆在原地,愣愣摇头,半晌才回答…… “心被碾碎的……” “呵!差不多了吧,婆婆妈妈像个女人……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这是拜我所赐?那……被碾碎的声音好听吗?” “不好听。” “那你为什么还要忍受?放弃吧。” 秦烨然甚至在循循善诱。 顾晨听不进耳边远远充斥过来放肆的欢笑声,那是从前的他们啊,他有些无助地看着秦烨然。 秦烨然微不可察移开目光,没有一丝一毫拖泥带水: “你可以坦坦荡荡,自欺欺人的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过,然后,开心,快乐活着……嗯?我走了。” “不行的……” 顾晨低声叫住了他,脑海却支离破碎不知言语,只是焦急地盯着几步远处的他。 秦烨然见他不知所以的样子,便把双手悠然从口袋抽出,整整袖子,斜挎着书包站在那里不过来,按耐着先一步开了口。 “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去多交些朋友,你会发现,一般人都比我大度,对吧?你善良大方的模样一定能蛊惑很多人的信任,不过你得坚持住,不要呢……再像那样,像对我那样对别人,我说的对吗?至于我呢……唉,你就别再指望我做你的救星了,我不想和你,再经营这虚伪的友谊了。” 秦烨然用余光淡漠地扫了顾晨一眼,离去。 抬头看,这夜晚,只有被灯光渲染得五颜六色的天幕,没有星星,也没有明月。顾晨静悄悄靠在一棵树上看了很久才离开。 “濑凌琦玖,记得做卫生啊!” 萧潇在桌子上一边啃鸡腿,一边提醒沙发上正坐着在看什么书的顾晨。 “小子,在跟你讲话了?回答我啊?不礼貌!” 萧潇拄着鸡腿,横眉倒数呵斥他: “摆什么pokerface!倒人胃口!” 顾晨低着头正有些发怵,被萧潇一惊一乍惹得一阵烦躁,便起身朝他走去。顾晨比萧潇高一大截,站在他这种小不点身前就是直接碾压的局面。 萧潇有些慌神歪着身子往外头避开,他不是挺扛骂的吗?处分才过,又跳赞起来了?这样的不良学生要时刻保持住我方阵地才能起到长期震慑作用啊,要不然稍作退让,他就觉得好欺负了吧?! “你要干嘛!你这种不守规矩的……” 顾晨弯腰,一只手臂撑在桌子上,整个人架在了萧潇头上,让他逃无可逃…… “濑凌琦玖……你敢打我?小心……被,被开除!” 萧潇:喔去!濑凌琦玖他这回还蛮淡定的嘛! 顾晨定着没动,也不理会他,自顾自笑着说: “萧潇,你这么跟我说话,是因为怕我吧?” 什么?怕?!我萧潇这样潇潇洒洒的人何曾怕过谁? 萧潇感觉自己不受控制点点头……是的,怕,经历教会了他,要虚张声势,反正很多人暗地里都这样过活的不是嘛? 顾晨也跟着他一起点点头,在他身边拉过凳子坐下,搭上萧潇的肩膀,扯过来,说: “别怕啊,怕我干什么我又不吃人!大家都是文明人,我又是个老实人,再说寝室就是家,对吧?以后咱俩就是朋友了,嗯?好了,早点休息吧好朋友。” 萧潇含着鸡肉眨眼看他关上房门前晦暗莫测的阴笑,生生打了个寒颤,把鸡腿草草收了,飞奔进卧室里“砰”地带上门并锁好。 第二天早上,萧潇反常的早起洗漱,身影鬼鬼祟祟。 “早嘛!萧潇?”顾晨露出一个满分的笑,嗯,牙齿很白很齐,成功惊吓到了我,先记下来,再见了您! “别走啊,你锁门了我怎么进卧室去做清洁啊?” 哦哦哦!!您还一脸困惑,一本正经,您可真是个老实人! “呐!”给您都给您,您请就是。 “放松,大家都是朋友嘛!” 顾晨搭上他的肩,懒散着脖子无意中看到从对面出来的秦烨然,顾晨朝萧潇的小身板靠了靠,同时朝秦烨然淡淡一笑。 戚……幼稚,秦烨然微微动嘴。 一年甲二班教室。 “大家好!又是我冉,星,晨啦!” 活力四射如她,顾晨挺喜欢这样阳光明媚的性格的。 “冉星晨小姐姐,桑浪嘿哟~” 顾晨抽了抽嘴角,萧潇还真是一朵惊世骇俗的奇葩啊。 “啪!” 惊吓中朝左边看去,那人趴在地上对着顾晨恬淡的眼睛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腼腆一笑,“咳,抱歉,脚滑啦~” “呵……嗯嗯,没事呢~” “欸!刘总你注意点儿可别闪了腰,掉了课你妈不得又到学校折腾……” “哎你别回头看我,你长得丑,呕——” …… “大家安静!”冉星晨高声呵止。 男生顿时格式化,可谓目光炯炯,坐姿端方雅正。少数娇滴滴的女声畏畏缩缩的后来接连止息了,很快便鸦雀无声。 “很好,sun-heart杂志社征稿了啦!谁都可以投哦,可以取个漂亮的笔名,优秀作品会对外出版,笔名可以长期使用,欢迎各位同学积极关注,踊跃参与!” 台下一片哗然,她又高声提醒道,“注意啦!谁都可以参加,别怕!大胆写,suninyourheart!加油啊,cuckoo~” sunriseinmyheart,挺文艺的, 会再次升起的,顾晨想,那就等待那天降临。 第8章 萧潇屁颠屁颠跟着刘启航,那惊恐万状的模样,如同被ufo盯上,旦日就会被中奖带走。 “妈耶,他他他!濑凌琦玖他说要我做他朋友……” 萧潇捁紧刘启航的手臂,连拖带拽。欲哭无泪。 “你看,他连开学典礼都没参加,姗姗来迟,勉强赶上开学期的尾巴,有架子!而且啊你是没看见,我都听说了,他上次打人的时候,那家伙的,太狠了!你说他是不是道上的人儿啊?” “难道……他想先来软的再来硬的……他想收我做小弟?” 刘启航甩也甩不开像狗皮膏药贴上去的蹄子,索性放弃了,听他抱怨许久,实在是耳朵嗡嗡像灌了铅似的。 “行了,你的脑回路真的是天花乱坠,还收你做小弟?疯了吧!别人只是没你幼稚,你还嫩了点,年轻了点。” “你怎么像我爸妈一样?” “呵哼!是你的思想太狭隘,认识的人太局限了。” “哟哟哟!算了,不说了,大难临头时你得保我平安!诶……对了,要选班干部了,你们班通知了吗?” “啊?是吗……还没有,估计明天吧。” “刘启航,你成绩这么好,要不去竞选一下,对以后影响可大了!” “……我闷闷的,谁投我?我又不想当班干部。” “你不想当那就算了,反正我挺想的,嘿嘿!” “啊!!濑凌琦玖……那儿!看!” “哎呦!” “你敢推我刘启航?!” 刘启航横了萧潇一眼,望着顾晨远远恍惚消失在教学楼外面黑暗处的身影提示道: “你有病吧!在学校看见他有什么问题吗?人家也没来找你啊,我去服了你了……” 真是聒噪…… “也是哦,不过话说他是和我们一样从图书城回来的吗?这么晚,还往那边走,难道要出校门?” 萧潇摩挲着鼻梁疑惑道。 刘启航撇开手,“谁琢磨得透?我可没空琢磨别人的事儿,走吧,再瞅小心他回头发现你!” “哇——滚呐!吓死我了……走走走那就快走,嘶……好冷啊,不行不行,天凉了天凉了!” 顾晨一个人不紧不慢朝校门走,虽然这条路很长,但不知不觉到了校门,他对时间的敏感度告诉他也没花多长时间。 他裹紧了自己的外套,随意戴上帽子,双手放在兜里,穿梭在热闹的都市,街道的霓虹下。 “真冷啊……” 为了降低存在感,他脱了校服时顺手只穿了件薄薄的黑白色棒球服,这会儿感受到天气突然转凉,竟有些冷嗖嗖的。 眼看着身旁擦肩而过的各色人等加快了脚步,要么进到花红酒绿的轰趴去,要么直接叫一辆车,街道两侧的树歪着脖子开始在风的怒吼下倾倒。 那些树飒飒掉落一地干枯的叶子,顾晨一路踩过去,“吱喳”作响,听起来有些闷脆,“闷脆”一词当下出现在他脑子里,他有些惊讶,又觉得很有趣,用词奇怪但就是自己最恰如其分的感受,这样的情况还真有趣。 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总是胡思乱想的。 风声越来越张狂,顾晨高挑单薄的身影这时倒显得有些清瘦。他微低着头又有帽子覆盖,半面脸几乎隐匿了,匆匆过路的有人用疑惑的神情看看他,或者关切的,也有淡漠的,当然不乏更匆忙的人根本不去注视一个普通年轻人。 那树很凶,像形态奇异的妖怪朝顾晨以及其他行人张牙舞爪,像在用它自己的语言在怒吼,在发泄不满,像有思想有情绪,是真有些耸人。 不过顾晨是来买药的,他记得那家药店,柳叔停过车,走一遍就会了,记路线很简单。 半晌后,顾晨提着一大袋药品出来了,和上次柳叔一样……记得,当时还嫌弃柳叔磨叽来着。 顾晨边走路边低头瞧了眼那药,忍不住笑。 走着走着,顾晨渐渐放慢了脚步,藏在袖子口袋里的拳头渐渐捏得紧了,再渐渐的,直到靠近眼前巷子口的一群人后,松开了拳头。 顺便在经过一个垃圾箱时抬手把药扔了,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药掉落在垃圾箱外面的阴影里。 是的,正对面,准确来说是一大群人,像无间道一样的一群人,顾晨看着他们,步子依旧不急不缓,却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头。 “嘿疯子!好久不见啊!” 乔东嘻嘻哈哈走过来拍拍顾晨的肩,顺带着十分不见外的还想伸手给顾晨提提衣领子。 顾晨直接用手背删开他,并且意味深长留了个眼神给他,然后径直走过去,站在那群人面前,确切的说,是正对着那一个人。 “噢天,荣幸之至,我们的,珞珈大帝,顾晨——” 他的断句方式很做作,又油腻,尾音喜欢拖得长长的,一如多年前一样,给人一种天崩地裂的压抑感,或者说是令人窒息的病态厌世感,因为他不正常,所以港城的人都怕他,当然,除了顾晨和秦烨然。 难怪,今晚的妖风和他的出场确实很搭配,顾晨笑呵呵说:“好久不见啊,森丫头。” 那人满脸浮夸,微微瞪眼张嘴,露出一口牙齿,半根没什么薪火的烟从他暗紫的唇角滑轮,他做出笑的表情,开始笑出声,而后哈哈大笑,他身后一帮瞧来人模狗样的兄弟也就跟着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散开将顾晨死死围住。 顾晨笑不出,冷眼盯着森丫头。 “顾晨儿,一个是你敢这么叫我了,还有一个人就是秦烨然。” 森丫头十分兄弟的拍拍顾晨的肩,顾晨跟着陪笑,皮笑肉不笑。 “诶?” 森丫头伸出手摸上自己绚丽的头发,疑惑道,“你这么晚了出来散步啊?刚看你扔了什么……” “噢,我出来散步,吃宵夜,吃撑了就随手扔了。怎么,森丫头也出来散步啊,带这么多人诺?” 他摆摆手,搭在身边一个喽啰肩上,再抽出一根烟,那人帮他点上,他咂咂嘴,朝着顾晨这边吐出一口气,话家常一样轻快的说,“也不是,就是如今也不像以前,那么窝囊!是吧哈?就像见见故人,老子在这里混嘛,没想到那小子在路对面儿认出了我,老子也就知道了你,总归都是故人嘛,见见不要紧,对吧?” 顾晨笑而不言。 “你不会很忙吧,哎呦sosorry!是不是老子打扰到你了呃?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想你想得不得了,还有你兄弟,诶?!秦烨然在哪你知道吗?” 顾晨顿时一震,不过面上毫无波澜,他摊开手朝森丫头无奈叹一口气,“我哪知道他去哪呢,他想去哪,那就去哪呗!你就别绕弯子了,直说了吧,想要什么?” 森丫头朝顾晨走近,搓着手,还上下打量他一番。 “没想到咱俩差不多高了呢!啧,我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手痒痒了,没想到真的见着你了,要是就这么放你走了,我下次发怒时该上哪去找你啊?!” 顾晨看着他突然凌厉起来的眼睛,他身后的人也都凑近自己,开始摩拳擦掌。 冷哼一声。 意料之中。 “所以你现在很生气,那我也没办法跑了吧……放心,我打不过你这么多人。” “是啊,我现在想起当时你把我打在地上,我像条狗趴在烂泥上爬不动,你说我今天不把你当虫子踩在地上,我岂不是这些年白活了,啊?!” 这些混混有的很眼熟,当时在珞珈也算做过一年半载校友,如今他们是彻底与学校这个词脱节,打着一串大大小小的耳洞,戴着十字项链,穿着闪耀的朋克装,花里胡哨的……一股不伦不类的三俗气息扑面而来。 不读书意味着没有人用光明的前途诱导他们,他们便多了些时间去街头闹事。 他们不如身边一些人出来的早,耳濡目染的时间长,没有剽悍的体型,努力撑出一副穷凶恶极的样子,也许让人不寒而栗,但是漏洞重重,演技实在蹩脚。 但不管怎样,第一个,继续的,接连的,一起的,重拳纷纷滚落下来时,都是蛮横的。 顾晨蜷在地上面容很痛苦,在踢窜下伏着的背又被踩下去,肚子连续受了重击,侧着身子躺倒,两手无力垂落在街道地板上,微微张口呵气,难以缓和的钝痛覆盖全身…… 顾晨从始到终没有反抗,任凭他们围攻殴打,汗珠润湿了凌乱的头发,他还是紧闭着喉头强撑着不肯发出声音…… 起初他们暴怒着吼吼叫叫,后来见顾晨直接秧了低头的模样,既是不解,又觉得省事,来了劲出手更狠,大快人心…… “还真厉害,竟然不求饶又不求救,这样我都没劲了!你倒是机灵,差不多还一口气儿给你,能走回去吧?我可不想蹲监狱!”森丫头说。 “大哥,走吗?看他这情况今天爬回去也不容易了!” 森丫头推开满脸疑惑,心直口快的手下,站在顾晨脑袋边居高临下看着他,不过顾晨丝毫没了抬起眼皮的力气,就这样歪着头看着凉瑟瑟的地板微微颤动睫毛,嘴里血腥味浓厚,嘴唇却是干燥得要命。 “顾晨啊顾晨,老子气也消了,你可别跟老子扯什么幺蛾子!出来混,欠下的迟早是要还的,自己爬回去做你的呆帽儿乖学生去!” 森丫头抬起脚,作势想踩在他头上,结果看他埋在地上像个奄奄一息的羊羔一样,只是微微呼吸起伏,竟有些下不去手,随即只踢到顾晨肩角上了。 他觉得很没劲儿,挥挥手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朝着马路对面离开。 这时候风的呼啸声才显得尤为清晰,是在嘲笑或者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 顾晨扑腾着起身,跌撞摇晃着才用指尖划到冰冷粗糙的墙面。转身用背靠着巧克力色的理石墙缓缓滑下身子摊在地上。看起来像一只濒临干涸的小鸟。 “看,我发现了什么?” 乔东总有一说话就让人恼火的本事。 乔东的身音从头顶上传来,顾晨微喘着气,厌恶的戴上沾着血渍的外衣帽子,耷拉着头无力看他三人。 “一袋药诶,买这么多?我以为富二代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呢!还能生病?” “哇哇哇!不得了不得了嘞,竟然是治眼睛的……” 顾晨猛然一怔,抬头对视着他,声音很幽森,带着警告的意味。 “放下!” 乔东表现出十分失望的乏味表情,将药扔在顾晨腿上。砸着嘴玩味的装出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呀!我们的珞珈大帝发火了哈哈!” 左政夕无比狗腿地攀附过来,代他老大很狗腿的附会着七七八八说个不停…… 乔东挑头笑道:“小子,刚你可是说谎骗了森哥,可还记得?森哥当年出来混的早,想必你不了解他,他是最讨厌人说谎了!” “尤其是你这样给过他耻辱的人,事到如今还敢忤逆他,呵呵……你还得感谢我,刚刚没吱声呢!不过以后我心情咋样……那我可说不准咯!” 乔东半蹲下身子,摩挲着下巴又说,“谁让你那么爱多管闲事,还有你那兄弟,土生土长的港城老乡,森哥只恨不能弄死他,结果你一去,俩人合伙把他整去道儿上了……他都记在这儿了。” 乔东点了根烟,用指头弹弹烟卷,磕了一下自己脑门,示意给他看。 “森哥在外头吃得苦更臭,可是最恨的却是你们!那些苦有多臭?” 乔东幽幽一笑,整张脸皱到了一起,显得很狡猾,隔着鹅黄的烟雾,说话时正对着顾晨碎发下凌厉的墨黑瞳孔。 “臭到挨刀子蹲监狱……呵,多的我也就不说了,反正啊,森哥这几年在外头打肿脸充胖子才混到现在这地儿阶,估计你啥都不知道吧?” 乔东对着顾晨吐出烟雾,哈哈一笑,敲敲顾晨的后脑勺,在他耳畔提醒,“森哥啊,他脑袋这儿有点问题……” 而后,乔东突然语调一转,畅然说:“提醒你这么多,就是想看看,你接下来怎么一步步把自己蠢死!” “不过他似乎也不知道秦烨然眼睛半残了……” “就知道你会生气,别这么看着我!我猜秦烨然肯定说过你虚伪,不过我倒觉得你主要是蠢,你这种人可真是一言难尽啊!没事把你兄弟搞成这模样,以前俩小子还算'年少有为'是吧,才十几岁,比一些道上的人还风光无限,本来还觉得你俩有多默契,说句实话,我们这些不起眼的,都挺羡慕你俩和你手底下一群抱团儿的小傻逼的,啧啧啧!瞅瞅现在,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呵……”顾晨冷笑着将药往靠近自己身侧的地方挪挪。 “好自为之吧,趁着天黑爬回去敲门,让你室友瞧瞧!也不知道你的室友都是些怎么样的杂碎……” 顾晨蹩过头去,“嘴真臭,积点口德吧,小心被水鬼们拖走,不得好死啊,乔东。”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试试!” 左抒耀和左政夕跳出来指着顾晨骂。 而乔东竟难得没有当即爆炸,只是挠着脖子笑得不可理喻。 “别这么道貌岸然的,你跟刚才那群人一样,咱们这些人都是一个世界的水鬼,早就缠了满身杂草,谁都甩不掉!” 这些话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打转,久久挥散不去…… 幸而,这只在过去两年某段暗淡的时间里,顾晨郁郁地这么定义自己,如今丝毫波折不到自己半分了,顾晨起身靠着墙沿缓缓挪动,除了肉疼了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第9章 萧潇:“刘启航,几点了?” 刘启航停了笔,伸出手腕瞧瞧手表,从鼻尖朝着那个抱着枕头窝在沙发上的家伙嗤哼一声,“快十二点了。” 萧潇:“你说濑凌琦玖一个日本的富二代,一个人跑中国来读书,放着养尊处优的花花公子不做,在这儿待着?话说回来……我还真没看出他有多么乐在其中……” 见刘启航不搭理他,自顾自埋头做作业,萧潇也就自话自说下去。 “就算是不受家里人待见,地位不好,相比之下,这儿又有几分好?要是我啊,定会珍重富贵的命,大把大把挥霍钱财,怎么爽快怎么来,才不负此生。” “你知道吗。有人在办公室看过他的资料,他爸濑凌西泽是大阪三江集团的总裁,三江集团是日本最大的商业地产投资公司之一,我去!换做是我,怎么说也得乖巧又忍气吞声待在这样的父亲身边…….” “吱----” 两人同时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刘启明朝萧潇使了一个眼色,他便立马老实住了嘴,往沙发里头缩了缩,正把被子使劲往头上扯,生怕被顾晨听见,假装睡觉好了。 却是秦烨然。 萧潇沉默半晌,朝秦烨然嘿嘿一笑,刘启航和他是同学也就熟络些,可能吧……萧潇觉得秦烨然这人也算不上闷,挺冷静的,话不多,气场够足。长得和自己身边大部分人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可能更成熟些,年龄上估计是哥哥。 秦烨然偶尔回的像这样晚,有时可以在图书馆待很久,有时在操场跑步,依然是跑很久才大汗淋漓回寝室,说好听点是有耐心,其实就是钻牛角尖,像喜欢跟自己过不去似的。 秦烨然也就很自然回应刘启航和萧潇,像现在,他一边擦着汗一边也能朝客厅的室友笑笑,不过若是濑凌琦玖在场,那招呼就不用打了,直接冷着脸无视掉三个活生生的室友。这是萧潇的发现。 “秦烨然,见到濑凌琦玖了吗?”刘启航问出了萧潇想问的。秦烨然像很厌恶濑凌琦玖,莫不是小弟没做成,谄媚多了反倒遭了嫌弃。 萧潇:哎,怎么突然有些同情……看来大家谁都不容易啊。 显然是嫌弃了,秦烨然摇摇头迫不及待去了洗手间,“砰”甩上门,仿佛光听名字就晦气。 刘启航面露疑惑,不过也就一瞬间收敛了思绪,管不了那么多。收拾作业准备进房里去,萧潇还在喋喋不休八卦。 “我还没说完啦,濑凌琦玖是大儿子,根本不是什么庶子,可牛掰着呢,只不过好像母亲不在了,后他爸很快又娶了一个日本人……” 刘启航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盯着萧潇,有些让他头皮发麻。 刘启航:“是不是生母是中国人所以他会中文?是不是后母很快又生了个儿子所以就不宠他了?” 萧潇用一种万分惊讶的目光迅速回应他,“是啊!对的!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找人调查他啦?” 咳……有点嘴快,暴露了。 “行了,我猜的,还说什么是学生资料上写的真是撒谎不带脑子,这种事……不想说了,跟你站在一起感觉浑身不自在!” 说着说着人就跑了。萧潇百无聊赖翻开自己的手机,十二点了,还没回,电话号码都没留,幸好没查寝,背景再大又如何,从校领导,老师再到学生,这儿的人不简单的多了去了。 “他还没回来吗?” 是谁在问?秦烨然? 萧潇回头有些吃惊,“这么快洗完了?哦,他?!是……指的濑凌琦玖?” 秦烨然擦着头发,坦诚点点头。 “对啊,一直没看见他,夜不归宿,还真是敢于向高主任宣战啊!” 虽然不清楚秦烨然为何心血来潮问这个,反正担心是不可能的,看那人漫不经心的神态,一点看不出他担心濑凌琦玖这个室友。 果然,话音刚落秦烨然就进屋了,只是不到半分钟他又穿好外套出来了,“对了,你看到我手机没?” 萧潇愣愣摇头,帮着到处找了一圈没发现。“不会是掉图书城了吧!快去找找,上次我才去了趟里阁,书桌上的手机转眼就被偷了,图书城不打烊,丢了手机一时半会多不方便!”萧潇以为他不心疼钱,不过连衣服都换好了,是铁定会出去了的吧。 刘启航从房间出来:“诶刚才是濑凌琦玖回来了” 萧潇向穿着格子睡衣拿着水杯出来的刘启航解释,“不,是濑凌琦玖出去了,找手机。” 刘启航:“干嘛?” 萧潇:“找,手,机。” 刘启航:“啊??” 萧潇:“……手机” 刘启航:“他回来时手机就在他手上拿着啊。” 萧潇:“??” 刘启航:“外面下雨了,他带伞没?” 萧潇摇头:“……” 秦烨然慢慢走,步子断断续续不见半分笃定,细雨打在他脸上,他看着花坛里的花花草草都不堪一击,感受着冰凉刺骨的雨砸向自己的脸。 人的脆弱不一定会得到感同身受的怜悯,就像黑夜里的野猫只能自我舔舐。 就算雨声打着尘扉,世界还是静谧的。多久看不见色彩了,甚至连漆黑的夜晚都叫不醒心头的五味陈杂,麻木了。世间有很多这样的人吧? 秦烨然在想自己是不是。 最后发现,原来不是的,自己还是有感情的,期待色彩的,不过呢,有些疙瘩终究是留了疤,遗弃吧,那些色彩和那声音,那脸一同,不要也罢。 秦烨然总是做的和想的不一样,才出校门就沿着街道疯狂奔走,打转,张望。 明明在惊慌。 都市的夜色实在华魅,高楼灯悬,林林总总,千千万万的灵魂汇聚。疯狂,淡漠,这是城市的通病。 沁入眼眶的雨滴和陌生又炫目的霓虹灼烧着秦烨然的眼睛,交织着川流不息的车辆,野蛮张扬的鸣笛声和潮湿冰冷的空气,热闹的样子真的让人特别孤独。 一瞬间的孤独袭来,秦烨然突然在路灯下住了脚,我在惊惶什么?他需要谁担心,他根本没在这里。 “我真是疯了才……” 找不到那家伙,不知上哪玩了,大街小巷兜兜转转,不见人影…… 秦烨然深吸一口气,甩甩掉头发上的雨水,双手插在口袋里,斜倚在站台铁柱子上,非常讽刺地轻笑出声,闭上灼疼的双眼。 “远比你想象中严重,右眼间歇性失明,左眼……没有色彩了,顾晨你知不知道,没有色彩是什么?就是灰色的意思。” 其实也不用太伤感,想要颜色的时候,乞求右眼不要发作便好了。 他在心头自言自语。 最后秦烨然静悄悄离去,背影明明很洒脱,却有说不出的清冷。 第10章 “回啦回啦!” 萧潇腿一蹬从沙发上蹦起来,闻声去开门。知道秦烨然没带钥匙,难得大发慈悲等了快一个小时,听见外面鞋底擦在瓷砖上的声音,给他们开门。 萧潇目瞪口呆,秦烨然全身湿透了,连眼球都湿润,还泛着鲜红明艳的血丝。 “你……你把眼睛擦擦,有点浸水了……” 秦烨然木捺地用湿袖子擦眼睛,走进来关上门。 萧潇一把拉住秦烨然的衣角,一手打开寝室门,把头伸出去左右上下张望,忽然反应过来喃喃自语:不对啊,不可能在门上面…… “秦烨然,濑凌琦玖呢?” 秦烨然头也不回径直去了洗手间,“我去找手机了,鬼知道他在哪!跟我有关吗?” 萧潇顿时抽回手,愣在门口,无语良久。 “你也去睡吧,别等了,都一点钟了,让他个养在温室里的矜贵花朵露宿街头去!” 这么直白的抨击从含蓄的秦烨然嘴里说出来,萧潇竟然有些听不习惯。 萧潇点点头:“行吧。” 萧潇磨磨唧唧披着外套在门口蹲着又等了好一阵,不见个鬼影儿,最终还是半掩着大门关上灯回房间睡觉去了。 ·· 第二天上午,金老师冷着脸在办公室给顾晨记了个无故旷课罪,硬是在教室忍住没有爆发出来。在办公室开始对着旁边的配班老师怨声载道,自己因为这个插班生被高主任训斥了,自己从教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高主任他这是什么态度! “报告!” 金老师和坐在对面的梅老师一同望过去,梅老师请她进来,估计这学生是梅老师甲三班的。金老师对她还是有印象的,好像还是学生会的副会长,叫冉星晨,成绩优异过人,是个可造之材。 “老师,我最近兼任了高一年级甲学部文学社社长,刚刚拟好学院sun–heart文学总部作文征稿活动策划案,您能帮我修改一下吗?”她说。 梅老师是个中年的温婉的女老师,以优美清雅的文笔著称于圣恩学院,她虽已步入中年,但依旧喜淡泊宁静,不愿升任成上层领导。可是因其才华和影响力久而久之还是成了学院师生共同的文学大顾问。 她既是三班的班主任,学生们欢喜都来不及呢。 金老师低头翻阅学生档案,时不时又听听梅老师当即一对一的授课。听着听着撅噘嘴,在内心一字一句评判,吐词吐字也没有那么惊心动魄,明明一句话没几个修辞,典故也不多,根本看不出高境界的文学素养吧。 一口气讲了大概半个钟头,不消停也不喝水,时而义正言辞,时而轻快一笑,终于讲完了。金老师暗中批判一番,觉得她尽爱吃风头,把别人学生上课时间占用这么久,老师做了快半辈子,这点事都不注意,实在是令人发指。 “那谢谢梅老师!我就先回去了。” 梅老师突然叫住她,温声问道:“今天学生会是不是抽查了?我们班情况还好吗?” 冉星晨站得直直的,双手抱着策划案,十分乖巧答道:“是的,我负责甲学部,我们班教室清洁是前三,签到人数综合第一。” 梅老师满意地点点头。 冉星晨回头看到金老师也在,正看着自己,有些吓到了…… 想了想应该说点什么缓解尴尬,毕竟总不能直接避开走过去吧,他看样子也发现冉星晨被吓到了。 冉星晨清清嗓子朝金老师走过去,弯腰鞠躬,然后端正站立,乌黑短发调皮地上上下下,很有活力。 金老师朝她笑笑问她有什么事,她说:“今天学生会抽查,您们班的濑凌琦玖同学旷课被记录提交给会长了。” 梅老师年长却依旧风采不见的脸上笑容渐渐凝固,而后消失,她静悄悄回过头低头批改作业,不再看金老师的方向,只是怎么感觉芒刺在背? “咳啊……喔这样啊,好的,你先回——” “报告!” “进来。”金老师推了推眼睛,努力深呼吸调整情绪。 进来的女生没有冉星晨那么自信大胆,她目光很胆怯,连报告都打的颤颤巍巍的。站在冉星晨旁边时,不经意互相对视了一眼。 “林憬昕,找老师有什么事吗?” 林憬昕递过来一张请假条给金老师,金老师看着,目色里的愠怒渐渐被驱散。 “老师,这是顾晨的请假条,他昨天上午说生病了,让我今天,如果他来不了的话,就帮他递请假条给您……对不起,老师,我忘了。” “没事没事!请假了就行,以后有事要直接跟我说,去校长办公室印个章子的话,下面的老师啊学生会啊,不都不知道情况吗?” 这小子还挺厉害的,请个病假都能请到校长办公室。 冉星晨目送着林憬昕离开后,对着金老师会心一笑,“好的,金老师我知道了,我马上去消除记录。” ·· 林憬昕回到座位上百无聊赖趴在桌子上,看着顾晨空空如也的位置,嘟着嘴嘀嘀咕咕,“你在哪啊,这么喜欢到处玩……” 趴了一会抬起头扎进作业堆里,却不知道前面还有个傻小子也在看着顾晨的座位犯怵。 “哎萧潇,你不是濑凌琦玖的室友吗?他人呢?” 前桌叫闫雨晗,在大家眼里,她是个名字附庸高雅却长得天生励志的胖姑娘。自然与漂亮沾不上边际。 萧潇被她扭过来身子的操作弄得桌子都猛然震动,“啪!”的一声,摔碎了萧潇的茶杯。。 “闫雨晗您别回头行吗?!” 你瞧你吧,看背影急煞千军万马,转过头吓退百万雄狮。一句话闪现在萧潇脑海里。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萧潇!我是不小心才……” 右边的一个女同学无意间看过来,用带着红晕的细眸扫了一下地上的碎片,她模样看起来娇媚动人,掩饰不住笑出声来,“哈哈闫雨晗,你还是在座位上坐着别乱动好了,人家萧潇可是壮了胆,为了救全班同学才选择坐在你后面的!” 闫雨晗眼睛里全是委屈,“我……我不过是想问问濑凌琦玖怎么了而已!” 更多的人注意到了这边,发出哄堂大笑。 萧潇面露愧色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本来事情都是因为自己而起,如果不起先反应那么剧烈,就不至于带动别人了。 “你关心我们的插班生干嘛?人家可是一直走路头都不回的人,虽然我们都怪他嘛,可他家世好又颜值高,轮得上你来关心么?” “哈哈哈哈——就是!就是嘛!” “闫雨晗啊,你不会是……喜欢——” “都给我住嘴!!” 不知是哪个女同学挖苦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声从最后排传过来的呵斥声截断。 “喔?林憬昕哦!” 林憬昕红着脸,眼睛里全是愠怒,走到闫雨晗身前挡住她,对着周围一帮同学训斥道:“真是无奈,语言这东西在表达伤害的时候,总是如此锋利!”,可是在表达爱意的时候却是如此无力…… 林憬昕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按捺内心的愤怒,上前一步走近那个起先挑起事端的女生一字一顿,“芮娜,你可不要太过分了!” 同学们一片唏嘘,芮娜更是摆出一副不可理喻的模样,唯恐天下不乱。 “诶诶诶——你们一群人聚在一起做什么?是课程不够多,作业都做完了是吗?” “嘘~金老师来啦……快散了!” 一个男生路过,小声提醒他们,他们很快安静下来,一个一个嘀嘀咕咕的,不情不愿回到座位。 金老师昏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脸上的皮肤都快皱到一窝了,严肃得吓人。 心里想:濑凌琦玖真是自己班上的一个大麻烦。 第11章 萧潇一个人走在回寝室的路上,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懦弱,心也乱了,善良不是天赋,是人的选择,自己是丢失了。或者在盲目从众和虚张声势之中,伪装成满不在乎的那类人,只是为了在喧嚣中,独自一人“明哲保身”。 雨渐渐滴落,又是雨天,快入秋了。 萧潇记起初一时一个同桌,是个小妹,可是后来得了癌症,不久前去世了,生命很脆弱。 记得她特别喜欢阴天,对自己说过一段话:“雨啊,很可爱。直径很小,平均是0.01~0.02毫米,最大的也只有0.2毫米。它们又小又轻,被上升气流托在空中,就是这些小水滴在空中聚成了云。云中的水蒸气多了,云层受不了了,雨便下来了。所以啊,下雨天呢,感到难受就尽情的发泄吧!因为,有很多云和你一样,也有很多雨陪你吖。” 萧潇双目润湿了,她初二检查出癌症,后来便辍学就诊,再无音讯,直到不久前才得知她在医院去世的消息。 小妹不在的日子里,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的人了?连制止他们围攻闫雨晗的勇气都没有,明明自己心里急切的要死了,明明自己再清楚不过,被围攻的感受,很难过…… “萧潇!” “刘启航?” “天呐!你有病吧?雨中漫步吗?” “……想带我一起打伞就直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俩人吵吵嚷嚷很快回了寝室,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萧潇在手舞足蹈,讲的津津有味。 秦烨然正坐在桌子上看书。 见萧潇和刘启航都一起回来了,他目光稍稍有点急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埋头看书没说什么。 萧潇左顾右盼,最后盯着秦烨然问:“濑凌琦玖呢?” 秦烨然摇头。 刘启航直接把顾晨的房门打开,萧潇抢先一步走进去翻箱倒柜,掀床底各种折腾。 “干嘛?”他又没那个啥……在柜子找什么,在的话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个大活人说消失就消失了,脾气够牛掰的嘛!”萧潇放弃了,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可担心的,行了,好不容易放两天假,一定得好好放松一下呀。 萧潇和刘启航屁股才落下凳子,秦烨然起身便出门去。萧潇食指指着刚合上的门,与刘启航面面相觑。 ·· 对于一个城市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建筑而是规划。商业城,交通,住宿,风景区……圣恩城这座名城,少了小地方的柔情和细腻,多了坚硬和冰冷还有沉稳。 秦烨然初入此地,第一次出来好好走走,雨停了,尘埃压下来,空气清新透澈了许多。 这里的人们是怎么度日的? 大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和车皆在为生计而努力奔忙;购物广场来来往往,人们挤来挤去,挑选着斑离繁华,各式各样的商品;广场上,有灯光璀璨的舞台,明星露天演唱会,偶尔一两个摆地摊的小商贩,提心吊胆搭个一时半会后被城管赶走;千姿百态的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巍然耸立;小街道上闪烁着名牌啤酒的广告牌,三步一个酒吧,两步一个青年俱乐部…… 其实是有它的动人之处的,只不过若是秦烨然眼里那一明一暗的世界换做别人去看,一定会嫌弃它这样颜色的世界。他还记得很分明,自己以前对那个人说过什么? 车手嘛,最重要的是什么?眼睛…… 可是眼睛哪里仅仅是对于一个车手来说重要,对于一个普通人也是一样啊!他这傻小子做了什么?这是既摧毁了梦想,也剥夺了现实 顾晨,你真狠得了心。 这里没有海,只有江。 秦烨然站在江上几乎高耸入云的大桥上看远处的风景,看这个诺大的城市。 江不同于海,它稍稍温柔一些,没有一阵高过一阵的浪花,可能有些乏味。不过细细朝江滩看去,秦烨然发现还是有一群孩子在嬉闹着放风筝的。 江水终是汇入大海,港城的水和这里的水最终还是成了一汪,如此想来,家乡也不是那么远在天边了,至于阿婆那么粗枝大叶的老财迷,一个人在港城应该不会不适应。 圣恩城太大,错综复杂的高架桥连同着高速公路,支分出数不胜数的街道,漫无目的兜转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人倦倦的,路却看不尽。 圣恩城大嘛。 秦烨然穿过金贸大厦,找到一条古色古香的小吃街随便吃了些宵夜,直接去附近的网咖过了一夜。网咖的年轻人居多,几乎都在打游戏,那意气风发的脸,和融入其中角色,唯我独尊称霸江湖的得瑟表情,让秦烨然不由自主想到了从前的顾晨,越想越气,差点动手把别人打游戏正欢畅的孩子痛打一顿,最后忍住了。那小孩后来发现左后方沙发上一个角落里,有人用憎恨的眼神盯了自己好久后,无比淡定的假意上厕所,非常机灵的与一帮小孩结伴走了。 深夜,圣恩学院f栋一间寝室里,萧潇以寝室长身份长叹一口气,“管不了了,一个比一个有主见,以后有本事都别请假了嗯。” · 周日上午十一点,萧潇拽着刘启航一起去食堂吃“早中餐”,吃完后去健身房的途中被“女神”叫住了。 冉星晨婷婷聘聘在众人的瞩目下走向萧潇和刘启航,刘启航是冉星晨的同班同学,她在寻思什么他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于是掉头去看远处的风景:一栋英式教学楼。只有可怜的萧潇还傻傻的犯着花痴,紧张的无法自已。 萧潇娇羞笑着,他想:果然好看的只跟好看的人玩的好吗?冉星晨女神旁边的几个小姐姐身材长相都和冉星晨有得一拼啊! 冉星晨:“你好!你叫萧潇?” 萧潇:“嗯嗯,你们好啊!”,ohmygold! 冉星晨柔声一笑:“你和你旁边这位……不爱讲话的学霸刘启航同学都是秦烨然的室友对吧?” 萧潇:“??” 萧潇微笑:“是的呢,所,以冉星,晨你……” 看着她递过来的电影票,萧潇的内心陷入了癫狂。还听见刘启航特别会卡节拍的应景一笑。 冉星晨回以更温柔的微笑:“能不能帮我叫叫他,让他陪我去看电影缓解一下学习压力,你们看他每天埋头写作业,那么认真,那么一丝不苟,我怕他太累了……就一下午,应该不会影响秦烨然学习的吧?我……我作为学生会副会长,要多多关注大家,并及时伸出援助之手……” 萧潇莞尔一笑:“真不好意思,距离秦烨然无顾失踪已经将近四十八个小时了呢。” 冉星晨顿时激动起来:“你说什么?怎么不去找?昨天生活部查寝可有记他名字?洛洛,麻烦帮我给秦烨然消记录!” 萧潇忍住:“冉星晨小姐姐,不用担心,我已经蒙混过关了。不用麻烦洛洛同学。” 冉星晨冷静下来,想了想又补充道:“开学不算久,大家都是以宿舍为主要交际圈外出活动的,不是应该还有一位室友吗?叫什么,他们一起出去了吗” 第12章 刘启航有些不耐烦,萧潇说:“就是大名鼎鼎的濑凌琦玖啊,不过他俩……不和,不可能在一起。” 刘启航打断萧潇,上前一步对一脸疑惑的冉星晨说:“都是闹着玩的,这么大的人了能有什么不和,你要找秦烨然的话,下次自己去更有诚意些吧。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是他?怎么和这样的人在一个寝室生活,秦烨然不会被濑凌琦玖欺负或者带坏吧?学校也不知道分层管理实在是太不周到!” 冉星晨见人俩人都已经走远了,便不再继续追问,和一群走姿优雅高贵的女同学一同离开了。 夕阳欲坠,最后一息温暖的霞,湮灭在了这圣恩城最高的大厦后面。昼光消散,接踵而来的是这个城市的夜。 刘启航和萧潇两人坐在寝室桌子上吃晚饭,氛围有些局促,华丽的灯光和他们烦躁的内心打着乱战,特别是尊敬的寝室长萧潇,很是操劳。 “明天就是周一了,好不容易放一次假,不一起熟络一下吃顿饭也就算了,还来不来上课了?” 刘启航显然淡定多了,嗤笑道:“皇上不急太监急!” “行了你别吃了,我突然不想请你吃饭了,停筷儿吧你!” · 圣恩城步入傍晚,渐渐地,灯火越来越亮。就在暮色擦去楼房的影子的同时,无数盏车灯、电灯又亮起来。黑暗与光明是不能兼得的,但在这儿,它们却相处的和谐无比。 将近六点,秦烨然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坐在了哪个路口的站台下,他手里拿着瓶酒,仰起头大口喝完最后一点酒,站起来慢慢沿着长街走,他一点没有喝醉酒那种醉醺醺的样子,只是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把空瓶子握在右手上非常戏耍的玩转它。 前面走过来一个牵着妈妈手的小男孩,一米高的小身板,穿着迷你型西部牛仔套装,看起来很可爱。 当他离秦烨然越来越近时,他的眼睛里闪出灵动的火光,不由自主捏紧了他妈妈的手。 那母亲以为孩子又要买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低头好奇的问他,“阿臭儿,怎么了?” 小男孩用小手指着前面走过来的,一身休闲夹克装,微垂着头,稍挑起深邃的内双眼皮,用棕褐色瞳孔目视前方,一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游刃有余转着酒瓶子的大男孩,激动万分的说,“妈妈你看这个哥哥,好酷啊!” 那母亲忙把孩子伸出的手指拉回到自己的手心,一边说话一边抬头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哥哥。 那母亲刚一抬头便与秦烨然犀利的眼神撞了个正着,顿时打了个寒颤,将孩子偷偷朝自己怀里靠紧,目视前方,有些警惕往前走。 那母亲自然没看到,自己孩子一直盯着秦烨然手里的瓶子看,似乎很羡慕会这样高端操作的人。 而秦烨然其实很了然,这样的孩子鬼精鬼精的,大多是十分有趣的孩子,不像更多循规蹈矩的小孩一样,是怕这样所谓“不正经”的大哥哥的,社会现实又的确繁杂,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自然是学好的才是更应该的,看起来应该敬而远之的,丧丧的那类人还是不要亲近的好,应该都会这样想。 在即将擦肩而过时,那母亲有些不经意的退避,而那孩子笑得天真无邪,非常示好的对着秦烨然干涸的眼睛笑,秦烨然在心里一怔面上已经先一步回以感动的笑容了。亿万生灵,善良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他还小,身材不高,眼睛里都是热烈。 秦烨然想到自己时一股辛酸苦辣涌上来,他想:这就是沧桑的感觉吗?以前,港城码头上的大爷也是用同样的目光回应年少的我,年轻真好啊…… 走着走着路过一个绿色的垃圾桶,桶里面空空荡荡,桶外面堆满了垃圾,秦烨然皱着鼻子将酒瓶扔进去时,非常无奈的又想到了港城,然后有顾晨…… 当年竟和那种人一起帮清洁阿姨扫过大街,还合伙揍过那些不愿意多走一步扔垃圾的家伙。 顾晨真伪善,装模作样的欺骗谁呢。 彼时,斜对面一个灯光闪耀的酒吧门口,有个穿着非常荒原风,戴着银十字架项链的人眯着眼,错开川流不息的车辆行人试图看清正准备过马路的秦烨然。 “哎,二弟,你看看斜对面那个是谁啊?” “森哥,哪?!” 森丫头一把将那小弟的头扯到他肩膀这里,拽着他的后颈调整方向,说给他看。森丫头找那个人找得实在太辛苦,不能伸手去指引起那个人的注意,要知道,他这俩人像特种兵一样灵敏,不,现在的顾晨已经被自己踩在脚下了!想到此,森丫头更加兴奋,迫不及待想看清那人的脸,并确认! “呃……森哥,他侧着脸,只看得到头发看不到正脸啊……” “啧!你看他体型儿,轮廓!怎么不像?像极了!!” 又一喽啰凑过来,小心翼翼建议道:“森哥,咱叫上兄弟过去看看成不?反正就他一人儿!” 森丫头犹豫不决,想到曾经的阴影,还是有些犹豫。但是兄弟们都看着,肯定不能表现出来,而且这次决不能放他跑了!森丫头露出狡黠阴险到黑暗深处的那种慎人笑容。 不消片刻,一帮人陆陆续续出了酒吧,惹得周围行人吓得铁青着脸低头闪得老远。又好奇又害怕地看着这群煞气冲天的人,不知是哪个倒霉的小子又要遭殃了…… “噶——” 秦烨然听着大货车笛鸣声反射性向左侧猛然回头,那一刹那,千钧一发之间—— 视野里有一帮人朝自己走来,最前面的那个人有和自己不超过半秒的对视,然后是黑漆漆巨人一样的大货车挡在视野里,不过秦烨然看不清,完全看不清,所以没在意…… 第13章 “烨然!跑!!” 电光火石之间,秦烨然正恍惚着,准备等那辆掀起一街灰尘素质恶劣的大货车过去,却被一双“自以为是”的手恶狠狠拽着领子拖向了身后的国际st南洋大酒店。 光听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就能想到“自以为是”几个字,那声音只能是顾晨。 秦烨然一把扯掉顾晨的手,顾晨脸色很难看,用不可理喻的神情瞪着秦烨然,秦烨然眼神更冷,连为什么都懒得问,直接转身往回走。 顾晨兹着牙,眼睛里泛出火星,掠过秦烨然的头发十分精明朝金碧辉煌的大门瞥了一眼,捉紧秦烨然的右手腕就往酒店里面疯狂的跑。 秦烨然懒得再说话,就跟在他身后莫名其妙的跑。 一阵虚影,一道风,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从工作人员耳畔呼啸而过。仿佛身后有什么恶鬼邪神在追赶他们。 顾晨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他很慌张,和上次那个雨天一样慌张,这种心情太要命!太恐怖! 穿过嘈杂的人流,来到了阴暗的楼梯口。秦烨然大口大口喘着气,突然被顾晨从身后拉到靠楼梯间里头。“上去!你快上去,我跟着你!” 秦烨然没做片刻休息就听他的话,往楼上一脚跨三阶,半楼时顿住了。 回头,看见顾晨蹲在墙角,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猫警惕地注视着酒店的大厅,不知道是在喘气,还是在发抖,连打在他身上的影子都像风中残烛一样挣扎扑腾。 “你——” “走!上去啊!快走!!” 秦烨然话未落地成音,顾晨突然惊惶着脸推着他往楼上疯狂的跑。 妈的!还追!顾晨在心里怒骂。 “不是刚才叫你上去吗?!快点啊!”顾晨大吼。 顾晨的耳朵很灵敏,他分明听到了隔着墙反方向的电梯里面哄哄嚷嚷荤话连篇的叫嚣…… 秦烨然被顾晨推着一路上楼梯,连窜了好几下不知是谁在急躁,差点一齐滚下去。 电梯里面渐渐静下来,森丫头眉头一皱,问旁边的兄弟,“二弟,你确定他跑这里了?” “森哥,太快了!就看了半个背影,不过那么疯急火燎的样子,一定是他看到大哥所以就吓跑了!” “老子刚才好像跟他对视了……灰太大没看清不过他当时也没动啊,哪有那么快速度转身跑进来?” “森哥!不是秦烨然的话,他跑什么跑啊!!!” “嘘——”森丫头突然打住他的话,电梯顿时鸦雀无声。 电梯正在十二,三楼之间,森丫头耳朵贴在右侧隔板墙听…… “邦!邦!邦!” 森丫头张狂大笑,“快!在十二楼,都快出去!!” “老大,电梯不等人。” “停了!” 正好有个人要进来,一群人在十四楼从电梯出来。一边跑一边指挥,“我们三人往上,你们四人往下,其余的去一楼门口堵着,都给老子把眼睛放灵光点儿!” 森丫头在漆黑的楼道走,这样的小楼梯属于紧急通道,也就只有每个半楼一个封闭的小窗户。这样的场所少有人走,全都布满灰尘,踩在地上很容易留下脚印。 可是明明眼看着快要把人捉住,怎么找到顶楼都没人呢?森丫头气急败坏站在南洋酒店的顶层,“刚才十三楼有脚步声,他们肯定是往下在跑,跟老子再从顶楼往下找一次!老子不信邪了!怎么可能抓不到你,秦烨然!” …… “森哥,我们在一楼发现了这个……铅球。” “肯定是秦烨然搞的鬼,他从小就一肚子坏水……早知道刚进来时就应该派人守着大门啊!” 森丫头表情都扭曲了,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时,勾唇笑道,“这么会玩,这次逃的很险嘛,竟然变成个缩头乌龟,实在是丢脸啊,秦烨然。” 森丫头点了根烟,吆喝道:“兄弟们,走!今晚不醉不归! 秦烨然,下次有你好看! · 顾晨在一个居民区中心的大花园里最隐蔽的亭子下住了脚,怯生生放开手,喘着气回头看秦烨然。 秦烨然忍无可忍,上气不接下气,开口训斥:“你——” “对不起,我自以为是。” 秦烨然给跪了,真的,论狡猾,论解读别人,没人比的过他顾晨。秦烨然感觉他也没打算让自己开口说话,于是就当一会哑巴,毫不避讳坐在亭檐下的长雕花木凳上了。 顾晨缓和了气息,走过去,站在秦烨然面前,沉默了一会便开口自话自说。 “能不能不打断我,听我说说话?” 秦烨然不理他,就当默认了。 “我遇到你之前整日都在虚度光阴。” “我总是有口难言,在你还在埋怨我的时候,我想喝的酩酊大醉,我知道,逃跑是要挨打的……可是我真的有时候很怕,怕你啊,我都要愧疚死了……秦烨然。” 秦烨然抬头,冷寂地斥责眼前站着的顾晨:“上次我说过什么?这么快就忘了?我让你厚颜无耻的当我原谅你了,让你从我眼前消失,懂吗?不够清楚吗?!” 顾晨的心里一颤一颤的,真的很怕他,可还是要面对。 “我交朋友了,那些人没你说的那么大度,我就走了,你跟他们是有区别的。” “戚!你还真听话。” “是满格wifi和断网的区别。” 秦烨然头真的很痛,眼部神经也很痛。 “我知道我现在没脸跟你开玩笑,我这是自取其辱但是没关系,你可以打我!骂我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 顾晨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实在是太难受了,不过自己有什么资格说难受,他才是受害者,他才是最可怜的。 “秦烨然,你以后出门注意安全,眼睛不要走神,刚刚是森丫头的人……” 顾晨顿时僵住了,眼睛?对啊,他明明很厉害的,若不是我害他眼睛……他凭什么跟着我跑,受这窝囊气呀! “对不起,我错了!” “啪——” 秦烨然忍无可忍,本来就烦躁,他还说眼睛,还说那句干巴巴的对不起,火气一上来就给他的脸重重来了一巴掌。 顾晨眼睛都不眨一下,虽然脸色很难看,还是双手垂下站在秦烨然面前,连躲都不躲,只是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火辣辣的疼还是心里害怕。 秦烨然:“你不要故作镇定了,这样很好玩儿吗?” 顾晨的嘴唇微微颤抖,欲言又止,秦烨然此刻根本不想听到自己的声音吧。 可是看秦烨然气得太厉害,自己不说话看着的话就更难受,索性都发泄出来好了! “你怎么能让我假装无所谓的好好过日子,你不觉得太便宜我了吗?我是夺了你梦想,夺了你健康,不辞而别的罪人啊!” 咚! 顾晨啊,你是用了多大勇气才敢说这样的话! 不出意料,话音刚落,顾晨便被秦烨然一脚踢在肚子上,就像当时顾晨把秦烨然蹬在地上一样。 第14章 顾晨蜷在秦烨然脚下一动不动,任凭他用脚踹自己还未曾化瘀的脊骨,腰部,肩膀和腿骨。也没踹几下,最后秦烨然狠狠用力一脚把他踢得脊背撞到到柱子上。 很疼,不是秦烨然踢的有多重,只是正好嗑上了几天前被踩裂的肋骨上。 秦烨然用一种变换莫测的表情看着顾晨,顾晨强撑着一边磨蹭爬起来一边扯嘴笑笑。 “秦烨然,你知道吗?那天我看到整个世界在我眼前崩塌,暗无天日,我是罪人,但最可怜的不是我,是我眼前的那个世界,它被伤害了。而我,只是最残忍的那个。” 秦烨然靠着对面的柱子,看顾晨笨拙地爬起来,斜倚着栏杆坐下,然后拿起双肩包背在背上,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望着自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区里三三两两从广场散步回来的男女老少从花园外面路过,并没有发现隐藏在灌木里面的小亭子上的两个在怄气年轻人。 秦烨然愣了半晌,忽然嗤笑着望向远处,斜右边的方向,那是一片浓郁的阴影。“你怎么不去当演员呢?” 顾晨抿抿嘴,坦诚道,“枯燥,乏味,不自由。” 见秦烨然冷静下来,顾晨隔着灰蓝夜色朦胧的暮纱,又问,“阿婆怎么样了?港城还好吗?” “都好,港城在开发。” 秦烨然不耐烦走开,回答得漫不经心。 顾晨跟在他后面走,也没再说什么话。 “你挺烦,非要阴魂不散的?” 顾晨走到秦烨然身前,小声说:“你不会记路,麻烦你跟着我回学校,委屈一下行吗?” '哈!烨然你个路痴,跟着机智的小爷我走吧!' 同样的脸,可是表情,语气,态度和几年前简直是天差地别,真是风水轮流转……顾晨虽然很烦恼,但是似乎效果还可以。秦烨然不知道忘记那些傻屌事儿没有,反正他没什么表情,跟着在走。 顾晨手插在兜里,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身后的秦烨然走路的频率非常有节奏,他听着声音也就知道秦烨然还跟着,没走丢。 秦烨然抬头看着月色,偶尔看看顾晨的后背,有些疑惑,自己下手很克制了,根本不屑于把他打得怎么样,他的背怎么像撑不动一样,不过可能是背着书包,有些不舒服而已。 秦烨然心里想,还真没注意到他一直背着个书包,刚才为了跟我吵架还特意取下来?然后一本正经背上回学校,心可真大!就凭他,三天不见人影跑去酒店做作业了? 秦烨然突然平静问道:“你这几天干嘛去了?” 顾晨有些惊诧,微微侧过头,一边走路一边悠然回答他,“去交交朋友啊,吃吃喝喝啊,然后就去酒店写了点东西。” “呵……” “怎么了?” “文笔和交际是演员的必备素质,你的业务能力肯定不错。” 顾晨沉默片刻,淡淡一笑。 ·· 回了宿舍,秦烨然先进门,顾晨随后进来关上门。 萧潇和刘启航一齐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目色严肃,特别是萧潇,似乎在酝酿着暴怒的情绪。 秦烨然走在前面一脸不以为然,甚至摆出一副,“寝室长,您干嘛这幅便秘的表情”的冷漠脸。 萧潇:“dear濑凌琦玖同学,看样子你已经成为秦烨然的小弟了,所以,还是你过来把你放荡不羁爱自由的行径解释一下吧!” 萧潇:“……” 顾晨不理他二人,跟着秦烨然进了他的房间,不过只是站在门口,不敢多迈进一步。 秦烨然皱着眉回头:“你竟敢……” 顾晨忙打断:“呐,这个不要再扔了。” 他从书包里取出一袋子药递给秦烨然,声音微弱,几乎低声下气。 对他的疏离充耳不闻,的确又是顾晨自以为是。但,秦烨然要顾晨妥协于他的疏离,那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秦烨然怅然地深吸一口气叫住他,“哎,你知道我的眼睛……”其实根本比你想象中严重,我知道你去校医院问了医生,我根本没让她发现左眼才是无可救药的。 顾晨回头看着他。 “我的眼睛,外头那两个不知道。” 秦烨然只是这样说了。 ……像个小孩子一样说这些话?告诉顾晨其实自己眼睛被毁得更残忍,这有什么意义?都已经太迟了,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顾晨听罢,点点头,他以为自己明白秦烨然了。 萧潇一把拉过从房门口走出来的顾晨,拉到沙发上一左一右两个人按住他。 “濑凌琦玖,恭喜你,成功抱上秦sir的大腿!成为他的小弟!” 顾晨面无表情看着他,谦虚道:“哪里,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路。” “啧啧,已经有进步了!明天记得打扫卫生,你看阳台,堆得多吧?” 顾晨脸色黑了起来,“你不怕我有朝一日崛起了,跟着老大来找你报仇?” 顾晨:“哈哈哈……瞧你!我开玩笑的……你就把我当哥哥看待,什么事都扔到我身上,行,我也懒得跟小朋友计较。” 顾晨笑着说着声音越来越有气无力,萧潇和刘启航有些疑惑的放开按住他肩膀的手,看着他站起身摇摇晃晃跑进浴室去了。 草草洗了澡,顾晨又昏昏沉沉沿着墙壁,最后一个熄了客厅的灯,关上房门,迷迷糊糊爬到床上。 床上软绵绵的,房间很温暖,顾晨倒在被子上动都懒得动,他有些吃痛的呵着气,轻轻的一翻一合眼眸,如雀羽煽动的睫毛渐渐静下来,垂下去。他不多久便疲倦的睡着了。 睡前最后一星意识是对未知的难过,被忽略两年的悲恸,被遗弃两年的创伤,秦烨是无辜的,恶人总要我来做吗?顾晨知道自己最怕什么,怕秦烨然攒着失望说不认识他。 第15章 班会课上,老师给每个人都发了张小纸条,让大家分别写上理想班干部人选。共三个,班长,纪高官,大学委。 顾晨提着笔埋头想想,分别写了林憬昕,萧潇,萧潇。 听说纪委和大学委事务繁杂,为了配合老师制学,还要和本部十多个班,另外七个同级学部上百个平行班学习竞争,在班主任的压力下,每天和总统一样忙,操着做间谍的心。实在是不能再适合萧潇这样闲到天荒地老的人了。 而班长不一样,做的事情既固定,又有明确的章程条理,更重要的是可以加学分,可以得到校方的认可,对保送出国留学大有帮助,机会难得。 顾晨抬头上交纸条时,对上了金老师的眼睛,顾晨看他眼镜后的眼神里蕴藏着蹊跷,仿佛明白了什么。 “啊,刚刚我统计了一下,我把票数较多的人选写在黑板上,接着就是大家各抒己见的时间,想要毛遂自荐的也可以争取一下。” “喂,你写的谁啊?我想当班长,你写我了吗?推荐我一下可不可以呀?” “好啦,芮娜,写你了,我们这一圈,还有莉莉他们也写了!放心吧啊。” “哇!不行,女班长能干什么?还是芮娜这样花里胡哨的……天呐!我们班完蛋了……嘤嘤嘤……” “什么话,芮娜成绩靠前,最有资格!” “而且芮姐是颜值担当,别人班比得起吗?” “戚,林憬昕成绩更好更稳吧?!” “还比你好看哇!嘤嘤嘤……别打我!走开啦泼妇!” …… 惨叫声停息,集体肃静了。 金老师站到黑板边,几个大大的名字映入眼帘…… 班长:芮娜,邱文,梅茗,单菲莉,濑凌琦玖,陈墨轩,。 纪高官:萧潇,芮娜,林憬昕,濑凌琦玖。 大学委:梅茗,蒋余卿,薛琼,濑凌琦玖,陈墨轩,萧潇。 “这些人是六票及以上的人,可叠加。”金老师婉转补充。 萧潇咆哮一声,抱头痛哭,“可行了吧,叠加,都是些什么人嘛!” 一定是故意的,怎样惹了你们了?说好了班长班长!都写的什么? 萧潇:一万句粗鄙之语飘过…… 顾晨悠闲转着笔,左手撑着头眼神凌厉盯着金老师。 “大家畅所欲言,有什么意见和建议都可以!” 萧潇萎靡不振站起来,埋怨道:“老师,我缺乏经验,难担大任,就不参加竞选了……” “不不不!我们会支持你的萧同学,不要客气!” 他同桌挑头对着左边的萧潇安慰道。 “对啊,进步是需要实践的。”金老师笑眯眯附会道。 “老师,请把我从纪委那条擦掉,我不需要。”芮娜站起来鼓鼓糙糙地说。 老师挥手让她坐下时,她眯着眼回头朝她朋友单菲莉瞧去,单菲莉蹩过头看窗外,视线里只留她一头金黄色的卷发。 金老师眼光一闪,发现濑凌琦玖似乎有话要说,哼,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是逃不脱了。 “濑凌琦玖请发言,大家安静。” 顾晨有些不自在的站起来,全班整整齐齐望着他。 顾晨:不就是海外插班生嘛!那边那个单菲莉还是金发碧眼的姑娘呢,怎么一个个像没见过世面的土炮一样嘛!明明我才比较不检点不体面……但,我放纵我快乐。 “老师。” 顾晨语气很平和,倒是让金老师莫名的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我可以帮林憬昕拉票吗?” “嗯?当然。”有些出乎意料。金老师意味深长扫了林憬昕一眼,她正红着脸,几乎扑在了作业夹缝里…… 教室里一片唏嘘。 “我希望老师可以给她机会,让林憬昕当班长,毕竟学校是以教育为主,还是有别于社会的,所以就该用学校的评估标准选择最合适的班干部。评估标准应该是:学习态度,为人态度,管理能力,而不偏重于是:人际交往,家庭背景以及成绩。” 周围人怯怯私语些什么,顾晨站着也听不明了,便接着说。 “当然成绩更能服众,所以我也顺便拜托老师,将我这样的人,千万不要算上去为好。” 金老师敲着讲台上的一挪纸条,略有思索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老师你也看不清每个学生的真实境况不是吗?嗯,我作为班上的一员,我虽然不明白大家怎么看我,但举荐班干部是绝对公平公正的,人人有资格是的吧!所以还请老师三思而行,可不要被学生们牵着鼻子走。” 金老师抬眸直视着顾晨,班上有学生小声嘀咕,不外乎就是“无礼”呀这些词吧,顾晨猜。 顾晨已经很克制了,他知道话少一点才是最理智的,但是感情永远先于理智,不是吗? 老师被学生牵着鼻子走,班会课一过,班上开始四分五裂,独裁专制,家族优越感外加足以目中无人的权利,那些欺凌成风的人更加猖狂,学校还是学校吗?善良的人不能善良,谁都无法心灵健康的长大成人。 顾晨从不属于被欺负的,也不叫滥竽施暴者,他和秦烨然称兄道弟的时候,能非常精明的介于平衡处,活的潇洒自如,甚至到处逞英雄,招致很多祸根,比如乔东,森丫头。 他从来不把这些微不足道的琐事放在眼里,也从未深究过自己对这个问题的态度,现在却觉得,社会本不该这样轮转。 “老,老师,我……” 林憬昕整张脸扑红扑红的,站起来时又是一如既往地紧张,为什么紧张,真的不记得了,明明最初是很自信的,像冉星晨一样,既优秀,又阳光。 是自己太天真了,“嫉妒”,以前她根本不知道这个词,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被针对,她以为是自己的错,她拼命地反省却始终不能找到为什么被排斥,被冷嘲热讽,因为一句话一个举动被疯狂的放大,被孤立。 她真的受够了可是就算现在悄悄好转了,终于可以好好学习了,孤独早已习惯,可是丢失的自信呢?被他们锐意针对的言语磨平了,热情呢?被一盆盆冰寒刺骨的凉水破灭了。 她想了很多…… 林憬昕想:伤害过就是伤害过,这样的疼痛,哪里是大人们口中成长路上助你坚韧的挫折,这不是挫折,这是阴影啊!谁知道我流过多少泪?!谁知道我每天早上睁开眼时多么害怕?!谁知道我那时对世界多么绝望,扑面而来的恶意,我日日夜夜无法翻身…… 她那时根本不懂,她想不明白,她为此接连有过轻生的念头。 “林憬昕同学,你还好吗?怎么了?” 金老师愣愣看着林憬昕,她的刘海蒙了半边眼睛,看不清楚她的眼神,不过她似乎在微微颤抖,是什么敏感的话刺激到她了吗? “老师,我,的确想当班长,我自荐。” 这一切端正的,被认同的,充满希望的事物,我是配拥有的。我怎么不配?我怎么能罢休?我凭什么放手? 让她想起这一切,她的初心,还得谢谢顾晨。 林憬昕坐下时,对着顾晨的侧脸微微一笑。 尽管引起了公愤,金老师破天荒的走心了一次。林憬昕可算是当上班长了。 第16章 寝室的客厅,帘柩还未拉上,傍晚的秋色透着玻璃窗放映。 初秋的风萧瑟低回,卷起一地枯黄的金银花,木槿倔强撑着头,凋谢的叶儿随暮色秋风漫天飞舞。一片片如蝶,如精灵,在天空中久久飘零,不肯落下。 好一会儿,它又安静地躺在地上,或是飞向寝室后面东南角那一栋废弃的老式教学楼里,飞进漆黑一片的敞窗里面。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刘启航,你们班班委都是谁啊?” 萧潇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削着红苹果,用水果刀一瓣瓣往嘴里送。 刘启航是个技术宅,不知道又在倒腾个什么玩意儿,聚精会神的不理萧潇。 迎面走过来了顾晨,萧潇迫不及待把他拉过来,把刀架在他肩膀上,横眉倒竖壮着胆质问他,“快说!你是不是也投我了?” 顾晨耸耸肩,非常嫌弃地把头撇开,“什么意思?” 萧潇圆滚滚的眼睛里火光冲天,“就你!让我去当廉价劳动力也有你一份功劳吧?” 他又逼近几分说,“这样的局势,ohmygod!管生活?管纪律?您看看一个个课间什么模样?像群未进化的猴儿,我貌似做不到。” 萧潇的水果刀几乎抵到顾晨的下巴。 顾晨用一种:您是不是神经大条的眼神淡淡看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腕,用温袖随和的声调纠正道:“纪委长,怎么能称是廉价劳动力?想开点嘛。” “濑凌琦玖,你别说的比唱的好听!” “说不定就慢慢找到乐趣了呢?想到自己还有个一官半职,会不会对每天稍稍有所期待?总归可以试试看。” 金老师任命顾晨为大学委,负责管理班上各科课代表,顾晨推辞时,数学老师告诉他这样一段话,希望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做个积极向上一点的学生。 数学老师问顾晨,他是不是在外面见到老师会打招呼的学生。 顾晨摇头,说一般情况是认不出老师,如果在大街上,他的关注点不在那方面。 数学老师叹一口气,告诉顾晨自己姓欧阳,可以叫他欧阳老师,又问他为什么他的数学知识点给人零零碎碎的感觉,是在大阪长大所以不习惯这里的模式,还是知识点无法衔接,或是自己的问题? 也许说出来谁都觉得不可思议,以前在港城珞珈中学读书时,自己和秦烨然被学校惯得恨不得要上天,恃宠而骄的模样要多欠揍有多欠揍,都是实打实的超级学霸,专业座右铭是什么?咳……如果努力有用的话,还要天才做什么…… 顾晨不说话,想到从前的事,虽然苦涩涩的,但重点是憋着笑好难受。 欧阳老师咄咄逼人问他是不是不肯正视自己,是不是在考虑要不要亮出自己的短板,是不是正在被良知和贪玩的本性所折磨着,不用怕,正视自己是成功的第一步…… 顾晨只好迟钝的告诉欧阳老师:其实自己本身顽劣不堪,后来遇到了心情好的事,开始活的像个人样了,可还是被自己毁了。初三时辍学,辍学后的两年里,形同走尸,很难过。 顾晨不知道欧阳老师怀着什么心态非要问这么多,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学生而已,顾晨从来不喜欢袒露自己的苦楚,越是说出去,内心越是酸酸苦苦的,如鲠在喉,被自己矫情得不行。而且,大部分人的同情和可怜,顾晨都是不需要的。不过事实上,别人更多的情绪往往是责怪,同情和可怜至少包含有体谅。 别人的事都是饭后家常,每个人都是他人眼里的故事,或是无头无尾的连故事都称不上,顾晨直到走出办公室时也不明白欧阳老师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只记得是他让金老师给自己大学委的职位的,说是为了让大家忘记掉顾晨一来就受到学校通报批评和高主任处分的事儿。 虽然顾晨觉得他多此一举,不过更明白他是好意。 萧潇说了些什么顾晨走神没听完全,再回神时心情竟有些沉重。却听萧潇说: “可他们能尊重我吗?我看着你也像不怀好意的人……你不知道我以前就被你这样的人,给我一个感觉的这类人,从上流社会来,可简直像社会渣子……” 顾晨眸色一凝,反射性的一巴掌扇过去,嗤笑着打断他。 “你可真是个井底之蛙,还对以前的那些人念念不忘什么?还允许他们牵扯到你现在,你想被那些虚假的东西控制到什么时候?你就不能有点长进吗?” “干嘛……还教训起我来了……” “真是不经世事的小姑娘,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当烦恼,把那些低落情绪带到如今,欺负你的人报应没来,你倒好,副作用还没消?” 鬼知道濑凌琦玖这小子经历了什么,怎么总是把话说得死气沉沉的。 萧潇无助地看向刘启航,对方正在屏蔽状态。只好缓缓收了水果刀子,有些尴尬,有些苦涩。 “但凡我有一丁点瞧不起你,有想要打压你的想法,我来那天便不会罢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把我牙刷和毛巾扔到垃圾桶里的,第一天就在教室里宣扬我的恶劣,造谣生事让别人都误解我……难道我怕你?” “那,谁,谁说是我,我有那么缺德么……” 我知道了……濑凌同学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为什么不计较,那是因为,我真的不在乎这些。你有多敏感,才会活在自己的三寸之地,防这个又防那个?像解题目一样分析身边的人,比如不幸的我。” “你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顾晨——” 萧潇觉得很没面子,内心深处有些动摇,面上却有些恼羞成怒,对方话未说完,萧潇毫不留情脱口打断并反驳他。 “你一个只知道抱别人大腿的学渣,还好意思头头是道,一本正经地说我呢?!” 顾晨顿住了,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真巧,秦烨然从门外进来了,估计是刚刚跑步回来。撞了个正着,萧潇兴高采烈叫住他,想借机转移话题,顺带气气濑凌琦玖这个老气横秋的家伙。 “秦烨然,濑凌琦玖是死皮赖脸的缠着你让你答应他做你的小跟班的吧?” 真是一语惊人,刘启航忍不住带上耳塞。 顾晨直愣愣看着站在对面一脸茫然的秦烨然,两人都有些刻意的逼视对方。 时间仿佛冻结了,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和尴尬。 秦烨然突然嫌弃地走开,扔下一句无聊。 顾晨心里翻涌不止,背对着秦烨然,倏然直直站起来,很自然,声音也很明朗的解释。 “我们是朋友。” 萧潇本以为自己会笑场,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动容了,他此刻竟差点相信了濑凌琦玖,他说的太自然,太真实。尢是如此,也只能说明濑凌琦玖一厢情愿而已,秦烨然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反正人是走的决绝。 “喂,算了,坐下吧,我突然发现我有点同情你了,我们还是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吧,你的那个事儿……就当我没说。” 萧潇歉意的推推眼镜继续组织措辞。 “啊,咳就是,你不也是大学委吗哈哈哈!啧啧……哎哟我去!哈哈哈!我忍不住了……” 顾晨淡淡回头,对着萧潇笑得一颤一颤的西瓜头回以莞尔一笑。 “萧潇,刚才投你票开个玩笑,是我不对。” “哈哈……咳,啊?” “其实,你更适合去沙漠数沙子。” …… 萧潇对着顾晨的背影扮了个鬼脸,吐吐舌头,一睹在秦烨然面前秒怂的顾晨,拍拍还在屏蔽中的刘启航的头,非常解气的回房了。 第17章 一晃而过,又到了休假周。 这天下午放学比往常早,林憬昕跟着顾晨的脚步出了教室后,小心翼翼问他,可不可以一起去操场转一转。 林憬昕比起初见时要大方从容了许多,顾晨猜测她可能遇到什么难处,再加上她平时除了在座位上,食堂,图书城三点一线来来回回,和任何人都没有交集,女孩子难免有心事,找不到人倾诉的话会很难受吧。 几乎谁都能察觉的到,林憬昕担任班长以来稍稍多了些必要性的官方话,之前几乎一整天不言语,有时像在思考,又像对着窗外的蓝天发呆。 一场秋雨一场凉,天高云淡,枫叶红成晚霞,篮球场外栏的松树依旧苍翠挺拔,生机勃勃。 风拂在顾晨脸上,凉爽又舒适,他便就着升旗台坐下,远远看那淡青色的天际,夕阳缓缓隐没在东湖岸的科技楼那边,留下一抹如诗如画的晕染…… 忽然记起林憬昕来,歉意回头,恍然大悟的从双肩包里拿出一本大书给他垫上,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示意她也坐下。 林憬昕小碎步跑过来,看看顾晨帮她垫在升旗台上的书,再看看顾晨温和恬静的笑脸,淡淡坐下时又脸红了。 眼前的姑娘,甜甜的笑眼,莹白的皮肤,两个小酒窝,睫毛有些浅浅的棕色,长相很清纯。 风扬起她的鬓发,刘海扑通扑通打着她的额头,乌黑的马尾长长的,边上的几小撮长发在身后摇曳飞舞,有些可爱。 顾晨发现她总是脸红,看着红彤彤的面颊,兴许是天太闷了,夏末的余热未散。看着像在发烫一样,顾晨忍不住想笑,从包里翻出一个薄薄的本儿,侧着胳膊给她扇扇风。 看她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顾晨关切的问她好点了吗,她便随着他的话笑眯眯乖巧的点头。 林憬昕说到第二天的班干部聚会,她很紧张,脑子里不知所措像被水淹没,完全想不出作为班长该怎么调动气氛,她不想别人说她乏味,却不知如何好好展现自我。 她怕今天策划好的聚会进程和要点流程,到了第二天完全朝糟糕的方向发展。 顾晨觉得自己并不是靠谱的人,见她焦急至此,实在于心不忍,只好就着自己的理解,想一些说一些。 “态度不必太远又不必太近,做你自己是最好的啊。” “去追寻自己喜欢的声音就好,别听那些嘀嘀咕咕无聊的批判。” 林憬昕目光闪闪看着她,神情很是信任和依赖,似懂非懂的样子,顾晨也就继续絮絮叨叨说着。 “当然啦,更不用盲从追随人流,站在边上边看边走就行,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不忘初心吧。” 顾晨觉得自己说的不好听,就算好听,几句话也只是几句话,总是像什么都懂一样讲着大道理,说多了自己都烦了。 一个人的勇气和坚强,得靠自己坚守。有时还需要是精神后盾,但幸运的人才会有精神后盾。顾晨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你要相信,总有人在默默支持你,慢慢的,一个接一个的人,他们就认同你了呀。” 顾晨发现自己越来越矫情,总想迫不及待把自己自以为是的观念说出来,这可能真的发展成了一个缺点,就像萧潇说的一样,老气横秋的吧…… “你又没做错什么,没有人有资格无缘无故责怪你,所以,自信点,要理直气壮的,班长,知道了吗?” “嗯呐!” 顾晨见她开怀了不少,总算是松了口气,一边起身一同往回走,一边补充道,“也不光是我们不敢随随便便怪你,要是我们做了捣蛋的事,反倒你还可以骂我们的!” 林憬昕告诉顾晨,聚会定在学校的音乐俱乐部,到时候所有的班委会都会聚在一起熟络一回,方便日后长期协作沟通,为整个集体共谋发展之路。 走到活动中心时,林憬昕笑眯眯辞别顾晨往校门口出去了,她说她要回家了,她家就在圣恩城。 第二天,顾晨以大学委的身份也参与了班干部聚会,当然,萧潇以尊敬的纪高官身份也死皮赖脸的纠缠着顾晨同去了音乐俱乐部。 顾晨:“别挨着我,咱俩还没和好。” 萧潇“月牙弯弯”的笑着:“偶跟你讲啊,你知道三班班长谁吗?” 三班?顾晨立马接住话头,“谁呀?” 萧潇:“刘启航耶!哈哈哈,过会完事要不要回宿舍庆祝一下,反正大家都不回家。” 顾晨一边问路,一边又回应萧潇:“好啊,一起给闷罐子庆祝庆祝,那……秦烨然呢?” 萧潇砸吧着嘴,自作聪明嘚瑟起来,“厚脸皮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厚脸皮,你——” “行了行了,就是我死皮赖脸的,行了吧,回答我,秦烨然呢?” “好吧,我也不想争……不过,你问他怎么不当班委吗?哦哦,他不想当,梅老师让他推荐一个合适的人,他推荐刘启航,我就不细讲了。话说……你俩作风还挺像,他挺帅,你……勉勉强强吧。” 顾晨淡淡点点,表示赞同,“还有呢?他,不回家瞧瞧么?” 萧潇推了他一把,嘀咕道:“别人家有多远你知道吗?是港城啊,又美丽又遥远的地方,你只去过比圣恩城还要城市的地方,又怎么会知道港城?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坐了火车还要乘船再爬山,回回转转才是那片桃花源,出了家门再念家也是要忍一忍哒!” “哦,这样啊。” 萧潇见顾晨理亏了,又想到顾晨或许更不好过,在他眼里,他那样的家,压根不值得念吧。 萧潇在网络媒体上看到三江集团出席聚会其乐融融,风光无限的一家三口,父亲濑凌东泽,母亲北海道名媛香夫人,二少濑凌小莱,而濑凌琦玖,或者说是顾晨,有着逝去的中国母亲血统的他,像个被遗忘的局外人。 萧潇虽然觉得顾晨太笨不懂主动去巴结,不懂多回去瞧瞧家里以稳固地位,但心里难免还是体恤顾晨的。便没再多废话,俩人较为和谐一路直达学校的音乐俱乐部。 开了门,一片热闹,林憬昕坐在沙发正中央,微笑迎接顾晨和萧潇。 林憬昕座的端正又安静,一身西装校服,样子温柔动人。 萧潇见林憬昕身旁刻意留了个宽敞的位置,便先入为主找了个舒服姿势大大咧咧坐过去了。 林憬昕欲言又止的样子顾晨没看到,只是浅笑着朝这些人点点头,在最外面就着数学课代表邱文的身旁坐下了。 课代表总共有八九个,其中几个是三大班委竞选时落下的,于是就退一步当了课代表,除了芮娜这一个人,邱文,梅茗,单菲莉,陈墨轩,蒋余卿,薛琼这些人是都在的。 第18章 林憬昕娓娓道来,讲故事一样,轻声细语告诉他们,今后每个人负责的板块。刚开始她时不时低头看看裙角,不敢对视,不敢持续着抬头,后来大家都很友善的回应她,依着她的个性,也是温声细语的,像是不舍惊动她。 萧潇总是不分场合插进去开个玩笑,惹得几个女同学忍俊不禁,气氛渐渐缓和了,原来这些人各具特色,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思考,或诙谐或古板,不是想象中那般自命清高,不近人情。 林憬昕以前想都不敢想,她以为自己会悄无声息又是三年,她的使命和意义只有学习,她是孤僻又自闭的那个。现在才发现,原来好好和别人相处,融进舒适的圈子,也不过如此,不难,只需要一点点勇气。 这样的圈子,给林憬昕一种安逸和归属的感觉,特别是顾晨在那边静静看着自己,听自己慢慢说话,他偶尔清脆的笑一笑的那种感觉。 “接着就是大家自我介绍,畅所欲言的时候啦!” 单菲莉不同于芮娜,她努力发音,偶尔说到吞吞吐吐的地方,她总会咬着下唇为自己解围并继续笑着说,试图蒙混过关。 她有碧玉般的深邃瞳孔,金灿灿的长卷发蓬蓬松松,像阳光一样随性又耀眼,白净的皮肤彰显着她白人的血统……她的小把戏和她的漂亮,她不吝于表现出来,不同于芮娜,单菲莉很坦率,也很自由。这是林憬昕的印象。 梅茗是个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的大帅哥。家里经营的是茶业集团,所以浑身上下有一股书香门第的气息,这样多金又优秀的他,在学校的人气指数一直很高,但他潇洒从容,似乎没有啥偶像包袱。 其他的人也都依依介绍了自己,没有什么次序,后来大家都心照不宣把眼神投向顾晨。 他习惯性微笑着回应他们炙热的眼神,敷衍道,我啊,就是一爱跑马拉松的笨乌龟啦。 单菲莉“噗嗤”一声,声音像百灵一样,带着大家一起笑得前赴后继。 萧潇小声嘀咕,家里一座矿山都快被你跑丢了最贪玩的笨王八! 如果时间可以暂停—— 林憬昕也只是这么想想,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正听有人提议,既然来了音乐俱乐部,喝喝茶开个会就走未免soserious,还是唱唱歌吧! 林憬昕在灯光闪耀里听他们放声歌唱,摇晃的身影,悠远的,激昂的曲调,这才是青春啊,积极向上的,放纵自我的,飘逸的,激动的……林憬昕羡慕又庆幸,自己不算太孤独,已知足。 “hello,濑凌同学?” 顾晨听见有人隔着欢声笑语的给自己打招呼,原来是单菲莉。 也许,顾晨麻木的亲情,于她而言是小小的感伤,她觉得对着陌生的顾晨有惺惺相惜之感,单菲莉明晰的察觉到自己可能多多少少有一点的。 “canwesingasongtogetherseingling?” “可以邀请你吗?” 单菲莉笑着把话筒递给他又问了一次。 林憬昕的心怦然跳动,如果,如果我有那个勇气,我也想…… 林憬昕仰起头看站起来面对单菲莉淡淡说话的顾晨,他有着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眉形温柔却有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耐人寻味,温顺与放纵交叠着,却不矛盾,只是更加迷人…… themostspecial——这样特别的顾晨,太迷人,太让人期望靠近,晃了林憬昕的眼睛。 但是,林憬昕已经知足了,在视野可及却又永远碰不到的地方看着他,只要他自由自在,他开心,知足了。林憬昕清楚,自己还是自卑的,她也有自知之明,这样暗地里的看着他,很踏实,也很幸福。 那首歌是groovegoverage的新歌farawayfromhome,单单纯纯,简简单单却刻骨铭心的背井离乡,单菲莉非常隐晦的想家了。 前奏响起时,灯渐渐暗了,只剩几束银光洒在单菲莉和顾晨身上。 “iamlovinglivingeverysingledaybutsometimesifeelso.” 很吃惊,但并不出乎意料,单菲莉的嗓音带着欧美的性感和嘶哑,却是无可挑剔的纯净,任谁听起来都会意犹未尽。 只是让人惊叹的是濑凌琦玖,萧潇不得不承认,这样醉醺醺的调子搭着他的嗓音,太能激发人的恋旧之情了…… 顾晨:“ihopetofindalittlepeaceofmindandijustwanttoknow.” …… 单菲莉:“inmydreamsiamnotsofarawayfromhome.” 顾晨:“whatamiinaworldsofarawayfromhome.” “wow!濑凌同学英语还不错嘛!”单菲莉回头,一双大眼睛明亮又闪烁,浓郁的睫毛微微卷曲,一眨一眨很灵巧,她朝沙发边,灯光打在角落里的顾晨伸出大拇指赞叹。 单菲莉:“wecouldmakeitthroughthedarkestnightwehaveabrighterday.” 顾晨谦逊摇头,然后朝她伸出大拇指,随着她接下去:“whereishomeonthemilkywayofstars.” ——“idrymyeyesagain.” ——“ihopetobeapartofyouagain……” ——“withoutyouiwillbesofarawayfromhome.” 最后一句俩人合唱的很默契,如果你不在,我在哪里都叫背井离乡……掌声响起,单菲莉万分激动,豪放的给顾晨一个欧美专属性的完美拥抱。 顾晨在同学的惊叹声中坐下时,忍不住低下头掩饰情绪一样不经意整整衣领,原来,应景的去假装投入感情,只是一首投入感情的歌,会让人假戏真做的,会入戏,会联想到自己的家,会想到那个在同一天空下与漂泊的自己血脉相连的父亲,那个被他们视若珍宝被自己欺负过嫉妒过憎恨过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别的零零碎碎的,走马灯一样的那些脸…… “怎嘛?濑濑,想家了?” 呕—— 阴阳怪气的调子和称呼,余光里扫见萧潇的西瓜头,那张贱兮兮的脸没眼看,顾晨不忍直视地用手掌把他的脸推开。 “又不是钱不够用,日子不滋润,我全家都过得一个比一个逍遥,谁用得着想谁?” “想个毛线!”顾晨潇洒补充道。 萧潇用爪子挠开顾晨的手,骂他是个幼稚鬼。 第19章 聚会欢散,还挺圆满。 林憬昕留下清场子,让别的同学都先回去。 顾晨靠在门口,听着萧潇在耳边叽叽喳喳,人渐渐散了,最后单菲莉非常留恋的给顾晨道个别,就只剩他们三个了。 顾晨和萧潇帮着清场子时,林憬昕流露出感激的笑容。正准备一同出去吃个午饭再散场,这时候冉星晨路过,站在门外走廊里似乎是在等人,好像就是从隔壁出来。 萧潇解释,他们班也是今天在音乐俱乐部进行班委聚会,他刚刚去洗手间时就见他们差不多结束了,在清理彩带啊干果壳什么的,估计这会也没什么人没什么事儿了。 冉星晨作为学部副会长,帮着主持活动也是顺理成章的,再说了,三班班长刘启航那闷罐子…… 林憬昕他们这边手头的事也差不多了,就三人一同出门去。 林憬昕撞见冉星晨,想着自己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正扬起嘴角准备打个招呼,却见她随着身侧的脚步声,转过身子侧对着自己朝又一个人眉开眼笑。 “秦烨然,来了,走吧!” 冉星晨穿着高跟鞋,踏着哒哒的步子优雅又急迫朝他们三人反方向走去。朝正对面,在太阳的光影下,慢悠悠走近的秦烨然走去。 林憬昕有些尴尬的望着顾晨笑笑,发现顾晨正看着冉星晨离开的方向,他样子很认真,自己随着他的目光悄悄看过去,对啊,她连背影也是醉人的优雅高贵,真羡慕她,像她的名字一样,有着闪闪发光的形象。 更羡慕她,能这么默契的在名字里面,有个和顾晨一样的“晨”字。 冉星晨在离秦烨然越来越近时轻轻放慢了脚步。 面前的他有着高大修长的身躯,他的脸庞是最完美、最温和的那种,浓郁的眉,长又密的睫毛,琥珀色温柔的眼睛竟然难得带上了笑意,竟有种让人沉迷的魅力,让人一旦靠近他,安全感便油然而生的魔力。 “秦烨然?” 冉星晨踮脚,小声唤他,她不明白,秦烨然现在在看什么,为什么从来不低头看看自己。 “哎呦!秦烨然!看这边,我和濑凌琦玖也在噢,别光顾着沾花捻——啊!” 萧潇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晨一巴掌推到墙角去,并收到顾晨百忙之中的眼睛抽出的一秒时间递来的一把眼刀。 “欸,好凶残!”萧潇缩在墙边小声嘀咕。 冉星晨这才注意到身后某人的一惊一乍,于是站在秦烨然身边悠然回过头。 “哦?原来是秦烨然的室友,是萧潇,和濑凌琦玖吗?” 她的声音飘飘忽忽,不慌不忙的,很动听,也很不近人情。 萧潇热情不减,忙站起来点点头,不过人家冉星晨看着的是濑凌琦玖,不是自己,好失落。 顾晨淡淡对着她笑,他还毫不避讳看着她身边的秦烨然。惹得冉星晨有些不自在,这才发现顾晨身边还有个人被自己忽略了。 冉星晨用莹白的手指搭上自己的发尾,思索片刻,疑惑道:“你……是,林,林——” “你好,我叫林憬昕。” 林憬昕忙笑着回答她。 “哦抱歉,林憬昕,嗯!之后会记得的……秦烨然?不好意思啊,我们得先走啦!” 冉星晨一边去追秦烨然,一边回头朝林憬昕三人挥手再见。 “好啦好啦,那我们走吧。” 顾晨带着哄小孩的腔调,低身拍拍萧潇的肩膀,歉意自己刚才推他时,有些不知轻重。 其实顾晨只是不想引起秦烨然的注意,不想影响他的心情,现在的秦烨然能笑一笑,多不容易一件事。 林憬昕“咯咯”笑了起来,觉得顾晨讨好的样子太可爱,举手投足之间,他的全部帅气都被他的呆萌气息碾压了。 · 像萧潇这种乐天派,吃饭恨不得吃出一朵花来,林憬昕和顾晨沉默着听他一人高谈阔论,指手话江山,仿佛自己已然登基上位。 萧潇坐在寝室客厅新装修的榻榻米上,请求顾晨给他带杯水过来。 “当了个班委就是不一样,说个话都带着官腔,生怕不体面。” 时隔多日,刘启航忍无可忍批评萧潇。 “那是,已不可同日而语啊!” “行了吧,呐!” 顾晨把水递给萧潇时,顺手把他的垫在屁股下面的枕头抢过去,扔到浴室里,然后继续大扫除。 萧潇喝着茶依然管不住嘴,“啧啧,我们濑凌同学真是秀外慧中。” 刘启航:“……我去叫秦烨然过来吃这个山楂,濑凌琦玖你竟然能买到这个,真不容易啊。” “去吧去吧,你们班秦烨然整天窝在个房间里面,就算是讨厌我们班濑凌琦玖,也不至于那么倔着委屈自己呀!像个深闺一样……” 顾晨哽咽了,恍然大悟拖着地板,老老实实降低存在感。 秦烨然从房间出来时不经意扫了顾晨一眼,萧潇把他拉到塌上坐下,递给他一篮洗好了的山楂,鼓励他,“你尝尝呗,你们港城特产哦!” 秦烨然在刘启航和萧潇的生拉硬拽之下,一连吃了好几个山楂果子。 萧潇把脑袋伸过去,“甜吧?” 秦烨然推推搡搡远离萧潇坐到沙发上去,有些闷,他一边拉开窗帘,一边如实回答:“还……行吧。” 说完便靠着沙发低头去看书了。 萧潇吃了几个山楂,又陷入了无所事事的状态,抬眼瞧见顾晨,总觉得他在秦烨然出来后整个人更加老实了,浑身上下无声的叫嚣着一句话:此时的我没脾气…… “濑凌同学,学校的清洁卫生大检查就靠你了哈?贤惠如你,可真是我们306寝室的救星!” 顾晨的确没生气,相反的,还面带微笑,像根本没听萧潇讲话一样。 这怎么行?萧潇觉得应该再来一发,“濑凌同学远道而来快一个多月,还未见水土不服,啧,愈发的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 刘启航选择放空自己的大脑。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哦不对不对!” 顾晨面色渐渐发黑…… “哇啊!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啪!”的一声。 秦烨然手里的书拍到了萧潇脸上…… “秦烨然你干嘛啊??” 秦烨然起身迈过萧潇,从洗手间里拿出一个湿毛巾,挽起袖子冲这边瘫软的萧潇和埋头学习的刘启航喊道:“起来起来!全都去做卫生!” 第20章 大阪,拥有悠久的历史,自奈良时代开始,就因其临海的地理位置,成为日本重要的贸易港口,时至今日,大阪都是核心的经济活动商业大都市。 这个著名的城市,空气清澈,海湾湛蓝,大片白色和铅灰色的云雾来来往往,飞速变幻着景观,很美丽,所以房地产行业渐渐兴起。 房子多了,人气也就多了。商业楼,东一座,西一座,越聚越多。酒吧,饭馆也都随着蜂拥而至,成了娱乐中心,灯红酒绿,就像花街一样,广告站牌和霓虹灯交相辉映,满街五光十色,莺莺燕燕,鱼龙混杂。 白日,夜里,都是热闹非凡,这样的地方是享受生活的,房地产商如鱼得水,三江集团房地产业的老板濑凌西泽夺得契机,自然成了商业巨头。 轮手腕,年近中年的濑凌西泽让人不寒而栗,勉强算的上竞争对手的几个房地产商都心怀怨怒而久不能发作,积恨之下,愈发无头无脑,走一步错一步,几乎被逼上绝境。 “爸爸,今天是小莱十岁生日,琦玖哥哥呢?” 小男孩穿过喧嚣的人群,从礼堂一路跑到花园里,用小手牵住父亲的大手,抬头问他。 初升红日洒下千万缕浅淡棕丝,小男孩一袭雪色小西装,透着一股冰雪的天真和高贵,里面是一件纯白色衬衫,在衣角和衣袖的绲边上,还有着紫色丝线,衬衫衣领上系着一条暗红色小领结,整套制服裁剪的修长得体,宛如小天使般清贵出尘。 “小莱,快来妈妈这里,爸爸正忙着,没看到那么多客人吗?傻孩子。” 那女人纤巧地半蹲在草地上,笑意盈盈伸出纤长玉手去拥抱小男孩。 她容色娇艳,眼波盈盈,说不尽的万种妖娆,画不出的千般艳冶,一颦一笑之间,高贵的神色自然流露,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她的华贵光芒。她是高高在上的三江集团正牌夫人,濑凌太太——香夫人。 小男孩继承了一半父亲的清俊眼眸,也继承了她母亲的姣美容颜,混合之下,有了独具特色的纯真烂漫,像个不谙世事小天使,小天使竟留有一分像顾晨。 “妈妈,琦玖哥哥呢?” 母亲微微蹙起柳眉,样子依旧娇媚无骨入眼三分,眼神里却多了分威严。 “小莱不需要哥哥,他不是我们的家人哦!” 香夫人小声附在孩子耳畔说完,便牵起濑凌小莱的手,起身用另一只手提起礼服裙角,信步款款离去。 小莱知道,周围都是摄像头对着自己,好多穿礼服的阿姨和姐姐,还有穿西装的叔叔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所以不能生气。 他牵着他妈妈的手,直到宴会结束,五光十色的闪光灯晃昏了他的眼,蛋糕没能吃上几小口,华丽的礼盒堆成山,他没来的及去一一打开看,不过,也不需要看,都是些奇怪的东西,没几个是送给小孩子的,大部分更像是送给爸爸的。 回了家,妈妈松开手,笑眼迷蒙夸讲道:“爸爸妈妈还没祝小莱生日快乐呢,我们的小莱今天表现很好哦,要什么奖励呢?” 小莱被一双温柔的大手拥入怀里,站起来时,小莱在他怀里变得高高的,都俯视到妈妈头顶了。 “小莱,生日快乐!告诉爸爸,想要什么?” 这时的濑凌西泽是个平凡的父亲,他慈爱的看着小莱,浑浊的眼睛收敛了白日里的全部光芒,仿佛要把全世界捧到这孩子手里,作为礼物赠送给他。 小莱很温暖,很幸福,他知道自己倍受宠爱,他也知道,濑凌哥哥明明也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不一样,为什么在记忆里哥哥总是发脾气,为什么哥哥总是离家出走,为什么哥哥没有妈妈,这是他不明白的。 “爸爸,濑凌哥哥呢?” 小莱忍了一整天,现在爸爸把他送到小城堡的床上亲吻他的额头,给他说晚安,这时一天就要结束了,可是还有一个家人呢? 父亲似乎并不恼火,轻轻抚摸着小莱的头,像说故事一样告诉小莱。 “濑凌哥哥不乖,濑凌哥哥不喜欢爸爸。以后小莱过生日不用想到他,他不喜欢这一天。睡吧,濑凌哥哥他很好,很开心,我们不用担心他。晚安。” 很开心吗?那小莱也就不用管哥哥了,晚安吧琦玖哥。 汪洋大海里的水满盈盈的,照在月色之下,浪涛像顽皮的小孩子似的,在夜里也不休息,一直跳跃不定,水面上洒着亿万个大大小小的海蓝色钻石。 深夜太死寂,黑夜像把锐利的刀子,总能割开人们拼命尘封的东西,从梦里忍着泪醒来,没想到醒来后的疼痛更清晰更真实,肆无忌惮,锥心刺骨。 “濑凌小莱,我讨厌你的生日,因为这是我母亲的祭日。” 心里下着刀子雨,可疼痛早就麻木了,顾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渐渐睡去。 我抱着你,一直到你到你入睡—— 每颗纯净的心灵—— 在梦境,在每一片空旷的天空,追寻他们美好的梦想—— 你的爱在那儿,你今晚又在哪里—— 就在你入眠时的梦里,我望着你,守候着你,直到你入眠,直到你忘记了所有的忧愁—— 我抱着你,一直,到你入睡—— 一直到,晨儿入睡…… 这首熟悉的童谣在万籁俱寂中唱起,顾晨连翻来覆去的精力都没有,也不知睡了多久,保持着入睡时的姿势就这样呆呆睁开眼,夜里的空气又凉又清净,顾晨猛一吸气进入肺腑,脑子才终于冷静下来。 窗棂外的月光打在白玉色的布帘上,除了那一点点暗淡的灰蓝色,整个房间里的夜色都是稠密的漆黑。 顾晨侧着身子,用指尖摩挲着枕头边缘的棉线,望着静悄悄的窗户,努力回忆刚才的梦,可是自己的思绪根本不容自己操控,拼命去抓紧梦里母亲的手,可睡醒之后还是连她在梦中的样子都没办法记起,每一次都这样,根本没办法记起梦境,想做个念想都不行。 太小时候的事情人都记不清,只能留个大致印象和零零碎碎的一些片段。顾晨记得的是,自己一家人本来幸福快乐在一起的,突然爸妈之间就越来越冷淡,母亲总是面无表情无声落泪,最后一个周末,母亲抱着自己在园子里荡秋千时,说了一堆和离开有关的话,顾晨这辈子都没法忘记母亲荡在秋千上抱着自己擅作主张嘱咐了自己最后几句话。 · '阿玖,如果妈妈变成蝴蝶飞走了,你以后自己一个人,要好好的。' '走?妈妈要去哪里?你不爱爸爸,不爱我了吗?' '为什么我一个人?' '好好的?妈妈,阿玖做错什么了吗?阿玖为什么以后要一个人?' '妈妈,你的眼睛……这是什么?' 顾晨伸出稚嫩的小手去抚母亲的眼角,凉凉的,很心痛的感觉,这是眼泪吗?阿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妈妈的眼泪。 '爸爸吼你了?' '阿玖,要勇敢,坚强,一定要勇敢,坚强,我爱你,妈妈爱你。你没错,你没做错什么,好啦,妈妈开个玩笑嘛,阿玖一定要自由自在的,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 '当然啦!阿玖又拿了全校第二名,嗯……虽然不是最厉害,还不是因为小静她妈妈说她拿第一才能出去玩儿!可惜是可惜了点,不过阿玖也很开心啊,妈妈可不能食言啊,去迪士尼乐园玩儿!爸爸也要去!再忙都要去的!好吧?' '还有还有!除了柳叔,就是妈妈了,就你们两个能教我中文,我还有好多东西都想学呢!' 母亲笑容不减点点头。 第21章 顾晨伸出稚嫩的小手去抚母亲的眼角,凉凉的,很心痛的感觉,这是眼泪吗?阿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妈妈的眼泪。 '爸爸吼你了?' '阿玖,要勇敢,坚强,一定要勇敢,坚强,我爱你,妈妈爱你。你没错,你没做错什么,好啦,妈妈开个玩笑嘛,阿玖一定要自由自在的,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 '当然啦!阿玖又拿了全校第二名,嗯……虽然不是最厉害,还不是因为小静她妈妈说她拿第一才能出去玩儿!可惜是可惜了点,不过阿玖也很开心啊,妈妈可不能食言啊,去迪士尼乐园玩儿!爸爸也要去!再忙都要去的!好吧?' '还有还有!除了柳叔,就是妈妈了,就你们两个能教我中文,我还有好多东西都想学呢!' 母亲笑容不减点点头。 顾晨从没有离开过父母身边,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妈妈又在开什么玩笑。爸爸说妈妈以前是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喜欢自由自在,所以不用把她的奇思妙想想得太认真。 顾晨虽然才七岁,但是真实的感受到了来自直觉的不安。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他睡在床上做了一连几个梦,乱七八糟的梦,醒了之后又睡过去,花街的老和尚说,回笼觉不翻身会变成噩梦。 顾晨惊出了一身冷汗,天亮了,彼时,整个城堡般的别墅都在沸腾…… 顾晨穿着睡衣从床上滚下来,踮起脚去开门—— 好多人,不明白为什么都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很恶心,不知谁给他们的胆子流露出这样同情的眼神。 顾晨左右张扬,那些家仆都唯唯诺诺纷纷退开,脸色苍白像是很害怕,呼吸的样子很猥琐,像是嫌弃这里的空气……血腥味浓厚的空气。 顾晨跪在地板上,把脸埋进木雕围栏的缝隙里瞪大眼睛看楼下的大厅,阁楼上游廊的地板像冰一样,赤脚踩上去,从脚底一直冻到心尖上。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血……血啊…… '琦玖?!你给我回屋里去!你在干什么,不许跳!!你们这群废物快拦住他呀!!' '滚开!都给我滚开!妈妈对你们不好吗?你们这群……怪物!!你们就这样看着啊?去死吧!你们都从这里跳下去呀!!给我都滚下去!没听见吗?!' '爸爸,你站在楼下不害怕吗?啊?爸爸……哈哈哈……' '琦玖少爷,冷静一下,站在那里不要动。' '柳叔,妈妈对你不好吗?你是瞎吗?妈妈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你为什么不阻止她……为什么?!柳叔,你也是怪物吗?你最好也摔死了才好!' '你们这些怪物!怪物!我要妈妈……' …… · 顾晨摊在床上,用臂弯掩住了自己的眼睛,都十年了,阿玖已经长大了呀,阿玖快乐吗?应该是……有快乐的。 你真的是全世界最狠心的母亲! 顾晨翻身,把手伸到床头柜上去摸闹钟,想看看时间,结果摸了半天没摸到,迷糊中把搁在台灯下的玻璃杯碰倒了。 “砰”地一声砸碎在地板上,打破了宁静的夜。 这噪音显得如此唐突无礼,在黑暗中化抽象为有形,像恶魔的脚步声,逼得顾晨更加心浮气躁,睡意全无。 顾晨惶惶起身,打开房间的门,揉着酸痛的脖子准备去洗洗脸,然后喝点水。 客厅与走廊衔接的地方有一个大玻璃门,隔着布帘,从屋子外面打进来的明色要比房间稍稍多一些,可还是看不分明沙发右边靠近复杂的褶皱布帘那里,那一团黑漆漆的轮廓。 顾晨迷糊之中愈发烦躁,还没走到洗手间,却在客厅里鬼使神差停下了脚步。 那团黑漆漆的轮廓突然晃动了一下,像风吹动窗帘一样,转瞬即逝。 哪里有风? 顾晨突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手脚冰凉,麻木,是还没睡醒吧? 怎么可能是做梦,做梦的话,怎么会记得母亲已经不在了?每次做梦时自己都是傻傻的回溯到从前或者说虚构现在…… 现在是虚构的…… 妈妈,你不知道吗?阿玖从小就不喜欢玩捉迷藏,躲在灰溜溜的角落,要自己去找,又不确定是不是,不敢靠近,当我不确定那里有没有你,我就只剩下恐惧了,你明明知道我小时候最怕黑。 顾晨越想越气,压抑的情绪统统挤到了心头,盯着沙发那里的阴影,不知在跟什么较劲。 妈,你不是说,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又可怕又让人好奇,那就…… 顾晨脚旁边有个小凳子,他用脚把凳子捞过来然后一脚踢过去,凳子被那团黑影吞噬,砸在它身上,让后软绵绵滚在地上…… 顾晨眼睛红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整个脑袋一阵一阵的胀痛起来。 “妈妈……?” 顾晨哽咽着喊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却让这气氛更加令自己着魔。 他听到对面“沙沙”作响,很温柔的声音,像指尖从枕套上划过的声音。 “顾晨,你打算盯着我到什么时候……” 这人话一出口,顾晨的腿直接瘫软了,差点扑倒在地上。 顾晨倒吸一口凉气,胡乱抓着头发朝沙发走过去,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气息,就着坐在那人身旁,把桌子上小台灯打开了,油然而生的是这种安心感。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这下却恢复了正常。麻痹的神经找回了知觉,看着台灯暖黄色的光影,顾晨渐渐注意到了自己的体温,秋夜里,愣是打了个寒颤。 旁边那人微微侧头瞧了瞧顾晨,似乎也没有多少哀怨,厌烦和好奇,只是回过头轻笑道:“头次发现,濑凌家的小混混生活这般拮据,不论日夜,不论气候,就这几件短袖。” 顾晨:“是啊,你不认识濑凌琦玖吧?他可是混的不能再差劲的所谓富二代了。” 顾晨额头的冷汗渐渐褪去,一面希望他没听到自己刚才着魔叫出口的'妈妈',一面轻快的回答那人。 沉默之间,顾晨扫到沙发边躺倒的小凳子,再往前,看到案桌上有几根没抽完,被掰断了的香烟。 “秦烨然,你抽烟了?” 对方无可奈何掉过头去侧着身子靠着沙发,斜戾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话。 “别染上烟瘾就行,阿婆会心疼的,毕竟你是她的龟儿子嘛。” 秦烨然冷哼一声,“用不找你提醒。” 吊钟镶在对面的门框上面,虽看不太清刻度,但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尤为清透,回荡在秦烨然和顾晨的呼吸之间。 一个软绵绵斜靠着,一个在旁边弯着腰胳膊肘撑着膝盖坐着。 顾晨起身,装作漫不经的看了秦烨然的脸一眼,然后去右手边桌子上,慢慢吞吞倒了两杯开水端过来。 “秦烨然,喝点水。” 顾晨掇着热气腾腾的杯口,将手柄空出来递给秦烨然。 第22章 旁边那人微微侧头瞧了瞧顾晨,似乎也没有多少哀怨,厌烦和好奇,只是回过头轻笑道:“头次发现,濑凌家的小混混生活这般拮据,不论日夜,不论气候,就这几件短袖。” 顾晨:“是啊,你不认识濑凌琦玖吧?他可是混的不能再差劲的所谓富二代了。” 顾晨额头的冷汗渐渐褪去,一面希望他没听到自己刚才着魔叫出口的'妈妈',一面轻快的回答那人。 沉默之间,顾晨扫到沙发边躺倒的小凳子,再往前,看到案桌上有几根没抽完,被掰断了的香烟。 “秦烨然,你抽烟了?” 对方无可奈何掉过头去侧着身子靠着沙发,斜戾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话。 “别染上烟瘾就行,阿婆会心疼的,毕竟你是她的龟儿子嘛。” 秦烨然冷哼一声,“用不找你提醒。” 吊钟镶在对面的门框上面,虽看不太清刻度,但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尤为清透,回荡在秦烨然和顾晨的呼吸之间。 一个软绵绵斜靠着,一个在旁边弯着腰胳膊肘撑着膝盖坐着。 顾晨起身,装作漫不经的看了秦烨然的脸一眼,然后去右手边桌子上,慢慢吞吞倒了两杯开水端过来。 “秦烨然,喝点水。” 顾晨掇着热气腾腾的杯口,将手柄空出来递给秦烨然。 秦烨然唰地坐起来,不明所以看着顾晨的眼睛,有些敷衍的接过杯子,速度倒是挺快,再不接怕是把这小子烫死。 秦烨然隔着雾气看了顾晨一眼,随即就掉过头继续将他隔绝在视野之外。犹是如此,顾晨既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草药味道,也看到秦烨然充着血的湿润右眼,还沾着点纯白色的药膏。 其实秦烨然的确是疼得整个脑部神经都牵动了才跑出来,洗了个脸,抹了药靠在沙发上,连抽带掐了几根烟,等药效慢慢过来,反正这个龟速过程没好受,还睡什么睡?起来傻等着吧。 躺着躺着困意还是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秦烨然差点在沙发上睡着了,结果被不知哪个房里传出来的摔杯子的声音,硬生生把最后一点困意给打碎了,神经一受波及,眼睛连接的重要中枢都不可能得到安宁了。 秦烨然眼睛一胀一胀的疼,那罪魁祸首却站在对面发呆,秦烨然以为他在梦游,他那一凳子踢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他那一声哽咽的“妈妈”,秦烨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如鲠在喉的感觉,顾晨想,既然秦烨然不想提眼睛,那就不提。顾晨也不知道此刻的秦烨然在想什么,他的脑回路,顾晨已经不敢深究了,因为定是两步离不开厌恶自己。 秦烨然想起白天听萧潇在屋子里说什么濑凌家在sj名都举办庆生聚会,原来他还有个弟弟,又听他喊“妈妈”,他四年前就知道顾晨的母亲不在了,却不知道他濑凌琦玖竟是三江集团老板的大儿子,再见时才被迫重新看看他,也就粗略的明白了顾晨的处境,不过也只是猜测,具体情况是什么,秦烨然不太感兴趣。 然而顾晨也不知道,秦烨然此刻根本看不到什么颜色,眼外肌功能严重紊乱,秦烨然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一睁开眼,视野里只剩下一片漆黑。 两年前做完手术,左眼还剩四分之一的视野看不清,开始时是一个小灰点,慢慢扩大,现在整个左眼都是灰色的视野,看起来却和常人无异,校医都没发现。 独自一人默默咀嚼这件事的话,真的很残忍……被公开又太另类了,而且秦烨然丝毫不需要谁知道那么多。 至于为什么没告诉顾晨这个加害者,自己不计较?不可能!计较?其实从不希望他有什么报应。 想太多未免觉得累,秦烨然此刻既然端了茶,也就勉强礼貌性的坐起身子,开始喝热水。 顾晨穿着短袖,捧着开水,安安静静无意地望着台灯。难得啊难得,并肩而坐,如此祥和。 秦烨然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假装不经意的问道:“半夜三更不睡觉,梦游吗?” “不用看我,我的烟抽够了,一会走。” 顾晨抬头朝秦烨然笑笑,端着杯子往后慵懒靠下,然后用左手臂把秦烨然也抵到沙发上靠下,因为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的情绪。 秦烨然只好作罢,两人就都静静靠在沙发上。 “我妈……” 就知道这傻小子又哭鼻子了。 顾晨话还没说完却被秦烨然打断了。 “你以前说……你母亲不在了。” “虽然不在了,可你不能总想着不开心的事。” “你老想着不开心的,那开心的事一遍都不在脑子里过,就会慢慢忘了。” 时光回溯,顾晨张张嘴,思绪翻涌,这句话是第二次听。 · 第23章 “过来,熊孩子。” 那妇人一头棕黑色鸡蛋卷的时尚发型,街坊四邻的孩子们都说那是泡面头。她眉心有一颗红痣,算命的说那是福相,要么菩萨心肠,要么富贵安康。可那妇人不是要么要么,而是俩头都占上了,又是善人,又多金。 但她真正引以为豪的是她从孤儿院门外捡来的龟儿子,妇人姓什么大家也不知道,大家都喊她包租婆,有的猜她姓秦,因为她给捡来的儿子取名“秦烨然”。 '可怜的娃……扔孩子也就算了,都到孤儿院门口了,也不扔进门里边去,这么小脏兮兮的一坨,旁边都是流浪狗,也不怕被野狗衔走,他娘心忒狠了!幸好本人今日心血来潮出来收破烂,以后就是我孩子了!哇!还是个儿子!' 秦烨然喊妇人阿婆,在她的呵护下茁壮成长,没想到随便养一养,养成以后,儿子阳光又帅气。 儿子十三岁时第一次带回家一个差不多同龄的男孩,说是好朋友,'朋友?我儿终于顿悟了!',阿婆对比以前都是带着同学和同学家长来开批斗大会的情况,儿子终于有了长进。 秦烨然出去盘他的改装小摩托车,秦烨然第二年身高和成绩都突飞猛进,才被阿婆奖励了tyrantf1。 顾晨本来跟在他身后,却被阿婆叫住了。 阿婆发现,顾晨和秦烨然一样,虽然十三岁,但是长得高且帅,比同龄人看起来都要结实健康一些,而且顾晨的皮肤更白更细腻,像完美无瑕的白玉,五官端正且有些贵气的神韵,自问给烨然的都是最好的,顾晨不太可能是生在平民百姓家。 熊孩子?叫我啊,他是秦烨然的阿婆,那……我也叫他阿婆好了。顾晨想。 “阿婆,您叫我?” 顾晨端端正正站在老妇人面前微笑。样子有些残留的拘束,从他来的地方带过来的拘束。 “孩子,你家在哪?” “这不是港城吗?我和我柳叔叔住在天桥那边的公寓里,那儿是我家。” 顾晨想了想,似乎有些害怕,怕她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要赶自己走,补充道,“我没有其他亲人了,就我和叔叔两个人在这生活,才搬过来没多久。” 顾晨一边说,一边扔下礼仪包袱,蹲下小身板,第一次刻意的去亲近别人,抬起眼睑去看正坐在小木凳上择菜的阿婆的脸色。 “小娃娃,你没有母亲了?” “嗯,不然的话,阿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阿婆用剪刀剪掉灰色菜牙根须,抖落干巴巴的泥土,笑道: “好吧,有那么糟么?原来顾晨儿小名叫阿玖。” 阿婆笑眯眯低头看着顾晨,用围裙的一角擦干净手上的灰,搀起在地上就着干灰在上面用小手画着圈圈的顾晨。 “你不能总想着自己不开心。” 阿婆将顾晨拥入怀里,擦着他衣领上的灰尘,“熊孩子,听我说,你必须告诉自己,在这儿,这儿叫港城,你会很开心。” “每晚入睡前,放下包袱,有开心的事就过一遍,没有的话,就祈求神灵赐予快乐,怀着希望入睡,你是那个相信有神灵的国家的孩子吧。你能答应我吗? 顾晨点点头。 “你一看就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 “你比烨然大吧?” “他大我一个月,他是哥哥。” “哦,那你以后可得好好管教管教他,你放心,烨然只是面上争强好胜,心底不坏,他头一次把人说做是朋友。” “我知道。” …… · 转眼间两人都长成小伙子了,可却没想到这关系变得这般令人窒息,会暗淡到这个地步。 “秦烨然,谢谢你。” 即使如此,顾晨还是会记住自己做过的错事,虽然想想就很不开心。 顾晨的话里包含了太多太多。也有感动,'老想着不开心的,那开心的事一遍都不在脑子里过,就会慢慢忘了。'包括他自己,他竟是知道这句话的。 “你也是,不要总想些不开心的。”顾晨说。 秦烨然似有若无笑了笑,起身搁下茶杯,准备朝自己房间里走,却久久没能挪开脚步,叹一口气还是回头嘱咐顾晨,“快睡吧,你回房间,打开窗户看看天上,有几颗星星,那不是你最喜欢的吗?别一直眨着眼睛想东想西,想些有的没的,睡吧,离天亮还早着,还能睡睡。” 顾晨点头,起身关灯。 “客厅的灯开着就好了,你先回房去睡吧,我现在去厕所,我待会自己关灯。” 顾晨顿顿收回手,看了眼秦烨然的背影,这一瞬间,心头的冰锥终于悄悄停息了刺向自己心脏的趋势,仿佛自己经年所有的委屈和难受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烟消云散了。顾晨只想说谢谢。 秦烨然草草清理了桌子上的烟屑,悠然走到阳台驻足,眯着眼,仰望那遥远的星星,灰白色,白天黑夜有何区别?他倚在门框上,继而侧过头看那扇门,月色照不见他藏在碎发下的深邃眼眸。平静了才一会儿,他就忍受不了了,蹙紧眉,有些气愤地扯上门帘回屋子,关门时却终究耐着性子,轻轻的。 窗外果然有几点星辰,闪着微光的样子,倔强又灿烂。顾晨莫名心安了,盖了被子,有光影撒在他侧脸上,他闭了眼,思绪仿佛被安抚了,轻轻呼吸,直到隐约听到客厅里的关上门的声音。 · 同一天空下,黑夜依旧蜷缩着港城。 初秋的深夜,港城外环大街的路灯像莹火般跳动着,忽明忽暗,夜如同一个黑色的罩子,罩着旁侧绵延的山林,有点沉重和狰狞。 蝙蝠成群地从那边正待开发区的废墟中窜出,张开黑色的羽翼吱吱地飞着。 穿过几英里道路后,几栋新矗立起来的高楼有些理直气壮的样子,坐落在低矮旧楼区前头。 再往里些,是被包围的商业区,珞珈地带夹在商业区与海岸线之间。 珞珈中学有几分残旧了,大门口两旁的树木被风吹得来回地摇曳,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 依旧有几波年轻人,在高架桥下面,明明醉醺醺的,还非要不走寻常路。 有的摒住呼吸,低着头快步行走着,好像要尽快逃出这漆黑的寂然,另外的,显然是喜欢晚上的一群夜猫子,总是在弥蒙的铅蓝色里表现得异常兴奋。 生活的画面仿佛在无休止的重演,只是一批一批的孩子都在慢慢长高,然后朝着不同的方向,怀着不同的心态走出去。 珞珈的旧式叠楼外面是个没有围栏的大广场,几十年岁月的楼单元之间都有阴湿狭窄的巷子,最后七拐八歪都能勉勉强强汇聚在一块,在这大广场。 大广场从来都不敞亮,以前都是乱七八糟的小摊位,铁皮塑料搭的六七米高的菜市场,一天天都是熙熙攘攘的人在来往。 天还没亮,渔民就把货从码头进过来,整个珞珈一带就充斥着海捞的腥味,肉骚味,和各种客家小菜的香味,香油煎的毛蛋,云吞面还有螺蛳粉之类的逆天气味。 蒸汽缭绕,吵吵闹闹之中,总会混杂着些稀里哗啦的外文,像是藏着做不完的交易。 到了下午,自然轮到另一批小贩子,推着小车出来挣钱,不过多多少少要松散些,为嘻嘻哈哈散步的老人孩子留余地,小门面的音响放着歌,激昂的,悲恸的,怪异的调子混在一起。 夕阳经过大钴玻璃反射,慵懒洒在水泥地上。 几年前每到这时,秦烨然和顾晨这两孩子就会坐在长老奶奶门前的石阶下晒夕阳,做家庭作业。 时代在变迁,呼啸而过的画面,如今竟已到了二零零六年的末期,还出门闯荡的孩子也都长大了,出门去了。 广场如今也拥挤,只不过小摊小贩转移征地了,剩下七零八落的是一堆堆水泥,铁锹哇防空帽什么的------年纪到了,要拆迁了,要重修了。 第24章 咔哒咔哒-- “谁呀谁呀?!大半夜还睡不睡觉呐!啊?” 尖锐的嗓音从二楼的阳台炸开,刺穿黑夜。 随即,一道浑厚粗犷的中年男声,是老吴,自楼上隔着楼板有些没好意回应道: “哈,秦婆啊,您这包租婆的饭碗早晚会被抢的啊!麻溜收拾东西再谋出路喽!” 秦婆:“去你个球额!要走你自个走,给老娘把账早点结了再滚,别指望连夜逃走!” 老吴:“就你这德行活该一辈子没人要!我明儿一早就走,大伙迟早都会走的,就留你个蠢婆娘,陪着你那满贯金银财宝,老在这旮旯里!” 听罢,秦婆双手插着柳梢似的细腰,嘴里嘀咕着,从阳台伸出脖子,扭着头朝三楼大声喧呵。 一头卷发在夜风中颤颤瑟瑟,一点不丝滑,许是夜不观色,就着浊黄的吊灯,枯黄的像是稻草。 秦婆:“老娘有儿子,你这老光棍才真得孤独终老!” 老吴:“现在的年轻人都往外边跑,出了这破烂流丢的庙,谁乐意再回来这儿?你是没见外头花花绿绿的稀罕样儿!你看你儿子愿不愿意回来!” 她趔趄着跑到走廊最右边儿,伸出纤长的手一把将头顶驮下来的衣服扯到墙沿去,脚边是一堆大大小小的废弃纸箱子,长年累月无人问津,被她用凉皮胶拖鞋这么一踢,灰尘漫天飞。 她挽起袖子,摆出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抬手把青灯色钴玻璃拉得更开,那刺耳的叫声简直可以说是狰狞了。 “我儿子愿意怎样我由他开心去!我见他时乐呵呵,他见我时乐呵呵,有什么不好?” “你一个没德行的老油条,欠一屁股债还好意思说我啊?老娘乐意留这儿,管你屁事!明早咱可得好好算算!你想跑?没门!让老张带人带家伙恁死你这老东西!” 老吴:“唉您老就放心吧,谁敢得罪你这守财奴谁就是没**!这不是,明儿就要走了我这才......说说难听话么?” “戚!” 女人转身背靠在阳台墙角,对着对面另一堆箱子发起呆来。 “老娘用得着你提醒,老娘的快活,你个混子懂个屁!”她小声嘀咕。 “妈的!神经病啊?老女人糟老头子半夜隔空吵什么?” 不知谁朝着窗外大吼一声,满腔怒火打破了片刻安宁。 “就是啊,蛇精病吧!半夜拖什么箱子,要打架有本事进屋里去关起门打呀!” “哼,这栋也就剩咱十几家了,还能有谁?肯定是三楼那老扒子又在搞什么鬼!” 不知是谁说了这话,戳到了那老吴的心窝了,包租婆听着有点于心不忍了,正想着管一管,老吴果然炸的更快一些。 老吴:“你再说一次?有种再说一次?正好,这几年嘴里不干不净的,老子和你扛够了走得才爽!” 顿时鸦雀无声,混子生气还是不惹为好,扯扯嘴皮子,爽到了就得机灵点,适可而止,没想到老吴喋喋不休,气上了头。大伙都听到急急燥燥开窗户的声音。 老吴:“老子今天就把话放这了,诬陷我是扒手的,明天就等着吃大嘴巴子吧!他妈的,畜......” 秦婆:“闭嘴老吴!明儿大早,滚远点!你是男人嘛?这点破事较个狗屁真?不是你就不是你!老娘我,信你还不成吗?” “睡觉!” 包租婆啪地一声将玻璃窗狠狠带上,听起来很火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没人再应声。 毕竟,包租婆这房再怎么跌价位,她也不缺钱,赶人的事也不是没做过,真被赶走了,怕是只得露宿街头。 说到底,谁都清楚包租婆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算半个商人,聪明是聪明,就是不够奸,是个明白的实在人。 如果搁不好她,中小产阶级趁早滚出港城还能去外头收收破烂。 包租婆是个能吃苦的女人,总有当地人记得,她年轻时也是容光焕发的,只是那穷困潦倒的家牵累了她那段最美好的年岁,工地去过,泥匠也干,擦擦脸蛋换身衣服去酒林走了一遭为了点小钱,生生被留了一身风言风语,连家里人也不放过她。 最后她家在风雨飘摇中分崩离析,病的病,离的离,散得意料之中。走了好,散了好,女人一身轻松,天地辽阔,无牵无挂了。 一个劲捞钱,人到中年时,似乎对感情没什么期待了,经历了那么多事,看哪个男人都觉得小家子气,还不如自己一身傲骨的活着呢。 若说什么上天的馈赠,在包租婆眼里,这辈子就剩龟儿子是心头肉,那是真的,上天馈赠的礼物,捡到他时,小小的一团,女人觉得很神奇,心里的味道说不清,从那一刻起,她从一个怨妇变成了母亲,因为对自己不放心,又怕孩子长大了问东问西,嫌这么老的妈妈太丢人,才让他先喊阿婆试试,试着也就习惯了,都不好意思改口。其实是对胜似亲人的母子。 以前儿子几岁时还真问过女人,你是奶奶还是妈妈? 如果是奶奶,自己爸妈呢? 若果是妈妈,爸爸呢? 女人心里一酸,看着他真挚的眼睛,脱口而出,你是我捡来的儿子,你爸妈不要你,我是扮的你妈。 女人以为儿子这样的倔脾气至少得绝食几天,甚至离家出走思考人生,以示对他身生父母的不满,并对自己这个母亲重新审视一番。女人当时竟然自乱阵脚了,呆呆等着儿子的反应。 结果呢,还不到一米高的儿子就冷冰冰说了句:“哦,我猜就是这样”。 所以呢?女人问,虽然跟个孩子这么严肃不应该,但是她很慌。 接着,儿子从口袋里翻出一张折了两折的纸,递给她,打开后皱巴巴的,彩笔画了两个人,一高一矮。儿子口齿不清地说:阿婆,母,亲节,快,乐! …… 第25章 街坊邻里都说她一身财气,买什么中什么,要什么得什么,有敛财的命亦是老天眷顾,可她从来不以为然,她受了多少苦? 从俏丽的小丫头变成泼辣的黄脸婆,这期间的心酸啊,全天底下就自己一个人看到了,谈什么运气? 只要心里灿若朝阳,走到哪里都不会下雨。 包租婆这些年明朗起来的心,全是拜儿子所赐,她也就告诉儿子这个道理了。 可是呢,天有不测风云,儿子这两年变冷清了,因为眼睛坏了。 包租婆对儿子的病情再清楚不过,每每想到此就心如刀绞。 想想这傻孩子,一天天的他是怎么笑出来的? 一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叫阿婆心里疼的要命。 那时候秦烨然在珞珈读初中,包租婆有时候忙的找不到边际,让他住了段时间的校,其余时间哪里离过他身边? 只不过龟儿子酷爱赛车,玩得再远一两个星期也知道回趟家门露个面让人安心。 谁料到他牵在手边养大的儿子出了这种意外? 她记得分明,手术做的匆忙,拆了绷带之后,龟儿子整个人都消瘦了。 男孩子吃点苦也没什么,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她说得那些违心的,安慰人的,没用的屁话,听的自己都烦了。 秦烨然住院小半年从医院回到家里,后大半年休学养伤病,从沉默寡言到渐渐恢复生气,始终看不到他眼里再现光芒,笑还是笑,帮着包租婆在百货店里进货记账,偶尔同员工们话话家常,等到阿婆出门了,他也就懒得再同谁说话了,装模作样都没兴致了。 · 时光回溯,有很多东西只有空气听到,天空看到。 夏天的傍晚来得快,眨眼的功夫,蚊子嗡嗡地就都飞出来吸血。 街坊邻居搬个小蛤蟆凳,拿个蒲扇坐到广场外围松散一点的地方话家常,一个个的,脖子上,肉肚上,腋窝里都敷满蛇胆香味的痱子粉,水桶身材,活像个冬瓜,也就包租婆被大家跨上一跨,形貌上,算得上是这儿的姣姣者了。 广场外头也有包租婆的门面,秦烨然坐在前台守着摊位,偶尔一两个年轻人来买两包烟啊酒什么的。总听到这样的话: 嘿?兄弟兄弟,你别低着头啊,你好像我一同学诶! 呜哇!烨然?你咋在这呢我们慈禧太后可想死你了! 呜呜呜,顶梁柱没了,我们兄弟们又要遭殃了!顾晨呢,呜呜,好歹留一个给我们嘛,一起辍学?你们牛! 秦烨然,咋突然就不读书了? 秦烨然,顾晨儿呢? 喂告诉你个好消息,w市赛车队来我们港城收人啦!啧,上嘛!gogogo!走一个嘛看好你咯! 就是......我忘了听谁说的,你被顾晨打了? 咋......咋回事? 假的吧,你都不知道学校把你们俩编成啥样子了,说你俩反目成仇...... 反正,我不好说,他们说顾晨犯事了唉挺难听的,你要不去说句话呗,不然多不够意思啊! 秦烨然,你怎么老是不说话? 你打算在这窝囊一辈子? 别给你妈添堵了吧,去上学! 烨然,老大......咳,顾晨,那小子不懂事,我们早就不认他做老大了,那件事,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啦! 我们兄弟们这就要走了,嗯,以后我们都会稳重的,临走前呢,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 对不起! 眼睛还好吗?我们都没到处说,你放心吧。 等我到了外面,那死小子要是被我碰到了,我一定帮你弄死他给你出气! 刚才我让我妈给你阿婆送了一篮子鸡蛋,说是谢谢你的照顾,我......我也长大了嘛,咱关系虽然不如你和顾晨,但咱认识的时间久,小时候还一起打水股,可别忘了啊! 说到底......顾晨就是个孩子,哎,走了哈,晚上九点的火车,我得赶快! 再见再见,保重! 森哥记得吗?两年前被你俩逼走的那个高年级的! 他前几天回了,嚷嚷着要找你,不过只是吓吓你,他呆才几天就走了,顾晨我就不管了,以后你可得注意点,他现在简直玩疯了,两条大花臂忒吓人呢! 以后有啥需要,找我,乐意效劳! 管他人啊鬼的,我怎么着也要帮你出气! 你和顾晨为了大家伙得罪的那些人,为我们出的恶气可不是白出的! ...... 日子浑浑噩噩的,被一帮卖力表达情绪的傻小子们这么一说,秦烨然真就开始纳闷了。 什么?纳闷自己何去何从,该摆什么态度给这个视觉上一灰一明的世界。 秦烨然起身从收银台走到橱窗外,打开玻璃门,拿了盒烟,又从前台那里抽了支打火机,倚在店门口抽了起来,这种东西,要看心情,有时候,有的人,无师自通,上了手就此也上了隐。 隔着过道边一排老栀子树,可以看到广场上转着陀螺的老人孩子。 几个稍大点的孩子围在一起,嘴里宣喝着打呀杀呀什么的,待他们弓着的小腰伸直了,人墙露出个小缝隙才发现,原来是智能手机啊,秦烨然还以为是啥稀罕玩意。秦烨然抽着烟,风轻云淡的模样,但在心里猜测,多年之后,总有一天,从那之后,想必大家都会用这个东西解闷吧,忠诚,又有意思,呵,或许吧。 秦烨然一根烟抽到底,不经意间又抽了一根,自己什么时候点燃的都没注意。 不过他抽着烟,把视线拉回来,突然发现阿婆在栀子树那边跟一群人在乘凉,那些女人们说话总像开了免提样,这么远都能听得清。 秦烨然有一瞬间慌乱,差点把烟甩出去,突然迷了眼睛,等焦距汇集了才看清,还好,阿婆好像没看到自己吧,她现在背对着呢! 包租婆陪着那群女人正夸夸其谈,刚刚回头看了店子一眼,回头后心想,不知道是哪个小混子又在老娘店门口抽烟...... 心里在想:也不知道龟儿子还在不在店子里头,天都快黑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看得清路,算了,迟早是要学会...... 一个人提起话题:“秦婆,你儿子今天又帮你守了一天摊子?这下帮手都不用请了,就你儿子啊,一个人可抵四五个小工,多孝顺!多勤快!是吧?” 阿婆不耐的摇摇蒲扇,挥手呵呵笑,有些干涩。 又一女人说:“嫂子,你别瞎说,没见秦婆不乐呵你这话么?人家儿子是高材生,是要上高中考大学的,说不定还会出国留学呢!” 再一个唇方口正的女人看起来比较老实,她冷静道:“我儿子是秦烨然同学,我听说了,秦烨然初一初二成绩一直不错,体育也好。” 说着,和颜悦色望着秦婆笑笑,“我可没巴结你,我说的不假,你怎就让你儿子辍学了?” 头一个女人小声嘀咕,“人家家里有钱,人家乐意,读死书,死读书,百无一用是书生!是吧秦婆?” 第26章 秦婆又是干涩笑了笑,笑着笑着突然眼神就凌厉起来,闪着精光,让那开玩笑,自作聪明的女人打了个寒颤。 气氛正要逼近尴尬,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瞧你没文化的,别出来丢人现眼了!不读书怎么行?不读书等着被那些书读的好的人瞧不起?凭什么!我儿子才不能遭那个罪,受那个气!” “是啊是啊,秦婆这样想是对的,别听她满嘴胡啟,刘大姐,你儿子都给你带偏了!” “听说圣恩城挺好的,那有个高中学校叫圣恩学院,挺有名气的!读得起的就秦婆家的了,不过考进去就不一样嘞,那简直是祖坟里冒烟了!到时候政府还会发奖金,挺大的一笔钱呢,念完整个高中绰绰有余!像我们这疙瘩里,考进去不容易捏!我家的没戏,你家可以试试!” 秦婆瘪瘪嘴横了她一眼,心里乐开花,嘴上却一脸严肃训斥道:“说的什么话!谁家孩子不都一样!” “秦烨然咋样,还得,看他自己吧......” 大伙笑了起来,调笑道:“那你是想还是不想呗?” “我没什么想不想,他自己想,那我才想。”她回答得很冷静。 “你不跟他说你怎么知道他想不想?都休学一年了,知识都忘光了吧?你不赶紧送他去学校,他年岁再大一点还愿意上学吗?到底是啥病这么难康复?秦婆你可别一副无所谓,天高任鸟飞的放养模样,我就不信,他要真考上圣恩,你这单亲老母亲会不开心!不开心?” 看到那人儿眉飞色舞逼问自己的模样,秦婆的愧疚心又上来了,是不是自己命不好,把这孩子的八字带偏了?怎么就......坏了眼睛,辍了学? 这孩子下半辈子最好是不被自己拖累为好,他本来那么优秀,阳光的。 秦烨然站在门口隔着烟雾听他们讲话,突然都沉默了,在等秦婆回答,秦烨然也在静静的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瞬间的剧痛划过,秦烨然焦躁的扔下烟卷,站在栀子树这边,用忽明忽暗的眼神看着阿婆的背影。 不知道她又在想什么,怎么作为儿子的自己,心里这般难受像刀划过,虽然只一刹那,能叫母子连心吗?阿婆又在乱想些什么…… “高兴啊,若是烨然能考上圣恩,能重新笑,能得偿所愿,能做他自己,能成材,能圆满,能活的坦率……那我这母亲,我陆湘莹也不枉此生!不负苍天了!” “我高兴!高兴呀,那可是龟儿子哟!” 秦婆高声说,说完又低声喃喃,没在听老伙计们又在惊讶个什么…… '哦,名字,二十二岁被陆家人赶出来后就不稀罕这破名字了,谁稀罕!断了关系就断个干净!不听自己女儿的解释,哈哈,不守贞节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前面的话秦婆说的话,秦烨然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暮色恍然离开了。 于是在秦婆稀里糊涂还没反应过来时,秦烨然去珞珈上了初三,他偏要住校,寒假回来一次,秦婆在珞珈中学门口等他,出来时,吓得秦婆一大跳!孩子长大了,特别高。 秦婆叽扔几个伙计在铺子里,在屋子里上蹿下跳,腊肉啊筒子骨什么的全都从天台收拾下来,她捣着灶炉,嘴里叽里咕噜说个不停,从港城的土地开发计划说到隔壁大姑大爷要分居,秦烨然安静坐在板凳上,听得尤为认真,时而跟着笑笑,时而“嗯”,“这样啊”,反应十分乖巧。 秦烨然想:阿婆可能在这并不太长的时间里,存了太多家常话没地儿说。 她又话到秦烨然小时候,说他小时候不挑食,特好养,不像广场西边屠夫家的毛坨,那家伙每到吃饭,他妈揣着碗跟着他那小家伙,整个广场追。 只是毛坨的妈没福气,她丈夫在外不知怎的就舔人家血然后坐牢了,几天前,她儿子被外城里的姑姑接走,也不知道现下如何。 那孩子叫乔东。 烨然牙还没长齐时,老爱吃那种蒸鸡蛋拌饭,撒一点菜汤或者小炒肉盘底的油,非要把个碗里弄得花里胡哨的,看起来像都拌匀了酱,像特别有味道,他才笑逐颜开坐在地上,把碗放在两小肥腿中间夹着,用小铁勺抵在碗边压一压,然后一口一口吃完,俗称炕耙耙,这是秦婆培养出来的习惯。 秦婆说着说着总会感叹时光荏苒,偶尔不经意问一句—— 诶,你不是有一朋友叫晨儿? 怎么他再没来咱们家? 这时候秦烨然总会十分自然的告诉阿婆,他搬走了,每次提到他,秦烨然的回答都是越简单越好,秦婆起初觉得怪怪的,问他是不是闹矛盾了,他摇摇头。 后来慢慢觉得,可能儿子和晨儿俩人也并没有那么要好吧。 秦婆在心里埋怨过顾晨,也真是,俩人以前明明粘成那副模样,多好的伴儿啊…… 却是个不告而别的熊孩子! 暑假还没到,街坊就说,秦婆啊秦婆,你儿子中考甩了港城全市第二名六十多分,以港城第一的战绩被圣恩录取啦…… 秦婆笑得合不拢嘴,渗出眼泪来。 阿婆,一大把年纪了,哭什么,不是说高兴吗?你以为我没听见? 你!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龟儿子你真是太省心了...... 妈,别哭了,我是挺省心,别老担心我,不会有啥事的。 老娘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的!老娘倾家荡产也要给你找全球最好的医生! 啊呀,不要紧啦,这不是钱的问题,没关系的吧,没关系呀……阿婆,您想开点! 儿啊,你眼睛......真的是自己开车太大意才......不会是谁害你...... 不是,都说一百次了,没谁! 好了好了,就送你到这了,剩下的自个走吧,免得别的姑娘说你是妈宝这种闲话,就是宝怎么地呢!算了算了,主要是看你走看得阿婆我心里堵咽不下饭,我这就回去了,儿子保重,多吃睡好啊!多的话我昨儿都说了,你小子可别当耳旁风!还有,再忙也别忘了联系阿婆!走啦走啦! · 秦婆走进屋子,听见风在“哗哗——” 像调戏着窗帘的耳语声,她抠着头皮“咣”地带上房间的纱窗再拉好玻璃窗,这才晃荡着一屁股瘫在了床上,底板发出“咯吱”的声响。 秦婆蹩过头,走廊挂了一大堆刚清理出来准备过秋冬的衣服,有自己的和儿子的。 暖黄色的灯影映照在纱窗这边灰色的电视机上,秦婆这才发觉忘了关灯。 自从秦烨然去圣恩城上了高中,秦婆就从黄金地带搬到了自己手底下这块蜗居型公寓。辞退了几个小工,“包租婆”开始亲自接手这堆老房子。 该赚的钱一样有得赚,垮台不太可能,她打拼来的抱资渠道可多了去,只不过她自己愈发的生活拮据了。 秦婆不厌其烦起身去关灯,嘴里嚷嚷着钱啊钱的,总有一天儿子的眼睛有得治,到时候得要钱啊。 '您是秦烨然的监护人?这个报告单您仔细看,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了!!可是非常抱歉,您最好提前有个心里准备!三年之内,他的眼睛若还是没法自我修复,眼外肌功能彻底紊乱的话,会牵连视神经甚至脑内视神经中枢出现问题,发展到那种地步视力可能就……' 赛车啊赛车!他明明那么喜欢玩赛车,老天爷你怎么就这么对他? 秦婆差点抹红了眼。 秦婆想起那天,自己那灰溜溜的,全身血迹斑斑,靠着墙沿几乎摇摇欲坠走回家,直接倒在门槛上的儿子,他灼烂的眼睛像个被人欺负过的流浪狗…… “阿婆,我……眼睛疼得要死!” 秦烨然青紫的嘴唇颤抖,撕心裂肺却只是低声哀鸣。 “我骑摩托车摔了……摔工地里了,是石灰。” 秦烨然撒谎,秦婆信以为真。 后来孩子这样说—— “我已经不痛了,您别担心,没事了。” 秦婆的心被千刀万剐,被活生生撕裂然后拼凑好,再撕碎……无休止地,疼的忘了呼吸。罪孽呀…… 第27章 ·· 不想了,明早记得找老吴收账! 第二天早上,秦婆闪电一般从床上爬起来。 她把账本卷起扎在腰带上,随便套了件橘红色毛褂,敞着没扣扣子,用鸭嘴夹稀稀拉拉夹了头发,把毛巾披在肩上,挽了裤腿就跑去一楼公共水龙头那去洗漱。 别看她蹲在那专心刷牙,其实她眼神灵光着,在她眼皮子底下,逃账的人插翅难飞。 一排十来个水龙头其中坏的就六七个,洗手池里长年累月积的些废物垃圾都溃不成形,和着猩红铁锈的咸涩味,有些刺鼻。 秦婆蹲在个长了藓,光滑又湿漉漉的大石头上,背靠着粗糙的水泥院墙,一边刷牙一边精溜溜瞧着整个公寓。 因为她还踏着昨晚的白色胶鞋没换,水滴打在石头上又溅在她裸露着的腿脚,秋日里不免让她后知后觉,浑身一冷瑟缩了身子。 “哟嗬这谁呀?” 秦婆闻声猛地抬头,眼睛一亮! 腾出手迫不及待指着他,示意他站住别动,三下两下漱了口,把牙刷扔进陶水杯里,站起身子,插着腰,杯子“啪”放到池岸边,摊开手掌,眉头一挑,扬声道:“亲爱的老吴,是来结账的没错吧?” 老吴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两个浑浊的下眼睑突兀慵肿的垂落,恨不得夹着他那油腻腻的塌鼻子。 他穿着白色背心,山河绿石榴裤,挎着个大得惊人的棕红色行李包,脚上撒着人字拖,一嗦一嗦嘴角嚼着什么。 老吴:“我当是何方妖孽呢?!您老早上好呀?包租婆婆!” 秦婆:“啥?我老?鬼玩意儿!交钱啦!等你一早上啦!” 老吴扭扭捏捏拖着行李,坐在旁边一户门口的台阶上,把手心的槟榔又扔了个到嘴里。 “吃啥玩意呢?起的大老早的,难道是打算多点仪式感结账?”秦婆插着腰板,十分鄙夷地打量他的行头并耐心催促他。 老吴鬼不灵丁来咯一句:“陆湘莹?” “你听谁说的?!”秦婆忽的把手抽了,头一摆一摆吼回去,语气特别阴冷。 老吴换了个姿势,一脸无辜,“激动啥,我听跟你鬼一起的某些女的说的,不就个名字嘛,取得还文绉绉的,我也就随便喊一喊玩玩,之前谁认识你?我只见过母夜叉包租婆而已。” “好好好,老娘谢谢你,下半年租金!”秦婆冷静下来,走过去居高临下,回归主题。对,不就个名字嘛,大半生都过来了,没理由再这么不沉稳。 老吴抬眼:“你要站这么直就站着吧,别这么一脸仇恨的!老子就坐下歇歇,跟你唠唠嗑,一会走。” “切,没开始赶路就歇脚了,没用的东西。”秦婆抱拳在胸,小声嘀咕。 进货的事老早就安排老张派人去了,反正天色还早,跟老混子绕一绕也成。 “我吴耿进,我妈把我名取得咋样?”老吴得瑟着问秦婆。 秦婆横扫他一眼,“耿直,上进,可瞧你?”。 秦婆心里有点小诧异,这老吴干啥工作她也不清楚,三年前醉醺醺住进珞珈,拿户口本登记时走了个过场,谁去看他叫啥,什么工作? 现在老吴突然说他名,莫名其妙,他莫非还要来点煽情的调调,服气服气,钱最重要。 没想到老吴用巴掌揉着臃肿的脸,显得有些悲哀:“对呀,我妈以前巴不得我这样,现在倒好,迟了,我被黑社会盯上了,就这事,我得走了。” 秦婆配合着他,一脸目瞪口呆:“哇,胆挺肥的嘛!莫不是急着逃走?真有人要抓你?” 秦婆低着腰,手附在背后,凑近他:“老兄,原来你这么不简单啊!这些日子,我真是多有得罪呀!” 老吴一脸老沉的盯着秦婆的眼睛,字字珠玑:“你这蠢婆娘,好好过日子吧,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外面光是些肮脏的玩意,被拖下水只怪我自己命舛!我说的是真的。” “哦。”秦婆愣了愣,总是相信,也不知道说啥好,这事很常见,不甚稀奇: “还真煽情了哈!” 老吴正色:“想来这俩三年在这也算安逸,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终归是被熟人诈了没法子躲下去!我得走,不牵连这里,知道了吗?” 秦婆:“......” 老吴抖抖背心,拍着屁股站起来,把包袱往肩上提了提,顾影自怜: “我是个遭业的人,这一走,逃得了就真应着我之前说的,好好谋生!若逃不走,我吴耿进下辈子把眼睛擦亮点,重头开始!” 秦婆努努嘴:“好。但,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呃嗯?” “哼。”老吴冷哼一声,对包租婆的不专心听讲表示不满,但依旧理直气壮从花裤里掏出钱包,直接递给秦婆。 秦婆呵呵一笑,不客气的抢过去,想看看这穷光棍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却惊讶了。 老吴吹鼻子瞪眼,“水电,物业,租金啥的都在啊,以前缺的都补上了!” 秦婆忍俊不禁,觉得他这摸样很是幼稚,还黑社会呢! “老吴,早点觉悟不是省事多了?折腾这么久,这下可以扬眉吐气儿了?!” 老吴已经挎好了行李,却还想舍不得走似的。 秦婆忍不住挑衅道:“怎滴?还有话对本人讲?还是说不敢不离了这珞珈,怕挨揍呀?” 老吴:“耍嘴皮子特好玩?我怕他个奶奶!” 他又道“就你儿子嘛......” 秦婆这就奇怪了,他提儿子干嘛? 秦婆神色顿时紧张起来,眼巴巴看着他,“我儿子......?” 老吴突然像后悔了一样,表现得很犹豫,又有些不放心…… “啧,就你儿子嘛,他以前不是认识个娃子嘛,跟他整天一起吃啊上学,打打闹闹的那娃子......” 秦婆不假思索:“是顾晨啊,他早搬走了啊,烨然都没提过他,他怎么了?” 秦婆听到顾晨的名字后,稍稍安心了些,毕竟这个名字和秦烨然放在一起,她觉得没有危险性。 忽而反应过来,又开始紧张,顾晨那孩子......他总不会出什么事吧?! “你见过他啦?在哪?那小子没事吧?!” 老吴却说:“搬走了好,走了就好......”,他低声喃喃,没叫对方听见。继而,老吴晦暗莫测看着一脸惊恐的秦婆:“你还担心他这样的人?” 秦婆诧异:“什么?!我知道他机灵,但怎么能不担心?他就剩一个神出鬼没的叔叔看着他,还不是亲的!说到底就是个孩子,能不担心吗?” 秦婆显然误解了他的语气,她不知道,老吴这三年一直老老实实在港城各个工地上循环做工,每天中午和下午在几层高的楼板上坐着,吃点老面馒头来果腹,哪有上过什么馆子 就是有些不清不楚的大小事,他个众所周知的“老油条”却撞见了。 老吴捞着裤腿,囫囵道:“哦哦,也没啥事,我前几天出城逛酒馆子时看到了那孩子,他挺好的,我就告诉你一声,替你儿子宽个心。” 老吴把话咽了下去陷入纠结,嘴里说的都是屁话,他心里想的,那天在下雨...... 他确定自己没看错。 秦婆听他天上一句地上一句问东问西,本来准备收了钱就打发他走,结果听他说人家孩子好好的,虽然心里高兴,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一丝赌气,顾晨也就算了,那叔叔也真是不张事,算有交情吧? 看在孩子面子上也得说一声,不知道外头人都是怎么处事,反正港城人必须地道! “你这么关心别人家孩子干嘛?那孩子好?”老吴试探着,他多多少少见过那孩子,傻啦吧唧捉蜈蚣的熊孩! 高高的,白白的,总是笑嘻嘻的,他真如自己所想不是什么好胚子吗? 老吴想要确认自己到底该不该管。 秦婆:“对,是个好孩子,看不见哪里不好。” 老吴叹一口气说:“……嗯,放心吧,那孩子挺好,好像在上学,背着个书包,又长高了,和你儿子差不多吧哈哈!走了不聊了不聊了!' 老吴一边往前走一边笑笑,长叹一口气,挥手示意后匆匆离开。 出了院门,他小声感叹…… 算了,放过这孩子吧,他若真是个好孩子,指不定愧疚成什么样儿了! 还是想想我吴耿进自己这一团糟的人生吧! 第28章 这天周五,是中秋节。圣恩学校休假三天。 初晓天还没亮,秦烨然就醒了,心里乱糟糟的,从抽屉里拿了瓶药,毫不犹豫倒出来两小粒,合着冷开水咽下去。 明明是很可爱的小丸子,却既不是治眼睛的消炎药,也不是普通感冒药。那是神经方面的药,秦烨然明知道那是抗生素,来圣恩的一个多月里,没有秦婆的监督,还是依赖上了这东西。 * 顾晨和萧潇在食堂吃早餐,因为没课,所以可以慢慢吃。 “哈哈哈!”萧潇夹着小煎饺癫痫起来。 顾晨:“?。” “呜我……哈哈哈啊!哼哼!我……跟你讲个笑话好吧濑濑?” 顾晨瑟缩了一下,愣愣点头:“……” “咳,有个男人得知老婆怀孕,非常高兴。他买来一瓶补胎灵,对老婆说:'你吃后一定有助于胎儿的发育。'你猜他老婆说什么?” “哈哈哈……他老婆看了半天,把那东西丢进了垃圾桶。男人忙问为什么。老婆骂道:'傻货,这是补自行车胎的胶水。'” 旁边吃早餐的两个女同学盯了萧潇和顾晨五秒钟,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俩宛如智障。 顾晨冷漠脸,吃包子。 萧潇:“……我再讲一个笑话?” 顾晨叹为观止,“随便你。” 萧潇:“还是那个女人,去买烧饼,她问老板:不是七毛一个吗?怎样收八毛?老板:大姐,提价了,现在什么都贵,房租涨了,芝麻涨了,面涨了……她气哼哼的拿起烧饼嘀咕:特么一年年的,什么都在提价,只有老娘在掉价……” 萧潇:“还有,我在书上看到的,笑死我了!” “一天,我对我同桌说:你是猪才怪!他居然没听懂,还一本正经的说:我不是猪才怪……我真的不是猪才怪!哈哈……我,我本来想告诉他事实,可是他居然又转过脸去,给后边同学说:哎,她说我是猪才怪!我不是猪才怪!然后后边同学一下子就听懂了,说:对呀,你不是猪才怪。让我都不好意思给他说事实了……好笑吧?” 顾晨把最后一个煎饺塞进嘴里,敷衍着点点头,起身去包子铺买东西。 “老板,来一笼三鲜包,辣的,然后加一杯豆浆,少糖。” 顾晨把找好的钱放进口袋里之后,对着那雾气腾腾的蒸笼无意的看着,起得太早,还得等包子蒸好。 “濑凌琦玖!你不能喊我一下?!哼!” 顾晨偏头看了萧潇一眼,招呼道:“你跟来了啊。” “你干嘛?吃这多??……哦哦哦!给秦烨然带的呀嘿嘿嘿!” 顾晨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点点头。 “你脑子有坑吧!他又不吃你买的,待会儿又给你扔了,你真是够了,非要抱大腿不可?你也没啥麻烦事,又不是小学生,还玩这些?好好上学不行吗?”濑凌琦玖突然教训起顾晨来。 “卧靠!你还给他加辣油!我靠!酱油也倒?老板……你这这豆浆糖加少了,咋这小气?再来一勺!” 旁边穿着高跟鞋的女同学往后退了两步,离张牙舞爪的萧潇尽量远。 “同学,你的。”老板无视萧潇,把早餐递给顾晨。“谢谢。” 顾晨提着早餐转身大步往食堂外走,萧潇像个陀螺围着他转。 “今天中秋,你要不把月饼一块儿买了算了!”萧潇不知在激动个什么劲。 顾晨深吸一口气,勾唇一笑,“好啊,哥有钱,我们寝室的我都买了。” 萧潇眼放晶光,“行啊濑濑!走走走!学校超市就有,不必出去!赶紧,免得包子凉了!” “这你说的啊!我随便拿哈?我要肉味的!” “嗯。拿吧,你帮他们挑挑好的,我就以前吃过,忘了什么味道了。” “哦,也对哦,你是日本人,啧!我老是忘了,不是我说,你口语真流弊!” “哼,低调。” “ok,低调低调!” “可以慢慢挑,包子冷了不要紧。” “啧啧,濑凌琦玖,你贼坏!” * “萧潇,你把这些拿到寝室去吧。” 萧潇有点不自在,接过一大袋月饼还有一袋早餐,疑惑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秦烨然那么讨厌你,虽然他有点自闭,但对我们还好呀,是不是……他家里长辈经历过啥,所以不喜欢日本人?” 顾晨看着路慢慢走,没做回答。 “你真要我说是我买的?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玩意,这可是个人情啊?他应该不会扔掉吧……这都扔,那太过分了吧!” “嗯,没关系。” “没关系什么?真不知道你图什么!” “你不是以前看我不顺眼吗?我不顺风顺水,难道不合你意?” “切!我没那么无聊!我只是觉得你老是热脸贴上冷屁股。” “你是不是以为我很无辜?”顾晨嗤笑一声,问得莫名其妙。 萧潇觉得这人情绪翻转的也太快了吧,他这反应是啥解释……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刚来时不是和别人打架吗?我以前一直这样,对我避而远之的多的去了,像你这种,我一次能打十多个!。” 萧潇咽了口吐沫,“所,以,呢……” “秦烨然是我很早就认识的人,你以为呢?”顾晨挑眉笑笑,笑得萧潇嘴角抽搐。 “他以前对我很好,我们是朋友,我上次不是说了吗?那又不是假话。” 萧潇:“真的吗?不对啊……怎么可能!你和他怎么能认识?” “我们一起划船爬山,打游戏做奥赛,偷桃子扣鸟巢,组装赛车,画画唱歌,吃各种好吃的新鲜东西,一起走夜路,一起被别人追着跑……” 萧潇:请等等,信息量有点大,让我捋一捋…… 萧潇:“你就像个热恋期的少女,然后你脑子一抽,做了件惊天泣地的傻屌事儿,然后你们的伟大兄弟友谊就吹了?” 萧潇看到顾晨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讶,还真被自己猜对了?!而后人家眼里全是悲哀难过,这…… “我就说嘛!这才科学嘛哈哈……原来认识哈……哈……咳。” “啊,那个我没有恶意,我也很难过,好吧,以后有啥事我帮你应付一下,你也挺不容易的,真的!多久了?你没憋出内伤来吧濑濑?” “萧姑娘,你——” “顾晨?!!” 顾晨话没说完,被一道熟悉的女声叫住了,萧潇和顾晨同时往左侧看去,是林憬昕。 萧潇狐疑地瞧着顾晨,“顾晨哦?叫你?她和你很熟吗?你还真不简单,我信了,你你你小时候真在我们这儿住过?!难道是......秦烨然他家乡港城?你真有户籍叫顾晨?你资料上没记载呀......我看得很仔细呀!你不是在岛国京都的名都花城中学毕业的么?你继母香夫人把你养大的呀?你和你小弟弟还有好多兄友弟恭的媒体合照呢!难道是被迫的?哦对了,你还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在你爸集团,对哦,股份耶!你不要了?你有毛病吧!......” 顾晨沉默着看着萧潇。 第29章 “......我,没说错什么吧?别这么一脸冷艳的,人家林憬昕过来了!!” “你好呀!在说什嘛呀?”林憬昕把手藏在背后,笑得花枝招展,看起来很高兴的模样。 顾晨微笑,“没什么,就萧潇跟我说,他被他女朋友甩了。” 萧潇,林憬昕:“额.....啊?什么时候?” “濑凌琦玖你!班长,你别听他胡说,我哪来女朋友,还被甩!他才被甩呢!” 顾晨脱口而出:“就昨晚发的短信,挺惨的。” 林憬昕先是怔惊,浑身打量了萧潇一番,后流露出同情,有些忍俊不禁,“女朋友没了就没了,别生气,别难过了萧潇。冒昧问一下,为啥啊被甩?” 顾晨摇摇头打抱不平道:“别人嫌他土,我们萧潇明明就不是呢。” “什么?!” 林憬昕抿嘴安慰道:“现在的重心是学习,穿着打扮不重要,大家都一样土,哦不是,都一样朴素啊,没事没事,以后好好学习,一心一意提高成绩哦!” 萧潇:“......可是我本来就没有女朋友啊!你听他的......” “呐,不要怪他,这又不是什么丑事,嗯?我相信你一定能把成绩提高的,毕竟是纪委呢!加油!还有顾晨也是呢!” 萧潇:“嗯,谢谢......有道理,濑凌琦玖,听到没?!请提高成绩,别拖我们班后腿! ” 林憬昕嘿嘿一笑,突然记起自己的事,迫不及待转移话题,“顾晨,今天是中秋节,能不能陪我去市区逛逛?” 顾晨想了想,回答:“好,不过,这里的中秋节,是团团圆圆的节日对吗?林憬昕你应该回家过节呀。” 萧潇一边疑惑着点点头一边掏出月饼给她:“吃嘛,不客气!我们濑濑钱多人傻!” 林憬昕看顾晨笑眯眯的模样,也就小心翼翼拿了一盒,包装都很精美,但其实林憬昕家里一定有更高档的,只是她不觉有味道,于是把那一盒放进书包里,告诉他们,“对,我回家的,不过到下午才回去。” “今天我想去市区转转,萧潇也一起吧?顾晨,去吗?”说完话,林憬昕脸又成了扑红扑红的,心跳都加速了,期待的看着他们二人。 顾晨看向萧潇,萧潇嘟嘟嘴,单纯道:“我得把这些吃的提回去给我室友,都是住读生呢,我就不去啦,你和濑凌琦玖去吧!” 听萧潇这么无情一说,林憬昕难堪地低下头,眼里顿时荡漾着失落,甚至准备放弃了。顾晨会多想吗?会打扰到他吗?要不算了...... 没想到再抬头时,萧潇已经走了,一瞬间的心口堵塞,再偏过头,顾晨竟还在。 “那,我们走吧,怎么啦?你,没事吧?” 顾晨的声音很温和,他的声音总是在清亮与低沉之间恰到好处,既不会打扰到别人的安静,不显聒噪,也不颓圮,稳稳地在一条明线上徘徊。 顾晨觉得自己此刻是自私的,对于林憬昕,他不坦诚,因为他其实没有多少心思去逛街,他只不过不想回寝室而已,而她很及时的成了他的托辞。不过既然答应了她,那就一边逃避自己,一边陪陪她吧。 * “大家好啊,我回来啦!” ......一阵秋风扫落叶的场景浮现在萧潇脑海里。 萧潇把秦烨然的早餐和月饼都放到桌子上,转身去开窗帘,屋子里这才照进了初升的太阳光。 “一个个人呢?还没起床?!!” 他拉开秦烨然的房门,没人,拉开刘启航的门,一个纸条缓缓落到萧潇头上: 你好,是萧潇吧,不用找了,我今早接到紧急电话,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了,麻烦帮我倒垃圾,感谢。 “好的,不用谢,羡慕。” 萧潇一边摇着头感叹一边收拾屋子,顺便想着把秦烨然房间一并收拾收拾,说不定他也回去了。濑凌琦玖的也收收算了,也好让他安心约会去,那小子,哼,羡慕! 萧潇不太敢随便动秦烨然的东西,进去低头看了一圈发现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垃圾桶里除了被捏成团的几张卷子,一两根没烧完的烟也就没什么别的垃圾了。几个房间就属他的最整洁,顾晨虽然勤快,可毕竟是少爷,做起家务事来磨磨蹭蹭的,不利索,时间来不及的时候,就乱扔东西,堆着心情好再整理。 萧潇正嘀咕着秦烨然居然抽烟!学霸竟然......要是老师知道了这事,表情一定很喜庆吧!再看看被学霸揉成团的试卷,额......这是带着什么心情做的?好想笑.....看他们还说什么好好学习的人都一门心思,没有坏习惯,拒绝任何不良诱惑,噗嗤哈哈哈! 出门时不小心把垃圾篓撞翻了,里面的垃圾都滚到地板上,萧潇赶紧蹲下身子捡,要是秦烨然此刻回来,那......有点尴尬呀。 “诶,这是啥?” 萧潇发现试卷揉得不紧,缝隙里面露出个材制像塑料的一小块,萧潇好奇心爆棚,又有些头皮发麻,他鬼使神差回头看门口,没人。 “就看一眼,看一下下!” 萧潇一边自言自语,手却已经将纸团拆开把里面的东西翻出来了。 “吗氯贝胺......成分单胺氯化酶抑制剂......这啥??” 尽管萧潇知道这样不道德,但他好歹学过化学,清楚这根本不是一般的药。他最终把小药瓶放进口袋里,把垃圾还原然后关上门出去了。一系列操作下来萧潇几乎要抓狂了。 就在此时,开门的声音响起。 萧潇风一般冲进自己房间里,关上门,锁好,不发出声响,免得那人是秦烨然,要是他发现有人动过他的东西,指不定要找自己麻烦。 萧潇坐在书桌上拿着这药瓶子端详了许久,打开闻闻,没什么特别的味道,里面剩了几粒,蓝色的,不知道为什么没吃完就扔了,难道过期了? “没过期呀!这到底治啥?保健品吗?” 萧潇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百度。 “卧槽!这……这是治疗抑郁症的!秦烨然他怎么了?他除了有些自闭……自闭吗,可是自闭很正常啊,又不是所有人都是外向的,他怎么会沾上这个?!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竟然吃药!这可是有依赖性的呀傻子吧!” 萧潇把药锁在抽屉里,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挪都挪不动,萧潇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这事竟然被自己撞见了,难道要视而不见? 第30章 萧潇风一般冲进自己房间里,关上门,锁好,不发出声响,免得那人是秦烨然,要是他发现有人动过他的东西,指不定要找自己麻烦。 萧潇坐在书桌上拿着这药瓶子端详了许久,打开闻闻,没什么特别的味道,里面剩了几粒,蓝色的,不知道为什么没吃完就扔了,难道过期了? “没过期呀!这到底治啥?保健品吗?” 萧潇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百度。 “卧槽!这……这是治疗抑郁症的!秦烨然他怎么了?他除了有些自闭……自闭吗,可是自闭很正常啊,又不是所有人都是外向的,他怎么会沾上这个?!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竟然吃药!这可是有依赖性的呀傻子吧!” 萧潇把药锁在抽屉里,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挪都挪不动,萧潇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这事竟然被自己撞见了,难道要视而不见? 濑凌琦玖那小子对他那么小心翼翼,他们如果以前真是朋友,他怎么可能视而不见!所以濑凌琦玖他也不知道吧,刘启航个闷骚货又不在,这可怎么办? 秦烨然到底怎么了?真是的!还觉得只有我自己心里有问题呢,没想到他都吃上药了!怎么一个大男人这么若不经风的,唉! * 萧潇推开门,果然是秦烨然。 萧潇看他的眼神变了,变得很小心,突然间他觉得自己能体会濑凌琦玖了。 秦烨然在桌子上做作业,左手边摆了两套试卷,右手在翻一本厚资料书。桌子上的早餐在他卷子边,没动。 “你怎么在?”秦烨然其实发现了萧潇眼睛里的忽明忽暗,但是没在意,他早就发现自己似乎慢慢的,对什么事都不太在意。 萧潇整了整思绪,回过神来大大咧咧走过去坐在桌子上,“对嘛!干嘛老是在房间里面待着看书,客厅多亮?这是公共场所,是我们四个人的,我们都是室友好吧兄弟!” 秦烨然顿了顿,面无表情点点头,“嗯。” 这一抬头萧潇才发现,秦烨然右眼又充血了,上次半夜回来是第一次,这是第二次,学霸真不容易,肯定总是熬夜学习。 “秦烨然,你眼睛发炎了?” 秦烨然心头一怔,一时大意,眼里的惊慌失色全都被萧潇看清了。 什么情况?? “??”萧潇一头雾水,是不是自己用手指着他的眼睛不礼貌? 于是恍然大悟缩回手,“不好意思,我看你眼睛红红的,可能比较容易过敏……我这里有眼药水可以缓解疲劳,我打游戏用的,可以给你试试哦!” 秦烨然用那棕褐色深邃瞳孔,幽幽看了萧潇许久,然后怅然低下头,揉揉眼睛笑道,“吓到你了吗?没事,不用了。” 萧潇顿时松一口气,用不用这么吓我!我可是很脆弱的!欧不对,没想到你才是更……唉,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 “额,又在学习啊?学霸做卷子是不是超神速,我能观摩观摩吗?” 萧潇转移话题。然后笑着将视线移到他资料书下的卷子上去。 牛顿运动定律,额……一个字都没开始动吗?您回来已经很久了吧,毕竟我在房间里沉默了那么久,为您着急。您不会是在抑郁吧?不要啊!会上瘾的! 不行不行,不能让他陷下去! “秦烨然!”突然六十分贝,秦烨然平静的抬头,再看着萧潇。 话音刚落,萧潇不好意思的清清嗓子,用手捞捞下巴。然后把包子和豆浆递过去给秦烨然。 “这个……给你带的,吃早餐吧,你上次给我带了,还你,人……情!”妈耶,十一点了…… 秦烨然愣也不愣,随即淡淡一笑,用温和的声音告诉萧潇,“我不饿,你吃吧,谢谢。” 萧潇拿起沾满酱油和辣椒油的包子,心想:惨不忍睹啊!面上却是一口一个,吃的很顺畅,就是有点咸,辣,冷,和很酸,没错,濑凌琦玖竟然还加醋了!! 秦烨然意味深长看着萧潇,他正津津有味喝一口豆浆吃一口包子,突然幽幽问道:“冷了吧?好吃吗?” 萧潇咽下去,豆浆还蛮原汁原味的,毕竟没有甜味。“还行吧。” 秦烨然疑惑:“你这口味?” “对呀,咋了?” “和我差不多。” 萧潇仿佛听到自己内心深处发出轰然倒塌的声音,濑凌琦玖,你流弊啊!这回,我彻彻底底相信你的话了,您二老就是认识! “诶诶诶?你干嘛去?” 萧潇连忙叫住起身离开的秦烨然,怎么说走就走,招呼都不打一声。 “这里太刺眼睛了,我回房。” 刺眼睛?阳光和煦呀,什么刺眼睛,这曝光度挺柔和的吧,他可能过敏有些严重。 萧潇把袋子提过去给他打开,“来来来,今天中秋节,好歹吃点月饼再宅!” “不用了,我不喜欢吃这个。” “哎哟,这有各种口味的,豆沙的蛋黄的葡萄蓝莓巧克力牛肉花生都有嘛,你那两个进去再宅呗!你是不是有选择综合征?那你挑你喜欢的颜色吧?呐!” “客气啥,那你喜欢什么水果?这总有吧?” “葡萄。” “那就蓝色或者紫色呗,蓝莓也挺好的,拿错了没关系都好吃,那你拿蓝色嘛!” 秦烨然这回笑得很无力,“我现在眼睛不好使,心情不好。” 说着他就摔门而去,留下萧潇一脸茫然。“所以,谁能告诉我眼睛不好使跟吃月饼有什么关系??” 濑凌琦玖,我帮不了你了,为了不浪费,我决定委屈一下自己把这些都吃完。 那年也是这样的农历八月十五。 记忆里的港城,大街小巷,都是高高挂起的灯笼,红红火火,地地道道。可爱的萤火虫在大路边的原野上,房檐下,窗台上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为路人“打路”。 两个少年勾肩搭背从一间亮堂堂的房子里出来,穿梭在狭隘的三尺小巷里,一个清理灶台的老婆婆拉开满是油烟的窗户,朝俩小伙打招呼。 “小晨儿,在秦婆家过节呀?” 没等顾晨开口,秦烨然就一把将顾晨的肩拢到怀里,醉醺醺嘿嘿笑道,“是啦是啦,他家我家都一样,过节嘛,开心就好!” “婆婆,我叔叔不在家,阿婆和烨然只好收留我咯!” “好好好!真好!活像对双胞胎!俩熊孩子别玩远了给秦婆担心啊,早点回来,中秋节就得团团圆圆的!” 秦烨然和顾晨异口同声,笑得天真烂漫,答应了邻居婆婆早点回来。 第31章 那年也是这样的农历八月十五。 记忆里的港城,大街小巷,都是高高挂起的灯笼,红红火火,地地道道。可爱的萤火虫在大路边的原野上,房檐下,窗台上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为路人“打路”。 两个少年勾肩搭背从一间亮堂堂的房子里出来,穿梭在狭隘的三尺小巷里,一个清理灶台的老婆婆拉开满是油烟的窗户,朝俩小伙打招呼。 “小晨儿,在秦婆家过节呀?” 没等顾晨开口,秦烨然就一把将顾晨的肩拢到怀里,醉醺醺嘿嘿笑道,“是啦是啦,他家我家都一样,过节嘛,开心就好!” “婆婆,我叔叔不在家,阿婆和烨然只好收留我咯!” “好好好!真好!活像对双胞胎!俩熊孩子别玩远了给秦婆担心啊,早点回来,中秋节就得团团圆圆的!” 秦烨然和顾晨异口同声,笑得天真烂漫,答应了邻居婆婆早点回来。 出了巷子右拐就是广场了,这时突然从楼上窗台蹦出团黑漆漆的球球,从顾晨头顶上擦过,吓得顾晨哎呀一惊。 “哈哈哈!不就一只小花喵吗?胆小鬼!”秦烨然一耸一耸的爆笑着,顾晨后脖子被他掐在掌窝里很无奈。 “哇哇!秦烨然你看!广场上在放烟花耶!” 秦烨然揉揉腮帮子,掠过欢声笑语一派热闹的广场,随着顾晨的目色徜徉天空。“是呢,花里胡哨的,还不错!” 秦烨然四下张望一番后,用手推推顾晨的手肘,“走吧,去外面看,这里都是小孩,当心他们往你身上摔鞭炮!我可是过来人……你知道是那种鞭炮吗?我给你科普一下哈!就是那种一摔就炸的,妈的,我小时候被别人摔怕了!走吧走吧,你看,那边俩小破孩儿看着你呢!怕不怕?” 顾晨好笑地回头看着秦烨然,眼里亮晶晶的,“原来秦烨然小时候被人欺负过,竟然怕……哈哈哈……这,这个!” “行了,笑什么,说不清话就别说了。” “好啦好啦,不笑了,你靠过来,摸摸我的口袋呗!” 秦烨然狐疑地看着顾晨,觉得对方笑得一脸恶意,于是十分粗鲁去搜顾晨口袋……搜着搜着,秦烨然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既然你带了这么一大把,走吧,我们去外面决战。” “诶,我的!你不许抢!” “嗯,别怕,我们去别处再说。” 晚风拂在原野上,这里离人群远一点,但是坐在高坡上可以看到港城的星火点点。像迷蒙的梦,像唯美的画。 “秦烨然,你抓到我了,算你赢了,来!扔吧扔吧,我不怕这个!” 秦烨然看着准备英勇就义的顾晨,憋笑憋出内伤来,于是故意捏着一大把“摔炮”慢慢走近。 “秦烨然……你能不能……给本少速度点!”妈的,太煎熬了,这谁发明的?刚刚捏在手里就炸了几个,原来是挺恐怖的…… 顾晨紧张万分看着秦烨然,心想,今天能不能大发慈悲放过自己,以后一定感念在心,再也不取笑他了。 “不许闭眼啊,闭眼就不刺激了,反正我们顾晨是老大,老大怎么能怕这些小儿科?” “是啊,愿赌服输!”顾晨埋怨道。 顾晨话没说完,被秦烨然一把拉到草地上一屁股坐下了,秦烨然搭着他的肩坐在他旁边,笑笑,“记着账,下次还啊?” 顾晨松一口气,心想,好的大哥,都听你的,面上却不好意思的强撑一口气挣扎道,“哼,我又不怕!” 秦烨然笑着点点头,很是包容。“烟火放完了,不过你看那月亮……” 顾晨静静坐在秦烨然身边,沿着他的手指去看那出奇圆,又格外亮的月亮,“我想到了一个词。” 秦烨然:“什么?” 顾晨微仰着头嘟嘟嘴:“天涯海角。” 秦烨然用手枕着脑袋躺下,悠然说,“我只想到了圆圆满满。” 顾晨回头看秦烨然,月光洒落下来,照见顾晨的半边侧脸。顾晨的眼睛闪着光,恬静又单纯,智慧又叛逆,秦烨然不由自主将面前的场景深深藏在了心底。 顾晨却愣愣盯着秦烨然的眼睛,突然感叹:“哇,你的眼睛水晶晶的,好好看!” “你是想说帅吗?” “没我帅。” “不,我更帅。” “哼,你傻啦吧唧的。” “你腹肌没我多。” “要那么多干嘛?你天天围着我在转,又不是围着美女们。” “……今晚你就露宿街头吧!” “哼,明早你就等着阿婆把你扫地出门吧!” “是我阿婆不是你的!”秦烨然开玩笑的,不过他刚说完就后悔了。 “对,不是我的,我今天就在这睡觉,你明早记得给我把书包带学校去,谢谢。” “干嘛?生气了?”秦烨然一脸懵逼。 “没有!我又不是你妹,我是你大爷呐,我可不矫情!” “顾大爷,走吧,当我没说,我的都是你的,都给你!难道你还要我哄你?” 空气凝固了不知多久,顾晨突然用手指轻轻点秦烨然的手背。 顾晨:“秦烨然。” 秦烨然揉揉他的头发:“妹妹,咋了?” “对不起,我……没理由跟你生气,我……”我太依赖你了,我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秦烨然嗖地站起来,一把拉起顾晨的手,拍拍顾晨的衣服,再搭上他的肩,一起下坡。 “还说不矫情!以后不许说对不起,听起来真欠揍!” 顾晨吸了吸鼻子,冒出一句,“傻逼。” “你咋突然骂人呢?!” “嗯哼!” “行吧,我们走快点,明早我还要那什么,写获奖感言呢!你得加把劲呀,你这第二名离我这第一名有点距离,好丢脸的!” “丢烨然大哥你的脸啊?没有吧,我一个海外的能拼成这种水平,我还以为可给你长脸呢!” “傻子……” “好嘛我知道啦!我是得加把油,不然你都没有竞争对手了,那多没劲啊!” “知道就好!” 走着走着,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天,时不时又怼了起来,离广场还有一段距离。 “你冷吗顾晨?” “还好,你呢?” “我也还好。” “嗯……秦烨然你以后想干嘛?当赛车明星吗?” “想玩赛车,明星什么的,那主要是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好像很忙,事务繁杂,不说了。反正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兄弟你!” “好啊,你也是,我希望我们能一起,活的精彩漂亮的那种。” “没问题!” 过了一会,顾晨厚着脸皮询问秦烨然,“我想唱歌了,你能忍一忍听听吗?” 秦烨然手一挥,当然没问题。 顾晨似乎唱了首串串烧,旋律各种耳熟,就是不在同一首。 “好听吗?” “好听,附近的狼都吓跑了吧!” “真的?那太好了,以后走夜路叫上我顾晨,我保护你!” 第32章 林憬昕走在顾晨身边,穿梭于热闹繁华的圣恩街道。路过的行人偶尔有人瞧瞧顾晨,再艳羡的瞧瞧他身边的这个女孩。 女孩柳叶眉,水灵灵的杏仁眼,从她的眼睛里仿佛可以看出天有多么蓝,云有多么白。一笑起来,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眼睛在笑,小酒窝也在笑。 “顾晨,你怎么闷闷不乐的?怎么又走神啦,在想什么呢?” 顾晨回过神,侧头解释道:“没有,我们男孩子跟你们女孩子是不一样的,我们比较内敛嘛。” “哦哦!”林憬昕点点头,“你不回家没关系吗?” 顾晨不假思索:“没关系。”看到一个大书店,忙提醒林憬昕:“林憬昕,看那有个书店,你不是要买资料书吗?” “啊对,先买书,你跟我一起上去吧!” “嗯。” 买完书后,顾晨陪林憬昕去莱茵河岸看花灯。 这条河就是仿照世人所熟知的那条莱茵河人造的,它是圣恩城外围的人工河。下了55路公交的末站就可见。 它完全寻不见一丝真正的莱茵河那般,用那如同雄狮胡须般的浅黄褐色浪花拍打桥身,湍流激猛,咆哮着力量的影子,它与深沉有力,苍茫壮阔简直背道而驰,它不过是个同名的小家碧玉而已,所以还能放花灯。 其实也没有谁贬低它,只是觉得这条温柔,优雅的莱茵河似乎在苦苦挣扎,毕竟诞生在喧嚣的城市。既是大河流,谁不想在一望无际的辽阔中掀起万丈波涛呢?野生的,天然的,自由的,终究是骄傲些,欢快些,真实些。 河岸柳树林里有个夫子庙,满眼望去,人流熙攘。 “顾晨,你以前过中秋节吗?” 顾晨仔细回忆起,那些断断续续的言语,场景依旧历历在目,“去过一个地方,他们过中秋,也是有这种类似的习俗。比如‘树中秋’,就是将彩灯高竖起来,所以整个地区一晚上都是亮堂的。还有‘放天灯’,都是自己做的,用纸扎成大形的灯,灯下燃烛,热气上腾,运气好的话,灯就飞飞扬扬到了空中。嗯,我倒是和一个人放过一回,运气挺好!” 林憬昕在河岸一个小亭子下坐下:“放天灯我知道,不过我没放过,我爸不让嘿嘿!” 顾晨安慰地淡淡一笑,站在亭外的梧桐树下看河里缓缓流动的花灯。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又继续阐述,“噢,小时候我妈给我演示过烧瓦子灯,我就记得名,我妈带我到林子里偷偷玩的哈哈,我爸也不让我们玩这个。” 林憬昕眼睛一亮,“这个我在书上看过,南方习俗!就是在野外拾瓦片,堆成圆塔形,有多孔,然后黄昏的时候呢,在月亮下面放木柴,和一些可以烧的杂物到塔中,点火烧,烧红了之后泼上煤油,这时候会四野红火,照耀如昼。” “对,俗称塔灯,其实俗话说是以此照幽呢。”顾晨想想,认为自己妈妈的确是古灵精怪的………… 林憬昕抬头对比一下眼前这琳琅满目的彩灯,嘟囔道,“书里写的都可有趣了,只不过这大城市里都是用电灯塑料在流水线上机器制造的,完全少了纯朴美,可惜,那些有意思的,我想见都见不到咯!” 林憬昕又说了好多惋惜的话,没有什么切入点,她似乎想过很多。 顾晨沉默半晌,轻叹一口气笑道:“其实不只是大城市,就算小地方也随着时间推移在流失着一些东西。时代在发展嘛,大城市啊客家巷啊都有它自己的特色,我们当然好奇向往新鲜的,现代社会嘛,人多事杂,有些东西就慢慢被遗忘啦淘汰啦,变成时代的特产潮流变换更迭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看你也长这么高了,以后可以去看更多美妙的有趣的事物,你这个多愁善感的文艺小青年,不必这么怀古伤今哦!”顾晨忍不住安慰她,因为自己就是这么释怀的,林憬昕那次说了句话,他觉得意思很对,有那么多美好的记忆珍藏,外物怎么变迁,自己走到哪里,都是有得支撑的。 顾晨虽没猜测过林憬昕中秋节怎么就不早点回家,但已经到了快晚饭时间,顾晨觉得怎么着也应该提醒她,再记起许久未曾碰面的森丫头,总觉得出了学校哪都有他们的影子,他们也定不会善罢甘休,林憬昕还是不要在自己身边晃悠为好,被他们眼熟了就糟了。 眼看着这条街上来来往往的年轻人越来越多,顾晨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当即就在有监控的邮局门口停住脚。 他冷静道:“快四点了,林憬昕你家在哪?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林憬昕当即一愣,她是想着该告别了,但待在他身边的感觉太踏实,太温暖,她知道只有自己一厢情愿,她想着多呆一会是一会,没想到顾晨那么急着………… 顾晨看着林憬昕开始红起来的脸和欲言又止的嘴唇,突然间像发现了什么真理似的,额,女生都是这种爱想入非非的小动物吗,这岂不是一不小心就误会了?于是,顾晨抓紧时间爽朗一笑,“林憬昕,我下次陪你逛,或者让潇潇陪你,他可闲了!现在呢,你就赶紧回家吃团圆饭,我得回学校,好歹几个人模人样的室友也可以一起搬条凳团团圆圆赏个月嘛!你家在哪?” 林憬昕又委屈又想笑,“是啦我得回家吃饭,这走的就是回家的路上,邮局那边有个小区叫东城尚苑,我一会就能到家,顾晨你快点回学校去吧。”想了想又嘱咐道:“注意安全!” 顾晨笑道:“原来你家在这儿啊,你进去吧,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吧,今天谢谢你!” 顾晨一边摇头一边扫视周围来往的行人,“快进去吧!” “嗯再见!” 顾晨看林憬昕进了前方yowo超市大厅,那种公共场所安全隐患相对较小,这才松一口气转身离去。 yoko是新兴的综合超级市场,目前已成为圣恩城市民生活中主要的购物场所,而超市中商品的多样化使其购物环境更显科学化、舒适化、艺术化,更显圣恩城经融水平前排的脸面。 中秋节到了,连这购物市场也是市民汇集,再加上圣恩城是国内有名的重心城市,许多国际工学院或者外国语学院,大学等学校皆坐落于此,所以整体人口局势不像其他某些人口老龄化的城市,它更显浮躁,来自年轻人的浮躁。 林憬昕穿过步行街本就可以到家的,却在赛车俱乐部门口和左抒耀那小子撞了个正着。 林憬昕深吸一口气,捏着书包肩带的双手紧了紧,忙低下头,用自己那轻浅细碎的刘海盖住眼睛,埋头往前快步流星地走,祈祷他没认出自己。 左抒耀眯着眼盯了林憬昕许久,一直到林憬昕从她面前走过,看的出来她刻意躲闪着身形。左抒耀叹一口气迈进一步伸手就拽住她,努力弯下脑袋去看她的脸…… 第33章 yoko是新兴的综合超级市场,目前已成为圣恩城市民生活中主要的购物场所,而超市中商品的多样化使其购物环境更显科学化、舒适化、艺术化,更显圣恩城经融水平前排的脸面。 中秋节到了,连这购物市场也是市民汇集,再加上圣恩城是国内有名的重心城市,许多国际工学院或者外国语学院,大学等学校皆坐落于此,所以整体人口局势不像其他某些人口老龄化的城市,它更显浮躁,来自年轻人的浮躁。 林憬昕穿过步行街本就可以到家的,却在赛车俱乐部门口和左抒耀那小子撞了个正着。 林憬昕深吸一口气,捏着书包肩带的双手紧了紧,忙低下头,用自己那轻浅细碎的刘海盖住眼睛,埋头往前快步流星地走,祈祷他没认出自己。 左抒耀眯着眼盯了林憬昕许久,一直到林憬昕从她面前走过,看的出来她刻意躲闪着身形。左抒耀叹一口气迈进一步伸手就拽住她,努力弯下脑袋去看她的脸…… “卧槽,好凶!” 林憬昕被他拉着手腕,当即火气一冒,所有的害怕一股脑全转变成了愤怒,任由他拉着,她一动不动盯着对面那个人,眼神像要把他千刀万剐了才罢休似的。 左抒耀触电似的收回手,顿时手足无措了,连自己的手都无处安放,“啊!那个,好巧啊林憬昕同学!” 因为在校外,左抒耀他们比较放飞自我,习惯说方言,所以他蹦出来的一句港城郊区带着淳朴气息的十级伤残普通话,林憬昕嘴角一抽,觉得他在骂人,转身就要走人。 左抒耀慌了,倏地闪到她眼前拦着她,继续语无伦次,“咳,你不穿校服也挺好看的嘛!” 林憬昕以为他在调戏自己,脸瞬间红的爆炸。 左抒耀看看自己周围乌烟瘴气的模样,再看看自己一身无比休闲社会的打扮,有点不好意思,“林憬昕,中秋节怎么还在外面转悠?怎么不回家?” 林憬昕眼眶一紧,绝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家就在附近,于是躲开左抒耀绕道走,又被左抒耀一把抓住了,却不小心抓住了她手腕上光滑的皮肤,左抒耀像烫着一样嗖的抽回手呆在原地。 左抒耀眨眨眼:“……” “左抒耀!!你要干嘛?!别缠着我行不行?我们认识吗?啊?烦不烦啊!!” “你敢吼我?!你知道我谁吗?”左抒耀心里慌的一批,面上还是很淡定表示还能硬撑的。 “阿抒,干嘛呢?” 突然,从乐声嘈杂的俱乐部门口走出来一个高挑的男生,顺手在点一根烟,林憬昕仅仅看了他的轮廓,烟雾缭绕在他指尖的印象显得很不好惹,仅仅一个打着阴影的轮廓,竟吓得林憬昕心怦怦直跳转身拼命跑了。 左抒耀打了个激灵,连忙收回看着林憬昕背影的视线,漫不经心回过头来,朝那人笑迎过去。 “森哥,没谁,就一路过的小美妞儿!嘿嘿!” 那人留了个当时特别流行的刺头,两侧修得一抹平川,中间毛毛糙糙高高竖起,还染成了灰蓝色。脖子到衣领,手背上,耳根全是花花绿绿的刺青。脖子上挂着的,耳垂钉吊下的,长皮靴上装饰的,都是些银光闪闪的怪异饰品,活像个废铁乐队主场。看那浑浊的眼袋,年纪像要比一般高中生要大几岁,本来算得上小帅的模样就这么简简单单被地痞气息和奇装异服全都压制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带给别人的威慑力和压迫感是确有的,说是与生俱来也都可让人信服。 “你看,你把人小妞都吓跑了,没用!”森丫头靠在墙上抽着烟,轻飘飘跟左抒耀开玩笑。 这时左政夕急匆匆从里头走出来,看到海报墙上靠着的森哥,这才屁颠屁颠跑到他身边来,“森哥,原来你在这儿啊!我们老大到处找你呢!” “哥!”左抒耀笑嘻嘻走过去站在左政夕身边。 门面外人流不息,森丫头抽烟抽到底儿,眼睛汇集焦聚后,一边幽幽转过头看着左政夕,一边将烟头儿弹到马路上。 左政夕莫名一哆嗦,不由自主往左抒耀那边靠,离森丫头的脸远了些。 “森哥?我……脸,上有……东西?” 森丫头笑着朝他吐最后一口烟,左政夕反射性眉头一皱微微偏过头,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忙偏回去正面对着森丫头,烟雾堵的鼻腔气管一阵难受。 “没,你们老大到处找我?你老大谁呀??”森丫把头倾过去,慢悠悠说完最后一个字,还张着乌青的嘴唇。 左抒耀一头雾水,愣在左政夕身后,既懵逼又着急,很不是滋味。“哥,森哥在跟你说话呢!”,他见左政夕也懵了,怕他没听到,于是在他耳边小声提醒他反应一下。 “喔,噢!”左政夕这才意识过来,忙改口道:“老大在这儿!是乔哥找你!左抒耀,我们早就说了,现在老大是森老大对吧!” 左抒耀一脸困惑,望着森丫头的眼睛想了许久,这才倒吸一口凉气反应过来,森哥这是想一进门就夺人牌匾。心里难受,有点叫不出口,毕竟乔东他当了自己老大这么多年…… 左政夕恨铁不成钢瞪着左抒耀,没想到森丫头突然拍拍左抒耀的肩膀,说:“哈哈哈——你俩,亲兄弟?” 左抒耀一脸茫然,点头如捣蒜,肩膀很沉重。 “你俩不太像!”森丫头笑着又说,“我开个玩笑,你们心里明白就成!叫我森哥我听着舒服,比较亲热点,大家都是兄弟嘛!你们跟着乔东长大,心里有他这老大才算义气!好样的!” 森丫头拍拍左抒耀的头,左政夕看得心惊肉跳不知所谓,只好笑着点头哈腰个不停。 “来,试试看!” 森丫头从烟盒里抽出根烟,夹给左抒耀,左抒耀抬起头,愣住了。“我……我?” 森丫头笑眯眯点头。“炮儿爷的,不是劣质品,嫌弃?” '啧,妈的!',左政夕暗骂一声,一巴掌打在左抒耀后脑勺,小心翼翼接过森丫头的烟,训斥左抒耀,“豆渣和屁生出来的臭小子!打小过敏烟草,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的废物!”骂着骂着又接连给了他几个脑瓜崩儿。 左抒耀忍着疼一言不发,紧闭着唇盯着左政夕。 森丫头像看好戏一样笑起来,声音很尖锐,“怎么,你要抢着试?” 左政夕第一次抽烟,一溜烟抽完了,呛了好几回,眼睛都呛出水来。看左政夕抽完了,森丫头笑呵呵从左抒耀肩膀边擦过,神清气爽上楼去了。 “哥,咋老妈说的话你都忘了?!”左抒耀整个过程黑着脸一句话没说,这会终于爆发了。 话音刚落,左政夕又是一脚给他踢过去,踢到墙角,气急败坏瞪着他。 “狗东西你吼个屁!我这是为了谁?!” 左抒耀坐在地上,先是生气后又委屈,“哥,你打我……” “老子打的就是你!老子还不是为了你好他妈的!没出息的玩意!” “你老说是为了我……”,左抒耀爬起来拍拍屁股迎难而上,“你瞧瞧你都变成啥样了?” “你还敢犟嘴了你?!” “哥!你别抽烟,还有,你最近跟他们老喝酒,咱妈——” “臭小子给老子闭嘴!你懂什么?我容易吗我?别说了!不就抽几根烟吗?老子答应你不上隐行了吧?” “嗯……勉强行,而且,哥你在学校不要这样……” “行行行!答应答应!什么狗屁弟弟,简直是累赘!” 第34章 林憬昕疯狂跑,到家时已经气喘吁吁,撑着电梯栏杆喘着气,还是心有余悸。 她拿出手机给顾晨发短信。 【顾晨,我到家了,你赶紧回学校,在yoko一楼新开张的俱乐部我看到了左抒耀,不过他们没看到我,不用担心。他跟外面的人在一起,我在圣恩长大的,初中时路过旧俱乐部好像见过其中那个,总惹事,他们这样的人根本不讲道理。】 发完短信,林憬昕把手机放在心口,怎么都安耐不住内心的焦躁,左抒耀不过是个顽劣的学生,以为他是从小没人管或是惯坏了有点不堪而已,何至于跟那种人在一起? 清脆的手机铃响起,是顾晨,他回短信了。 【好,我早到学校了。】 虽然很简短,林憬昕也算暂时放心了。可还是不能彻底安心,于是又发了条短信。 【大学委,你答应我不要被这些事影响,好吗?】 林憬昕想,就算他会觉得莫名其妙也罢,真的很担心他。 开学那段时间,林憬昕被乔东缠上,一连几天被堵在教学楼后面外勒索零花钱,她又怕又委屈,为防跟踪,只好从少有人知的后门出去。 她走到竹林时,听见十来米远的地方有对话声,语气很急躁,也很有辨识度,林憬昕当时吓得不行,因为竹林人少,他们会更猖狂,自己处境更危险。她环顾四周,最后躲进一堆窝竹里面。 顾晨的脸他看得清清楚楚,他被乔东三个人围攻的样子她也看到了。 林憬昕当时气得不行,看那个人被欺负,比自己受欺负更可气。她知道顾晨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畏惧,她听得出来,濑凌琦玖就叫顾晨,他和乔东他们认识,有过纠葛,乔东想要出气,可顾晨根本无心所以才忍气吞声。 而后来都是因为自己,顾晨凭本事替自己打抱不平才触犯校规,与乔东彻底翻脸了,还被安上校园霸凌的称呼,被同学挖苦排挤……林憬昕心里憋着苦不堪言,后来和顾晨熟络了,发现他总是笑,他没受伤,他很阳光,于是这才慢慢放下了心事。 可现在她又陷入了慌乱。如若与外面的人勾结的左抒耀还有乔东他们誓不罢休,那怎么办?林憬昕越想越气,她不信顾晨这样的人曾经能给他们什么伤害,是他们喋喋不休欺负人而已,凭什么想要好好生活安安静静的,顾晨这样晨曦一样的人要遭受这些影响!他们这些人,就像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欺负自己的那些人一样,他们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的,在欺负别人中渐渐麻木,都不知道自己多丑陋!像活在动画片里的无知小丑。 正这么想着,突然响起的短信铃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嗯,你个姑娘家的别关注他们这些人。我的话,首先我很宅不外出,其次,我也叫濑凌琦玖嘛,所以你不用担心。别多想。】 林憬昕恍然一惊,对呀,他可是著名的三江集团大boss濑凌西泽家的大少爷,怎么把这给忘了!这么厉害的爸爸,如果顾晨真的生气了,漂洋渡海他也是会帮着儿子出头的吧! 林憬昕想:希望顾晨不要像自己一样悄无声息忍着,希望濑凌西泽是个合格的好爸爸。若不是自己爸爸生病在床,那些人一定会得到教训,自己怎会…… 就怕顾晨和自己一样,存在某些原因,不想扯上家里,明明是所谓的有背景,却偏要自己一个人独当一面。 * 顾晨没到学校,离学校还远着呢,不过他知道,再不回学校可真就能跟秦烨然的那群怨气冲天的反派老乡来个偶遇了。 他上了11路公交,上车时车上人并不多,零零散散几个,顾晨很快找到倒数第二排右侧靠走道的座位坐下。 坐下时太急促,顾晨眼前一黑,他赶忙用手揉揉太阳穴扶着椅子,险些晕倒。 因为顾晨在日本太久没晒太阳,再加上刚来圣恩城时有些水土不服,吃不下多少饭,所以才培养出一点低血糖的症状。这下好了,顾晨想,自己如今从内而外都散发着矫情了。 顾晨豁出去了一般,直面自己嗡嗡作响的脑袋,弱弱搭着前排的背靠,把头埋在自己臂弯里,静静看着自己的脚,眼睛眨着眨着就困了。圣恩高中假期相对来说比外面的多,其实学的知识也多,压力大,竞争力超强,顾晨知道自己落后了,但至少下个月的第一次会考,一点不想排最后…… 秦烨然他说过的,他以前要顾晨加油。 顾晨努力保持清醒,听报站的声音,但其实很有几站路要走,并没有那么快。 上上下下的人把顾晨的胳膊来回磕磕碰碰,他里面坐的那人一直没下车,他便一直趴着没动,也没力气给谁让座。 为了不睡着,中途他回忆并总结着几道新学的物理公式和运用法则,因为知识点断片儿的地方太多,从初二辍学两年跳到高一,各科知识无法衔接,连数学算法都需要加强,完全没法按高中知识正常理解,更何况圣恩高中的要求极高,超纲是常事,导致顾晨每次做作业都会熬很久才慢慢摸通透,顺着去找资料补不足,虽然弄懂了,却只是短暂性记忆,摄入量太多,太迫切,更是容易混乱。 像现在,顾晨虽然淡淡地趴在倚靠上,心里却郁闷得要命,不停责怪自己蠢,连初二学的也忘了,不过是两年而已就忘了,简直是白学了,怎么没把自己给蠢死! 车子晃动了一下后停了,好像又是一站。人又进了几个,下的却不多,公交顿时拥挤起来,也嘈杂起来。 顾晨坐起身子靠在椅子上,把前面的倚靠空出来给别人当扶手。可不知怎么,趴了一会似乎更困了,想睡不能睡折腾了半天,这会眼睛生涩的要命。 他揉着太阳穴,百无聊赖听车上的人聊天打起精神。恍然间听到“港城”二字,顾晨瞬间就清醒了七八分。 顾晨身边站了好几个年轻人,嚷嚷声最大的就是那个老人,隔了顾晨几个人墙,那似乎是个声音沙哑的中年老男人,正在拿着手机打电话,像个高音喇叭一样生怕别人听不见他说什么。 听清楚他说什么后,顾晨瞬间就来气了。 “啊!,小跳你谈了个女朋友?” “啥?!港城人?” “太掉价了!咱家不能要港城女人!” “港城人最差劲了,我看就没一个成绩好的!都是些不务正业没家教的家伙!你赶紧分我告诉你!还有,娶过来都是些又奸又狡的女人,十个有九个不是好东西!” “等会,我找个地儿坐下再聊,别挂了!” 顾晨皱眉看过去,隐约瞧见那老男人拖着个褐色大皮革包,里面装满了东西,看起来很沉,也不知道是什么。他穿的倒算得上体面,甚至还有模有样。 一会那老男人就磕磕绊绊挤到了顾晨身边,这下就看清楚了。那老人肘着个金壳手机,头发梳的锃亮锃亮的,皮鞋也是锃亮锃亮的,皮相看起来其实算是顺眼,甚至老实。可顾晨莫名觉得,这老男人更像个一夜暴富的富商。 第35章 这个时代,生意场上的人,工厂里的小包工,甚至地方饲养业的小资本家皆有很多空隙可钻,总有些一夜暴富的消息从不起眼的角落传开。 上上下下,这一站停了一段时间车就启动了。投币机上的扩音器播报着电台,时而夹杂着广告,语调欢畅。 车上的人渐渐静下来,除了身边那个老男人,没有谁大声喧哗。 【各位市民朋友大家下午好!这里是圣恩城市客运播音站,现在是首都时间二零零六年九月十三号,首先祝各位乘客朋友中秋快乐!金秋时节,硕果累累……】 “我跟你讲,在外面遇到哪个人渣,他佳佳十有八九是港城!遇到哪个做三陪的女人,十有八九是港城人!” 顾晨微仰着头,冷漠瞧着窗外,愤怒的火焰在心口燃烧,突然感觉那人推了自己一把,跟气头上的顾晨撞了个正好,顾晨猛一回头瞪着他,眼里迸射出仇恨的火花。 “年轻人,给我让下座。” 顾晨冷哼一声,像没听见一样面无表情看着他。 “跟你说话呢!插着耳机呐?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一点长幼尊卑都没有,学过品德与社会没?学那么多文化知识有屁用,还不是一样没道德!” 那老男人放下手机,推顾晨的肩膀被顾晨冷漠甩开,顾晨冷若冰霜,带着些调笑的意味回答他,“您自谦了,您还算不得老人。” “诶你这臭小子怎么这样?看你坐这趟车,长得清秀穿得也算正经,你是圣恩的学生吧?你们圣恩不是名牌儿吗?连这基本礼仪都没教过你们?!” 顾晨淡淡一笑,惋惜道,“真不好意思,您别看我穿的正经,我可不是听话的好学生。” 顾晨一动不动把头歪过去望向窗外,只留一个淡漠的侧脸,整个车间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那老男人脸色发青,眉毛兜了两下,往周围看竟没有一个人理他,都是一脸淡漠和不屑。 不知那老男人又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眼神突然暗淡下来,愤怒和羞愧在言语里爆发出来。 他颐指气使指着顾晨,“你这小子欠收拾!你爸是谁?上梁不下下梁歪!” 顾晨眼冒星火,嗤笑一声,“呵,这都哪跟哪啊?您穿得这么fashion,是腰酸还是背痛?我没当您是老弱病残您还不乐意?” 仇恨如同潮水在胸中汹涌起伏,那老男人恼羞成怒,伸出宽大的巴掌蓄势朝顾晨打过去,顾晨一时走神没把他放在心里,没想到他会打人,好在反应灵敏,一回身立马伸手扣住了那男人的手腕。 “干什么?想在公交车上跟我打架?”,顾晨仰头直视着他,语气更加冰冷。 “喂喂喂!后面的,干嘛呢?” 【尊敬的乘客朋友们,御景国际贸易广场到站,请各位乘客注意。下一站,圣恩国际公学院,请乘客们做好准备。】 车一停,后头的人下了一大批,车里松散了,那老男人更是乘机来了劲,满口恶语相向,不把顾晨好打一顿决不罢休的样子,但顾晨二话不说,把他死死抵在椅子脚上,让他动弹不得。 “濑凌琦玖?你是二班的濑凌琦玖对吧?你这是在干什么?!” 顾晨一怔,猛地朝右边望去,和人流一起上来的那个正一脸惊恐的女生,是冉星晨。 “姑娘,你快让他放手!你是他同学吧?你们学校都是些什么玩意?他不给我让座也就算了,我好言好语说了几句,他就动手打人!我要投诉!” 顾晨冷静下来,闷闷放开手,冷笑着往车门走。 冉星晨看着地上痛苦扭曲的老大爷,再看看一脸风轻云淡的顾晨,顿时笑了起来,抢先几步挡在门口,并大声说,“师傅,已经没人了,可以走了!” 车门自动,顾晨倚在门口的扶栏上,低头看着冉星晨,只是浅笑着挑起眉头,露出疑惑,但闭口不言。 冉星晨回以略带嘲讽的微笑,歪着头说,“你打着圣恩学校的名头在外,能不能把你的坏脾气收一收?” 顾晨不以为然,保持着起初的表情毫无愧色, “喂!我好歹是学生会副主席,你知道吧!我有资格说你吗?” 顾晨点头,并揉着脑袋坐下。 冉星晨摇着头不可理喻的轻笑一声,走到后排准备去扶那个老男人,又观察了下他的打扮,顿住了,于是很自然地用收回的手去帮他捡皮包。 “叔叔,不好意思啊,我是圣恩学生会的,我会帮您教育他的,您别介意!” “哼!没家教的臭小子!这德行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冉星晨大大方方笑着道歉,那老男人对着门口顾晨的后背骂得天花乱坠,因顾晨静立着一句话没还嘴,老男人才渐渐消了气,坐在后排靠窗户的位置闭眼睡觉去了。 冉星晨双臂交叠在胸前,慢悠悠走到顾晨身边,高跟鞋在车板上摩擦出有节奏的声响。 她微扬下巴,浑身打量他,他手插在口袋轻飘飘看着她。 “濑,凌,琦,玖,大红人,久仰大名。” 顾晨愣了半晌,微微一笑。 “不就让个坐吗?你怎么这么磨叽?在公交车上打架,出了事怎么办?那可是犯法的!你非要拿着你那套法则对待老人?你好好说话不行?你拽什么拽?你以为这是在演热血高校么?败坏学校门风!” 顾晨:“冉星晨对吧,你对我好像误会很深。” 冉星晨走近一步,乌黑的及肩短发色泽光亮,像缎子一样在她肩膀上俏皮地扫来扫去。她挑起下巴凑近他的耳朵,冷冷地,带着警告的意味,“濑凌琦玖,我不管你从哪里来,你背景有多厉害,你出了家门,特别是来了圣恩学校,你就没什么名堂。所以你最好别猖狂,最好,别影响你室友秦烨然,他和你这种人不是一个世界的。” “真不明白学校怎么就不分层管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这一身戾气可怎么好好呆在学校!真是不能以貌取人,看起来的确像个老实人呢!” 顾晨的手指微微一颤,躲开她的目光。 想了想,他突然抬头笑道,“你是怎么把我不给白痴让座扯到我影响秦烨然的?你放心吧,我不影响他。” 【亲爱的乘客朋友,圣恩国际工学院到站……】 “那就好!”冉星晨头一调,高挑优雅下了车,先一步进了学校大门。 顾晨淡淡地走在后面,目光悠远看着两侧过道上飘落的银杏叶,像金色的小扇子,很漂亮。 第36章 打开门,顾晨一眼看见萧潇,他像个姑娘一样扭趴在地板上打游戏,声音开的还不算大,猜测肯定不会只他一人窝在宿舍。 顾晨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拍拍萧潇的后背,他这才受惊一样的弹起来抱住胸,把手里玩的东西都吓掉了。 顾晨横了他一眼,“干嘛?你是姑娘吗?” 萧潇捡起他的掌上游戏机,抱住枕头回瞪过去,“魔鬼!回来一点声音都没有!摸什么摸?别揩我油……” 顾晨差点给他翻了个白眼,随即正经问他,“他们人呢?” 萧潇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眼神缠绵着憔悴和忧郁,并带着些同情。 顾晨挑眉,“怎……怎么了?你真被女朋友甩了?!” “滚!正经点!刘启航回家了,秦烨然的话,啧,有点麻烦,说出来你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萧潇抬头看着顾晨的眼睛,难得萧潇这么严肃,没在闹着玩。 顾晨蹲下身子,有些惊慌,抬起头目光灼灼道,“说。” “你看这个……” 萧潇把顾晨的头扒到可以看到自己口袋的位置,两人靠的紧紧的,生怕一个不留神,秦烨然从二人身后蹦出来一样。萧潇把手伸进自己口袋里,把那药瓶子展示给顾晨看。 “嘘!”其实萧潇多此一举了,本以为顾晨会一惊一乍,没想到他只是沉默。 萧潇没想到顾晨连这个都知道,看他忽闪的睫毛和突然落寞暗沉的神色,萧潇知道,顾晨一眼就认识这药。 吗氯贝胺胶囊…… 秦烨然,你怎么会……患上抑郁症…… 我妈曾经因为爸爸才吃这个药,然后呢?然后呢?根本没用,一边吃,一边与世隔绝,别人的每句话都听不进去,除了吃药,谁都不关心!我的笑,她儿子的笑她也都视而不见,我就算哭,她也听而不闻!被情绪折磨得都丢失感情了。 怎么要这样?为什么我身边的人要遭受这些?他们都是好人啊!凭什么? 可秦烨然以前像一颗明星,我以前见他闪亮过,我做了什么……我往他眼睛里扔石灰,他明明说过,他最爱赛车了,好!就算那是他的全世界,可我凭什么要生气,我凭什么不能忽略自己的难过,难道我与他重逢竟然是错上加错么? “濑凌琦玖,你……还好不?”萧潇弯着脖子,吃力的把脸朝着顾晨低下的头。 顾晨若有所失把药瓶子夺过来紧紧捏在手里。猛一起身朝秦烨然房间的方向走。 萧潇慌了,以最快的速度把他的袖子拉住,弱弱的,快要哭出来了,“大哥,冷静啊!我这是私自做主从他垃圾桶里头翻出来的……你别卖我啊!再说了……看见你,哦天呐!肯定比知道我拿东西更不可原谅……” 顾晨颤颤巍巍把药瓶放进口袋里,回过身,颓坯至极地坐在沙发上,两眼无神,目光呆滞看着萧潇。 “濑凌琦玖,别这样……”萧潇心慌意乱,顾晨的眼神让人心碎,第一次见他这样,以前都是淡淡的悲伤,或者释怀的笑笑,偶尔一些疲惫地吵吵,何至于奄成这幅模样。 萧潇起身给他拿了块月饼,扒着他的手给他硬生生攥在手心里。 “濑凌琦玖,是他心理出了点小小的问题,不要紧,能好起来的,又不是你,你——” “闭嘴!” 顾晨把月饼轻轻扔到腿朝上,红着眼睛低吼他,带这些怒意,更多的是自责。 萧潇掩着嘴唇清了清嗓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继而又忍不住说,“好,我知道你俩哥们儿,你作为哥们儿为他担心是应该的,但不至于这么……感同身受吧!又不是你的错!你说你以前和他闹翻了,多久了?小时候的事儿早忘了!除了你他又不是不能遇见别人,肯定是别人别的事导致他心烦,或者说啥事没有,只不过人家学霸压力大而已嘞?” 见顾晨没说话,萧潇又说,“其实,我觉得吧……你已经很够意思了,虽说性子可能有点恶劣吧,但我其实是想象不出你能做啥伤天害理的事的。不过,秦烨然能考进来,自然是忍受过一般人所不能忍受的,老师不是常说嘛,比如什么?孤独,迷失,这些都要克服,有点点压抑也是正常哦!再说,秦烨然本来就有些高冷自闭——” “不是的,他不高冷,自闭的人一开始只是我,他比谁都阳光!萧潇,你不明白,我真不是个东西!”,顾晨没等萧潇说完就反驳过去,只不过顾晨的声音有些气若游丝,像突然间嗓子哑了一样。 “行吧,他在房里,说是外面光线太刺眼睛,看他做卷子做了半天没动笔。” “哦。” 顾晨起身回房间里时默默扫了秦烨然房门一眼,眼眶滚烫滚烫的沁出水渍,却被顾晨硬生生憋回去了。 * 顾晨回房间,六神无主坐在靠窗台的书桌椅子上,把小药瓶拿在手里发呆。 很久才回过神来,这才把药瓶子放到抽屉里锁上,然后拿出书包里的课本开始做作业。 黄昏细碎的光影打在顾晨的课本上,打在他莹白的手指肌肤上,方才在公交上昏昏欲睡的困倦,此刻竟已烟消云散,只剩下若有所失的慌乱。 他开始写作业,随手拿了本化学书,便由此开始,从头翻起,一边翻书,一边做题。 以前初中,秦烨然教过他很多有效的记忆方法,比如浓缩记忆,口诀记忆,会意记忆,联想记忆,谐音记忆,谜语记忆,比喻记忆等,秦烨然总是特别有耐心,却说是顾晨聪明。 比如核外电子排布规律,记得他说:如果我们把地球比作原子核,把能力高的老鹰、大雁等鸟比作能量高的电子,把能力低的麻雀、小燕子等鸟比作能量低的电子的话,能力高的鸟通常在离地面较高的天空翱翔,能力低的鸟通常在离地面较低的天空活动飞翔。 拿起题目都能看到从前的影子——'早出晚归的氢气,迟到早退的酒精灯'。 顾晨想着想着就觉得好笑,因为以前记忆深刻。记得老师讲氢气还原氧化铜时,指着秦烨然和顾晨举例论证,说的可不就是珞珈学校的那俩作风清奇的学霸么?不过后来顾晨直接黏上人家了,俩人同进同出就是后话。 于是一下课,全班都去调戏顾晨,就连秦烨然都喊顾晨,“酒精灯,快过来陪我去趟超市!” 顾晨一巴掌扇过去,苦口婆心敲打着黑板,提醒道:“同学们,氢气是世界上已知密度最小的气体,可燃哦!” 同学们纷纷表示,“划重点!要考的!” 顾晨抬头望着窗外的落叶,稍稍清醒了头脑,勉勉强强把化学做完了,也不知错了多少。然后再换数学,换生物,换地理仿佛无休止地一直写…… “顾晨!天都黑了,出来吃饭嘛!我点了外卖噢!今天我请客!” 顾晨这才发现,身侧都是漆黑一片,只有面前的窗台有些微亮,栅栏外,银杏树上的叶子轻轻在枝头晃动,快六点了吧,起了些凉风。 回头,床那边紧闭的门被萧潇半开着,他站那儿正喊自己。客厅的光线乘机从缝隙里挤进房间,对比之下,顾晨这才意识到自己写作业已经很久了。 顾晨点点头,放下笔,关了窗帘就出去了。 * 顾晨知道,秦烨然一点都不高兴,就算在一起吃饭,他也不屑于看自己一眼。 第37章 圆圆的月亮升到空中,一片淡淡的灰云躲开皎洁的圆月,萧潇关着灯,开着客厅的窗,三人一起看它。 笼起的轻烟股股脱脱在那遥远的夜空,月亮窝在轻烟上,躺在星河里,恬淡幽美。 萧潇坐在沙发中间,朦胧中眨眨眼,虽然气氛很沉郁,他还是鼓起勇气试图调动气氛。 “哇!好大好圆,好漂亮!” 他向左边歪歪头,对顾晨说,“是的吧?” 顾晨要死不活地躺倒在沙发上,死气沉沉回答他,“嗯,好漂亮,我觉得,真的好漂亮。” 萧潇笑着把脑袋歪到右边,顿时眉头一皱,尖声道:“啊!你抽烟!” 顾晨其实早就闻到了,萧潇的眼神示意被顾晨直接无视了。 秦烨然起身就要走人,被萧潇一把捉住,“咳哈!秦烨然,那个……我们不介意。没事儿,我不会说出去的,吸烟有害健康尽早戒烟有益健康,您,自个注意点就是了……今天的月亮白白嫩嫩的,漂亮吧?” 萧潇:“……” 您倒是说句话呀…… 半晌,秦烨然突然笑笑,“嗯,漂亮。” 萧潇觉得这苍白的对话已经无可救药了,散了吧散了吧,饭没吃几口,一个个的……太可怕了,总觉得不久会有事情发生,这么平静,实在是暴风雨的前!兆!啊! 萧潇站起身,仰头打了个哈哈,一句话说的稀里糊涂,“啊——困死啦……中秋节快乐两位大哥,我,我去睡觉啦,晚安!安~” 说着回头朝一脸敌意的顾晨抛了个媚眼,传达着暗语:药瓶也给你了,已经转手负责了啊!好自为之吧濑濑!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鸭! 秦—— “咣!” 顾晨正想跟他说话,他却起身两步便进了屋子,门被光上,声音不大,没带脾气,很平常。 萧潇愣在原地,看着目光暗淡的顾晨,摊开双手,表示,我也很无奈啊。 顾晨仰起头,恨不得大喊出来,扫了月亮一眼,默默回房间睡觉去了。 * “喂哥!” 左抒耀与左政夕背靠背,坐在城隍庙的一间网咖的门外,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 慵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的味道,城隍庙是条街,许多厅面,每个门面的音乐都开到最大,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 男女从街上路过,疯狂的扭动自己的腰肢和臀部,有打扮冷艳的女子嘻嘻哈哈的混在男人堆里面玩,用轻佻的语言挑逗着那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男子,那些成年人从左政夕和左抒耀眼前闪过。 绚丽的灯光照在牌面上张贴的各色中秋佳节喜庆海报上,各种迷离眼神中的彷徨,犹如那飘忽不定的魅影,无方寸可言地摇曳在街上。 左抒耀见左政夕不理他,撒娇地送送肩膀,又喊了一声“哥哥!”。 “嘛!嘛?嘛?!”左政夕擦着脖子和脸,嫌弃地语调一声比一声感情丰富。 左政夕正喝着易拉罐啤酒,被他弟弟耸得一下子灌倒气管里,这是想揍人的感觉。 左抒耀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多讨人嫌,自顾自喃喃道,“哥,我昨晚上做了个梦。” 左政夕:“说来听听。” 左抒耀嘟嘟嘴,“你确定?……啊!别打我哥哥哥!我直说好啦!” “一天早上,我从床上醒来,你突然拉着我说要逛超市。然后我就跟在你旁边走啊走啊走……” “当时就我们两个人,乔哥,森哥,还有你讨厌的顾晨,秦烨然他们都不存在,我的脑海里没有这些人存在,而且那里的路很奇怪耶!你知道吗?我们进的是那个大超市,呐你看!哥,那叫yoko对吧?” 左政夕冷哼道,“对啊,咱俩以前见过的超市都不叫超市,它这儿还取了个世贸中心的名呢,城里真他妈麻烦,做什么都他妈是一层层的!” 左抒耀又说,“我梦见我像小时候一样跟在你后头,想买这个买那个,那时咱家还不算有钱,现在咱家好点了,可我在梦中感受到的还是穷,是以前那种熟悉的感受你知道吗?我就看里面的标牌呀,是圣恩城没错啊!奇怪吧?好错乱!” 左政夕插话道,“别老穷啊穷的,丑不丑?这是圣恩城!” 左抒耀不理他继续说,“而且那些商品啊,有好多都是我以前扔过的玩具,在垃圾堆里臭了烂了,那天却摆在架子上,和yoko的那些高科技摆在一起,都是新的,还有标签价格呢!然后我问你要买什么吗?你不理我,往门外走……你猜发生了什么?” 左政夕用手撑住额头,一脸无奈,“额……说来听听?” 左抒耀突然跳起来爆笑着说,“哈哈哈!!我们被服务员叫住了,说,免费送我们俩一张vip至尊卡,是终身免费且无上限呐!” 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左政夕捂住脸,骂道,“你丫的不如不说!” 左抒耀推推他,喊道,“哥!哥!还木有完嘞!听我讲嘛!” 左政夕垂死挣扎着,做出ok的手势。 “然后咱俩把卡刷爆了!不,明天还能用,没爆!咱俩当天买了……我的天呐,我没法说,反正啥都买,睁着眼睛点闭着点,都让别人给我们搬回来了,我们当晚就住进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别墅里头了,我也不知道别墅怎么从超市里买来的嘻嘻嘻!” “然……然后嘞?” “然后我们美美的睡了一觉,一觉醒来,vip卡消失了,哪都找不到了……” 左政夕转身就是一觉,“你他妈的就不能收好吗?这都能丢?怎么不把你自己给扔了?!靠!!” 左抒耀一脸茫然眨眨眼,哥,你是不是有点入戏太深。 “哥……其实还没完,还有更劲爆的!” “给老子说!” “第二天我们认命了就去上学,竟然莫名奇妙跑到高三去了,我们都没觉得惊讶,原来是过去三年过去了,我们刚进教室,全班人都睁大眼睛盯着我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们,老师手里拿着红灿灿的两张纸,也睁大眼盯着我们,是个妖娆美丽的女老师,她说……” 左抒耀遥望着迷蒙的月亮,不能自已,而他不知道,左政夕竟然死死盯着自己的后脑勺,神情透着紧张。 左抒耀突然回头,右脚蹬在左政夕身旁的椅子上,右胳膊搁在自己膝盖上,左手夺过易拉罐啤酒一饮而尽,呛成狗,泪眼汪汪的说: “哥,她说咱俩考上隔壁acejoker大学了呜呜呜——” 左政夕眼眶微闪了一下,而后恢复如初,掏出烟盒子,叼一根在嘴角点燃。 “哥!” “啧!吵什么?!闭嘴!” 第38章 “所以总之,学习英语,我们要准确把控这几个原则,分别是:简单原则,量的原则,重复原则,模仿原则,突击原则和兴趣原则。无论是为了理想奋斗还是继承家业,你们大家都应该好好学习英语,它是我们的必备技能,而掌握了方法才能事半功倍!所以你们都得多加练习,把功夫花在学习上!” 就算是下课了,金老师依旧忘我地讲课,绘声绘色,走廊盆栽旁忽隐忽现的那张脸展露出满意的笑容。 同学们早已知道学校例行突击检查的事,因此这会儿一个比一个热切,闪耀的眼眸折射着对未知的依恋,满面春风,畅游在知识的海洋里,一派庄严,无法自拔。 课终于讲完,萧潇高声提醒,“老师别走!您忘了布置作业呀!” 金老师退回来,歉意道,“对对对,大家要像这位萧同学学习呀!我把作业写在黑板上,喔对喽!昨天没人提醒我给忘了,还有口语录音给我一并发过来,今天都补上吧!课间休息时间别吵,要么休息要么学习。” 金老师前脚走,一年甲二班的同学就哼哼着摩拳擦掌将萧潇团团围住。 萧潇这才发现视野被遮挡了,有些密不透风。 萧潇:“……兄……台们,啥情况?” 同学们:“亲爱的,你玩大了!上!” 上……我,啥? 萧潇头发被揪住,脸也被有着长指甲的爪子捏住—— “啊!不要啊——” 在萧潇的尖叫声中,众人散开了,都低着头回到位置上,拿起课本秒速入戏。 金老师一脸怀疑:“你们干嘛?” 眼看着金老师的脸耷拉下来越来越黑,似乎马上要爆发,前排的同学忙低下头用版面a4+的书本掩住头部,等待暴雨袭来。 这时……林憬昕幽幽站起来,并幽幽的说,“老师,下节课……体育!对是体育,所以……”林憬昕稀里糊涂说着,被不知哪个同学接下去—— “我们马老师嘛!'啊!年轻人啊,要铿镪顿挫!发聋振聩!声如洪钟!行步如飞!风驰电掣!'想着下节体育就像打了鸡血似得,我们这不是练兵秣马!早为之所——” “停停停!一点看相都没有一个个!”金老师打断那个学着体育老师强调说话,还学的有模有样的男同学,用板擦磕着桌子。 “刚才忘了件事,既然下节课体育我就现在快速说了吧!学校高一年级下个月中旬也就是会考之前会有一次秋游,到时候会有具体安排,你们可以先做准备,学习任务记得自己制定安排一下!” * 这天下午体育课,二班和三班课表撞到一块了。 二班体育老师是个肌肉男,算得上有些帅气,三班体育老师是个小巧玲珑的女人,不知道姓什么。 因为顾晨来的晚,班上早就分了几个小团体,一时之间他落了单。落了单还不说,这是他头一次上体育课,显然旷过课。 队伍很快分成女生男生分别两排一共四排差不多整齐的样子,站好了。 顾晨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悠悠走到第一排末尾站好,顾晨一来,队伍成了奇数,强迫症患者马老师立马察觉了他。顾晨也发现气氛似乎很尴尬,全班同学都看着自己,包括老师,老师眼神不友好…… 顾晨这会儿却明目张胆蹩过头去看人家三班,三班方阵在国旗前右方,与二班平行,相隔十几米远的样子,顾晨脸色有些不好,想着这节课是汽车构造基础知识课,就心烦意乱。对,就是这么雷人的课程项目,除了装的一手好逼外,没有任何实用价值,即使很多学生到高二高三就成年了,走读生开车上学很正常,但并不代表就要了解它的原理,除非是对组装这方面有兴趣。 “喂!小子!” 顾晨没听到老师正憋着一肚子火气喊他。 “顾晨!顾——晨——” “啊?”顾晨回头,是萧潇,哦哦,对哦,好像正在上课。 “老师,您好。”顾晨风轻云淡。 有同班同学在交头接耳小声嘀咕什么,反正自己此刻似乎成了焦点。 “你是哪个班的?” 这不废话嘛,我站这里这么老实能是哪个班的,在这喝西北风吗?有点冷。 “老师,我是濑凌琦玖,我……上几节课有事没到,对不起。” 马老师眉头一挑,两大步跨过来,伸出手指,一下一下点着顾晨的肩膀。 “都上多久课了?你才来?稀客呀!” 顾晨看着老师咄咄逼人的模样,想往后退一步,但是似乎不礼貌,于是低头诚恳道:“我下次不会的,我是日本来的,不太习惯这里的作息时间,我会慢慢改老师。” 顾晨只想尽快结束这段无聊的对话,于是连连认错,态度良好。经过多次实验,这里的老师喜欢听话的学生,只要表现得好一点,老师还是不会抓着不放,浪费大家时间的,可这个竟然是个例外! “濑凌琦玖是吧?日本籍?!改当然是要改的,处罚也不能不到位!先去跑十圈再上课!我们一起等你。” 马老师说完便背着手踩着草坪走到顾晨身后去了,留下全班同学一阵唏嘘,除了幸灾乐祸,也多了不少的同情。自从顾晨担任大学委,任劳任怨的样子大家也是看得到的,虽然一转来就校园欺凌,同学们商量着矬矬他的锐气才恶习投票,没想到他一天天面带微笑,待人温柔随和,性子竟然并不讨厌。 操场八百米一圈,十圈,是不是太狠了点……大家都投入担忧的神色,萧潇嘴上没跟着嘀咕,心里还是有点为他打抱不平,顿时对马老师丧失了好感。 顾晨脸色有一瞬间难过,而后转过身子,从方阵中间穿过去,放着大路不走,非要从老师眼前擦着路过,笑得潇洒从容。 萧潇差点就喊住手了,马老师此刻脸色发黑,大家都嘀咕——大学委竟敢当众挑衅,厉害厉害!萧潇看着顾晨帅不过三秒,笑着笑着还是去操场跑道上跑圈了,顿时为他捏了把汗,丢人是丢人了点,幸好您老没发火跟这体育老师打起来…… 对于运动,顾晨是非常拿手的,只是那老师说全班等着自己,这就不得不带上速度,带上速度恨不得就成了无氧运动,脚不停息跑到第六圈时,已经汗流浃背了。 顾晨虽然脸皮厚了点,但想到隔壁班的秦烨然肯定看见了,在他正前方晃了几个来回,装瞎也不可能不注意到,更何况他们班女老师不知在怎么想的,竟然让他们整个班目视前方,安安静静练原地踏步。 跑到第八圈实在受不了,走了几步直接瘫软了,弓着腰停在两个班中间正前方哈气,喉咙像充了血一样,腥味浓重。 还跑……不上课了吗? 行了吧,大学委好可怜…… 老师瞪着眼睛清了清嗓子,同学们顿时安静下来。林憬昕忍无可忍,走到老师面前声音不大不小,“老师,我是二班班长,这几天学院让我们每个同学写一份论文报告,好多人都觉得时间紧,压力大,希望老师把这节体育课按常规上完,在等下去又要像上次一样拖堂的话,同学们怕是没法完成学校交代的任务。可以马上上课吗老师?” 提到学校任务,马老师这才面带犹豫,他挥手让林憬昕入队,然后朝歇完脚正准备跑第九圈的顾晨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顾晨愣了愣,叹着气晕晕乎乎走过去,一脸茫然,额头全是汗,秋日里风一吹,凉气灌进宽松运动服里面,冷飕飕的。 “这方阵整整齐齐也不能被破坏,以后你就在前面站着配合我工作吧,正好刚选的体委转学了,你替他,有意见吗?” 哇,濑凌琦玖可以在前面做示范耶! 嘿嘿,虽然很同情,但不得不承认,老师,干得漂亮! 卧槽,这老师强迫症没救了! 隔壁班那个老师怎么也还愣在操场,不带队去室内体育馆吗?咦~他们班的都往我们这边看干啥! …… 第39章 “好……好吧。” 顾晨一脸嫌弃站到马老师身边,面对着同学们,肺里换气换的差不多了,神情却还是不自在。 “马老师!好了吗?带学生们走吧?!”对面的女老师竟然朝这边的马老师大声喊。 意思是基础知识课一块上,那太好了! 学生笑成一朵花,嘴里嚷嚷着咿呀呀,三班那个男神女神啥啥的……别人班的才是最好的。 马老师转脸就是春风十里,顿时眉开眼笑,一脸和蔼可亲,“好啊好啊,一起走吧!” * 两个班到体育馆内设的设备室里集合,里面除了几排仅供参观的豪车,还有许多崭新的,拆卸好的机械设备,墙上还写着制动系统,电气总成等的示意图。 虽然这些学生对这名车都不以为然,但对这课程还是有兴趣的,于是两个班队伍散在一起,纷纷凑到两个老师那边去参观。 隔壁班的女老师很活泼,似乎也挺信任更有资龄的马老师,凑在他身边打下手。 马老师精神状态饱满,讲的绘声绘色,完全忽视了众学生,不过众学生很哥们,很给面子的连连点头,或者时不时再正儿八经问他几个问题,潜心求学,无比虔诚。 顾晨倚靠在墙上,整个集体尽收眼底,时不时找找秦烨然的身影,看他脸色的滋味非常非常苦涩,可是,不忍受他脸色的自己,逃跑的自己,是真的贱。 顾晨一直在等待,明知道互相回避最好,却从不敢跑得彻彻底底,他怕的是,说不定秦烨然哪一天愿意需要自己呢?会有这一天吗? 这课叫秦烨然怎么上得下去?顾晨看着秦烨然出了体育馆,纠结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 秦烨然沿着学院边缘的文化长廊漫无目的往前走,顾晨追上去,并着他的肩,慢慢走。 秦烨然歪着头看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嗤笑了一声,“好巧,你也逃课?” 顾晨微微笑着,“一起去吃饭呗,你不是去食堂吗?” 呵……秦烨然干涩笑笑,似乎不想面对自己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过的事实。 “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朋友,你要是没特别饿,先陪我去一个地方转转行吗?” “顾晨,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成这样,你能感同身受吗?你这算什么!”秦烨然低头看着顾晨的眼睛,有些怒火中烧,也有些委屈。 顾晨心里揪得紧,这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别人,自己真的心疼他。“我没想借此改进我们的关系,你不理我不说话,你就跟我走走就好,忍一忍?” 于是顾晨把秦烨然带到了多媒体大楼。下面几层有人上美声课,一直上到五楼,人渐渐稀少了,走道里的白瓷砖干净明亮,身侧的墙壁是典雅的象牙色,印着些古老的纹路,每一扇门都筑成高高的拱形,弥漫着中世纪文艺复兴的怀旧感。 顾晨在一扇门前停下,回头看看一脸冷漠的秦烨然,而后打开门走进去。 本来不是什么稀奇的地方,但在这圣恩学院显得尤为特别。 这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左侧和前方那两面没有筑墙,换做两扇大玻璃窗,落地窗帘敞开,所有的阳光洒进来,反射在明亮的地板上。整个房间的主角是一扇老旧的钢琴,一条木雕板凳。 “我去年写了一首曲子,你坐下听听。” 秦烨然收回视线,果断听他的话在板凳上坐下来,靠在顾晨身后的墙上,眯眼看窗外的阳光。 顾晨没有回头看秦烨然,他站在旧钢琴前面,那老式钢琴腿很高,也没有配凳子,顾晨第一次来这里时就觉得它很特别,几欲颓坯的心灵像得到救赎似的。阳光,安静,怀旧,这个房间算是整个圣恩最合自己心意的地方了。 顾晨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自己在秦烨然眼里看到了灰暗,萧潇说了之后又偶然看到他有别的抑郁病症方面的药盒子的那种感受…… 为什么顾晨会吃那种药,一个又一个在乎的人…… 顾晨缓缓把手搭上琴键,接连的黑白琴键随着清脆悠扬的琴音软绵绵起落,零碎的音符结成小调,滚滚诞生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房间里有秦烨然。 这首曲子顾晨在心里唱过无数次,过去两年里,从作词到谱曲再到一个人锁在海边别墅的一间小屋子里一遍遍唱着歌,弹奏着曲,自己一个人听,心乱如麻,泪水狠狠刮了顾晨的脸。 这是头一次再弹起,不是一个人听,是两个人听,顾晨微微笑着,很轻松的模样,不过他闭紧唇,没有唱那些词。 除了不敢唱,更多的原因是,那不是个圆满的好故事,单听小调,哼一哼,说不定除自己之外的人可以听出美好来,可以爽朗一笑,何必把自己的难过那么当真,去打扰别人呢。 * -他好似一颗流星,闪着耀眼夺目的光芒,可我打碎了他,我曾经见他闪亮过; -他使我的五感焕然一新,而我却让他梦想破灭; -是否他以前对我太好,我不懂何为知足? -这样的我,我自己唾弃,我时常难过; -我是棵卑微渺小的夏枯草,我妄想整个天空永远离我最近; -我的失误源于我一瞬间失控的自私,源于我非寻常的依赖感; -它是病吗?尽管我坚信它不是病,事情已无法挽回; -可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他是繁星,繁星是你,你就是秦烨然; -没有人折断我的翅膀,我却也飞不到任何地方; -母亲弃我而去,我恨着害死她的父亲,收留了我的你竟然被我伤害; -我不是不知悔改的人,对不起; -那个不懂事的我是个深渊,求你怀揣着希望走出深渊; -你我间我背叛出局; -纵然我热望尚未枯涸; -抽丝剥茧都无所撼动; -假若,没有奇迹; -我愿毁掉我自己; -告慰我的幼稚; -教训我的过错; -惩罚我失去你。 弹完了,话在心里说完了,情绪全都融进了单纯的琴键里,秦烨然他听得进去吗? 第40章 “没想到你逃跑两年,在日本也没闲着呢,还能写写曲,散散心?” “哈哈,对呀!我愧疚是真的,但我也有在好好在生活,吃好睡好,我可恨吧!老天真是不公平!秦烨然你别怪我心直口快,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是粗枝大叶的人嘛!你应该没在顾虑重重!你应该一想起我就讨厌!不过我不是来还债了嘛?!除此之外,我觉得你应该过得还好吧,你该心情好才行,你必须心情好……”所以呀,你得攒足精神活的比我这种恶人更好,你要心情舒畅的过每一天,懂了吗? 果不其然,秦烨然在听了这话后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我在家闲着也没事做,我和老头子,和老头子他老婆和儿子相看相厌,我得过我的日子啊!我就弹弹琴唱唱歌到处玩玩,日子都是要过的嘛!我说的对吧……” 秦烨然已经听不清他后来说了什么,他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总是怪怪的。 顾晨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他怎么能这样……他妈的! 反应过来后,秦烨然觉得顾晨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又觉得自己真的很可悲…… 像个笑话一样,被他假惺惺讨好。他偶尔露出一副万分抱歉的模样,心血来潮就哄哄自己,他从来就喜欢把人玩的团团转!原来自己也不例外…… 他为什么能风轻云淡说出这种话?他简直是个猪头!他是瞎吗?! 顾晨这样的人,就是个骗子,喜欢玩弄别人感情的骗子。自己值得因他抑郁吗?过去的两年里他承受了什么?他不是说是最好的兄弟嘛?为什么做手术都没来瞟一眼? 想着这些,秦烨然后悔自己没能好好生活,从前的一切原来那么不值得,刚才一开始还以为顾晨是真的在很认真的愧疚,可其实没有吧? 从几个月再见时开始,他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看不清顾晨,他变了还是自己变了? 这两年里,自己竟然会……想念顾晨,担心顾晨……担心他因为犯了错而害怕,担心他把最好的朋友伤害了他会难过…… 顾晨他就觉得好玩吧,他总把所有的事只当好玩,疼也没疼在他身上…… 可是他凭什么否认我的疼和我的不甘?!! 秦烨然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紧了,忍耐着一步步离去,走着走着口袋里的药掉出来了,秦烨然回头俯视着那小瓶药丸,吃了几个月的慢性抑郁症药,他懒得再捡起,矫情,以后再也不碰了! 顾晨落寞看着秦烨然离开的背影,紧紧闭着嘴唇,眼眶红了,湿润了。 不是顾晨没事找事,只是顾晨最怕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像个傀儡,双眼灰暗,甚至吃这种药……如果自己在乎的人像自己母亲一样,在不动声色的抑郁寡欢中被阴暗覆盖,母亲也吃过那种药……那,每一个天亮又有何意义? 顾晨心疼秦烨然,在起初有着水晶晶的眼睛,后来却变得如此疲惫。 并且秦烨然因为眼睛的状况没停过消炎药,再与这些抑郁症药混在一起,恐怕会发生反应,太危险。 顾晨想来想去只好惹他生气,以自己对秦烨然的了解,他好歹想着还要捏死那个名叫顾晨的混蛋,就不会轻易把自己弄得一身疲惫吧! 事情本不应该这样发展,只怪自己让他变得面目全非,他不再愿意笑得坦率了。所以,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彻彻底底讨厌自己了,就不会在心里打着乱战了吧?! 耳边总是响起雨滴打在铁锹上的声音,夹着轰隆隆的雷声。那天那么多人将他团团包围,踩得他全身脏兮兮的,拽他的头发,打他的脸……自己真的是个疯子吧! 秦烨然很痛苦吧,可他却不够决绝。这下就终于可以确认,我顾晨不是个东西,我顾晨不配影响他的生活,是我顾晨非要缠着假惺惺,若有下次,他终于不需要对这种差劲到家的人任何回应了。 顾晨默默想:我眷恋你的温和,但是我知道你内心很矛盾,你无法把控对我的态度,现在开始呢,若想要报复,就果断痛快些来就好,不讲客气,直到你满意,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而不是一个人闷闷不乐,固步自封! 烨然你却不知道,这些天相处下来我早发现,我对你的伤害可能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来时我自私的期望你能和我正常交流,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也许你并不想再和我有平等的交集,对我好脸色会让你不舒服,所以,你还是对我狠一点吧,我也竟然会好受一点。 * 一个星期过去了,刘启航终于按耐不住,放下他的宝贝题库,问萧潇,秦烨然和濑凌琦玖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萧潇差点就脱口而出一五一十全说了,后来想着自己好像也包含进去了而且还是主要导火索,又想着其实自己根本对他俩的状况模糊不清,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刘启航推搡着他,疑惑道:“怎滴?你走上高冷男神路了?” 见他不理,就奇了怪了,再加上作业搞定神清气爽,刘启航又说,“他俩吵架了?” “泥奏凯!泥奏凯!” 刘启航捏了把汗,咳嗽道,“他俩……打,架,了?” 萧潇扶额哭笑不得地说:“要是打一架也还算好的,瞧那濑凌琦玖搞得啥事嘛,连带着把他自个也给搞出问题了……俩人这几天异常的……开心!对吧?” 刘启航摩挲着下巴,感叹道,“八成是气极反笑吧。” 见刘启航如此果断而沉稳,萧潇更觉得有理了,而且觉得更恐怖了。 萧潇猫着头问:“他俩这几天笑得阴森森的,秦烨然以前是那么不苟言笑,濑凌琦玖突然不理他……你说他俩要是反目成仇,谁的战斗力会更胜一筹?我觉得是濑凌琦玖!” 刘启航摇摇头,“都像是狼窝里长大的野小子,战斗力会败于义气吧。” 萧潇蹭着脑袋,“啥意思?” 刘启航闲来无事揣摩着萧潇的最新款掌上游戏机,说:“说了你也不懂,不说他们了。我父母搬到旁边r市了,就一百多公里,我妈让我常回家看看,你可以来蹭蹭饭。” “真的吗?好呀!呜呜,我家五百多公里呢!” 刘启航:“秦烨然呢?” 萧潇:“八百多公里吧……濑凌琦玖的话,额……嗯,天下之大,四海为家吧。” “为何?不就小岛?” “说了你也不懂!别八卦了,上次吃剩的月饼给你尝尝呗,濑凌琦玖买的。” 第41章 顾晨艰难回头去看秦烨然,秦烨然双眼木木的,眼神复杂看着顾晨的眼睛。 顾晨找回笑容,故作轻松走过去拍拍秦烨然的肩,“行了走吧。” 整个下楼的过程,顾晨在前面走,秦烨然跟在后面,俩人一句话没说,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反而俩人都显得很淡然。 “在操场罚完跑就带我听你弹琴,就这样?”直到下楼后走了一会,秦烨然手插口袋突然开口。 “想逗你开心嘛,当然,水平有限,况且,我找不到别人来听了。” 秦烨然愣是说不出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有些松动,“哦,真可怜。” 顾晨承认他说对了,自己的确是可怜的。 一天傍晚,顾晨从图书城出来,走在自东北朝东南的一条泊油路上。 走着走着,眼看着前面就是旧教学楼,教学楼最东边是学校后门,顾晨住的f栋宿舍楼在旧教学楼西边,仅隔了条爬满花草的栅栏和载着银杏树的鹅卵石小路,那旧教学楼是整个圣恩学院唯一荒废的地盘。 之所以荒废,是因为旧楼低矮的传统设计已经被淘汰了,留着,是因为早起的学校创始人白手起家经营了这所学校,从总体布局到建筑构造到各种细化方案,无一不是饱含着前辈的心血汗水,这本是曾经的主楼,历久弥新,也算是学校年岁的象征,它有资龄,所以留下没拆。 顾晨没到宿舍,被人拦在这边的教学楼外。 乔东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斜着肩膀晃到顾晨眼前,不用回头就知道,还有两个在自己身后。 顾晨淡淡一笑,眯起眼睛。不知何时,乔东的额头上又多了条伤疤,延伸到眼角,在他眨眼睛时像条蜈蚣在脸上扭来扭去。顾晨觉得他如今那不三不四,不五不六的模样,着实可怜。 乔东非常不满意,不满意顾晨此刻毫无惧色的眼神。他幽幽说,“蠢货,跟我走一趟吧!” 见乔东朝那杂草丛生黑漆漆的旧教学楼走,顾晨情不自禁皱起眉头停在原地,不太愿意跟过去。 “装什么死!”左抒耀吼道。 左政夕直接上前一步,对着顾晨的后肩用力一推,顾晨随之向前软绵绵踉跄一步后,在树下又停了脚,站的直直的,左政夕登时气上心头,提起脚,竟被乔东挥手拦住了。 乔东勾唇笑得阴冷,“你们急什么?先让我们珞珈大帝听我把话说完,再看我们珞珈大帝的表现嘛!” “是吧,顾晨?我想你会学聪明的,我也不想跟你动手啊……那,走吧,上楼去!” 乔东忽的钻进黑暗里,走到灰漆的楼梯口,他突然停下脚步,幽森笑看着顾晨。顾晨微低着头瞪了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走在最前面,率先扶着墙,踩着那狭隘的楼梯,一层层往上走。 “接着走,还没到!”,怕顾晨不老实,乔东在后面毫不留情催促着,其实顾晨也没停下脚,一直扶着墙往上爬,根本没在担心什么,散乱的蜘蛛网被顾晨走过时带起的风刮向后面,飘落到左抒耀脸上,他的脸顿时抽搐起来,氛围莫名诡谲,他觉得浑身都是寒气,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忙拽紧左政夕的衣角。 顾晨在心里计数并预估着台阶,最后一步,六楼,踏上去时脚底已然开阔了,的确是最高层。除了几个被拆了玻璃的窗户透着铅蓝色的月光,空气都是灰蒙蒙的颜色。 顾晨一个人站在灰暗与寒凉之中,被乔东三人团团包围,浑身不自在。却还是耐着性子冷静道,“可以说了吧?” 左抒耀打开手机照明灯,蹲在地上给几个人照光,疑神疑鬼四处张望。 乔东走到稍稍敞亮的窗口,悠然开口,“森哥想找秦烨然叙叙旧,很急切的那种。” 顾晨冷哼,“叙他奶奶个娘!你他妈的找我就为了说这个?你这蠢货莫非还妄想我帮你请秦烨然出去陪他喝茶,然后帮你邀功?去你大爷的好好表现!” 话音刚落,顾晨抬手就是一拳头,打得乔东找不着东南西北。 “拽什么?老子还没说完呢!”乔东捂着脸费尽吃奶的力气忍住怒火,左政夕差点就扑过去动手了,又被乔东摆摆手叫停。 乔东嘲讽地看着顾晨,“没想到你是真蠢!”说罢又一改凶恶神态,带着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的趋势说道:“看来是没人教过你何为聪明?上次在南洋大酒店,森哥要找是秦烨然,结果大好的机会错过了,你……搞的鬼吧?你说你喜欢多管闲事的臭毛病怎么还没改?森哥本来不想拿你怎样,结果呢,你偏要跟他对着干!森哥真的是想念秦烨然想得要疯了,你放心,你帮我们兄弟三个把他请出来,时隔三年多,森哥就想和他切磋切磋车技而已!呃?” 顾晨愣愣看着乔东,嘴角还噙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笑得乔东大脑神经暴乱起来,狠狠抓住顾晨的衣领,吼道,“靠!别跟老子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想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跟我们作对?!你小子可知道森哥现在是什么人?!你惹不起,他秦烨然也惹不起!” 乔东抽着嘴角放下手,又说,“秦烨然是懦夫,交了你这等白痴兄弟!把他的潇洒都败光了哈哈哈——” “濑凌琦玖你老实点!”左政夕见情况不妙突然凑上去吼叫。 顾晨神色一凝反手拽起乔东的前襟,咬牙切齿笑道:“哈!叫你失望了!秦烨然和我可能不是朋友了,我叫不动他,更别说骗他了!” 乔东惊诧不已,“什么?别给老子耍花招!老子管你们怎么样,叫他出来吃顿饭叙叙旧有这么难为你?放心,到时候你就是我们的人,森哥挺看好你的,秦烨然不敢把你怎么样,正好,翻桩得还蛮及时的哈!” 顾晨把乔东提起来,冷冷警告。 “别说是我骗他,就算是你们,也休想!” “行啊,秦烨然和我们都是圣恩学校的,那我们直接告诉森哥好了!这样森哥找他就省事多了!” 顾晨拽住秦烨然的手有一瞬间失力,眼睛闪着暗光,憎恨盯着乔东,额头沁出薄汗。 乔东环顾四周,凭着手机的亮度,隐约看到顾晨身后有一堆糟乱的桌椅板凳,都快阴出霉馊气了,这是放了多久的老木头! 乔东揉着鼻子点点左抒耀,“你!过去拿根木棍过来,要粗的,结实的,夯起人来狠一点的!” 第42章 “啊!!脚蛇啊!”左抒耀翻着翻着,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嗖地爬到他食指上,他癫狂地跳起来差点吓晕过去。 “左抒耀,你他妈疯了?!找到了就赶紧递过来!”左政夕怒骂着,走过去一脚踩烂那只壁虎。 乔东手握木棒戳在顾晨胸口,冷冷问他,“不帮我们,还想插手对嘛?” 顾晨静静看着乔东,也不恼怒,许久才试探着开口,语调带着不战而降的哀求,“能不能……放过秦烨然,乔东,以前是我冒犯你而不是秦烨然,你一定要做的这么绝么?你不要告诉森丫头好吗——咳咳!” 话没说完,顾晨的腹部受到暴击,整个痉挛都震荡着牵痛了起来。顾晨用右手覆上前腰,吃痛的喘了两三口气,汗珠从额前碎发滴落下来。 一阵快感由内而外扩散到乔东全身,他笑呵呵扔下木棒,走到顾晨身边,手搭在他肩上。 “又变成这种局面了。如何?有本事却没法还手的感觉如何?” 顾晨厌恶地扇开他的手,又说了一次,“别盯着他不放乔东!” 乔东手一摊激动不已,幸灾乐祸,神态浮夸,“我哪有?明明是森哥放不下你们!” 转而他又说,“我憋了这么久没告诉森哥,也是很不容易了!要我闭嘴嘛,也成,拖一会是一会,秦烨然这缩头乌龟当的真是称心如意!所以看你表现呗?我不邀功也行,反正森哥早晚会碰见他,到时候,呵呵,你这种找死的蠢货,就等着被折腾得半死吧!反正,像你这类富二代,出了家门啥都不是,什么濑凌琦玖?我早发现了,你除了有点钱,你家里啥都靠不住!” 顾晨无奈嗤笑一声,“别那么多废话!要我做什么?” 乔东放肆大笑,把木棒踩在水泥地面上用鞋底磨蹭,发出“兹兹”的刺耳声响。他点了根烟说:“来日方长,我们慢慢耗。” “给你讲个冷笑话,传言说,十几年前,在这间教室有人跳过楼呢,这楼被荒废几年后,有个可爱的学姐,她失恋了,跑这来哭,哭着哭着,看到墙上有张脸,若隐若现,那脸的面容时而哭时而又笑!那张脸煞白煞白的,用空洞的双眼,看着那个学姐,还喊她的名字……后来,学姐没能顺利毕业就得疯掉了,真是蹊跷。” 左抒耀脑袋轰地炸开了,心想,我没做梦吧,我是谁,我在哪?他汗毛倒竖,挪到左政夕身边,没想到左政夕冷笑一声,幽幽看着顾晨,说:“学校都是墓场这是真理就不用我重复了,你可能不知道,这圣恩学校刚建的时候,工人在地底下挖到了一只过百年岁的大老鳖,可惜的是,因为施工,老鳖的龟壳被人为的碾碎成两半了,龟壳碎了的那天黄昏,老鳖就归西了。” 顾晨站在窗户前,面对着门,门却被乔东三人挡住。听他们一个接一个像恐吓孩童的傻子一样来惊吓自己,他杵在原地,面无表情把幽暗的瞳孔定在他们身上。 左抒耀都快哭出来了,他捂住口鼻,扯扯左政夕的衣角示意他赶紧离开。 乔东转身几步走到门口回头看着顾晨,左政夕和左抒耀一左一右站在乔东身侧,乔东从嘴角溢裂开一抹笑,“顾晨,今晚你就待在这好好享受吧,可别吓哭了!明早左政夕来给你开门,你要是敢爬窗户跑掉,别怪我毁约!” 乔东本想看他眼里的恐惧与挫败,怎料顾晨突然脖子向右歪倒,双眼空洞,停在原地,扯嘴妖冶地笑,无声的笑个不停。 左抒耀往后蹿了几步,顾晨看起来苍白无力,幽深湿润的瞳孔像死寂无波的暗蓝色湖底,他病态的笑着,活像被鬼魂上身。 “走吧走吧,乔哥!哥!”左抒耀不敢看顾晨,特别是他那诡异极端的妖冶笑眼,他深吸一口气,说话时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连拖带拽把其他两个人拉出来后,用铁丝绑了好几层才把门锁死。 乔东在外面恶狠狠朝着门踢了一脚,墙上的白皮登时剥落下来,一撮沾着铁锈的粉渣落在乔东眼睛里,嘴唇上,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左抒耀用手机照路,三人匆匆跑下来,逃也似的回了宿舍。 * 顾晨平视着前方斑驳的木门,身后的月色拥抱他清冷孤立的背,余光卑微地打在门上,随着“哒哒!”几声踹门声自墙那边消散,一切都变得这般面目可憎,变得狰狞,嘲讽,可笑。 为花吹雪,落英缤纷,雨打花瓣,花散花去,枯叶曼舞,洇染成路,四季更替,现在怎么会一个人独留在此,这灰蓝的夜将顾晨层层包裹,仿佛要伸出或妖娆或蚕茧的四肢将他死死纠缠,沁入他,沉沦他。 顾晨收起方才一时兴起那绝望病态的笑容,低下头,脚下有东西绊着脚,是那木棒,他叹一口气将那木棒一脚踢到大教室东南角,砸在那堆纸箱和废旧桌椅那里,他们就像几头缱绻的困兽,在黑暗中眯着眼睛在看顾晨,仿佛在张牙舞爪,仿佛在努力冲破什么而闯入觊觎已久的人间午夜。 顾晨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于是他眯着眼睛对视着那团黑暗,那木棒肯定是掀起了一场尘埃,吵醒了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吧。 顾晨随即转身朝窗台走去,他背对着教室,站在残破的窗台这边微倾着头看,沿着生锈的铁框一路看到下面,白色的墙早已发黄发黑。背对着整个圣恩城的这扇窗,向下只能看到竹林,竹林里的竹已经这么高,危危地立在陌旁,半空中袅袅的白烟,宛如一条扯不断的舞动的白绫,缓缓攀上一棵高树的梢头,将它无声包裹。 顾晨浑身都是凉的,身后是什么已然无所谓了,人都是凡胎肉体,男孩女孩,贫穷富贵,有时候得承认都一样渺小,都一样卑微,对于未知,畏惧是生灵的思维特征,它虽磨人,但不可耻,虽不可耻,终却磨人,特别是生来不幸被设定成内心敏锐的人。 顾晨蹲在墙角,自省着自己这么怕黑,难逃其咎的有三个人,一个是香夫人,一个是濑凌西泽,还有一个人,是自己母亲。 第43章 顾晨蹲在墙角,自省着自己这么怕黑,难逃其咎的有三个人,一个是香夫人,一个是濑凌西泽,还有一个人,是自己母亲。 还好后来逃离那个家后,遇见了秦烨然。 时间仿佛静止了,连聊以陪伴的钟声都听不见,顾晨心里只剩下秦烨然一个人活人了,柳叔、父亲、以前安慰过顾晨的老师、和蔼近人的老管家都没有秦烨然重要。 顾晨微扬头,雨洗过的天空,月亮如约而至。对啊,还是遥远的,铅蓝的,寂静的,但是,似乎并没有那么可怕,也并没有那么充满敌意了,他用手附上窗台,粗糙的触觉告诉顾晨这里就是旧教室啊,一阵风吹过,顾晨触电一般恍然缩回手,蹲下身靠着墙抱住自己蜷起的身子……有人从这儿跳下去?为什么这样,好可惜,也好可怕。 顾晨微微颤抖着睫毛,眼眸里像细雨簌簌,他收回思绪,方才那一瞬间的亲切感顿时烟消云散了,只剩与黑暗四目相对,一片极寒。 黑夜果真清高,一如既往地清高,爱吓唬人,顾晨淡淡笑笑。 七岁,母亲走的时候是顾晨七岁生日前的那个星期六,那时候开始与冷寂的黑夜不期而遇,从未握手言和。 濑凌西泽总在公司里脱不开身,后来顾晨在家里的时候,不曾间断地被香夫人刁难,他无力反抗,年纪尚小,连话都说不清楚,被仪态万千的香夫人关在顶层阁楼里,黑漆漆的一连就是三天,出来后哭着喊着找爸爸,他爸爸把他抱在怀里捏他的小脸蛋,给他糖果,一个劲亲他,却听不清顾晨在说什么。 无非就是这些话,爸爸,我怕!爸,你把妈妈还给我!我怕啊!好黑好黑,你赶走那个女人好吗,求求你了…… 后来顾晨稍稍长大了些,话可以说清楚了,却发现,原来不是爸爸听不懂自己的话,而是他假装听不见,他本就不想听,他不关心,顾晨说的那些都不重要。 柳叔从阁楼把他抱出来时,他像个被饿了几天的小兔子,一只光鲜亮丽,锦衣玉食又养尊处优,被所有人嫉妒着的小白兔。 濑凌西泽要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要爱护自己的嗓子和身体,要成绩优异,要能说会道,他也说,顾晨做到了,是个乖孩子。 后来顾晨在想一个问题,在作为濑凌家族大少爷身份参加宴席,参加各种典礼,在家宴上与香夫人推杯换盏,在拥抱濑凌小莱,皮笑肉不笑的时候想的,他想,爸爸这所有的关心,有多少能称之为关心? 香夫人似乎意识到了某种默许,她的欺压开始肆无忌惮,没完没了,她讨厌顾晨,一如顾晨恶心她一样,她动不动就让保镖把他关去阁楼,眼看他长大了,她娇媚动人的眼里全是烂透的恶毒,她连水都不愿给顾晨喝。 向来是柳叔在救场子,柳叔笑着说,傻孩子,下次关进去前拿个手电筒和几本书嘛,不然多无聊。顾晨笑笑说,灰姑娘还可以跟小老鼠小鸟说说话,我身边却没有活物。柳叔笑容僵在脸上,一股热流充上鼻腔和泪腺,故作轻松道,难过吗,要不咱去看海,我哄你哭出来?顾晨咧嘴似笑非笑,妈妈不在,哭给谁看?就你吗?得了吧您…… 后来顾晨脑海突然闪现一个词——反抗。他是挣扎过的,他多想告诉全世界香夫人的真面目,她不像表面那般温婉贤淑,她欺骗了所有人唯独逃不过顾晨的眼睛,她待在爸爸身边会脏了爸爸,即使爸爸够狠,即使他害死了妈妈,但是,顾晨还没到绝望处。 濑凌西泽在家而香夫人不在时,顾晨去找爸爸,为了不让自己浪费爸爸的时间,为了防止自己情绪失控,他自己在心里咀嚼了无数次措辞,当他在爸爸旁边坐着,聊天一般提起那些话时,竟被打断。濑凌西泽开始烦躁,他一边问管家小莱被香夫人抱去哪了,一边训斥顾晨就爱争风吃醋,道貌岸然的叹息自己亲儿子濑凌琦玖竟开始琢磨些丑陋不堪的东西。 顾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柳叔早告诉他要让自己的思想尽快成熟起来,他从没指望自己像同龄孩子那般天真烂漫,他可以承受那些来自乱七八糟的人给的那些无头无脑的阻遏,可濑凌西泽他凭什么一副什么都与己无关的样子,他是爸爸,血肉相连,他的心不会痛吗?顾晨看着濑凌西泽的眼睛,第一次质问他,“爸,妈妈是你害死的吗?”濑凌西泽给了他一巴掌,说不是。 “撒谎!你怎么不去照照镜子?你说这句话良心不会痛吗?多没底气?”顾晨走过去,朝他大吼,然后怎么样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没好过。 自此顾晨只想将那个家全然抛却。 乔东算什么东西?他在顾晨心里屁都不是,可偏偏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闲散苍蝇,叮叮这里戳戳那里,这就是他日常的成就感来源。 顾晨想,乔东走这一遭有什么意义?意义在于打击自己,是自己彻头彻尾变得面目全非,他就能灭了他一身怨气冲天,不惹秦烨然?那是不可能的,顾晨再清楚不过。 顾晨真的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是害怕的,那些可能会面临的接连的踩狗屎,也许真的会碰到吧,毕竟,自己和秦烨然真的没法再张狂,没意思,都是以前玩腻了的伎俩,他们还执迷不醒,一失足落得浑浑噩噩一辈子,谁都行,凭什么秦烨然这种晨星一样的人要被拖下水?至于自己,如果那些人真想发疯,那就一起疯好了。 秦烨然不能被打扰,现在不行,以后更不可能,因为他可是要成为赛车tyrant的人,顾晨想到此,紧绷的神经悄悄得到放松。 顾晨突然想到了一句话,那句话在脑子里莫名浮现时顾晨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先存档吧,以后定会实现的,只要时间够了,应该不至于会咯叽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不见天亮,空气的颜色好像更加暗沉,夜太深了,顾晨手脚冰凉又酸痛,他扭扭脚放松地坐在地上,靠着墙闭着眼,开始考虑一个问题,接下来是背国学课文呢,还是背英语短文,还是背现代生物技术的各种实验流程呢? 还是国学吧,那老师单独找他说过,若不按时完成他的任务,就在花名册上给他记一个小小的圈圈,影响却是大大的。第一句很顺利的在脑海里写出来,下一句是啥来着?是啥呀! 顾晨兀自感叹,什么过目不忘,以前是跟秦烨然那哥们较着劲学习才夜以继日超神的,要不然一个在睁眼日语闭眼日语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儿,若读写都能兼顾,连生僻字和诗词都能游刃有余的话,尽快去拿国际大奖好了。再说了,摊上个那么不负责的母亲,说多了都是累,这么一瞧,这些年来,柳叔还是发挥了蛮多作用的嘛。 第44章 背书背累了,顾晨昏沉着脑袋闭眼浅睡,许是太冷的缘故,不舒服,所以忍不住在睡前感悟了很多。 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顾晨想起这句话,如今也才明白这句话。 那个蹲在街角难过而不会抽泣的孩子,海岛上孤单荡着秋千的孩子,后来深夜在夜店醉酒呕吐的少年,红毯尽头突然眼圈红起来的少年,路边长椅上拿着手机发呆的少年,不再遭受家暴叛离癫狂肆意妄为的少年,高楼的栏杆边犹犹豫豫往下看很久很久的少年,长年累月噩梦连连的少年…… 遇见了另一个少年,一眼看穿了他的浑身丧气,还靠近他的另一个少年。 来过就好,本已经很幸福了,本已经足够活下去。那天耍的个小脾气,肯定是上天的惩罚,惩罚他那不为人知的自私。 他多希望有一天突然惊醒,发现自己在初三的教室,旁边是秦烨然,他说他进城里的车队了,他还是少年,意气风发的少年,然后顾晨就说,好啊好啊,力创辉煌啊!顾晨低头,是珞珈中学的校服,抬头看,是窗外的球场,一切都那么熟悉,一切还充满希望,大家的未来都是可期的,即使呢,会分别,可是啊,那才是对的。 因为那样的分别不是真的分别,而这样的重逢不是真的重逢。 * 顾晨偶尔的夜不归宿,萧潇和刘启航已经习以为常,并未多作注意。 第二天,门锁碰撞的清脆声响起,片刻,左抒耀打开门,一眼看到对面的人。 顾晨慵懒坐在地上,一只腿曲着,手搭在上面,另一只腿伸直躺在地上,上身靠在墙上时,头微微抬起,正半抬眸子看左抒耀。 左抒耀眼神有片刻慌乱,他眯眼对视顾晨,那人没什么反应,他忽觉浑身不舒服,忙移开视线准备叫他出去,正想着自己该拿何种语气对他说话,却见他从容不迫站起来,往自己走来。 左抒耀下意识右倾身体捏起拳头,放开敌意警惕看着他,没想到他面无表情扫了自己一眼后,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出门去,除了留下一小阵风,似乎找不到别的意思。 左抒耀愣在原地,忽然觉得,不可否认,顾晨是个清贵的人,骨子里的清贵,不是自己等人可以假扮的。 听他下楼的脚步声很平淡,很快的消失了,左抒耀再抬头扫视一圈整个废弃的顶楼教室,那堆烂木材还在那里,窗台覆满了灰尘,阳光洒进来,皲裂的墙壁还是狰狞的,却没有那般张扬。 左抒耀踩着他色彩鲜亮的球鞋“邦邦邦——”在楼道里上蹿下跳,到一楼后把门锁和铁链随手扔到了花坛里。 左抒耀一边嚼着槟榔,一边吊儿郎当在操场游荡。看到树荫下晃动的两个熟悉轮廓,挥着手跑过去。 “乔哥,他没啥事,放心吧,脾气也没什么脾气。” 左政夕递给他一根冰棒,与乔东对视一眼,又问,“他没说什么?” “我靠!现在还吃这个,冷不冷你?”左抒耀一边撕包装袋一边说。 乔东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挑眉道:“他脸色怎么样?” 左抒耀愣愣把冰棒放进嘴角,冷得一哆嗦,一边说,“什么怎么样?很正常啊!嗯,他胆子还可以。” 顿了顿又补充道:“额……就昨晚对我笑笑得我瘆得慌,幸好今早还挺正常的,冷冰冰的走了,没说什么,心里应该是怕了吧。” 乔东没再说什么,拿出一根烟,点燃后一边抽一边嘱咐说,“我,要去看我爸,你们……” 左抒耀咬着冰棒举手,“我也要去!” 左政夕嘴角抽搐,想了想问乔东,“要不我们俩和你一块去吧?反正现在都出家门了,你去哪我们俩就去哪吧?” 乔东神色有些动容,忽而笑了笑,“那森哥那边……” 左政夕插话道:“他社会上一大堆朋友,还怕没朋友没地方解闷嘛!” 左抒耀连连点头,“管他干嘛!我们跟他又不是特别熟!是我们三个人从小玩到大,他又不是我们湾的,想当年他那么臭名昭著,被秦烨然和顾晨赶走了也少了个大麻烦呢!不过……我们也臭名昭著,所以……” 左政夕脸一黑,内心痛骂,自己弟弟怎么就这么心直口快呢。 乔东挑头笑看左抒耀,只当听到他的前半段话,他问“抒耀,你很讨厌森哥吗?” 左抒耀差点就点头了,正欲开口却被乔东制止了,他说,“应该不至于,你也用不着讨厌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有名堂,我们几个本就不是啥好东西,和学校为敌,迟早得和他们打成一片,到时候靠他们照应,知道吗?别多说什么,你的想法不重要,你要记住,我们不可能考出什么名堂,在考场上屁都不是,在社会上,我们早晚是王。” 左政夕低着头不知言语,扶着额懒得抬眼看左抒耀。 左抒耀一愣一愣有些消化不良,他深吸一口气吞吞吐吐转移话题说,“那……那我们走吧,乔哥,你爸在rio城对吧?” 乔东点点头。 去火车站买票的途中,左抒耀一直喋喋不休,他拽着左政夕的胳膊质问他,“哥你给我说清楚!你昨晚说的那些是为了吓顾晨那小子——” 左政夕厌烦的打断他,“告你妈都没有用!大哥我说的是真的!” 左抒耀顿时自闭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想象着白里透黑的墙壁上,浮现出一张脸,在夜色中笑嘻嘻…… 左政夕回头把火车票递给左抒耀时差点没给他吓死。 “……怕了你了,假的啦,没人跳楼,没有什么恐怖传说,我们吓顾晨那小子,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呢?!”左政夕叹一口气恨铁不成钢一把推开他。其实左政夕是骗他的,恐怖传说当然是假的,可是在那丢了的人命是真的。 第45章 这个星期五,顾晨下晚自习后买了份宵夜,悠闲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刚一转身,远远走来一道熟悉的冷漠身影,是秦烨然。 “顾晨!” 顾晨呆滞了片刻,被身后传来的喊声拉醒,于是面不改色移开视线,不再看秦烨然,而回头笑迎林憬昕,只是顾晨自己看不到,他这翻举动,带着的几分冷漠不亚于秦烨然。 秦烨然似乎有些小小的吃惊,忽而眼眶微闪,不禁蹙了眉,从他和林憬昕身旁不急不缓走过。 顾晨心里钝钝的,情绪很复杂,他看着林憬昕,余光却忍不住将秦烨然的背影牢牢框住,说起来,秦烨然每天早出晚归,自己麻烦多,偶尔夜不归宿,野性死不悔改,跟他虽只有几日不见,却像隔了一个世纪一样。 顾晨晃了晃脑袋收回目光,心想自己也真够自作多情的啊。刚才身后的林憬昕喊自己,差点幻觉成眼前秦烨然。 林憬昕也没什么大事,刚从图书馆出来,正好碰见顾晨,就想着打声招呼,分别后就回家。 林憬昕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一碰见顾晨就情绪激动,总忍不住想看到他的脸,然后跟他说话,一次也不想错过。现在招呼也打了,却得寸进尺,舍不得离开。 林憬昕抱着一叠书走在顾晨右侧,轻声问他:“顾晨,你要回寝室吗?我跟你同路去中央广播台吧?” 顾晨眨眨眼,一划而过的想到,林憬昕竟然知道自己的习惯,自己总是绕大弯子经过广播台去寝室那边,不过他也只是疑惑了一瞬间,稍后就泯去了没多在意。 顾晨淡淡地点点头,“好。” 林憬昕像记起什么,突然说,“对了!萧潇是f-306的寝室长对吧?他让我跟你说一声,他周末不在学校,你尽量就别随便外出,因为他没法……那个……”林憬昕显然有些尴尬。 顾晨了然,“寝室长一直在包庇我,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想跟我们班抹黑,以后非规定时间我一定会先请假再出门。” 林憬昕松一口气,又怕自己的语气像责怪他,忙调转话题,“不要紧,圣恩学院本来就太束缚了,没事……嗯……你知道萧潇去哪了吗?” 顾晨疑惑半晌,没再想心事,一边走一边问她,“你知道他去哪?” 林憬昕噗嗤一笑,“他找我写的请假条,下午课没上就走了,他到他朋友家蹭吃蹭喝去了!” 顾晨稍作沉默,随便想想就得出结论,刘启航上次中秋好像是回家了,他家就在隔壁城,不算远,萧潇肯定屁颠屁颠跟着去了,不过刘启航舍得旷课,还真是稀奇。 顾晨小声嘀咕,“这孩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呢!难为刘启航了,天天像带孩子一样。” “顾晨,你说什么?” “没什么。萧潇出去转转也挺好,闷在学校总是想入非非,希望他出去透透气会变好点。” 林憬昕点点头,忍不住把步子放慢,让顾晨也随着自己放慢脚步慢慢走。 顾晨回头,“怎么了?” 林憬昕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她脸色红润,吞吞吐吐,“没……没事!” 她有些不敢看顾晨的眼睛,余光瞥见正前方广播台附近有一群女生,正背着包向校门口走,她想,若自己再不走,就实在是太不要脸了,这样缠着顾晨一定会烦扰到他的。 “林憬昕,你……是有什么心事儿?” 顾晨淡淡笑着又问了一次,是的,还是那样如晚风般的恬淡笑容,却并不亲近,是他的性情本就那样,他对别人也是那样温和,而不是只对自己……林憬昕突然明白了,其实她一直都是明白的。 林憬昕的心随着失落的情绪突然安逸下来,她浅浅笑道:“呐,我跟他们一起回去就行啦,他们都是附近的走读生,我该回家啦!” 顾晨一愣,恍然笑笑,似乎有些尴尬的人变成了他,“哦哦,对不起我忘了,那你跟他们回去吧,再见再见啦。” 林憬昕点头挥挥手朝那群女生跑去,跟在他们身后,然后又回头远远朝顾晨看,顾晨已经不在了……果然,是自己一个人在依恋呢。 却不想,那群女生中,走在最末尾的那个棕色波浪卷女被林憬昕的突然介入给早早惊动了,林憬昕跑过来时她回头看去,看到跟林憬昕刚说完话的那个男生,谁不认识?是濑凌琦玖啊。 林憬昕抱着书跟在那群女生两步远的身后,像是搭着边的一个小团体出了校门。 “噔噔”的脚步声突然停息了,低着头想事情的林憬昕察觉到什么似的,迷茫抬起头。 这群女生一个比一个婀娜多姿,即使都是着清一色棕红色西装校服,却因艳丽的妆容,将素面朝天的林憬昕剥离在外,她是格格不入的。 棕色波浪卷女生抱着双臂,散漫斜立在林憬昕面前微微低头,扑闪着浓密的睫毛,噙着一抹不屑的笑微挑起下巴,轻飘飘问她,“那不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濑凌琦玖吗?你看,你一转身他就走了。” 其他女生也抱着手,零零散散站在林憬昕身前,或远或近,她们神态都一样戏谑,不近人情,唯独有一人,虽说她美丽的瞳孔一样冷寂,但至少只是冷寂,却没有多余的更恶毒的东西,比如鄙夷。 见林憬昕不仅不说话,还一脸无畏,波浪女脸上发起烫,觉得很丢脸。她上前一步时,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用肩膀撞上林憬昕的半边身子,竟把她的书直接撞落在地上。 波浪女无视掉林憬昕愤怒的眼神,回头应和着她的姐妹们清脆地笑笑,缓缓说:“听说濑凌琦玖刚来你们班时你就整天缠着他,看来还真有这回事儿呢!人家是日本富二代,你呢?你瞧瞧你,教科书般的白莲花设定!恶心死人了!” 林憬昕真的不理解,这样的同学是在捍卫什么还是故意取乐,自己干什么关她什么事? 林憬昕把书捡起来,抬头笑道,“对啊,我是白莲花,可为什么你的名声比我臭,大家更讨厌的是你呢?” “你说什么!林,憬,昕,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波浪女气得胸口起伏后继,忽而记起什么似的,锁起秀眉扫了周围来往的人一圈后,冷静下来,优雅笑道,“我是——” “跟我有关系?你是谁,哦,所以呢?”林憬昕忍着怒火打断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记得以前,她总是忍气吞声的。 在一番沉默的气氛和敌意的眼神中,林憬昕深吸一口气又补充道,“怎么?想骂人又得顾及形象所以笑得这么难看?你不就是看我不顺眼嘛!你!还有你!你们瞧瞧,你们照照镜子,你们都不知道你们此刻的眼神多么丑陋!” “啪!” 这一巴掌又毒又猛,林憬昕侧过脸,忍不住沁出眼泪,泪珠却还是不甘心的耷拉在眼角始终不流下来,林憬昕想笑,想着想着就真的笑了,站直了回头看看清楚到底是谁。 第46章 回头的那短短一段时间,林憬昕只看到周围人顿顿的脚步,她不想看他们的脸,她猜,肯定又有熟人看见,会嘲笑她,陌生人只当是一场好戏吧。 待她的脸侧过来后,她眯着眼聚敛了瞳眸,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脸,起初唯一一个没有嘲讽自己的那张脸。明明和他们一样高贵美丽,却不同于他们恶毒的那种眼神,她现在却站在自己面前。 “冉……星晨?你干什么?”波浪女猛一回头,瞳孔顿时瞪大了,又急又不甘的问。 波浪女再次举起的手,手腕被冉星晨紧紧抓住了,冉星晨神色不惊不怒,她像是不甚在意地撇了林憬昕一眼,然后放下波浪女的手,牵着她欲转身离去。 波浪女被冉星晨抓住手腕时又惊讶又气愤,只是冉星晨的眼神太过强硬,她便由着冉星晨把自己的手牵走,想着不惹恼她,这次就先放过林憬昕。 冉星晨满意地看了波浪女一眼,侧目见林憬昕抱着书还愣在原地,脸色很不好,冉星晨忍不住停下脚步,好好打量了她几秒钟,冉星晨身后有很多女生,都定在原地看着冉星晨,又似乎对小小的林憬昕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不知是更深一层的恶意还是别的什么。 冉星晨看了几秒,那样子好像在说,似乎也没什么稀奇的,最后只是一字一句清晰从容的说:“林憬昕,刚才与你说话的,她是芮娜的朋友。” “芮娜”二字刚一出口,林憬昕心里“砰”地就炸开了,又是这样乱七八糟的破事,层层叠叠的关系网,太可怕了,是因为夺了她的班长之位吧,为何报复来时总是一群人…… 冉星晨点到为止,很快就拉回林憬昕的思绪,继续说,“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你知道,我是学生会副会长,你是二班班长,以后工作方面的事情,你大可跟我说。” 林憬昕面无表情点了头,准备离开时,冉星晨又提醒道,“那是因为我的职责,而我和他们一样,并不喜欢你这个人,所以,平时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特别是我的朋友们面前,知道了吗?” 话音刚落,林憬昕忍不住用牙齿扯住唇角,眼眶湿润了,比起失落,更多的是愤怒和不屑,谁又稀罕出现在你们面前? 只是冉星晨的众姐妹都洋溢起得逞的笑容,掩都掩不住娇滴滴的三两下嘲笑声打在林憬昕脸上,像刀子刮。 林憬昕抬头笑笑,“呵,好,有空定会请教副会长的。” 冉星晨扬起下巴,悠悠走开时似是无意地撇了林憬昕抱着的那叠书本一眼,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冉星晨,她真是一颗星星,耀眼夺目,自己学不来她的,她骨子里的自信是学不来的,星星又怎会怜悯卑微的小草?她肯定不知道被欺负的感觉。 林憬昕也低头看看自己的那叠书,她想,自己误会冉星晨了吧,原来她是最不屑自己的那个人,都懒得动用表情去表达,她成绩更好,人缘更好,而且更漂亮,是完美的。 * 顾晨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时一直在想,所想的那七七八八的内容仿佛乱成一团麻线捋都捋不清,整个人都像干旱的河谷一样,郁闷得很。 很快回了寝室,顾晨靠在门外沉思默想,某个路过的同学含着牙刷露着肉走过,傻啦吧唧朝顾晨打招呼。 同学口齿不清含着泡沫笑嘻嘻:“嗨帅哥!可怜的帅哥喔……” 顾晨抬头,脸色阴沉仿佛吓到了那同学,顾晨有些歉意又有些心虚,忙清了清嗓子,即刻缓和着笑起来,“哈?又去串寝?是哪个寝室把你迷上啦?” 同学这才见了顾晨笑,这才正常嘛,他把手里装着衣服的脸盆往怀里挪了挪,回答他,“什么迷上不迷上?!我们寝室下水道堵了,我去洗澡啦!话说,你心情不好?怎么又不进去?难道……又是闹矛盾被赶出来了?” 那一副探过头小心翼翼八卦的模样,着实让顾晨燃起了几分怒火,顾晨笑眯眯客气回答他,“不是呢,不知道你说的'又'是什么意思诶?” 同学噗嗤大笑,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啊,我胆子比较大不过没有恶意!偷偷告诉你噢,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哒,您最近都不怎么惹是生非,是被你寝室的谁压制着吧?唉,不容易啊,相信你会有再翻身的那天,要加油啊!” 顾晨把手从口袋拿出来,浅笑道:“嗯呢!不过,乘着天还没黑,建议你赶紧去那寝室洗好澡穿好衣服,不然,你可就又回不来了对吧?” “啥?!” 顾晨往左边的过道远远看过去,那是这位同学经常要去往的方向,顾晨流露出担忧的神色继续说,“唉,不过你寝室的浴室设备三天两头的坏,你也没辙对吧?反正你过两天又会去借浴室,长期留宿都是迟早的事!” “喂喂喂!你说什么?你啥意思?濑凌琦玖你给我说清——” “咣!” “楚。” 那位同学独自一人倚在306寝室外,十分忧郁的瞪着那扇门盯了好久,心里忐忑不安。 “妈的!啥子意思嘛?” “呜……濑凌琦玖原来是个闷骚货,惹不起惹不起,以后低调点吧。” 同学放弃挣扎,像看宝贝一样看看怀里的衣服,下面藏着的好东西,肯定被那小子发现了! “啧,早知道就不打招呼啦……” * 门在身后反手合上,顾晨抬起眼睑抽回手的那一刻,秦烨然正洗完澡从厕所走出来,露出他沾着水渍的八块腹肌和轮廓分明的脸庞。 顾晨的手莫名有一瞬间颤抖,他悄悄把手藏在袖子里,前所未有的羞愧感袭上心头,他一刻也不想多停留,触电一般撤回眼神,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二话不说把秦烨然甩在门外。 秦烨然随手将沙发上的衬衣拿起穿上,对于顾晨的无礼举动,他不明所以的绽放出冷笑。 顾晨不想开灯,坐在床上发呆,心里细细咀嚼着自己的情绪。 这么冷漠的对秦烨然,每次眼神先秦烨然一步离开,把他甩在脑后,无视他,真的太难受,顾晨心里想念秦烨然想得快要爆炸了。自从弹了琴,没再说过一句话,坚持到如今,这样的时候一点不想看到活生生的他,而且秦烨然还敢这么不检点的…… 真残忍,可是,抑郁症应该缓解了吧,顾晨相信自己是足够了解秦烨然的。 顾晨冷静下来后,开门缓缓走出去,这次很平常,挺像濑凌琦玖这个人。 第47章 秦烨然靠在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看书,见顾晨出来了,于是直勾勾向顾晨扫去。 顾晨感受得到他热烈的目光,无论它包含着什么,此刻的顾晨直直迎了上去,竟有些不相上下。 不过三秒,秦烨然的眼神明显由平静的压迫变成带着几分入侵意味的嘲弄。 顾晨用从容不迫的神态纵容秦烨然狂妄欺凌的眼神,顾晨的心没有乱,他手心手背也许都渗出了冷汗,可是他心里已不像半小时前那么不清醒。 秦烨然轻轻吐出一口烟雾,挑眉道:“喂,好玩吗?” 顾晨走过去,一把抢了他的香烟,直接捏在手心,狠狠掐灭,星火就这样碎在顾晨的手心里,秦烨然显然有些出乎意料。 顾晨站在秦烨然面前,用食指和拇指尖将腌瘪的烟头夹住,肆无忌惮展示在秦烨然眼鼻之间,神态很挑衅,正当秦烨然抬眸看向自己时,顾晨勾唇一笑,轻而易举将烟头弹进了身旁的垃圾篓里。 “哈哈,当然好玩!” 顾晨拍拍手若无其事走开时才回答。 “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好玩?我要是说我不想,没力气,不奉陪呢?” 顾晨拧开水杯,抬眸时眼神无比肃杀凌厉,说出的话末时让人忍不住以为带着嘲讽。 顾晨说:“只有意志力弱的人才会被入侵!不敢好好玩游戏?秦烨然难道被如影随形的幽灵拖住了?” 秦烨然愣住了,迷惑地紧盯着顾晨,然后对视。 谁都不退缩,顾晨先笑开,说:“幽灵绑住谁都好,你?我?我道觉得,我俩都绝不可能怕它!” “呵,自以为是!” 许久秦烨然才嗤笑了一声,他本想再说什么的,刚一回神,顾晨人已经不在客厅了,从夹缝看到他房里亮了灯。 秦烨然斜戾了他房门一眼,也对,没什么好说的。 * 查寝什么的,顾晨都一一应付了,萧潇和刘启航两天不在,秦烨然和顾晨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却谁也不理谁。 其实顾晨还是尽量避开与秦烨然正面对撞的,他想像往日一样,等秦烨然吃完饭出了门自己再收拾书包出门,至于出门多久或者干什么,一时半会儿没有定数,天高海阔,人不在桎梏下就好。 可没想到秦烨然始终不出门,他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本书,旁边还摆了一叠资料,看样子要看好久。 “咚咚咚!咚咚咚!” 秦烨然分明听见了敲门声吧,顾晨在房间却一直听不到开门声,什么意思?非要自己出门去吗? 顾晨扔下课本,抬头望着窗外伸了个懒腰,开门出去。 客厅很亮,不知身后的秦烨然在没在看着自己,顾晨摆出一副毫不计较的神态,打开门微笑。 顾晨眼神不由自主氤氲几分,勾唇笑道,“哇,是你啊?”可怜的帅哥,昨晚睡得可好?后面的话顾晨没开玩笑说出来,毕竟芒刺在背。 那同学头发也干了,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看起来还很有几分姿色,只是脸色十分不好,还时不时探头看看里屋那个气场强大的濑凌琦玖的室友。 那同学没想到自己竟然和他那室友阴沉的眼睛对了个正着,顿时打了个哆嗦,怯怯抽回目光,改为打量顾晨。 那同学显然是个机灵人,知道说话也得分场合,于是单刀直入告诉他正事。 那同学往右挪了挪,让顾晨挡住里头那人,愤愤不平地说,“昨天的鬼话先不跟你计较,我就是来传个话,冉星晨女神她说要找你出去约会!” 顾晨目瞪口呆,稍稍侧头就可见秦烨然正望着这边。 冷静下来,顾晨不禁小声笑道,“搞错了吧?她应该是找秦烨然。” “哼,算你走运!她可是我们女神嘞,你就别害羞了,还推三捡四的!赶紧去吧,濑凌琦玖不就是你么?人家诚心的啦!” 顾晨急忙反驳他,“可我和你们女神不熟,而且我不能……” 没想到那同学炸毛了,吼道:“傻逼啊!人家都说了跟你约好了,你又想放人家鸽子?” 顾晨将扶额的手拿下来一把揪住对面兄弟的衣领,没想到那家伙完全不给顾晨见缝插针的机会,他踮起脚就朝屋里头大喊:“嘿!里头的室友!” 顾晨:呵,谁是你室友。 那哥们:“啊,我叫俞飞,你们的濑凌琦玖有约啦!是女神冉星晨哦!认识吗?” 顾晨感觉自己已经失重了,很想掐死对面的那位同胞。 那哥们见顾晨一言不语笑得很有弧度,而他身后的那位气场强大的室友也在笑,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俞飞把顾晨掐住自己衣领的手扒下来,然后和蔼可亲地笑道,“恭喜恭喜……哈!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别高兴过头啦,记得去哦,噢对!这,这是她的电话号码……我,我就先走了哈!” 咣咚一声,门甩得干净利落。 顾晨手指缝里被塞了一张纸条,是冉星晨的电话号码,顾晨的笑容渐渐散去。 很好,俞飞是吧,嗯,好样的。 顾晨回头走到秦烨然面前,怂得很真实。 “给你。” 秦烨然抬头,眼神冷漠,让顾晨不禁打了个寒颤。 顾晨伸出手把纸条递过去,秦烨然却不理他,顾晨觉得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冉星晨喜欢的是他啊,那臭丫头分明对自己有意见。 “秦烨然,你别误会,我不认识她!” 秦烨然扫了那个纸条一眼,点点头,轻蔑笑道,“跟我有关?” 顾晨:“……” 顾晨脸色很难看,急了,“其实,冉星晨她很关心你,她讨厌我都来不及,上次她对我说——” “啧!跟我无关吧?我有那么可怕?你想干嘛干嘛啊,跟我汇报什么?有病吧!” 顾晨咽了口唾沫,莫名有一丝生气,于是点头,鬼使神差哦了一声,直接出门去了。 秦烨然冷眼静看着顾晨果断走开然后开门出去的背影。 * 俞飞站在313寝室门外大口大口喘着气,忽然门开了,伸出一只凶狠的手把他拽进里头去了。 俞飞张牙舞爪,怒骂道:“臭!臭猪歪!” 褚正把俞飞从客厅拖到自己房里,关上门,客厅里的几个无辜室友被暴击导致耳聋了。 正把俞飞放在地毯上,然后端坐在俞飞面前,一本正经问他,“俞飞,还来吗?” 俞飞表情浮夸,吹鼻瞪眼,唾沫横飞说:“废!话!难得周末,你说呢?!来啊!互相伤害啊!两天两夜啦!” 褚正欣慰地点点头,从柜子里翻出他的设备,对一旁的俞飞提醒道,“提防好查寝老师啊!你别喊太大声了!” 俞飞瞪了他一眼,小声骂道:“菜鸡!” 褚正不服输,奸笑道:“哼,到时候可别哭得泪眼汪汪!” 第48章 俞飞一拳打在褚正脸上,骂道:“哟,你敢惹哭我?以后就没得玩了,自己单机吧!” 褚正嘟嘟嘴,顿时泄气了,起身从身后拿了个大书包过来,打开,倒出来。 “喏,俞飞,吃吧,都是我买的补给!” 俞飞表示其态度很良好,接受诚意。 褚正:“这次来cf还是征途?” 俞飞摩挲着下巴分析,“征途?新游?” 褚正字正腔圆:“皇帝驾崩,太子被杀,天下大乱。各地官员纷纷自立为王,各路义军揭竿而起,武林高手纷纷重现江湖。在这英雄辈出的年代,我们来到人间,俞飞,我们去改变这世界,重写历史可好?” 俞飞心潮澎湃,痴汉笑,“呜嘿嘿,虽然很肉麻,但是还不错,好吧!” 俩人忙着整理配件,检测屏幕,俞飞嚷嚷道:“你个小菜鸡,别拖我后腿啊我告诉你!” 一切准备就绪,俩人正式就坐,激动万分。 褚飞塞了一把薯条到嘴里,随口问:“俞飞,你咋才来?不是说早点来抓紧时间多玩会嘛!现在都混到中午了快!” 俞飞目不转睛盯着华丽的界面,嘟囔道,“还不是吃早餐时碰上我女神了,她竟然要我帮忙她传话给濑凌琦玖。” 褚正惊诧万分,“哈?濑凌琦玖?传什么话?” 俞飞表示很赞同褚正的反应,嘀咕道:“我女神好像爱慕濑凌琦玖,要跟他约会,我刚早上去找他,正好他在,对了,他有个室友也在,长得真他妈帅飞了!” 褚正一口汽水呛到气管里,“那……是叫秦烨然吧,我记得他好像是我们这一楼的,要是比我帅的,也就他一个了吧!” 俞飞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天上去,“戚!就算只谈我们三楼,老子也比你帅好吧?人家濑凌琦玖也不错,所以才被冉星晨看上嘛!还有那边的小黑,虽然娘了点……说起娘,二班的萧潇也可以,好像是我们这一层的……” 褚正提醒道,“唉好啦好啦,管他们呢!说起来,秦烨然和你女神喜欢的那啥……濑凌琦玖,我没见过他倒是听过,他们竟然一个寝室哈哈哈!那不得天天打架!” 俞飞对濑凌琦玖后期被压制的事虽有耳闻,但也不大清楚,便八卦道:“为啥打架?” 褚正:“你女神不是秦烨然的女朋友吗?” 俞飞暴跳,“啥?!!” 褚正横了他一眼,“你不是脑残粉吗?这都不知道。” 俞飞:“我又不喜欢扒别人的私事,再说,女神就是女神,又不是要怎么样,不过她竟然是秦烨然女友,可以嘛挺配的!不过……不对诶!我刚刚去他们寝室是去干啥来着……” 俞飞淡然了,“原来刚才他俩笑得这么默契……是气极反笑呀,濑凌琦玖,请自求多福!哈哈褚正,我们玩我们的游戏吧还是!” 褚正点头笑道,“对嘛!上个牛逼哄哄的id啊,别太小家子气!” 俞飞:“嗯,巅峰之神鱼飞飞和九重天尊之傲世猪歪!” 褚正:“说了多少次,那个字读'楚'!” 俞飞皱眉:“你这啥?怎么不按我说的?东海仙尊之打鱼专业户……啥玩意,太非了吧!” 褚正:“有你非?还搞一堆乱码的符号,呃,这是什么奇怪的潮流……” 俞飞:“谁知道!全网都一个样咯,我们这还算好的,管他了,开始啦!gogogo!” * 顾晨三步两步下了楼,刚到宿舍门口时便一眼瞧见了栅栏外的冉星晨。 顾晨平静的走过去,旁边三两个人投来憎恨的目光,统统被顾晨无视掉了。他暗自抱怨:冉星晨啊冉星晨,你还敢再往这边靠近点吗? “hello濑凌琦玖同学!你不是说十点钟在这等你吗?怎么才来呀?”清脆动人的少女声从对面传来,砸在整个f栋宿舍。 “卧槽!副会长怎么在这儿?刘总,赶快把你的内衣收进去!” “201的傻二人组在瞄什么呢?眼睛都红了,哭了?” “啊!濑凌琦玖我要弄死你!小黑,快拔刀!冲呀!” 小黑悠悠从他寝室里头晃到走廊,目前这栋楼的走廊聚集了很多宅男,窗口也有许多悬挂的人头。 小黑拉开帷幕,隔着玻璃低头看向一楼的林荫路,一男一女正并肩离去,看起来很和谐,背影像一道唯美的风景,给深秋的清冷增添了几分色彩,给孤独的f栋宿舍带来了无限'人间不值得'的怨怒。 “小黑,你还好吗?” 小黑眼眶微红,按耐着朝关切的室友点点头。 室友:“别担心,他肯定即将完蛋,秦烨然肯定会弄死他的!” 小黑红着眼噗嗤一笑:“可笑,秦烨然又不喜欢冉星晨,你们看不出来么?” 室友嘴角一抽:“这个……小黑,你别这样,你慢慢来吧。” 另一室友不耐地怼过来,“行了!哄什么哄?这家伙就是个娘们!冉星晨看上谁也不会看上他!整天哭哭啼啼的,真是厌烦!” 还有一个室友也凑过来,多多少少有些同情,但确实也是看不惯他,于是委婉措辞道:“对啊,墨鹤尼,你也别怪小王他话说的没人情味,只是,你实在是,太……太……柔美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小黑本名墨鹤尼,只不过开学第一天被人拿着花名册取乐,在黑板上把他的姓拆了,写成“黑土鹤尼”,像个不伦不类的日本名,于是大家都直接叫他小黑了,其实他很白很嫩,比女生还清秀。 见小黑再次被围攻,起先跟他说话的室友着实不忍心冷眼旁观,忙劝导大家,“唉呀,人家墨鹤尼很帅好吗?你们才是真的黑不溜湫像刚从田沟挖出来的泥鳅,姑娘气也比你们这样死亡性炮灰人设脸要好的多!不就有几个臭钱吗,像谁没有似的!” 小王懒得废话,他也没什么恶意,就是忍不住想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因为墨鹤尼这样的人真的很稀有且奇葩。 另一室友低声应道:“濑凌琦玖一来就被冉星晨看上了,你也不必非要……跟他们争吧?我看你,太单纯,你又不懂怎么争!” 墨鹤尼又噗嗤一笑:“冉星晨喜欢濑凌琦玖?幼稚!一起走两步就是喜欢了?” 寝室顿时肃静了。 第49章 小王突然冒出一句:“墨鹤尼,冉星晨的交际圈是秦烨然和濑凌琦玖这样的都很正常吧,你干嘛自欺欺人?你属于哪一类?闺蜜圈吗?” “噗——” “我不笑了!对不起对不起!小黑你要原谅我啊!” 三个室友同时不厚道的笑起来。墨鹤尼像看制杖一样看了他们一眼,冷漠走开。 小王抱着手机嘀咕:“诶?你们认识濑凌琦玖那小子吗?他开学时不是整天闹事吗?” “嗯,而且他明明跟林憬昕走得近,林憬昕就是甲二班班长,她挺好的。濑凌琦玖可不是个老实人,岛国来的,年龄也比我们稍长,好像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么在上学,现在被他家里人流放到我们这儿来了。” “三江集团大少爷,他母亲是日本人啊!不过,他看起来不是纯种的日本人,说句实话,挺像我们这边的人。” “是,他去世的母亲是中国人,电视里的那是他继母,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哦哦,好像是,上高中了都不怎么关注媒体,我爸说让我多了解一下行情,三江集团真的挺牛逼的!那他弟弟……” “对啊,所以他一个人这儿,八成在家里不受宠,所以到处惹梁子,不知是怎么跟乙六班那几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杠上了的,他海外的老父亲还真是心大,完全不管他啊。” “嗯,这种事不多的去了?没什么好八卦的!别提濑凌琦玖了,毕竟我们和他又没有什么过节,说不定他个性并不差呢,也对,又不是在一起走两步就是好上了,说不定人家根本不稀罕泡妹呢!” “嗯,不过小黑还真是喜欢冉星晨。” “额……他,怎么个喜欢法,我实在脑补不出来,算了,不提这个,赶作业吧,明天就周日了!想想马上就要一次会考了,呃……这学校肯定会用公开排名来控我们,想想就心慌……” * “冉星晨,别装了。” 顾晨神色漠然跟在冉星晨身后,在林荫路尽头的一棵大榕树下住了脚。 冉星晨回头,莞尔一笑,看在周围几个目瞪口呆的小迷弟眼里,她迷人的笑颜简直令花容都失色。 顾晨手插在口袋,不去看她,只是远远看阳光下的操场。 冉星晨:“什么?你好像很生气,你干嘛生气?我找你是你的荣幸啊,难道你不觉得特别有面子?” 她又说:“嗯,还好,其实你在我面前还是挣到面子的,你知道我是开玩笑的,我当然只喜欢秦烨然一个人,幸好你没在高兴,不然你就糗大了,而且,我也会很难办的。” 半晌,顾晨笑笑,声音不急也不恼,带着循循善诱的婉转,“你喜欢谁跟我有关系?你去跟他说嘛,在我面前叫嚣什么呢?” 冉星晨愣了一刹那,说:“我当然会跟他说,这不用你提醒。” 顾晨不假思索接过她的话,“哦,那很好嘛。只是你找我是想怎么?想刺激他,提醒他,暗示他,你不清楚他怎么看待你么?你想看他吃醋?源于你不自信,就这么简单,对吧?” 冉星晨眼里流露出一抹心虚,忽而被她理直气壮压下去,顾晨看得分明,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这择校生在你心里的印象不好,反正我在这里被善待被排斥都可忽略不计,因为我是差生,所以,随便拿我当小白鼠你也光明磊落对吧?” 冉星晨听他说的话,越听心里越奇怪,想好的台词全都用不上,感觉怎么说都不够能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她都忘了自己宗旨是啥来着。 她越听越来气:“濑凌琦玖!你不要把坏人的帽子往我身上扣!你自己说说,你自己做得好吗?你整个人都散发着不学无术的气息,你干嘛一转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棒子夯人,一般人都没这么悍好吗?” 顾晨叹一口气,“所以,你就算找个靶子,也不必找我,我这样的,岂不是很没面子?” 冉星晨急了,“那当然是因为你就在他旁边,方便!” 顾晨:“……就这?” 冉星晨白了他一眼,不屑道:“你帅呀。” 顾晨呵呵一笑,缓缓说:“你上次让我不要打扰到他,我不是答应你了吗?你像这样,要是他真的喜欢你,那我不得恶心死他,你非要这样麻烦我,你真幼稚。” 顾晨一副大哥哥不跟小妹妹计较,带着一点气愤却也懒得追究的从容语气让冉星晨很不舒服,她脸有些泛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她抬头盯着顾晨的侧脸说:“说来也真奇怪,没想到你在与秦烨然有关的事情上还是比较正直的,但我还是实话告诉你我为什么给你找麻烦。” 冉星晨说:“除了因为你是个问题青年待在秦烨然身边我不放心之外,还因为……” “因为他看到你的时候,眼神怪怪的。” 顾晨沉默了,冉星晨心想,自己说啥惹他了,就是说秦烨然眼神怪怪的啊,怎么这家伙像要揍人一样。 顾晨终于说话了,“会长,不,是副会长,你好像每天都很闲啊,他看我那是因为我欠他秦烨然人情,你让我别打扰他,你这样做,他可就不得不盯上我啊,你是他女朋友吧?你跟着我跑什么跑?一个讨厌的我每天在他面前晃悠该多影响他心情,你是自私的猪头吗?” 冉星晨神色僵硬:“我!你……哼!我有分寸,我非要看看他会不会着急生气!反正,你挺扛打的嘛!” 顾晨清了清嗓子,在心里把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面上却还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道:“他生气没生气你会分辨吗?” 冉星晨皱起眉头轻蔑道:“这话什么意思?说的像你跟他很熟似的!” 顾晨也皱起眉头轻蔑道:“不熟,高兴吧?别像个小学生似的。” 顿了顿顾晨突然平静地看向冉星晨,从脚跟到头发顶浑身打量了一遍,看得冉星晨牙根痒痒,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 她却听他突然这样说。 “冉星晨,我不讨厌你,你很优秀,也不算坏,就是蠢得不行。” 冉星晨咽下一口唾沫,干涩笑道:“以我愚蠢的脑袋,我猜你接下来不会要表白吧?那林——” 顾晨黑着脸打断他:“所以,我看了一下,秦烨然……对于……你这样的,嗯,你还是有希望的。” 冉星晨笑了,俏皮点点头,“好啊,说得好濑凌琦玖,听你说这话感觉很不错。” 第50章 “濑凌琦玖,我今天就想会会你,正好,我对你这种人的三观也挺好奇的,我真不知怎么看待你这种人。” 冉星晨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高挑起下巴,但对方跟她说话时还是得微微低头。 顾晨:“我的一点顽劣被你们神乎其神,五花八门编撰而已。” 冉星晨:“喔?你说我们都是瞎讲的?汝等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嘞!” 顾晨:“呵,倍受关注,实属吾辈荣幸。” 冉星晨听罢,对他不屈不挠的态度竟有几分敬意油然而生,但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也不是几句话可以解决的。 冉星晨:“那个……你了解秦烨然吗?你们住一起和睦吗?你别影响他,他将来会成才,会无限光荣,反正……他是个高材生你能明白吗?不指望你向他学习,你至少别拉他下水,你危险值太高……” 顾晨:“这话你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吗?很欣慰你能这么说,而不是像个娇滴滴的姑娘拘泥于青春期的春心荡漾,所以你自己也别太放纵,以免在会考中去世,看不到你想要的结果。到时候,我肯定会叹息你的。” 冉星晨在心里把濑凌琦玖狠狠往墙上摔去,“你才要小心,别在两个星期后的会考中当场去世!” 冉星晨再次补刀:“你知道吗?一般人不出众就得出局,而你惶惶终日都可以高高在上,你可以吃一辈子家产吧!” 这句话说的真奇怪,像是冉星晨很理解她嘴里的一般人似的,顾晨不禁泛起笑容。“你可知道,随意贬低别人是不应该的?” 冉星晨眼神无比强硬,“我没扭曲事实,我实话实说而已。贬低别人对于你们这样的人来说是常事吧?你怎么会在取乐一般普通人之前管人家的善恶?你们那层也不是都有家教,恶趣味可多着呢对吧?” “我对谁态度怎么样取决于那个人是谁,与我而言,人不应该看外在,也不应该看内在,应该看实际行动而已。”顾晨很疑惑她这麻烦人的脑回路,不知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顾晨懒得跟她耗下去,最后只说了这句话就走了。 冉星晨承认,濑凌琦玖一次比一次让人出乎意料,他和自己以为的的确有些偏差,她欣赏他的勇气和自我,却并不赞同他这个人,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 待顾晨和冉星晨先后背道离去,周围人终于不再窃窃私语,而改为聚在一起高谈阔论。 “哇,他俩真的诶,连说话都是相视笑着说,特别是冉星晨,眼睛粘在濑凌琦玖身上都不放开!” “额……他俩在吵架吧?怎么反着走?” “我刚刚隐约听见冉星晨说秦烨然名字了,哪有笑?冉星晨明明很生气,她从开学起不就天天找秦烨然请教题目吗?他俩好好的,濑凌琦玖太可恶了!” “问题是……秦烨然和濑凌琦玖都在二三班那个混合寝,我和他们都在三楼,我没记错!那俩人不得单挑到天荒地老?!” “不知道呢,港城出来的人都不好惹,关键是秦烨然成绩好,学校会仗着他。” “什么呀!我讨厌冉星晨!我觉得濑凌琦玖很暖很亲切,长得也超好看!” “秦烨然最酷!” “濑凌琦玖更可爱!” “可濑凌琦玖是学渣呀!” “你才学渣呢!你全家学渣!人家只是知识脱节而已,人家智商高着呢!” “过几天就要考试了,我赌秦烨然全年级前一百,你呢?” “我赌濑凌琦玖绝不是倒数前一百!” “额亲爱的,你才是高级黑吧,我们谁也不清楚他的真实水平,毕竟他没中考,我都没觉得濑凌琦玖会倒数几百,毕竟全年级六七十个班近五千人……你这定位……额。” * “萧潇,别客气,多吃点!” 桌子对面的妇人尤为亲切,不过她额头上有水波痕一样的皱纹,一条一条映了出来,萧潇不喜欢皱纹,恨不得用手在她额头上用力磨一磨,将那几条岁月在额头上留下的痕迹抹去。 刘启航的母亲让萧潇不得不想起自己母亲,要是自己母亲,早就伸手去给她抹平。 当萧潇锁起眉心,怔怔出神的当儿刘启航叫醒他,“萧潇,愣着干什么,吃啊!不和口味吗?” 萧潇忙摇头:“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好吃得很!阿姨,我已经吃饱啦,我过会就回学校,我给您添麻烦了!” 刘启航的母亲眉头一皱,拿没用过的筷子又给他夹了几道菜,都是肉,全部堆在他碗里,热情得萧潇手足无措。 “说什么傻话呢?!明天吃了午饭再和航航一块儿回去,做个伴,今天这么晚怎么走?” 刘启航赞同道:“你不好意思个鬼啊!你跟着我就行了,我到哪你就到哪,你还怕我把你给卖了不成?” 萧潇欲哭无泪,“好,好吧,谢谢阿姨!” “谢什么?我家可能没有……没有你们那些学生家里富裕,招待不周的地方—” “哪有!阿姨别瞎说!阿姨对我可好了,刘启航也特别照顾我。” “航儿是我宠大的,他啥都不会,你在学校要多教教他,他太闷了只会呆头呆脑学习,而且他学习也不好!” 萧潇冷汗直流,仿佛听到刘启航内心的嘲笑,啥叫成绩不好?啥叫我教他? “阿姨真是说笑了哈……嗯,放心,我会尽量照顾他的。” 刘启航把他喋喋不休的母亲轻轻推到椅子上坐下,应到:“放心吧妈,我在圣恩读的挺顺当的,没事!我们过去了啊?” “行,早点洗洗睡,明早还要赶车呢!” 萧潇和刘启航坐在房间里闲聊,他家的等是暖金色的,让人在心理上莫名觉得温暖。 刘启航:“我家是不是没你家大?” 萧潇摇头,“挺好的,你爸呢?” 刘启航有些窘迫地回答他:“离婚了,不久前的中秋节刚离的婚,我爸收拾行李走了,房子留给我和我妈了,我们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至少我不知道。” 萧潇哑然,根本一点看不出刘启航有什么情绪变化,突然觉得自己自中秋节以来在他面前那么活跃,天天嘻嘻哈哈的对他而言是不是太残忍了? 刘启航看着萧潇,一边整理枕套一边嘀咕道:“怎么?不就父母离个婚嘛,小事,跟我没关系,我没见我妈伤心,你也没见我伤心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他们离婚就离婚,这是他们的自由。” 萧潇觉得他还挺想的开的,不过每个家庭情况不同,别人家事自己没必要操什么闲心。 第51章 二人漫无目的聊天,说到后头越来越随心,想什么说什么,萧潇突然说漏了嘴,把刘启航怔住了,追问起来。 “萧潇,你说秦烨然有抑郁症?” 萧潇知道话茬已经扔出来,没法收回去了,只好忙着告诉他,“是濑凌琦玖负责这件事,我觉得,顾晨会有办法开导他的。” 刘启航惊讶半晌后恢复平静,“抑郁症什么的,小事,秦烨然肯定搞定得了,就他?还抑郁症?他就矫情一阵子,无伤大雅。” “嗯,我也觉得是。”萧潇听罢,心里的疙瘩也消散了不少,毕竟他一点不想看到身边的人出现什么心理上的问题。 “我开学时对濑凌琦玖特别不好,其实我觉得他没那么差劲,他很好,尤其是对秦烨然特别好!” 刘启航把地铺铺好,坐在地上嘲弄道:“早说了你太幼稚,幸好人家没跟你见气。” 萧潇:“我记得他说他叫顾晨,他以前肯定用过这个名字,他是真的认识秦烨然,不是莫名其妙抱大腿。” 刘启航哼哼道:“嗯,我知道。秦烨然人狠话不多,而濑凌琦玖呢,就爱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房门突然打开,刘启航的妈妈端着果盘,笑容满面说:“萧潇,吃点水果吧!” 萧潇忙去接果盘,连声道谢,心想,刘启航的母亲果然是个乐观的人。 萧潇端着果然一口一个,不好意思的抱怨道:“刘启航,我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晚上,把我一个星期的伙食全吃了,撑死啦!” 刘启航瞪了他一眼,从床头柜上端来一碗炒熟的板栗放在萧潇腿上。 萧潇眼睛直放光,“有蜂蜜吗?对不起刘启航我把你的都吃了……啊!这蜂蜜好耶,多谢!我吃一点点你就给我拿走吧呜呜!” 萧潇接过那精致小巧的蜂蜜盒,继续吃。 * 顾晨根本不知道走这一遭有什么意义,可能让冉星晨耍了趟嘴炮解了气,然后自己即将被群攻,最重要的是大有可能被秦烨然恶心,这就是上天的意思吧。 顾晨压根是可以调头就走的,干嘛要这样没事找事?究其原因,还是秦烨然早上的态度,是他说叫自己想干嘛就干嘛的,可是自己也不想跟冉星晨搭边呀?顾晨蒙了,他意识到自己又脑抽了,每次秦烨然随随便便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让他脑抽,顾晨对自己彻底绝望了。 顾晨气定从容地走,内心却是痛彻心扉:顾晨,你到底想干嘛啊?死性不改的混蛋!该死! 顾晨给萧潇打电话。 顾晨:“喂,你好,请问二位今天回来吗?” 【唉回不来回不来啦!有事吗濑濑?】 顾晨:“我……们……寝室的下水道堵了……” 【哦,可是,不是有两间浴室吗?】 是哦,有两间,俞飞那家伙找的理由有bug。 顾晨:“可是……算了没事,挂!” 【诶?濑——'嘟嘟嘟……'】 顾晨倚在花坛边吹风,吹吹风感觉身心舒畅多了,惰性发作,呆呆看着来往的校友一看就是好久,懒得抬一下步子。 因为是周末,走读生不在学校,所以人并不很多,学校又大,分散下来,傍晚十分,整个学院都算不得太喧嚣。 突然感觉有人推了自己后肩一把,顾晨的眼眸顿时冷了万分。 左政夕叼着一根烟痞痞地走到顾晨眼前,他摇摇晃晃走,影子也跟着他摇摇晃晃,显得很刻意,看他装模作样不自然的样子,顾晨浑身不自在。 顾晨靠在树上,看着左抒耀尾随而来,自己右边突然蹦出个乔东,视野都变得黑压压的,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境又被打碎了。 顾晨微仰起头看天,语气焦躁,“我又不跑,能不能不要围着我?别靠我这么近,都给我站远点说!” 左政夕,左抒耀:“……” 乔东反射性退后两步,突然像很不服输似的,上前三步伸手扣住顾晨的衣领,见顾晨一脸愤慨眼冒星火但也忍住没有动作,于是他自认为扳回面子,放下手,恶狠狠说:“是你自身难保,你还有心情逞风度!到底谁是大爷?” 顾晨没想到,乔东真就这么无聊,他想不通,为何都喜欢耍嘴皮子,无奈啊,这都是些什么人? 顾晨于是住嘴,意料之中,乔东进入主题。 “拿钱来!” 三个字,满满的身正不怕影子歪,说得理所当然震天撼地。 顾晨撇头笑道:“凭什么?我欠你?” 乔东三人脸色突变,显然顾晨的回答出乎意料,乔东奸笑着,是真的生气,嘴角嚷嚷着,有种啊,真有种! 左政夕正想动粗揍人,顾晨突然调过头看着乔东,声音平静无波,“开个玩笑嘛!这么心急?” 左政夕扔下烟头,正欲动手给他点颜色看看,左抒耀突然抓住左政夕的手,怒不可遏质问他,“你要死啊!怎么又抽烟?!” 左政夕一巴掌扇在左抒耀后脑勺,“没大没小的跟谁讲话呢!老子刚才抽半天了你瞎呀?!” “哥!这是学校!” “老子知道!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 乔东长嘘一口气,将两位姓左的兄弟抛在身后,盯着顾晨。 顾晨收回看热闹的神态,十分给面子地问乔东,“我给,多少?” 乔东:“八百块。” 顾晨没说话,乔东又说,“对你来说小意思,是吧?森哥还在念着秦烨然呢!” 顾晨二话没说从口袋里搜出一把钱,零零散散都抓在手里扔给了乔东。 乔东数了数,点头,“这个数差不多,不过,我有点好奇,你怎么会有零钱?而且,富二代居然没有一个装逼的钱包。” “是啊,你都说了是装,这又不是什么好话,所以我没用它有什么问题吗?” 乔东无言以对。 “对我,随你,可是在森丫头面前,你拿着我的钱,就请注意一下言行,麻烦你信守承诺,乔东,你千万千万不要出卖秦烨然!” 乔东听出了他的警告,面上不以为然,一时半会儿确实放不出什么屁来,心里却还是有几分畏惧的,看着顾晨风轻云淡离开的背影,乔东清楚,自己除了畏惧,还有不服,直到现在,他似乎还是没看到这个人在自己面前狼狈不堪的样子,而且乔东嫉妒他,因为他处于这种局面竟还能应对自如。 第52章 顾晨意识到一个问题,乔东三人可以在圣恩学院的任何一个角落突然出现,他们每天非常无聊,意义在于消遣时间。 每次看着乔东三人的脸就头疼,要是给一般人不得烦死?顾晨心里一带而过的骂了几句也就了结了,要是抱怨世事不顺,那还是不必活了,如果非要对着天空哀嚎,那么,人间不适合你。 顾晨懂,所以,亲生父亲濑凌琦玖突然忘了他这个儿子,中断了经济来源,他表示可以接受,甚至很开心,好得很,越绝越好,就这样,一点不拖泥带水! 手里虽还有存款,但顾晨知道,自己被迫经济独立是迟早的事,而且为期不远,毕竟,香夫人可厉害着呢,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父亲的本意…… 不知为何,心烦意乱之中来了个小插曲,顾晨仿佛看透了'平易近人'的命运,没有起初那么焦躁了。 顾晨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跑到客厅坐着吃薯条,大大咧咧的。 其实他在想:秦烨然,有什么话就直说,我真的没辙了,你快问我,我需要给你解释,趁我头脑还清醒! 秦烨然进进出出,最后不得不到桌子上收拾课本,像看傻子一样看了顾晨一眼,终于说话了—— “那是我买的。” “哦……不好意思。” 顾晨僵住了,先不讨论秦烨然人不人情味,他这冷漠的样子真的很伤人啊,毕竟从前那么不分你我,这么苍白的对话根本不可能。 秦烨然突然笑了,白炽灯照得整个客厅分明无比亮堂,不知为何,顾晨却觉得他笑得惨淡且无力。 想到今早发生了什么,顾晨脑海里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秦烨然真的生气了。他记得秦烨然说过,他最讨厌有人阻碍他得到他想要的,如果有这样的人,那他在铲除的过程中不惜毁掉这个阻碍。 先是他的梦想,再是……原来他真的喜欢冉星晨? 顾晨脑子一抽,想:他为了冉星晨会跟我置气?冉星晨和他才认识了几个月?而且最重要的是,小小年纪谈什么恋爱?滚去搞学习呀! 即使思绪万千,顾晨依旧听到自己在这么说,“今早的事都是误会!冉星晨爱……爱慕你!跟我没关系,我不是那种人!我没有绿你……哦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她没有绿你……反正,我不会影响你,不会招惹她,就是这样!” 顾晨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唯独最后一句话是比较满意的,就是他想说的,秦烨然开心就好,不用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影响到半分情绪。 顾晨知道,秦烨然理解能力很强,顾晨觉得绕口的话,他可以一遍了然。所以他觉得秦烨然应该听清楚了,就是不知道信不信。 不管他信不信,事实是,顾晨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掩藏的失落。 秦烨然这才觉定理理顾晨,他似乎心血来潮一般就着桌子坐下,开始抽烟。 秦烨然拆开烟盒,点燃一根放在嘴里看向顾晨,没等顾晨做出反应就突然说,“怎么?濑凌大少不想吸二手烟也得给我忍着,不许管我!” 顾晨听他语气不好,态度决绝,必然是有几分惧意的,说的对,是想管来着,就是觉得没资格管了。 不管也行,也有他忍不了的地方,顾晨把薯条放到旁边,淡淡问他,“濑凌大少?别人这么喊也就算了,你——” 秦烨然笑道:“你不影响我,你不招惹冉星晨,你当然应该这样,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别人。” 像一块尖锐的石头哽在喉咙里,顾晨顿时无话可说,他万万没想到,秦烨然会这么决绝,顾晨有点无法控制情绪,和两年后重逢那天的那种无法控制不一样,这次好像……每个细胞都死掉了,想哭。 也该庆幸,秦烨然这算是……步入正轨了吧!顾晨发现自己掩藏情绪的技能越来越高深,他还可以面不改色,还可以若无其事地笑,他说:“好,我是别人。” 话音刚落,顾晨被秦烨然吓得一跳,他眼里的阴森是自己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从未见过的,顾晨几乎忘了呼吸,他怕秦烨然,果然自己最近太过于自以为是了。 “顾晨,偏偏顾晨也是你,感同身受都是假的,你对我做的你没法还,你滚远点!” 顾晨即使再怕秦烨然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阴影,那时秦烨然该有多怕自己? 顾晨一跃而起,拉住转身离开的秦烨然,他看着秦烨然爬满血丝的眼睛坚定不移地说:“我能感同身受!” 秦烨然一把甩开他,厌恶极了,“滚!” 顾晨不放手,“我能感同身受,我能感同身受,我能……感同身受,真的,秦烨然。” 秦烨然木木地看了顾晨一眼,掰开他的手,冷静下来,淡淡说:“从现在开始,我每次跟你好好说话都是迫不得已,因为你麻烦,而且你好骗,比如,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早点休息吧!” 秦烨然最后温声说:“别杵这,去睡觉,”就走了。 * 顾晨失魂落魄洗完澡回房睡觉,心想,就算你骗我,我也很听话,你这么叫我滚,我…… 顾晨拿着手机翻通讯录,最后给柳之霖播了个电话。 柳之霖刚刚下班回家,放下包就倒在了沙发上,手机响了,他烦躁不堪地从西服兜里掏出手机,眼睛亮了,居然是濑凌琦玖那傻孩子。 接通,计时刚开始,柳之霖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精神饱满突然起来,清了清嗓子激动万分表达自己的喜悦。 “琦玖!我怎么打你电话都打不通?!怎么回事你这孩子?你知不知道我作为你母亲委托的监护人之一我很慌啊?我真是太操心了为了你这一大家子人!” 【什么一大家子?我家就剩我一个。操什么心?我好着呢!用不着你操心,柳叔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好的,刚才是柳叔说错话了,不好意思啊,琦玖,钱够吗?” 对话突然沉默下来,只听得见那头顾晨浅浅的呼吸声,许久才回答。 【嗯,够用,柳叔娶到媳妇了吗?】 “臭小子!小孩就要有小孩样懂不懂?你别管大人的事,诶,你又给我转移话题对吧?你的钱真够用?反正我明天我给你打一万块钱生活费过去!” 【真不用了柳叔!就你那穷的叮当响又忙所以娶不到媳妇!我知道,自从我妈去世,我爸给你的分红降了好几级……】 柳之霖不理会顾晨,当场发短信给助手让他往顾晨的卡里转了一万块钱。 “你这小孩子还懂分红?说吧,打电话到底什么事?” 对话再次陷入中断,一片死寂之后,顾晨笑呵呵说—— 【啊,也没什么大事,我不想读书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我真想打死你!我的天呐,你妈生的是什么破儿子要我管!” 【唉好啦好啦,开个玩笑……别嚎了难听死了。】 “你不是说你过得好吗?你到底要干嘛?琦玖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过得挺开心的,比在你现在呆的地方爽一百倍。】 “……大少爷,您想表达什么?不妨告诉我。” 【我的确遇到了点小事。】 “嗯?” 【我不知道该不该辍学。】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不好意思说错了,我肯定不能辍学,还有一堆苍蝇在这儿呢!我是说,别人对我说滚,我该不该听话?】 “谁敢?是谁?!告诉我,我去让我助手买票,我明天去你学校,我——” 第53章 【停,不许来我学校。那个人对我说滚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以前在港城打他了,他对我很好,可是我一时冲动打他了,我打他打的很重,导致他的梦想破灭……】顾晨用最童叟无欺的话称述得简单直白。 “……您,在,港,城时还,闹过这出?!都怪我老是出差没盯着你,是谁啊?我就见过一个跳跳的小帅哥一天到晚粘着你,包租婆他家的,我记不清了。” 【嗯,就是他,他在对面的隔壁。】 “???隔,隔壁?好巧。你……你小子打他?包租婆供你吃供你住,哎哟我去!你怎么能,说起来你那天说走就走,连道别都不去,你说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对,打的很严重。】 “你这没心没肺的!知道错了吗?” 【早知道了,所以我滚不滚?】 “那孩子还好吗?我记得他特别活泼开朗,你不知你遇见他之后变化多大,你从港城回来后又变成什么样!我都疯了!我看你一天天的我快疯了……” “你好了没?你要滚回来?你家里对你来说乌烟瘴气的,不过你可以来我这里,我勉强养着你也是可以的,毕竟你母亲交代过我——” 【不去你那里,也不回家。】 柳之霖沉默许久,平静下来,望着天花板坦言道: “说到底你是愧疚,你是个好孩子,愧疚会折磨你,我见到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为什么打他?” 【不小心的,我不想变成这样。】 “你得告诉他你不是故意的,不然依你的个性肯定心态崩了,而且,人家活生生一个人,不是我说你,你未免太残忍,不让人家恢复正常的话你可能会后悔。” 【对。】 “别再逃了,随着你的心走吧,瞧你做的什么事?不过慢慢来就好,人都是会犯错的,要坚强和快乐,然后勇敢,这是你妈说的。” 【嗯……好,其实也没有很难受,不说我了,说你吧!】 “我,算了,挂吧!早点睡,我没啥好说的我……” 【你助手还是木子姨对吧?进展如何了?】 “不正经,学坏了!” 【加油柳叔,拜拜。】 【柳叔,多喝热水多运动,多去广场跳跳舞下下棋。】 “……”我老了?我懂,你把我当老年人。 说完,对方挂了电话,只剩堆了一脸笑容的柳之霖。 他把外套随手搭在架子上,喃喃道,“居然连小孩子都看出来了,怎么木子她还不明白呢!” “还有琦玖,也只有受了委屈才会这么给我稍稍诉诉苦,这么久忍得肯定很难受,果然不能把他当一般的孩子。要坚强啊,柳叔永远是你的后盾咳咳!咳!哎哟累死我了,果然得多喝热水那小子……真是的!” * 萧潇和刘启航俩人兴高采烈回到学校,给二人分别打招呼,表示两日不见甚是想念,接着他拉过顾晨,小声问他可还和睦?顾晨点点头逃也似的走了。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了,萧潇一屁股瘫在沙发上,书包从背后滚蛋沙发上再滚到地上把垃圾桶撞翻了。。 “又是周末,下个星期就要会考啦啊——怎!么!办!” 刘启航一边整理一边斥责道:“瞧瞧你什么德行?还二班纪委呢!” “我这算什么?我们伟大的大学委濑凌琦玖还三番五次逃课呢!牛掰不牛掰?” 因为一群不正经的为了打发时间,非要脑补谁和谁好上了,唧唧喳喳个不停,一传就传开了,谁不知道最帅校霸濑凌琦玖公然调戏学生会最美副会长冉星晨,以此挑衅冷酷学神秦烨然的新闻? 刘启航猜测,“不会是为了躲开冉星晨吧?” 萧潇:“我上次问濑凌琦玖怎么回事,他不回答我,冷着脸走了,你看就这样——” 萧潇给刘启航演示了濑凌琦玖的高冷。 萧潇:“走,吃宵夜,出去聊,一会他俩从图书馆回来就聊不成了。” “又吃?行吧。” “对了,我有几个题目得问你,去食堂给我看看?” “可以。” * 早读时间,教室一片肃静,甲二班全体同学紧紧盯提着包从门口走进来的濑凌琦玖,因为老师的作息时间和学生不同步,这种时候一般是纪委萧潇在查人数并签到。 萧潇无奈地摇摇头,迟到的会被罚站,老师偶尔会在早读结束后回放摄像,以确认纪委的公正性,更严谨地制学。 学生会一般会代替老师去每个教室抽查点名,今天都快下早读了,没点名,那就是不点。 萧潇为濑凌琦玖松了一口气,自己当然选择包庇他,下不为例的话说得够多了,萧潇已然放弃。 现在大家看的热闹主要不是他迟到会怎样,而是,他怎么处理桌子上的早餐…… 怎么处理?萧潇简直捂住了眼睛,冉星晨是他女神,是全民女神,实在看不下去。 活该单身的濑凌琦玖径直走过去,一点不惊讶似的从桌子上把袋子提起来,往门外走。 “别扔——” “看都不看一眼吗?” “怎么能这样对女生?太不绅士了吧?日本人都不尊重女权吗?” “挺好!大学委识婊能力超强嘛!谁让冉星晨妄图脚踏两只船?” 同学们窃窃细语。 从萧潇身边经过时,濑凌琦玖被拽住衣领,懂了,濑凌琦玖善解人意地把袋子放到萧潇桌子上说:“不扔,你要?那给你。” 萧潇觉得自己此刻遭受的无数眼神杀比濑凌琦玖昨天早上扔早餐到垃圾桶里遭受的要更毒,于是怯怯抽回手。 “濑凌琦玖,还是你自己扔了吧,我有空去帮你告诉她,别送哈。” 濑凌琦玖点点头,绕上讲台,不紧不慢温声说,“下早读后各学委记得把作业收齐交到办公室,班主任说今天上面有检查,你们所有人都准备一下。” 濑凌琦玖的话音刚落,八卦声顿时全部熄灭,鸦雀无声的漫长五秒钟之后,集体陷入癫狂,简直鸡飞狗跳了…… 濑凌琦玖心里舒爽了一大截,果然是作业粗制滥造一个个才闲的没事整天八卦。 濑凌琦玖朝萧潇走去。 萧潇百忙之中抬起头,“干嘛?” 濑凌琦玖有点小小的窘迫:“迟到了……要罚站?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好吧,我得出去对吧?” 得知被包庇已久,濑凌琦玖小小地感动了一下,在桌子上翻了本生物课本就径直走出教室,陪在那棵观赏植物身边站着默记去了,萧潇也没拦他,出去背课文不丢脸,隔着窗户看濑凌琦玖,竟还难得的有几分好学生的影子。 第54章 正秋时节,空气猝不及防又清凉了几分,透着玻璃窗,薄雾如丝浸泡着整个学院,远近绵延的教学楼被包裹在水汽里,树梢仅剩几片鹅黄的枯枝败叶在仰望大雁南飞,成群路过学院上空,滑翔于一碧如洗的天际而不着痕迹。 冉星晨踩着纤尘不染,锃亮如镜的地板高调穿梭在甲栋教学楼,她身侧左右伴随着三两个学生会干事,似乎在例行检查,督促早读。 林憬昕把课本捧在手上读,时不时抬头望望窗外的顾晨,此刻从后门往前门走,从窗口划过的那几个身影,令林憬昕不禁为之警醒几分。 纵使前一刻班上的同学再慌于修补作业,窗外一晃而过的那几个人影也不得不被注意到。这回就不能掉以轻心了,冉星晨旁边那个冰山眼睛男是谁? “妈耶!梵——音!” 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打破了死寂的气氛。 学生会主席梵音,他的不正经只有内部人员才清楚,他伪装能力超强,是个集才华颜值及金钱于一身的斯文败类。 他的风云指数自小学起就名列top前十,所到之地无一例外。为何?因为他是圣恩学院第一股东梵氏独子,梵音当个学生会会长即学生会主席不过分吧? “谁惹梵音谁就早死早超生,这他妹的是真校霸!” “哦敲!听说他刚从德国回来,难怪学生会主席的位置没人敢上!” “这牛掰都不用装的,拼爹呀!简直可以为所欲为!” “那还用说,圣恩城长大的,我们就不谈了,本地人都知道他,特别是周边学校同级生,甚至圣恩的教务处都得让他三分,至于区区小萌新,要是不做功课那可就尴尬了……” “你们应该都是头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他吧?是不是看了宣传视频和海报才认出来的?我说呢真的超眼熟哇!终于见到真人了,梵音帅惨了!!” “嘘——你们这群弱智女别犯花痴了,你以为他是什么护花使者?他对你们这些胭脂俗粉毫无兴趣,初中时你知道他干了什么?我跟他同校不会瞎说的!他因为那个跟他表白的女生穿衣服没品丢了他的脸而扇了她一巴掌!扇了一巴掌!在茶会上,众目睽睽呀!” “什么?还是我们大学委濑凌琦玖最温袖善良。” “这么拽?可是……他不是走在冉星晨旁边吗?好像挺正常的呀……哇,越看越帅……” “你们这群颜狗!反正我死守隔壁秦学神的颜忠心不二!” “他装的!梵音性质多恶劣我告诉——” “姐妹们上!” “别信他的鬼话,嘴长他身上什么话不能说?眼见为实!我刚才明明看到他笑了,好温暖呜呜呜……好羡慕冉星晨,改天我也混进学生会去!” 应和声接连而起,反对声被掐死在摇篮里。 自从林憬昕被当选为班长,芮娜就像生了闷气似的,对班上的人不冷不热,除开她身旁几个姐妹,似乎看谁都不顺眼,特别是喜欢有意无意的对单菲莉摆脸色。 此刻见了窗外的梵音,芮娜难得一见地跟前桌说了几句话,问前桌这学生会主席的来历。 连冉星晨也只是在靠近二班门口时简简单单注视了顾晨一会就收回目光,谁也没料到,梵音停在了顾晨面前,顾晨正靠着墙拿书在翻,梵音就定定站在那里,他和顾晨竟差不多身高,顾晨不得不把视线从书上移开,迎面抬眸。 那人在坏坏的笑,浓眉泛着涟漪,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嘴唇,纯正美洲人般的白皮肤衬得他左耳那颗炫目光亮的宝绿色耳钉更加闪耀刺目,尤其是那藏在银色眼镜后的深邃眼眸,如狼似虎,蹊跷得令顾晨防于直视。 可顾晨不得不平视着他,索性顾晨眼里无任何涟漪。 仿佛在惊讶,梵音惊讶眼前这小子被自己赤裸轻佻的打量着却能平静的呼吸,看不到唯唯诺诺,看不到阿谀奉承,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非但没有惹恼梵音,反而勾起了他的兴致。 顾晨乏味的用余光扫了一眼这群人,正欲绕道转过去,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隔空拦在了腰前。 梵音作为一个陌生人流露出这种挑衅的眼神,是个生物都会反感,但此刻顾晨不想进行无关紧要的思考,他不认为自己好脾气,也不想因为不必要的闲散人等浪费精力。 梵音:“初次见面,请多指教?你们是这么打招呼没错吧?” “啊,我叫梵音,虽然我是你学长,但目前我暂代学生会主席,所以,你可以不用叫我学长,叫我会长就好了。” “听说我不在期间,你是校霸?” 顾晨:呵呵,太浮夸,过奖了。 顾晨心里特别认同萧潇说的一句话,这儿的人出场方式必须得装,往死里装,比比皆是可拿奥斯卡小金人的演员。 还有个名家说的句名话好——生活即是舞台,街道皆是秀场,这一个个深入骨髓,表现得淋漓尽致的演技,让顾晨不得不败下阵来,他觉得他们都是天生的演员。 顾晨:深谙装逼之道的圣恩风云人物榜首梵音,我挡你路了你妹的?! 可顾晨也不是心理学白痴,从幼时起,五花八门的人见的也挺多的,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公子,上流社会许多不劳而获的富二代,可以钱多人傻,可以爱装爱玩。你若表现得越考究,对方越想阻碍你,越和你唱反调。 顾晨没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真的会心平气和的跟白痴讲话,一点生气的欲望都没有,甚至在想:你尽管把我当傻子,乏味的傻子便可,只因我并没有兴致陪你演这样俗套的戏码。 顾晨既被他拦了,也就就着他再退两步转回来,顾晨风轻云淡,轻声说:“当然不,我不过就一新来的普通择校生,可能因为我是日本人,所以被议论,所以小事被放大,我不是什么校霸。” 梵音歪着脑袋作思虑状,见顾晨又挑头想走,他竟伸手一把将顾晨推得踉跄几步,后背撞上了冰冷的墙壁,所有人都惊呆了,旁侧学生会的几个同学屏住呼吸,冉星晨抱着手靠着对面的玻璃窗百无聊赖闪着腿,她似乎不忍直视某二人,于是透着窗看远处的天。 第55章 顾晨没料到这人会这么放肆,此刻梵音按着他的肩膀对着他的脸歪头浅笑,顾晨看着他笑时细长的扬起的唇缝,怒从中来,气得血压顿时飙升。 顾晨的视线从他的手一路攀延到他的鼻梁,然后是镜框,最后是笑眯眯的眼睛。 梵音期待他的反应,可他没反应。 “你是濑凌琦玖?我没认错人吧?” 对方不说话,梵音的眼里更惊喜。 “你居然不是孔雀,我身边的都是孔雀,骄傲自大,美丽高贵的孔雀。”梵音一边说话,一边扯扯自己喉结下的领带,在顾晨面前坦露出他的锁骨。 顾晨在很久的一段时间里,会因为秦烨然而生任何人的气,许久没有像这样因为自己的事生这么大的气,不知为何,顾晨莫名觉得梵音这人在用一副万千儒雅的方式,羞辱自己。 顾晨勾唇浅笑,漫不经心手握成拳,洗耳恭听他下一句又该说什么。 他还满脸春风,夸赞道:“濑凌琦玖你知道吗?你像只天鹅。” 话音刚落,没等梵音笑出弧度,一个拳头已经回报到脸上。 “喂!你还会打人?我的眼镜——啊!呃——咳!” 顾晨嗤笑一声,才一个过肩摔都防不住,落地姿势真够惨的,果然是温室里养大的花朵。 顾晨在一片唏嘘声中抬脚从梵音腰上跨过去,期间,刚好在梵音正上方的那一刹那,顾晨低头大大方方扔给他一个潇洒的微笑,并温润地安慰:“小花花,我可不是故意的。” 顾晨拿着书大步流星离开了,背影如这秋色般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啊!!”周围女生发出土拨鼠一般的尖叫。 萧潇趴在窗口看了半天,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如今再看看窗外的状况:梵音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脸色很复杂地一边擦眼镜一边带着队伍匆忙离开,只是这队伍没有起初那波来得吊炸天。 萧潇默默回到座位,嘀咕道:嗯,招黑体质的濑濑很苏也很棒,来一个打一个,可以的,全都一起上吧,一定要加油撑下去呀! * 冉星晨跟在梵音身后走,不禁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她身旁那个女生好像是文艺部的部长,冉星晨觉得她能憋笑也是挺不容易的,此刻上前不顾对方脸色的劝慰梵音,可以说是真爱吧。 “行了别擦了!你好好走路别拌着我!”梵音用手腕推开那个文艺部长。 冉星晨笑呵呵,因为梵音不理文艺部长,转头看向她自己。 梵音:“濑凌琦玖喜欢你?你喜欢濑凌琦玖?你俩两厢情愿了?你刚刚怎么不跟他打招呼?不过……这些答案都不重要,因为——” 冉星晨眉头紧蹙,忍不住接下去,“你想什么?” 梵音:“我不告诉你。” 冉星晨笑呵呵:“我也不关心,我只喜欢秦烨然一个人。” 梵音点头,眼神温顺了不少,又听冉星晨欲言又止,眼神怪异看着自己说:“会,会长,你……你……” 梵音斜戾了她一眼,“副会长,有什么问题吗?说。” “你……难道你……啧!没什么!当我没问吧,反正与我无关。” 梵音冷漠几分:“嗯,不该问,你就别问呗。” * 中午吃饭,萧潇跟着顾晨跑,仿佛受惊的不是顾晨而是他自己。 萧潇每抱怨三两句,顾晨就给他摸摸头安慰他一句,让他放宽心,不要皇上不急太监急。 排队时看到了对面从窗口走到人群中去的秦烨然,顾晨的眼里闪着微光,他早已习惯自己的能力,能在人海里锁定到秦烨然的能力,像有感应似的。 如今的秦烨然独来独往好久了,五年前初见时,他小小的,帅帅的,跳跳的,人缘最好,都巴巴的跟他玩,因为他又有趣,又会保护小伙伴。 是什么改变了他?秦烨然变得不善交际?应该是没兴趣交际。每次看到他都很宁静也很心疼,他是放弃了无聊的社交?是因为长大了吗?只是这样就好了。 三年形影不离,两年分别,再见时,好像一直没能靠近他去重新看看他并认识他。 起初顾晨还当他是从前的秦烨然,后来发现其实判若两人,包括自己也被刷新了吧,在秦烨然眼里,原来自己真的很卑鄙无耻。 顾晨想,自己确实够卑鄙无耻的,说什么还债,事到如今连秦烨然的病情都没问清楚,每次都被他避开。医生说是右眼间歇性失明,那右眼到底伤到什么程度了?秦烨然一直在用药,到底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他说了,比自己想像中严重,那一定很疼,若可以受得了,他根本不会说出来。 这时,冉星晨出现在视野里,她笑着跟在秦烨然身后,顾晨看到被冉星晨追随的秦烨然时,有一瞬间悸动,忽而变成了踏实,竟安心了些许。 * 那年盛夏,正午十分,海航上暴露在太阳底下的人寥寥无几,渡轮在汪洋漂泊,越是离了太平洋正中央,离大陆越近,就越是热浪铺面,跟想象中凉爽的海风完全不一样,好像要即将迎来盛夏的第一场暴风雨。 卖瓜的商贩都在廊棚下盖着草帽午睡,猫猫狗狗悠哉悠哉地在树荫下走走停停,踱来踱去,渔人弯腰在码头巡回撒网。 一个着装官僚气浓重的中年人牵着一个少年从轮渡的高等舱走下来,匆忙塌上海滨,站在港口四下张望。 太阳以最高的温度炙烤着大地,天热得发了狂,地烤得发烫、直冒烟,像着了火似的,马上要和巧克力一样融化掉。 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地浮在空中,使人觉得憋气不舒服。外面的花草树木被热得打不起精神来,耷拉着,但是树叶特别绿,马路特别宽,山坳特别幽,沿着马路在山那边有个大城,叫港城。 那男人抬头看天,脱了外套拿在空出来的手上,不停用衣服擦着额头,嘴里似乎还在跟旁边的孩子嘱咐着什么,那孩子偶有点头,除此之外,没任何多余的反应。 第56章 少年穿着素白的长袖衫,看不清材质,或许是旅途倦怠,那长袖松散之下有些许褶皱。 少年牵着身边大人的手,模样很温顺,细看才知道,他浅浅的睫毛上沾着水渍,水渍滑到微挑的眼尾,浸润在他如玉般细嫩白皙的皮肤上。 男人顶着太阳胡乱翻看手机,周围的本地人时不时向一大一小这两个着装格格不入的游客投去好奇的眼神。 少年突然拉拉手,引起那个中年人的注意,并说:“柳叔,那边有树荫。”少年一边说,一边仅用眼神示意给中年人看。 中年人神色复杂看了一眼“心静自然凉”的少年,咽了口唾沫,然后牵着他往树荫那边跑。 树荫旁有个小卖部,小卖部像个方形报社,布局紧凑。摊子正里侧都是杂志,杂志封面上挤满了色彩靓丽五花八门的字样和插画,里头的两侧摆着cd光盘,恍惚可以瞧见底下几排光盘正蒙着层令人窒息的尘埃,最外侧有个半步宽的过道,过道左边是用长板凳和木板搭成的摆零食的搁案,右边是收银柜和冰柜,收银柜里摆着烟,酒。 那男人皱着眉头里里外外审视了半天,炽热的眼神惊动这家小摊贩的老板已许久了。 老板是个嘴角长了颗大黑痣的老头儿,本搬了个藤椅插空躺在过道上悠哉扇着芭蕉,这会儿却直起腰杆,爬满老年斑的脸皱成一团,十分严肃的戾着摊外这一大一小两个人,两个穿着奇装异服且穿得反季节的人。 “您二位,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想干嘛?我看您二位愣是站我这老半天了……”老头用扇子在空中挥挥,操着一口乡土气息浓厚的普通话问那男人,顺便从头到脚看了看那一脸冷傲的小孩。 “啊?” 男人这才回过神,歉意地笑起来,看起来很会应酬的男人此刻有点手足无措,生涩惭愧地收回审视的目光,十分旖旎的用普通话回答他:“老大爷,您好哇!” 甚至扔下少年的手,准备去和那老头握手,展示职业微笑,端着戒不掉的播音腔寒暄道:“啊,我们需要买点解渴的水,您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吗?我们是从外地来的,请问您这……是港城吧?” 见他要握手,老头吓得从藤椅上蹦起来,一脸茫然,看着满面容光的男人,忍俊不禁,摆摆手,笑呵呵从冰柜里拿出两个冰棍递给大人和孩子,又搬了两个小木凳出来给他们。 “你们是游客吧?老爷子我见得挺多的,不过海外人见得倒不算多,是岛国的没错吧?说话不用这么客套,这儿不兴套嘞!这个就不收你们钱了,我这儿还有冰冻西瓜,等冰棍儿吃完了我给你们切西瓜,看你们样子,是中午刚到的?” 扑面而来的感动包裹着中年男人,怕的就是港城对自己和少爷有敌意,没有就太好了。 男人忙从斜挎包里翻出张红色人民币递给老头,连声道谢,“多谢多谢!真的不必了,您收着吧,我是在国内出生的,在海外长大而已啦!对的,我们刚到!” 来来回回揪扯了半天,最终男人败下阵来。老大爷心血来潮和男人聊起来,又确认他是个国人同胞,来这儿不是游玩,而是过日子,顿时更热情了。 夸夸其谈之余,男人收了条短信,顿时从椅子上闪身到少年身边,从椅子上拉起少年,十万火急地朝老大爷道别…… “老爷子,不好意思啊,我来电话了!我得走了……我得赶去那边抢公寓!不然最好的那个就得被别人买走啦……琦玖走吧!老爷子,我们就先走啦?” 老大爷见男人一边打电话一边不顾烈日当空往前赶,似是很着急,估计是在找房子,于是没多客套,忙拿了个塑料袋,打开冰柜的门,随手抓了两把冰淇淋,估计有十来个了,他追赶着硬生生让那少年收下了。 少年一脸惊异回头,冷漠的脸突然露出浅浅的微笑,用标准的中文软软地说了句:“谢谢老爷爷。” 老人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愣是怔了好半晌,见人走远了才大喊:“小柳啊,以后把港城当家就好,你儿子也是我们孩子,都是自己人,别客气嘞!” 老人嘟嘟囔囔转身,回到藤椅上躺下,扇着芭蕉,听着耳畔泠泠作响的枫树叶子,“像,太像了!小子长得真像二十年前我们的村花小梅啊,可惜考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听说嫁入豪门了,也不知是哪个豪门,可叹她出嫁的喜酒咱都没喝到……小梅妹妹姓什么来着……唉,老了老了……全忘了咯!嫁入豪门好啊,有出息啊,估计小梅的孩子就像这小子一样好看吧……” 少年跟在男人身后匆匆忙忙走,偶尔看一眼自己手里提着的那满满一袋子冰淇淋,想到母亲以前讲的话,她说,港城是她的故乡。 少年不言不语跟着男人下了那趟公交后,来了一处地方。 身后的两侧,佳木茏葱,奇花熌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盘息在天桥下面的丛林里。而眼前是开阔的城市,繁华的,隐约藏在工厂后面的城市,向下沿着路一直走,看到工厂,才算是进了港城的大门吧。 终于到了工厂,男人回头看,走过的路好长好长被远远甩在后头了,可把孩子累倒了吧? 男人吓道:“我背你!现在你的监护人就我一个,你一个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中暑了怎么办?倔个什么劲儿你?!” 少年酝酿了许久,突然轻轻扳开他的手,抬头,带着哭腔说:“我是你主人,你这个语气对我说话,是不是以后还会欺负我?欺负我无依无靠,被爸妈扔了?!” “你说什么?!”男人正焦急地把外套装进挎包里,准备背起他,结果他这小子倒好,百年一遇的哭腔,这时候居然莫名其妙被激发了…… 男人情急之下又对那孩子吼了出来,看到那孩子眼神里的怨怒,委屈,还有一丝丝胆怯,他恨不得对天发誓,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57章 '你就是柳之霖?我叫濑凌琦玖,你别看我小,其实我懂很多。我是你主人,但我会给你足够的尊严,所以我以后喊你柳叔叔,行吗?' '您……您今年多大?' '妈妈没告诉柳叔吗?以后柳叔也要教我学中文哦!' '叔叔吗?谢谢……你。' 男人收回思绪,蹲下来牵住孩子的手,声音几乎在颤抖:“琦玖,别这样对叔叔,你这么聪明还不知道吗,叔叔不可能抛弃你,不可能欺负你,除非你不需要叔叔了,懂吗?以后我们就在这生活,你说你不想去圣恩城读书,我就偷偷把你带到这来了,老爷他不知道,我听你的话没告诉他,别再想了琦玖,现在谁也不能伤害到你,你再也不用看见香夫人和小莱还有你父亲了。” 少年怀疑地盯着男人,男人咧嘴一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别哭啦,你这精贵精贵的眼泪哟,却老被叔叔看到,真丑!” “柳叔,我以后就叫顾晨。” “好啊,我给你办个人资料,这样也好逃过你爸的眼睛,我喊你琦玖就好,习惯了。”说罢,柳叔背起顾晨就去看早已经谈好的房子了。 * 果然是拎包入户,当天晚上就吃到了房东办的庆宴,房东奶奶最后看了这间房子一眼,恋恋不舍地卖给了柳之霖。 两人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直到太阳晒屁股了才纷纷从各自房间的床上爬起来。 柳之霖嘴里一直抱怨着房子这不好那不好,要不是着急落脚,定会去买新房子,结果他自己连个早饭都弄不熟。看着惨不忍睹的菜,顾晨小心翼翼嚼了一口,几乎晕厥过去。 中午,柳之霖再次尝试做饭,以失败告终。 下午,顾晨十分给面子并且耐心的等在桌子上,睁大眼睛东张西望,他对这屋子的款式很是好奇,有的和母亲说的差不多,有的没听母亲提起过。 夕阳西下,终于,柳之霖一盘接一盘把几道热腾腾的菜一齐端了上来。 柳叔等不及解围裙,迫不及待鼓励道:“先尝这个——大葱烧海参。” 顾晨饶有兴致看着满桌的内地菜,在柳叔的呼唤下非常信任的用筷子夹了一片海参放进嘴里。 柳叔的眼睛闪闪发亮:“如何?” 顾晨艰难地咽下去:“还,还行吧。” 柳叔表示很欣慰,直接拿勺子给他舀下一道汤菜:“来来来,这个!糖醋排骨,叔叔好吧?我早就知道你喜欢吃你妈妈做的排骨汤!” 顾晨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实在不忍心给兴头上的柳叔泼冷水,于是喝了口冷开水,继续吃。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顾晨装不下去了,“柳……叔,这个……没熟啊,而且你看这汤,都没怎么冒烟,你炖了多久?” 柳叔清了清嗓子,直言不讳道:“我把排骨洗干净就合着所有的佐料一起放进了堡里,然后加水浸泡,加热三十分钟啊!” 顾晨也不太了解,疑惑道:“是吗?” 柳叔:“方法没错!要么是时间不够?改天换个贵点的堡?” 顾晨:“嗯,可以。” 柳叔:“咱接着尝?这都是特色菜我跟你说!” 顾晨:“啊,嗯!那……咱吃下一道,这是鸡蛋灌饼吗?” 柳叔眉开眼笑,惊喜道:“对呀对呀!看着和书上一样?你尝尝!” 顾晨:“我要柳叔和我一起尝……” 柳叔痛快夹了一个到碗里,再给顾晨夹了一个,相视一笑,同时咬了一口那饼。 柳叔:“……” 顾晨擦着眼泪坚强道:“没关系,只是把芥末放多了点,也没那么糟,毕竟柳叔是第一次下厨嘛……其实不用这么多荤菜,一点青菜和汤也就够了的呀……” 说完,顾晨笑着擦擦眼泪从桌子上跑下来,说是吃饱了要出去转一转,柳之霖拦也拦不住,嘱咐了几句别跑远了就随他出去了。 顾晨独自走在夕阳下的小路上,有许多欢乐的小孩在他身边嬉闹,他们笑得很轻快,追逐之下,顾晨被他们撞到了好几回肩膀。 小区外面是陈旧水泥路,陈旧水泥墙,低矮的平房,破旧的栅栏……原来柳叔选中的房子环境真的算是优质。 一切都是陌生的,顾晨不喜欢频频被这些小孩撞到,于是靠着水泥墙在边上慢慢走。 金色的余晖撒在前方十米远的拐角处,那儿有一群少年很显眼,十来个聚在一起,踩着高高架起的水泥板和钢材。顾晨正对着光晕,因为视野并不柔和,所以看不清他们在干什么。 虽是人生地不熟,顾晨依旧没有半分惧意,因为好奇所以看,越走近看得越清。他得从拐角处经过,无论去哪个方向,总不能因为对一群看起来同龄的孩子认生而绕道退回去吧? 中间那个少年半曲着腿,很随性的坐在盖楼用的板砖上,处于同龄伙伴中央像个孩子王,只不过他的伙伴们都在嬉笑打闹,而他用一只手撑着砖面,另一只手放在胸前摩挲着一枚吊坠,凝眸在注视顾晨。 待顾晨看了他的眼睛,像石破天惊,也像冰消雪融,亦似恍然大悟,清亮,美好,跳动着顾晨自己从没有过的东西。 多想多想跑过去说一声:你好! 顾晨头一次这么热烈的向往什么,母亲走后,人也好,事也罢,较起真来度量一番,原来都是可有可无。 也就四五米的距离,顾晨抬头看着他,他也低头在看顾晨,只是显得冰冷傲慢,可这萍水相逢的傲慢在顾晨看来毫无端倪,它很好,恬静且美好。 顾晨在想,要不要试着去打个招呼?第一次给同龄人打招呼,在陌生的地方,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他,要不要呢? 最终顾晨还是没做到,因为自己的靠近引起了那个少年身后那群伙伴们的注意,他们疑惑地看着顾晨时,顾晨转念一想,收起了一切思绪,好奇也好,沉醉也罢,向往亦然……顾晨觉得自己没那么幸运,于是收了目光往右走了。 至于身后的他们,特别是他,会不会多看一眼自己,已经不重要。 对,很多东西都是转瞬即逝的,包括内心深处最敏锐的一刹那感受,不可信,顾晨无力去信这些。 对顾晨来说,正值青春年少又何如?自己许是早已没了天真无邪吧。 第58章 连呼吸都掉了几个节拍,路都走过去了,顾晨才发现自己放慢了脚步,鬼使神差的,微微的,在疼痛。 顾晨独自一人靠着墙走,四下张望,浅浅笑了,心想:原来我还是个正常的孩子,因为我也想要朋友啊,幸好我会有渴望的东西,这样我就可以听老妈的话坚强勇敢走下去了。 “喂!” 正当顾晨想事情想得入了迷,后背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将他的思维生拉硬拽到现实。 顾晨闻声回头,也是个少年,眉心有一颗红痣,小小年纪,痞帅痞帅的,表情却是恶狠狠的。 顾晨看着他砸在自己后背,掉在脚边的鹅卵石,有些不解,却没有恼怒,只是很认真问他说:“你好?” 对方置若罔闻。 顾晨没想到自己第一声用妈妈的母语说出的“你好”,竟然是面对一个对自己并不队友好的人,只因为顾晨没考虑那么多,或者说这是他的第一反应,懒得考虑对方是否有恶意的天性,不过后来顾晨改了。 “阿耀,政夕快过来帮我拦住他!” 那个人朝右边挥挥手,顾晨这才发现,自己右侧有两个少年蹲在地上玩纸牌,像等待号令的小跟班。 顾晨被那两个少年钳住后脖颈和双手,顾晨想,原来天下孩子都一个样,小小年纪就有善恶之分,他们这情况,不是要来个下马威,以示权威,就是要勒索。 顾晨静静等待这俩臭小子的下一步操作,虽然自己也是个孩子,但对付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乔哥,政夕哥哥……然后,然后我们要翻他……他的口袋吗?”最矮的少年怯怯问他两个大哥。 “乔哥,我们兄弟俩……这是头一次,头一次……” “走开走开!让我来!” 那个乔哥打断两个小跟班的话,站到顾晨面前,伸出手,理直气壮呵道:“给钱!” 少年眼眸里的清贵是乔东自认为无法企及的,那无所畏惧的神态似乎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在他面前甚至莫名有种卑微感,乔东第一次有这样的恶燥感,衍生出希望把对方从高处扯下来的冲动,让他也一起坠入泥潭的欲望充斥着乔东的头脑。 顾晨愣了半晌,眨眨眼睛,不可理喻道:“凭什么?我不。”他说得不紧不慢,轻飘飘的。 话音刚落,顾晨已经从两个小跟班手上挣脱,迈开大长腿将他们狠狠踹到了地上,他揪住小老大的衣领,浅浅笑道:“我叫顾晨,说说你的名字!” “乔……乔东!啊!痛死我了!” 没等他说完,顾晨迅速抓住乔东的左手腕掰到他背后,顾晨不留一丝情面,扭得特别紧,以至于他惨痛“嘶”鸣个不停。 乔东动弹不得,顾晨死死不放手,调皮地笑道:“初次见面,你干嘛往我枪口上撞?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以后怕是天天在我跟前猖狂!我告诉你,你记好!我叫顾晨,今年十三岁,年纪不大,但是……会打架咯,以后可是你们邻居。” “老大你怎么样?放手!顾晨是吧?我们记住了!快放了我们老大!” “你住嘴臭阿耀!真丢哥哥我的脸,我们三个还打不赢他一个?给我上!” 顾晨没想到其中有一个小跟班那么凶猛剽悍,直接用身子撞了过来,顾晨连蹿了好几步,因为不太适应凹凸不平的地面,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这会那两小子又欺身扑了过来,顾晨防不胜防摔到路旁一块被烈日灼得快融化的废弃铁皮上。 “嘶……” 顾晨不禁小声哀叫了一声,很快爬起来上前两步,一个飞毛腿,直接把两个碍事的小跟班踩在了脚下,珍珠大的汗渍自顾晨额头滚滚而下,顾晨气管里抽着凉气,不得已收了脚,眼神突然冷漠极了,“快滚!” 三人跌跌撞撞,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只剩顾晨一个,夕阳洒在他身上,他用左手捂着右胳膊肘,不管不顾地就地坐下,抬头看着徐徐隐去的太阳,又愤恨地撇了一眼那块恶毒的铁皮,嘀咕道:“笨蛋柳叔!非要我穿短袖,现在可好,这才一下下就烫成烤肉了!啊,濑凌氏烤肉,好疼……” 有人搭上了顾晨的肩膀,来的真不是时候,顾晨扔下疼痛感回首就是一巴掌,“啪”地一声脆响,一个笑眯眯的,眼睛水灵灵的帅气少年就这么无缘无故遭了打。 顾晨赫然抽回手,瞳孔里快要滴出水来,“不,不好意思!我,我还以为是刚才那三个人!” 顾晨心都揪到了一块,拔凉拔凉的,生怕这个人会还自己一巴掌,不是怕疼,而是……他还想着跟他交朋友呢! 对面那小兄弟委屈地揉揉脸,再次把手搭上顾晨的肩,两人一起站起来。因为顾晨坐着,他是蹲着,所以看不出高度,现在都站着,一目了然,居然一般高呀。 那兄弟微微笑着,似乎有点小激动,说:“刚刚看你从我眼前经过,一直盯着你,没有吓到你吧?” 顾晨摇头,有些羞涩,胆怯,也有些激动,吃惊。 “我叫秦烨然,你呢?” 真是不现实,方才那个眼眸冷寂却迷人的人居然在对自己微笑,微笑起来,傻乎乎的感觉完全碾压了他酷帅狂拽的人设,顾晨看着看着有些忍俊不禁,甚至受宠若惊,顾晨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快乐竟可以来的这么简单。 “啊?哦!我叫顾晨,刚刚你旁边的那群人……是你的小伙伴们?”那时的顾晨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主动搭理陌生人了,他知道,自己在久违的笑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笑得很难看,又记起昨天送冰淇淋的老爷子,除开柳叔,顾晨这两天难得发自内心的把情绪肆无忌惮表达在了脸上。 秦烨然压低声音微笑着说:“对,朋友,现在都回家了。” 顾晨木然点头,整条胳膊火辣火辣的疼觉已经麻木在了他恍惚的思绪下,他还盘旋在这个有悖常理的事实里——这个人竟然自己靠过来,而且弯着嘴角在笑,两个梨花窝尤其可爱,真像个闪亮亮的小太阳,会发光。 顾晨从前“交好”的,他爸爸合作伙伴家里的贵族子弟都是很可怜的,读小学就懂得处心积虑巴结和奉承,或者恃强凌弱。 在七岁以后,顾晨有时自闭很久,然后突然笑呵呵跟柳叔聊天时说:“他们以为濑凌琦玖在家里有多受宠呢!其实濑凌琦玖周末还被继母关小黑屋,他们傻不傻?” 濑凌琦玖很小时就会暗讽嘲笑巴结自己的小孩是白白浪费时间……顾晨既同情他们也厌烦他们。 自然,亦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会巴结濑凌琦玖。其一,论背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其二,就算是小喽啰也遵循物极必反的原则。所以还剩下的,要么是难得要好的,要么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要么是针锋相对的。 才小学,顾晨就被高年级的孩子围攻,这些高年级的学生来路不明,连追究责任都找不到途径,意味着顾晨只能自救。 顾晨记得分明,快七岁时母亲还在,那是他第一次被学校的孩子欺负,他衣服上沾满了泥巴,巴掌大的小脸全是泪珠,哭哭啼啼被司机带回家后,竟然被母亲狠狠打了一顿。 顾晨永远不会忘记,母亲头一次那么决绝和凌厉,母亲拧着他的耳朵厉声吼: 濑凌琦玖,你给我记好!你要是再懦弱你就没资格做我儿子!以后要是有人打你,你就给我反抗!你要是输了,那就别回来,也不许吃晚饭! 自此,顾晨红着眼容不得自己在学校受半点欺负,可是母亲走了,看不到他后来在家里受的气。 秦烨然很快发现了顾晨在走神,他用指尖轻点他的肩膀,柔声道: “那群二哈都走了,嗯……小弟弟啊,你可以不用这么认生的。” “那……你怎么还不走?” 顾晨一不小心问出口就后悔了,自己的话听着怎么和自己想表达的意思不一样?他不会转身走开吧…… 秦烨然笑容渐渐清减,扫了顾晨一眼,果然转身走了。 顾晨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还未来得及解释,失落感却像千斤坠般碾压着他,一股回天乏术的挫败感击垮了顾晨,此时此刻,顾晨已无力吐槽他自己了。 第59章 “愣着干嘛?走啊!” 走了的那人突然回头喊。 顾晨点着自己的鼻子,疑惑又羞涩看着对方。 秦烨然定着回头的姿势没动,理所当然点点头,“顾晨啊,当然是你喽,这里又没别人!” 顾晨小跑两步跟过去,心绪平息下来,试探着淡淡问道:“秦,秦烨然,我……你……去哪啊?” 秦烨然浅浅一笑,很招牌。 “拐卖你。” 三个字,顾晨沉思了几秒,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秦烨然笑得还是那么天真无邪,突然回头一把揽上顾晨的肩膀,吓得顾晨一哆嗦。 顾晨越看秦烨然,越觉得他的笑很是慎人,顾晨并在他身旁随着他走,安安静静没说一句话。 “顾晨小朋友,你可真好骗!” 说完,秦烨然又长叹一口气,继续在顾晨耳畔说话,人贩子般的语气很是老练。 “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娃娃,以后不会卖去做苦力吧?” “唉,都说港城的人把戏多,一肚子坏水,你个口音奇怪的外地人出门前都不懂做做功课吗?笨!” “一直听你肚子咕咕叫,可怜的娃,太阳都落山了,你爹妈不会还没给你做饭吧?” 顾晨没想到秦烨然这么灵敏,听他提到此处,平静的脸登时红了。 “说吧顾晨,被带走前,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 顾晨这才朝左侧自言自语许久的秦烨然看过去,十分认真且带着祁求地说: “那,我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秦烨然努努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凶巴巴恐吓道:“呵,来不及,谁叫你大意!” 顾晨配合着晃晃眼眶,墨色的瞳孔湿润了,看起来像被欺负了似的,其实是装的。 秦烨然傻眼了,呆滞了不过半秒钟,立马狠下心来勾着顾晨这孩子的肩膀继续走。 顾晨实在是难受,清了清嗓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装模作样怯怯地喊:“秦烨然。” 这细嫩的声音像是委屈得在发抖一样,惹得秦烨然一阵愧疚和自责,但奇怪的是,忍不住想逗他的心理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 秦烨然:“怎么啦?是不是害怕了?” 顾晨边走边四下张望,越来越多的商铺映入眼帘,原来市区就在这边啊。 顾晨忍不住又看了一脸得意的“人贩子”小男孩一眼,接着虔诚回答秦烨然:“嗯,怕得很。” “噗嗤”一声,秦烨然把头扭过去,他的脸藏那儿边看不见,只看得到他整个肩膀一抖一抖的……顾晨于是风平浪静目视前方。 耐心等秦烨然冷静下来后,秦烨然指着他左手边一家小吃店,直接把顾晨一起拽进去了,非常粗鲁。 顾晨哽咽了:“……秦烨然,你要把我卖到这儿?” 秦烨然捂脸笑,手拿开后,一本正经拽着顾晨往朝里头靠墙的桌子那儿跑,抢了个位子。 顾晨揣着小手,并且端正地把手搁在桌面。 秦烨然开始久久不说话。 旁边的人老是朝顾晨看,顾晨有所察觉。 顾晨这才怀疑起来…… 秦烨然还故意坐在外头拦着自己?他不会,不会真的要…… 顾晨打量一番,厨房里有一张大桌子,桌上放着大大小小的调味品,桌子的旁边有一个灶台,灶台上放着一口锅,那是老师傅的“战地”。厨房外放着四张桌子,坐满了人,秦烨然和自己在最里面。 几张空椅子围着,墙壁上电风扇在呼呼地转动,吹得对面的秦烨然看起来软软的毛茸茸的头发很是飘逸。 “牛师傅,给我来两碗牛肉面!” 秦烨然突然对着雾气腾腾,正处于手忙脚乱的厨房里头喊,把顾晨吓一跳。 “好嘞!” 顾晨微微动动嘴唇,看着有点急切,有点窘迫。 秦烨然笑得一脸灿烂:“顾晨,吃辣么?” 顾晨笑不出来,目光深邃盯着对面的秦烨然。 似乎正中了秦烨然的套,见了顾晨从冷静变为紧张,他即刻又说:“要不吃点儿辣壮壮胆呗?反正,你今天跑不脱了喽!周围都是我们的人,你哭可没用!” 顾晨不愿相信,但孤身一人在此,自己只是个孩子,确确实实,有点认怂了。 许久。 顾晨突然哽咽了,刚才哽咽是因为好笑,现在看着天色愈发昏暗,心里难受起来,周围人的目光越是蹊跷…… 他没想到自己的话是吼出来的:“我才不吃!我还以为,我以为……”他越说越没声气。 秦烨然打断他的话:“放心吧,没下毒……” 眼前的小朋友生气了,眼里全是委屈和怨怒,秦烨然心里突然狠狠一揪,仿佛自己的脸被实实在在刮了一巴掌——天!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吓唬他?他这么可爱,我是禽兽吗?欣赏他的战斗力想切磋就直说啊!想给他买烫伤药就直接买给他啊!去死吧傻逼秦烨然! 秦烨然心虚道:“你刚刚说……你以为什么?” 顾晨不甘且失望地笑道:“我以为你小子跟我交朋友呢!” 顾晨起身就跑,你秦烨然是人贩子也好,不是也罢,这样捉弄我,有意思吗?你是不是连名字都是骗我的! 秦烨然腾然从椅子上蹦起来,像野狼抓兔子一样,三下两下就把拌倒在地的顾晨捉了回来,放到原位上。 顾晨憎恨地看着秦烨然,看得秦烨然小小年纪却懂得何为心碎。 秦烨然终于恢复正常,挽救道:“刚才看到乔东三人欺负你了,本想帮你,但,你干的很漂亮,我很佩服你,我对你没有半点恶意!” 顾晨靠着椅子,似笑非笑,惨淡地看着他。 秦烨然豁出去了般疯狂组织语言,奈何语言系统实在跟不上思维,挤了好半晌才拼出一段话: “顾晨,我想和你做朋友的,初次见面,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跟你切磋了!要不,我去让那群二哈明天管你叫老大?以后都这样好了。你别害怕,别难过了呗?” 顾晨的表情变幻莫测,秦烨然看得云里雾里,看起来不算生气,也不算兴奋,但是一点也不平静。 “当然好!不过秦烨然,你也得和二哈们一样。” 秦烨然接过老师傅的面推到顾晨面前,帮他拆了筷子擦擦并递给他,随即爽快道:“好!” 第60章 顾晨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看着热气腾腾的汤面,上面堆满了大块大块的牛肉,叠得老高,很实在。 老师傅一边用围裙擦满是老茧的手,一边笑呵呵招呼:“小秦?带同学来吃我家面啊?出息啦,有良心啦,终于知道帮老爷子我推广推广了!” 秦烨然忙着温声催促顾晨:“吃吧,老师傅做的面很好吃,我没给你加辣,肚子饿了吧?相信我,吃嘛。” 说罢,秦烨然挑头笑道:“师傅酒香不怕巷子深,几时用得着我来吹?这生意兴隆都是因为师傅好手艺嘿嘿!” 老师傅忙着生意不便多留,笑嘻嘻转头走了,从桌前走到厨房沿路还说:“瞧瞧,秦婆子家的龟儿子就是乖!” 秦烨然再看顾晨,顾晨慢慢吞吞吃了两口,微皱着眉头,有些犹豫。 秦烨然轻声问:“怎么?不合口味?” 顾晨放下筷子,看着秦烨然却没说话。 秦烨然仰起头:“老板!来一笼灌汤包!” 灌汤包一上来,秦烨然又给推到顾晨面前去,顾晨眼神躲躲闪闪,手僵着动也不动。秦烨然直接拿了双筷子帮他夹起来,在空中冷却,送到他嘴前。然后用左手拿了一个包子放到自己嘴里示范性地吃了。 “啊——,张嘴。” 秦烨然的语气很温柔,但带着淡淡的祈求,而不是命令。 顾晨恍惚着回过神来,一把夺过他的筷子,自己吃了起来。 秦烨然用手撑着下巴,默默看着顾晨。顾小朋友头低得快亲到桌子了,不过好在他很听话,虽然小口小口慢慢嚼,但是没有拒绝,一连吃了好几个。 突然他又停下来,抬头木木看着秦烨然,也是欲言又止的。 秦烨然:“不合口味啊?我这个,点的都是我爱吃的,你喜欢吃什么?要不吃那个打卤面?饭的话,明天……来……我家吃也可以,我阿婆做饭可好了!师傅,再来——” “不用呐!”顾晨抽咽着打断他。 秦烨然:“哦。” “你怎么了?” 秦烨然眼里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悔意,笑得苦涩涩的。 “你胳膊被烫伤,我看到了,我其实主要不是想跟你切磋,也绝不是专程来恐吓你……只是你当时摔得,呐,我看着,特别,心疼。起初没有帮你是因为你确实很厉害,所以就想继续看看。你摔了,我想着我家隔壁有个铁匠工人,正好带你一块去拿点药,他那独家秘制烫伤药很好用,不过跟你搭话后,我就一时,心术不正……” 顾晨:“……” 秦烨然说完,轻拍顾晨的肩,然后走到厨房去干什么了。回来后提了两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像早点一样的吃的,金灿灿的,还在冒着白烟。 顾晨在秦烨然的示意下,把桌子上的灌汤包也一同装进去,一个袋子没装满,两个正好装满了,两人出来后,秦烨然把提口套到了顾晨右手腕上。 秦烨然原路返回,或者说是就着顾晨来时的路返回,顾晨提着宵夜轻轻悄悄就跟在他身边,也不追究他捉弄自己的事儿。 秦烨然:“顾晨小老大,你不要哭,好不好?” 顾晨:“我没哭!” 秦烨然:“你还吃么?要不去吃别的,比如烧烤?我有钱……” “我确实是开玩笑的……” 秦烨然在悔过,顾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吧,他真没怎么生气……就是,难过。 “你是外地人吧?最近才来?我万不该捉弄你,抱歉。” 顾晨欲哭无泪,头一次见面就这么惊心动魄真的可以吗?说起来母亲也老是捉弄人,算了,顾晨想,是自己太敏感封闭了,于是坦率道:“我……我是不是开不起玩笑?我确实有一点当真,其实我……没什么朋友的,而且,对于被别人骗这件事,我……” 秦烨然掷地有声:“如果你讨厌被骗,那我就说到做到,让我拐走你好了?” 顾晨:“……” 秦烨然:“我砸锅卖铁养你,别嫌弃?” 顾晨抬头,看着对面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浅浅笑道:“秦烨然……谢谢你。” 秦烨然:“不生气?谢什么?你这傻小子,真的傻得不行。” 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占据顾晨的心,不得不承认,能控制自己的人,可以算上秦烨然这家伙。 秦烨然:“别低着头了,你还谢我?不就是吃点东西吗?搞得像淘汰节目选秀似的。老大得有点臭脾气,把我呼来唤去才不成问题。” 秦烨然一直把顾晨送到了公寓楼下,顾晨没让他靠近,没告诉他自己家里的具体位置。 顾晨回到家后,柳叔眯着眼睛要死不活地训斥(恳求)着顾晨,求他今后稍稍照顾一下监护人柳某人的内心感受,于是就一脸严肃地抱着顾晨带回的宵夜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顾晨来到面朝北侧的书房,拉开窗帘,打开玻璃窗,朦胧的靛色里,从三楼可以俯瞰到附近许多小巷子,眺望方才走过的稍远处的大路,不过因这里错综无章的布局,大路只能见些凤毛麟角。 夜幕将至,温度虽还是居高不下,但没有白日里那般燥,徐徐的晚风吹过来,拂在人脸上,既舒畅,又安逸。 秦烨然穿着个白色的宽松短袖,小小的身影慢慢往巷子那边移,在大路上逗了只汪汪叫的小花狗,停停顿顿微低着头的懒散模样,顾晨都看到了,而且一直目送着他从一个凸起的老屋檐下,隐隐消失。 小花狗在远处汪汪叫,也不知道从哪边传来另一声犬吠,来回游荡在这陌生之地的空中,顾晨站在窗台可以听得很清楚,这感觉就好像整个大港城都是一家人似的,声色犬马之间亲密得很。 天空下,最遥远的那里是雾蔼蔼的山帽儿,一路看过来,千家万户的灯火葳蕤阑珊,有人间烟火的气息。这真是个很特别的城市,虽然有很多显而易见的毛病,但它的不拘谨,深得久经束缚的,顾晨的心。 蚊子这种其妙的生物,顾晨还是怕的,于是关了纱窗,给自己房间和柳叔房间都点了蚊香。 第61章 一小一老两个坐在堂屋,打着竹制凉席,坐在吊扇下吃宵夜。 柳叔砸着嘴竖起大拇指感叹:“你妈的故乡啊,风土人情味儿足足的,地道啊!” 顾晨把没吃完的灌汤包放进嘴里,也不知道秦烨然什么时候撒的酱料,虽吃不惯,但其实味道不错。 顾晨:“没大没小的,什么我妈,那是你上司!” 柳叔挽起裤腿用手抠着脖子,努努嘴:“不好意思啊,是夫人,夫人的家乡还挺亲切的!” 顾晨学着把腿摊成八字状,人小鬼大地训斥道:“柳叔,瞧瞧你,入乡随俗,融得真快啊,一点副总经理的气场都没了,土里土气的!” 柳叔鼓着嘴鄙夷地打量了顾晨一番,指点道:“我的……濑凌小少爷啊,你是不是又在五十步笑百步?你瞧瞧你腿上的疙瘩,你看这儿,你看嘛,如今蚊子们围着你团团转,也算是,接纳你小子的到来喽哈哈哈!” 柳叔说着,随手拿起垫子边的小绿瓶递给顾晨,忍俊不禁,“少,少爷,要我帮你吗?这个抹抹就好了……哈哈!” 顾晨瞪了他一眼,打开药瓶往腿上倒,味道真的非常……沁人心脾,“柳叔,这是什么字啊?” 柳叔笑眯眯:“繁体字,闻名遐迩的——六神花露水嘛!” 柳叔看他皱着眉头,锁着小脸抹药,忍不住试探着问道:“刚才楼下和你一起回来那小屁孩儿谁呀?你新交的朋友?” 顾晨定住了,贼笑道:“我爸怎么调教你的?你还敢问我的私事?” 柳叔抹了一鼻子灰,横了顾晨一眼,“好好说话啊,再怎么说我也是老人,你个小孩子还私事呢,我不问好了吧?我相信琦玖是个听话懂事,不会让我操冤枉心的好孩子。” 又淡淡的,像所有的心情都落地成音似的说:“几天前你都不笑,你离了家,现在看你这样,我终于能踏实了。违背了老爷的话,没送你去圣恩城读初中,始终是我自作主张……” 顾晨打断他的话,笑嘻嘻的说:“我来我外婆家,是哪门子错?柳叔一点错都没有,以后要是我爸怪罪,就是我不听话,我叛逆惯了,不介意多一个罪名。嗯,咱都不必后悔,柳叔以后有事儿就去做事,我今年十三岁,马上就要长大了,我只要多运动啊,就可以越长越高,可以独当一面,自己照顾自己。放心吧,我会努力活着的。爸爸他不爱我,其实他就想抛弃我,我在哪他都无所谓的,你知道吗柳叔?” 顾晨颤抖着睫毛,想一句补充一句,又说:“柳叔,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娶妻生子了,我怕黑的事……我迟早有一天不会怕它,所以,你不必在我爸面前逞能说你没有七情六欲的心,木子阿姨就挺好的,你说是吧?我允许你偶尔离开我一两个月,回去工作和谈恋爱。” “别担心我,我去找个学校上学就好。柳叔你别看我这几年老是拿倒数,其实那都是装的,故意气他们,丢他们的脸!” “我过几时,保准拿个第一名,让你戴着大红花参加家长会,嘿嘿嘿……” 柳叔愣神看着小小的顾晨,想起眼前这孩子,本是世人所谓的,含着金汤勺出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豪门小少爷,锦衣玉食长大,才七岁,一切都开始崩塌,整整压抑了六年,现在终于逃掉了,却还在一口一个不要紧,在安慰一个年长他二十岁还碌碌无为的家仆。 柳叔嘴角弯起弧度在笑,眼角揉出丝丝红润,咽一口唾沫点头如捣蒜。 柳叔:“好!好好!都听琦玖的,睡吧啊,暑假结束就送你去港城闻名的珞珈中学,行吗?” 顾晨起身进房间开灯,一边说:“随便都好,我去睡觉,柳叔别熬夜,学做饭的事……来日方长。” 顾晨来港城的第二天夜里,想起刚认识的,大自己才一个月的秦烨然。 他还不知道,秦烨然这活泼跳脱,甚至厚颜无耻的模样,还不曾在别人面前展露过。 想起他说的话,他一次性说了很多话,顾晨于是慢慢回想,慢慢捋。 顾晨心里是感动的,他想,老大什么的就像动画片里演的小霸王那样吧,他也不清楚,虽然还处于看动画片的年纪,但自己中二病还不算严重,甚至已然老气横秋了。 那就秦烨然说什么就听什么好了,自己当时淡淡嗯了一声。 秦烨然说他看到自己打架,看到自己摔倒,听得自己当时心头狠狠吃了一惊。好巧不巧,秦烨然这样多事和细腻,令顾晨产生一种前所未有隐晦的信赖感,想起之前,秦烨然那漠然的眼睛,对比之下,顾晨暗自松了一口气,踹踹不安的心歇下来,想抓紧这根误闯进来的救命稻草不放。 当时他捉弄自己,自己竟然也信赖他,那一瞬间被他吓到了,却没法及时接受,只因太向往,太喜欢他的光亮了。 顾晨潜意识里觉得,他多多少少会与自己今后的生活沾连,这可能是一种感觉上的自信和预知,不是自以为是。 秦烨然送顾晨回来的路上,依旧解释了很多,顺便介绍了他自己,介绍了港城,顾晨有一搭没一搭答着话,看似漫不经心,看似冷若冰霜,却把他的每一个字听进了心里。 顾晨从小就很分明,哪个人放在心里哪一层,几时可近几时该远。 如果秦烨然没有撒谎,那自己将有一个朋友,他叫秦烨然,是港城珞珈一带包租婆兼商人家的独子,爱好赛车和学习。 以上都是秦烨然自己说的,顾晨一字不落记下来,孤单的人,往往记忆力好,可以很轻易记下来过的人说的每一句话。 至于他会与自己的生活沾连多久,多深,顾晨起初未敢考虑,久违的激动过后,他陷入安宁。 本以为安宁,却没想到自己后来竟会连骨带血的叫嚣,叫嚣着令人窒息的想念。想念这个初见时,从迷恋到怨恨再到惊喜最后安宁的傻小子。 第62章 “濑凌琦玖,金老师找你,去一下办公室!” 从门口进来的萧潇抱着一叠卷子,一边递给语文课代表,一边带话给顾晨。 顾晨正儿八经打了个报告,走进办公室里头时,一眼看见秦烨然,秦烨然肯定是听见顾晨的声音了,身形微微动,只在跟隔壁女老师说话,没有分心去回头看来人。 顾晨站在金老师身前,金老师又开始打量他,顾晨不得已把双手放在背后,端端正正站直,这样或许更讨人喜欢一点,也好让啰嗦的金老师赶紧讲正事。 金老师的神情看起来明显和顺多了,他把转椅转过来,面朝着顾晨而坐。 金老师从桌子上抽起一张纸拿在手里看,顾晨垂眸也看,那上面是表格,内容嘛,情况有些不妙…… 没等金老师开口,顾晨便非常自觉地说明情况。 “金老师,原来我每次迟到您都知道,不好意思啊。” 听他这么一说,金老师放下那张纸,推推眼镜,怒气值不算高。 “还不错,勇敢得很,你的作息我比你自己还清楚,萧潇怎么包庇你?这样可是要扣学分的,他自愿的?” 顾晨耸耸肩:“他怕我吧。” 金老师也耸着肩笑笑,说: “总之,你会改的,对吧?” 顾晨不说话,瞟了一眼背对着自己在后面跟他们班老师讲话的秦烨然,又看向远处的窗户,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金老师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小子起个早床那么为难?这都快三个月了,之前逃课,这个月又三番五次迟到,你在干嘛?” 顾晨摇摇头,眼里流露出一丝丝委屈。 金老师:“……”,金老师觉得自己可能老眼昏花了,咽了口唾沫,缓和了语气,嘀咕道:“你们这些富二代都这样,你得靠自己活一回,更有意思些,还是试着培养点约束力,行不行?” 顾晨想了想,勉强点点头。 那副人小鬼大的样子,金老师表示实在有代沟,又不在重点地评价道:“濑凌琦玖,包袱很重吗,怎么感觉你比我还老一样,你的活力呢?” 顾晨:“……” 顾晨:“嗯,金老师确实看起来很年轻,很有活力,咳……”这话怎么似曾相识。 金老师翻了个白眼,一笔带过地告诉顾晨,“自己注意点,你也没中考,就你那点学分扣着扣着就没了,下个星期会考,你能赚几个分儿?幸亏封了你个大学委,不过,说句实话,就作业来看嘛,你的进步我看到了。” 看着忽而流露出鼓励的微笑的金老师,小小的激动抑制不住在顾晨心头雀跃。 金老师许是怕他太得意忘形,话锋一转,直入主题。 “濑凌琦玖,其实今天来主要是为了另外一件事,为了更好的提高集体文化素养,我校开会表决,将开展一对一辅导活动,就在晚自习和周末期间进行,总之,班级个体还是很重要的。” 顾晨挑眉惭愧道:“金老师,我给我们班拖后腿了。” 金老师懒得理他,继而语重心长道:“我们不管别的班,我们高一甲部一二三班相当于一个连,三个班一共一百来人,优等生带动差等生补差,具体分配策划案我让班长去写了,这里边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教的和被教的两个学生要双方自愿。” 顾晨听得一头雾水,最后得出和刚才大同小异的结论,“我很遗憾要成为……最难找到老师的那一个……被教的差等生?” 顾晨很是难为情,于是客套道:“老师,算了算了,其实我不需要的……我自己——” “别吵!”金老师历声打断顾晨的话,转着椅子扭头去喊身后的女老师。 隔壁班女老师抛开秦烨然,去跟金老师窃窃私语,只不过两人说话是吹鼻子瞪眼,更像在理性争吵。 秦烨然回头看着顾晨,两人神态都冷冰冰的。 顾晨:“……” 突然之间,四个人就在办公室的过道里围成了个圈,两老师对坐着,眼里火光四溅,全是杀意。而顾晨和秦烨然分别站在两方。 感受到空气里爆炸的火药味,顾晨突然记起,这个女老师姓梅,就是学校那个文学顾问梅老师,传言与金老师不分场合进行多格局,多花样的辩论的梅老师。 金老师主讲开始:“既然你们班倒数第一名的学生给我们班林憬昕带,那我们班濑凌琦玖就交给你们班第一名,第一名谁来着?同学,请问你叫什么?” 金老师笑容可掬温声望着对面战队的学生。 “秦烨然。”对面战队的学生很高冷。 金老师无视在一旁差点没站稳的顾晨,继续主讲。 “啊,让您班上的秦烨然带我们班濑凌琦玖,最高分和最低分最拉平均分,这样分配公平,公正,且公开,您说呢梅老师?” 顾晨哑然失色:“……?”,金老师,我给您拖后腿了。 梅老师芊芊素手一挥:“金老师,用您的话来说,让我们班第一名带领你们班倒数第一名当然可以,只是,你们班倒数第一名跟我们班倒数第一名的成绩不一定是一个档次,您知道我的意思吗?其实,您不必这样给学生贴标签,濑凌琦玖就一定是倒数?” 金老师沉默半晌,严肃了几分,沉重地看了看身边满脸期待的顾晨,做思索状,最后嫣然点点头。 梅老师顿时无语凝噎。 顾晨选择带着浅浅的微笑眺望窗外的风景。 梅老师莞尔笑道:“哈,哈哈!反正……还要孩子们自己拿主意,是吧秦烨然?是吧濑凌琦玖同学?” 金老师见缝插针提醒道:“秦烨然,你和濑凌琦玖是一个宿舍吧,那更方便啦!同学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顾晨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紧张得厉害,忍不住去看秦烨然。 其实顾晨是想拒绝来着,但又怕秦烨然以为自己还假里假气嫌弃他,怎么可能?所以还是让秦烨然拒绝吧。 秦烨然看着金老师,金老师满目期寄,仿佛美好的邻里邦交就此开始。 “抱歉,我没空教谁。”秦烨然拒绝的无比果断。 顾晨不假思索:“是,为了集体成绩而牺牲个人时间,对成绩优异的人来说不公平,除非是自愿,老师您也知道,这不能当任务分配的。” 顾晨说得比唱的好听,可一点不开心。 秦烨然难得撇了顾晨一眼笑笑说:“濑凌琦玖说的对,那么,两位老师,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作业。” 秦烨然转身就走,梅老师忙着喊了一声,没喊住,正好从门口进来了林憬昕,与秦烨然在门口擦肩而过。 “老师,我和濑凌琦玖一组吧,自己班上内部分配更方便!” 秦烨然走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林憬昕的话,在她身后顿了一瞬间才离开。 顾晨莫名失落,后面的话嘴上答着,不走心,心里空荡荡的。 第63章 下午放学,林憬昕抱着一叠书来到顾晨的座位旁站着等他,班上男同学们都背着书包,无比艳羡地路过。 顾晨正收拾课本,不自在地抬头,对上林憬昕一脸天真的笑脸。 顾晨其实想说点什么的……“啧!算了……” 最后顾晨一骨脑提着书包站起来,对林憬昕说:“走吧,我今天就剩一个题目。” 林憬昕跟在他身后,闲聊道:“嗯,好嘞!顾晨真的挺聪明,问我这些你以前没学过的知识,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其实你要是按常规来肯定比谁都厉害。” 来到教学楼底,二人就着大枫树下的石桌坐下。 顾晨迅速把书翻出来,一边回答她:“本来学习比的就是定力和耐力,没有聪明不聪明,落后就是落后。就这个几何题,麻烦你给我做个辅助线就行了。” 林憬昕凝神看了许久,恍然大悟。 “好了!确是有点复杂,这是我的方法,肯定有更好的,我暂时没花时间研究,你看一下。” 林憬昕放下笔把作业递给顾晨。 顾晨高度认真的看了不到十秒,一合书本,长叹一口气,抹了把汗笑道:“嗯,感谢!班长你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再见!” 林憬昕愣在原地招招手:“这就完啦?你看懂了?有点迅速……那再见啦!” 人还没稀,林憬昕一个人收拾书包融入人群里,迎着夕阳大步朝校门外走了。 萧潇在二楼走廊的阳台看书,其实在观看一楼的顾晨和林憬昕。 他自言自语感叹:“濑濑真是活该单身呢!” 从身后蹦出个刘启航,检查他手里的课本后问道:“默写了几个字?这本书背完没?在看什么?” 萧潇眉头一蹙怒从中来:“妈的哪有你这么严格的!变态吧你!魔鬼!” 晚上九点半,顾晨才回宿舍。 就萧潇一个人穿着小熊猫睡衣妖娆的窝在沙发上玩游戏机。 萧潇把顾晨怼在沙发上,质问:“天天晚上不去图书馆学习,你干什么去了?别忘了下个星期会考!” 顾晨坐在沙发上,把随手买的便当打开。 萧潇扑在顾晨腿上,伸手拿顾晨纸盒里的宵夜。 “哇,濑濑好养生啊,吃宵夜诶,这寿司好看。” 顾晨:“那你拿一个,就一个。” 萧潇嘟嘟嘴,“那我就不客气啦!” 他包着一嘴的吃的边嚼边说话:“喂,你还没回答我,成天晚上,都干啥去呢?” 萧潇这声调阴阳怪气,配着他的西瓜头,看起来贱兮兮的贼欠揍。 顾晨吃着寿司,不满道:“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我干嘛可还要你管呐!” 萧潇吃完抹了把嘴,嘀咕道:“哼,以前怎么没见你吃宵夜?还说我饭量大,现在你都快上床睡觉了,吃这么多胖死你!” 说完就走了。 萧潇在门口时又回头提醒道:“下星期会考!” 顾晨一个眼刀扔过去:“我,知,道。” 咣! 吃完便当,顾晨去浴室洗澡,不自觉先脱了衣服,打开花洒时水还未预热,都是凉的,冲在身上简直令人窒息。 顾晨才意识到,已不是夏天,秋天也恍恍惚惚走过,快立冬了。 再回自己房间时,将近十一点。 顾晨开了床头柜的台灯,在柔光下躺着看书,倦意袭来,很快就入睡。 一望无际,碧海蓝天,天上没有白云和鸟,海上没有泊船和渔夫,而自己脚下的陆地,是土,却没有裂痕,没有纹路,没有盎然草木。 这是哪? 不会是梦吧? 可是,太真实了。 顾晨转身,有一所高大耸立的别墅,栅栏和堡垒上爬满了紫藤萝,紫藤萝上翩翩飞舞着黑蝴蝶。 原来是大阪的家。 迎面微笑着走来一个穿着家居便服的中年男人,慈眉善目,高大英俊,他宽大的肩膀仿佛可以撑起整个天空。 他与顾晨的面孔有六七分重叠,他是濑凌西泽,难得卸了一身浑厚的西装和他的声色俱厉。 顾晨仰头看他走来,藏在袖子里的手不受控制地向前伸,指尖触碰到了自己的袖子。 “爸爸。”顾晨站在原地仰头喊他。 顾晨的心怦怦直跳,他分不清自己置身何处,竟能和和气气站在父亲面前,不生父亲的气,单纯的渴望像小时候一样拥抱他。 “嗯,老爸在,好孩子。”他越来越近,笑着用中文回答着顾晨,母亲去世后,第一次没有责怪自己学中文是不务正业。 没有被濑凌西泽的手触碰到。 “爸!” 顾晨听见自己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声,那一刻心脏骤停。 因为那个男人仿佛没有看见他的亲生儿子濑凌琦玖,他不着痕迹从他儿子小琦玖旁擦过,去拥抱一个少年。 “小莱,是你说要去迪士尼乐园对吧?好,我们一起去喊妈妈!” 顾晨呆在原地,张着嘴,挤出的话断得不成形。 “是我……爸!” “是我想去!去迪士尼公园!想要我们一家三口一块儿去!因为,因为琦玖考了好成绩呀……爸爸,您还记得吗?!” 濑凌西泽面对小莱蹲下身,蹲下身后,顾晨看到了爸的背影和小莱的脸,小莱长大了,成了个小小的少年,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濑凌西泽:“小莱长大了,以后想做什么呢?” 小莱甜甜地说:“爸爸,我喜欢……嗯什么呢?我喜欢唱歌,唱给爸爸妈妈听!” 顾晨颤抖着睫毛哽咽,眼角流下两行清泪,嘴角勾起弧度,在笑。 对着他们簌簌地说:“爸爸,我也想叫上妈妈……” “想听我唱歌吗?记得我吗?我是小琦玖。” “我记得,你教我唱这首歌时,我还嫌难听,蠢老爸你告诉我说,你年轻时为了追到我妈,拼命地啃外语!” “樱花啊,樱花啊,暮春三月,天空里……” 香夫人朝他们二人走来。 小莱看着濑凌西泽,樱红的小嘴一张一合:“sakura,sakura,yayoinosoraha,miwatasukagiri……” 曲子太悠扬,顾晨差点给他这个可爱的弟弟打上节拍,又怎忍心打破这祥和? 眼泪止不住,溃不成军,刮到唇角,沁入舌尖…… “真他妈酸!” 顾晨惊醒,枕边湿润了,眼角黏糊糊的。 他懒得擦,伸了懒腰起床,喃喃自省道:“顾大懒虫,又要迟到,又要罚站咯!” 第64章 今日立冬。 路两侧的乔木换上金色冬装,南渡的雁雀急挥着翅膀匆匆南飞,偶尔有落单的鸟儿一边悲鸣着一边奋力的前行。 中午十二点,顾晨从圣恩城一栋豪华的,漂亮的小区背着双肩包走出来,一路穿梭在街道上。 有几个没人打理的花坛,空荡荡的,只剩下几颗狼尾草在飘摇,风越来越大胆了,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卷起那一地又一地金黄色的梧桐叶,毫不怜香惜玉的把枯叶抛向天空,再吹落到各个角落直至粉碎化成泥土。 顾晨想,人们努力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能有那么一天,身边是自己喜欢的人和事。 在大街上,顾晨很显眼,因为他穿着圣恩高中的校服,穿这个校服的人多少是自豪的,他们不缺钱,要么是学霸,学霸可以靠奖学金养活自己,与不缺钱亦不冲突。 于是,从顾晨走出来的地方,里面一户人家也是奇怪的很,怎么圣恩高中的孩子要出来做兼职赚生活费呢?是为了体验生活和锻炼自我的话,实属难得。 明天是会考,会考前有一天休假,顾晨出来做家教,他知道自己肚里没货,那家孩子想学外语,顾晨就竭尽所能教他日语和英语。对于教日语,顾晨是惭愧的,因为他也不专业,就像不是随便拉一个a国人就能去b国教a国母语,说到底,类似于文凭,自己没什么本事,只好占这些钻空子的便宜。 虽说一个月下来,那家人夸赞过顾晨很多次,他们家十二岁大的小女孩也挺黏他的,但顾晨多多少少也是有压力的,因为他没经验,总怕自己教不出成效。 而且他在心里有个小槛—— 老家伙真的不管自己了吗? 自己这个儿子他到底还要不要? 自力更生,自谋出路,不是不行,只不过,他和他身边的香夫人若非有别的图谋,若真是自己想的那样……老家伙他良心不会痛吗? 他非要逼得自己的孩子哭着喊着去承认错误,然后双手奉上最后的遗物,奉上母亲临走前转到他独子濑凌琦玖名下的五分之一的股份持有权吗? 母亲顾梅诺留给顾晨的遗产,濑凌氏三江集团的部分股份权,是顾晨最后的底线,与濑凌家族最后的亲情羁绊。 如若成年,顾晨可以来去自如参加董事会,这些是濑凌小莱和香夫人都未得到的。 这时,秦烨然从人民医院出来,整个上午,洗眼睛化疗啊各种折腾,最后又提了一大袋子药才宣布告终,他除了无奈还是无奈,恨不得把药全扔到垃圾桶里,因为根本没有半点作用!只是烧钱,又不是钱多人傻,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几时能出头。 秦烨然站在医院门口使劲揉眼睛,越揉越疼,整个左眼像沾了墨一样,被灰色包裹的严严实实,连枯黄的树叶的色彩都没法看清。 街上的人投给他很奇怪的眼神。 秦烨然烦躁的要命,狠狠一脚踢在铁闸门边一个报箱立杆上。 “妈的!不如直接让老子瞎了更爽快!” “呵,早晚会瞎的,我他妈就知道救不了……” 这时传来了手机振动的声响—— 秦烨然当即瞪了对面的环保工人一眼。 环保工人已盯了他许久,靠着大扫把杵在秦烨然身侧,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像即刻要把这位同学拉过去做一翻教导似的,确实是很大胆。 被他这么一瞪,吓得退回去了,其实也没多勇敢…… 秦烨然就地蹲下,一边在身上口袋里胡乱找手机一边低声骂道:“哪个没脑子打您奶奶的电话!靠!” “嘟——” 【儿子啊?是儿子不?】 “啊哈哈哈……阿婆好,对对,我是你儿子秦烨然!” 【儿子,老娘跟你讲,老娘找了个老中医,哦不!老神医!老爷子看起来快百岁,到了成仙的年纪还倍儿精神,咱不得不去拜访拜访,你猜怎么招?老爷子说准能治好你,你这是被东西冲撞了眼睛,被压着了!有邪气!他一把就可以帮你给它拿走——】 秦烨然蹲在地上,塑料袋掉在地上,药滚出来三两瓶。 而他悲哀地用手撑住太阳穴,抱着手机打电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路过的行人纷纷对他摇头叹息,他看起来特别像失意的当代青年。 “……那个,阿婆,你别随便跟陌生人讲话,老爷子都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年纪,你还信这些胡茬,你的精明呢?做销售这么久您怎么突然不清楚了?” 【我告诉你啊,我还试吃了一下,没有副作用,还可以治疗白内障,啊娘的意思是我没有白内障,隔马路对街的王婆有成功的先例——】 秦烨然脸黑了起来,“说什么?再说一遍!你试吃了什么东西??” 【闭嘴!儿子,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闭嘴!这都是谁告诉你的?!阿婆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你小子再打断我的话试试?你敢回来?你给老娘呆在那啥……圣恩!老子好不容易把你整学校读书去你敢回来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秦烨然知道,阿婆对自己辍学一年在家有阴影,因为状态最不好的时候,是阿婆陪着的,亲眼目睹他那模样,她肯定怕自己心里再出毛病,她以为在学校自己就会好一点,再吓唬她未免太残忍。 “其实我就是想看看阿婆,那行吧……我放寒假再回去……” 秦烨然听得分明,甚至能感受得到阿婆波动的情绪,她语气软了许多,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听得心里堵。 【乖儿,是药三分毒不能乱吃,我当然知道,娘没老,依旧是精明能干的包租婆,不过这回,我信老爷子,我想着也不能当误你学习,我就尽快找个时间给你送过去,我上月吃过了,现在没见有啥事儿,他以前救过一瞎子,第二天一早瞎子就明目了……】 秦烨然拿着手机听阿婆掏心掏肺的讲着,以前他会说“嗯”,“哈哈”,这些话来应付一下,现在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一动不动蹲在街边,看着来往的人风风光光,听着周围叫叫嚷嚷,他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回答阿婆,好像说任何话都是文不对题的。 第65章 许久,秦烨然抬起头看着天空,尝试着微笑起来……比较自然一点的那种。 【就这样说好啦?我先试,你慢慢来,你要是……叫什么……过敏!过敏的话娘再去给你弄别的法子,放假了我带你出国瞧瞧也行……】 秦烨然提起塑料袋站起来,慢慢走在街道上,平静地说:“阿婆,其实……” 【啊?】 “记不记得医生说五年之内有可能自愈?” 【当然,不自愈会失明……那是不可能的!你是我儿子不是别人的!我们干嘛等它自愈?!傻儿子——】 “其实我好起来了。” 【什么?!】 【秦烨然!你说什么?看得顺眼了吗?颜色,明暗……】 “对,好起来了,左眼慢慢可以看到彩色的,树啊蓝天啊什么的。” “嘿嘿……本来准备说的,你说话太快了。” 【娘的!我的老天……】 【不用找药?医生呢?】 “不了,自己会恢复的,害我吃错药你儿子就完蛋了!” 【哦……】 【好高兴……妈呀!】 “成绩也和以前一样,嗯。” 【我儿子就是优秀,给我长脸!不过乖儿,我想了想,学习可以暂时放一边儿,眼睛要紧,好好保护……还有,多接触阳光的东西,多晒晒太阳!额……强光不行,还有,别大量运动,多按摩!医生说了,按摩尤其重要……】 “不管学习……那您还要我呆学校不回去。” “嗯,知道了,所以阿婆放心,在家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可以打打麻将嘛什么的!” 【还打麻将呢!你妈年轻时也算是富贵人家的千……算了不说了!儿,我过会给你发短信再嘱咐你,快入冬了,冷不?多买点厚衣服,给你打了钱的,家里还有好多钱没个好地方藏,真想都给你,不过小孩子不能拿太多钱,别人说会很危险……呜,乖儿,你娘就不打扰你了啊,快去吃午饭!少吃零食少喝饮料!棉被要晒太阳,懒得晒就重新买!不许不吃早饭喔……】 “嗯,拜拜。” 挂了电话后,很快就收到一条短信,阿婆发给他的,似乎是存了草稿,如今挂了电话一下子就决定发过来的,都是些衣食住行的问候,看得秦烨然很不是滋味。 关了手机抬头,不料正好看到他。 秦烨然眯着眼睛,看到顾晨背着书包穿着校服过马路,他也发现了自己,他当即一愣,而后却低着头转过去继续走他的路。 秦烨然火气顿时上来了,阴沉沉骂了句臭小子,往顾晨离开的方向走。 公交到站,顾晨排在队伍里慢慢往前挪,手刚刚碰到车门,后脖颈连带书包硬生生被人往后拽,他皱着眉回头,竟然是秦烨然! 顾晨放弃挣扎直接推开后面挡路的人窜到人流外面,疑惑又有点尴尬地看着秦烨然。 顾晨非常确定,此刻的秦烨然心情很不好。 顾晨厚着脸皮笑了笑,伸出手,想了想又放下手,试图平静地问:“怎,怎么了啊?” 秦烨然也试图平静,但动作看起来非常残暴,扯着顾晨的外衣袖子就往街边的小巷子拉,顾晨差点栽倒在马路上。 顾晨搭着他的手,一边跟着窜一边小心翼翼喊:“秦烨然?” 顾晨内心是慌的,他用食指和拇指捏捏秦烨然的虎口,秦烨然当即一怔住脚了,自然是把顾晨的手甩得狠狠的。 秦烨然用手撑着墙壁站在顾晨身边,喘了两口气,闭上眼又睁开眼。 “心理学课上到哪来了?” 顾晨一头雾水,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看着一脸茫然的顾晨,秦烨然勾唇一笑,“你跟我走。” 秦烨然真的有点不一样了,顾晨能看到他此刻乱糟糟低落到极点的情绪。 听罢,顾晨哑然失笑,从心底生出一丝惧意和千千万万的疼惜。 结果顾晨一路噤若寒蝉,忍住一肚子疑惑和不安,两人来到小宾馆的一个房间。 圣恩城的宾馆自然是不一样的,精致,豪华……重点是床边的茶几上的东西很奇怪。 眼罩,绳子,和鞭子。 顾晨呆呆站在房间的过道里,试图平静下来看别的地方,不看那个桌子,也不看那张大床。 秦烨然浑身打量了顾晨,像很久没见过似的。然后擦着他的肩膀走他身后去关门。 “砰!” 门关了,顾晨面露尴尬。 “秦烨然,你有话想跟我谈谈对吧,我知道,我也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顾晨冷静下来,抢先一步对秦烨然说。 秦烨然没理他,绕过他去关窗帘,然后慵懒坐在窗帘下的沙发上,目色沉沉看着站在床对面过道里的顾晨。 顾晨耳根子烧烧的,窗帘一关,整个屋子光影也暗淡了。 顾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秦烨然的目光像针扎,凌迟在全身上下,令人窒息。 他突然笑笑,指着素白的床说:“这又不是我家,也不是学校,这是外面,坐过来,你拘束个什么?” 秦烨然的声音很温柔,比起从前,如今的他连声音都多了沉沉的意味。 顾晨再一次发现,自己有时候能看懂他,秦烨然好像本来是想戏谑自己的,可是话一出口,成了无奈和温柔,顾晨莫名得到了一点安抚。 可人就在眼前,屋子里一片寂然,只有自己和他二人,顾晨的思绪还是没法得以安宁。 顾晨淡淡走过去,坐在秦烨然手指着的地方,是正对着他的床沿。 秦烨然点一根烟,顾晨冷着脸看着他慢慢吞吞抽烟。 秦烨然:“你会抽烟吗?” 我会抽烟吗? 呵! 房间温度挺适宜的,不过顾晨被这句话撩拨得心头火苗飙升。 顾晨皱眉道:“不会。一,导致肺癌,二,会惹家人生气。”顾晨只好拿阿婆压他。 秦烨然弹烟灰的手一愣,鄙夷地瞧了眼满脸清高的顾晨,最终把烟扔了。 秦烨然:“顾晨,容我说句实话。” 他笑道:“如果那个人不是你而是别人,狗东西!他一定得完蛋!”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晨低头自言自语道: “秦烨然。” “你去告发我吧,让我坐会儿牢,档案上一辈子染黑点。” 第66章 就差那么一点,秦烨然差点没忍住一个烟灰缸给他砸到头上去了。 秦烨然咽下一口气,侧目讽刺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真他妈白莲花,是真的寒掺到我了……” 顾晨脸色苍白,顿时闭口不言,内心是绝望的,可是面上并不能表现出来,站在秦烨然目前的角度看,自己的每一点委屈都是白莲的表现,的确是很恶心人。 可顾晨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的,他从来不想骗这个人。只是此刻,顾晨不知道秦烨然是想干什么,他在想什么。 秦烨然把手撑到沙发边的茶几上,摩挲着太阳穴,斜戾着顾晨。顾晨这才注意到茶几上的一袋子药。 秦烨然从来不在学校买药,每次都出学校买药,难保不会碰上森丫头。 秦烨然微皱着眉,“发呆在想什么?你。” 顾晨:“把你的具体病症告诉我!你到底——” 秦烨然:“停!我现在不想提这个,告诉你你也赔不起!” 顾晨:“我,我……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啧!顾晨闷闷恶心自己了一回,自己嘴真挺贱的。 过了会,对方轻声回答说:“除非是奇迹……会有奇迹?实话告诉你,今天找你简简单单就是因为我心里不爽,想给你点教训!” 说完,他突然抬起幽深的眸子盯着顾晨的脸,温柔道:“说句题外话……” 顾晨的手跟着抖了抖,轻轻眨眨眼睫毛,整颗心如飘荡在汪洋大海中的浮木。 “顾晨,你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明朗。” “我真羡慕你”,他补充这句话时,眼神凌厉了很多。 顾晨眼里泛着波澜,惊鸿难定。 秦烨然突然起身,绕着床沿往身后的床头走。 顾晨不敢回头,呆呆看着朱砂色木地板上的花纹,自己的呼吸声似乎被放大了很多倍。 时间仿佛静止了,每分每秒都是漫长的,秦烨然慢悠悠走到顾晨面前时,顾晨低头看到他右手松松垮垮拿着的绳子和黑眼罩。 顾晨下意识歪着头假装没看见,想要逃开,却被一只手轻轻挑起下巴。 他那凉涩的手指捉着顾晨下巴时,顾晨的耳根嗖的晕红了,心里沉甸甸的,一颗心像被人七上八下来回折腾了一样,很难受,而且忍不住有想哭出来的冲动。 顾晨知道,一旦自己开口说话,或是从嗓子里发出一丁点声音,那一定是带着哭腔的,就是委屈,觉得自己的真心被羞辱了。 他便只好滞坐在床沿,抬着被挑起的下巴,任由秦烨然摆弄。 秦烨然温声笑道:“你不敢看我的眼睛可以,你得知道,我的仁慈确确实实是出于我以前和你的交情,我看你也挺怀旧的,是不是?” 秦烨然轻轻放开顾晨的下巴,接着提起他的手腕,开始把他两个手腕绑在一起,动作又慢又小心。 秦烨然看他耷拉着脑袋,一边站着绑他的双手,一边轻呵道:“犯错了就躲得远远的,不辞而别,这就是你处理事情的方法?!” “啊!” 秦烨然绑第三圈时突然拉紧了绳子,绳子本来就粗糙,牵扯得皮肤生疼,顾晨没忍住低声闷哼。 秦烨然没理他,蹲下身子去缠他的脚腕。起初动作也是温柔的,而他嘴里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讽刺。 “我说呢,原来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别人对你好是理所当然对吧?你接受得心安理得?你心里若有感激,那些感激不足以收敛你那恶臭的支配欲吗?” “要不是你让我大开眼界,我也不敢相信整天人蓄无害笑着的人,也会无师自通去恶心人!” 顾晨低头看着自己被紧紧绑住的手,再看看蹲在自己身前的秦烨然,纵使是哽咽着,也偏偏要开口说话。 顾晨:“秦烨然,你的手指很冷,我还记得以前你像取暖器,所以快到冬天了,这儿不比港城,你应该穿多点儿!” 秦烨然冷冷抬头呵止住顾晨,“在我面前,别提以前,不然……” 顾晨看秦烨然绑好后站起身去拿眼罩,他面无表情朝自己走来,弯下身子,靠过来想给自己戴上。 顾晨红着眼别过头去,声音颤抖着没有底气,“秦,秦烨然……” 秦烨然微微笑着,拽着顾晨后脑勺的头发,把他的脸扳回来,而后非常强硬的给他戴上。 当视野里最后的光亮消失,顾晨听见秦烨然在说: “别多想,我既不打你也不骂你,就想问你一句话,问着玩儿玩儿。” 顾晨什么也看不见,外界的声音于是格外清晰,秦烨然的情绪波动只能靠辨识他的语气,这样的感觉对于顾晨来说很陌生。 秦烨然:“你回答得好,我们今天就一起回去,以后谁也不招惹谁,我绝不揪着这件事不放,算我认栽!要是回答得不好……” “我提醒你,不要把对我的印象停留在从前,懂吗?!” 顾晨不假思索:“懂,什么话?” 秦烨然:“你有没有感同身受过?” 秦烨然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脸,没什么表情,却是始终没能移开视线。 顾晨稍稍扬起了唇角,先仰头傻傻一笑,后淡淡地回答他说:“当然!” 当然,世界上最最啰里八嗦的'然妈',我顾晨当然一直都在你身后。 久久得不到秦烨然的回应,顾晨动动嘴,在黑暗中用睫毛刮着那层隔绝的黑布带,不紧不慢地说:“要知道,我不是一般的富二代……我比较栽,我不怎么骗你,我回答的好不好,取决于你信不信我,所以,结果是……?” 秦烨然眼眶沁润了些许,视线游走在安静坐在面前的顾晨身上,呼吸之间,似乎想要把他捏碎,又似乎想要把他的每一处细微的轮廓都镶进脑海里,唯恐有一天不记得他的样貌了。 秦烨然似有若无笑了,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对没开封的耳塞来,拿到手里把玩,又转到沙发上坐下,似乎很犹豫。 沉默半晌,顾晨像猜到什么似的,突然说:“原来我真的,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你的,能算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顾晨分析了他的目的后,像是轻松了很多,继而笑道:“心理学,你是想给我做五感剥离实验吗?” 听了这话,秦烨然似乎也很无奈,竟然跟着忍不住笑了,这才从沙发上起来果断走到他身边坐下,附在他耳畔温声提醒:“没你狠,不需要五感,你能感同身受,类似的,哈哈,我就看着你试!” 说罢,秦烨然把软耳塞拆开塞到顾晨双耳,堵的很紧,顾晨觉得很不舒服,却也没有躲开。 不知道几点了,坐了也许很久,也许才不到一个小时,顾晨头脑还是清醒的。 第67章 按书上,开始阶段,被试都是大睡特睡,或者构思故事,而后,会想逃脱这单调乏味的思维世界,纵然实验结束,人也会注意力涣散,思维受到干扰,不能进行明晰的思考,智力下降,另外也可能全部活动严重失调,甚至出现了幻觉现象。 这些是秦烨然和顾晨都知道的。 纵然不足五感,像这样手脚不能动弹,听不见也看不见,只有思维和嗅觉活着,应该和活埋差不多。 其实秦烨然忘了一点,他没闭上顾晨的嘴。 午夜时分,秦烨然坐在沙发上看书,偶尔看看自言自语很久,如今昏昏欲睡的顾晨。 顾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没法控制自己的分贝和语气,声音一会微弱一会清亮,语调一下冷静一下激动。 叽里呱啦,断断续续,东扯西拉到半夜,终于往后栽倒在床上睡下,嘴角还念着:“我好困啊……” 像着了魔一样还在迫切地解释:“秦烨然,你还在吗?我坐久了腰不舒服,我真的困了能不能睡会儿……” “睡觉……” “睡觉觉了……” “咱们明天见……” 秦烨然:“见你个鬼!” “按书上的,我,我刚进入休眠阶段,不犯规的……唔……” 秦烨然隔着微暗的台风看他从下午的严肃,到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到疯疯癫癫,再到奄奄一息的样子,这个过程太磨人,太崒心了,像一点点把泉水抽干。 秦烨然再清楚不过,从两年前那天起,自己对这个人又爱又恨。 顾晨:“秦烨然,我醒了。” “我睡了多久了啊?” 秦烨然撇了床上一眼,对着空气说:“睡了一个小时不到吧。” “天亮了吧?” 秦烨然:“还是半夜,离起始时间已经十个多小时……” 十个多小时,多么?秦烨然也不知道。 顾晨:“既然天亮了,那我就唱首歌吧!” “咳,我小时候我妈教我唱的,我唱的不好听,你别皱眉头。” 秦烨然:“天亮和唱歌有什么关系?” 顾晨清清嗓子,在万籁俱寂与夜色氤氲中扯开嗓门高歌。 “哈哈哈……3——2——1!” “小六哥哥,打今儿起我就心有所属,愿与他同进同出同归同宿,只此一人别无他人,只他成,只小六哥成哈哈哈!” “桃叶那尖上尖儿,柳叶儿它遮满了天儿,在其位这个明哎工——细听我来言嘞——” “提起了宋老三!两口子卖大烟!一辈子无有儿,生了个女婵娟……姑娘叫大莲啊啊啊——” 秦烨然抹了把汗,把书扔下躺床上去发呆,尽量没惊动到顾晨。 顾晨:“……秋雨下连绵,霜降那清水河,好一对多情的人,双双就跳了河呀,痴情的女子这多情的汉呐,编成了小曲来探清水河啊~” 顾晨:“小六哥,恐怕要拜拜啦……唉,可惜!” 秦烨然闷闷闭上眼没出声。 顾晨怜香惜玉许久,陷入沉默,沉默几秒后,突然在被子上蹭蹭脑袋,说:“秦烨然,你终于在我旁边躺下了,我以为你白天就走了。” 秦烨然怔了怔,睁开眼,顾晨像只猫,还是那只猫,就是长大了点。 顾晨:“那你岂不是在沙发上坐到现在?不然你还能回学校吗?这么远,你来回跑就为了陪我,那……目前来看不可能。” 秦烨然笑笑,翻身背对着顾晨,他刚一翻身,空气凝结了几秒后,从背后传来'咯咯'的笑声,不清脆,很沙哑,是没有喝水,秦烨然想。 顾晨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哑,还是非要缠着喋喋不休。 “秦烨然你睡着没?你昨天下午吃饭了没?天亮了,你现在才睡么?” “我悄悄告诉你,今天要会考,你赶紧回学校吧!顺便吃个早餐,知道不?听说胃病很难受。” 顾晨说话唱歌都很大胆,可能是因为自己听不见不会脸红,也可能是真的太难受了。 秦烨然用枕头抱住脑袋隔绝顾晨,无奈吼道:“现在才凌晨一点,明早十点考试!你放心好了,我会扔下你一个人的!闭嘴!” 顾晨想翻身,翻了半天翻不动,小声叹一口气,只好左侧着脸,小幅度换了个姿势。 秦烨然无意翻过身来侧卧着,朦胧中感受到眼皮有微微的凉风,一阵一阵的很轻柔。 他触电般睁开眼……顾晨的鼻尖几乎抵在自己的额头上,他的一小撮头发尤其调皮,散搭在了秦烨然唇上,就像他这人一样,厚颜无耻。 果然,自以为是的人连长在他身上的头发都是自以为是的,明明被讨厌,就该把自己扔远点,懂得见外是对讨厌他的人最基本的尊重! 淡淡的芳香溢散到鼻尖时,秦烨然真想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扔得越远越好,不过想归想,秦烨然一个枕头砸到中间,把顾晨挡在旁边,又扔了个被子到他身上,自己才沉沉睡去。 顾晨醒了唱了歌后一直没睡,他等着秦烨然起床去考试,可不知为何,感受到他给自己盖了被子,却一直感觉不到他起床。 难道还没天亮?确实好难受,这样被封闭下去,秦烨然还有多久会放了自己? 他伸出绑在一起的两只手去试探,使劲往前够,伸出的手不确定方向,像躺在汪洋大海上一只漂泊的小舟里,这很正常。 他怯怯往前伸,去触摸……这时,两人同时睁开了眼。 秦烨然睁开眼时,眼睫毛沙沙刮到了顾晨的指尖,顾晨指尖有点痒痒的,顿了顿,倏地抽回手,像受惊了一样,把头埋进被子里假装睡觉。 秦烨然:“……” 秦烨然的睡意被搜刮一空,走马灯一样,零碎的,残破的,本美好的无数个画面从一片荒芜中呼啸而过。 “顾晨,你怕黑。” 秦烨然伸出手,覆上顾晨的脸,熟悉的触觉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原来什么都没忘,原来风一吹又能记起。 又过了很久—— 秦烨然用指尖在顾晨脸上一笔一划写了两个字——不怕。 委屈巴巴的瓜娃:'我妈不在,我哭给谁看?' 然妈:'不怕不怕喔,是'然妈'来晚了。' 只可惜,秦烨然太迟钝,顾晨缩回手后怕着怕着就真睡着了。 第68章 秦烨然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睡得这么死,久违的自然醒。 如同突然一阵风袭入深林,突兀地开始飒飒作响,这时秦烨然才记起今天要考试。 一丝隐秘的慌乱从心底深处迸发出来,竟然是担心身旁这位误了考试,其实秦烨然自己根本没所谓。 看了手机时间,八点。 顾晨被束缚了已有十八个小时,秦烨然一边想着一边躺起身子朝床那边看。 顾晨还保持着睡觉的样子不变,似乎连翻身都没有翻过,也许是想翻翻不动……被子搭在他身上,好像连褶皱都完好如初,他的脸也像那样埋在被子里。 秦烨然起身转到他身侧给他解绳子时手是颤抖的,他心里却是讥讽的—— 顾晨,我终于发现,我可以对你狠心,我以前舍不得对你做的事,说的话,或许现在对我来说已经不痛不痒了吧。 秦烨然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潜意识里的退避,他不想揭开顾晨的眼罩,至少不想看到他揭开眼罩时的眼神,那会是什么眼神?没兴趣知道。 所以,秦烨然掀开被子给他解绳子,摘了耳塞后,直接把不知道有没有醒过来的顾晨硬生生推醒了。 秦烨然把他扶起来,他浑身软趴趴的,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似乎很疲惫。 秦烨然蹙了眉沉声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听到秦烨然的声音,顾晨触电一般浑身一怔,情不自禁微微扭动手腕,这才发现手已经被放开了。 他抬手试图去取眼罩,抬了半天抬不起来,整个关节都发起抖来,初冬的晨时,仿佛能看见汗珠从他白皙的下巴滑落。 秦烨然“啧”了一声,还是伸手给他扒掉了。 顾晨却没有抬头看秦烨然,他向下耷拉着眼睫毛,似乎在低眸看着自己被勒得紫红的手腕,有似乎在闭着眼睛,还未清醒。 秦烨然见他这样莫名烦躁起来,推推他的肩膀提醒道:“好了,去考试吧,别一副我欠你的样子,像我把你怎么地了一样,分明是你自找的!” 言罢,秦烨然转身去了洗手间,“啪”地合上门。 顾晨仿佛收到了惊吓,在门被合上的一刹那又是浑身一颤,就好像万籁俱寂中,突然有什么在他耳畔炸响一样。 也没过多久,秦烨然开门出来,他一边还不耐烦地说:“自己抓紧去收拾收拾回学校考试!我先——” “走”字被生生咽下去了,秦烨然往那边瞧时,发现空无一人,顾晨早跑了。 走了?呵,刚刚不是挺怂的么? 昨天不是说怕么? 一码归一码,秦烨然其实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顾晨出什么毛病,毕竟那不是自己的初衷,至于自己的初衷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晨走了,秦烨然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急着回学校了,考试……无所谓。 他悠然朝沙发那边走准备去拿药,却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秦烨然慌忙收回脚,低头时手心已然渗出冷汗。 “顾晨!” “顾晨你小子怎么了!” 秦烨然什么都来不及想,蹲在地上把顾晨扶起来,把他依偎进自己怀里,无论怎么使劲耸他都不醒来。 “上医院!上医院!” “顾晨,别睡了!” 没有反应,人已经昏厥了。 秦烨然的心轰然炸开,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他覆上顾晨的额头,碎发下面全是湿漉漉的,却是滚烫滚烫的。 “顾晨!你他妈的怎么搞的?!” “我带你去医院!老子背你还不行吗?!” 慌乱间,秦烨然早已背着顾晨冲到外面,草草交还了房卡就往医院赶。 来往如梭的行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秦烨然内心惊慌,医院门口的路人磕着瓜子看热闹。 “你他妈净给我添乱!我真是欠了你的顾晨!我上辈子肯定欠了你什么,真的!” 顾晨下巴正好窝进了了秦烨然的肩凹,他的头发擦在秦烨然脖子上,很痒。顾晨的呼吸很急促,气息打在秦烨然耳际,痒到心尖上。 秦烨然管不了那么多,只是焦急似火烧。 “妈……” 秦烨然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小子又在喊娘……都多大岁数了还总是哭哭啼啼,迷糊着乱喊人。 顾晨似乎完全没法控制自己的脑袋,随着秦烨然急促走在街上的步伐一下一下磨蹭着秦烨然的脸。 医生闻声而来:“怎么又是你?!” 秦烨然打断她,“快!你……你快给他瞧瞧!麻烦您赶紧!” 秦烨然仿佛能听见自己嗡嗡作响的大脑,忽隐忽现的疼痛牵扯着自己的神经,整个心脏都是忽起忽落的。 “妈……” “妈,我要玩儿……” “玩儿……” 秦烨然把意识完全紊乱的顾晨放到床上,两个医生围过来。 “你是他同学?先出去坐会儿,交给我们,放心吧!你同学问题不大,穿着校服,高中生吧?太常见了,别慌!” 秦烨然听医生这么一说才稍稍冷静了些,再看顾晨,他脸色很苍白,大口大口喘着气,面色痛苦万分。 “妈……” “妈啊,我……要……” “考……名牌……” 秦烨然觉得自己处于晕厥状态,他虽醒着,其实心态和床上那位没差。 情急之下,秦烨然不顾医生催促伸手拍拍顾晨的头,以此安抚他。 却没想到抽回手时被他死死抓住,顾晨的指甲几乎掐进了秦烨然的血管里。 秦烨然焦急又无力,呆呆愣在原地看着顾晨,周围的医生也愣在原地。 顾晨的脸色煞白如纸,比刚才惨淡一百倍,他说的每一个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烟哑又吃力,嘴唇开开合合说了渺渺几个字,秦烨然知道,医生也许听不分明,但他自己听的一清二楚,他太了解顾晨了,动动嘴唇就能看懂他的话。 顾晨说,“然妈,不要抛下我……” 顾晨放了手,松得很无力,手软绵绵耷拉下来,垂在枕头边。 秦烨然若有所失走出来。 不要抛下我? 对,我曾默许你喊我然妈。 我这个比你打一个月的然妈,我他妈陪了狼心狗肺的你整个三年! 这老天,这一天天的,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第69章 顾晨躺在医院洁白的床上面带笑容眨眼睛,看起来笑得很有弧度。 秦烨然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百般不愿,满脸严肃和斥责的审视着顾晨。 顾晨把搁在被子上的一盘甜糕点往往自己容易够着的地方挪了挪,拿了个小块啜了一小口边嚼边看着秦烨然。 咽下去后,顾晨终于不好意思的说:“吓到你了,你是不是自责了几个小时,抱歉啊!” 秦烨然并不想笑,而且也并不觉得此刻的顾晨笑得风轻云淡是实验者的正常表现,虽然实验非常不严谨,但有一点秦烨然很确信,这样冲动的做法肯定多多少少伤害到了顾晨的健康,甚至会造成阴影,想想他早上那副几乎碎裂的模样,十八个小时把他丢在一边,被他硬撑过来了。 顾晨,这是我第一次伤到你吧?你肯定怕,我知道,可是……我不后悔。 顾晨:“其实医生他太夸张了,没他说的那么严重,低血糖什么的……应该不至于吧,我爱运动来着,估计就是学习劳累,临近考试有点过度紧张。” 秦烨然:“成天往校外跑,就爱瞎玩儿,浑身没有一处看得出来紧张,还学习,呵,学习的话,你尽管再多晕几次,以后都是你的勋章。” 顾晨笑容不减,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失落。 秦烨然你不知道的是,我早已不像从前那么傻乎乎的爱玩爱傻笑,如今我既不能,也不想。 顾晨笑着点点头,“劳逸结合嘛!” 秦烨然打断他:“别硬撑了!若不是我你也不会煎熬着发作,只是,这怪我?你怕我?你怕黑?这是当然的。” 秦烨然说罢,对着顾晨挑眉,心照不宣对视一眼,意思很明显,很相通。 -这可是你要找的,怕我就对了! -对,就是本人自找的,怕也无所畏惧。 僵持了几秒钟,顾晨撇过头去,思索片刻,吞吞吐吐问道:“我……我……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都不太清醒,我有没有……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没有。” 秦烨然冷若冰霜。 “自己歇歇就回学校去吧,反正会考结束了,我也误考了,估计都会酌情扣分记黑点挂黑榜什么的,你濑凌小少爷一笑而过就好。” 秦烨然刚走两步突然停下脚,回头补充,似乎意犹未尽。 “反正怪我也没用,因为我以前都是装的,其实我从来都是打得过你,且很轻易。” 顾晨一个人在床上愣了半晌才消化过来,呵呵笑着自言自语。 “可真是天大的秘密,像谁一直被蒙在鼓里似的……” · 萧潇:“秦烨然,濑凌琦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 秦烨然瞅了那位一眼,边走边答:“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回来?我跟他也没一起出去。” 是啊,为什么呢?萧潇闭嘴了。 啊,不好意思惹,个人猜测,猜测而已。 秦烨然走进房,又突然退回来好奇地问萧潇,“你知道最近顾晨出去干什么了吗?还有,他经常跟谁在一起?” 萧潇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出去……他不是一直爱好自由的吗?跟谁一起的话,那就我,我们……再林憬昕,就这些。” 秦烨然:“那你认识乔东吗?” “眉心有一颗红痣,他找过顾晨没?” 萧潇觉得今天的秦烨然莫名很好说话,且反常随和,特别是对于濑濑…… 可问题来了…… 萧潇瞪大眼睛:“乔东?!这么耳熟的名号!可不就是开学时被顾晨打的那位仁兄吗?” 秦烨然眼睛暗沉下来,问:“对,傻逼三人组,找过顾晨了没?” 萧潇愣是看到了秦烨然眼里的火气,如实摇头。 “不清楚,至少我没碰到他俩对峙……” 秦烨然真的太反常了! 他又追问:“他学习用功吗?” 萧潇抹了一把汗,“学……学习,他……还算……用功,吧!” 用功个鬼喔,地球失重了他濑凌琦玖也不能说是用功的三好学生嘞,反正本人没看到,不过也不能完全否决他,嗯。 秦烨然:“他缺钱吗?” 这也太古怪了吧!前几天俩人还争锋相对,用眼神,嗯对,这会儿怎么左一句右一句打听他? 只是秦烨然这傻孩子,人家濑濑怎么会缺钱呢?国际银行倒闭了也不会影响他小子挥金如土啊,他家可以开银行了。 萧潇为了表明其真实性,只好把自己某些掩埋的黑历史连带着抖出来。 他吞吞吐吐道:“他……他有钱的,开学时我可劲儿压榨过他,可是他,他没计较,他其实对我挺好的,不止我,对我们大家都挺好的,上次月饼呀山楂呀……还,还有早餐,虽然最后我吃了,是冷的……都是他买的,我总感觉他在讨好你,特……特卑微的那种……” 萧潇越说越止不住,但是又没法直视秦烨然,于是咬牙继续发表看法。 “他,他挺大方,有的富二代一毛不拔且架子大,不是因为钱……我觉得他这个人,其实本来就挺不错的……” 萧潇看着秦烨然松弛的眼神,自己的情绪愈发不可收拾,特别想救濑凌琦玖一把,因为总觉得他太沉重了,包袱太多了,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能想到的褒义词全都给顾晨用上,把他往死里夸上一夸,就此306寝室合合满满,再无怨怼! 越想越激情澎湃,他看着秦烨然的眼睛,对方复杂的神情暂且不做分析,他问:“你咋看?秦烨然?” 秦烨然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竟然点了个头,虽然扭捏,却也非常令人感动。 秦烨然今儿个有点温存啊…… · 班会课。 “本周五上午公布会考成绩,开展班级表彰大会以及学绩分析,下午交代冬季令营活动有关事项……” “哇——金老师万岁!” “冬令营!令营!营——” “咣!咣!咣!安静——” 轰隆隆的教室这才被金老师的吆喝声止住,难为他老人家本就有咽喉炎和躁郁症。 “先过了考试成绩这关呢,咱们再谈出去玩儿。” 言罢,金老师露出恶狠狠的笑容,皮笑肉不笑,笑里藏刀,笑得比哭还难看,却朝最后一排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坐的非常端正标准的濑凌琦玖同学抛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刀。 顾晨不好意思的老脸一红,礼貌性回以淡淡的微笑。 第70章 周五。 瑟瑟寒风在圣恩学校林荫路上呼呼刮过,吹起地上的落叶,爱美的光腿学姐纷纷迈着小碎步五步半米的往教室里头赶。 走廊聚满了人,因为走廊尽头的公告刷新了。 掠过摇摇晃晃着的几簇人头,可以看到位于人群之上位置处醒目的公告标题: 会考成绩红黑榜。 还好,黑榜暂且正在缓冲中……可能是校方正在算总账。 算总账得瞻前顾后,涉及到很多因素,不能粗制滥造一个黑榜充数。 同学们的重点都在红榜上。 高一会考成绩汇总,高一多学部数不清的班级,那么多人自然容不下,所以取其前一百名而已,作为红榜名单。 顾晨扫了一眼,秦烨然肯定不在红榜上面,很可惜。 所以自然没什么看头了。 刚一转身差点撞上一个人。 顾晨眼神躲闪,谦卑道:“金…金老师好啊!” 金老师用手勾勾镜框,回以和蔼的笑容:“好,大学委,正要找你嘞,跟我来趟办公室!” · 顾晨垂头丧气从办公室出来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金老师真的非常,非常,厉害!顾晨这会见识到了。 虽然自己差劲了点嘛,也没觉得到那种无可救药地步,像金老师描绘得那么惊天地泣鬼神。 没有吧?他扪心自问。 可是被金老师一直天花乱坠骂个狗血淋头,顾晨前期张口结舌,中期面如死灰,后期无地自容…… 仿佛自己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天理难容的那种,仿佛金老师的话句句在理,越听越有据… 这哪里是思想教育课?洗脑,这简直是洗脑!再多呆一会怕是可以怀疑人生,畏罪自杀了。 不过金老师消了气也就差不多过去,没提扣分的事,没提不代表不扣,毕竟高主任那儿不是那么容易过关的。 金老师只是留点脸面给顾晨不希望他太难堪,其实金老师对于他的进步还是有所了解的,林憬昕也说过他生病了,虽然表示很狐疑,但也不是真的完全不信,他看着确实有点疲惫。 · 周六上午,按照昨晚规划的行程正式开展冬令营活动,连续四个班为一个大分队,一个大分队去一处风景区,对内可自行创建小组。各班班委负责领导带队和维持秩序。 甲部一二三四班为01队,地点:飞云山庄。 顾名思义,肯定不在圣恩城市区里头,它在郊外。 飞云山的水,不比‘莱茵河’秀丽,不比港城的雄浑,更不比太平洋的气势磅礴,但却另类的静美。 小分队接连穿梭在夹岸上,两侧云雾还未散尽,像大块的绸带,在山峰间盘缠。 奇峰怪石数不胜数,山谷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蒙上了一层轻纱,显得更加朦胧,神秘,就是不知这些可爱极了的圣恩学子们能否消受。 顾晨不太有心思欣赏,因为身旁跟了个大麻烦--冉星晨。 顾晨把手从口袋拿出来,见旁边人少了也就懒得跟着她继续故作高深,就着溪边一块干燥些的青石板坐下,一边用帽子扇风一边挑头 扫了冉星晨一眼,不解道: “大姐,穿高跟鞋出来玩不累么?” 冉星晨垂眸斜睨了顾晨一眼,没说话,像在蓄力中。 她站着左顾右盼,顾晨扇着风也学着她左顾右盼。 “看来秦烨然不在这儿边呢,你说是吧大姐?” 冉星晨一个矿泉水瓶砸过去,被顾晨接住了,他长叹一口气递给她道:“大姐--” “你再喊一句大姐试试!” 顾晨:“会长,哦不是,副会长,你职位有点高,待会估计要爬山,肯定需要你起模范带头作用,你撑的住吗?要不坐下歇会......别杵这,怪吓人的。” 冉星晨瞪了他一眼,仿佛看到他眼里装不下已经逸散得不成形的“幸灾乐祸”,顿时火冒三丈,但看在不远处有一两个同学,她还是保持体面用正常的分贝提醒他。 “濑同学,到时候你可得背我,不然哪个女生瞧得起你,就算是假的,也得按部就班做做样子。” 顾晨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噗嗤!” “笑个屁笑!”冉星晨忍无可忍粗俗了。 顾晨:“不,我可不要跟你纠缠不清,就算是你为了验证秦烨然的想法来让我陪你装,我也不要!你还是麻溜想通了,放弃凭借猪队友而自己去找他吧!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冉星晨见顾晨说话的口气莫名有几分严肃认真,便不再周旋此事,冷哼一声找个石板歇下了。 此时只剩东风刮过的声音。 许久,冉星晨阴森森开口:“我班秦烨然缺考跟你有关吗?” 几乎在同一时间,顾晨也开口:“秦烨然缺考的事严重吗?” ...... 冉星晨转过身笑得不善:“哟,你知道啊?那你俩昨天干嘛去了?” 顾晨:“你怎么现在才突然问这个?刚才怎么不问?” 冉星晨:“别转移话题,我一口气考试那天憋到成绩出来,一直到现在,因为不太想不分青红皂白找你麻烦,可是看到你的脸后,我实在是......觉得你最可疑。” 顾晨不解地摇摇头,难道我长得鬼鬼祟祟? 他不想跟这位大姐争执,也不想跟她废话,于是撒谎道:“我俩病了,他在他房里窝了一天,我在我房里窝着,就这样。很巧,但这是真的。” 冉星晨看着他那童叟无欺的笃定神态,和刘启航说的一样,她顿时无法反驳。 “那......他还好吗?他最近没理我。” 顾晨笑道:“还好吧,他以前都会主动理你吗?” 冉星晨欲言又止,似乎被戳到了痛处,也不怕顾晨笑话,坦率道:“开学典礼上认识他的,我在台上摔倒了,大家都不认识我,很多人都在笑,只有坐在第一排的秦烨然把我扶起来了,后来在学生代表演讲时,我才知道他叫秦烨然,是港城市中考第一名,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其实我一直都有些死皮赖脸。” “诶?!我在说什么呢?我的天...你!当我没说!” 顾晨都替冉星晨慌了,她这话确实说得有点多了,“冷静冷静,你不必杀我灭口,我不会多想的。没想到你这大姐竟还有如此少女心的一面嘞!” “滚!” 第71章 冉星晨又气又羞,站起来一颠一颠,选择离开。 “到此为止,重新组队吧你小子!” 刚走几步又退回来蹲在顾晨身旁沉沉地说: “你说他问题严重吗?” “从缺考那天就炸开了,还有你濑凌琦玖,声名躁起呀这一天天的!我还想着你和他相约去校外干嘛了,毕竟一个宿舍,他性情温和不会直面批判你,你还想教坏他...” 这是哪跟哪啊... “幸好这回是生病了,我问过刘启航了,我才信了你,不然...” 顾晨汗颜,哦豁,还问过刘启航,难得这借口想到一快去了,果然,一个宿舍同学之间默契是可以培养的,这话没错。 顾晨摆摆手:“你看你后面来了一群女生,是你的姐妹团来找你了。” “还瞅着我干嘛?我说了,我...算了!你赶紧跟她们过去,我可不希望被她们眼熟。” 冉星晨见顾晨一副要命嫌弃的样子也就闷着气走了。 不知为何,顾晨觉得自己这话是越说越奇怪,特别是被冉星晨质问的时候,这感觉像... 顾晨欲哭无泪。 ??他性情温和不直面批判我? 起身慢慢朝山脚蜿蜒的幽径走,想找个僻静低调点的地方发会呆,坐着等夕阳落山然后跟着大部队回去,因为他实在是没兴致爬山。 而且,他知道自己肯定体力不济,一边要适应圣恩魔鬼般超纲的教学方式,一边还要给兼职那边备课,偶尔还要迁就傻屌三人组支援小费之类的,发呆都是奢侈的享受。 说起傻屌三人组,他们的确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伤害愈发的恶意招摇,就像之前顾晨总结的,欺凌别人会有快感,填补那些人的郁郁终日,然后上瘾,更何况,被压榨的不是别人,而是曾经的嫉妒对象。 小溪悠远处有一排怪异的树,不知叫什么学名,只是难得在初冬时节还绿叶繁茂,像一群德高望重青春不死的老翁老妪,有的哈腰有的勾首在窃窃私语。 挑了一嘎地儿,枝叶繁茂像早点摊上架起的荫棚大伞,可以遮挡阳光,纵使初冬阳光并不刺眼,但伞下更有安逸感。 刚踩着鹅卵石将校服垫地上靠树坐下,取下背包拿出包可比克撕了吃,就被大老远传来的叫喊声震惊了。这都能找到... “濑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萧潇举着一块肉走近。 顾晨嚼着薯片抬头:“找我干嘛?” 萧潇粗鲁地把烤肉抵进顾晨嘴里,“啊--”,他张嘴示意顾晨快吃。 顾晨伸手从他手里接过穿烤肉的木棍,从嘴里拿开,“这么一整个,还,还没动过口,这是......” 萧潇:“烤鹅嘞,那边有个庄园,我们班几个在那边搓了一顿,这是专程带给你的!” 顾晨有点小感动,不好意思笑笑:“这太多了...那你吃了嘛?” “废话,我们吃撑死了,刚才怎么都找不到你,冉星晨说你掉这边沟里去了,我这才举着肉来这找你,嘿嘿,你俩打情骂俏呢?” 顾晨顿时干涩涩,“没有,我根本不认识那位大姐。” “行了行了别矫情了,趁热吃吧!我去爬山,我走了,你别走丢了!” “刘启航等着我呢!偶对了,看到秦了没?” 顾晨仰头摇摇脑袋。 看着萧潇那小身板跑了老远又回头大喊:“濑濑,五点半集合可别走丢咯...” 余音回荡在山谷,顾晨又是想笑想怼又是感动,还真是,某人的态度还真是挺能变化的。 顾晨起身,单手把包挎到背上,自言自语沿着溪边往里走,“那小子最喜欢吃烤鹅,人在哪?不就在前边嘛!” 顾晨当然知道他在哪,他一直就在山壁凸出来的嶙峋怪石那边靠着山晒太阳呢。 放慢脚步,他想着塑造一个“哎呀好巧”的见面场景,靠近了,似乎没有惊动到他,他正埋头看手机,左手匆忙在屏幕上打字。 “哎...呀!” 秦烨然显然被惊吓到了,穆然抬头,像那种好学生做作业无端被打断时流露出来的神情,嫌弃且憎恨。 秦烨然放下手机,“又怎么?想干嘛?” 顾晨觉得自己此刻有点傻缺,于是正色起来,淡然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把烤鹅亮相到他面前。 无数次被拒绝的画面在脑海浮现,惹得顾晨此时既紧张又难堪。 没想到的是,秦如此不明事理-- “有肉吃,了不起,特地过来炫耀?” 顾晨:我特么又不是小学生,好歹十七岁了,四舍五入都已经二十了,炫耀是什么玩意,是你太傲娇还是我真太龌龊。 顾晨:“不是啊,我是拿来给你吃的,烤鹅,你以前不是老爱吃烧鹅的嘛,应该差不多。” ‘从现在起别给我提从前,我对你但凡有一丁点好,都是为省麻烦应付你而假装的。’ 这话像警笛一样在脑子里敲响... ‘秦烨然,以后我亦会留心言行。’ 唉,算了忘了它吧,反正说一套做一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这德行秦烨然早就知道了。 可事实上,秦烨然动动嘴唇欲言又止,幽深看着顾晨时,仿佛在挣扎,他在挣扎什么...... 人心皆为肉长,不是铁做的; 人有时真的贱,特别贱; 人会好了伤疤忘了疼也就算了, 人也会在康复遥遥无期的日子里,即使波澜暗涌,滚烫炎流,也会短暂性的举旗投降放过自己,放过从前。 . 春已末,夏既至。 那年栀子花香弥散整个夏季,荡漾着年少的芬芳无邪和清朗明澈。 本该严肃的课堂被一阵颠来复去的嘶鸣声摧毁。 长得一点不小家子气的女老师踱步到某同学桌子前,用板擦敲敲桌子角,严肃中透露出一丝丝焦虑。 “秦烨然,捂着肚子干什么?” “王老师,我不舒服......” 秦小然抬起脸的瞬间把女老师震得后退一步,‘教科书,摔!校长我不干了!’ 别以为你成绩好就可以一次次为所欲为! 别以为你小伙子长得体统就可以在课堂这种庄严的场所朝老师卖萌! 狼来了的故事你娘没给你讲过? 老师立场坚定,正驳回。 又一‘年少有为’的出息小伙儿即他小伙伴兼同桌顾小晨同学凑过来,抢了女老师的先机。 第72章 女老师:哟呵,还真是兄弟情深,看起来像真着急一样,这演技,这默契,啧啧啧...... 顾小晨;“慈禧太...哦不是,刘老师,秦烨然他肚子疼,他都捂了一节课了,” 女老师:“你老师她姓李。” 顾小晨着急:“总之老师,他这次是真的!他肚子好疼!” 你怎么知道他好疼,不学点好的,互相影响,俩熊孩子... 顾小晨依依不饶,还仰着头朝老师哭哭啼啼,“老师,你就放我俩出去看医生吧!真没骗您......” 怎么像我在欺负他俩似的。 顾晨同学,别以为成绩好就可以包庇和同谋欺骗老师的同学。 不过......这次好像是真的。 秦婆怎么带孩子的! 女老师弯腰,伸出手去探秦烨然的额头,没发烧,但是好多冷汗。 女老师慌了:“快!跟老师一起去看医生!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辣条!是不是吃了三无辣条?!说了多少次了,叫你们不吃它不吃它!都是鞋子做的!脚踩的!” 同学们:“......” 顾小晨:“没,没吃过,可能是着凉了,老师,能不能别再说些没用的,赶紧带他去医院好不好?” 女老师风急火燎跑上讲台,正交代着本节课的自习内容和教室纪律,准备骑她的自行车带秦烨然去医院,却见秦小然同学弱弱举起手,顾晨扒拉着他的胳膊似乎很焦急。 秦烨然:“老师不用了,我跟我同桌一起去看医生就好,不要紧。” 老师:“我骑车带你就好,我让他们自习。” 顾晨:“我和他一起去吧?老师我知道路的!” 秦烨然:“我...我不想耽误同学们的学习进度,毕竟他们不像我和顾晨可以裸考轻易拿第一,所以,还是让顾晨和我一起去吧。” 同学们:“......” 老师干涩涩笑了笑:“啊......哈哈!对对!有道理。” 同学们:“??” 顾晨扶着秦烨然从讲台经过,老师拍拍他的头嘱咐:“记得去好一点的医院,就那个大医院,校门口左转面馆那边就是了,对面还有个幼儿园,记得走边上,买点糖含在嘴里,别跟陌生人搭话,我一会上完课去看你们,我帮你通知家长,你先走吧,我翻一下你母亲的电话......” 秦烨然慌忙打断她:“老师真的不用了!我...我妈很忙,我不想让她担心......” 顾晨见秦烨然不想让阿婆知道,于是跟着他镇定下来告诉老师:“老师你就放心吧,我和秦烨然一起在这里很久了,周围人都认识我们,不用担心,也不用给阿婆打电话了,老师,我们就先走啦。” 女老师有些诧异,顾晨年纪小小的看起来却像个小大人,很懂事,很乖巧,让人放得下心。 于是点点头让俩孩子赶紧去了。 顾晨看秦烨然面色痛苦万分,咬着牙话都说不出,心里急得要命也不敢多问,闷声扶着他一路往医院赶。 刚到校门,顾晨半边身子贴着秦烨然,俩人都热出一身汗,顾晨不敢放手,秦烨然却医院朝反方向走。 把顾晨急的愣是想发脾气。 顾晨:“怎么了?” “我带你去医院就好了,再耽搁下去还能有救吗?你难道是想回家吗?” “有病得赶紧治!我不要,不要你死......” “我们先去把针打上好不好?真的不用告诉阿婆吗?” 秦烨然看着顾晨困惑又焦急的小红脸,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顾,哈哈哈我不行啦,顾晨儿......我,我要笑死了,我......不是哦,你,你然妈哈哈哈...笑死...” 秦烨然捧腹,笑得颠来复去的。 顾晨都要哭了,蹲下身仰起头去看顾晨的脸,“然妈,我不要你死。” 秦烨然顺势把顾晨从地上拉起来,把手搭上他的肩,然后把他整个人圈进胸膛里,安耐住大笑的冲动,努力正常说话...... “顾,晨儿,其实咳,那个......额嗯...哈哈哈!” 顾晨被他一耸一耸的,脸色很不好,慢慢的,终于找回了一路掉线的智商。 顾晨朝他大腿一脚踹过去,冷冷的,“秦烨然,你小子...装的?” 秦烨然难受,一边点头一边憋笑。 踢也踢了,顾晨气呼呼瞪着他瞧了半晌,听他道歉,也就消了气。 顾晨走过去勾住他的脖子,淡淡地说:“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没病就好。” 说着又不服地踢了秦烨然一脚,骂道:“臭小子!” “出都跟着你出来了,行了,咱们去玩吧!” 秦烨然嘿嘿一笑,“其实,我把你骗出来本来就是有原因的!” 顾晨挑眉:“什么?” 秦烨然反手勾住顾晨,加快了脚步。 “带你去吃好吃的,十字路口新开的一家,烧鹅,因为这是我最喜欢吃的,所以咋俩必须一块去吃一次,开业第一天免费!” 顾晨闷声一笑:“这么说,折腾半天是想带我去吃你最爱吃的烧鹅?” 秦烨然:“嗯嘞!” 顾晨哼叽一声,“哦,那咱们们走快点吧!” . 所以,也不一定是人太贱,或许只是回忆实在是太满荡,太有存在感了。 若说此刻只有顾晨在‘顾影自怜’,而秦烨然自己早已把这些过往碎片模糊殆尽,那便是自欺欺人。 本来站在那里傻笑的两小孩就不是别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是我们,是秦烨然和顾晨。 像很多很久一样,其实在脑子里划过时只是须臾,顾晨见他动容了,于是用手掰开烧鹅,把腿子递给他,笑眯眯地:“吃吧没下毒!” 秦烨然接过,也笑,“老是冷脸贴上热屁股,你不膈应么?” 顾晨掰了另一条腿吃,边嚼边答,显然很淡定:“对你,膈应什么?” 秦烨然食不知味地嚼着,很是不通人情的样子,忽而咧嘴一笑,说:“问你个事儿。” 顾晨:“嗯哼。” 秦烨然:“你喜欢冉星晨?” 顾晨愣住,内心揪成麻花,解释!解释! “没有,我不认识她。” 可是,“你上次不是说不关我的事吗?所以,是你喜欢...她,是的吧。” 秦烨然没说话。 什么意思,他这是......默认了? 这才认识了几天? 她怎么这么轻易就...... 第73章 秦烨然:“你喜欢林憬昕?” 顾晨呆滞地摇头,又点点头,好像不对劲又摇头... 哪种喜欢?为什么要不喜欢他们?若喜欢又是什么喜欢? 纠结抬起头,喜欢的人是...... 像一根银针在心尖上扎了一下,他触目惊心地看清了自己卑微到尘埃里的痴心妄想,他眼神突然落寞,面对秦烨然无话可说。 秦烨然半开玩笑的话,残忍的打破了顾晨上一秒还在死守着的自尊和私心。 “我能说你这是在百般讨好我吗?你太过度了,让我好奇,我好奇,顾晨,你喜欢男的?” 顾晨听到自己的心墙被人狠狠撞烂,遏制不住的是气愤和绵延的悲哀。 在他听来,秦烨然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对着一个纨绔子弟确认他们的恶趣味,话里不加掩藏的是不屑和震惊的意味。 顾晨冷静下来,浅笑着问,“我没听清,麻烦你再说一遍?” 秦烨然仿佛听出来他突然的寒意,他好像很难过。 秦烨然心虚了,后悔了。 “不小心说错了,你...没听见最好。” 顾晨咽下一口气,把剩下的烤鹅强行塞到秦烨然手里,像在吞下最后嚼烂的肉渣吱吱唔唔发声,又像在梗咽,“你给我赶紧把这些都吃完,嫌弃的话就扔了吧!不过等我走了你再扔......” 顾晨站起身拍拍屁股,长叹一口气,恬淡的笑笑,朝他挥挥手,转身扬长离去。 是你逼我强颜欢笑的,是你逼我的...... 蠢货! 呵呵,我喜欢男的? 我只是喜欢你,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之前是,现在也是,都怪我喜欢你...... 这就是我一切错误的本源。 你就怎么高兴怎么来的侮辱我吧,反正我在你心里都是放浪形骸,丑态毕露的纨绔子弟。 你让我去找自由,你说放过我,最后我只找到了孤孤单单,你秦烨然难道不是吗? 然妈,对不起,我喜欢你,我心疼你,我再也没力气没运气遇到像你这样的人,我更不需要谁来取代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我想拥抱你,就你一个人。 . 和风微摆山崖上的枯草,未及夕阳落山,人也都从半山腰成群结队下来了。 萧潇一眼看到等在山脚亭子下的顾晨,呼啦呼啦奔向他。 萧潇连同周围的学子们都在大喘气,看起来像从战场上惨败而归的队伍,一个比一个奄奄一息。 顾晨看不下去,走到萧潇身边稍稍给他搀着,并递给他水和手帕纸。 萧潇:“咱...们都在山上商...商量好了!不爬山了,这辈子都不要爬什么破山啦!可,可把小爷我......累,累死了!” 顾晨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萧潇自顾自说:“你肯定奇怪咋们商量好了什么?那就是......去划船啦!” “猜猜去哪里?” 萧潇推推他,“你猜嘛!” 顾晨:“不知道。” 萧潇在心里无趣地翻了个白眼,“去西香湖!” “去坐游轮,吹吹风,除除霉气嘛,一天到晚闷在个作业里,烦都烦死了!” “都要长蘑菇了,你说是吧濑濑?” 顾晨:“嗯。” 萧潇歇得差不多,元气恢复,抱着顾晨的肩膀就开始使劲耸,恨铁不成钢地批评道:“醒醒啊!你玩也不会玩吗?大好时光发什么呆嘛!以后学校可不会帮我们报销,再说了,学校难得放羊一回,以后哪有机会出来......” 说着萧潇看到了单菲莉和冉星晨从身边路过,于是带着顾晨俩人随着闪进大部队里去了。 萧潇:“不过西香湖好像被乙部某几个班组成的连给包了......他们已经于预定了游轮,我们是临时决定的,嗯,问题也不算大!他们玩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总不至于容不下这么多人吧,他们还怕生意多不成?” “濑濑?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顾晨恍然望向萧潇:“乙部一起?” 有这么值得大惊小怪? “额,对,对呀......哦我知道了!原来如此......濑濑,那,你要不别去了?” 怎么给忘了,乙部有人跟他不和。 顾晨突然回头,记起什么一般隔着人群左顾右盼,“萧潇,秦烨然呢?” 萧潇心头一酸,瘪瘪嘴,“刚刚他跟二班的人在一起,刘启航也是,他们班在最前面呢,傻孩子......你,那个,应该没那么严重,现在人可多着呢,如果碰到他们就尽量不要硬碰硬...” 顾晨点头:“我知道。” 想了想顾晨皱着眉头似很嫌弃一般补充道:“你待会别跟我呆一起!” 萧潇无奈,一头雾水,有点尴尬,“这又是为...为啥嘞?” 顾晨厌烦地挑头,理由都懒得找。 “心里烦,想静一静。” 这倒是很少遇见,濑凌琦玖真的厌烦着的样子。 萧潇觉得莫名奇妙,懵懵哦了一声,心想可能濑濑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偶尔甩甩脸色,自己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他计较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有心留意什么,就事与愿违来什么。 最后没租到多余的空船,都被别的游客预约了,解决方案:甲部代表跟乙部学生代表们一番交涉,决定同游。 . 萧潇还是不放心,上车时自以为有用的想嘱咐顾晨,本想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却发现不对,并不符合濑濑琦玖,他分明不是那样,穷凶恶极?恃强凌弱?唯恐天下不乱?他没有,日久见人心,他很好。 扔了句“毕竟他们人多,你悠着点”萧潇就乖乖走了,让顾晨‘一个人静一静’。 萧潇找到刘启航,俩人趴在轮渡铁栅栏上嗑瓜子聊天。整个栏杆都占满了,像一群刚放出笼子的二哈,都在享受自由的气息。 嘻嘻哈哈,欢声笑语渐渐静默下来,所有人都在看那慢慢掉进遥远处地平线的落日,远去了高楼大厦,这画面美得凝重且凄媚。 太阳隐没时,萧潇下意识裹紧了衣领,心里既盼望又失望,留下的余晖晕染了整个湖面。山壁像披上了蝉翼般的金纱,而湖面的光却像被谁掠去了一样,没有多么耀人眼目,只是温存恬淡。 萧潇忍不住多愁善感一番,“恐怕这是我们整个冬天最后一眼看这和煦温柔的落日,又要降温了,下星期降雪。” 刘启航抽抽鼻头,也裹了外套,赞同道:“对,听说这圣恩城的冬天是生冷生冷的,早晨吸一口气像含着冰铁似的。” 萧潇拍拍胸膛,“怕啥?咱靠一身正气就能轻松挺过去!” 话音刚落,嘈杂之中不知哪个女生带着惊恐发出凄厉的尖叫声,所有人都接受到这令人窒息的讯息。 有人落水了!! 第74章 如果说小时候被香夫人喂烫水是平生受过的最大折磨,那么此刻的顾晨无疑是在忍受着置人于死地肉体上的疼痛。酷寒到了一种境界便是令人麻木的灼烫。 顾晨思维迅速被冻结了,甚至比这冰寒窒息身体来得更猛烈,他最后一星意识不过是想活下去,想求救,他不想死。 他闭上眼坠落进无底深渊。 “顾晨!” “噗通!” 更猛烈地撞击声打破了喧嚣,众人都陷入紧张的宁静中。有人跳下去救人了。 萧潇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恨不得抓进了铁栏杆里,回头发现目瞪口呆的刘启航嘴唇都吓白了。两人动了动嘴,最后都盯着水面屏息沉默。 秦烨然很快把人给救上来了,一伙人凑过去抵毯子和毛巾,有的看起来手忙脚乱急得眼泪汪汪却帮不上什么忙,比如林憬昕。 “干什么呢你三个?!” 一声尖锐地包含着无尽厌恶的吼叫声从人群后面传来,萧潇和刘启航凑过去,有几个人帮不上忙也凑过去,其余的人都围着从水里死里求生的顾晨转个不停,这会又放下成见,都是真的付出了关心。 是冉星晨在发脾气,萧潇和刘启航都了解她这人,若不是真的生气,不至于这么不优雅走形。 那三人可想而知就是傻逼三人组。 萧潇愣了半晌,恍然大悟,火气顿时上头,跑过去一把揪住前头那个内心有一颗红痣的人,饶是以前多老实巴交,此刻只剩想要和他拼命的冲动。 “是你们?你他妈知不知道会闹出人命!” 闹出人命! 这话刚说完便引起了同学的注意,这话里意思不就说濑凌琦玖掉河里是他几个故意推的?被冉星晨瞧了个正着! 刘启航安耐不住嗖地挡在萧潇前面,默默拉开他的手,把一脸吊样的乔东注意力转移过来。 刘启航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人是你们推的?不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吗?”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这时又让出一条道,背着顾晨同学的秦烨然匆匆路过,俩人浑身湿漉漉的,尤其是秦烨然,看起来与平日里整齐清贵的模样很是冲突,在乔东身侧五步时冷冷侧头瞟了他三人一眼,赶去了内室。 乔东阴阴侧头,心头打了个寒蝉,有些不自在。瞥见一圈人都包裹着自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顿时更加厌烦。仰头就拽拽地开始臭骂起来:“哼!一个个是傻了么?她!还有他俩!他们说什么就什么?!老子什么时候招惹姓顾的了?他自己蠢货!还有,游泳不会么?白活这么大岁数了!一个个大惊小怪个屁还!矫情得要命!” 冉星晨哒哒哒站到他面前,打量了他身后默默无闻的两个小根班,显然其中一个人那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已然暴露了真像,强词夺理再多也都是枉然,谁都不瞎呢毕竟。 “我告诉你们,这事没完!” “纪律,人格,你们有吗?脑子出了啥事?疯了吧你们三个?!” “别在这里死鸭子嘴硬!少惹些麻烦这一天天的!” 乔东抓了抓头皮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顿时破罐子破摔好了也懒得装什么清高。 “呵!我就推他了怎么了?他可不是什么濑凌氏富二代,他就是港城的街头小混混,以前跟秦烨然打过照面,如今找了个靠山而已,你们以为他是什么好货色?还替他说话了一个个看着我干嘛!!”乔东歪头苦笑,伸手指了几个人,“你!还有你!看个毛线!搞得像真关心他似的!人家不过是个小混混,不着调,你们以后也靠不了他什么,早早收了心别趟这趟浑水了。” “闭嘴!你又算什么东西?啊?别在这里给众人指点迷津,你够格吗?呵呵!” “关不关心他濑凌琦玖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儿不欢迎你,我们不喜欢你。” 冉星晨面子的确够足,纵然同学们依旧沉浸在濑凌琦玖好像叫顾的好像不是濑凌少爷好像又是好像去过港城他是混子等等,不过冉星晨说到我们,他们那样作为姐妹的必须声声迎合。 “当然!别对我们副会长这么冲,告诉你小子,好、好、说、话。” 冉星晨怎么想的萧潇不知道,反正她此刻是正义感爆棚,女神感十足! 刘启航知道冉星晨不单单是因为正义什么的而多管闲事,还因为拖上了秦烨然吧,让他身处险境了,这下她也该知道,他俩是傲娇得要死的好兄弟,真正关心着对方,不是谁赖着谁,不是谁拉谁下水,至少她可以清楚,人家秦烨然爱护顾晨可是心甘情愿的。 单菲莉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走过了,林憬昕从船舱里走出来时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单菲莉,投入释怀的眼神,意思见她不必担心。 单菲莉淡淡笑了笑,用指尖划过金色的发丝,对视着乔东然后悠悠走去。 她盯了就不做声的左抒耀许久,见他那么紧张,忍不住说:“其实,你大可不必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做你自己就好。”左抒耀愣在原地半晌,左看看右看看,她好像就在说自己了。她又补充道:“你不是真的这么想的吧?想要伤害别人,不至于。” 左政夕一把将左抒耀扯到身边去,欲言又止,最后看看周围那么多人用奇异眼光盯着这边,于是啧了一声,“乔哥,别倔了,走吧改天再说。”于是,他拽着乔东往后头绕道离开。 乔东也不太适应这样的状况,显得像是自己很过分很恶毒似的,顾晨还真是厉害,装得一手可怜兮兮的好人,不会游泳的老实人?谁信港城长大的小子不会游泳,呵,切! 乔东边走边嘀咕,“你装啊,你作啊!这下如你所愿,咱的协议破裂了,以后你俩,你跟秦烨然,你们的敌人可不是我了,是森丫头了呵呵。” 左抒耀不置可否,愣是憋着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只是跟在他哥左政夕身后傻傻往前走。 左政夕凑到乔东身边,挑头拍拍他的肩,被这么多人针对就算是乔东也多少会觉得丢脸,“行了以后有他们受的,而且也不是我们不道义,他俩,该来的迟早会来的,啊。” 乔东扭头笑了笑,“这事还没完,得看看秦烨然想怎么完,妈的,谁知道顾晨这么狡猾,这不,我们一下子给了他表演的机会,促进他俩齐头并进对付我们了怕是以后……” 第75章 左抒耀终于管不住自己嘴,带着满腔怒意在他二人身后大吼了一声,“傻啊?瞎啊?还在说顾晨那小子是装的?都这份上了,刚刚没见到他呛得半死已经昏过去了吗?秦烨然背着他的时候像死了一样!你们干嘛要这样?!” 吼出来了反而并没有多么爽快,反而因为在一瞬间把所有的情绪挤压出来抵在了舌尖而感到更加压抑,于是话毕不等他二人反驳就转身朝人群里去了。 船也渐渐靠岸,人缓缓下船,在几个班委的命令下都收了看热闹的听罢心,前面快一点的直接搭上了公交回学校。 左抒耀气冲冲尾随人群跑了,懒得再理他们。 乔东回头眯眼看看窗舱,与左政夕对视一眼,手插口袋吊儿郎当走了。 “喂,站住!” 乔东听罢,拍拍左政夕的肩膀笑着转身,漫不经心看着秦烨然,他还挺淡定的,刚才急得不行呢。 乔东双手一摊,“您有何事?” 秦烨然也不跟他绕着弯玩儿,他迈开腿走过去,居高临下瞧着他笑,笑得面色无波,让人头皮发麻。 他伸手掸掸左政夕的衣领,“乔东,最好别给我玩花样,问你三个问题,回答我,诚实点就好。” 乔东硬着头皮不耐地点点头。 “一,上次我在街上确实有人追我,是森丫头?” 乔东掏出根烟压压惊,“才知道?“你是错怪了顾晨那小子多少次,俩傻逼。 “二,在那天之前,你们有没有为难过他?” 秦烨然眼神还是冷冷的,看不出喜怒,让人难以捉摸,乔东嘶磨了下嗓子,面色有几分惆怅。 左政夕理直气壮,倒是敢作敢当十分有胆识。“对!还不知一次了,你想怎的?出来混欠下的迟早要还的,我告诉你,顾晨他妈的--” “啪!” 左政夕话没说完,一个耳光风一样从耳廓边刮过,留下火辣辣的生疼。 秦烨然不等他爆发反手捉住他的手,一字一顿,眼里全是憎恶,不加掩藏的,凶恶的敌意和蔑视,“本来嘛,男的之间应该用拳头干架,知道我为什么只给你一个巴掌吗?” 秦烨然的语气阴沉下来,“因为你就是个娘们,不过......” 秦烨然扫了乔东一眼,拖着左政夕往栏杆边走,二话不说将他扔了下去,砸出一大片涟漪。 “你会游泳吧,那就感受一下今天的水温,再试试江水呛起鼻子来是不是特别爽!” 秦烨然轻蔑回头朝乔东走去,看他一脸不服忍不知嗤笑一声,随即正色道:“三,刚刚顾晨掉水里,你推的?” 很明显,秦烨然此刻的神态不是闹着玩的,仿佛只要他回答稍有不慎,他可以把他往死里打。 乔东找不到边角,“据我所知你也算不上什么圣母玛利亚吧?你就当我给你出出气不行么?管什么闲事!” 秦烨然走近一步,“意思就是,是你。” 乔东手指一颤闷不做声。 乔东虽然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但还是很不服,再次周旋的,“江湖规矩,我背后可是有人,你不如当我为你出气,反正你自己也只是一直 碍着情面不是吗?” 秦烨然叹一口气,“他对不起我自有我去教训他你又算什么东西?你动他!” 说着说着毫不留情给了他一拳头,俩人打起来。从脊背骨到脚踝,秦烨然几乎弄了他个半残,单单体型,乔东已然不战而败。 “你等着,呵,你俩,完蛋!” 说着话一瘸一拐地人跑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船上的人几乎所剩无几,老板远远走过来,白天档估计要打烊,秦烨然急匆匆进了船舱。 休息舱是副船长让给顾晨的,秦烨然进去时他早醒了,躺在毛毯上眨眼睛,眼神空洞。 秦烨然整颗心像悬在了刀尖上,手足无措靠近他,腿已经没有力气。 秦烨然无视顾晨那令人窒息的空洞眼神,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还是滚烫滚烫的。 “你谁?” 秦烨然登时死掉了全身细胞,差点晕过去。他把手从顾晨的额头滑倒他的苍白嘴唇,他的手在颤抖,说出的话也在打颤。 “顾,顾晨......你说什么?” 顾晨眼睛都不眨一下,漠然道,“你碰我干嘛你谁呀?” 顾晨声音微弱而嘶哑,还带着病重感,却是能让人听出其中的排斥和困惑。 秦烨然恍然若失,堕入谷底,从喉咙发出一声带着呜咽的回答,“秦烨然。” 顾晨把他的手从自己唇边打过去,风轻云淡撇过头,淡淡哦了一声。 “秦烨然是吧?” “嗯。” “咱俩什么关系?很熟吗?你为什么会从水里把我捞……” 话没说完便被一双手带着满满怒意和不甘狠狠敲了脑门。 顾晨诧异回头,弱弱问他,“你怎么打人?你以前是不是老是打我?是不是很嫌弃我?” “哼,对!你可做了不少对不起我的事,没有一件事情顺我心,也没有一次得到过我的原谅。” “哦,对不起,谢谢你把我从水里捞出来,我以为我会死。” “举手之劳而已。”秦烨然白了他一眼,“谁让你以为自己会死?我从来不希望你死掉。” “原来你思虑过这么多,唉真可惜,我啥都不记得,也不知道是顺你意还是败你意。” 秦烨然起身坐到床边,捂住他的嘴,欺身压上他耳际,回头看了看满是担忧和惋惜的几个工作人员,然后附在顾晨耳畔温柔说,“差不多行了,别装失忆了,走吧。” 顾晨顿时如遭雷劈,呵呵然干涩笑道:“叔叔阿姨,我们先走了,谢谢你们抢救我。” “没事没事!刚才吓死我了,我去!简直要了我的老命,年纪轻轻跳什么水嘛!好好活着呀瓜娃儿!要是被你们爸妈知道,可不是一顿好打!”阿姨手舞足蹈,抹了把汗。 秦烨然一边扶起顾晨一边点点头,“嗯嗯,多谢,我们就先走了,麻烦您了!” “再见再见,俩小伙儿在外要多照应啊,我儿子也是有个这么靠谱的好兄弟,叫人省心!” 顾晨躲在秦烨然身边忍不住笑出声,频频点头。 第76章 黄昏的金色光芒撒在大地上,圣恩城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薄外纱,就着热闹繁华的街道一路并肩而行的两个年轻人,短暂的尤似从前。 顾晨脸色依旧煞白,其实脑子因为进了些水而更加清醒了,因为受了冷冻刺激,此刻神经还是高度紧绷的,心里也是后怕的很,再也不想有下次了。 秦烨然用臂弯围住顾晨的后背,很轻,很小心,像对待残疾老人一样体恤入微。 顾晨虽然很想咳嗽但始终忍着让喉咙痒痒的却不发出羸弱的声音,当两人靠的这样近,在生死面前突然不计较任何过节了,反而让顾晨又喜又羞。所以感受着他的温度,他却不想再怎么作妖,对于他自己来说他的一举一动都非常不好意思,交给存在感才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秦烨然偏不让他得逞,不回头就感受出了顾晨内心深处的os,于是打破道,“喉咙是不是不舒服,咳出来吧,会好一些的。” 顾晨脸一红,好在这时喉咙里非常争气地暂停了翻腾,也不灼痒难耐,于是嘶哑着声音一遍摇头一边说没事,没有不舒服。 顾晨已经忘了有多久不曾与他这样和睦了,不由自主从嗓子眼跳出来一声弱弱的笑声,其实是感慨,只是叫人听来似有七分惨淡。 秦烨然缠住顾晨外衣的手若有似无颤了颤,他似乎也有点不自在,不知是什么原因,顾晨不是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原因太杂太混,一时半会儿罗列不下来。 “你在笑还是在打喷嚏?”秦烨然忍不住淡淡的问。 顾晨紧跟着笑着回答他:“在笑。” “秦烨然,要不是你,我会死的,我是真的不会游泳,哈哈!” 秦烨然听着他的声音,想起方才乔东的三个答案,脑海又浮现曾经可爱天真的小顾晨,内心翻涌个不停。 秦烨然白了他一眼,“废话,我要是不知道你不会游戏又怎么会去救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只不过是唯一一个比较了解你情况的人,我的意思是相对来说,所以为了我自己的良心过得去我还得管管闲事。” 顾晨挥手拦了一辆的士,拉着秦烨然坐上去。“师傅,到圣恩高中!” 秦烨然和顾晨默默看了顾晨那湿漉漉的钱袋几秒钟,秦烨然于是急忙付了路费。 两人明显都有些扭扭捏捏,上了车,秦烨然也没再多此一举去搀扶他,只是看他脖子软弱无力,头耷拉靠在背靠上摇摇晃晃,他时而给他掰正。 顾晨虽然脸色慢慢由白染红,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硬撑着非要看着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的动作,他对自己态度极其温柔,也不能再熟悉了。 “秦烨然,你知道吗,我总是下意识的就以为我们还是完好如初的,因为我们不打架时给我的感觉太像从前了,看不出瑕疵,端倪。” 秦烨然其实很想叫他闭嘴注意,但他突然想到也对,不知什么时候能像现在这样和和气气说说话,此刻全都是因为他太可怜了,再加一些感动,个对他最近屡屡错怪的歉意。 “我们?哪有我们打架的时候?从再见开始,一直都是你单方向把自己送到我面前来给我揍的吧?” 顾晨听罢,平静的表情下早已掀起一场巨浪,对,我只想要你能驱散灰暗,我没有及时道歉然后站在你面前等你说话,我确实想要被你揍一顿是一顿,不然自己都嫌弃自己。 “咳……”顾晨嘶磨了一声嗓子,不是有多轻松,而且紧张,而是害怕转瞬即逝,害怕片刻的安宁因为自己的话而了解,但他还是要说的……他鼓起勇气偏头看着秦烨然的眼睛,“我真的没想到会那样,我只是……只是……” 秦烨然说过再也不要在他面前提起那件事,但是他又没听进去。 “只是因为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离开我……” 顾晨说着说着整个肩膀都在微微发抖,他知道连司机都诧异地用余光撇了一下后视镜,但他更在意此刻的秦烨然在想什么。 秦烨然东东嘴唇,是想指责自己?是想说恶心? 顾晨抢占先机,“所以我才会打你,我是闹着玩的,最后往你眼睛里撒的石灰,是无心的!完全无心的!你知道吗秦烨然,那一刻,我在想和你交换,如果可以,我宁愿地上那个是我!眼睛疼的是我!而你站在我身边居高临下看着我……我真的,我真的……我无法用语言来描绘我的心情……” 当顾晨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失控,秦烨然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打量了低头懊恼的顾晨许久,那眼神包含着心痛,释怀,冷漠或者别的什么…… 秦烨然突然伸手摸摸顾晨毛茸茸的头,顾晨顶着凌乱的发型仰起脸,苦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哭哭啼啼祈求原谅的恶毒女配?” 秦烨然的手僵在半空中,话一出口,顾晨已然后悔,两人都有些脸色阴晴不定的。 秦烨然嘀嘀咕咕骂了句:“什么鬼?脑子浸水了吧!” 下车后,司机师傅露出一脸“我没瞎想,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懂”的纯真朴实的笑脸,顾晨跟着秦烨然的步伐走了。 秦烨然突然想起刚才给迷糊说着梦话的顾晨烘烤湿衣服,看到了他后脊背的大块紫色伤痕,记起自己在开学时在后花园把他踢到柱子上的行为,心头像被尖钩钩走了一块血淋淋的肉。 “顾晨……” 秦烨然喊他,他淡淡看着秦烨然,看样子呛水呛得不算严重,如今好的差不多了,“嗯?” 秦烨然摸着鼻头,“你……嗯就是……你的背……” 顾晨恍然大惊,“啊……我说我衣服怎么是干的,是你给我烤好的……啊,那个……我的背嘛……额……” 秦烨然努力回想,自己当时真有那么气氛吗?会失控到这种程度?打出这样几乎一辈子都不会消失的青紫的於痕? 顾晨看他脸色不对,倏地意识到,秦烨然个傻子他想到哪去了?!“我的背其实是森丫头打的,哈哈,不过没事,我当年确实有不对的地方……” 第77章 顾晨光看秦烨然的眼神就知道,这个回答仿佛才是最可恶的,只不过,他为什么会生气,他会心疼自己吗?他真的是在担心吧!这么一想,顾晨忍不住得意的笑起来。 秦烨然冷静后没说什么,见顾晨在傻笑,于是在内心长叹一口气,顾晨真的很傻很傻,当年确实是无心的,而且胆子小,跑得快,也不知道跑来解释解释,笨蛋,该来的总会来的,早点去哪了?! · 漫长的一年都在阿婆的店子里度过,各种各样的杂货和各色来进货或者买东西的人便是这一年肉眼所见的全部风景,没有多余的色彩了,只剩幽昏夜灯的浅灰色和堆积纸箱子的泥土色。 用学生的角度看了称之为下学期,下学期一结束便是暑假,铺天盖地焦灼窒息的热,和昏昏欲睡的节奏,乏味的生活。 秦烨然最后做了个决定,他要考圣恩,因为他不是听到阿婆和大妈们的寒暄了吗?好歹身边还有很重要的人在意着自己的心情,总得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叫他们聊以慰藉,虽然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考圣恩对于秦烨然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顶多就是哄阿婆开心。 他在屋子里来回翻腾,东西明明在眼前还翻箱倒柜继续找,找到了才发现自己漫无目的,根本没有计划,带什么东西都没个大致印象,一切都显得索然无味,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回到珞珈读初三的那一整年,都不见起色。 “喂!咱的学长秦烨然和我们同班了耶!” 秦烨然分配到了个新班级,留了一级,和以前的小弟小妹们一块儿呢,虽然有点难堪,倒是很受欢迎。 难堪也不是秦烨然觉得难堪,只是别人以为他会不好意思,结果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的一块结了冰的木头,对谁都爱答不理,包括室友。 “秦哥,小小晨那傻小子呢?他转学了吗?”以前的同学都毕业了,所以剩下的低年级同学也就是如今的同班同学也不是谁都真正了解秦烨然,像这样不仅认识秦烨然,还知道他有个好哥们叫顾晨的其实不算太多,虽然他俩很出名,但是一般不招惹小朋友。 “秦哥,咱班的平均分就靠你了哈,稳了稳了!”小涛留级了,他凑过去拍马屁,拍完马屁又急匆匆把秦烨然从教室拉到走廊里去,一边去食堂一边好奇,这下小涛成了个明白人。 小涛:“顾晨和你吵架了对吧?怎么一整年不来读书?其实……我妈在你家买过东西,是去年下半年……那会你眼睛天天包着纱布……可苦了我秦哥了。”他揉揉自己的眼睛,说起话来仿佛是自己眼睛出了毛病,又补充道:“你告诉我们,你几个兄弟一个个像贴了封条似的守口如瓶,我怎么都撬不开他们的嘴!” 秦烨然久违的笑了笑,拍拍小涛的肩膀,安慰道:“行了,说得我像去世了似的,我这不,哪有问题?全身上下好好的呢!” “那他呢?” 他?顾晨啊…… “他转学了吧,我也不清楚。” “可是你俩不是形影不离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么?” 秦烨然没说话。 “卧槽!他转学也不跟你说一声?!吵这么严重?是什么原因啊到底?我室友是猜不出……” “没吵架,没什么原因,别问我这个。” 小涛叹了口气,看看秦烨然风轻云淡的样子,似乎也没有他们形容的那么无可救药,状态嘛,就是稍稍冷淡了些,还好还好。 “这都不告诉你?我们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同学们都急着问你,那慈禧娘娘别提有多想你们,顶梁柱没了就没有了,还一走俩个!组队叛逃呢这是!可怜了她老人家一下子没了年度奖金唉!” 秦烨然笑着笑着心里越发气氛,像有一颗带着恨意的种子在心头扎根发芽了。 本来新班级的同学以为班上有了秦烨然这样传奇人物,班上会更有趣,更有颜面,更加风云一些,没想到,他彻彻底底陷入了无法阻断的个人世界里,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学习之余就是回家帮忙他阿婆搬搬货,着实一个性格内向而心有大志的新一代社会好青年兼标杆好孩子。 唯独有一点,看着他有些孤独,形单影只不算什么,连说话都放弃了,那这样的人内心世界会有多么荒凉? 最后一鸣惊人,考上了圣恩,虽都说什么祖坟里冒烟了,第一,并没有祖坟,第二,在很多人意料之中。 · …… “秦烨然?” 顾晨一连喊了秦烨然三声才拉回他的思绪。秦烨然木木看他,眼眶微缩。 “到家啦,不不不!到寝室了快进来啊!” “哦。” 萧仙女从房间飞出来,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棉袄,不看就算了,一看他穿成个球,顾晨登时打了个冷战,他把还在愣神的秦烨然推进屋子,羌地关上门。 秦烨然抬头,也是同一时间,顾晨也看到了桌子上的蛋糕。 顾晨抿嘴一笑,回头把手搭在秦烨然的肩膀上,“生日快乐!秦烨然。” 说完就羞答答拉着秦烨然的手腕做饭桌子上席,还不忘抛个意味深长的媚眼给刘启航和萧潇。 “生日快乐,秦同学!”刘启航正色道,听起来很是官方。 萧潇一边切蛋糕一边帮嘴拙的顾晨邀功,“秦烨然,别因为我们而太感动了,这是濑濑告诉我们的啦,上个星期就说了的嘻嘻!生日快乐!” 秦烨然在老泪纵横与手足无措之间翻来覆去,对萧潇和刘启航说了句无比深情的感谢,只是怎么都做不到回头去看此时的顾晨。 秦烨然在想,对于顾晨,到底该说什么好呢?真的词穷了,不过,比起给自己过生日坐在这凉嗖嗖的客厅,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他明明更应该洗个热水澡然后盖着厚被子睡一觉。 突然一双手蒙住眼睛,秦烨然的心被狠狠触动了,那手摩擦着自己的眼睫毛,却像抚摸着他一颗干枯到濒临灭亡的心。 熟悉的声音从后脑勺的位置响起,很温和很清澈只是有一点点病弱。 “烨然,今天是你生日,让我自以为是的先许个愿可以吗?” 第78章 萧潇和刘启航拿着叉子愣在对面,感觉场面有些微微地失控,于是他们选择保持噤声…… 顾晨一字一顿,声音很坚定,神态很温柔。 “你,” “秦烨然,” “不要再为不必要的人,” “不必要的事而心烦了,” “你总是不开心,” “不喜欢你这样了……” “做你自己就好啊!我喜欢你开开心心,没心没肺的样子。” 秦烨然嘴角微微上扬,眼眶微不可察的湿润了,没想到顾晨还没说完,他凑近了秦烨然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的能听到的声度低语,“可若还是不行,我愿意为你所用,任凭差遣的那种,直到你满意,你遇到的所有不公平,不顺心的际遇,我给的,或是其他恶人给的,我皆愿用我一己之力全部倾力相还……我是真心的。” 秦烨然哑然失色,僵在原地。顾晨也不知怎么的,脸没红,眼眶却红了。 谁都不知道秦烨然此刻有多想揉揉顾晨的眼角,抚去那残存的眼泪,他是有多么委屈才会说出这样卑微的话来。 这一刻,秦烨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能与这种傻小子再见,虽然周旋了这么久很辛苦,但是,本来应该以恶人面目虚伪叛逃的他却把自己置于这样卑微的境地,以前他顾晨可是操天操地的大爷…… 顾晨说了自己想说的话已是仪态尽失,心满意足,并没有渴求回应,甚至他在之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忍受秦烨然的羞辱。 时间冻结了几十秒,可是秦烨然没有羞辱。 “好啦,正常一点,顾晨儿,傻不拉几的傻小子!”秦烨然搭着顾晨的后脖颈把他按在凳子上坐下,淡淡笑着说。 顾晨许久之后才轻轻点了头,他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只是有些如梦似幻。 足够了,以后即使再度离开也没关系的吧?只要他的怨气发泄出来就好了,到时候他会有更加斑斓璀璨的人生。 没想到四个大男人庆个生也可以如此朴素,酒,没有,荤段子,更没有。 . 当漫天的雪花包裹了整座城市,无论那一类人,总会稍微放慢脚步抬头看看这铺天盖地的洁白。 在夜晚来的静悄悄,猝不及防,天一亮,银装素裹。 又是一年寒冬腊月,干净而酷寒。 虽然对于顾晨来说这是小场面,但是南方人却是一惊一乍得很,一大早萧潇便拽着满屋子室友往操场跑。 顾晨自己没带棉袄,也不像他们三个人有家人寄,所以慢了个节拍,浑浑噩噩的一出门,冷得直打颤,退缩回去,表示只想窝在被窝里头。 萧潇也没管他,拉着刘启航和秦烨然就朝门外跑,他一整个人包的像个粽子,帽子,围巾,雪地靴,手套,装备不能再齐全了…… 刘启航把拉链拉到顶上捂着口鼻,流露出不解的神情,“你啥时候弄的装备?你屋子里是不是啥都有……服了你了。” 顾晨一边搓着手一边应和,“上个星期才掉河里,这就下雪了?哇,还好我命大,这样的天气我可受不了……” 说罢,顾晨十分扫兴地转身往回走,离开时盯着红彤彤的脸颊和仿佛冻结的被寒气逼出来的眼泪拍拍秦烨然的肩膀,示意他好好玩。 刘启航对着秦烨然两手一摊,萧潇嘀咕了几声老年人安度晚年之类的就兴高采烈拉着二人继续走。 刚走两步,远远看到一个女人在朝他们挥手,在一望无际的洁白里,一个愈来愈近的小麻点,慢慢的看到了她藏在围巾里的夸张表情,她笑得很是灿烂,一对苹果肌一样的脸颊凸出来很有亲切感。 萧潇伸出手指侧头有些无措,“老人家喊……的是……” “龟儿子——” “咳……秦烨然,喊你呢,龟儿子……”,萧潇抿抿嘴收回手,忍不住闷声笑。 刘启航疑惑着回头,“秦烨然,这位老人家应该是你阿婆,找你的吧?” 话未说完人已不在,秦烨然早就跑过去了。 萧潇和刘启航于是也跟着去招呼,把老人家请到寝室去了,萧潇刚回寝室便急匆匆去把顾晨从床上揪起来。 顾晨刚刚睡着,被一双手提着领子掐醒时差点没呛死,真像恁死萧潇这胆大包天的东西。 顾晨睡意全无,从床边拿了被冷开水喝,不耐道:“想死呢?天塌了是吧?” 萧潇没真没见识过顾晨的起床气,不过他懒得废话单刀直入告诉他,“还睡还睡?!秦烨然她阿婆来了你还睡吗?” “噗——” 顾晨一口清凉的水喷到萧潇的脚上,他显得很惶恐,像触电一样从床上弹起来穿衣服,脸色突然煞白煞白的,萧潇觉得他怕是要哭了…… 萧潇围着抓耳牢骚穿好衣服不敢开门出去的他团团转,“咋了?喂,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传奇故事?您老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 顾晨突然看着萧潇,无助且空洞的眼神吓得他一跳。 萧潇听着外面笑呵呵的老妇人的声音,看着陷入沉思的顾晨,很是无解。他推推他的肩,鼓励道:“没事,这个奶奶挺有亲和力的,她居然喊我们冷酷帅气的秦烨然喊龟儿子哈哈哈!”萧潇揉揉嘴角,正经道:“咳,我先走了,你这样真不礼貌诶,马上给我出来哦,你妈妈没教你来客人了要热情招待吗?” 我龟儿子以后就与你同路了啊? 小晨儿生的真好看!我捡来的龟儿都要逊你几分呢! 朋友之间要互帮互助,相互体谅,特别是时间久了以后,切不能因为一些小事而对对方格外苛求呐! 以后每年来我家过生日嘛!我家龟儿大你一点,以后把他当哥哥就好,希望你们永远是胜似亲人的好兄弟! . 老妇人坐在沙发上一遍一遍摩挲着秦烨然的手,虽然身为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这样有些幼稚肉麻,但久别重逢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也许从来没有长大过,自己的确就是那个在阿婆心里粗枝大叶的龟儿子,这种后天形成的,上天恩赐的血浓于水,是永恒的牵绊。 秦婆说了很多话,一如多年前,一如秦婆陪着离开家门时,用啰啰嗦嗦的方言,一遍遍表达同样的主题,想念和夙愿。 第79章 秦婆摸完秦烨然的手就把他放一边了,用一种来自老年人对新一代青年充满美好希冀的眼神去看萧潇和刘启航,仿佛眼里迸出了希望的泪水。 秦婆扯开围巾扔到秦烨然手里,对着萧潇眉开眼笑,“好俊一小伙,而且还有点眼熟像那什么,那什么老外……” 刘启航莞尔一笑,点头道,“嗯,哈利波特。” “诶对对对!就那个戴眼镜爱好伸张正义的小英雄熊孩儿!” 秦婆:“你们……都是住这城里的人儿吧?” 刘启航连连挥手,“不是不是,我隔壁城儿,嘿嘿!就来凑凑热闹搭伙读书的!” 萧潇瘪瘪嘴补充道,“他谦虚着呢,您别瞧他憨憨的,成绩可好着呢!还是班长呢!” 听了这话刘启航感冒红着脸解释,“阿婆,秦烨然比我强,我班长是他荐的!” 阿婆笑呵呵,心里乐开了花,“哪里哪里,都厉害!”她想了想,抬头粗略观摩了一遍,点点头,“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呐,就是……这城里嘞,就是高大上些!挺好看的!怎么四间房三个人啊?” 秦烨然看了看顾晨的房,萧潇和刘启航看着秦烨然,摸不着头脑。 秦烨然淡淡一笑,“阿婆,这学校还怕找不到人?哪会有空房间嘛!” “那他回家了吧?”秦婆眨眨眼,“唉,可惜不能见见你的新同学们,看到大家都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们嘿嘿,家里呢……也没啥事……” 秦婆说的好其实有很多意思,她虽只用一个字形容,但谁都了解作为一个单亲妇人,儿子在外很久不回家,按耐不了找过去看一眼的那种心情。 秦烨然的回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竟然不选择绕过那个话题,非要提起来,甚至带着几分喋喋不休的责怪意思,“阿婆,他没回家,在房间里,你还认识他呢。” 秦婆笑容僵在脸上,虽是疑惑万千却也有些尴尬,是认识了谁连见见老人家都懒得?想自己也没跟哪个小兔崽子过不去呀…… 秦婆欲言又止,“这……他……” 哐! 门开了,一个清俊少年走了出来,两手耷拉在裤腿两侧,柔软碎发下,一双温润眼眸微垂着,没有一丝她以为的桀骜不驯,有的只是周身清澈无波和自诩谦卑的气质。 秦烨然瞳孔微微皱缩,不打算说什么,这样的顾晨虽在情理之中却在意料之外。 他知道顾晨这样的气质只会在有关自己的人面前展现,也就是自己和阿婆。他虽猜不出顾晨今天会不会说多余的话,但不知为何,看着顾晨几步之隔,站在门口那孤孤单单的身影,秦烨然的心隐隐刺痛。 首先,秦婆万万没想到出来的人竟然是顾晨,她呆滞了片刻,咧嘴笑开,笑得很热情洋溢,整张脸都牵动了,不得不感染到顾晨。 顾晨一步步走过去,每走一步像有千斤重似的,不敢看秦烨然的眼睛,连看秦婆时眼神都是躲闪的,因为他的心是虚的。 “阿……阿婆。” 愣了半天就挤出两个字,顾晨知道自己不应该在此刻表现得如此迟钝,他也知道,秦烨然在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但猜不出他眼神下的心情和想法。 秦婆挑挑眉头,对顾晨的反应不是很满意,起身就把顾晨拉过来,萧潇和刘启航纷纷往边上挪,于是顾晨就和秦婆没有任何隔阂地坐在了一起。 顾晨低着头不敢看秦婆。却突然被秦婆夺过一双手,我在她不知何时长了老茧的大手上。 顾晨傻傻把手搁在秦婆的长棉袄上,支支吾吾为刚才的行为做补救,“阿……婆,我……我嗯刚才有事所以……没能唔,对,对不起……您……” 顾晨听着自己的声音在打颤,每一个字明明清晰浮现在了脑海,他想说出来可是到了喉咙又像跳火圈一样,被滚烫的烈火所焦灼,散乱的发抖的字连一句话也拼不出。 顾晨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阿婆会碰他的手,他不嫌脏吗? 正当顾晨在想会不会是秦烨然根本没有对阿婆说实话?阿婆一直以为自己和秦烨然还是好朋友只是突然转学了?这个的时候,秦婆放开顾晨发抖的手,然后举起她自己的右手…… 余光瞥见后,顾晨下意识闭上眼睛,为了不哭,闭紧了牙关,为了不出声……他以为阿婆要打他。 没想到秦婆把他揽进了怀里紧紧抱住,比抱住秦烨然还要猛烈。 秦烨然虽然有些好奇,但也理解阿婆,他并不打算在这时拆穿顾晨。 顾晨的脸被迫埋进了秦婆头发窝里,他差点真的哭了,但他依旧哑着嗓子不敢说多余的话,他抬眼扫向秦烨然,突然和他深邃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不知为何,顾晨的心一下子被撕碎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读出秦烨然的眼神,他在平静的说:“阿婆不知情”。 回到了当初最懦弱的自己,顾晨无力地移开看着秦烨然的视线,任由秦婆抱着自己,放任自己贪恋着命运施舍给自己的这点温暖,即将可能会消失的温暖。 秦婆附在他身后温声说,“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抱你?” “因为我以前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儿子知道吗?我记得你是没有妈妈的,可怜的小家伙,别说什么你不需要同情,谁都需要同情的,你更加是!” “叔叔呢?还在照顾你吧?我也不问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为什么今天对我爱答不理的……” 她放开顾晨,面对着他问,“我就想知道,怎么今天下雪而你却只穿一件衬衣?” 萧潇差点没把自己憋死,刘启航忍不住插话,“濑凌琦玖同学他今天睡懒觉,刚从床上爬起来呢!” 秦烨然不忍直视地去倒茶了。 顾晨:“我……嗯……” 秦婆很精明的捉住了重点,“濑凌琦玖?顾晨,说的是你对吧?” 顾晨坦诚点点头。 秦婆:“我就说嘛,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走丢了,哈哈!多穿点衣服嘛!怎么老是低着头,不爱看我们这些以前认识的普通百姓了吗?” 第80章 熟悉的味道沁入鼻腔,稻黄色的发丝比以前干枯了些许,淡淡的芳香味尤在。 “是不是?我还是你阿婆吗?” 顾晨揪起头掩饰着内心的情绪,点头如捣蒜,回答的文不对题,“谢谢您……谢谢……” 阿婆上上下下打量了顾晨一番,用最和蔼的眼神看着顾晨,斥责道:“不是刚说了把你当我亲生儿子了吗?怎么不像以前喊阿婆?” 顾晨愣了半晌,试探着喊:“阿婆……” “好啦好啦!刚刚该说的也都跟秦烨然这臭小子说了!唉……哈哈,老天爷真是够逗的,无巧不成书啊,没想到你们俩还能在一起读书,那我就放心啦,一定要互相照应照应!” 说罢,秦婆拍拍裤腿站起来,一边带围巾一边再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秦烨然身上,慢慢移向顾晨,“顾晨儿,好好读书,甭管你家里人什么情况,咱一起生活过是真真切切的,可不要不当回事,毕竟,秦烨然从前是真的很在意你,喜欢你,照顾过你,你心里知道的吧?” 那年盛夏,正午十分,海航上暴露在太阳底下的人寥寥无几,渡轮在汪洋漂泊,越是离了太平洋正中央,离大陆越近,就越是热浪铺面,跟想象中凉爽的海风完全不一样,好像要即将迎来盛夏的第一场暴风雨。 卖瓜的商贩都在廊棚下盖着草帽午睡,猫猫狗狗悠哉悠哉地在树荫下走走停停,踱来踱去,渔人弯腰在码头巡回撒网。 一个着装官僚气浓重的中年人牵着一个少年从轮渡的高等舱走下来,匆忙塌上海滨,站在港口四下张望。 太阳以最高的温度炙烤着大地,天热得发了狂,地烤得发烫、直冒烟,像着了火似的,马上要和巧克力一样融化掉。 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地浮在空中,使人觉得憋气不舒服。外面的花草树木被热得打不起精神来,耷拉着,但是树叶特别绿,马路特别宽,山坳特别幽,沿着马路在山那边有个大城,叫港城。 那男人抬头看天,脱了外套拿在空出来的手上,不停用衣服擦着额头,嘴里似乎还在跟旁边的孩子嘱咐着什么,那孩子偶有点头,除此之外,没任何多余的反应。 少年穿着素白的长袖衫,看不清材质,或许是旅途倦怠,那长袖松散之下有些许褶皱。 少年牵着身边大人的手,模样很温顺,细看才知道,他浅浅的睫毛上沾着水渍,水渍滑到微挑的眼尾,浸润在他如玉般细嫩白皙的皮肤上。 男人顶着太阳胡乱翻看手机,周围的本地人时不时向一大一小这两个着装格格不入的游客投去好奇的眼神。 少年突然拉拉手,引起那个中年人的注意,并说:“柳叔,那边有树荫。”少年一边说,一边仅用眼神示意给中年人看。 中年人神色复杂看了一眼“心静自然凉”的少年,咽了口唾沫,然后牵着他往树荫那边跑。 树荫旁有个小卖部,小卖部像个方形报社,布局紧凑。摊子正里侧都是杂志,杂志封面上挤满了色彩靓丽五花八门的字样和插画,里头的两侧摆着cd光盘,恍惚可以瞧见底下几排光盘正蒙着层令人窒息的尘埃,最外侧有个半步宽的过道,过道左边是用长板凳和木板搭成的摆零食的搁案,右边是收银柜和冰柜,收银柜里摆着烟,酒。 那男人皱着眉头里里外外审视了半天,炽热的眼神惊动这家小摊贩的老板已许久了。 老板是个嘴角长了颗大黑痣的老头儿,本搬了个藤椅插空躺在过道上悠哉扇着芭蕉,这会儿却直起腰杆,爬满老年斑的脸皱成一团,十分严肃的戾着摊外这一大一小两个人,两个穿着奇装异服且穿得反季节的人。 “您二位,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想干嘛?我看您二位愣是站我这老半天了……”老头用扇子在空中挥挥,操着一口乡土气息浓厚的普通话问那男人,顺便从头到脚看了看那一脸冷傲的小孩。 “啊?” 男人这才回过神,歉意地笑起来,看起来很会应酬的男人此刻有点手足无措,生涩惭愧地收回审视的目光,十分旖旎的用普通话回答他:“老大爷,您好哇!” 甚至扔下少年的手,准备去和那老头握手,展示职业微笑,端着戒不掉的播音腔寒暄道:“啊,我们需要买点解渴的水,您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吗?我们是从外地来的,请问您这……是港城吧?” 见他要握手,老头吓得从藤椅上蹦起来,一脸茫然,看着满面容光的男人,忍俊不禁,摆摆手,笑呵呵从冰柜里拿出两个冰棍递给大人和孩子,又搬了两个小木凳出来给他们。 “你们是游客吧?老爷子我见得挺多的,不过海外人见得倒不算多,是岛国的没错吧?说话不用这么客套,这儿不兴套嘞!这个就不收你们钱了,我这儿还有冰冻西瓜,等冰棍儿吃完了我给你们切西瓜,看你们样子,是中午刚到的?” 扑面而来的感动包裹着中年男人,怕的就是港城对自己和少爷有敌意,没有就太好了。 男人忙从斜挎包里翻出张红色人民币递给老头,连声道谢,“多谢多谢!真的不必了,您收着吧,我是在国内出生的,在海外长大而已啦!对的,我们刚到!” 来来回回揪扯了半天,最终男人败下阵来。老大爷心血来潮和男人聊起来,又确认他是个国人同胞,来这儿不是游玩,而是过日子,顿时更热情了。 夸夸其谈之余,男人收了条短信,顿时从椅子上闪身到少年身边,从椅子上拉起少年,十万火急地朝老大爷道别…… “老爷子,不好意思啊,我来电话了!我得走了……我得赶去那边抢公寓!不然最好的那个就得被别人买走啦……琦玖走吧!老爷子,我们就先走啦?” 老大爷见男人一边打电话一边不顾烈日当空往前赶,似是很着急,估计是在找房子,于是没多客套,忙拿了个塑料袋,打开冰柜的门,随手抓了几个冰淇淋。 第81章 老大爷见男人一边打电话一边不顾烈日当空往前赶,似是很着急,估计是在找房子,于是没多客套,忙拿了个塑料袋,打开冰柜的门,随手抓了两把冰淇淋,估计有十来个了,他追赶着硬生生让那少年收下了。 少年一脸惊异回头,冷漠的脸突然露出浅浅的微笑,用标准的中文软软地说了句:“谢谢老爷爷。” 老人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愣是怔了好半晌,见人走远了才大喊:“小柳啊,以后把港城当家就好,你儿子也是我们孩子,都是自己人,别客气嘞!” 老人嘟嘟囔囔转身,回到藤椅上躺下,扇着芭蕉,听着耳畔泠泠作响的枫树叶子,“像,太像了!小子长得真像二十年前我们的村花小梅啊,可惜考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听说嫁入豪门了,也不知是哪个豪门,可叹她出嫁的喜酒咱都没喝到……小梅妹妹姓什么来着……唉,老了老了……全忘了咯!嫁入豪门好啊,有出息啊,估计小梅的孩子就像这小子一样好看吧……” 少年跟在男人身后匆匆忙忙走,偶尔看一眼自己手里提着的那满满一袋子冰淇淋,想到母亲以前讲的话,她说,港城是她的故乡。 以前的巷道九曲八弄,大都是用泥砖砌成的,巷子很小,仅容两个人通过,那时候那弯曲的身影,每天都在忙碌着。 阿婆是一个老婆婆,佝偻着腰,皮肤很黄很粗糙,脸上尽是时间与沧桑留下的伤痕。 两三年前,随着小镇的发展,老家的泥砖屋大都变成了大楼房,但她还是住那冷清寒酸的泥屋,里面堆满了垃圾,而且很暗,四周楼房把光全挡了。晚上的时候她家也没有灯大概也是交不起电费吧,进进出出全都靠她多年对家的熟悉。门前摆着用几块砖头搭起的灶,还有一旁放着的几根木柴。 在她家门口时常看到有几只鸡,是她养的,但大都是断脚的,因为都是虚日在市场上捡的。虚日时那些鸡会一批一批运过来卖,时常都有死的或者短脚的。 她每次虚日下午都会去市场捡,因为那些人收摊会把断脚鸡扔了,所以她就会高高兴兴捡回去,必不可少还带几个瓶子之类的垃圾,那些鸡便是她过年的食物了,平时可舍不得。不过她连自己也很难顾及,那些鸡都是瘦如柴的,饿死的也不少。每当她去扔那养了许久的鸡,眼神尽显无奈。 夏悦蝉鸣,是一个繁忙的季节,蚕好茧肥,桑田尽是采桑人的身影,还有她的身影,采着那些人家不要的老桑叶。 她蹲在田中,用那枯瘦的手慢慢的一点一点的采,然后放入身后的袋子,采到大约了就背回离家附近的空地,那里有她之前采好了在晒着的老桑,她就把它们分开来晒,看着那些绿绿的桑叶,她那沧桑的脸上也尽是笑容,因为那将来可以卖几个钱,不过必须要晒干。 有时天工不作美,下一场雨,她来不及收拾,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晒了几天的成果白费,或许那些雨水,会比她的泪水还要少。所以她很忙,采桑时还要注意天气。 晒干后便是她喜悦之时,她会迫不及待的拿去收药材的铺子卖了,拿着为数不多的皱巴巴的钱,小心的放入一个塑料袋,再小心翼翼的放入衣服里面的那个大大的口袋,又回去继续忙碌。 秋爽丰收,人们脸上都洋溢着金光,在秋日下欢快的忙碌着,我也不例外。 不过在田间也有她那佝偻的身影,她也在忙碌,不过她并无田地,而且也没有能力耕耘,她到田里是要捡人们留下的麦穗和花生,但不多,有时一个秋季也只能捡到半个麻袋。 她拿回家晒,也幸得秋季干燥,不会下雨,所以她可以一心一意,早出晚归。晒好了就自己剥,因为数量少,而且她也不想花钱,只想用那粗厚又多灰的指甲慢慢剥磨,谷子的壳捣碎了,就成了糠,用来喂鸡。有时一剥便是一天,看着那金灿灿的壳还有白胖胖的米,倒像金子和白玉。 寒风无声,让人以为是秋季,不过霜露以无情侵染。冬季一片荒芜,但她依旧忙碌,每天到街上捡破烂,只期望多存点钱,迎接新年。冷月照人,不知道她是否在某个晚上望过那寒冷的月亮,思量着从前,思量着那些人。 新年到了,在那天,街上无比热闹,来来往往数不清的人,都在买东西,准备一顿最丰盛的晚餐。年三十是一个团聚的日子,也是她一年中的一天假期,她早早烧好水,在门口洗头,慢慢地梳理着那斑白粗糙的头发,脸上也是充满了喜庆她知道,她儿子会来。 她刚满月的儿子秦烨然就住在附近的一栋小楼房里,日子不算寒酸,但也不富有,凭他的修车技艺,勉强过得下去。 她有个邻居姑娘很勤劳,大概是知道家里状况不好。小时候她经常去老婆婆家,那时老婆婆家也算有点温馨,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来往也少了,只有过年,她儿子会拿着供奉的鸡去他那里拜神,她会很开心,哪怕平时那么苦笑容也假了,但那天她是真心开颜,露出那黄黄的只剩几个的牙齿。 啪啪啪...门前红花花的一片,那是喜庆的色彩,在她眼里比什么都美。拜神完了以后她的儿子寒暄几句便会离开,留下老婆婆一个人。夜晚,门前的火堆旁,映射着她那瘦瘦的身影,她一个人在吃着无味的香喷喷的鸡肉,看着门前寒风吹过,轻轻叹息,远处还有很多小孩在嬉戏打闹,放着美丽的烟花,一闪一闪。她思量着,该好好享受这个“假期”吧!然后早早睡去。 12点的鞭炮声,响彻云霄,连续一个小时不停,不知她有没有醒来聆听新年的脚步,但她的大门依旧紧锁。 最近的一次看她,已经是两个月前了,她苍老了很多已经没那么忙碌了,可能她想忙,也力不从心吧!那天我经过她家门前,她叫了我一下,用那微颤又粗糙的手拿了个东西给我看,是月饼的干燥剂。 她不识字,问我可不可以给鸡吃,我就说不要给鸡吃,不可以吃的,然后慢慢点了点头笑了笑说幸好遇到了你,我也摇头笑了笑,看着那些断脚鸡,叹了口气走开了。 岁月无声,却带走了如此之多,她老了,真的老了,作为一个人,能做什么?阿婆不能改变什么,惟愿我们都好,顾晨想。 第82章 偌大的皇宫里,灯火熠熠。迎着悠悠暗香寻去,一席大红刺痛她的双目,隐忍太久的酸泪蓦地夺眶而出…… 从无声到泣不成声,她喊: ''阿寻……'' ''千寻……'' ''千寻,你给我回来……'' ''你是骗子!阿寻!阿寻---'' 她无力地瘫坐在金碧辉煌的地板上, 一刻钟,一个时辰,亦或是约摸两个时辰了…… 任她的哭喊声回旋于夜色深处的繁华宫殿中, 任她多么狼狈,多么惹人心怜, 前台那人只是清冷地斜睨着地上那女人。 他修长的玉手不急不稳端着白玉爵,轻啜杯中酒。 似乎眼前人只是个无用废棋,亦或是个从未入过他眼的白痴。 如此想来,她恍然抬眸清冽一笑…… 她,对上了他的眼。 这是她只此一生见过最俊美的容颜。 他眼线狭长,眉眼末端微扬却不失凌厉。 那双夺人心魄的眸子泛着点点光芒,却像风中烛火,仿佛下一秒即将幻灭。 肌肤若脂,在华袍的遮挡下,她分明见过他满身伤痕。 红唇如樱,似笑非笑,如同超脱凡世的谪仙。 他倦坐的地方不知哪来的风,抚弄得他红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一身风华。 前额两侧几缕墨发清扬,竟不自觉让人沉溺其中…… 哈哈,是我错了,我任雪依要等的人从来不是你沐羽二皇子沐羽千浔。 “我要等的是我的阿寻。” “阿寻死了……” 任雪依喃喃自语,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 他清冷的眸子忽而紧张了一刹那,而后又小心地掩藏起来,恢复如常。 她终于站了起来,站直了身子。 他看似漫不经意的双眼,从来不想放过她的一举一动,一直以来让他的心潮起潮落,焕然或热烈着的不就是她吗? 没有继续小嗫杯中茶,他静静凝视着她。 她微微欠身,整顿衣衫。宫女简宜的妆容阻挡不住她倾城香华。 柳眉稍杨,嘴角微泯,一个巧笑嫣然,她薄唇轻启: “是我……是奴婢不懂规矩,误了太子殿下您与太子妃的良辰好景……看在奴婢先前与殿下相识一场,如今奴婢被殿下所弃,一时不忿来此放肆,相信殿下也不会为此等小事降罪于奴婢。殿下放心,奴婢会谨遵旨意离开沐羽国,从此不再回头,那么……” “雪依告退!” 浅笑依旧,她毅然转身。 下一刻, 她全无宫女之仪,背影自信从容又随性,朝殿门外隐去。 她背对着他。 他不知道她麻木的双腿早已失去继续迈进的勇气。 她多想回头跑向他,拥抱他,抚弄他的脸庞,对他笑,喊他阿寻。 眼泪再一次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更不知道, 当她最后一步跨出宫殿的那一刻,身后的他喉头微甜,一口鲜血吐在胸前…… 红衣染上赤血殷然,玉杯碎裂在殿堂地板上。 他无力地倒在榻上,苍白的脸颊粘上血渍,双眼愈渐无神的他,笑得凛然。 如此凄凉不得善终似乎本就该是自己的宿命,他想。 他又想起刚刚那个背影…… “傻丫头,脾气还挺大的呢!” 他试图爽朗笑着,眼神焕然看着天花板。 “傻丫头啊,你是我的大小姐任雪依,我一直是你的阿寻啊!” 过了许久,宫殿悠悠暗香散去,世间再无处可寻。 …… 沐羽501年,春,沐羽城,南塘街。 这条早在沐羽国立国之初就存在的古街,自始至终都是沐羽国数一数二的繁华热闹之地。因其落座于离沐羽宫最近的位置,依托皇宫的繁盛,如此一个最具有商业气息的街道便闻名于世,号称其为“天下第一街”。 莫看它名为街,实则包含的地界着实大,因此自然也是个鱼龙混杂。 “清淋!快点啊!要赶在父亲回来之前回家啊!” 南塘街上,一位高挑的少女急促又不失优雅穿行而来。 浅蓝色纱裙下摆在人群里活泼窜越,细白的手腕上套着个银制雕花手镯,乌黑长发分出小小几撮编出花型挽在后侧垂下,几点大红璎珞点缀,随意却又恰到好处。阳光洒在她似有几分焦急却又浅笑着的脸上,光洁的肌肤,尖细小巧的下巴,高挺的鼻梁,眼波像是含了一汪春水,明媚得有些晃人,愈发显得温柔而又明朗了。 这便是京城皇族重臣宗族任氏任家大小姐任雪依。 “小淋啊,你再快点吧,哪里像个丫头,都是我平时太宠你了,如今这就体力不济了吗?” 清淋精致可爱的小脸委屈到了极致,看着自家小姐故意笑着打趣自己,内心又是愧疚又是憋屈,脸色青白交加欲哭无泪…… “清淋,那边好像很热闹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小姐!刚刚还让小淋快点呢?我们不要看热闹了,赶紧回府吧,小姐?”清淋更焦急了。 “清淋你有听到那边的叫骂声吗?父亲忙于为皇上排忧解难,放眼四方边境,可眼皮子底下这南塘地界,无暇顾及,这些商人却是愈发没有章法了。” “小姐……”清淋看着小姐,发现了小姐望着那聚拢的人群,眼神里的严肃和坚定。于是在心里想着:我的大小姐永远都是这样,她不知道怎么无忧无虑当任家大小姐,她憎恶足不出户锁在深闺大苑,直到家族长辈指定婚约……任府上下总责怪大小姐没规矩不懂章法,可我最爱这任大小姐这随心所欲又胸怀大道的性子,勇敢坦率。大小姐自由自在时眼睛里是有光的,我羡慕又热爱。我会用生命守护这份光芒。 “小姐!”清淋缓过神来发现小姐不在视线内,抬头张望,看到小姐早已跑向人群去了。清淋叹了一口气,快速跟了过去。 “啪!啪!” 一个身材魁梧相貌猥琐的中年人手持长鞭,狠狠打向跌倒在地上趴着的人。 地上那人一身红衣褴褛,长发撩乱披散在背上还有地上。虽然脏乱能瞧见其原有的乌黑润泽。 “啪……” 站着那人还在用鞭子抽打地上已无力动弹的人。 “贱人,还跑不跑?”一边骂着一边打在了相同的地方,衣服似乎又多了几处破痕。周围人熙熙攘攘围着他们看热闹,身着华服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哂笑,普通百姓指着地上那可怜人面露同情。 “唉,不知是哪家富贵姑娘家道中落才遭此不幸” “怕是个不听管束的青楼女子,也没啥可怜的” “这哪里是个女子,身体蜷着看不出身材,这身长还有这手脚,倒像个大户人家的秀丽公子呢” “不过我看那拿着皮鞭子打人的定不是什么好人,下手如此狠,看看那孩子的手……也不知这浑身上下受了多少伤” “你们还别说,那孩子也够坚强的,往死里打都不吭声啊” “怕是个哑巴吧” …… …… “你给我立刻住手!” 第83章 人群的中间一蓝裳女子只手捉住从空中落下的鞭子,转身用力迈开腿踢向中年人的脖子,“哇”的一声那人被女子压在地上,而后反手用夺来的鞭子捆住中年人的手腕关节,中年人疼得哎哎直叫,愤怒得脸抽搐着胀的通红,却不敢骂出声来,只好连连求饶…… “这位小姐,我做的小本生意,教训商品而已,要是哪里得罪了您,可,可否告知小商?小商也好顺着您的意思行事,您,您说是吧?”那人捆在地上姿态着实难看,为了自己不至于被打的颜面尽扫,他急忙整顿措辞谄媚着。 然而心里却是恶狠狠咒骂道:臭丫头,等老子一帮手下赶过来,看小爷不扒光你的衣服和那不听话的小贱人一块卖到青楼去! “嘿嘿,小姐您先给我松绑,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您~您先消消气,消消气……”那中年人商贾挣扎着朝那女子嘿嘿直笑。 “哦?”女子收起拳头,拍拍手掌清理一下并不存在的灰尘(出手收拾这家伙让她甚感不适)。稍稍平息气血后,女子俯下身来,半蹲在商贾面前,用手撑住脸,勾唇一笑。 “是这样啊,小本生意?是什么样的生意让您有权利如此不把人当人看呢?”那女子笑容依旧,眸子却骤然凌厉了些许。 “…这,这,嘿嘿,您瞧您这话说的,她就一做错事的贱奴,得罪了她家主子,卖给我这个商人做买卖,这…我……”商贾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 “哦,那你告诉我她家主子是谁?竟能养出这般模样的贱奴,且不说她为什么穿成这样,她腰间那碎的仅剩盘线的玉佩,结线工艺可算奢华呢。” “这…” “老伯啊,在都城尤其这天子脚下的南塘街,贩卖人口可是不对的,您知道的吧?” “小姐,您误会了,我,小商我也是奉命行事啊……弟兄们给我上!妈的,给我抓住这小娘们儿!呸……老子今天是撞什么邪了竟是麻烦事!” 人群突然被打散,一帮持大棍的凶徒团团围了过来,一边污言秽语谩骂一边朝女子挥过来。 “小姐小心啊!” 没等清淋说完,女子便一个飞身倒转而去将两三名暴徒踹倒在地。打斗还在进行,纱裙随着女子极速的回侧起伏旋转,头上璎珞随青丝磐韵作响。轻盈的身法更像捕捉不定的异域舞蹈。 商贾细细盯着那女子,脸色愈发阴阳不定,突然怔住像在盘算着什么。 “小姐您还好吗?要不……” “住口!” 女子额头上有汗渍沁出来,喘息开始变得急促…… 两名暴徒青筋凸起,大棍狠力斜劈而去—— “住手!兄弟们,撤!” “老大?!” “别废话,叫你们撤就撤赶紧!” 说着,身后那险些伤到女子的暴徒不甘心收了手,其他暴徒从地上爬起撑着老商贾迅速撤离。 看热闹的人们早在打斗开始时吓得四散而去,眨眼的工服,这一个小角落已凌乱不堪,而稍远处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茶楼,古戏台依旧热闹非凡。 “小姐,对不起,淋儿没有武功没帮到您,您还好吗……”清淋哭了出来。 “没事。”任雪依抚摸了两下清淋的头安慰她,后转身信步轻柔走向地上的红衣人。清淋很明显看出自家小姐此刻有些摇摇欲坠,汗渍顺着脸颊滑倒下巴而后滴落,有些体力不支。于是扶着小姐小心翼翼来到红衣人身前。 任雪依眼里露出笑意,可算是救下这姑娘了。 清淋自觉准备上前帮主子扶起地上的人。 “我来吧。” 说罢,任雪依伸出右手轻轻挽起那人到自己臂弯,左手为那人简单整理着额前乱发,那人乌黑长发松松散在被任雪依揽住的衣袖外侧。 抚清好发丝,一张光洁白皙的脸庞映入眼帘,她用左手掏出怀里的瓷瓶,将瓶口靠近那人苍白的唇,缓缓将瓶内颗粒送入那人嘴里。那人微微抿嘴将药含入了些许嘴里。 她静静打量着怀里那人,眉如墨画,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绝美的唇,清秀而冷峻。给人的感觉如此淡雅和宁静却又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不羁。 “真是个妙人啊。” 那人睫毛微颤,片刻后眸子微微打开,震撼了任雪依的心。 从微眸迷蒙如雾,到渐渐闪烁色泽的深邃瞳仁,哈哈,我错了,这分明是个俊美到极致的少年。 我这是……又昏过去了吗? 这个人是谁? 是她救了我吗? 她为何笑得如此……不怀好意…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姿势…… 看着怀里的少年丰富多彩的表情,欲言又止的唇,任雪依笑得更加随心所欲了… …… “姑娘,谢谢你救了我,可以扶我起来吗?” “啊……哈哈,不用谢啦我就是顺手救你的……我扶你起来……” 少年的声音有些嘶哑,可见他在此之前定是受过不少罪。但任雪依依旧听出其声音天然,悦耳,如水润泉沁,清明婉约,不急不稳。 “我是任雪依,你叫什么名字?我,派人送你回家吧。”任雪依将少年扶起微笑着问他。 少年直直站了起来,面对任雪依,俯下半个身子双手作揖道: “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在下不知被哪个奸人所害,失去太多记忆,沦落至此……此刻怕是没法告知姑娘,我家人名讳还有我自己的名字。” 少年说话时眼神有刹那间的落寞,无力和忧伤。 任雪依微仰着头端详着少年,原来少年这般玉树临风,身材飒爽,约莫有十八九岁了吧。是啊,将是弱冠的年纪,失去记忆,找不到家人,还遭人迫害,难怪这般清冷。着实让人心疼。 “对不起,我不该问起这个的。想不起来没关系,跟我回去吧,等你想起来了,我再送你回家。我保护你,相信我。”任雪依淡淡说着。 少年猛然抬眸对上任雪依的眼——她的眼睛很干净,很明亮。保护我吗?相信她么? “多谢任大小姐,如果小姐不嫌弃,让我为您家打下手,作为家丁就行了,您不需要付给我工钱,只求您能收容我一年,到时我自会离去。”少年望着任雪依淡淡说罢。 “也好,你就做我的手下吧。我们走吧。” “公子,跟我们小姐走吧,放心,我们小姐很和善的,我从小就在任府长大的,小姐对我最好呢……”清淋在任雪依身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少年听着听着心头莫名有种久违的踏实感,连同他自己都未发现的一抹笑印上了他唇。 他眨着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说: “这段日子我偶尔疲劳过度昏睡过去,梦见朦胧中有一女子唤我'千寻',我寻思着,这便是我母亲在唤我的小名吧。” “千寻吗?千寻。真好听,以后我就唤你千寻呐。” “是,小姐。” 第84章 沐羽王朝建立至今500年,历代九五之尊大多可谓明君。 先有璟王傲睨万物,扫除荡寇,以气吞山河之势震慑周边国境,建立全臻盛世。 而后其大皇子脱颖而出,以其雄才大略,又收复边境韩,黎两国,使领土再次扩张。 之后几代王族时刻牢记先祖遗训。勤民听政,早朝晏罢。 先祖知人善任,早已将任氏武家,廖氏文家纳为肱骨之臣。任,廖两氏以左右丞相之位辅于沐羽王族身侧。另外如苏容氏,连氏等一行正义良实之臣几百年来为朝廷制度,礼仪,祭奠,邦交做出的功献也是可圈可点的。 然,沐羽王朝代代更替。王族后人对忠臣的感念之情、信任之感,部分忠臣后辈对王族知遇之恩的感激之情,都俞渐消弥。功臣之间越发看中名节,权利的高低,淡泊名利的赤诚之心被贪婪渐渐冲淡…… 尤其是右相廖钕仁,朝堂上与左相任常肖针锋相对,私底下又是暗涌不断…… 作为父亲最疼爱的大女儿,任雪依知道父亲这几年来忧心忡忡于国事。任家历代忠厚,开元初期璟帝功成后在殿上加官授爵,竟直接舍去太尉一职,将象征一半兵权的麒麟戒授予任氏。任氏先祖极力推辞,璟帝却道心意已决,于是麒麟戒的调配权权当任家所属。直至今日,曾经心服的大臣早已逝去,如今的朝堂怕是众怒而不敢言…… 先不说任雪依的爷爷,太爷爷在天下人眼中如何声名显赫,自己的父亲如何受人爱戴她是知道的。 从小到大已数不清有多少次,任雪依跪在先祖灵位前一动不动,祈求童谣里的各路神仙,祈求父亲故事里的战神太太太……爷爷,祈求天地保佑自己的父亲平安归来,保佑他不要挨了敌人的刀子,不要流血…… 九岁那年的一天,任雪依如往常一样跪在灵堂祷告。下人禀报二娘“老爷回来!”时,她感觉自己紧紧被掐住快窒息的脖颈终于被放开,有了得以喘息的机会。事实上每次飞奔着扑向父亲怀里时,看到父亲脸上又多出的疤痕,她是怨恨的。 而到了父亲怀里时,她忍住差点一瞬间夺眶而出的眼泪,稚嫩的小脸蛋笑眯眯贴着父亲的脸。父亲大笑着一边用胡子扎小女孩一边打着哈哈: “为父不在,小依有没有听话呀?” “唉……那个什么葫芦串串为父没看到……为父叫二娘给你买好不好?” “小依,记的我上次跟你说起的沐羽国北疆分境黎国吗?哈哈,那些叛贼又被为父制服了,厉害吧?” “哈哈哈,当然啦,厉害的,爹爹好厉害的!”雪依用小手抚弄父亲的刀疤,无比心疼,但还是陪着父亲大笑,她的笑声如铜铃清脆悦耳,父亲有些混浊的眼睛闪出了一丝光芒和一抹微润的雾水…… 比起怨恨,此刻占据小小的任雪依内心的,是骄傲。 “爹爹快放小依下来吧!打败了那么多坏人,爹肯定好累的。候叔叔说您几日没睡好觉,您赶紧去好好休息。等爹爹精神好了又可以带小依去戏楼,还有娘亲生前和您一起建的小竹楼……嘿嘿!”小雪依调皮的从父亲身上爬下来,蹦蹦跳跳去庭院去找清淋玩儿。 任常肖望着最疼爱的女儿,嘴角的笑意持持不肯散去。 “老爷,妾身恭贺老爷平安归来。”在一侧静候许久的任家二夫人款款走来,温婉轻柔行礼说道。 她身着淡青色绣袍内里,白色的绸缎外襟,黑色的秀发自然披落而下。秀美的娥媚淡淡蹙着,在她细致的脸蛋上扫出浅浅的忧虑,让她美得出奇的脸庞更添了一份见我尤怜的心动。不愧为南塘街第一佳人任家女主人——曲芷芹。 可唯有任雪依知道: '明是西湖水,暗是一把刀'才是这个女人。 “芷芹啊,多亏了有你打理任府上下,你来这里两年,照顾晴云,依雪还有韵棋三个孩子着实不易,还好有你啊!” 任常肖抚摸着曲芷芹的鬓发,两人携手去了里屋。 “老爷可不要这般抬举妾,这都是妾的分内之事。大夫人过世得早,我自然不忍心苦了雪依,一直将她视如己出。您也看的出来,她倒是喜欢着我这个二娘的呢!”曲芷芹一颦一笑柔声细语。 “我何尝不知小依调皮,你是宠着她了,哈哈哈!”任常肖哈哈大笑。 “对了,我常年琐事繁杂,从你带晴云,韵棋来那日直至今日,我与他们都没怎么相处过,明天我带三个孩子一起去逛逛吧!” “那样也好,老爷一代枭雄,我的孩子能成为任家公子小姐是他们的福份,妾在此谢过老爷。” “哈哈哈,夫人言重了。” “韵棋的病情还好吗?我请的那些有名大夫可有帮到韵棋?”任常肖小心翼翼探问小公子的病情。 “这……老爷,可怜了那孩子,许是命不好吧!这病自两年前患上后,现已七岁,依旧神志不清……我这个做娘的看着他,真是日日心如刀绞……”说着曲芷芹掩面而泣,泪如雨下。 “好了芷芹,放宽心吧,韵棋是个好孩子,老天会善待他的。嗯。”任常肖拍着二夫人颤抖的肩膀温声安抚。 “不要伤了身体,芷芹。” “谢老爷关心,芷芹知道的……老爷先睡下吧,妾去安排家宴。” “去吧。”任常肖挥手躺下。 话毕,二夫人用帕子擦去眼泪,微微笑着欠身出了里屋。 …… “娘,您这是怎么了?任常……爹欺负你了?”一个约莫八岁的女孩跑向曲芷芹。 这小小年纪却总爱身着一身锦绣,满身珠光宝气的泼辣姑娘便是任家二小姐任晴云。 她长的颇为水灵,是个上等的美人胚子。只可惜比起她母亲,无论是品味还是头脑,都过分清奇…… “晴儿!说过你多少次,他是你父亲,你还有没有礼数了?娘没事你别操心。”二夫人刚舒展的眉不禁再次蹙了起来。 “刚刚你爹凯旋归来,你不知道去迎接吗?你别忘了你任晴云的身份。” “娘,娘你别生气,晴儿知道了!娘你没事就好。” “傻孩子,给娘省点心吧!” “知道了娘,那我去照顾韵棋弟弟了!” 呵,当任常肖是我爹?笑话,我黎国以母性为尊的国家,依附于沐羽国本就是耻辱,要不是母亲曲家百年基业被那老不死的姨母使诈一纸契书夺了去,父亲为保护母亲和年仅五岁的弟弟,六岁的我而去世,我们被沿途追杀,又怎会逃到这里? 任常肖救下我们相依为命的母子三人,带回家做妾认子,如同给乞丐的一丁点施舍,哈哈!如此一来这城里的白痴子民又会被胸怀天下的左丞相折服,真是虚伪至极。 说起来也只有娘亲还痴痴傻傻爱着任常肖。想想我娘刚来任府时,那大夫人和任常肖不冷不热的态度就可气。还有任雪依,谁要她的旧衣服旧鞋子!人人把她捧在怀里,她想炫耀自己有多高贵吗?早晚有一天,我会让她睁大眼睛看着,我怎么把她踩在脚下! 我们母子三人才来不到半年,那大夫人就病死了,任常肖打仗回来后眼看她病情突然加重后死去,像发了疯一样,什么招魂啊,造梦的,连续三个月请了一堆臭道士,号称自己是天师。也不知这臭女人是不是不净之身引来了什么邪祟,不然弟弟韵棋怎么会一觉醒来神志不清了?都是这晦气的一家人害了我们! 娘好意安抚任常肖,谁知他竟留下娘亲做妾室,既然母亲情愿也就罢了,谁知那不知好歹的老家伙时不时就念叨'雪舞',惹得母亲难过……我曲晴云恨这任家! 第85章 沐羽490年,素商时节,任府。 大苑坞墙环护,枫叶纷然凋零。 三间垂花门槛,四面抄手游廊高高低低覆上了白布。 园中甬路相衔,却尽是白花点缀。 往日富丽堂皇,剔透玲珑的任府,此刻充斥着寥落凄惨。 堂前报厦高悬“丧”字匾额。黑漆棺木至于正中央,白色纱帐七零八落…… 一中年男子趴在棺盖上,面如死灰。忽而癫狂大笑,忽而抱头痛哭,悲痛欲绝。 他身后跪着一个貌美女子,任族宗亲,和任府上上下下百来号仆从。 入夜,孤灯照,任府泱泱寂寥。 幽暗的房间里,年仅七岁的任雪依从睡梦中惊醒,她下意识用控制不住发抖的手去捂眼睛,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泪已染湿了整张脸,染湿了枕头。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子,泪珠在眼精滚动,然后顺着脸颊落下来,一连串止都止不住地滴在嘴里,棉衣上,地上…… 她失魂落魄朝房门外走去。 “小姐!”高出任雪依半个头的丫头红着眼睛跑进来,将任雪依紧紧搂在怀里。 “清淋姐姐,我刚刚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我好难受,好像有一把刀刺进了雪依心里……” “可是还好雪依醒了过来……” “小姐!小姐!我……”清淋再也无法忍受,抱着任雪依娇小的身躯痛哭起来。 “清淋你松开,我想去见我娘。” “小姐,你不能!你不能出去!” “松开我!娘前几日答应要教我束发——” “雪依,你就呆在屋子里吧。不要让你爹担心。”陆伯摇摇晃晃走进来。 任雪依仰头隔着泪眼看到陆伯强行展露的笑,无力而苍白。顿时心头一抽。 “陆伯,我娘呢?!外面都是些什么啊?!你们大家都是怎么了?” “大夫人她去世了。”陆伯听着自己说出的话,脸上不由自主抽搐了。 瞬间,任雪依感到自己血液都凝固了。窒息般的悲伤攀涌上心头,锥心的痛袭卷全身。 任雪依大声嚎叫,清淋和陆伯紧紧抱住她。 任雪依只是个孩子,而那一刻她却感受到了心如刀绞。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你睁开泪眼,惊喜于它是梦。慢慢清醒后却发现,其实现实比噩梦中破碎的世界更冰冷残酷。 “你们都给我松手,区区下人凭什么管着我!”任雪依带着哭腔吼声音嘶哑。 “陆伯,你知道吗?我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害死了我娘!” “呜呜呜……你,你凭什么拦着我啊?她是我娘啊!” “陆伯,你明明在场的,你一直都在对不对?!你明明可以帮我拦住那个女人的啊?爹爹……爹爹待你不够好吗?啊?你说话啊……” “你有什么资格点我的穴,弄晕我?!我……呜呜……连最后跟娘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们都给我滚开啊!” “雪依呀,冷静一下,我这是为了你好啊!她的身份……唉!” “哈哈哈……爹娘做错了什么,上天你要安排这样的坏人出现在我们的世界!为什么啊……” “哈哈……呜呜呜呜啊……” 任雪依大闹着猛力撞开清淋跑了出去。陆伯无力瘫倒在地上,许久思绪清醒,突然脸色煞白,神色紧张追了过去。 “爹……爹,您,您……听我说,娘是……呜呜……”任雪依抽噎着向堂前跑去,绊倒在地。她努力镇定情绪,本想好好解释给父亲事实真相。可当煞白满堂,黑漆棺木印入眼眶时,她寸步难行,摔倒在地,泣不成声。 那娇美至极的女人不动声色冷眼向地上狼狈的女孩儿瞥去。 “小姐呀,你别再调皮了!老爷已经够心烦了,你赶紧回屋吧!老爷,我先带小姐回屋,这里不合适大小姐待着。” 说着陆伯便乘机赶忙上前扶起任雪依,抱在怀里,转过身时捂住她的嘴巴匆忙离开。” 任常肖看着女儿的背影,更是肝肠寸断,说不出的心碎。 府里这浑浑噩噩的半月,任雪依几乎被人遗忘。 昏暗的老枫树下,有个小小的身影。 任雪依缩在角落,冷眼看那些飘荡的灵符,看着他,她,他们。感觉气氛陌生又诡异。任雪依黯然不语,在心里开始默默梳理思绪。 呵,曲芷芹,鬼兵操控者后代吗…… 郊外一处,绿竹含箨。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 女人着一件浅绿长裙,长发垂帘,没有过多吊饰,仅自发髻底侧垂下两条白色缎带,在她弯腰起身之间轻轻飘扬。添上眉如弯月,眼若明星,顾盼之间,拿锄头插花的她灵巧动人。 许久,女人许是累了,放下锄头,进竹屋端起木桩上的小瓷杯,整个喝了下去。 女人在心里欣慰地寻思着:待这夹钟之际到来,定要硬拉上四郎与我一同来观赏这满目姹紫嫣红,蝶舞翩然,风动花扬之景…… …… 这时,另一女人纤腰微步走进竹屋,环视一周后娇声唤道:“大夫人。” 陆雪舞惊得刚放下小瓷杯的手猛然一颤,回过头来眉目微蹙:“曲姑娘何时来的此地?还是说,你跟踪我?” 说着站起身来,却突然像是全身气力被抽干,竟干脆利落歪倒在椅子上了。陆雪舞心头怦然一紧:“你,你敢对我下毒?!” “姐姐别紧张啊,妹妹有话想对姐姐说,不得已才”……曲芷芹吐气如兰,一颦一笑当真是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呵……好,你说吧,我听着。” “我爱上了任将军,就是你的四郎。”曲芷芹语调急促,认真,难得的柔目有情。 “我知道……”陆雪舞看着曲芷芹的眼睛。 “可他爱你,我会让他爱上我的!我要你消失。”曲芷芹病态娇笑着。 “凭什么?我不同意。”陆雪舞脱口而出。 “你不同意?”曲芷芹面不改色望着陆雪舞,哀叹着摇摇头。轻轻闭上双眼。 陆雪舞看到曲芷芹额头上显现出一团黑雾。渐渐地,曲芷芹周身开始有黑雾笼罩。陆雪舞看着黑雾若隐若现,聚聚散散…… “啊!”陆雪舞惊叫出声,是死人!各种各样的死人的轮廓! 陆雪舞开始挣扎,却连稍微挪动身子的力气都没有。 曲芷芹睁开眼睛,美丽,空洞的眼睛。 她朝陆雪舞靠近,那周身诡异的黑雾飘渺着也向陆雪舞凑近。 陆雪舞无可退避,任凭曲芷芹纤纤玉手挑起自己的下巴,还有那污垢一样的黑团游走在自己的肌肤上。 她恍然听见自己耳畔有千千万万的哭喊声,呻吟声……控制不住的冷汗从陆雪舞发髻溢出,惨白的唇不由自主打颤。 一声轻笑传来:“呵呵……陆雪舞啊,怕我吗?怕这些肮脏的东西吗?小时候我可是被吓哭过呢。不过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小心翼翼没让任何人知道。” 四目相对,不得不说,陆雪舞眼里有着掩藏不住的恐惧。 “我知道我是鬼兵操控者。被怨灵选中的人,没有资格获得亲情,所以,我从出生起,身体里流的,就不是父母的血!”曲芷芹用力甩开陆雪舞的下巴,站起身来。 “后来我成为曲家家主,我竟然有了孩子,我爱他们。我发现我可以与命运对抗。即使夜夜噩梦缠身,千万亡灵在我耳畔哭喊,求我唤醒他们,我也都无所畏惧……可是,可是突然有一天……”曲芷芹眼神变得异常凶狠。 “我的秘密被一个道人当着全族人的面揭穿了!我的一切开始崩塌。他们说我肮脏的血脉不配留在曲家!说我是地狱边缘的恶鬼化身!姨娘夺了我所有财产,将我和襁褓的子女赶出曲家,黎国以女为尊,但失去身份的我,命如草芥。”曲芷芹面目狰狞。 “我在黎国飘荡,谁知道,曲家明里赶我出族,暗地里转身通告朝廷,要将我抓获。说是留着终有一日祸害江山社稷。” “哈哈……其实朝廷不过是想利用我,到我走投无路时,逼迫我找到唤醒鬼兵的方法,控制我为他们所用……” “我丈夫因背叛黎国,帮我逃了出来,死于炮烙之刑……我却无比幸运,遇见了任将军,从他留下我的那一刻,我就深爱上了他。你知道吗?陆雪舞?”曲芷芹的语气更焦急,眼里饱含着深情。同为女人,陆雪舞很清楚的分辨出来。 “你知道吗?在遇见任将军后我第一次拼了命的不甘心,不甘于我的生活被如此玩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阻碍了我啊……你刚刚喝的那杯水,我下了毒。”曲芷芹收回感情,冰冷的对陆雪舞说。 她的一字一句都狠狠砸在了陆雪舞心上,她很绝望,也很害怕。她也爱四郎啊,她怎舍得离去。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难道你觉得我死了,她就会爱你吗?”陆雪舞讽刺一笑。 “我会对他好的,是真的。你小时候生过一场病,一直体弱对不对,你陪不了他多久的。我的药会加重你的病情,你马上就会死了。大家都会知道你是病死的,与我无关。而我会代替你照顾他。”曲芷芹温声细语抚着陆雪舞的发丝说。 陆雪舞的眼睛有泪沁出,说不出话来。 “我的孩子……”许久,陆雪舞开口。 “放心,只要她听话,我不会伤害她。看到这些怨灵了吗?无法挽回的,不单单只是逝去的人,还有他们对生命充满渴望的灵魂,战争轻易扼杀了他们和他们在乎的家国,怨念不散积淀于世,亡魂无法安息的鬼兵。每唤醒一次,必定是一场浩劫。”曲芷芹柔声威胁着陆雪舞。 “任将军要回来了,我要你在死去前最后劝他,娶我。你懂我的意思吧?如果你答应我,我会继续安抚这些鬼兵,永远不让他们醒来。我会和任将军好好过日子。”曲芷芹收起周身黑雾,那些闭着眼睛的亡灵顿时消散于屋内。 “好……我答应你……”说着,陆雪舞闭上被眼泪润湿的双眼。 “你的下人也快来接你了,该怎么说你应该知道吧。药效一个时辰后发作,你活不过今晚的。哦对了……你们杀不了我的,不要试图伤害我,不然,你们所有人都会死的。”曲芷芹掩面浅笑。 “我不会的……你一定要,要善待他们,善待我的孩子,还有,四郎……” “放心吧。我先走了,雪舞姐姐。”依旧是笑着转身,曲芷芹如同什么都没有发过一样,步履轻盈踱步而去。 陆雪舞瘫在房内怅然若失…… 竹墙外杂草丛生的地方,陆伯面如死灰,跌跌撞撞抱着满脸泪痕,昏死过去的任雪依匆匆离去。 第86章 家里出了事,发了几章我以前删掉的一个文【千依雪】的章节,本来准备缓一下,三十号晚上补回来,但实在是没时间也没心情,对不起(对读者的抱歉。),这个没赚到一分钱包括快递费【捂脸哭】,不过凡事都有个挣扎碰壁的过程,没有那么容易。 但是做每一件事都该持之以恒,坚持不懈,若非真的有急事无可周转嘞……所以我是真的要拜拜了。谢谢第一个给我文投推荐票的人,嗯嗯。 本想好好写他们的故事,经济上不去的时候是为爱发电,现在实在是没心情分心写这个了,另外一个弃文的小原因就是,我想继续写耽美。 ^o^最后的结局是这样的: 秦婆一直知道顾晨这熊孩子的过错,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那天老吴离开时扔下的话开始,后知后觉的她顺理成章地想明白了。 可她不忍心伤害顾晨,他本是个可怜的好孩子,所以一直不揭穿他,但顾晨和秦烨然一直在一所高中读书,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圣恩的严冬是最拷人的,独自一人在港城生活的她渐渐感受到孤寂的侵袭,也不知道是人老了,还是儿子离开,独自放慢了脚步,变得敏感了些。 顾晨早已被愧疚压垮,脱口而出想告诉秦婆真像,想承认错误,被秦烨然一次次拦住了,他知道,阿婆喜欢顾晨,顾晨也贪恋亲情,他不想让顾晨受伤,更不想他难过,秦烨然后来渐渐了解了顾晨的家庭,明白了一直以来委曲求全,傻乎乎说着抱歉的他根本不是风风光光的濑凌大少爷,只是个单纯偏执却又惹人心疼的小白兔,小白兔在做错了事后的几天,被濑凌东泽派人强行捞回来参加记者采访出席各种商务场合。 也是在那浑浑噩噩的两年,顾晨与钢琴为伴,除了与秦烨然的点点滴滴,内心寸草不生。 寒假,顾晨回了大阪,秦烨然回了港城。只是放假前出了件事,也算是秦烨然和顾晨联合在一起与森丫头做了个了解。 曾经森丫头与秦烨然比赛车,输了的人滚出港城,最后森丫头惨败,而且滚之前被顾晨和秦烨然狠狠羞辱了一顿,羞辱他嚣张跋扈眼高手低,其实是个十足的脆皮……被森丫头记恨多年。 再次比赛是在圣恩郊外,逼出顾晨后秦烨然随之也陷入了圈套,如森丫头所愿,没想到竟然和平较量,方式是简单粗暴的赛车,谁都一样秦烨然不行,除了顾晨,最后的结局如顾晨所料,胜者为王,tyrant只秦烨然一人而已。 森丫头没有恼羞成怒,反倒把当年那些旧人聚在一起,陪着秦烨然和顾晨在郊外酒寨喝了通酒,杯起人和,酣畅淋漓,纠葛不再,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当漫天雪花再次侵袭整座城市,左政夕和左抒耀终于静下心来想了想自己的人生,他们明白不能再惶惶终日,于是渐渐步入了正轨,几年后当他们考上了大学时,他们终于明白,人的堕落或上进不一定有多漫长,有时候取决于一瞬间的灵光乍现,惊觉而醒,即使与秦烨然等人做不成朋友,也在内心理解和佩服着为自己指引了方向的他们。 接下来的学期,顾晨没有按时返校,秦烨然忽然不适应。306寝室,教室外与隔壁班公共的走廊,食堂,甚至那个藏着吉他的音乐教室……没了顾晨也重复着照样的日常,只是日子越久,秦烨然越来越怨怒,因为这种可憎的,被遗弃的感觉似曾相识。 秦烨然不知道的,一是金融危机袭击了濑凌江氏,二是柳叔病倒了。 直到秦烨然高二,顾晨终于从大阪回来了,秦烨然冷着眸看出了他的消瘦,枯涸的心不争气地再一次为顾晨有了生气,不出所料,顾晨的确是碰到了麻烦,即使顾晨再三回避,秦烨然也从柳之霖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半年后,濑凌江氏奇迹般的躲过了金融危机,只是得罪和出卖了合作十几年的老伙伴集团。 濑凌小莱渐渐长大,濑凌东泽身体每况愈下,香夫人逐步掌握了股份和实力,独独剩濑凌琦玖的百分之二十股份无法运筹于股掌间,一心想制造舆论,导向元老们投票剔除濑凌琦玖的继承资格。 元老们久久忍不下心去走这一步棋,在这关头,顾晨却在校外遭了邦架,虽然后来索性被秦烨然察觉,三天后及时被秦烨然救了出来,却因为被这些人连续性殴打凄压的惨痛经历留下了终身阴影。这些人便是濑凌东泽的破产仇家。 此事风头刚过,香夫人想出个绝妙的法子,顾晨被诬陷是顾梅洛与外人的私生子的传言公之于众,终于,顾晨被老股东们放弃了。濑凌东泽在这时已病入膏肓,却撑着一口气出席了最后一趟采访,内容如下:1.财产继承权归濑凌小莱所有,其未成年前,所有决策由股东们共同决定,香夫人不得独揽;2.濑凌琦玖为亡妻与外人私生子一说,呵,琦玖,和濑凌老家伙长得最像的濑凌氏长子,老子亲儿子;3.长子濑凌琦玖永久享有百分之二十濑凌集团股份权,人身自由,不受任何遗留家属干预,享有濑凌三江集团保护权,且享有对其弟濑凌小莱的教育权;4.濑凌集团恭祝柳之霖与木子小姐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在圣恩舆论不定,成为戏剧性的主角让顾晨长久性抓狂,于是告别了林憬昕,冉星晨等人和两位可爱室友,独自一人去了国内另一所高中。 一学期后,来了一同桌,玉树临风,似曾相识,眼眸清澈明朗,又酷又帅。 顾晨莞尔一笑:“你好帅哥,我叫顾晨儿,咱……是不是哪儿见过啊?” 帅哥邪魅一笑:“呵,可不是么?要一起搭个伙学习不?” 顾晨紧张地从书包倒腾出一个彩色的小本子,封面有五个大字。 顾晨冷汗夹背,“读……读一下……” 帅哥白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夏枯倚繁星。” “是,是什么颜色?” 帅哥闷闷一笑,故作深沉了半晌,眼看着顾晨眼泪都要挤出来了,便不再折磨他,“深蓝,金黄,浅紫,桃子红,牙齿白。” 顾晨簇拥而上,不顾各位同学和老师异样的眼光笑成了一朵大红花,“臭小子!笨家伙!你他妈吓死我了!” “顾晨喵,我给您摸摸头,顺顺毛,行了吧?” “秦烨然!你他妈给我赶紧摸!想死你了……傻小子。” *^o^* 《夏枯倚繁星》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吧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