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阵宗异界游》 第1章 白日飞升(上) 武当山南接原始森林,北靠高峡平湖,而东、西两侧则毗临人声鼎沸的城镇,幽静却不冷清,恰合道家“入世出世,存乎一心”之理。 如此福地自然不会被修道之人遗漏。三百年前,一名为张三丰的道士游经此处,登高下眺,见周遭云蒸霞蔚,雾气氤氲,乃是一派龙虎迹象,当下吟道:“非真武不足当之”,随后落脚此地,创办了将在未来大放异彩的武当派。 百年之后,张三丰以内丹修炼之法达至炼虚合道。在对尘世了无牵挂之后,他分发请柬盛邀各道友前来观礼,然后在众人面前踏破虚空,白日飞升。要知道,在他之前,这种场景也只是记录在一些陈旧的古籍里,而从未有人真的亲眼见过。至此,武当派声名大噪。 又两百年过去,武当派依旧煊赫,甚至已经能和底蕴深厚的少林寺并驾齐驱,只是,在这段时期里,门派中再也没人能像当年的张三丰那般,划开虚空,成就圆满。 今日正是春至,万物开始复苏,武当派也变得热闹起来。通向山门的十八盘险道上,无数人影正快速跃动,纷纷朝着山顶进发,这奇险的山道,在他们的眼中恍若平地,由此可看出这些人皆非凡俗。 过往的高手中,行得快的已到了山门处。抬眼望去,山门口正站着两个武当派的小道童,他们身着白衣,头顶上都戴了个纯阳巾。这纯阳巾底部呈圆形,巾顶向后上方高高聚起,以示超脱。它又名九梁巾,因前面上方有九道梁垂下,“九”为纯阳之数,代表武当“九转还丹”之意。 来到山门后,他们身影一顿,略微拂了拂衣上的灰尘,又整了整仪容,然后走上前去,从袖口中拿出一封请柬递了过去。 两个小道童恭谨地用双手接过,在细细审查后,说了声”恭迎赵师叔,王师叔,冯师太前来观礼“,便分站到两侧,让出了进入内部的道路。 待别派的客人进入之后,这两个小道童见剩下的人一时半会到不了这,于是聊起天来。一人望着山道下源源不断的来客,兴奋道:”这么多人,武林上有名的高手这得全来了吧?我听闻上次少林的空闻方丈百岁大寿,规模甚大,也不过到场了半数的武林人士,哪有今天见到得壮观。师祖真有面子!“ 另一人一扬下巴,自豪道:”那是。其他人今天不见改明儿还能见着,但这可是咱们祖师的飞升仪式诶!如果这次错过了,这辈子怕再也见不着了!“ 就如这童子所说,今天群雄之所以同聚于此,正是因为这个世界在间隔三百年以后,再次出现了达到至高之境的惊世奇才,而他也准备效仿前人,白日飞升。 群雄随着请柬上的指引,一路来到了玉虚宫前。玉虚宫四周各建了一座重达百吨的”龟驮碑”亭,而在它的前方,则是一片长宽均愈百丈的青石广场。 如今人还未全至,偌大的广上便已经人头攒动,他们双眼齐齐望向仍紧闭着的宫门,同时嘴上和身边熟识的人说了起来。 “武当真是好运,这又出一个仙人!” “唉,武当功法难道就真的如此精妙?我都有点想改换门庭了。” “李老弟,你可别想不开。要我说这还得看人,假如真是功法的问题,武当派的飞升者应该屈出不穷,何以此前三百年间一个也无?” “对对,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初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可是以内丹入道,听说陆掌门另辟蹊径,用阵法通了神!这阵法也能玩出新花样?怪哉怪哉...” ... 广场上骚动不安,这些声音却都被厚实的玉虚宫门扉阻隔在了外头。宫内,一银须道人正盘膝坐在蒲团之上。这道人名为陆奇,是武当派第九代掌门。和历代掌门一样,他同样惊才艳艳,在修行上的天赋甚高,但有一点不同——在见识了师父始终无法通过修行内丹达到炼虚合道后,他便对不再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修炼上,而是对阵法进入了深入的研究,希望能开创出自己的道路——以阵破虚空。 陆奇鹤发童颜,面容平静,此时双眼微合,精神都放在了身体内部。那里,一条如小蛇般的气流正快速通过他的奇经八脉,穿过紫府的元婴,最后达至丹田处的金丹中。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灵气并未融入金丹使其壮大,反而像个迷途的孩子,在丹田左近逡巡良久,然后慢慢消逝在了体内。 金丹饱和,已再无增长的余地,他的师父就卡在了这道难关上郁郁而终。陆奇知道,不仅是他的恩师,历代的掌门以及大量的武林第一,最终都深陷其中,百尺竿头难以寸进。 “就看真武七截阵能否为我打破桎梏了...” 他口中喃喃,虽然自觉已找到了突破之法,甚至邀来了武林同道前来观礼,但心中那一丝忐忑仍然挥之不去。这丝不安并非全是对失败的畏惧,大半倒是对飞升后的憧憬。 “师父,时辰到了。”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是他的亲传弟子方同在提醒。 陆奇在听到后也不再多做犹豫,起身走向宫门。在打开雕云木门的下一刻,他就看到了广场上乌压压的一片人。从他们的眼神中,陆奇读出了欣羡、仰慕,同时也看到了质疑、嫉妒。 他活得太久,经历的事也太多,所以心境上并未被观礼的群豪影响到,仍保持着平稳的语气对身边的方同道:“同儿,为师即将遨游太虚,我走之后,武当就交由你手,切不可弃善从恶,败坏了本门的名声!” “徒儿谨记!”方同面直口阔,容貌上阳刚中带着些憨厚,见陆奇发话,忙躬身聆听。 ”除此之外,修行上也不能懈怠。为师及历代祖师的修行法门在藏经阁都能找到,但乱花只会迷眼,你要找到自己的路,然后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是!“这是陆奇,或者说三百年来第一人最后的教诲,方同字字铭心,不敢忘却。 看到方同脸上的凝重神色,陆奇点了点头,自己这个徒儿不说别的,性格上素来稳重,这也大大减少了他的后顾之忧。 该交待的已经说完,陆奇也不想让广场四周的英豪们久等,脚步一点地面,人便腾空而起。飞了三丈来高后,他收了力道,此时身体不再向高处飞去,却也没坠落下来,仿佛半空中有个看不见的平台,承载住了陆奇的重量。 看着悬浮在半空的陆奇,广场四周传出阵阵惊叹。这踏空飞行看似容易,但在不借助外物的情况下,现场还真没几个能做到的,因为像陆奇那般轻飘飘地浮空,内力上必需要经过虚化,也就是达到了炼神还虚境,而这种境界,也只有历代武林第一才能达到。 “陆掌门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功力已经如此高绝!“当今的武林第一人自语道,他虽然也能凌空飞行,但远做不到如陆奇那般纯熟。 “虽然陆道人境界不错,但破碎虚空何其难也,小老儿不信他能做到!” 第2章 白日飞升(下) 也有出言讥讽的,众人闻言纷纷拿眼横去,待看清了样貌,又悄悄扭开了头颅,因为说话的乃是昆仑宿老,对方早在一甲子前就达至此境,自然有资格评论。 “各位武林同道,今日陆某欲以阵证道,大家能赏脸来此,陆某不胜感激。”半空中,陆奇抬起双手,从左至右揖了一圈礼。 广场四周的群雄连忙回礼,同时口中道:“今日有幸前来观礼,实是我等的福气。陆掌门,在此预祝你得享大道,白日飞升了!” 陆奇颔首后不再客套,合上眼稍作调息。群雄见了,也纷纷禁声,知道重头戏即将上场了。 缓缓张开眼睛,陆奇的眼神如一口没有涟漪的古井,里面只余平静。他将视线投到南角的龟亭中,“起!”随着话语出口,龟亭中刷刷刷冒出十一支杏黄旗。这些旗子无风自动,靠近陆奇后又突地一头扎下,灰白色的旗杆深深地插入了广场上的青石板中! “起!”陆奇口中不停,而每一次他出声,都会从四面的龟亭中射出数根杏黄旗来。 广场中的群雄均在屏息静看,如此重复了四次,终于再不见飞来的小旗。低头朝广场中心望去,见那里错落有致地排布了数十根杏黄旗。有细心的还特意数了一遍,发现是四十九根,也就是七七之数。 “诶?你们看,这好像是个勺子的形状!”站在广场边缘的人更能纵观全貌,他们最先看出,这些小旗竟围成了个勺子的轮廓。 在有人道出之后,其他人也逐渐应过来。那个昆仑宿老在此时瞳孔一缩,他见多识广,自然知道武当派中有门大阵名为“真武七截”。传闻中该阵为张三丰所创,也是勺子形状,只是那阵要求条件众多,最关键一点是必需由七人联手方可施展,这一点即使是张三丰都未能解决,难道这陆奇...想到这里,他又不禁瞪大了双眼,怔怔地朝陆奇望去。 没去关注四方的骚动,低头扫了一遍杏黄旗的安插位置,在确认丝毫不爽后,陆奇脚踩虚空,像踏着阶梯,一步步来到地面,然后走进了由旗子构成的圆勺的正中心。这个位置并非是陆奇随意挑选,而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它是四十九根旗帜的几何中心,又被阵师称作阵心,只有站在这里,才能将阵法的威能全部引爆! “此阵名为‘真武七截’,陆某即将启阵破空,诸位请注意了!” 听到陆奇提醒,众人纷纷后退,这天下第一阵的名头他们也是如雷贯耳,哪敢等闲视之。在如退潮般后撤的人流中,有一人格外瞩目,正是那位昆仑宿老,他木在原地,只是不可置信地想到:“他果然找到了独自使用此阵的方法!”真武七截号称第一大阵,因为一旦激活此阵,阵师的内力可剧增六十四倍!光是七个人平分就已经当世无敌,若全部加诸于一人之上...他实在难以想像。 在提醒众人之后,陆奇也不再看他们反应,直接盘腿坐到了地上。眼睛望天,在无垠的苍穹北部选定一处后,他朗声道:“引七星。”左手伸出,在空中绕了个半圆,然后又收回到了膝盖上,就此不再有动作。 众人见陆奇随便甩了下手,然后不动了,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失败了。他们将目光望向昆仑宿老,在场以他境界为最,应该能看出些门道来。 昆仑宿老却摇头,陆奇所施展的真武七截阵已和他印象中的大不相同,他也不敢妄下论断。 就在群豪一筹莫展时,天空中突然光芒大作,如千根金针朝他们面上刺去,直照得众人睁不开眼。昆仑宿老勉强眯着眼张望,顺着光柱追上天际,他骇然发现天上凭空多出了七个太阳!不,不是太阳。他冷静下来,从方位上判断...那是北斗七星的位置!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正是北斗七星!七道光柱粗大似瀑布,从头顶直直地往陆奇身上砸去,最后融进了真武七截阵中。他引七星,就是引燃这七颗恒星,从亿万里这外给自己提提供能量! 法阵已经启动,陆奇感觉到体内的灵气迅速膨胀。由于金丹已经完满,容纳不下更多的灵气,原本会排斥它们,但是如浪潮般涌来的灵气轻易抵过了斥力,疯狂地灌入了不断颤动的金丹中! 饱满的金丹在迎入了这么多不速之客后,像充过量了气的皮囊,开始变形,而后龟裂,大量的灵气从裂缝中漏出,但仍抵不过外界涌入的速度。 裂缝越来越大,成了气孔,还是不够,如此持续扩大,就在它即将爆炸这时,陆奇内心重喝:”截七脉!“ 人体有十二正经,加上任、督二奇经,合计十四条。由于每两条互为阴阳,构成一个循还,所以实际上是七对脉。而陆奇此时要做的,便是将这七对经脉尽数截断,也就是江湖中最为歹毒的”绝经脉“,只不过他竟将此法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截脉不啻于挑筋断肢,即便以陆奇的定力,都禁不住浑身颤抖,额头上大滴汗水冒下。 乒!就在陆奇经脉尽断的下一刻,一道脆响,金丹应声碎开,而后化为精纯的内力在经脉中四处逃窜,仿若一群无头苍蝇。按理说,它们虽然是横冲直撞,但最后总会找到出口,从而逐渐逸散,但是如今七脉已被陆奇截断,所以这些内力无处可去。 如此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终于,在气急败坏地到处冲刺后,这些内力竟寻找到了出口——自行渗入了断裂的经脉中! ”啊——“陆奇被剧痛所激,忍不住喊出声来。融入身体中的内力不断修复经脉的创伤,状况听似很好,但整个过程却类似于重塑人体,让他不得不再经历一遍出胎之难,这其中的痛苦,实不亚于刮骨抽髓。而在经脉完全恢复前,这些苦痛,还要让陆奇品味很久,很久... 半个时辰后,北斗七星像是倒完了沙砾的漏斗,重新归于平静。先前被灼光刺得睁不开眼的群雄也恢复了视力,纷纷朝阵心望去,却赫然发现,那里竟然已经没了陆奇的踪迹! 众人议论起来。 “陆掌门哪去了,难道已经破了虚空飞升了?” “依我看,刚才的光线估计都是奔着他去的,嘿嘿,如此强光,只怕他炼神还虚了也经受不住,八成是身死道消了!” “哼,你小子不长眼,倒长了张好歪的嘴巴!”在听到周边的言论后,昆仑宿老冷哼一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都把脸上这双招子擦亮了,看看天上那是什么!” 经他一说,群雄连忙举目上望,而后全身战栗。在离地百丈的高空中,一个人影衣袂飘飘,微低着头,仿佛如仙人一样,俯视着苍生! 他们还赫然看到,此人身体犹如琉璃,晶莹通透,光线照在他的胸膛上,竟没有丝毫阻碍地穿过,然后一路射了下来。这时,那个人开口了。 “各位道友,我今日炼虚相合,已证大道,即将踏破虚空去见彼岸世界。也望我中原今后气运昌盛,人人如龙!” 言罢,他所处的一方空间开始扭曲旋转,隐隐出现了个太极图的形状,而陆奇的身体也逐渐虚化,最终融入了阴阳鱼中! 微风舞过,空中不起一丝褶皱,苍天重新回复和平,但广场上的群雄内心可一点都不平静。他们刚才亲眼见证了飞升者的诞生,这是历史!飞升再不是神话!在各自的心中,他们更加坚定了修行的道路,因为陆奇已经在众目睽睽下证明,虚空的确可破! “哎哟,小老儿看来也要努把力了!”昆仑宿老摇头含笑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不再耽搁,凌空朝云雾缭绕的山下飞去。 众人知道他是受了陆奇刺激,赶回去练功了,但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和熟识及新任武当掌门方同道别后,他们也迈着轻快的步伐跃下山去。 方同注视着远去的大片人影,又将视线抬向百丈高空,口中喃喃道:“师父,一路珍重!” 至此,武当声名日重,隐然盖了少林一头。且修行风气弥漫神州,无论老小,都开始研究学习,那些武林宿老也不感叹:“吾道不孤矣,陆奇之功也!” 第3章 入殓(上) 两盏独脚烛台上各分放了一支三指来粗的白蜡烛,灯芯火光闪动,和着铜炉中散发出的麝香气息弥漫开来,最终填满了整个茅草屋。 随着烛光的摇曳,草屋右侧墙壁所摆放的团扇上,一个少年的身影也开始晃动起来。 这少年名为赵奇,他额头方广,面容稚嫩,看上去了不得十二三岁,一套深色的短褐穿在身上,仿佛是挂在了一个麻杆上——没办法,他太瘦了。 安神的麝香气从鼻下掠过,像是唤回了他的魂,赵奇脸上的怔忡之色逐渐被冲淡。抬眼望向北面,在三步远的地方,一个长约两米的棺木正摆放在那里。 不同于赵奇一身穷酸的扮像,这棺木由银丝楠木制成,外饰花纹浮雕,和楠木自身的年轮图案相映成趣,在用素色推光漆画之后,更是银光闪闪。打在棺木侧面上的灯光,就像融化为了几尾锦鲤,自由自在地纹理间游动起来。 棺木并非孤零零地静置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正站在它的南侧。老者紧抿着双唇,神情肃然,他低垂眼睑,朝下方望去,棺木尚未合盖,它所盛的人儿清晰地映入了老者的瞳孔中。 里面是个极美的女子,身形虽然瘦削,却仍掩盖不了她绝世的风采。一袭湖青色彩绣曲裾裹覆其上,标准的鹅蛋脸上勾勒出两条细细的平直眉。眼睛虽已合上,但从狭长的睫毛缝隙中,仍能分辨出眼睑下是多么妖冶的一双眸子。顺着挺翘的鼻梁一路向下,则是一张略显单薄的嘴唇,唇上呈现出了紫色,昭告着这位倾城的人儿已经香消玉殒。 老者姓林,是名入殓师,专司替死者入棺前殓容。景合帝国崇尚土葬,合月镇自然也不例外,死者及家属十分看重入土前的仪态,是故诞生了这种职业。他从业已有四十余年,一生中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按理说早已能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但如今看到如此佳人香魂远逝,心中难免生出遗憾,竟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到林老叹气,赵奇慌忙跑上前来,“我筹钱迟了些,娘亲的遗体出了什么问题吗?”语气中满是歉疚,像是犯了大错一般。 棺中的女子正是他的母亲陆氏,讳名瓶儿,陆瓶儿近两年身体一直抱恙,只是家无余财,一直没去医治,三日前病入膏肓,卧于病榻之上,陆瓶儿唤来赵奇嘱附:”娘今生最大的心愿,便是想有朝一日,能和奇儿你一同重返赵家,重享天伦...只是天不怜我。奇儿,今后你要一个人好好活下去,等成年后,便去到封开都找你爹爹。若他接纳了你,便为娘在祖坟中寻一个位置,得入祖墓,便是对娘最大的报答了。“说完后就溘然长逝。 封开县虽和这合月镇同属封开郡,南嘉州,但地位却相差云泥,因血气大陆的行政由小至大化分为村,镇,城,郡,州,国。景合国人口一百五十亿,其中大点的镇也不过二十万人,像合月镇便只有十二万人,而县却是一郡之重城,封开县的人口更是超过三千万。 陆瓶儿素来爱洁,赵奇知道母亲其实更想用最美的资态回赵家,只是由于家里一贫如洗,所以没有特意提及。由于不愿用一方杉木棺草草将母亲入殓,于是他花了三日时间筹足了银币。虽然已经倾尽了全力,但毕竟过去了三日,赵奇害怕陆瓶儿的遗体已经出现腐化。 拖了三日才弄来棺木,孩儿之罪也! ”不妨事,你母亲保存得很好,只是我忽生了感慨而已。反倒是你,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买来如此上佳的棺木,必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吧?“林老摇头安慰,并担扰地望向赵奇。陆瓶儿是合月镇中有名的俏寡妇,他自然也听闻过,只是除了有名的美外,也是有名的穷。由于她过于美貌,每到一处人家做工,府宅内的老爷都对其垂涎三尺,陆瓶儿性子贞烈,这些咸猪手自然都被扎了回去,但她却也因此无处可去,只得依靠女工绣绣团扇勉强糊口。像这种家庭,哪来的银钱来购置如此上等的棺木呢? 听到这话,赵奇那泛黄的脸上略显黯淡,但在看了一眼母亲的遗体后,很快便恢复了坚定,腼腆地挠了挠头,却什么也没说。 见他不愿坦露,林老也没有继续追问。棺木右侧的烛台前有一张半人高的小木架,木架的四条棱上夹了个盛满清水的铜盆,林老从袖袋中取出一方洁白的纯棉手帕,浸入水中半晌,取出后拧干,然后细心地擦拭起陆瓶儿的脸颊来。 陆瓶儿平日里不施粉黛,一是因为穷,二是怕因打扮招惹来麻烦,这倒省了林老不少功夫,在浸了五次水后,便将她的面容清理完毕。将手帕搭在铜盆上,林老没有接着动作,而是问:“这样可以吗?” 出乎意料的是,赵奇摇了摇头,”按最高的规格来!“ 两条斑白的眉毛在山根处纠结,林老道:”你家境困难,看在同镇的份上,这寻常的清理我能免费搭把手,但——“他本想说高规格的殓容就不仅仅需要人力,还要用到其它珍贵物品,这自己就爱莫能助了。但这话还未出口,赵奇便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戒指,又从戒指中凭空取出五块直径不盈寸的金币来。 林老挑起了白眉瞪大了眼珠,要知道,血气大陆内,一金可换十银、千铜,两铜文便可买一张烧饼,而一个潜伏期的普通人,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六千铜文而已。 如果五块金币还不算什么,那赵奇所拿的戒指则更让林老惊异了。这种能储存死物的器具名为芥器,外观上千奇百怪,可以是戒指、戒指、腰带、耳坠,核心是其中融入了须弥石。 所谓的须弥石,便是具有空间特性的石头,由于世界不断在变化,便会随机喷吐出这种石头来。人们收集须弥石,并通过血气将融入金石之中,形成空间,于是就成了芥器。但用它装东西仍有一定风险,因为一旦芥器的形变量超过三成,内部的空间便会崩碎,空间重归世界,储存的事物随之消失。虽然有一定风险,但因为携带起来比褡裢、荷包等方便太多,而且可以用硬质材料尽可能规避风险,所以热度一直未消。 热度未消的后果便是价格居高不下,一块指腹大小的须弥石,便能卖出一金币的高价,可谓是“点石成金“。而这么一小块须弥石,融入金石后,就可以做出一品芥器——内部拥有一立方米空间。之所以说是一品芥器,倒不是评判它多好,而是指代尺寸。一品芥器内部是边长一米的方形空间,二品的边长则是二米,合计是八立方米的空间,三品的边长不是三米,而是四米,合计为六十四立方米空间,后面每增加一品,边长依次翻番,目前大陆已知芥器的最高品级是七品,也就是边长六十四米,那其中可是有二十六万立方米的空间了! 想要给芥器升品,就要不断往里面融入须弥石,所以每增一品,价格往往要涨十倍!寻常百姓往往都有个一品芥器,而从二品往上,用得起的人数就开始迅速缩水了。 一品芥器再常见不过,林老倒不会因此吃惊,之所以瞪大了双眼,是因为联想到自己傍晚来时的画面。路过窗户时,他曾无意中朝内瞥了一眼,当时明明没看到草屋内有棺木,进来后却发现它好端端地摆置在当中。他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如今回想起来,怕是赵奇些前一直将它存进了这戒指中,而能装得下两米长棺木的,也只有两品以上的芥器! 两品芥器,五个金币的殓容费用,附加上眼下这口品质极好,不会低于十个金币的棺木,一切都让林老震憾并心生疑窦,一个穷小子,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呢? 但之前赵奇便没回答,他此时也不愿多问。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大陆通用的规矩,即使这钱的来路不正,但只要自己付成本,便理当能获得这笔酬劳。 因年老而略显凹陷的眼窝中,一双洞明的眼珠深深望了片刻赵奇,然后伸手,用食指上的银戒指触碰了一下对方的手掌,掌心上金币忽然消失了四块,看来这戒指便是林老的芥器了。 最高标准的殓容费用是五金,赵奇在来前便打听好了这里的价格,望着掌心上余留的一块金币,刚想提醒下林老,却听身边有声音传来。 ”我的那一部分就算了。你也不容易,以后...改过自新,好好过日子吧。“ 第4章 入殓(下) ”...谢谢。“赵奇手指一颤,最终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将金币重新放入了扳指中。 林老那头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先是从戒指中取出一条长匣,揭盖后,一条里面是刀片、锉刀等小工件,只见他拿起刀片,沾水后细致地刮拭起了陆瓶儿的脸颊。足足过去了半个时,他才将刀片清洗后收入木匣。 赵奇定眼望去,发现陆瓶儿那张本就白皙的脸上如今更显剔透,仿佛是剥了壳的鸡蛋,心中不由为母亲感到高兴。 林老动作不停,将袖口捋至手肘,然后双手捏住陆瓶儿的双肩,一下一下为她按摩起来。如此过去了两柱香的时间,确认遗骸的肌肉松驰后,他收了手,额头上也冒出了细汗,显然消耗甚巨。 略作了一番调息,林老换上锉刀,拨动着陆瓶儿的纤细十指,一根根修剪起指甲来;然后取出金丝,隐密地卡在对方脸颊的四周,用于将容貌固定;而后又取出一小碗白色的汤汁,一点点醮在陆瓶儿的双唇间,将她的嘴部密封。 用了一个时辰将这些做完后,林老将长匣收回。赵奇今生第一次见人殓容,行到此处,以为诸事已毕,刚想出声询问,却又闭了嘴——林老又从戒指中取出另一长条木匣来,揭开盖后一望,赵奇认出里面皆是各色的胭脂水粉。 林老用一方小小的棉布醮了下一块淡粉色的胭脂,然后擦拭陆瓶儿的额头,开始为她整理起妆容来。从淡色到深色,如锦上添花,陆瓶儿那本已倾城的颜值再次得到提升。最后用大红将她略微泛紫的双唇加以修饰,这才算大功告成。 ”好了,你母亲生前有什么喜爱的饰品或衣物?现在就去放到她肩膀的两侧吧。“林老用袖口擦了擦汗,同时提醒道。 经过殓容之后,陆瓶儿栩栩如生,赵奇望着她,正陷入对母亲的回忆里,闻言惊醒,赧然道:”家里穷,能典当的都典当了,只剩下娘亲所穿的这襦裙了。“ ”嗯,按照规矩,你应当在棺前为你母亲守七日灵。七日之后,我会找个人来合上棺盖,让你母亲入土为安。“林老点点头,公事公办道。 ”七日...“赵奇面现难色,犹豫道:”我最多在家留上一日,不知这样是否可行?“ ”哼!天下还有别的事比给母亲守灵还重要?枉我先前还认为你是个孝子,原来只会做些表面功夫!“林老眉头大皱,毫不留情地斥责道。 赵奇羞愧地低下了头,也不争辩。 见他如此,林老以为他良心发现,刚想替他母亲再教育他几句,忽听得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随后布帘被撩开,却没有流入月光,反而是一个矮小的人走了进来。那人长着八字眉,三角眼,头上戴了顶瓜皮小帽,身后跟着个短衣打扮的家仆。林老认得,他正是镇中包家的管事——尤为。 包家以经营灯具为生,和镇中另一大户——陈家,分占了这块市场。十二年前月亮突然消失,夜间自然变得极为漆黑,于是灯具成了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事物,包、陈两家也从中获取了大量的利润,从而一跃成为合月镇中首屈一指的大户。 相对而言,陈家的实力略胜一筹。不仅因为陈家世代居于合月镇,而包家是个外来户,还因为这包家的主人不是男人,而是位名为沈蓉的女子,她同样是位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虽然沈夫人本身可能并未做错什么,但邻里间总归有闲言碎语,恶意揣测。是故包家虽然资本雄厚,但却并不受镇里人待见。 进来后,尤为用手掌扇了扇屋内稀薄的尸气,看到林老后,先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扭脸望向赵奇道:”陆氏下葬了没?按照契约,明天可就要开工了,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安排床铺,登记信息,还有一摞子麻烦事要做呢,可不能拖到明天!“ ”尤管事!我...我想为娘亲守一夜灵,明天一早准过去。“赵奇哀求。 ”不行!各有各的事儿呢,大晚上的我跑一趟容易吗,你必须现在和我回府!“尤为断然拒决,并给身后的仆人使了个眼色。 那家仆名为来乐,身量宽大,一脸横肉,得令之后迈着大步向前,看上去若赵奇还要拖垃,他就要来硬的了。 “这...”赵奇回望着母亲的灵柩,面现挣扎。 林老在一旁观察了会,算是看出了一些门道。原来赵家小子是要去包家做工了,怪不得先前不能为陆氏守灵,看来还是我错怪他了。 此时见那来乐像抓小鸡般箍住了赵奇的右臂,眼看就要将他拉走,林老忍不住出声道:”谁没有个为难的时候?人家想尽尽孝心,你就通融通融嘛。“ ”林老,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有些人,是没资格讲条件的。“尤为嘻嘻一笑,然后从怀中掏出了张棕色有纹理的羊皮纸递给了林老。 “这是...卖身契?!”林老扫了一眼,便大惊失色。这羊皮纸正是赵奇的卖身契约,上面明确写着,他愿意将自己卖给包家十年,以换取三百六十块银币。原来,原来他的钱不是偷的,是把自己贱卖得来的! 十年三百六十块银币,也就是月钱三百铜币,这的确可称为贱卖了。 这张羊皮纸重三钱,不足半两,但林老捏着它,指节却在微微颤抖,因为它不仅承载着一个少年不应有的苦难,还吞蚀了他完整的青春,“我国可是严令禁止贩卖人口的!” ”哈哈,但不限定人家自愿交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大陆通用的规矩,林老该不会不懂吧。“尤为从林老手中抽回羊皮契约,同时扬起下巴,示意来乐动作快点。来乐开始扭拽起赵奇。 这下林老也哑口无言了。是啊,这么一大笔钱,若不付出些惨重的代价,赵奇又怎能在三日内筹到呢?他的确没付出良心,但却付出了大把的时光。 见林老也无能为力,赵奇猛然奋力前扑,挣脱了来乐的束缚,不待尤为呵斥,便大喊道:”尤管事,等我合上了棺盖,就马上随你走!“ 林老怜惜地望了赵奇一眼,帮衬道:“合个盖要不了多久,你也不想你娘死的时候暴露在外吧?快让他去帮一手。”说着指向来乐。 “林老怎说这晦气话!去去,早办好早走!”尤为不耐烦地指挥。 来乐只得依言上前帮忙,没多久,棺盖合上。 尤为正想催促,却见赵奇用扳指一下将棺木收了进去,不由呛了一声。这穷小子连苹果都买不起,把自己贱卖了,却去买了个二品芥器,这算什么事?! 赵奇收好棺木,立即跑到林老前,将扳指递到了他手中。 林老疑惑地接过,他同样也对赵奇买二品芥器很是不解。按理这棺材放在这,他明日派人来取便是,何必特意用个芥器来收容,但还是道:“等棺木入土了,我就差人去包府将芥器还给你。” ”不能入土!“赵奇摇头,双目炯炯地看向林老:“林爷爷,这扳指中除了您先前退给我的十块金币外,还有另十块金币,现在我想用这些钱委托您,帮我将娘的灵柩送去封开都郡守赵家!”原来他不愿意让母亲的灵魂继续在外飘荡,这才贱卖自己好凑够钱两,将陆瓶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返回夫家。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第5章 寒病 距离赵奇进入包府,已经三周过去。如今时至深秋,凛然如刀的寒风彻夜不断地划着木门,老旧的门板随之撞击着木栓,发出咣咣的声响。虽然杂音不绝,但劳累了一天的包家仆人们却置若罔闻,四个人盖着薄衾挤在一张劣质的木板通铺上,仍平稳地打着呼噜。 刻漏滴至卯时,天际泛起了鱼肚白,但对于未开窗的倒座房来说,里面依旧是一片漆黑,然而家仆们还是准时醒了过来——在他们体内,那因长久劳作而养成的生物钟已经开始鸣响。 赵奇来了一个月,身体已经和包家的作息协调一致,此刻也准时从梦中苏醒。还未睁开眼,一股强烈的酸臭味便涌入了鼻腔。倒座不设窗,空气难以流通,所以房内的汗臭味,脚臭味,口腔中的腐臭味,都盘桓不去,浓厚得让人窒息。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赵奇知道是来安,来喜,来乐在开始穿衣服了,也不敢拖延,忙张开双眼,却只感觉天旋地转,胸口泛起了一阵阵的恶心,想要起身,浑身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力。 “来福,快起来干活了,一会若迟到,那鱿鱼又该克扣工钱了!”来福便是赵奇在包家的称谓了,而这鱿鱼,则是他们私下给尤为起的外号。 赵奇认得这是来喜的声音。来乐与来安均已成年,唯这来喜与自己岁数相近,所以最是熟识。他想要出声解释,但喉咙灼热,声带都黏在了一块,又哪能说得出话来? “咱顾好自己就行,来福他可是签了卖身契的,压根就没工钱,哈哈...”来乐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晃动着脸上的横肉,挤眉弄眼道。他这一笑,来安也跟着扑哧笑出声来,臭哄哄的南房里骤然间增添了些愉悦的气氛。 他们虽然也是包家奴仆,但归根结底是自由身,一旦做得不开心了,想走也就走了,哪像赵奇这样,十年之内如猪如狗,尽由包家驱使。 听到周遭的笑声,赵奇心如刀割,却无可奈何。当初是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再屈辱坚艰,都要打碎牙走下去。现在他只求母亲的灵柩能平安抵达赵府,可以顺利地入驻祖墓。 短打穿戴起来很是方便,没一会儿,来安,来喜,来乐便已收拾完毕。见赵奇还未起身,他们也察觉到了不对,相互对视了一眼,来喜犹豫道:“来福好像...”他这话没说一半,便被来乐打断。 “都快迟到了,还管他作甚,走走!”说着自己率先跃下通铺,朝门外走去。 “来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也快出去吧!”来安也下了木板,招呼了一声来喜后,便紧随来乐而去。 “你...动作快点。”来喜面现难色,最终说了这么一名,然后也匆忙离开。 整个南房又恢复了平静,臭气仍为消散,寒风嗖嗖灌入,赵奇心底无力且无助,只是将头埋在了薄衾里,以期抵御外界的严寒。 平静注定持续不了多久,没一会儿,尤为便快步赶了过来。他自然不是来关心赵奇的,走至门边,狠狠锤了两下木板,“反了你了还赖在床上,懒骨头,快起来做事!”没听到回应,他更加气愤,大跨两步走到通铺边沿,一把扯开薄衾。 赵奇其实早就听到了尤为的声音,只是头脑迷迷糊糊,昏沉得难以作答。此时薄衾被掀,刺骨的寒风突然涌上,他不禁缩成了个虾米,同时呼吸短促,猛然发出了几声咳嗽。 尤为见他面红耳赤,兼以咳嗽连连,哪还不知道对方是感染了风寒。他赶紧退后几步,以免被传染,然后皱眉道:“干活了听见没。一个卖身的奴才,倒比咱家少爷睡得还踏实!” “...尤管事,我发了高烧,浑身没有力气,不知可否请上半日假?”勉强止住咳,赵奇气喘吁吁地肯求。 “哼,今天让你一寸,明天就得给你一尺!要我说,这就是富贵病,真干起活来,出身汗就完事了。再说最后一次,快给我收拾了去库房,府里事儿多着呢!”尤为用脚将通铺踢得砰砰直响。 赵奇虽头疼欲裂,但也只能强撑起身子,歪着脑袋将短衣穿上,然后蔫蔫地随尤为出了门。 包府是个三进落的大宅,只是人丁不甚兴旺,所以内里显得略微冷清。今日不同以往,平日里紧闭着的四扇绿屏风竟然洞开,两人不必从左侧抄手游廊绕到库房,而是可以直接由垂花门穿进庭院,然后踩着青石小路来到西北侧的库房内。 仓库由两间耳房构成,中间却并未凿门使之相通,赵奇和尤为走进的是靠近堂屋的一间,进去时里面只有来安一人,来喜和来乐应当在另外一间。 ”你就和来安一起整理,记得手脚放轻些,今天府里会来贵客,别笨手笨脚惊扰了人家!“尤为嘱咐一句后,也不停留,掩着口鼻就匆匆离去了。 赵奇佝偻着背本想和来安打了声招呼,但见他躲到左侧,避自己远远的,也不再自讨没趣,便寻了块棉布和一把鸡毛掸子,开始清理起右侧的三排货架来。 仓库中有十二排货架,上面都摆满了灯具,皆是包家从周边的城中进的货物,材质上从纸、陶、瓷到金、银、铜应有尽有。街市中寸土寸金,开设的店铺门面有限,放不下许多货物,所以大多安置在府内,一旦灯具铺的资源短缺了,才会从仓库中运一批过去。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浑身无力,但赵奇也尽量瞪大了眼睛,强提精神去擦拭灯具。一个时辰过去,右侧三排货架的下半部分已经清理完毕,还剩顶上的两层。这两层甚高,即使赵奇踮起脚,伸出掸子都难以够到,必须要搭着小木梯上去才行。 木梯倒是在一旁放着,只是自己如今连睁眼都费力,上了梯子指不定会发生些什么呢!为保险起见,赵奇并未冒然登梯,而是朝来安走去。 来安没灾没病,但他每擦拭个一刻来钟,便要停下来休息一会,一来二去之下,进度反而比赵奇还慢些。此时他正坐在一张小凳上打哈欠,未料眼角处的光线一暗,还以为是尤为来了,慌忙跳起,结果发现靠近自己的是赵奇,来安羞愤交加:“你想吓死我啊!走起路来连点声都没有...” “抱歉。”赵奇也有点无奈,这并非是他有意为之,两个月前他已满十二,身高足有六尺,体重却连五十斤都不到,是个名副其实的瘦麻杆,如此纤细的身形,要走路带声还真有些不易。 “有什么事就快说,看样子你病得不轻,可别传染给我了!”屁股夹着小凳,来安挪后了几步。 “那边的货架还有上面两排没抹,我现在头昏得很,上不了梯,想请你帮个忙。” “我自己的都忙不过来呢!”来安不情不愿,尤为要求中午前必须将前三排货架打扫完毕,当下已近巳时,他哪有闲功夫助人为乐。 赵奇上下打量了一遍左侧的三排货架,然后指着它们道:“这两排货架还没清理,要不这样,你帮我擦上面两层,我给你把这下面的三层擦完。” 一边是三排货架的顶两层,一边是两排货架的下三层,总计都是六层,算起来谁也没吃亏。但来安还是不肯,他道:“想得倒好,我擦完那顶上,你就没事了,结果我还要返回来继续做!” “那你想怎么样?”虽说对方完全是在强词夺理,但赵奇还得忍着性子问。 来安眼珠转了转,直起了腰道:“这样,下午咱俩还在一块,后面的六排货架,上面的两层都由我来,这下面三层嘛...” “没问题!”赵奇干脆道。 “说话算话啊!”占到了便宜,来安满脸神气,也不继续在小板凳上歇着了,起了身朝右侧的货架走去。 与此同时,赵奇也马不停蹄地清理起左侧的下三层来。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只是埋头默默工作,仓库内重归静寂。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来安将第一排的顶两层擦拭完毕,正打算休息片刻,扭头一望,发现赵奇已经开始清理起自己的第三排货架了,“又不给你工钱,干这么带劲干嘛...”他嘴上抱怨了两句,但一想到人家待会做完后,就会歇下来看自己忙碌,便也打消了偷懒的念头,移动梯子,继续给第二排货架掸扫起了灰尘。 又过了一刻来钟,来安正干得起劲,右侧的墙内突然传出一声怒喝: “凭你也配!”声如洪钟,震得仓库都打起了颤栗,十二排货架上的灯具更是如千百个醉鬼,跌跌撞撞,摇摇晃晃。 来安本身也才处于潜伏期,气海穴未通,体内连一丝血气也无,所以右侧大堂内这一声蕴含威势的怒喝传来,他毫无抵抗之力,反应较之那些灯具更加不堪——竟直接打起了摆子!拿着掸子的右手止不住地抖动,咚咚咚几声响,失去控制的掸子将上层的灯具纷纷扫落。 赵奇的情况甚至比来安还差,他不仅是潜伏期,而且由于营养不良,导致气血比常人稀薄不少。威喝贯入他的双耳,就像两把大锤敲击着他的脑袋,本来就晕眩昏沉的身体哪能禁得起这番折腾,于是他直接两眼一黑,脸向下生生朝货架上砸去,激起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 “师父...” “陆掌门...” “祖师爷...” 额头左上角撞在木架边沿,磕出了道深深的凹陷,血液渐渐从其中分泌出来,这却也将他痛得生出了些知觉。在半梦半醒间,许多画面从他眼前接连闪过,光怪陆离,不似此间中事。 未等他细细口味,尤为的责骂声响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是个没用的东西,一会再收拾你!” 威势声并未再次响起,赵奇和来安两人也渐渐回复了清醒。见到周遭的一片狼藉,他俩口中不由暗暗发苦。虽然事出有因,但尤为又怎会管这些,最后这笔账还是要落到自己二人头上。 赵奇见尤为朝自己望来,战战兢兢地想要辩解两句,却见对方挤出了笑脸,面含谄媚道:“来...赵奇,你随我去趟正堂,有贵客找!” 第6章 赵家公子(上) 库房右侧是包家的正堂,堂内的北面,三个铜炉中燃着缭绕的香烟。十余道灵牌被烟雾笼罩,来给包家后人供奉,这些灵牌中,却以倒数第五个为最尊,不仅尺寸较其它大上一号,而且样式精美,更以金玉制成。 正堂极为宽敞,两侧各摆了三张桌椅,如今左右两边均只有一人落座。 左侧,一个身长近八尺的汉子凛然而立,他眼睛和嘴巴甚大,在赤红甲的包裹下却看不到脖子,颇似一只大蛤蟆。 在这汉子身前,一个小公子正懒洋洋地躺在椅背上,他看起来十三四岁,剑眉星目,腰间还佩了条湛蓝玉带,显得煞是英俊,只是脸上的一股傲然神气让人难以亲近。他挑指将身旁小桌上的茶杯打翻,不耐地问道:“令牌还没到吗?”这少年正处于变声期间,所以嗓音尖锐,十分刺耳。 “请赵公子再稍等片刻,妾身刚派人去找了,只是令牌年代久远,不一定能找到。“回应他的正是居于右侧的包家女主人——沈蓉,沈夫人身着葱绿蝶纹袄裙,外貌三十许,眉目柔和,眼角虽带了些皱纹,却像是缕缕涟漪,更能衬托出她那股如水的气质。 在她身后站着一人,此人名为雷豹,虎背熊腰,乃是包家的护院,业已冲开体内的七十二穴,达至气海期。 血气大陆以修炼血气为主,所谓血气,就是用外界的灵气掺和自身的气血所形成的内力,而且根据各人的五行资质,发出的血气还会有属性上的不同,血气境界上分为潜伏、冲穴、气海、血丹、空冥、魔体、元神、圣人、仙人九境。 所谓资质,就来源于人先天拥有,日后可激活的72个穴位。 人体上共有361处穴,其中的气海穴会在潜伏期达到冲穴期后被冲破形成气海,所以略去不谈,剩下的360穴则均具备五行之一的属性,如头维、天突、内关3穴便属金穴,承泣、水分、曲池3穴便属shuixue。全部360穴中,金、木、水、火、土穴各占72,而人体今后能修行的,也只有有全部穴位的五分之一。这72xue往往分布于五行之中,而穴数最多的一行则称为主属性,主属性穴数越多,就代表资质越高,因为受其它属性的影响小,运气速度便会很快,而运气速度,就等同于修炼效率。 血气大陆一般将修行资质分为六等。 同属性低于36个的为6等,也就是末等,基本没有继续修行的必要,他们运行一周天需要花费18分钟; 若在36到44之间,可判5等,他们运行一周天需要花费12分钟; 若在45到53之间,可判4等,他们运行一周天需要花费6分钟; 若在54到62之间,可判3等,他们算是百里挑一,运行一周天需要花费4分钟; 若在63到71之间,可判2等,他们算是千里挑一,运行一周天需要花费3分钟; 只有72同属一行者,可判为1等,这种人十万里才有一个,修炼速度比二等还要快一半,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另外还有一种是复合属性,如黑暗,是火生土,火为辅属性,土为主属性,当72窍中,主属性必须为48,辅属性为24,这才能交融成复合属性,而复合属性的修炼速度又比一等快一半,可谓是绝世天才!像这种复合属性的超等资质,千万人里出一个就算不错了。 资质受遗传影响,父母各提供28处穴位,剩余的16穴则由变异生成。也就是说,假如父母都是24k金,那子女至少是18k金。 以雷豹举例,他72xue中,49属金,10属火,9属土,4属水,便是金系四品资质。他是已经冲开了72xue,所以能清晰辨识出具体资质,而在气海期之前,便只能通过运气速度和达到冲穴期的时间来大致判定了。 其中超等在4岁便能达到冲穴期;一等7岁;二等10岁;三等12岁;四等14岁;五等16岁;六等则为16岁后。当然,由于必需要用旺盛的气血冲破气海穴才能达到冲穴期,所以在潜伏期内,适当的锻炼和充足的营养必不可少,如果出现短板,则进入冲穴期的时间势必也会被延后,甚至造成无法晋升。血气大陆共计五百亿人,但由于怠惰及穷苦的原因,能达到冲穴期的,也不过只有其中的五分之一罢了。 其实按雷豹的本事,无论是从军还是猎魔,总归能找到更好的去处,但他却感激上代家主的栽培之恩,所以一直守卫着包家。包家产业颇大,在镇中又不怎么有人缘,长久以来之所以能平安无事,雷豹实在功不可没。 听到沈蓉的回答,小公子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番说辞很是不满。仰起头,拨动着眼珠打量正堂,来回瞄了半晌,突然收回目光,对身后的汉子朗声道:“潘又,这可真阔——比我家的茅房都大了不少。”他的声音本就尖锐,此时比声音更刺耳的,却是所讲的内容。 正堂因供奉着祖宗牌位,也被人命名为祠堂,乃是一家之门面,此时听到小公子竟将自家的正堂与茅房相比较,沈蓉即使再温柔似水,也不由变了脸色,但她还是强忍住没有发作。因为对面那小公子非寻常纨绔子弟,而是郡守赵胤的嫡子——赵匡! 景合帝国中村、镇不计其数,但真正去派精兵管辖的,却只有3000城,120郡,15州。其中州的管理者被称作州牧,由于各州牧享有自治权和兵权,所以他们往往是皇亲国戚。州之下便是郡,而郡守即是一郡之主。可以说,郡守便是外姓所能达到的权力顶峰了。郡守一职不仅权势惊人,而且享有天地业位,修炼速度为原本资质的2倍! 所谓天地业位,便是立国或立宗后,世界给统治阶级的福利。国分王朝,皇朝,帝国;宗分道场,圣地,神迹,级别越高,业力越强,修炼也越快。比如王朝和道场的统制者为4倍,皇朝和圣地为10倍,而帝国和神迹则为30倍! 除去帝王与掌门以外,得授要职的辅助者们同样享受业力加身。如景合帝国,州牧得享4倍速,郡守得享2倍,城主得享1.5倍,而城主手下的统领则为1.2倍。 像潘又和赵匡都是1.2倍修行速度,前者是因有统领一职,而后者则因为是郡守嫡长子的缘故。一旦赵匡16岁成年拥有了继承权,他即使寸功未立,都能立刻获得1.5倍修行速度。 沈蓉顾及赵郡守的权势,所以敢怒不敢言,但忠心耿耿的雷豹可就按捺不住了,圆睁双目出声:“你小子怎么说话呢!” “雷护院!”沈蓉立即阻止,同时起身向对面一福:“妾身御下不严,还请赵公子恕罪。” ”恕罪?如果他能打过我,我就不再追究。“嘴角噙着冷笑,赵匡缓缓立起身来。 ”跟你打?“听到对方的要求,雷豹愣了一下,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这小子才几岁,十二?十三?他当年在这个岁数时,尚未达到冲穴期,即使对方资质较高,已经达到冲穴,这几年又能冲开多少?要知道,他从冲穴期到气海期,可是用了整整十八年! ”那就来吧!“雷豹本身不愿以大欺小,但见赵匡不断勾手挑衅,一时窝火,便大步走到了正中央。只是还未站定,一声威吼扑面而来—— ”凭你也配!“ 第7章 赵家公子(下) 雷豹立即察觉到了吼声中的凶险,连忙调动气海,将其中的金黄色血气迅速朝全身覆盖,霎时间便宛如穿上了一件黄铜甲胄! 但是无用!声波以一种摧枯拉朽的高昂姿态,轻易突破了雷豹的防线,而坚如磐石的甲胄刚与声波相触,便如干旱多年的大地一般,裂纹密布。 血气外放——他是血丹期!双耳汨汨流出血,雷豹半跪于地,目光紧盯着椅子后头的潘又。 “潘又,你又抢我的猎物,再这样,下次出来就不带你了。”赵匡的抱怨声响起。 “请少主息怒,一个无名之辈,实在不值得少主出手。”潘又躬身。 “不愧是大户人家作派,主子打不过,随从来插手!“雷豹犹有不甘道,先前赵匡要与他决斗,结果身为血丹期的潘又却突然出手,这让他极为鄙夷。 他单手支地正在嘲讽,对面突然闪过一道红光,只见赵匡手持火折,鼓气吹动之下,折子上的火焰迎风暴涨,宛如一条炎蛇般朝自己噬咬过来! 雷豹先前被潘又那蕴含血气的吼声震得四肢无力,虽然知道这炎蛇极为危险,但哪有能力去躲避。就当他准备坐以待毙的时候,一袭绿影赶上,而后拉着他的肩膀退到了门口。 拉他离开的正是沈蓉,她先前同样被潘又的吼声震慑住,方才见雷豹危在旦夕,顾不得晕眩感,忙出手相救。他二人刚到门口,那道火焰也恰好行至雷豹先前所跪的地方,就听一声轰鸣,那片青石板猛然爆开,带着火苗的碎石四处飞溅! ”血技?!赵公子好强的天赋。“看到赵匡这一击的威力,沈蓉不由发怔,半晌后才恭维了一句。 ”二品的炎暴术而已,可惜没打中人。“赵匡颇为遗憾,重新坐回到了木椅中,他相信,只此一击,便能让雷豹闭嘴。 此时雷豹的心中的确在翻江倒海。所谓血技,就是血气的使用技巧,而施展的方式,就是按顺序激活自己身上的数个窍穴。根据窍穴个数的不同术法的品级也不同,通常是九的倍数,比如赵匡刚才使用的这一招裂土斩,便需要依次激活十八个穴位,算是二品血技,以此类推,常规上最高级的便是八品血技,需要激活全部七十二穴,越是高级的术法,对血气增加的幅度越大。 如果认为随便激活九个窍穴都能使出血技那就大错特错了,比如一品血技,就是从七十二个挑九个,至少有亿亿种选择,但是真正有效的组合其实不足亿分之一,假如毫无逻辑地一个个去试,花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发现个血技,所以每个传承下来的血技都是极为珍贵的,而且拥有者往往敝帚自珍。另外每个人觉醒的窍穴又不一定完全重合,所以即使是家族的传承,绝大多数后代也只能看而不能用。拿雷豹举例,他进入气海境已有六年,但也仅会一招一品的血技而已。 更关键的一点是,由于需要连续激活穴位,所以唯有当修者达到气海期可以储存血气后,方能施展血技。如此说来,眼前这个仅十三四岁的少年,已经是气海境了?! 赵匡突然展露出的实力震撼住了沈蓉和雷豹,也让他们了解到包家和赵家的差距。沈蓉让雷豹退下去疗伤,自己则坐回到了原位置上,正琢磨着言语想缓和下紧张的气氛,对面的潘又反而先开口了。 ”你那管家在跨院窝半天了,想必已经找到了令牌,还不快快给少主呈上来。“ 夫君,你临走前还嘱咐我看管好此物,如今怕是留不住了。见对方已经识破了自己的伎俩,沈蓉在心底叹息一声。她此前一直拖延,就是想将令牌留住,但无论是从对方强势的态度,还是表现出的实力,都是包家所不能抵抗的。她一挥右掌,一枚铜币从袖口飞出——这正是之前她与尤为讲好的信号,代表着...认输。 不多时,正堂中便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转脸望去,就见尤为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口,怀中捧着个由纯金打造的剑形令牌。 ”进来吧。“沈蓉招呼他来到自己身旁,然后从他手中接过那道剑形令牌。摩挲着掌心中的令牌,她的目光不由射在了正堂北侧的金玉灵牌上,心中充满了怅然和不舍。 这纯金令牌名为镇龙疆,正是百年之前,由当时的南嘉州牧颁给了时任封开郡守的五代前家主。镇龙疆,顾名思义,就是持此令者,需担负起镇守龙疆的责任,而这不仅仅责任,同样也是荣耀! 景合国南部,与封开郡毗邻着的便是龙疆,那里正是龙族的栖息之所,龙乃五大种之一,而五大种指的便是白虎、青龙、玄武、朱雀、比蒙这五个极为凶悍的种族,分别代表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它们非人非兽,天生具体兽、人两种形态,且兼具两族之所长——身体素质堪比魔兽,修行速度也不弱于人类,纯正的五大种血脉甚至等同于人类的一品单属性资质! 龙族如此强大,镇压它们的郡守自然也不能弱,而包家当时那代祖先就是魔体期修者。可惜他最后冲击元神失败,身死道消,加上后代的资质一般,所以包家逐渐没落。到了上一代,包家家主将宅邸转移到了合月镇,此后便在此定居下来,但近两任家主阳寿不长,均未过三十便早早离逝。 赵匡此行而来,明面上便是为其父收取镇龙疆。他们已经断定包家没有资格再保有此物,所以想趁机将这意义重大的珍宝纳入己手。 ”赵公子,这便是祖上传下的镇龙疆,请你验看。“向亡夫哀悼之后,沈蓉起身,用双手将令牌递了过去。 ”嗯,不错。“赵匡单手接过,随意地瞟了一眼,便向后抛给潘又。 镇龙疆历来被包家视为荣耀,如今赵匡却将其任意抛丢,沈蓉不由一阵气苦。她还在暗自愤慨,不想对方又发了话:”听说有个叫赵奇的入了你府中,我想见见,去将他带上来吧。“ 第8章 灵龛(上) 额头的血迹未消,从深陷的伤口中仍不断溢出红色,本来就晕乎乎的脑袋,此刻更是如千斤巨石,让赵奇难以抬起,于是他将目光投在地面上,耷拉着眼皮,亦步亦趋地跟着尤为前进。 “赵奇,先前我多有得罪,切忽见怪啊!”尤为心头忐忑,有意趁这段路程弥补二人间的关系,所以走得并不快。 ”嗯?...嗯。“赵奇仍低着头,喉中发出了声轻疑,显然对尤管事突然转变的态度感到不解,但隔了半晌,还是应了一声。 听到赵奇的回应,尤为放心不少。郡守赵家的恐怖,即使是他这种居于穷乡僻壤的人,也多有耳闻,所以刚才当他听到赵匡要求将赵奇带上来时,一颗心都跳到了噪子眼。 “赵奇,你和那位赵匡赵公子是什么关系?”堂门就在眼前,尤为抓紧时间又提了个问题,这个疑惑一路上都盘桓在他的脑海中,他实在料不到,堂堂的封开郡郡守之子,怎么会和一个为了收殓母亲,反将自己卖掉的穷小子发生联系。 “赵...匡?”似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赵奇的脸上一片茫然。 看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见赵奇的懵懂神色不像作伪,尤为暗中嘀咕。他在前面领路,此时已到了门槛,自然不便多说,敲了敲雕花门板,引来堂中众人的注意,而后躬身道:”夫人,赵公子,赵奇带到了。“随后拉着木然跟着自己前进的赵奇进入了正堂。 沈蓉先前也在疑惑赵奇和赵匡间的关系,此时见尤为将人带到,便将心头的疑惑暂时放下。抬眼望去,却发现这名为赵奇的脸上,既有病态的红晕,又有可怖的磕伤,形貌可谓是极惨。她怕赵匡生气,忙提前一步发作,蹙眉斥道:”怎的这副模样,难不成有人欺侮他!“ ”没有没有,这...恰好发生了些意外。“尤为偷瞄了眼潘又,含糊其词道。见沈蓉还在给自己使眼色,他福至心灵,急忙补充道:”等出了堂,我就带他去医馆。“ 见尤为领会了自己的意思,沈蓉颔首,随即转向赵匡,想看看对方的情绪是否安定,却见赵匡脸上毫无愠色,反倒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赵奇。 “赵公子,最近天气转凉,赵奇像是感染了风寒,一会便带他看医。”沈蓉转述了一遍。 ”不用了,这样就挺好,一点风寒死不了人。“出乎意料的是,赵匡直接摇了摇头,他将视线从摇摇欲坠的赵奇身上转移到沈蓉脸上,问:”他和你家签了卖身契?“ “签了十年。当时是赵奇主动,碍不到国法。”沈蓉从一右耳的吊坠中取出了那张羊皮纸,然后递上前去:“这本是死契,但赵公子若想将人带走,尽可将这契毁去。”死契意味着,即使卖身的奴隶有朝一日发了笔横财,有了初时典当自己的银两,但能不能赎回还得看主人的意愿,若主人不肯,就算他是大陆首富,仍得受制契约,乖乖干活。 “死契?好,好!这契约你继续拿着,该干嘛干嘛。”赵匡推开羊皮纸,摇头大笑,刺耳的声间响彻正堂。 耳边传来的笑声如利箭,狠狠扎向赵奇的心。他原以为自己时来运转,能得贵人相助,但从对方幸灾乐祸的态度上看,显然是想多了。他正喑中叹息,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 “赵奇,两旬之前,你母亲陆氏的棺材来到了我家门口。” 听到这话,赵奇终于明白对方便是封开都的赵家人。他急忙抬头,强忍住昏沉问:“父亲收下了吗?娘是否入了祖坟?” “放肆!”潘又一声怒喝,直接将赵奇震倒在地,“少主说话,你只需听着便可,哪有你开口的份!“ 伏在地面上,赵奇双眼发黑,但仍倔强抬起头颅望向赵匡,看样子,大有对方不回答他便誓不罢休的意味。 赵奇的强硬态度惹恼了潘又,他皱着眉头,掌心中一团红色的火焰悄然窜出,并开始凝聚状大。 火焰中散发出的炙热很快便传遍正堂,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高温,尤为畏缩得退后了两步,而沈蓉的眼中尽皆骇然。她知道,对方如今并不是示威,而是真起了杀心,因为,潘又手上施展的那团火焰乃是血技,若被血丹期修者的血技打中,没有血气保护的赵奇必然会当场化成灰烬。她有些怜悯起赵奇来,但也止于同情,毕竟让她为了个奴隶去得罪赵家,那是脑子抽风才会去做的事。 ”收了火球吧,让他用奴隶的身份苟活,难道不是更有趣吗?“挥手打断了潘又的出招,赵匡高翘着嘴角行至赵奇身前,居高临下道:”父亲?祖坟?呵,一个妓女生的儿子,你也配姓赵!“ 紧盯着赵匡,赵奇一言不发,他终于知道对方的恶意从何而来了。 赵奇曾听母亲提及过往事,陆瓶儿曾为封开郡名妓,风头一时无两,后来被他那时任城主的父亲赵胤看中,赎出后从良,嫁给他作了妾室。 本来二人琴瑟合鸣,生活和睦,但不久之后赵胤为了仕途上能更进一步,便和当朝附马庞玄之女——庞丽涓结姻,将其娶为了正室。但政治婚姻往往空洞无情,娶了正妻后,赵胤仍只和陆瓶儿恩爱缠绵,这自然就激起庞丽涓的不满,于是她开始不断给陆瓶儿下绊子,只是被后者一一化解。 如果先前只是小打小闹,半年后发生的一件事,算是将两者间的矛盾突然引爆,这件事便是怀孕。起初是陆瓶儿先出现晨吐,赵胤大喜过望,自然日日殷勤服侍,将庞彻底丢在一边。这自然引起后者的极大不满,而一个月后,庞丽涓也开始显露出怀胎的迹象,本期待夫君前来关心,未料到赵胤仍偏重别一头。庞丽涓再不能忍,发动娘家的力量,直接将当时正大着肚子的陆瓶儿强扫出屋。另一方面,在庞附马的胁迫下,顾及仕途的赵胤最终选择服输,承诺对其母子撒手不管。 第9章 灵龛(下)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不仅陆氏仍心心念念想要回家,庞氏也胸怀愤恨,一直未能释怀。母辈的情感遗传给了孩子,两个本是同根所生的少年,自出生伊始便注定成了仇人。 低头,赵匡与赵奇对视,下方射来的冷冽目光并未给他带来哪怕一丝的寒意。两者之间的差距有如鸿沟,就像比蒙不会被家禽所震慑,他又怎会在意一个蝼蚁的气势。 “你不是想知道陆氏的消息吗?别急,本公子心肠好,现在就告诉你。”戏谑地注视着赵奇,见他正瞪大眼睛望着自己,赵匡勾嘴一笑,然后便从他的玉质腰带中取出一口灰不溜秋的灵龛,掂了掂道:“棺木连着尸体一块烧了,就剩这么点,多节省空间。” 自己签下十年的卖身契,就是为了将母亲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不掉价地回归赵府,想不到,对方不仅没让母亲入眠祖墓,而且仅仅为了退回方便,竟直接将遗体火化了! 载着盛装佳人的昂贵银丝楠木棺,突然成了个窝着骨灰的肮脏灵龛。这巨大的反差让赵奇血贯瞳仁,虚弱的体内猛地生出一股力道,他挥舞着手臂,癫狂地朝赵匡的双脚扫去。 “砰!”他最终没有碰到赵匡,而是被一支如铁棍般的手臂挡住。潘又用单手将赵奇举至半空,侧过头问:“少主,梁子已经结下了,还是斩草除根吧?” “梁子?哈哈...”听到潘又的提醒,赵匡摇头大笑。片刻后止了笑,伸出灵龛,用它抵着赵奇的腹部,手指上流出一缕棕色的血气来。血气经过灵龛,从赵奇的全身流过一遍,最后返回到了他的指尖,同时带来了对方体内的信息。 ”都十三岁了还没开穴?果然是妓女的后代啊!“赵匡肆无忌惮地嘲讽着,然后又一抹玉带,从中取出了个葡萄大的丹丸。突地用灵龛撞向赵奇的小腹,使他张开紧咬着的双唇,随即迅速将丹丸从他口中塞下,笑道:“刚给你吃的乃是石胎丸,虽然用给你实属浪费,但母亲临行前曾特意吩附,我这当儿子的也只好照做。” 石胎丸!一直站在正堂右侧冷眼旁观的沈蓉,在听到这个名称后也不由动容。这个药丸实在有名,对修者来说可谓是绝望丹,因为吃下它的人,基本就再和修炼无缘了。因为无论是运气还是施放血技,都需要血气依次通过体内的穴位才能发挥作用,这便有了个前提——穴位具备通透性。其中冲穴期存在的意义,便是用沾染了气海穴的气血所生成的无属血气,去不断冲击七十二穴,来增大它们的通透性,而石胎丸的作用,就是让穴位彻底丧失通透性! 石胎丸狠毒是狠毒,但制作起来也极为麻烦,乃是五品丹药,市价可卖到一千银币以上!若不是对某人有深仇大恨,寻常人根本不会想到动用它。 目光在赵奇和赵匡两张容貌迥异的脸上消然划过,沈蓉也在好奇,这两个地位相差极大的少年之间,究竟发生过何等的仇怨。 “潘又,松手吧。让他活下去,才能给母亲增添点乐子。”赵匡道。 潘又再不多劝,吃了石胎丸的赵奇,在以武为尊的血气大陆,已经再无出头之日。扬手,他将失魂落魄的赵奇随意抛开。 背脊撞到雕花门板,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声如囚牢,紧紧笼罩着赵奇,没给他留下一丝希望。即使是他,也听闻过石胎丸的名声。因亢奋而灼烧的血液渐渐冰冷,他怔怔望着不远处的灵龛,泪眼模糊。就在这时,灵龛下坠! 就像丢掉一件垃圾,赵匡毫无征兆地箕张五指,于是手中的灰色灵龛便落了下去。 “啊——”赵奇大吼出声,虽目眦欲裂,但周身上下哪有丝毫气力,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的骨灰被亵渎罢了。 在场之人无不这么认为,但下一刻,”咚“声乍然响起,就见赵奇反蹬门板从地上滑行而来,竟硬生生在灵龛落地前接住了它! ”哦?呵。潘又,走吧。“方才赵奇使用巧力反弹身形,最后接住了灵龛,这让赵匡轻咦了一声,但也仅是如此罢了。身为郡守嫡子,太师亲孙,他的时间可是极为宝贵,怎么能持续浪费在一个废人身上。他抬起了脚步,和沈蓉这个主人连招呼都没打,就要直接离开这里。 ”三年之后,灵龛归墓。“一丝沙哑的声音陡然响起,除了赵匡外,众人皆把目光投向了开口的赵奇,”今日之辱,在你的成人礼上,我将加倍奉还!“ 伏在地上的赵奇,语气决然,神色却异常平静,与之前的表现大相径庭。这一切,是因为他已并非赵奇,而是破除了胎迷的陆奇! 自中原飞升后,陆奇并未到达传说中的永恒之所,反而在跨越了无垠的时空乱流后进入了血气大陆,并入驻陆瓶儿的腹中。入胎,住胎,出胎三关迷雾重重,将他前世的记忆覆上了厚厚的灰尘,从而难以识别。直到先前磕破头颅,才算破开了胎迷,但由于当时的思绪仍以今生为主,所以倾刻间又明珠蒙尘,复归懵懂,而刚才在悲恸之下,今世的人格直想逃避,因此大脑中一片空白,却也恰好让前世的人格反客为主,从而彻底知悉了往生。 既成母子,便承因果!陆奇手捧灵龛,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苍桑。 一个服下了石胎丸的落魄小子,公然去叫板天资一品的郡守之子?众人的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沈蓉同样认为陆奇只是一时愤慨,口不择言罢了,但转头望向祖宗牌位,暗衬道:”他所说出的这番话,又何尝不是我的心愿呢?“ “少主...”陆奇身上散发出的淡然气质反而让潘又心生警觉,他凑近赵匡,眼神中杀意浓厚。 但赵匡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自顾自地前行: “走吧,那只不过是丧家犬的狂吠罢了。” 第10章 终疾斋 偌大的正堂,如今却显得一片狼藉。高悬着的日头不断散发出强光,光芒直射进来,照到堂中央那方碎裂的青石地板上,看得人触目惊心。 作为包家主人的沈蓉,眺望着自行离去的赵匡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将视移至北侧的祖宗牌位上,泪水不经意间盈满了她的眼眶。 ”夫人,这...以后该怎么办啊?“在赵家人离开后,一直畏缩在墙边的尤为赶忙走上前。见沈蓉含泪,他没想到去宽慰,反而感觉像是天塌了,口中连唱哀歌:”咱包府名声本就不好。以前得亏有宝令顶着,大伙知道先祖曾为他们的安危出过力,所以一直还算客气。如今令牌没了,指不定外面怎么看咱们呢!“ 镇龙疆既是责任,也是荣誉。荣誉本身便是一种极优的资源,否则三十年前包家上代家主来到这合月镇,何以能如些快地站稳根脚?要知道,当时明月尚在,灯具可没有如今这么畅销。 ”什么怎么看?难道我包家没了它就一无是处了!“沈蓉被尤为念叨得心烦,圆睁杏眼道。 ”可是...“尤为忧心忡忡,还准备再发些牢骚,但余光却瞟见陆奇抱着灵龛走了过来,他烦闷道:”还不快去接着干活,没见我正跟夫人谈事吗!“ ”先前你说要带我看病。“陆奇含笑望着他。 看到眼前少年露出的明媚笑容,尤为和沈蓉均不由打了个冷颤。这来福刚经历了一场灾难,而且发出了豪言壮语,怎么转眼就变得轻轻松松,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了?! ”没听赵公子说吗?不用给你治病了!“虽然陆奇表现得诡异,但尤为没多想,恶狠狠回绝了他。 ”咦?那个公鸭嗓好像对你们不怎么样,为何要听他的?“陆奇一脸天真。 何止不怎么样,简直就是个灾星!不仅毁了正堂,打伤了雷豹,还夺走了镇龙疆! 尤为见沈蓉面色不善,猜到她心中八成在咒骂赵匡,于是也不敢再提他,但仍没松口,三角眼一瞪:”你一个卖身的奴隶,分文不值,包家凭什么要为你花这冤枉钱!“ 听尤为点出自己的奴隶身份,陆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昂首道:“就因我是签了卖身契的!其他仆人病便病了,缺一天工扣一天工钱便是,但我可是按年来算的,生了病就干不了活,那亏的可是你们,而且若我病重,死了,你们可就亏大发了,我想想,哦,那可是三百六十银币呐!” “风寒而已,哪那么容易死,而且即使你病了,照样要给我干活!”尤为不甘示弱。 “尤管事就不怕这种事再次发生吗?”陆奇指了指额头的伤口,眦牙笑道。 见尤为吓得缩了肩,一直在旁边静听的沈蓉好奇问:”对了,他这伤口怎么来的?“ 尤为只好把库房的事说了一遍。得知灯具有失,沈蓉面色微变,再顾不得哭哭啼啼,引手一招道:“随我去看看。” 三人很快来到库房,由于是陆奇带路,自然他先踏入门槛。房内仍是先前那般狼藉,来安如今正背靠在左面墙上休息。在事故发生后,他没有整理现场,反而又去捣捯饬起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了。毕竟整理货架是他一人的工作,这跌地的灯具,可是他和陆奇都有份,若自己一个人做了,岂不是让对方省事了? “来福,快把地上扫一下,就你那砸坏得多!”见陆奇进来,来安忙指挥道。 “我脑袋受了伤,干不了活,否则越帮越乱。“陆奇进门之后侧身走到了右边,同时口中随意答道。 ”你——“见陆奇轻易地把事推开,来安气得七窍生烟,你不干?你不干岂不都要我干了!他还想咒骂几句,不料沈蓉和尤为此时跨入了房内,当即噤苦寒蝉,不敢再言。 沈蓉环视一圈,见摔落在地的灯具足有十多个,其中以来安那边的居多。要是纸做的还好,收拾收拾还能用,但大部份却是陶瓷和金属制成,前者落地直接粉身碎骨了,后者没那么夸张,但也发生了严重的变形,除非大打折扣,否则如何卖得出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镇龙疆刚被夺去,如今就发生了这档子事,沈蓉感觉到了委屈和无助,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 见沈蓉迟迟没有指示,尤为小声提醒着:”这么乱也不是个事儿,要不先让来安和来福整理着?“ 听到尤为提到来福,沈蓉的心里顿时一哆嗦,她可再承受不了打击了,”这么点事,让来安一个人弄!先前还见他歇着,看来空闲挺多。“ 见女主人朝他瞪来,来安自知理亏,不敢反驳。尤为则继续问:“那这来福...” 沈蓉不由朝右侧望去,见陆奇一副老神自在的表情,不由咬牙切齿,半晌后才道:“放他半天假,再拨点铜文让他赶紧去治病!” “谢夫人。”陆奇躬身揖礼,转头见来安恶狠狠地望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和煦一笑道:“下午便不能陪你了。”当然,先前的约定也不作数了。 领略到其中的意味,来安颓然地垂下了肩。 跟着尤为到帐房取了四十铜文,陆奇没有立即出门,而是返回了趟他所居住的倒座房,在将怀中一直抱着的灵龛藏到通铺木板底下后,这才迎着凉嗖嗖的秋风出了门。 从巷口走出,陆奇原打算找个路人问下医馆所在,但时值近午,镇民们大多要回去张罗饭菜,所以街上的人行色匆匆,个个都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穿梭在人群中,陆奇愣没找到一个步伐轻缓的,无奈之下,只好在脑海中调出了今生的记忆。只所以是无奈之举,是因为他此前境况窘迫,而穷人很少会去医馆看病,若真得了疾症,往往会像尤为所说,挨挨也就过去了,因而并未对此举抱有多大希望。 翻开记忆,未料到很快便从中找到了一家医馆。陆奇稍感疑惑,顺着医馆画面搜寻,结果找到母亲陆瓶儿的影像,这才恍然。陆瓶儿身子骨一直不大好,数年前,在她还能在府邸中做工时,由于生活条件也算过得去,便带他来过这个医馆几次,所以印象较深。 既已找到了地点,陆奇再不拖延,寻了个方向便大步行去。快步走了一刻来钟,他便到了一条街市的岔路口。路口左侧不远处传来一阵琅琅的读书声,扭头望去,发现是一座由青瓦红砖建成的宽敞房屋,应当便是此地的私塾了。看了两眼后便转移了视线,然后他发现,记忆中的医馆正在前方的拐角处。 医馆门前的两侧各搭了个木架,木架均有三层,每一层上都摆了个装满草药的竹筐。门面并不大,容不下多人同时进入就医,所以石阶下还排了个三人小队,陆奇老老实实站在了末端。抬头朝前方望去,见医馆门前挂着幅对联。 右书:草药银针医大病 左接:丹心妙手挽沉疴 门匾:终疾斋 陆瓶儿曾为名妓,这琴棋书画自然样样精通,所以也教会了儿子识文断句,是故当陆奇眼睛瞟上这些墨字时,立刻就辨识了出来。 收回目光,陆奇不再乱看,而是垂下眼睑,调动出有关血气大陆修行方面的记忆来,作为一个修者,他最重视的自然是该如何提高修为境界。毕竟他在上午已经接下了为母雪耻的因果,如果没有实力,那先前的一切便真如赵匡所说,只是“败犬狂吠”罢了。而且从更深的层次来说,他此前实未达到永恒之境,既然上天又给了自己重活一次的机会,他自然要抓住机会,再攀高峰! 快速在脑海中翻阅着,虽然今生的自己孤陋寡闻,但他还是从零星的信息中,对这里的修行方式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他发现,和自己故乡相比这里对天资更为看重,不同资质间的修行速度有如鸿沟,所以两极分化的现象很严重。因为血气大陆的行气路线是由七十二穴位决定,而这些穴位,又是一出生便注定好的。 而像中原,无论修者是慧是愚,都用大、小周天来运气,穴位直接流经周身的十二或三百六十穴,各门各派的内功差别,也只是在于流经穴位的顺序以及数量罢了,从而极大排除了所谓的根骨影响,这样一来,一个修者最终所能达到的成就,往往取决于勤奋、悟性、机遇三点。但这只能说明中原的修行门槛更低,却很难断定谁更优。 除了行气方面外,血气大陆对属性的造诣简直让陆奇叹为观止。属性分为五行,等气海期血气能储存后,它们的威力才能体现出来。而冲窍期虽能使用血气,但那只是灵气与气海穴处气血相融的无属性血气罢了,必顺经过全部的七十二穴融合,才能提炼出真正的属性血气。 其实中原的部分内功也具备属性,如五毒功的毒属性,炎炎功的火属性,寒冰诀的水属性等,但他那边毕竟对属性研究不深,即使碰巧创造出了带属性的内功,但却不知其理。哪像血气大陆这样,不仅将属性和穴位挂上了钩,更是完完整整地把周身上下所有穴位的五行归属都探究了出来。而且中原那附带属性的功法往往是小周天十二穴的,血气大陆这却能成就七十二穴单属性的奇才,这无疑比前者要强得多! 另外血气大陆还别出机杼,开创出了血技这样他闻所未闻的崭新事物。 血技可以说是与属性相伴而生,金系穴位的血技多是单体伤害,木系主恢复,水系主控制,火系为群体伤害,而土系更擅长防御。血技一般是单招,威力巨大,且一触即发。中原的各个门派也自有绝技,只是在陆奇看来,那些多是将内力简单地附着在拳、脚、武器上,然后利用技击经验而组成的连招,出招快且连贯,但在单式的威力上,却远远不及这里的血技。 从曾经的记忆中也只能认知到这些,陆奇将心识收回,继而又放在了下丹田处的气海穴上。脐下的微薄气血冲击其上,竟连分毫都未能渗过。这石胎丸果真毒辣,正如坊间所传闻的,竟能直接将穴位的通透性完全破坏! 呀,也并非坏事。陆奇仔细感受着气海穴所受的冲击,面上...却喜滋滋的? 石胎丸封闭了穴位的通透性,这对其它穴位而言可谓是灭顶之灾,但仅对从潜伏期突破到冲穴期这个过程来说,反而能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因为要达到冲穴期就必须冲破气海穴,而一般来说,气血撞上此穴,总会有部分穿透过去造成损失,但在石胎丸的作用下,此时他的气海穴宛如土墙,能将所有扑来的气血全部承担! 第11章 争位 按陆奇的推算,他只要好好调养身子,再多吃点肉食补充些气血,达到冲穴期可谓是水到渠成的事。至于之后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真的寻不到消除石胎丸的方法,那陆奇便打算索性采取上世的修炼之法,来场关公战秦琼的戏码,看看武当的修炼方式,是不是就真不如血气大陆的! 就在陆奇意沉丹田时,前面的三个病患已经依次进入,马上就轮到他了。将心识收回,他振了振精神,准备在见到伙计叫号后进入,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将身体调养好。 又一个病人从门口走了出来,终疾斋的伙计也紧随其后,先是望了望天,而后才道:”各位,正午了诶,刘医师一会还要用餐休息,本斋再接待最后一位患者,剩下的午后再来吧!“ 见那伙计望向自己,陆奇颇觉荣幸。正待迈步进门,后头却砰砰传来几声沉重的脚步声,然后一个汉子挡在了他的身前。 ”老兄,下午再来吧。按顺序该轮到这位小兄弟了。“那伙计劝道。 ”你刚才不是说最后一位患者吗?俺站在最后,就该轮到俺!“那汉子不屈不挠。 ”这...“那伙计露出苦笑。得,原来那话还能这么理解,”算我错了,应该是’最后再接待一位患者‘,这样总行了吧?“ ”哪能说改就改!“那汉子还在争辩。 这时,尚未散去的病患们倒看不下去了,纷纷出言谴责。这种插队的行为哪个能忍,这次真让他得逞了,那下次自己的顺序被抢,他们又该找谁说理去?更何况,这汉子身强力壮的,哪像他身后的小麻杆,风一吹估计就飘没影了。 见群患激奋,那汉子也怂了下来。回头望了眼正安静站在原地的陆奇,见他身着短衣,隐隐还散发着酸气,他心中大定,用胳膊怼了下他,悄声道:”穷小子,我给你两铜文买糖吃,你把位置让给我,如何?“ 陆奇还真犹豫了下,他初来乍到,对这里的货币换算还有些迟钝。东家给了他一下午的时间,如果这汉子出得起价,他还真有心出手转让了,然后下午再来。钱总归是有用处的,毕竟自个的卖身契要赎回来,除了沈夫人答应外,至少还要三百六十银币。如今他虎落平阳,除了刚从尤为那取得的药钱外,便身无分文,现在能有生意上门,他反倒还有些喜出望外。 摸索了片刻,陆奇终于发现,两铜文原来就是张烧饼,顿时板起了小脸:”少了。“ ”那...三铜文?“那汉子颇为肉痛道。 陆奇斟酌了一下,断然道:“至少二十文!”对,十个烧饼就能降伏贫道了,限时优惠哦~ “二十文,你打劫啊!”那汉子听到报价,气得直接撸起了袖子。但察觉到周围如冷箭的目光,他终归不敢下手,哼了一声,向一侧挪开了两步。 唉!八个烧饼是不是更好些?对于这趟黄了的生意,陆奇也颇为遗憾,并在内心做着极为深刻的检讨。直到伙计唤他,这才回过神来。 从那汉子身旁走过,陆奇踏进门内,并扫了一下里面的情况。终疾斋的左侧放置着一个柜台,刚才那伙计进来后就直接站到了柜台内侧。伙计身后是倒l形的药柜,林林总总得有百多个装着各式草药的抽屉。药柜前的墙壁边上放了个板凳,上面摆着研钵和药壶,下面则是个船形的药碾子。 并没有炼丹炉,陆奇对此已有预料。据记忆中所知,一品的草药只需经过研磨和蒸煮,形成泥状或糊状即可。只有到了三品及以上,才会用到丹炉进行烤制。在烧烤过程中,需要修者用具备属性的血气不断滋益养药材,最后成丹丸形状。当然,由于木主治愈,所以对于疗伤药,一般由木属性修者出手,这样做出的成品才会更好。 对于能做出三品及以上丹药的医师,大陆又特别称呼他们为丹师,最高能做出几品药,便称他们为几品丹师。要做出丹药,血气,药材,丹炉,丹方均不可少,凭个人能力自然难以收集,于是丹师们便形成集体。 血气大陆有六方遍及世界的势力,街上有说书人编成了顺口溜:一殿、一阁、一联盟,千金、猎魔、不夜天。其中的一殿便是指神农殿了,这也是丹师的集中地。在各地的神农殿中,丹师们可以交易药材与炼药工具,同时殿内会发布委托人的制丹悬赏,丹师们可以完成悬赏任务以获得报酬。 其它的五个大势力中,均有相似的悬赏任务,只是针对的方面不同罢了。比如“一阁”便是指轩辕阁,阁内成员为匠师,专门打造宝兵戾器。至于何为宝兵?何为戾器?这些说书人也不甚了了,曾经作为听众的陆奇自然更是一头雾水了。 视线从制药工具上掠过,陆奇又将目光投到屋内右侧。入眼是一张方桌,里侧是一位头覆葛巾老者,右侧则是位身着碎花布裙的老太。那老者将左手正搭在老太的右手腕上,显然是在把脉,看来他便应是伙计口中的刘医师了。 在老太的右侧,一张罗汉床倚墙而靠,平日里是给后一位病患休憩等待之用,如今却空空如也。陆奇估摸出了它的用途,正打算抬脚朝右侧走去,却又被伙计喊住了。 “小兄弟,先来柜台把诊金付了。” “多少来着?”陆奇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柜台前,然后将手伸进短衣的内袋,从中取出了一个由麻布缝制的荷包,解开系口,里面明晃晃露出许多钱币来。 “诊金五十铜文。”伙计道。刚看到荷包沉甸甸的,他还惊了一跳,以为里面有多少东西,结果...东西也确实不少,但就是不值钱——都是铜文。要知道,一百铜文才抵一银币,一般人若没有芥器,往往会尽量将前者换成后者,毕竟会轻上许多,便于携带。 陆奇手指一僵,郁闷地吐了口气,这一袋统共也才四十文而已。 “我想直接买两副治风寒的药。”陆奇道,走前他听尤为说一副药需二十文,当时对方骂骂咧咧的,不似作伪。自己现在的主要病症就是风寒,虽然少了诊断,配药的分量上不会太准确,药效不可避免会差一些,但现在也别无他法了。 “这...本斋的规矩,先确诊了,才能开药。”伙计摇头道。他倒并非是在有意为难陆奇,而是这确实是医馆的行规。如果不确诊就开药,一是少了收入,毕竟一品药的价格偏低,盈利主要靠诊断;二是容易扯皮和败坏声誉——人家吃了你家开的药,结果病情加重了,这笔帐不还得算到医馆头上。由于以上两个原因,大陆的医馆普通都是先诊断再开药。 看来自己是被尤为坑了。事已至此,但陆奇并不想轻易放弃,正打算用这副身体扮扮可怜,尝试引发对方的同情心,这时从门外突然窜进个身影来。 原来先前那汉子气犹未退,一直在外面盯着陆奇。此时见他连诊金都拿不出来,不禁心花怒放,一个大跨步便行到了柜台前。 “先不用找,等下从药费里扣。”将一枚银币扣在柜台上,那汉子志得意满道,末了还朝陆奇挑了个眉。 “小兄弟,对不住啦。你先回去取钱,下午再来吧。”伙计还是十分有礼的,即使不是他的错,仍跟陆奇道了个歉。他将银币收下,正打算让汉子去罗汉床候着,却见之前就诊的老太跟着刘医师走了过来,看来是诊断完毕,前来取药了。 刘医师名为刘田其,他本打算像往常一样,将手上关于老太的药方交由伙计,让他去抓药,但见柜台那站了两人,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不是跟你说过,一次就只能进来一位吗!“ ”是,刘医师。这孩子没带足钱,马上就走。“伙计解释道。 刘田其点点头,扫了眼陆奇,突然视线顿在了他的身上,有些不确定地道:”你是...陆家那孩子?“当初陆瓶儿就诊时,经常带着儿子一块来,所以刘田其对他也有些印象。 ”亡母的确姓陆,往日以绣团扇为生。“陆奇回道,身为人子,他不好直接说出母亲名讳,便用其营生指代。 “当年陆氏的身体就极差,想不到这还没几年,竟然...唉!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为了葬母卖身于包府,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刘田其怅然道。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沉重起来。那汉子也甚是纠结,他还赶着看完病回家去吃饭呢!所以小意开口道:“那个,刘医师,现在轮到我了...婆娘在家等着呢。” 刘田其正在悼念陆瓶儿,结果一下被打断,顿时不爽起来。皱着眉白了他一眼,然后将手上的药方给了伙计,最后牵着陆奇的小手道:“快过来,让我给你看看。” “刘医师,他可没钱。”那汉子忙道。 “这次免费。” “那...那下一个是我?”那汉子有点委屈。 “你有婆娘,我就没有啊!看完他我就回去了,有病就下午再来!” 第12章 石穴 见刘田其发了话,伙计立即从柜台内的抽屉中取出了那枚银币,朝那汉子笑笑,然后递了回去。那汉子气得一跺脚,却也无可奈何,拿了银币后就郁闷地离开了斋外。不一会儿,老太也领着药出了门。 在汉子和老太走后,终疾斋并未因此安静,反而变得喧嚣起来。陆奇刚坐到椅子上,听到外面的嘈杂声,疑惑地回望,看到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正从斋外跑跳地经过。 “斋后头有间半日制的崇智私塾,他们是那里的学生,这个点出来应该是放了学。”刘田其坐到了先前的位置上,见陆奇往外望,便出口解释了一句。但也没多说,毕竟对眼前这个少年来说,去私塾学习完全是一种奢望了。 “原来如此。”陆奇想到了先前看到的青瓦红砖大屋。他回过头,伸出手搭在了用于诊脉的软垫上。 刘田其却没有做出行动,而是道:“先不急着诊脉,你将头伸过来,我先给你看看外伤。” 先前潘又发出怒喝,直接导致陆奇一头撞上了木架,额头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只是后来见凹痕不在流血,尤为便克扣了治愈外伤的钱。陆奇原没计较这些,但此时见刘田其主动开了口,他也乖乖地半支着身子,将脑袋伸了过去。 刘田其一手托着陆奇的下颌,另一只手在他额头左上角的凹痕旁侧轻轻按了几下。每按一处,便询问下少年的感受:“能不能忍?” “...不能忍。”陆奇倒是心如止水,但他肯定不能按自己的来。估摸了下这个年纪所应有的承受力,咧咧嘴角答道。 “嗯,这次磕得挺狠,所幸没撞坏脑子。回去后用我开的药膏敷在伤口上,两日内便会消肿,但会留下道疤。”刘田其看了半响,然后缩回手,开始提笔醮墨在纸上写起药方来。 “有道疤也不赖,倒能时刻提醒点事情。”陆奇笑了下,心中倒在想:自己回复记忆,算不算撞坏了脑子? “心态不错,它能提醒你干活时注意安全。”陆奇受辱一事,刘田其可不知道,如今他只是借着伤疤之由叮嘱了一句。随后他招来伙计,然后将手中的药方递给他,让他同时准备着。 ”伸出手吧,让我看看你体内的情况。“伙计转身后,刘田其挽了挽袖,同时说道。 陆奇依言将手放在了软垫上,然后将右手翻转过来,掌心向上。刘田其这时也伸出左手,用食、中、无名三指搭在了对方的寸口上。这地方位于桡动脉的腕后部分,也即是虎口正下方。 脉为血之府,高明的医师能通过脉部搏动的深浅、快慢、节律、形态等等脉象,彻底了知对方身体的现状。这样一来,医师便可对症下药,甚至能对潜在的疾病作出预防。 在搭脉的同时,刘田其微微合上了眼睛,借此法提高集中力。不多时,一阵阵急促而无力的跳动声便进入了他的耳中,刘田其细细分辨,逐渐探明了陆奇的身体,却也深深皱起了眉头。 刘田其已经把了半天脉,但一直未睁开眼睛。陆奇见他神情凝重,知道对方仍在专心听辨脉象,便没急着出声询问,而是将视线放在了斋外。 斋外,过往的学生仍络绎不绝,吵闹的声音有增无减。朝稍远处望去,陆奇发现有一处像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大帮学生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那里。他还在好奇,耳边却传来了刘田其的声音。 “你可知自己得了什么病?”他正襟危坐,面容严肃。 “大概是风寒吧。”陆奇虽不能像医师那般,从脉搏中明察秋毫,但作为曾经的内家高手,基本的诊脉之法他也是懂的,不然先前也不会让伙计直接拿药了。 “你确实得了风寒,但决不单是此症。”说到这里,刘田其面上既有担忧又显疑惑,“气血不顺,经脉凝滞,这...这是穴位丧失通透性的症状啊!” “哦,不错。先前有人喂了我粒石胎丸,周身穴位确实石化了。”陆奇反应过来。 “石胎丸!”刘田其大惊,显然对陆奇的这个回答毫无预料。他原先想着,对方应该是营养不良,加上疏于锻炼,这才造成了穴位的暂时性堵塞,还准备提醒他多运动及注意饮食。 “小兄弟可不要瞎说。这石胎丸虽属毒药,却贵得紧,咱穷人想吃都吃不到呢!”伙计提着打包好了的膏药走了过来。听到二人间的对话,他凑了句趣,显然不相信陆奇所说。 “嗯,仇家不想让我翻身。“陆奇出口解释了一句,也不多辩,接着又问:”刘医师可有治疗的方子?” 见少年的神情不似作伪,再联合先前自己诊出的生机全无的脉象,刘田其却相信了陆奇的话。只是能用石胎丸进行报复的人,肯定是自己得罪不起的,所以他也没生出为陆奇出气的念头。叹了口气,他回道:“若你已到气海境,七十二穴贯通成环,那还能依靠运转血气来使穴位复苏,但你...唉,还是打消了修行的念头吧。” 无法修行,意味着只能停留在潜伏期,不能动用血气,元寿只有区区一甲子。而且穴位堵塞,也将导致他的身体还要比寻常人更弱。 陆奇黯淡的未来刘田其已经能够想到,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在心中为对方咒骂那仇家两句,以及一声更沉重的叹息罢了。 听到刘田其所说,伙计惊讶地望向陆奇,没想到他竟然真服了石胎丸。既不能修行,又要面对一个强大到难以抗拒的对手,伙计不禁同情起他来,出言安慰道:“小兄弟,你也别灰心。不能修炼就不修吧,像我今年都二十好几了,还没到冲穴期,不也在好好过日子。” “多谢。”陆奇笑着回应,脸上却没显露出一丝沮丧。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不失望,如果能医好石穴,他还是很想入乡随俗,尝试大陆的修炼之法的。只是数十年的武当掌门经历,已经让他习惯了凡事都独自承担,所以没刻意表现出遗憾来罢了。 既然大陆之法与我无缘,那便用前世的内功试试吧。陆奇打定了主意,正在这时,外头的喧嚣之声猛然大了起来。 只见咯吧连响,举目望去,斋外左侧晾晒草药的木架已然倒塌,各种药材洒落一地。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鼻青脸肿地趴在竹筐中,呻吟不止。 第13章 赔偿(上) 血气大陆的文明程度并不高,教育只普及到城之一级。封开郡境内,小镇的数目不下两百,但真正拥有教育设施的却寥寥无几,所以像学院、课堂、私塾等场所在城级以下的区域算是个稀罕玩意儿,因而崇智私塾在合月镇中十分有名。 崇智私塾是由镇中各商户集资建成,私塾中的先生也是由他们发放月钱,这么一来,能进入其中的也同样是那些商户家的子嗣。包家算是合月镇中数一数二的大户了,包兴隆作为包家的独子,自然有资格来此学习,但若不是母亲沈蓉强逼着,他肯定不愿意来这里。这倒并不是因为他不爱读书,而是在私塾中,他总是那个被压迫的对象。 今天又是如此。见陈姜一直盯着自己冷笑,中午下课后,他立即招呼书僮来平离开。 两人走在街上。包兴隆上额宽大,眉毛较为短促,看起来总很严肃,有点像个小大人。他身边的来平则刚满二十,身体并不强壮,如今还未达到冲穴期。他们刚走出私塾没多远,便被三个孩子围了起来。 包兴隆皱着眉环视了一眼,便识出了他们的身份。领头的名为陈姜,正是镇中另一家以贩卖灯具发家的大户——陈家的儿子。对方与自己同岁,都是十三,他之所以厌恶上学,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他。 除陈姜外的另两个人也算老相识了,分别是猎户家的富刚和铁匠家的王强,每次他对自己发难时,都会见到他们两个的身影。富刚和王强虽然还处于潜伏期,但年岁较大且身强力壮。冲穴期不像气海期可以用血气覆盖全身,凝结成血胄,同一时间只能强化单一部位,所以在面被围攻时仍然会左右支绌。双拳难敌四手,他每次就是这么被击败的。 三人将包兴隆和来平围在中央,其他准备回家的商户子弟见有热闹看,纷纷围了上来,形成了个更大的人墙。 “别这么着急跑嘛,下了课跟逃似的。小笼包就是小笼包,丁点大的胆子!”陈姜用姆指和食指比划了下,张狂大笑道。富刚和王强也附和着大笑起来。 “你也不过是仗着人多罢了。要不其他人撤开,就咱俩来比比,谁逃谁是孙子!”包兴隆撇了撇嘴角,眼睛却向四周的人墙望去,看看哪里的人少,等会也好寻道跑开。 他可不会奢望陈姜会答应邀战,因为论起单打独斗,包兴隆相信,对方决对打不过自己。从达到冲穴期的时间来看,陈姜和他一样,都是十二岁,也就是三品资质。但平日里包兴隆用功不辍,每天都至少打坐四个时辰,所以一年过去,他已经开了八个穴位,而陈姜年纪比他还大两个月,如今也不过开了六穴。 在冲穴期,虽然不能储存血气,但可以发出无属性血气,每多开一穴,灵气便能多沾染一穴的气血,从而施放出来时,威力也将大上一分。 另外包兴隆自小就被镇中的孩子欺负,无论是实战经验或战斗气势,都不是陈姜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所能比拟的。他们曾打过三场,三场均以包兴隆的胜利而告终,而且越到后来,两者的差距越大。所以陈姜也学了乖,此后再不提单挑的事,而是采取了群欧,由于包家的名声不好,所以孩子们往往站在他那边。 “哼,你也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现在打仗都讲究以多打少,谁会和你单挑。”陈姜哆嗦了一下,嘴上却毫不服输,“你若能找到帮手,我也不拦你。可惜你包家平日不积善德,没有人缘,如今更是连祖传的镇龙疆都被人抢走了,哈哈,真是报应啊!” “你胡说,镇龙疆乃是昔日州牧大人赐于先祖,谁有权力收走。”赵匡夺走镇龙疆的事还没过去一个时辰,包兴隆尚不知晓,认定他是在胡说,想要诬蔑包家荣誉。毕竟对方这种事可做了不少,包家的名望之所以那么差,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陈家恶意散布谣言造成的。 “哈哈,传家宝丢了还不知道,你的消息得有多落后。“嘲讽了一句,陈姜继续高声道:”本公子不仅知道你家的镇龙疆没了,还知道你母亲沈氏举止不检点,在外偷汉子,不然何以你爹死得这么早?自然是奸情败露,谋害亲夫了呗。”他所说的这些,都是他父亲陈世大雇人编纂的桃色消息,然后散布在坊市间,来败坏沈蓉清誉。 听到这话,包兴隆再也按捺不住,打消了逃跑的心思,挥舞着拳头就往对面奔去。来平见少爷朝对方开战,也只得赶过去挡到了他的侧面,想为其分担一部分伤害, 见他上了套,外围的三人均面露喜色,毫不慌乱。他们与包兴隆交手过多次,虽然独斗起来都不是对手,但联合起来从未输过。这不仅是因为人数优势,还由于他们有一套专门以多打少的方法。 三个人先分别朝更远处散开,拉开空间后,包兴隆和来平间自然会出现缝隙,然后他们就能撇开来平,夹攻包兴隆。来平只是个下人,自然不敢对这些商户子弟动手,于是只能站在外边干着急。而这三个人同时从各方向朝包兴隆聚拢,虽然势必有人会被他的重拳砸个眼冒金星,可一但让他们围上,包兴隆就再难施拳脚,只能被一套组合拳的攻击打得毫无抵抗之力。 没有意外发生,在打了王强两拳后,包兴隆就被淹没在了一里。陈姜刚才故意迟上一步,以躲过包兴隆的拳头,虽然其他同伴都发现他在耍鸡贼,但碍于他是陈家之子,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包兴隆摔倒在地上,陈姜暗地里在指节上附了层血气,然后找准空隙,砰的一拳将他的左眼砸得一片乌黑。 其他孩子见包兴隆已然没有还手之力了,便停了下来。陈姜犹不解气,蓄了血气,还想如法炮制,砸黑他的右眼。 第14章 赔偿(下) 不料异变陡生,包兴隆双猛地睁开眼,挺起身子一把抓住陈姜的领口,一记势大力沉的上勾拳打中了陈姜的下巴,将他臼齿都打落了两颗,而后虚弱地嘲笑了一下,却也再没了力气,软倒在了地上。 包兴隆这记上勾拳出招突然,将陈姜吓了个心惊胆战一时间不敢出手还击,反而捂着嘴连连后退,生怕他还有余力。等确认刚才是他最后的气力了,这才松了口气。此时他注意到周围的学子正指着自己笑,顿时面红耳赤,誓要把场子挣回来。也不考虑后果,陈姜双手一使力,直接将包兴隆扯到了半空中,然后血气注入左手,一掌又将他推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横飞过去的人影直接撞翻了终疾斋前的木架。 ”舒坦。“看着脸上沾着枯黄药草的包兴隆,陈姜放声大笑起来。 包兴隆这一下被摔得不轻,趴在地上痛得禁不住呻吟起来。而来平恢复了自由,此时见少爷瘫倒在地,也赶忙跑了去。 此时那些公子哥闹也闹够了,正打算转身离去,却听到身后有人喊道:”等等。“ 陈姜扭过身来,见喊住自己的是个额上挂伤,身材瘦弱的小子,鼻吼出气道:”怎么着,欠打?“ ”都是厮文人,能动口不动手。你刚才撞翻了这些药草,——要赔。“上前的自然就是陆奇了。 刚才木架被打翻,刘田其面色大变,但见到是镇中的小霸王做的后,也只能自认倒霉。陆奇承其恩惠,想着怎么也得投桃报李,于是前来讨要赔偿。 ”小子,我可是陈家人。“陈姜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只是低声恶狠狠地威胁,想让他知难而退。 陆奇可不管眼前这小子是什么陈家赵家,反正自己就是来讨债的,于是高声道:”大家,这位陈家公子了不得啦,撞坏了人家东西就想一走了之。“他这句话用胸部发音,中气十足,一点儿都不像这副瘦弱的身板发出的。 这下不仅是一群学生了,不少邻里也闻着声端着个饭碗出来帮腔了。 “哟,又是这几个小子,有点钱就了不起了,天天净在惹事。“ ”对啊,上次还用石头砸坏我家的缸,真是没教养,怕是富不过三代喽。” “唉,这些药草都是要用来救人的,他们这真是害人不浅。“ 陈姜等三人一下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胆小的如王强,头上已经冒出了密密的汗,忙上前劝道:”陈少,要不咱...你就赔了吧。“他本来想说一起凑钱,但想到最后都是陈姜一人搞得,便收了共苦的话头,富刚也忙这般劝道。 ”多少钱啊,五十铜币够不?“陈姜处在舆论的中心,心理压力也最大,此时他也是脑后冒汗,便让了一步。 ”四个银币,这还不算人工费,一文也不能少。“陆奇开口报价。刚才他已经向伙计问了价格,实际是三个银币,但怎么也得多个精神损失费吧。 ”四个银币!“陈姜是大户之子,这四个银币要硬拿自然也拿得出来,但怎么也得肉痛一阵,他哪里舍得。冷不丁地探手前抓,想用武力震慑下陆奇,让对方降降价。 见手掌袭来,陆奇眉毛一挑。他身体素质极差,想要和对方硬碰硬自然是不可能,但凭他的眼力与反应,躲闪自然是不在话下的,于是一闪...这一闪既不向左,也不往右,而是直愣愣跌到了地上。 ”陈家公子不想赔偿,还出手打人啦!“他嚎啕大叫。这一招可是大有名堂,它是九宫八卦步里蹲身步中的一招,学名叫”不动如山“,俗称”碰瓷儿“,只要屁股一挨着地,嘿嘿,起来就要扒人一张皮。 陈姜恍恍忽忽地望着自己的一双手,疑惑这都没碰着人,怎么就将陆奇绊翻的。直到同伴的提醒,他才回过神来,见群众气势汹汹,终于不敢拖延。 “我可给了啊!”从腰间玉佩中取出四块银币放在地上,他和另两人以手掩面灰溜溜地走了。众人还有嚷着要他赔陆奇医药费的,陈姜只装作没听到。 见陆奇跌倒在地,刘田其和斋中的伙计连忙赶来,挟住他两肩要扶他起来。但尚未使力,陆奇自己便起身了,只见他笑道:”没受伤。“ 刘田其松了口气,如果对方真为了给自己讨个公道而受伤,那他肯定会良心不安。从伙计手上取过两小贴药,递给陆奇道:”这是治风寒的,中午一剂,晚上一剂,应该就无大碍了。“ ”行。”陆奇将药伸入怀中,和先前的膏药放在一处。 “小兄弟,这还多了一块银币。”伙计已将地上的银币捡起,用眼神知会了下刘田其后,将一枚银币递还给他。 “权当药钱吧。我赶着回去服药,这就走了。”陆奇拍了拍怀中的药贴。道了别后,他也不停留,大步朝包府走去。 明明境况已经如此窘迫,面上却毫无难色,甚至还很阔气地将争来的赔偿全部给了医馆?刘田其和伙计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另一方面。 包兴隆趴在地上,如今已经痛得连眼睛都睁不开,问:“来平,那群混蛋走了?”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耳朵一直关注着对面的状况。 “已经走了,少爷。刚有个小兄弟将他们吓跑了。”他先前忙着将包兴隆从竹筐中抬出,对那边关注不多,但还是看到了结果。想到陈姜等人落荒而逃的模样,来平就想发笑,但包兴隆面相如此凄惨,他怎敢笑出声, 包兴隆倒苦笑了一声,但却并未因此而提高兴致:别人管得了一时,又怎么管得了一世,明天太阳升起,他还是这个处境。怅然叹了声,然后道:“那咱们也回去吧,娘还等我吃饭呢。” “医馆就在门口,要不...”看到少爷满身的伤,来平自己都觉得痛,于是建议道。 “家里金创药多的是,走。”说着,包兴隆强撑着站起,在来平的掺扶下一步步朝包府归去。 第15章 归来 银耳鸭,蛋拌豆腐,藕香芹味,酥炸牛肉卷,外带个芙蓉鲫鱼汤,这便是包府主人的午间菜肴了。菜色鲜丽,让人一眼望上去便能食指大动,只是如今沈蓉却丝毫没有胃口。之所以这样,不仅是由于镇龙疆的损失,更是因为她的儿子——包兴隆,迟迟未归。 菜与汤已经上来了一段时间,虽然仍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但再看不见刚上桌时那翻滚着的白气。佳肴已凉,沈蓉正犹豫是否要唤来厨子,将这些菜重新加热时,门外的庭院内恰好传来了蹒跚的脚步声。 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包兴隆已经不需要来平的掺扶而能自己行走了,但由于视线模糊,浑身酸痛,所以走起路来仍不利索。来平就跟在他的身后,几次想上前搭把手,但包兴隆怕沈蓉见了担心,直摇手拒绝。 “兴隆,你怎么伤得这么重?!”抬头看见儿子回来了,沈蓉先是一喜,待看清他身上的伤势,不由脸色大变。她提着下摆,一路小跑着来到包兴隆的面前,亲自撑起了他的左肩。 “娘。没事...摔了一跤,摸点药就行。”包兴隆咧了咧嘴,结果浑不知自己的牙龈带着血,这一笑反而将身体情况暴露了出来。 “来平,你说!”见儿子嘴硬,沈蓉又生气又心疼,将头转向一脸为难的来平,让他道出实情来。 虽然包兴隆还在给他打眼色,但来平怎敢欺瞒沈蓉,只得缩着头道:“回夫人,和以前一样,还是陈家公子联合了富、王等一票人,合伙欺负少爷。” 知道是镇中其他商户子弟共同打伤儿子后,沈蓉一下子泻了气。虽然对他们气愤,但她实在无可奈何,总不能以一人之力对抗全镇吧?除了正面抗争以外,剩下的一条路便是逃避,但她能选择离开合月镇吗?显然不能。包家好不容易在这里安定下来,如果向别处迁徙,必然会大动一番干戈。到了那时,就凭她一个妇道人家,而且家里又没了镇龙疆,她又靠什么站稳脚跟。所以她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儿受欺,心疼且压抑着。 ”娘,要不这学就别上了...”瞪了眼来平,包兴隆道。反正话已说开,他就把自己的想法吐露了出来。 “不行!”沈蓉坚决道,随后又叹了口气,”隆儿,不是为娘逼你,而是你自己曾说过要复现包家容光,长大后成为封开郡郡守。想要当上郡守,其中的难度你如今应该也知道了。假如不读书,光依靠武力,咱们又怎么比得过有业力加身的世族子弟呢?“ 说到这里,她想到了赵匡,对方年纪和自己孩儿相当,却已经达到气海境,这是何等的恐怖!转念又想到他是封开郡郡守的嫡子,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也就是下一任郡守的继承者了。按目前的情况发展,若自己的儿子今后真对上了他,恐怕没有一点点赢面。 念及至此,她又松了口风,轻柔地抚着包兴隆的背道:”或者不上学也可以——你就跟着娘学学如何打理生意,以后踏踏实实地做个富家翁也行。“ ”那孩儿还是上学吧!“包兴隆赶忙摇头,他可不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小镇。按他原来的计划,准备等到了气海境后,就去参军积累功勋,然后一步步把官位做大,最后当上封开郡郡守,延续祖辈的荣耀。 提到祖辈的荣耀,他忽然想起一事,冷哼了一声道:”娘,今个那陈姜又在到处散布谣言,说咱家的镇龙疆被人夺了,你说可笑不可——“ 说到这里,包兴隆发现沈蓉紧抿起了嘴唇——这是母亲强压痛苦时的表情,他自然极为了解。观察到这个细节,他心里一戈登,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不安道:”难道...“ 沈蓉点了点头,合上眼深吸了口气,”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错,就在上午,现任封开郡郡守之子到了咱家,将祖传的镇龙疆取了走。“ 包兴隆闻言怔立半晌,心里五味杂陈。但他知道母亲已经大受打击,自己怎么能表现出懦弱来,于是强作镇定道:“没就没了吧,以后孩儿再去挣一个回来!” “好孩子...”听他如此说,沈蓉心里踏实许多,看向儿子的目光中满是慰藉。 正当他们母子二人收拾了心情,准备重振旗鼓时,一旁的来平却犹犹豫豫开了口:“夫人,少爷,小的...” “来平,有什么话就快点说,我还赶着和娘去吃饭呢。”包兴隆不悦。 来平挣扎了一阵,最终嗫嚅道:“小的想在府内做事,不想...不想当书僮了。” 他这个请求可以说是大出包氏母子意料。要知道,比起府中的仆役,书僮的待遇那可好太多了。仆役们累死累活,月钱也不过五个银币,而书僮既不用做体力活就天天陪着少爷,结果月钱却足有八枚。不仅如此,他还不用和别人一块挤在一张大通铺里,而是和护院雷豹及管事尤为一样,在西厢有个独立的房间,更不用说能跟着少爷去私塾识几个大字这种隐含的福利了。 在别的府中,别人想当都没门路。来平性格敦厚,当初沈蓉正是看重这点,认为他不会带坏自家儿子,这才将他从仆役中提拔上来,结果对方如今反而还不愿当。沈蓉奇道:“是隆儿欺负你了吗?” “我哪有!来平,你把话说清楚!”包兴隆此时也皱起了眉头。来平在他身边已有两年,关系颇佳,他也不知道对方抽了什么风。 来平低头道:“夫人,不是少爷的问题...还是少爷的问题。”见包兴隆瞪来,他立即解释:“如今府中镇龙疆没了,外头那群公子以后怕是会变本加厉,小的没有本事无法保护少爷,所以想...” “谁要你保护了,他们敢来,我自己就能打回去!”包兴隆张牙舞爪道,但言语间并没多少怒气,他也理解来平其实是在为自己着想。 沈蓉原也有这种顾虑,眼下见来平一再坚持,便顺水推舟道:“你也有心了。但也不必回去当仆役,以后月钱和住处不变,就跟着尤管事学学管理。” “谢夫人。”来平不愿尸位素餐,本来已经做好了回南房的打算,此时听到沈蓉的安排,不由大喜过望。道谢之后,自觉事情已经禀完,正准备行礼告退,这时沈蓉又喊住了他。 ”来平,中午你去趟南房,告诉下他们几个,今晚完工后都来庭院一趟,到时咱府中办场比武招书僮。隆儿,你觉得呢?“说到最后,又征询了下儿子的意见。 ”无所谓,他们几个能有什么身手。“包兴隆道。这话也没说错,到了冲穴期都能使出些血气了,拳脚间的杀伤力大增,自然不会甘心去当府中最低等的奴仆,也就是说,他们至多不过是潜伏期而已。 ”那小的现在就去通知。“见少爷没有反对,来平躬了下身,转身朝南房走去。 第16章 书僮 午休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在用抹布将最后一个黄铜烛台擦拭明亮后,来安长长地吐了口气,同时狠狠磨起牙来。 上午在陆奇走后,这间库房的清理工作得便全落在了他的身上。而且尤为还勒令,干不完活不准他吃午饭,这让来安彻底打消了偷懒的念头。一个时辰过去,他不仅将摔落的灯具收拾完毕,回过头还马不停蹄地将货架上的灰尘掸完。连续高强度的工作对他来说来谓是今生头一遭,浑身的酸痛以及纠结的肠胃没有让他想到“劳动最光荣“这句口号,反倒让他记恨起陆奇来。 都怪那可恶的来福,让我遭了这么大罪! 从梯子上走下,来安将抹布放在墙边的小板凳上,嘴里不断咒骂着走出房门。 包府的仆役没有专门的吃饭地方,往往从厨房领了饭食之后回南房就餐,在早先来乐、来喜二人收工时,他便托来喜给他带份饭回去,所以在踏出房门后,他径直朝南房走去。 由于今天开了垂花门,他原想从庭院走过,但见到不远处沈蓉、包兴隆及来平都站在那,便只得打消了这个主意,改从游廊绕。走在栅栏内,眺望着旁边的来平,他的目光中透露着深深的嫉妒。来安和来平是一道来的包府,如今来平飞上了枝头,他却仍在泥泞中翻滚,这怎能让来安心里平衡得了。 口上咒骂的对象又多了一人,平安嘴皮抖动着来到了一进落中。刚一抬头,便见着了蹲在倒座门前吃饭的陆奇。 陆奇回来的比包兴隆二人还早些。一进了府,他立马去了厨房。这首要目的自然是觅食,人是铁饭是钢嘛,尤其他这具身体连铁都算不上,顶多是捆柴火;其二就是为了借点开水,去冲泡刚从终疾斋拿到的药粉了。 他这一趟很顺利,喝了药后,便端个饭碗回来了。在通铺上贴了药膏后正准备吃,结果来乐嫌他口中残留的药味大,硬要赶他出去,陆奇也不争辩,于是就头顶狗皮药贴,蹲在门口扒起米粒来。 “哟,你回来了。”陆奇咽下食物,抬头打了个招呼。 “好你个来福,我在里面辛辛苦苦打扫,你倒蹲这悠哉游哉吃起饭来了!”来安心里那个气啊,用脚狠狠踢了下地,刮起的沙尘如飞箭直朝陆奇射去。 陆奇抱着碗略一侧身,将风沙尽皆挡住,回过脸也不见恼,笑道:”饿了总得吃。你的饭在里面,快进去吃吧。“ ”吃你个大头鬼,看到你就气饱了!“来安大吼,似乎要将所有的郁闷都释放在这道吼声中。结果由于消耗过大,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响了起来。陆奇低头扒饭还不见什么动作,他自己倒先脸红起来,像是丢了好大的面子。 几次和陆奇斗嘴都没占到好,来安也渐渐灰了心,正打算服从生理需求先将瘪肚填饱,却见到从房门口显现出个人影来 “吵什么啊!刚赶走了臭虫又飘来只苍蝇,嗡嗡嗡地闹腾个不停,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出来的人正是来乐,只见他手上握了个瓷碗,嘴上唾沫和米粒齐飞。 见是来乐,来安不惊反喜,指着陆奇道:”乐哥,你来评评理。来福把活都推给了我,啥事不干还蹲这吃饭,我却挨饿到了现在,这事儿搁谁谁不气!“ 身为仆役,来乐地位低下,平日尽受尤为的压迫,毫无自尊可言,此时听来安叫他声哥,顿时在一脸的横肉中绽出了朵菊花,斩钉截铁道:“这事儿是来福做得不地道。咱们几个同处一室,理当互帮互助,哪有你吃饭他干活的道理!” “还是乐哥明理!”来安兴奋。拳头即正义,而来乐作为倒座房中拳头最大的男人,有他支持自己,那便是自己占住了理。 陆奇此前像是没听到他们间的对话,一直埋头专心吃饭。在将碗底的最后一颗小白菜夹入口中后,他才仿佛听见了声音,疑惑道:“那凭什么你也在吃?” 来乐顿时语塞,陆奇以子矛攻子之盾,直接将他从道德制高点推了下去。他恼羞成怒,握着筷子的手向上扬了扬,“看到了没,凭的就是这砂锅大的拳头!” 见来乐着了火,要真枪实弹地教训起陆奇了,来安顿时忘记了饥饿,兴高采烈道:“来福,你摊上大事儿了!” “来安,刚见你从边上路过,原来夫人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一道曾经熟悉,但好久未听到的声音响起。扭过头,来安看到,在垂花门处,来平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浮现在脸上,似乎对这里的一切感到新奇和怀念。 “哟哟,看是谁来了。“打量着对方所穿的褐色窄袖长衣,来安嘴上透露出一股酸气,然后又道:”我可没胆偷听主子们的话,来平,你别想诬陷我。” “夫人说了什么,和我们有关吗?“来乐急忙问。他和来平不熟,但也知道对方是包兴隆的书僮,也就是包府主子的近人了,如果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对方的确知道得最快。 来平疑惑地看了来安一眼,道:”我辞去了书僮的职位,以后跟着尤管事。夫人要我来通知,傍晚收工后,你们都来庭院,到时用比开武的方式挑出继任者。“ 听到来平不再是书僮了,来安先是一喜,等知道他是暗升之后,又郁闷下来。待将整句话听完,来安心头一片火热,这可是自己出头的大好机会啊!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扭过头朝旁边望去,见来乐也满面喜色,显然对这次选拔势在必得,来安不禁又蔫下来,他可不认为自己能打得过对方。 来安调转视线,又发现陆奇神情专注,似有所思,忍不住将心中的酸水倾倒出来:”来福,就你这小身板,也想打书僮的主意?“ ”呵,没试怎么知道不行呢。“陆奇笑了声。他和包家签了死契,若要赎回自由,凑够银两是必不可少的,但光有钱还不行,同样得和沈蓉打好关系,以方便以后能说服她。书僮是包兴隆的近人,连带着也能在沈蓉面前说得上话,所以他也相当意动。 ”我都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更别说乐哥了。“见陆奇真存了争胜的念头,来安感觉像受到了侮辱,立即挥了挥拳头。 来乐也用鼻孔喷了道气,显然极为不爽。 听到声音,来平倒是愣了一下,旋即细细回味了一翻,最后望着陆奇犹豫道:“你是...终疾斋前,找陈公子要赔偿的那个?” 来安和来乐同时一愣。能被称作公子的,自然是镇中商户家的子嗣,而又恰好姓陈的,便只有与包家针锋相对的陈家之子——陈姜了。来福怎么会跟陈姜惹上关系?两人不由将目光投向陆奇。 “啊...他好像是姓陈。”陆奇回忆了下。 “果然是你!”来平喜道,“我原打算跟你道声谢呢。当时包家脸面尽失,幸亏你反将了陈家一军,结果让他们威严扫地!” “是吗?我也没想到。”陆奇歪了下头。 “什么跟什么,他一个小萝卜头,怎么可能打得过陈家公子?来平,一定是你认错了!”一直瞧不起的人却做到了自己难以想像的事,来安心里空落,大声反驳道。 “是他没错。虽没看仔细,但这声音、身形我还有印象,对了,他头上贴的应该就是终疾斋的膏药吧!”来平却认定了陆奇,“他也不是和陈公子打,而是用别的法子。”当下又将陆奇碰瓷的事道了出来。 “不过是装可怜罢了。”这下来安也只能认为是陆奇了,见对方并非用武力取胜,又酸溜溜地道。 “就这别人还想不到呢!”来平为陆奇打抱不平。 “砰!”一声闷响出现。 看着墙上的一层浅浅掌印,来安咋舌不已,这是刚才由来乐随手拍出的。要知道,这可是石头啊,他竟然能直接留下印迹,这得有多大的气力! 来乐挑衅地看着陆奇,“一切还得靠实力说话!” 第17章 九宫八卦步 面对来乐的挑衅,陆奇眨巴了两下眼,然后端着空碗起身,向厨房走去。到了厨房,陆奇发挥出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让厨子给他加了勺饭。就近在厨房边吃了,然后将空碗还回到里面,陆奇悠然自得地沿着游廊朝外面走去。 “嘿,怕了吧?”来平走后,来乐也匆匆吃完了饭过来还碗,路上遇见了陆奇,挑着下巴道。 “怕得要死。”陆奇配合地缩了缩肩,然后便继续前行。 绕到了一进落内,他却并未接着往南房方向走,而是停留在了垂花门左侧的一扇门前。门内是府中的花池,此时没到浇花的时辰,所以木门还封闭着。门前有着一大块空地,陆奇便是看中了此地的空旷,因为他要趁这一下午空闲的时间,重新熟悉一套步法。 按他原本的想法,是准备等身体养好之后,再逐步捡起武当的技艺。到时通过练习,他既能多些防身能力,也能在这个过程中强身健体,充盈气血,从而更快达到冲穴期。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书僮的比试傍晚就要开始,他已经没有时间安心养伤。如果只是来安也就罢了,但来乐捶墙那一拳他看了个清楚,自问凭现在的小身板,估计抗不了两下。 气力这东西短时间内是提高不了的,像内劲、暗劲、寸劲等手法,以及八步赶蝉、梯云纵等轻功,也只有出现内力,也就是血气后才能使用,所以他目前所能做的,就只有训练一些技巧性的东西来尽量规避伤害。比如现在所要练习的,便是一套名为“九宫八卦”的步法。 九宫八卦步是陆奇上一世从九宫八卦阵中所悟。八卦阵本是军阵,处于劣势的步兵方通过有意识地引导,使骑兵从战阵两端的直线冲杀,变成在阵内的环型路线,是一套利用空间的阵法!这套步法脱胎于此,自然也是以引导对方走向为主。它要求修者身在九宫,行于八卦,从而使自己在进退之间步伐轻灵,变化多端,同时也让对手难以预料,只能打着空气。 从行走方位上,它可分为前进步、后退步、闪身步、转身步、凌空步、蹲身步,蹲身步中有一招就是他之前碰瓷用的“不动如山”。 当陆奇创出此步法后,他惊讶地发现九宫八卦步与武当的其它身法竟息息相关。比如你想在平地上快若奔马,那就要学八步赶蝉。八步赶蝉是什么?它就是用血气附着在双足后,通过踏地接连不断地向前突进八步的步法,实际上就是前进步的八步连环。至于梯云纵也是同理,是凌空步中“紫燕穿云”的连招版。所以九宫八卦步可是说是武当步法的根基,要是先学会它,之后练其它身法时都将事半功倍。 由于目前这具身体缺少锤炼,所以即使陆奇脑子里对九宫八卦步熟得不能再熟,也得重新练习,不然知道做不到,一切都白闹。 没有反馈就没有提高,陆奇当然不会潦草地随着感觉空练。在地上捡了块有尖棱的石子,他先弯腰圈转着画了个大圆,然后蹲在圆里,一笔一划在圆内侧的八个方位各勾勒出了个弓形,最后又在自己脚下画了个半圆,这才大功告成,丢开了石头。 这是九宫八卦图,陆奇要用它来提醒自己动作的幅度是否合乎规范。 地上的九个区域便是九宫了,分别为东方震宫,西方兑宫,南方离宫,北方坎宫,四偶角则为乾、坤、巽、艮四宫,最后是中央的中宫。从站位来看,则是正南背北,左东右西。 如今陆奇身居中宫,左手左足朝向东方震宫,右手右足朝向西方兑宫,身体正面朝向南方离宫,身体背部朝向北方坎宫,目视东方震宫,这便构成了九宫步的预备势——虚步桩。 作为基础,九宫步往往是单步一循环,所以无论之后是进是退,是闪是转,是腾是蹲,在做出动作后,都得返回到这个姿势,然后才能进行下个动作。如果不这样,落脚点一变,九宫方位也随之更改,那步伐势必会变形。只有练到深处,身动九宫动,腾挪不逾矩,这才能形成连招。但那不仅需要练习,还得有深厚的血气作为支撑,陆奇目前自然是有心无力。 他从前进步中的正前步开始练习。左足迈前一步落地成弓形,脚掌点地后却并未立即收回,而是低头看了眼脚下,此时破洞的布鞋前端刚刚蹭到了震宫,离完全进入还缺了好一段距离,算是失败了。 对此陆奇早有预料,所以并未灰心。精心判断了差距之后,他返回了虚步桩式,正打算再次抬脚,一个魁梧的影子遮住了震宫所在。 “果然是个毛头小子,午觉都不睡跑这来跳格子。”影子的主人正是来乐。他自然看不懂九宫的奥妙,说完这句话后,又嗤笑了一声,然后再不理会陆奇,一个人自顾自地回房了。 来乐的打击未能在陆奇心里留下一丝涟漪。没有人遮挡卦象后,他再次大跨一步。这次倒是踩进了震宫,但位置偏高,脚尖已经露出了界限。实战之中,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陆奇当然不会得过且过,再次调整了力度,这才准确地将脚步踏入了弓形区域内。 随后为了巩固,陆奇再次重复了三十二次。由于上一世经验丰富,所以在开了好头后,这三十二次踏步,次次都准确入宫。 略作调息,陆奇便不在正进步上多停留,开始练习前进步中的斜进步与后进步。斜进步要求左足向前踩进东北方的艮宫,而后进步则是右足向震宫迈进,成右弓步。和之前的练法大同小异,在前期找准力度后,陆奇便如一架精密的傀儡般,很快便能将步数丝毫不爽地复现出来。虽然对力道的掌控很有自信,但陆奇并未落下巩固的过程,每种步数他都重复了三十二次之多。 地面上每扬起一蓬灰尘,处于天空正中的太阳便下倾了一分,终于,时间到了未时——午休结束了。沈蓉放了陆奇半天假,所以这个点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仍在争分夺秒地练习着。 “吱呀”一声,南房的木门开了。里面的三人不得不起床,下午还有繁重的工作等着他们。 “哟,还在玩呐!”经过陆奇时,来乐讥了一句。 陆奇正在练后退步中的正退步。刚才右足向兑宫退了一步,此时正在扭头回望,根本没工夫去理会来乐。 “玩得倒是起劲,没病就去干活啊!”来乐还没来得及发怒,来安倒吵起来了。 见对方仍目不斜视,当即克制不住,猫着腰嗖地一下朝陆奇扑去,同时口中骂:“我让你装病!” 来安这一下气势汹汹,自己要真让他推到了地上,还真有可能得卧床几天,那样不仅得挨尤为骂,还错过了书僮的选拔时间。片刻间,陆奇便将后果全部想到,然后慎重对待起来安的飞扑来。 经过一中午的训练,他体力消耗甚巨,加上原本处于静止不动的状态,面对精力旺盛,且拥有一段时间助跑的来安,自己想躲也来不及。但硬对硬不行,却可以通过一些手段先行诱导。陆奇左足向左前方踏进一步,即是斜进步。 来安见状,立马侧身调整了冲向,但随着腰腿的旋转,力道也不由损失了三分。 陆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见对方调整了身位,他立即回复虚步桩。 来安被他这一进一退搔得双眼冒火,但也只得重新调整身形。 如今陆奇与来安相距不过五步,如果继续用进步,必然会与对方撞上。于是他不再踏前,而是右足向右后方回退一步,正是尚未练习过的斜退步! “你当我是傻子吗!”来安刚吃过一堑,此时根本不受陆奇步伐影响,仍直愣愣地朝中宫冲去。结果到了中宫,眼前却突然没了人影,然后一支左腿偷偷地从底下伸来,直接将他绊了个狗吃屎。 呼~幸亏他没上当。陆奇收回了腿,心中暗道。先前他使出斜退步实是无奈之举,由于不纯熟,所以那一步撤得太后,无法在一步内返回虚步桩。也就是说,如果来安当时真的选择调转方向,那他只有仰天后倒一条路了。 所幸来安是个聪明人,没有被他拐骗,继续坚持了自己的道路。而陆奇此后反倒不再用九宫步,而是左脚回了半步,稳住了身形,继而又一伸腿,将一脸懵逼的来安摔了个一脸蒙土。 “来福,你这个阴险小人!”来安起来后拍打着短衣上的灰尘,咬牙切齿道。 “兵不厌诈嘛。”陆奇后退了几步,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谁知道来安会不会又像疯狗一般扑来。 “乐哥,这小子的脚步有门道,恐怕是专门练了抢书僮名额的。”来安却怂了,开始撺掇来乐。 来乐眼睛一眯,从中射出点点危险的光芒,显然也起了戒备。但还没下定决心,就听见身旁的来喜道:“开工的时间已经过了,我...我先走了啊。”说着就独自离开了。 ”尤管事在等着你哟,要来练两手吗?“陆奇笑问。 ”哼,不过是临阵磨枪而已,能有多大出息,走!“来乐犹豫片刻,最终冷哼了一声,然后转身快步进入了游廊。 ”来福,这时算你好运!“身边没了人,来安也心慌慌,恶狠狠留下句话,他也快步跟上。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就看看我这手艺如何了。“没有去看他们离开的背影,陆奇念叨了一句,然后重新回到九宫图中,开始了进一步的练习。 第18章 召集 下午六时许,夕阳渐沉,霞光满天。秋日的寒风与光线相互交织,落入包府的庭院,将它完全网罗了进去。 从正堂中走出,沈蓉抬头望了望天色,对身旁的尤为道:“时候到了,去将府中的仆役叫到这来吧。” “是,夫人。”尤为也没动步,转脸儿对身边的来平道:“去叫他们出来。” 来平如今应沈蓉的话,已经开始跟着尤为做事,这种跑脚的工作他自然是首当其冲。也没有什么怨言,点头后立即朝左侧的库房走去。 除了尤为,沈蓉的身边儿子包兴隆以及伤势还未痊愈的雷豹也都在。四人往庭院中心走去,而那里正摆了两把靠背椅,此时包兴隆皱眉道:“尤为,你怎么做的事,没见雷叔受伤了吗!娘,雷叔,你们先过去坐着,我去堂里搬把椅子出来。” “这怎么使得,我站着就好。”雷豹忙道,包兴隆却已经挪动脚步,准备往正堂走去。 尤为赶忙窜到前面:”少爷,我去就行,我去就行!“这么说了一句,不等包兴隆回答,就继续朝正屋进发。 见儿子直给自己打眼色,沈蓉莞尔一笑,道:”不用管隆儿,你和我先坐下吧。”说着挽了裙摆先行落座。 “这...我等椅子来了再坐吧。”雷豹仍坚持。 沈蓉对此倒是并不在意,雷豹身为气海期,即使受了伤,也要比常人强健得多。她端坐在椅上,饶有兴致地问道:“雷护院,你对府中的四个仆役可有了解?更看好谁?”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所以对这次选拔她十分看重,不然也不会特意叫来尚处于养伤中的雷豹了。 雷豹在府中护院,平日也会经常看到安、喜、乐、福四人,对他们算是有一定了知。首先确定的一点是,他们四人都没有达到冲穴期。而对于潜伏期的人,大陆中有一个简单粗暴的判定方式,那就是比块头! 原因很简单,大陆中多是使用单招的血技,对连招,或者说是战斗技巧不甚重重,所以当大家都不能施放血气时,那谁的肉体力量大,谁的实力自然就强。雷豹显然也是持这种观点,此时道:”那四个人我都见过,其中最强的应该是来乐,最弱的...就是那个刚入府的来福了——不仅年龄太小,而且骨瘦如柴。“ “一个个连我都打不过,倒时陈姜真带人找上来了,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包兴隆对熟强熟弱并不关心,他仍然保持着中午的看法:那些仆役不过是些累赘罢了。 ”他们放不出血气,的确无法和少爷相提并论。“雷豹倒是赞同了这个说法,随后沉吟了片刻,道:”夫人,靠那些仆役终归没有大用,要不等我伤养好了,让我去当一段时间的书僮,看看他们谁还敢欺负少爷!“ ”哈哈,这个好。若有雷叔陪伴,给陈姜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包兴隆惊喜道。 但沈蓉却摇了摇头,”府中及店铺那的治安非你不可,而且一旦你跟了过去,难保他们不会派上更强的随从,倒时这件事反而成了导火索,让现状愈演愈烈。“ 雷豹听了只好作罢,包兴隆脸上也透露出一丝遗憾。这时,尤为已经将椅子搬到了近前,包兴隆和雷豹在沈蓉身边一左一右坐下。不多时,后方传来一阵参差不齐的脚声,原来是来平带着库房中的三人来了。 三人跟在来平的身后,来安的脸上喜忧参半,想来是既有争夺书僮的心思,但又觉得机会渺茫。相比起来安,来乐脸上的表情就单一多了——一派洋洋的喜气,仿佛书僮的名额已经被他攥到了手中。至于偏后一些的来喜,则仍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看起来对这场选拔毫不关心。 ”人都齐了?“尤为问。 ”库房里的人都来了,但我记得还有个...“来平有些纳闷。他中午通知时,在南房那看到了陆奇,刚才去叫人时却没见到人影,而且问来安等人,他们也不理不踩。 ”哦,还差来福吧。“此时三个家仆在他们前方宽阔的十字空地上站定,沈蓉只是略微扫了一眼,便记起了上午那个对赵匡放狠话的少年。 ”夫人,那来福本身就弱,而且今天恰好还生了病...“尤为站在沈蓉的椅后,提醒道。 陆奇上午虚弱的模样浮现在沈蓉的眼前,她又想到方才雷豹的”最弱“评价。 一个对大局没影响的人,不等也罢。她裹了裹领口,抵御住干冷的寒风,准备不再等陆奇到来,而直接开始选拔。 见状,来平和来乐均露出阴谋得惩的奸笑。 不料未等沈蓉宣告比武开始,来平横插了一扛,只听他道:”夫人,少爷,今天陈公子之所以吃瘪,就是来福出的手,小的觉得...觉得他不一般。“ ”哦?原来他是我府中的。“包兴隆奇道。他先前被打得眼睛都睁不开,自然认不出陆奇的身份来。 ”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尤为却怒道。如今来平归属于他手下,却和他意见相左,而且在沈蓉面前直言说出,这让他大为光火。他又低头道:“夫人,这来福和赵家不对付,咱们如果提拔了他,还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呢!” 提起赵家,沈蓉心头就冒出一簇火,但人家势力庞大,她也不敢公然和对方叫板,所以这火只好窝回到肚子里。她恨恨道:“那就不等来——” “等等!”话说一半,又有人出言打断。她紧蹙眉头,转脸想看看是谁那么大胆子,结果发现是自家儿子。沈蓉无奈道:“隆儿,你有什么意见?” “娘,这来福能吓退陈姜,孩儿很中意他,不妨就叫他过来。”包兴隆道。 “那也不过是惩口舌之利,真正动起手来,他不行的。”下午的时候,沈蓉已从儿子口中得事情的始末,只是尚不知故事中的少年是陆奇罢了。虽然对陆奇的应变较为赞赏,但想起对方的身形,她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能不怕那些个公子哥就行。像来平,他真动起手来至少能拦住两个,但总是缩手缩脚,结果对方一个就将他制住了。娘,叫个人又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让来平去呗!” 沈蓉自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跟儿子争执个没完,见他一再坚持,便抬头对来平道:“去南房叫来福过来。“顿了一下,又道:”如果他正躺着休息,你就问问他的意见,他若不想参与也不用强拉过来。“ ”是,夫人!“来平领命,随即朝垂花门跑去,还没跑多远,迎面就见到了正主,陆奇正紧闭着嘴从厨房走出。 ”来福,选拔开始了,你也过来吧。“来平唤道,并伸手拉他朝回走去。陆奇也没反抗,一言不发地任由他拉着走。 见陆奇还是过来了,来安和来乐都皱了下眉头。而尤为也撇了撇嘴,他是对来平犹有余怒。 包兴隆和雷豹饶有兴致地望着小脸淡然的陆奇,此时沈蓉见仆役已到齐,声如珠落道:”好了,开始选拔!“ 第19章 暗器 一阵晚风袭来,院内的枫树不堪重负,枯黄的、巴掌大的叶子纷纷飘落下来。布鞋从上面碾过,发出咯吱的声响。来安可没功夫担心落叶的状态,他此时正紧张地将右手伸上去,从来平的掌中取走那决定自己未来的纸团。 刚才在沈蓉宣布选拔开始后,来平便拿出了四个纸团,其中两个上面写了“一”,另外的两个为“二”,用早已讨论好的、抓阄的方式进行捉对比拼。因为如果采用混战,就有可能出现关系好的几人联合作战的情况,不能准确评估个人的实力,所以采用了单挑的形式。 保佑我是个一,一定要是一...在心底,来安不断祈求着,同时双手颤颤巍巍地展开纸团。一正是陆奇的号码,对方来的最迟,却最先抽取了纸团,他也偷瞄到了里面的数字。 对于选拔的模式,中午时来安已从来平口中得知。他在下午干活时也仔细思考过,如果直接对上来乐,自己八成是要凉凉,而能取胜的唯一途径,就只有他抽到陆奇,而让来喜去消耗来乐的体力。 “一!”纸团在抖动中被揭开,来安眼睛盯在上面,口中兴奋地吐露出其中的内容。然后他猛地抬头,状若疯癫地对来平道:“我和来福打!” “是的。”来平自然知道陆奇的号码,作出了肯定的回复,然后对正准备上前来乐,及仍缩在后头的来喜道:“接下来不用抽了,你们两个一组。” ”嘁,来安,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来乐啧了下嘴,显然在先前也打着欺负软柿子的主意。 ”呵呵,乐哥在说哪的话,我抽到谁,这最后不都要输给你。“来安面上带笑,但眼中却透露出一丝阴冷来。先让你得意一阵,等会指不定谁叫谁哥呢! ”你知道就好。“来乐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转身从一侧退开。 来安却没有走,同样在这里的,除了来平外,还有一直站在旁边的陆奇。他们两个抽到了一,也就意味着先进行战斗。 ”让他们开始吧。“沈蓉的声音传来,来平向她那点头示意,然后左右看了两人一眼,道:”比武开始。“随即向后退了一步。 被所有人的目光聚焦着,来安又喜又惧,浑身上下一阵刺挠,而且双手不听使唤地轻微战栗起来。这是自己的舞台,来安不禁想到。 陆奇紧闭双唇的神情落在他的眼里,成了对方懦弱的表现,来安的信心更足了,”你嘴巴闭这么紧,等会是想要一鸣惊人吗?哈哈!“ 陆奇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见他竟然还死皮赖脸地承认了,来安的笑声顿时一滞。余光又瞥到椅子那边,见主子们已经露出不耐的神色,他面皮一抖,不敢再和陆奇做口舌之争,立即抬起右拳,大跨了两步,径直朝对方击去。 陆奇脚步一挪,没用练了一下午的九宫步,但也从容不迫地闪躲开去。 见陆奇侧到了一边,来安赶忙收了手,然后急急调了下方位,再次朝对方挥拳。他没练过招式,连打架的经历都乏善可陈,所以动作单调得很。此后连续挥舞了几拳,却连陆奇的衣角都没能碰到。 ”哈呼——“坐在椅子上的包兴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肩胛骨也软绵绵地塌到了椅背上,显然对前方的战斗提不起兴趣来,”这来安真是够弱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下,在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都比他厉害吧。“ 沈蓉没有说话,却也摇了摇头。她虽然不强,但好歹也是冲穴期,对这样的对抗也有些看不上眼。 “那个来福有点意思。”雷豹突然开口了,他的目光倒一直紧紧盯着现场。 ”哦?我见他一直闪躲,怕是连那来安都不如。“包兴隆道。因为中午的事,他原先对陆奇还抱有厚望,看了一阵后,却发现对方手头上确实不行,此时疑惑雷豹为何这么说。 ”论力量和速度,他确实比来安差了一筹,但就在这种劣势下,那小子却一直没让敌人碰到自己。假如他的身体再好些,我相信,他甚至能在三招内解决来安。“雷豹点评道。 ”是吗...”包兴隆又将视线投了过去。 如今场上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在连翻的进攻后,来安的气力消耗殆尽,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泌出,反观陆奇,由于他一直凭借眼力,采用小幅度的挪移,所以损耗甚微,如今也只是略微气喘而已。 又一阵寒风吹过,在拂去来安汗水的同时,却也给他的心底带去了深深的凉意。他有些怕了,对方轻描淡写的闪避让自己毫无办法。由于疲惫,来安的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他像是看到了未来,书僮的名额已经诞生,那人却不是自己。 “啊——”他不甘心,于是再次举起手臂,这次甚至连左臂都抬了起来,双手如轮般朝陆奇所在的地方圈转一气。 陆奇膝盖一弯,矮身轻松地躲过,但一反常态地,他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后撤,而是向前顶进了一步! “唉,他要进攻了吗?”包兴隆直起了身,瞪大了眼睛。 “来福还是嫩了点。如果像此前一样,躲了后马上撤退,让来安自己上去耗费体力,这样方为上计。如今来安尚有几分力气,这么做就有点行险了。”雷豹倒是叹了口气。 ”小孩子嘛,总归有几分心急。“沈蓉双手搭在膝上,微微一笑,似乎对此战的胜负并不关心。毕竟在她看来,这场比试的胜者决计走不到最后。 见陆奇主动送上门来,正陷入绝望的来安心中大喜,他连忙将双手一张,然后回搂住陆奇。等到将对方彻底抱住,来安终于放下心来,狰狞地笑道:”小子,这下看你怎么躲!“ 陆奇面色如常,就在来安说出这句话后,他突然将头撞了过去。 来安连忙将脑袋侧到一边。等躲开了,却又在心里暗骂起自己来: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陆奇拿头撞他,他就应该和对方硬刚,自己一个成人的头颅,总不至于连个小孩都拼不过吧。 但事情已经发生,再去后悔也没用,所幸刚才在陆奇使出头锤时,他仍保留了一分理智,紧紧箍住了对方的双肩,所以优势仍在自己这边。 “技穷了吧,看我怎么收拾你!”来安大口喘着气,同时侧头狠狠盯着陆奇。 陆奇此时也做出了回应——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但就在这时,紧箍住他的来安却突然倒了下去! “诶?!那人怎么了?怎么突然倒地了?”包兴隆说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脱力了吧,先前来安挥了半天拳。”尤为猜测道。 来安可不是没劲了,他还有力气在心中大吼呢:老子是中了毒气弹了啊! 原来先前陆奇一张口,从里面没冒出声音,倒喷涌出一股又酸又苦的气味来。来安和他面贴面,顿时将这股苦气吸了个精光。这味熏得他满眼金星、天旋地转起来。在晕眩感的支配下,他终于抵挡不住,头一歪倒了下来。本想立刻起身,但脸前的一只鞋底封锁了他所有的手段。 “第一场比试,来福胜!”来平的声音响起,从来安倒地的一刻,胜负便分了出来。 “我不服!”在来平公布结果后,陆奇便将覆在来安脸上两寸的脚挪了开。来安如被针扎了的猫,炸着毛跳了起来,指着身旁的陆奇对椅子上的三人道:“他耍诈!这小子在嘴里藏东西,我是中了招才倒下的!” “他嘴里藏了什么?”沈蓉蹙眉。有些暗器易学实用,依靠它们获胜自然与这次选拔相悖。 “好像是...毒气?”来安不确定道。 ”来福,你好大的胆子!敢将这种东西带进府里。“尤为喝道。 这时来平上前检查了一遍陆奇,最后神色古怪地禀告道:“不是毒,只是来福先前喝的伤寒药。” “这药果然够味儿。”陆奇小声嘀咕着。他中午喝药后,被捏着鼻子的来乐扫地出门,那时就留了个心。在来前,去厨房借水冲药后他故意紧闭双唇,就是想利用这点当个暗器。所谓高手,就是飞花落叶皆可伤人,何况苦气了。 他先前之所以不彻底消耗完来安的体力,一是认为以对方如今疲惫的状态,可以用这苦气一击致敌,二是因为不能再拖了,他虽然通过小碎步的挪移,消耗远比来安少,但由于身体素质差,所以也已经开始气喘,何况他还要留一部分体力去对付下一场的对手呢。 “哈哈...有趣有趣,想不到一口药气都败敌,这也让我大开眼界。”包兴隆笑道。 来平见少爷似乎认可这种方式,忙道:”药气也是暗器,他这蓄谋已久,算不得真功夫!“ 沈蓉面现犹豫,她望向雷豹道:”雷护院,你认为呢?“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雷豹身上。 雷豹沉吟片刻,回复:”不说这口药气,仅凭本身实力,来福就高了一筹,最后那一招只是加快了进程罢了,所以我认为,应当维持原判——来福获胜。“ 来安瞪大了眼,还想争辩几句,但嘴上却吐不出话来。先前来福像遛狗一样遛自己,如果真延续下去,他所面临的也的确只有败北一途。 ”来福胜。“沈蓉给这场战斗盖棺定论。 来安颓然,但也只好接受,耸拉着脑袋向场外走去。 两人离场后,来乐和来喜走上前来。来乐在经过陆奇时,低声道:“好运的小子。”陆奇扭头吹了口气,呛得来乐呼吸一窒。 到了场中,来平正要喊开始,来喜突然举了举手,”那个...这场比斗我想放弃。“ 第20章 胜者 ”来喜认输,来乐胜。“在与来喜进行确认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来平宣判了比试结果。 十字空地的西侧,刚合上眼进行调息的陆奇在听到判定后,颇有些无奈地睁开了双眸,看向正迎面走来的来喜。 “抱歉。不是针对你,我...打不过他,也不想受伤。”来喜的脸上含有一丝歉疚,但转瞬即逝。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像之前一样,重新站到了空地后方,再次成为了一个不起眼的人。 从来喜的话中,陆奇能感受到那份真实,但正是由于对方没有恶意,所以他才格外郁闷。先前他不断用小碎步挪移,冒险用药的苦气突击,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尽量节省体力,好与来乐周旋。 原想着来喜即使再不济,无法打伤来乐,至少也能消耗些对方的体力,同时能给自己带来些恢复的时间,没想到他直接认输。这样一来,不仅来乐体力充沛,自己还处于疲惫状态,形势一下子就变得严峻起来。 “来啊来福,最后一场了咱们抓紧时间...你不会怂了吧!”来乐高声道,恨不得让全世界都听到。来喜的认输也出乎他意外,但作为受益者,他自然不可能硬拉着对方比试——那就是脑壳有包了。来乐将喜悦悄悄放在心里,同时挥臂示威,仿佛胜券已被他握在了掌心。 转脸望向沈蓉,见她没有给自己休息时间的意思,陆奇只得缓步朝场中央挪去。就在即将入场的那条地缝前,他突然惊讶地喊道:”啊,你先等等,我鞋带开了。“说着俯下身去捣鼓起鞋子来。 来乐看得目瞪口呆,低眼一望自己的草鞋,发现就是个人字拖,有个毛的鞋带啊! ”又不是乌拉鞋,有什么鞋带。“尤为愣了一下,而后嗤笑道,正准备勒令陆奇上前,却听到包兴隆说了句”那就等等呗“,只得让陆奇用那个蹩脚的理由继续休息。 场上比武还没开始,陆奇就开始耍起了把戏。包兴隆不仅没有不嘲讽,反而笑道:”这来福应变能力倒是一流。雷叔,接下的一场比试,你更看好谁?“ 雷豹着重打量了一遍陆奇,然后摇头道:“来乐吧,两个人的身体差距太明显,而且这来福明显已经吃不消了。唯一不确定的地方,就是来福能不能像之前那样,用小脚步将来乐甩开。“ ”来乐肯定不会吃他那套。“尤为也参与进来,”这来乐入府前是街上的混混,打斗的方式他都了解,凭那种小幅度挪移,是万不能绕不开他的,所以来乐必胜!” 听了两人的话,包兴隆“哦”了一声,仔细看了陆奇半晌,又道:“那咱们打个赌,我倒认为来福会赢!” 那边还在说着,十字空地之边,来乐已经等得不耐烦,抱手对北侧道:“夫人,这来福一直在耍赖,就不说他有没有鞋带系了,就算有,平时里打架谁顾得上那个,小的请求立即开比!” 陆奇恍若未闻,仍安心地蹲在地上,当一个搓脚汉子。 沈蓉看了眼星辰,颔首道:“开始比吧。” 得到指令后,来平上前准备提醒陆奇,结果陆奇自己就起了身。 走到场地中央,陆奇听着对方传来的咯吧脆响,忍不住提醒:“别闪了脖子。” “你还是多注意自己吧,小子!”来乐不领情。狠狠瞪了他眼后,抢先迈前一步,左手搭在腰侧,右臂如撞钟般沉凝着冲出,直击对方的面门。 拳头未到,被挤压的气流就已经拂上了陆奇的脸颊,但他毫不慌乱,就像之前面对来安时所做的,脚步轻轻一滑,身体便如同成为了柳絮,随着拳风飘逸地挪开。 在一击无果后,青筋在来乐的太阳穴上绷起,他右脚迅速踏前一步,然后扭转身形,将紧缩在腰间的左拳跟着轰出。 陆奇刚刚站定,见来乐竟连贯地接上了左拳,眼神中出流露出一丝诧异,看来对方还练过些把式。心中一边判断,脚步也不带停地向后挪了几步,这才堪堪与拳头错开。 躲过来乐的进攻后,他正打算向左边小跳一步来拉开些距离,不料迎面来了一招上踢腿。陆奇已改变了身形,一时间无法再像之前那般闪躲,就只能屈伸左臂,并用右臂支撑,硬吃下了这一记攻击。来乐的气力过人,他又由于姿势扭曲而下盘不稳,所以在这一踢之下,竟直接双脚离地横飞了两步。 后脚跟抵住石缝,陆奇勉强止住身形。刚准备撤开架子活动下被踢得发麻的手臂,前边又传来砰砰的跑步声,他只得维持原状。紧接着又挨了一脚侧踢,这次他的双腿前弓后直,如同扎根在了青石板中,经受了一腿后没退后半分,但是发僵的左臂正在提醒陆奇,目前的形势一点都不乐观。 “不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见陆奇在经受连番打击后仍屹立不倒,来乐略微惊异。这街头的三板斧可谓是他的绝活,在以前街头打架时,寻常人中了招后哪个不得立马求饶,不想对面这毛头小子竟硬生生抗住了。但他虽惊不乱,对方手臂处的轻微颤抖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在喊出一句狠话后,来乐再次交错使出拳脚。 场地北侧,雷豹同样看出了陆奇的异状,出口点评道:”按来福这表现,应该顶不过三轮。“来乐所用的三板斧他已经认了出来,所谓三轮,便是以三招为一轮。 ”少爷,看来是你猜错喽。“尤为笑眯眯道,虽然看得不细,但场上来乐一直占据主动,他还是判断得清的。 ”错就错了,反正也没赌什么。“包兴隆有些郁闷,显然也认定陆奇必败无疑了。 就在所有人都在给陆奇唱衰时,来乐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妙——刚才那一脚他踢空了! 此时陆奇的姿势极其怪异,身体用左腿单独支撑,右脚靠近左足的踝关节内侧,这正是九宫步中的左闪身步。 从战斗一开始,陆奇就没打算藏拙,准备用出练习了一天的九宫步。但他毕竟是依靠九宫八封图才速成的,所以在旋展这套步法前,还需要先在地上找出九个区域作为标识,而来乐进攻的节奏超乎预想,所以他并未能马上用出。在刚才被动挨打的时间里,陆奇终于选好了方位,然后利用闪身步的快捷,一举躲开了来乐的侧踢。 左足向南方离宫侧跨一步,右足紧接着点回到地上,陆奇回到了原点,重新保持着虚步桩式。 ”别踢这么重,我骨头还要发育呢。“趁来乐没有进攻,陆奇甩了甩手。 来乐看过虚步桩式,所以立马认出,对方所使的正是被他嘲讽为小孩子游戏的跳格子。他眯眼道:”来福,你的信心就来自它吧?既然如此,我就将它打破!“ 说着,停顿了一阵的身形又开始飞快移动,右直拳,左勾拳,右侧踢,三板斧爆发出比以往更强大的气势来。 见三板斧袭来,陆奇慎之又慎,他之前挨了不少打,体力已经见底,如果再被对方抓住破绽来一记狠的,估计就趴地上起不来了。 只见他先用后进步躲开右直拳,而后迅速返回中宫;虚步桩式维持了不到一息,又立即用右闪步避开左勾拳;再次返回原点,这次面临侧踢,他双手张开,下蹲成仆步,采用蹲身步中的一招燕子抄水,直接让来乐的右腿空扫而过。 ”妙啊!“一直岿然不动的雷豹突然按捺不住,从椅子上起身,双眼直盯着陆奇的动作,神情中写满了不可思议。这倒不是他夸张,而是因为血气大陆的风气使然,虽然他会些血技,但对这些技巧性的东西,确实也仅仅掌握了皮毛。 ”雷护院也太大惊小怪了,他不过是碰巧躲开罢了。“尤为泼着冷水,他刚对包兴隆摆出了胜利的姿态,结果形势瞬间反转,这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能连续躲开三次,哟,又躲开了,那还真是滔天的运气呐!“包兴隆来了劲,眼睛也直勾勾地看着场内。 一直未开口的沈蓉也犯了疑,暗自嘀咕道:”这动作好像是成套的,但他又是在哪学会的...“ 来乐面临着之前来安所经历的窘境——有力无处使,他费尽气力去进攻,结果全打到空气上了。汗水打湿了他的眉毛,同时开始侵蚀他的信心,渐渐的,他的行动慢了下来。 察觉到来乐的变化,陆奇不再一味闪躲。在对方的右直拳到来之际,他抓住机会,回复虚步桩的一瞬间快速向右转体避过,然后双手左右互换,在重心移到后足心涌朱穴的同时,左足猛然扬起,一记后抬腿干净利落地朝来乐的颔下踹去。 他这招是利用了转身步中猿猴转身式提供的腰腹扭力,将左右旋转的力道转化成上扬的踢劲,从而用瘦弱的身体爆发出不逊色于来乐的力量。 此前陆奇只守不攻,让来乐完全放弃了防御,这时见一记上踢突如其来,他仍手足无措地怔在原地,任由对方的草鞋在自己的下巴上留下个清晰的脚印。 这一脚引起了北侧的一片惊呼声,他们似乎也预料到,这将是此次战斗的转折点。 而陆奇也确实没让他们失望。趁来乐被刚才的上踢踹得头脑发昏,连连后退之际,他立刻转守为攻,身体朝前上方腾跃而出,双腿收缩弯曲,左手如翅般绕到来乐的肩上三寸,而后又立即聚成鸟喙啄下。所啄的点,位于肩部最高处,在大椎穴与肩峰连线有中点,正是肩井穴。 肩井穴一旦被点中,受者便会半身麻木,虽然陆奇本身的力道较小,但他利用凌空步中的紫燕穿云提供力道,最终用此一击竟直接将惊慌失措的来乐点倒。 ”身体,我的身体?!“来乐还打算双手撑地起身再战,但上半身麻木的他哪还能起得来?察觉到双臂丧失了控制,他又从未接触过点穴之法,一时间冷汗涔涔。 ”再过三分钟你就永久残疾了,现在认输还有的救。“陆奇擦了把汗,认真地对他道。 身体是他最大的本钱,来乐哪敢去质疑或犹豫,立刻大喊:”我认输,我认输,快救我!“ 第21章 学以致用 全场一片哗然,他们也没想到,原本形势大好的来乐会在顷刻间败北,而且还抢着认输。 先前交战输与陆奇后,来安原本极为失落,等到来喜认输来乐不战而胜时,他反而暗自庆幸起来,毕竟面对一个满状态的来乐,他无论如何都赢不了,让陆奇受这皮肉之苦,何乐而不为呢?但是现在,倒在地上求饶的竟然是来乐?!他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来喜同样诧异,望向陆奇的眼神中蕴有一丝羡慕,但也仅此而已了,仅仅抬了一下头,他又低垂下了眼睑。 “哈哈,这来福果然是个人才!”包兴隆表达得就直接多了,他先前押的便是陆奇,虽然有段时间对其失望透顶,但如今对方绝地反击,败中致胜,他仍与有荣焉。 儿子称赞陆奇,作为母亲的沈蓉却有些担忧,看着场上那具站着的瘦小身体,她一时间没了兴致:一是认为他赢得凑巧,怕是没有真本事;二是担心他背后的赵家,会否因为此事而对自家不利。 雷豹不言不语,但在心中同样惊异。作为现场的最强者,他注意到的细节自然要比其他人多许多。别人可能认为陆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恰好在对面精神恍忽的一刻出奇致胜,他却纵览全局,发现从陆奇被动挨打开始,一切都落入了这个少年的掌控之中。整个过程看似峰回路转,但其实结果早已写好。认识到了这一点,这个气海境强者的心脏突的扑通一跳,竟莫明的惊骇起来。摇了摇头,雷豹推翻了之前的判断,显然他还是不相信一个十来岁的孩童能有这份谋断。 ”这来福...这来福不会又耍诈吧?“尤为不可置信,然后对着场内高声道:”来乐,你是不是也中什么暗器了?说出来,有夫人在此,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在场的大多数人均将目光转到来乐身上,他们心中也有此疑问,毕竟陆奇是有前科的。 但来乐担心身体残疾,一心想要早点认输好让陆奇搭救,见他们磨磨蹭蹭的本已有些焦躁,此时尤为的话又要把情况往复杂里推,那他岂不是没得治了?想到这里,他怒道:”中个屁的暗器。我认输了,快判我输吧!“说着望向场中的来平。 来平先是看向尤为,只见对方气得面气铁青,一甩袖子道:”这来乐输了活该!“显然是不打算再管了。他又将视线投向沈蓉,沈蓉面色沉静地看了眼急不可耐的来乐,犹豫了半晌,最后点了点头。 来平也松了口气,望着陆奇笑了一下,高声宣布道:”此战胜者,来福!“ 话音落下,场上便响起了掌声,只是掌声稀稀拉拉,显得不是很红火。细数之下,这鼓掌原来只有三人:其一就是来平了,他身为裁判,宣告的同时也顺便拍了掌以示庆贺;其二是包兴隆,他原先便对陆奇看好,见他真的赢了,那是相当兴奋;其三就很难猜了,无论沈蓉、雷豹或尤为,他们各怀心事,都一时间沉默下来,而另一边的来安自然也不可能鼓掌庆祝,虽然陆奇击败来乐这件事刷新了他对前者的印象,但这反而让他更加气愤起陆奇的好运来,那是来喜?不,他仍在后边低头无言。 最后一个鼓掌的人正是陆奇自己!他还是相当满意自己的表现的,而且这此成为书僮也算为他开了个好头,所以他也颇为高兴,因而在三个人的掌声中,反而就属他“啪啪啪”的声音最大。 “来——来福,快救我!”看着得意非凡的陆奇,来乐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他放柔了语调,急迫地哀求道。 陆奇摆过头掐了下指,同情地望着他道:“已经过了三分钟。” 听到这话,来乐双眼顿时一黑,一时间连愤怒的情绪都丢失了,心中只余下对未来的惊惶与恐惧。正在这时,又听到上边传来言语:“三分钟一过,症状会自动解除,你已经没事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活动活动肩部,果然又能愉悦地发出噼里啪啦脆响了。整个人陶醉于生命的大和谐中,连陆奇唬他的事儿都懒得去计较了。 ”雷护院,此间事了,你先回去养伤吧。“沈蓉先对雷豹说了一句,等雷豹点头离开,她从椅子上起身,微侧着头对尤为道:”让他们将这里的椅子搬进去,然后来福留下,其他人就到厨房领吃食去吧。“说着便牵着包兴隆,先行往正堂走去。 升职加薪泡汤了,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为了能尽快填饱肚子,来乐等三人来不及休息,一人一个椅子,很快便将现场收拾干净,然后朝厨房走去。路上自然少不了对这场选拔的讨论,从来乐和来安不甘与纠结的表情上看,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陆奇被留在了正堂,看着不断摆上来的汤菜,馋得直流口水。这倒不是他贪吃,而是身体的自然反应,没办法,他今天锻炼了一下午,刚才又经过两场战斗,中午吃的那些根本不敷消耗,肠胃都开始打起结来,而且他又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对食物的需求量极大,所以双眼不禁冒出绿油油的光来。 ”来福,你也坐下吧。今天你成为了隆儿的书僮,这顿饭算是为你庆贺。“听到陆奇腹中传来的咕咕声,沈蓉有些好笑,原想着先吩咐他一些事情,但如今看来,还是先开饭吧。 陆奇可没有推让的意思,听她发话了,立即一屁股坐到了西侧,和包兴隆正对。 包兴隆看着他笑道:“饿了吧?一会饭菜就上齐了,到时你不用客气,想吃什么直接夹。” 陆奇吞了口唾沫直点头,那模样简直像个啄米的小鸡。 不一会,七菜一汤上齐,三人开始动筷。沈蓉和包兴隆养尊处忧,哪知道饥饿的滋味儿,仍像往常那般细嚼慢咽。但夹了几筷子,他俩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满桌子的菜咋突然只剩一半了?!定眼望去,这才发现一道黑影正在圆木桌上不断窜动。 那黑影当然就是陆奇的木筷了,只见它如北极海鹦一般,每一次入盘,都能夹上茫茫多的菜肴。能做到这种程度,自然是因为陆奇有特殊的夹菜技巧。 只见他先是用转身步中的一招猿猴转身,用腰腹的力量带动起手臂,然后用凌空步中的紫燕穿云将胳膊快速伸出,紧跟着使蹲身步中的一招青龙入海,迅速下筷,这还不算完,用燕子抄水让筷子在接触碗碟的一瞬间夹中菜肴,又用凌空步中的旱地拔葱猛地将手腕抬起,到这算是夹起了一道菜,但这怎么能满足陆奇的胃口!他又使出一招游龙飞步连夹起直行的另两道菜,最后接了招盘龙绕步一举夹起了周边的另三道菜,并将总计六道菜肴一齐送入了口中。 沈蓉和包兴隆看得目瞪口呆,连筷上的食物掉落了下去他们都没感觉到,心中一致认为:不管这来福打架的本领如何,这抢食的功夫那是一等一的! 旁若无人般、美美地鼓囊着腮帮子咀嚼起来,陆奇的余光瞄着剩于的一菜一汤,眼神中却仍流露出一丝遗憾:我还是学艺不精啊! 这句感慨要让来乐听到了,估计对方想哭的心都有了,想不到自己看似和他打得火热,其实人家连九宫步的三成精妙都没使用出来。但是...吃个饭你至于动用真功夫吗! 第22章 待遇 关于这件事,陆奇觉得还是很有必要的,学了就得用嘛,不然招式怎么会纯熟?想当年,他刚入武当时要先练下盘,师傅陆清陆道人提醒他时时刻刻都不能放下功夫,他心中谨记,于是如厕时也不放松:在蕴酿阶段他先用弓步练小腿,等里面的东西快出来了,又立即改扎马步练腰腹。蹲坑半钟头,他就不停歇地练了半钟头,如此坚持了半月时间,下盘果然稳固很多。直到后来他菊花隐作痛,向陆清述说了始末并问询,得到回复:”痔疮啦,笨蛋!蹲个坑儿搞这么久!“这才放弃了在茅厕中修炼。 风卷残云地吃着,一刻钟内,陆奇吃了四大碗米饭,大半桌佳肴,最后又添了两碗珍珠翡翠白玉汤,灌下肚后安详地打了个饱嗝,这才算是心满意足。 沈蓉和包兴隆望着桌上所剩无几的菜肴,生平首次担心起自己能不能吃饱来。 ”为娘也饱了,隆儿你接着吃,我跟来福交待些事情。“沈蓉顾及儿子,见桌上食物不足,便在喝了碗汤后索性放下了碗筷,用锦帕擦拭双唇后,正眼望向陆奇来。 包兴隆见母亲吃得少,开口欲劝,但见她有正事要交待,不好去打扰,只好一个人默默吃起来。 ”嘿咻!夫人请说。“陆奇按着圆溜溜的肚皮端坐起来,表现出了应有的恭敬。 看着陆奇那比脑袋还圆的肚子,沈蓉差点忍不住落下泪来。勉强挥散了郁闷的情绪,她沉住气道:“来福,如今你成为了书僮,改变了身份,今晚便不必回南房了。”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按府中的规矩,书僮应该在三间西房中择一居住,便先前她没有让来平退房,所以三间西房已被雷豹、尤为、来平三人占去,没有空屋让他住了。 剩下的便是用于家属居住的东房,由于包家人丁不兴,所以三间东厢房只有包兴隆住了一处,另外两处却是搁置了下来。沉吟了片刻,她从耳坠中取出一把钥匙放在了圆桌边沿,也不递去,接着道:“这是东三房的钥匙,你以后就先住在那吧。” 陆奇没有丝毫意见,乖乖起身去取了钥匙,然后也不回去坐下,索性就站到了女主人边上。 沈蓉略微惊讶。从吃饭一事上看,她原以为陆奇不知礼数,心头有些不喜,便故意为难没有顺手将钥匙给去,没想到对方现在竟然表现得如此规矩,不仅自行来取了,还小意地站在了身边。她哪知道,陆奇曾从徒子徒孙辈一路走到武当掌门的位置,繁文缛节都是他玩剩下的,情感心理他也一眼就能看透,只是有时候率性而为,不管那么多便是了,如今谈到了待遇问题,陆奇自然就小意逢迎起来。 “东三房?娘,那里靠近厨房,早上的时候怕是很吵吧?”包兴隆吃着饭,口中冒出来一句。东三房是东边最南部的厢房,也是那一溜中最小的一间,正如他所说,毗邻厨房。厨子会在早上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搭火生灶,准备米粥小菜,到了那时,东三房确实会比较吵闹。 “没事儿,倒座房里打呼噜和磨牙的声音都吵不醒我,更何况做菜了。”陆奇笑。 沈蓉微微点头,论起安静程度,东三房确实是院中最差的一间了,陆奇如此爽快地答应,也让她面色缓和了些。想了想她又道:“也不能睡得太沉,私塾会在周一至周六的辰时至午时开课,你需要在此前叫醒隆儿,并将厨房给他准备的早餐送去。” “了解。夫人,这个——早餐有没有我的份?”陆奇眨巴着眼。包府中的仆役是一日两餐制,他从来到这里,还没见过早点的样子呢。 沈蓉见他眼巴巴的样子觉得好笑,但还是回复道:“这是没有的。” 包兴隆也在一边补充道:“来福,这不是针对你,连尤管事和雷叔也没份——厨房早上只做娘和我的。你要想吃,可以和雷叔一样,去外面的集市买些早点。” “可我没钱啊。”陆奇道。他是卖身进入包府的,寻常仆役每月发放工钱,他是一文钱都拿不到,而且如果按照契约所写,这种两袖清风的日子还将持续九年零十一个月。 “娘,来福当了我书僮还是没月钱吗?”包兴隆问。陆奇卖身一事,他在观战时就已经从尤为口中得知了,但当时对方不过是一个仆役,和他瓜葛不深,即使他心怀怜悯也没有出言相助,而如今陆奇已经成了他的贴身书僮,府中除了沈蓉,可以说就属他和自己关系最近,所以包兴隆忍不住为他争了一句。 “自然是有的。”沈蓉缓缓开口,直接承认了这件事情。她有她的考量,如果仍不给陆奇月钱,难免让对方丧失干劲,那样反而会对自己的儿子造成负面影响。月钱是有的,但是具体的数额就值得商榷了,毕竟陆奇毕竟是卖身进来的,她不可能让他跟来平一样,享有八个银币的待遇。 计较了一会儿,沈蓉确定了下来:“先前来平当书僮时,月钱是八个银币,比当仆役时多了三个。你也和他一样,但由于你原先没有工钱,现在就定为月钱三银吧。” 陆奇还没回答,包兴隆就上前摇起了沈蓉的手臂:“娘,人来平当仆役时是每月五银,来福卖身的价格,听尤为说是每月三银,按八银来算的话,你该给他五银的月钱才对啊!” 见儿子胳膊肘往外拐,沈蓉的一口老血都快吐了出来,平日没见他精于计算,这时为了个书僮,脑瓜倒转得飞快。她还在犹豫,却听见陆奇开了口。 “三银就挺好,除了早饭还能余下不少哩。” 见陆奇说得真诚,沈蓉心里这个舒坦,白了眼儿子后道:“那就先定为三个银币,若之后表现良好,我会再酌情给你上涨。” “来福,你脑子里就只有早饭吗...”事情已经定了下来,包兴隆又回到了自己的位上,对陆奇颇为无语。 “想那么多干嘛,有的吃就不错了。”陆奇理所当然道,让包兴隆再次体会到了下层劳动者的辛酸。 看着陆奇老实巴交的样子,沈蓉忽然想问他和赵匡结怨的事,但是思索了会终于还是作罢,因为从他胸无大志的表现上看,事实已经很明显——那只是一个少年的气话罢了。 ”来福,明天去私塾,有一个人你要注意下。那个人你也认识,就是中午被你讹了银币的陈姜。“在沈蓉沉思之时,包兴隆趁隙交待了两句。 ”少爷,那不叫讹诈,而是合理合法地要求赔偿。“陆奇认真纠正,而后又问:”为什么要注意他?少爷想追他吗?但你们都是男的啊,年纪轻轻的,这样不好吧?“ ”成年了也不好!隆儿你还要给家里传宗接代呢!“沈蓉忽然提高了音量。 包兴隆一脸懵逼,啥呀这是,这来福怎么两句话就把我掰弯了?见母亲当了真,更是无语,急忙道:“什么追他!他总带着人来找我的茬,我这是在提醒你,明天很有可能会被他们堵上。” 沈蓉也意识到了失态,拿起锦帕擦嘴掩饰。 陆奇疑惑道:“为什么他老带人去欺负你?”说到这里,他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悄悄对沈蓉道:“夫人,根据我的观察,男孩之所以会欺负人,往往是想引起另一个人的注意,而带一群人,正是想表明领属——您的儿子好像真遇上麻烦了。” “不——不会吧。”听了陆奇的分析,沈蓉一时也慌起来。 包兴隆更是气得牙痒痒,他发现这书僮还没帮自己做事呢,就开始让自己心肌埂塞起来,怒道:”娘,别听来福胡说。那陈姜就是想通过欺负我来压包家一头,他每次下手那么重,你又不是不知!“ 沈蓉终于缓过劲儿来,见陆奇还要进馋言,忙抢先道:”不用说了,就是两家的恩怨罢了。我包家和他陈家都卖灯具,所以被他们敌对,连带着也影响到了下一代——这事你应该也深有体会。“她提的是陆瓶儿和庞丽涓的事,虽然知道得不是很详尽,但从退灵龛一事也能看出些端倪。 她这句话说完,陆奇果然住了口。停了没两秒,又转向包兴隆开口道:”少爷的意思是,明天看到他们,咱俩就直接撸起袖子上?这样不好吧,都是读过书的...“ 包兴隆两眼一黑,以手加额道:”那也得打得过啊。那群人中,陈姜是冲穴期的,另外两人气血已近圆满,即将破境,你打得过谁?我的意思是,见到他们围上来了,就撒开脚丫赶紧跑!“ 陆奇点点头:”没问题,我跑起来连风都追不上。“ 沈蓉听了心肝一颤,立即叮嘱:”也别光顾着自己,注意保护好隆儿!“ ”谁用他保护,你别拖后腿便是了。“包兴隆嘴硬,不肯说服软的话。此后他不再耽搁,三两下将饭菜扒完,对沈蓉道:”娘,我先去房里打坐了。“ ”嗯,劳逸结合,不要弄到太晚。“沈蓉欣慰道。 “知道啦!”知会了母亲后,包兴隆正打算起身离开,抬头却见陆奇站在身前,只听他摆出笑脸道:“少爷,想像你借些东西......” 第23章 搬家 抱着四本书籍,陆奇悠哉游哉地从正堂出来,然后朝东三房走去。 这些书正是他刚才向包兴隆借的,分别为《大陆地理》、《大陆历史》及《大陆修行》,这是私塾授课的基础教材。由于陆奇初来乍到,而且记忆中的知识点极其零乱,所以对这个世界了知得不甚清楚,这些教材正好是他当下所需,可以满足他那旺盛的求知欲。 当他找包兴隆借时,对方也没问原由,很是干脆地将这些书从戒指里取了出来,只是让他注意保管,不要遗失或破损了就行。 用钥匙开了房门,迎面便是一蓬灰尘,没办法,这间房因太多年没用,所以连打扫都省了下来。走进门内,借肋星光,他发现房中的面积不小,几乎和四人同住的南房一般大了。左手边是一个和陆奇等高的木柜,可以放置衣物或杂物,只是如今里面只积了厚厚的尘埃。木柜往前,也就是最里侧是一张实心木床。转过头来,他还发现右手边有张半个高的小木桌。 将书籍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陆奇到库房那寻了抹布与扫帚,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把里面收拾干净。 满意地擦了把汗,忽然看到空空如也的床面,他这才想到自己的家当还在倒座房的大通铺上,而且通铺底下还有陆瓶儿的灵龛及未花出去的四十文钱。 连忙赶去南房,原先他还担心由于时间太晚,来喜等人都睡了,到了门口却听见里头仍在不断传出来乐及来安的高谈阔论。 ”唉,好不容易招了次书僮,结果好白菜都被猪拱了。“来安道。他口中的猪自然就是陆奇了。 “那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碰巧打到了我的命门上,不然我哪会那样轻易认输!”来乐也心有不甘,他不通点穴功夫,仍以为陆奇是无意中点到了他身上的某个弱点。 “来福的身法好像有点不一般,我怎么都打不中他。”来安倒是承认陆奇比他要强些,毕竟最后一场若是他上,别说碰运气了,来乐前三板斧就能把他打趴下。 “不过是仗着身形小罢了,不然就凭他一个卖身的奴材,难道还能找谁学到高深的武技?”来乐嗤笑。 “那也是,他毕竟是卖了身的,当了书僮也改变不了这身份。”来安稍微有些安心。 一片黑暗中,突然透入了些星光,来乐和来安惊了一跳,一直合着眼、未参与讨论的来喜也察觉到动静而醒了过来,他们扭头后发现,原来是陆奇推开了房门。来安和来乐先前正说他坏话,见正主来了,不由一阵尴尬。 陆奇也不理会二人,哼着小调卷起了床铺,然后又从通铺下提溜起了灵龛和铜文,和三人道了句“晚安”,施施然又走出了南房。 来安和来乐怔怔地看向那块空着的床板,不由同时叹了口气,突然明白人家已经不屑和他们争论了。 将灵龛和铜文放在木柜中,再将薄被铺在木床上,陆奇确认万无一失后,这才大步走到木桌前。摊开了书籍,却一个字也看不清——房中一片漆黑,倒是有烛台,但是没油。透过窗子看了眼无月的夜空,陆奇叹了口气,打消了彻夜通读的美好愿望。 回到床上,他却没有躺下,而是盘膝打起坐来。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上世从十五岁开始,他就夜不倒单,再也没有躺下睡过觉。如今由于气海穴未通,打坐并不能给他带来境界上的提升,但仅从恢复精力的角度来看,就比散乱的睡眠要更有效率。 两个时辰过去,陆奇自然醒来,风寒与疲惫已从他的体内完全消失,现在的他虽然仍是那般瘦弱,但从那双晶亮的眸子看去,却显得神采奕奕。望了眼仍然黯淡的星空,他没有选择继续打坐,而是下地扎起马步来。 如今自己对九宫步已经掌握得较熟,但脚下的速度仍然是个硬伤,从而制约了步法的威力。步法与下盘相辅相成,只有将底子打好了,才能将九宫步诡异莫测的特点发挥出来。 这一站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金鸡开始报晓,朝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温暖的阳光洒在陆奇的身上,滋润了他酸痛的双腿。 感受着腰腿传来的轻微颤动,陆奇不惊反喜,他知道这正是肌肉增强的信号。踉跄走到身旁的小木凳上坐下,不断拍打着双腿,借以使僵硬的肌肉回复松软。每一次捶打,都仿佛在他的脚筋上拨弹了一下,让陆奇不由浑身一颤。 待双腿恢复了知觉,他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转头望向窗外,红日已经窜上了一段距离,低头望去,不由一笑。在阳光的映照下,放置在木桌上的书籍显现出其本来的面貌,最顶上那本的封皮上清晰地写了四字:大陆历史。 陆奇双肘撑在桌上,动手翻阅起来。由于是普及类读物,书籍本身并不厚,所以他没用一刻钟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对这个世界的历史也算知道了些皮毛。 这本《大陆历史》没有对世界的由来进行揣测,当头第一句话便是“十万年前”。十万年前,这里的人类学会了使用血气,于是将他们所居住的这片大陆称之为血气大陆。 根据书上所说,当时世界上除了人类之外,还有所谓的“天干十神兽“:浑沌、吼、梼杌、饕餮、风麒麟、光麒麟、毒麒麟、雷麒麟、暗麒麟、白泽。每一个都是从上古时期便已存在,而且各具神通,常人万难匹敌,另外当时虽然有动物,但没有魔兽,同样没有白虎、青龙、玄武、朱雀、比蒙五大种。 一切的变更发生在万年之前。那个时候,人类对血气的掌握已臻完满,大陆上出现了三个修为通神的强者。他们均已达到圣境,因而后人称他们为”旋涡古圣“、”独孤古圣“、慕容古圣“。三圣者自立门户,各自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国家,分别位于大陆的东、北、西侧。建国之后,三圣联合发表”屠神成仙“公告,里面承诺在未来百年内,三国暂停干戈,而转去共同对抗十天干,抢夺它们的气运以达到仙人之境。 第24章 大陆 百年过去,一切进行地很顺利。旋涡古圣杀死了饕餮,由于本身是土系修者,所以成就土仙破空而去;接着独孤古圣成功斩杀了第一天干——浑沌,成就金仙破空而去;最后慕容古圣击杀了梼杌,但他没有立即选择破空,而是接连杀尽了余下的七天干,这才成就火仙而离开。 但杀死天干后大陆又出现了新的变化。如饕餮攀死后,世上突然出现了能不断提升实力的魔兽,并诞生了不详种族——兽人;浑沌死后,白虎等五大种横空出世,其修炼资质甚至远超人类。这两者的出现算是对人类的存亡造成了危胁,算是恶果。但有些却对人类的修炼起到了促进作用,梼杌死后,大陆中便出现了“十二地支”,根椐传言,这些地支每类仅有一只,但死后会重生,而只要杀死它们,无论你是何等境界,都可以无视瓶颈,直接破境!而在五麒麟死后,人类的后代中开始出现复合属性,修炼速度比此前的纯属性都要高上一筹。 最后的白泽倒是没带来什么影响,书上推论是由于它位于十天干之末,实力低微而使然。 在魔兽、兽人、五大种出现后,都对三个帝国造成了一定影响,但总算被抵挡过去。时间就这样快速流逝,最近的一件大事便出现于四百年前。 四百年前,旋涡大圣创立的安泰帝国在浩浩荡荡存在了九千多年后,突然分崩离析,旋涡一氏也不知所踪。此后安泰帝国所占据的地盘被剩于的两大帝国各瓜分了部分,剩余的大半倒被大陆上其他的势力夺去,在那里建立了各个国家、部落、宗门,而两大帝国有意将那里改造成他们间的缓冲地带,所以也放任他们发展。 一本书看完,陆奇赞叹了一声,这个世界的历史光怪陆离,仿佛自己无意中闯入了虚无飘渺的神话传说里。虽然对里面记述的大事心向往之,但其中许多细节仍有待考究,天干的由来?何为气运?安泰为何会突然衰败?这里与中原是否有联系?仙人是否真的通往了永恒之境,而不是像自己一样误入了新世界?... 毕竟只是一本薄薄的册子,难以对更多的细节阐述清楚,而且一些隐秘很可能不能诉诸于口,但不管怎样,陆奇总算对大陆的几个历史阶段有了些了解。将《大陆历史》放在一旁,他又翻阅起《大陆地理》。这本书倒是极厚,因为里面不但收录了现下的地图与势力,更附上历史各阶段的情况,再现了血气大陆地理演变过程。他暂时没有寻访古迹的想法,所以直接将书页拉到当下的地图所在。 看了后发现,血气大陆总体上是一个南边缺角的圆形,外围是一片汪洋,另外还有三百六十一根通天的须弥柱分布在大陆各地,用以支撑起天地。之所以叫它们须弥柱,是由于这些柱子由须弥石组成,因其起撑天之效,所以别名“天柱”。虽然须弥石珍贵,但人们从不敢打这些柱子的主意,不然天塌了就全完了。 其它区域都存在势力,地图上分别将势力名标注在了相应的区域中。 东部扇形区域为景合帝国,也是陆奇如今所在,由当年独孤古圣所建,帝王仍是独孤家的后嗣。 与景合帝国针锋相对的则是云通帝国,它位于大陆的西半区域,从占地面积上要比景合帝国大了不少,现今的国主为慕容氏,自然是当初的慕容大圣所开创的。 大陆北部,由旋涡大圣创立的安泰帝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小国及宗门,其中国在外侧,宗门则靠近大陆中心。地图上将各宗门所在的区域称为宗域,而将各小国所在的地方称为癫狂之地,癫狂之地中有三条峡谷,正是景合与云通交战的地方,被标注为“屠戮峡谷”。除此以外,宗域和癫狂之地间有一段间隔,中间是属于兽人的区域,共分为三部分,从左往右分别为风里沙漠、哈撒荒原、清水白湖。 大陆南部的缺角处飘浮了一处小岛,名为禁闭岛,它原是各国流放罪人的场所,但三百年前囚徒暴乱,歼灭了岛上的看管将领及兵卒,从而反客为主将它夺为己用,自立了不夜城并成立了世上最庞大的犯罪组织——不夜天。一殿、一阁、一联盟,千金、猎魔、不夜天。不夜天的经营模式和其它大型组织类似,只是业务方面主管刺杀与黑货交易。 禁闭岛下的那片水域被称为“玄墟”,是玄武所在。此外,龙疆位于景合帝国南,雀巢居于云通帝国南,与玄墟左右毗邻。 其它还有三大魔兽林,里面均有实力强横的兽王统制,其中眩光林和龙疆交壤,镇魂林与风里沙漠相接,霍乱林位于云通国北部,紧挨着清水白湖。另外,由于当初魔兽与人类交战失败,数以万计的魔兽散落在世界各地,成为各个树林、湿地、山涧的霸主,而后它们各自繁衍,形成了一个个小型的魔兽区域。 陆奇仔细看了两遍,将这些势力统统记下,以避免之后到了某个地方惹上不该惹的人或兽。合上书背诵了一遍,展开书又确认了一次,这才放下心。在对势力的时候,他突然察觉到其中缺少对白虎、比蒙方面的介绍,也不知是这两族没落了,还是连作图者也不甚了了。 这时隔壁开始出现声响,想来是厨子进去了在准备早餐,陆奇抬头望了眼朝阳,得知目前约莫过了卯时。按照昨晚沈蓉嘱咐的,再过小半个时辰后他就该去端早点,并叫包兴隆起床。时间已经不多,他连忙去看第三本《大陆修行》。 这本书极为通俗,里面并没有写修行的方式、难点、措施,而是收集大陆各地的传闻及修者自身的言论,从而对修成体系做了个笼统性的归纳。 属性资质这方面陆奇已经知晓,扫了一遍发现与记忆中的大同小异,便直接略过;宗朝业力他以往也只是断续地听闻过,这次终于知道了究竟,不由觉得奇妙:天地难道是有意识的吗?否则为何会有业力加身一说?而在推算出赵匡享有1.2倍业力后,他也感到有些棘手,心中暗暗打定主意,等过段时间赎出自己的卖身契后,就尝试去当兵赚取军功,看看能不能搞到一官半职来抹平两者间的差距。 最后将目光放在了血气九境上,潜伏、冲穴、气海、血丹、空冥、魔体、元神、圣人、仙人,这些境界名称他也算是耳熟能详,但各境界的差异他却无法说清道明。这本书里大多是传闻与言论,同样给真相蒙了层面纱,陆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通读了一遍,然后就单一境界综合各方的信息,不断地去进行筛选、排除、整合,从而逐渐摸到了真实的尾巴。 潜伏期就是普通人,元寿一甲子,这没什么好说的;冲穴期可以使用血气,但是没有属性,而且同一时间只能将血气注入到一个部位进行强化,元寿八十;气海期可以在丹田中储存血气,形成气海,这时他们的气海中的血气具备属性,可用它们激活穴位施放血技,元寿上百;血丹期可以血气外放,最直观的就是驱物了,元寿百二十岁。 越是低层的境界修者越多,信息也越详细,陆奇很快便分析到了这里,但一涉入灵冥期,信息骤然减少。从只言片语中,陆奇还是勉强将灵冥期的特点总结了出来:血气虚化。到了这个境界,人的血气会沾染上灵魂的轻盈,从而能离体探知事物,并且可以裹住自身,凌空飞行。 看到这里,他大为惊骇——这正是炼神还虚境的表现! 在推断出灵冥境正对应中原的炼神还虚境后,陆奇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想不到上一世自己所认为的圆满境界,到了这里却只是中端水平罢了。侧头望向窗外,晦暗的星空映照在清澈的双眸中,令其显得更加寂静深邃,难以捉摸。 第25章 肉包打狗 由于资料不全,魔体期以后的境界陆奇无法推知,但他如今实力低微,那些境界离他还有好长一段路,所以他也并未着急。 估摸着时间到了,他便将书本一合,去了厨房取走一个小木篮,提着它来到了东一房门口,这里正是包兴隆的处所。轻轻推开房门,里面寂静无声,显然包兴隆还没有醒来。 陆奇走进后环视了一圈,发现这里果然比东三房豪华不少,不仅地上统一用的是木地板,而且空间也足足比自己那大上一半。除了床、木柜、书桌外,左手边还专门划分出了一片圆形的区域,上面用绵布覆盖,而在布中心还摆了个黄色蒲团,若自己没猜错,这块地方应当是包兴隆的修炼场所。 将盛有早点的木篮搁在紧挨书桌的小方桌上,他走近包兴隆,唤道:“少爷,你要的早餐来了。” “嗯...”包兴隆仍闭着眼,用鼻子拉出长音,翻了个身重新睡去。 陆奇又唤了两声,结果对方根本就不搭理他。陆奇见他还喊不动,便走去小方桌提起了竹篮,然后又回到床边,这次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 揭开篮内的青布,陆奇低眼望去,见里面是一碟蒸虾饺,三个小笼包,外带两块炸得外焦里嫩的鸡腿肉,口水顿时流了下来。抹了抹嘴角,他义正言辞地对包兴隆道:“少爷,为了叫你起床,我就奉献出自己的胃——每过十秒,你若还没起,我就吃一个虾饺,吃完虾饺我吃笼包,笼包完了再吃炸鸡,如果炸鸡吃完了你还没起,我——我就接着去外面吃了!” “十,九,七,四,一——”他刚兴奋地用筷子夹起一个虾饺,结果小臂便被人紧紧握住。 阻止陆奇的自然就是包兴隆了,他昨晚本就没吃饱,闻着香味腹中便响起了“咕咕”声,结果自己还没吃到嘴里呢,就要落入别人口中了。自己这书僮的胃口他昨晚已经领教过,他可真认为对方能做出这种事,所以在听到陆奇开始飞快倒计时后,忙不迭起身,抓住他手的同时怒道:“来福,你怎么数得数!” “我没上过学,不咋会数数。”陆奇理直气壮,而后又笑道:“少爷,天才刚亮,要不你再睡会?” “不睡了不睡了,再睡早饭都被你吃完了!”包兴隆夺过竹篮,扭过身独自享用起来。 见包兴隆没了睡意,陆奇也不再逗他,起身回到自己房中,从木柜中取了五文钱,并将三本借来的书籍还了回去。 在包兴隆吃完后,两人也不再耽搁,一前一后出了府,朝崇智私塾方向走去。 早上的集市被一片氤氲雾气围绕,这倒不是真的起了雾,而是从一碗碗面汤,一屉屉蒸笼里散发出来的。无论是规模较大的客栈,还是小些的面点摊贩,都开始有人扯着嗓子吆喝,用以招揽顾客,整个小镇焕发出勃勃生机。 昂首阔步地走在街道上,包兴隆目不斜视,他家的早点样式精致,而且量也足够,自然就看不上外面这些东西。走了一段路,他突然想到了陆奇,头也不回地道:“来福啊,今天是你第一次当值,想吃什么随便挑,我请客!” 这话说得豪气干云,他也是两只鼻孔出气,感到倍儿有面子。结果又走了六七步,后面一点回音都没有,他疑惑地回头,却连陆奇的影子都没见着,搜寻了好一会儿,才在八百里外的一家露天面馆那看到了他的身影。这么长的距离,必然是在自己发话前就坐那了! 合着自己刚才那番话都讲给空气听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包家公子疯了呢!包兴隆满脸通红,甚至都开始觉得,过往的路人在看向自己时,目光隐含讥讽。又眺望了眼远处,见到正吸溜面条的陆奇更觉有气,也不继续等他,自顾自地朝私塾走去。 经过终疾斋后再往下拐,崇智私塾已近在眼前。 私塾是由木栅栏围起来的,只有栅栏的正南方开了个了口,算作院门,供学子进出,而包兴隆在看到院门前站着的人后,眼皮不由紧了紧,然后昂然走上前去。 站在院门前的正是陈姜,他如今背倚着栅栏上,见包兴隆来了也没有正眼去瞧,反而侧头望了眼他的身后,然后意兴阑珊。 “你一个人站这堵我?难道是想找打吗?”包兴隆扬了扬拳头。 “谁稀罕堵你了!”单独面对包兴隆,陈姜其实也有点发怵。跟他要好的富刚和王强都已近成年,由于要熟悉家业,所以不会像以前那样天天来私塾。 ”那你杵这干什么?“ ”我做事还要你管!“陈姜瞪着眼珠子直视包兴隆。 包兴隆也不服输,同样瞪大了与他对视,两人就这样干着眼卯上了。 过了没一会儿,边上传来个油乎乎的声音:”少爷,你和这小哥这么亲密,夫人会担心的。“ ”谁和他亲密了!“两人同时扭头怒喝。 说话那人自然是陆奇了,他刚在面馆那花三文钱吃了碗阳春面,然后又用掉最后的两文钱买了四个肉包,这才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朝私塾赶来。但是来的还不只是他一个,一条狗闻着味跟在他身后,看它那架势,若陆奇不赏它个肉包,它还真有可能陪他去天涯海角。陆奇任由它跟着也不嫌烦——自己都不够吃还管得了它? 待看清是陆奇后,陈姜赶紧眨了两次眼湿润一下,然后径自走上前去:”昨天你可真有胆啊竟敢讹我的银子,今天就让你全还回来!“说着摇了摇拳头。 他今天就是来堵陆奇的。昨天他本来可以大胜而归,结果到最后反被勒索了四个银币,而且还因此颜面扫地。这口气他自然咽不下去,回家后他立即招集人手调查陆奇的身份,然后得知他原来是包家的人,晚些时候甚至还得到了他当选书僮的情报。于是他今天起了个早,深秋的天第一个跑到这大门口,吸着鼻涕就是想给陆奇两拳。 “哦,原来是你,——少爷,跑不?”陆奇一边咀嚼着包子,一边招呼起包兴隆。 ”...小心!“ 包兴隆还在生陆奇的闷气,原不想搭理他,但就在此时,身旁突然卷起一阵风,就见陈姜猛地突进,他赶忙提醒。 ”晚了!“陈姜已冲到陆奇身前,面带得意,附着血气的右手划着空气就向前方抓去。 这冷不丁地出手,也将周围的学子吓了一跳,他们刚要发怒,见是陈家这位爷也只好自认倒霉,同时将同情的目光放到了被打的陆奇身上,这一看之下不由睁大了眼,只见那个瘦弱的人影左右一晃,轻而易举地就绕开了陈姜那势在必得的一击。 一击失手,陈姜惊咦一声:这小子昨个不是弱不禁风吗? 等他再蓄力使出第二爪时,陆奇又是脚步一错,直接闪跃到了他的身后。 ”别跑!“陈姜的反应也是极快,在陆奇闪过他后,连忙反手一拽,却意外掐住了一坨软绵绵的东西,拿到眼前一看,鼻子都差点气歪了:原来是人家吃了半拉的包子,里面的油都淌到了他的掌心里。 ”还你了啊,以后再别说我欠你什么。“陆奇恋恋不舍有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还个球啊!“陈姜怒道,刚准备把包子朝陆奇砸去,结果眼前光线突然一暗,扭头一望,一只垂涎三尺的大黄狗已经扑到了他的头顶。这个距离躲是躲不开了,他只得悲奋地说一句:”你妹!“随后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被大狗压中,整个拳头都被含在了这货的嘴里。 ”别迟到啦,要打手心的!“包兴隆见陈姜吃瘪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帮其解围,反而落井下石了一句,连带着连先前对陆奇的怨气都消解了不少。 第26章 私塾 在包兴隆调戏陈姜时,陆奇正转身打量着这所私塾。他已经进到栅栏内,左右两侧是两棵光秃秃的树,再往前几步便是由石头堆砌成的一段小石阶,石阶的两旁是灯状的扶手,从这上去后就能直接进入青瓦红砖的学堂里。 “走啦,来福。”他正四处看着,包兴隆已经踏上了石阶。回头瞄了眼仍和流浪狗作抗争的陈姜,陆奇也跟随在了其后。 进去之后,陆奇发现私塾内部的空间果然不小,除了顶头的教书先生所用的教桌与书架外,学生们的桌椅也不少。四腿桌和两腿凳配套摆开,以四套为一排足足放置了五排,也就是说,不算他这样的书僮,光是正主就有二十人。 跟着包兴隆来到中间一排位置站定,抬眼一看,发现后面还有几个十三四岁的大孩子,转过身又看到前面几排坐着的是八九岁的黄口儿童,当下明白这里是不分班的。 陆奇料想的不错,当地的学堂每年教的东西大同小异,这些知识你学好就可以不用来了,没学会就一直复读,年龄越大往往代表复读的次数越多。 这学堂中带书僮的人倒很少,一部分是养不起,而像陈姜这种是不需要。除了包兴隆外,只有前排的小孩才会带,毕竟他们生活不能自理,当初沈蓉也是考虑到儿子总受欺负才给他安排了一个,为此包兴隆还受了不少嘲笑。 “坐这吧。”包兴隆招呼。由于是两人的座,他的木凳要比其他人长一些,但因为要给过道留有空间,所以两个人坐还是偏挤。 陆奇刚准备坐下,陈姜一边擦拭着身上的口水一边走进了学堂。 见到他这幅狼狈模样,堂内的诸生都不由耸动脸皮,但大多碍于他的身分强忍住声,但仍有些初生牛犊,张着一口跑风的牙将笑声传遍了五湖四海。 由于笑声是一些比自己小得多的孩童发出的,陈姜也不好上去较真,只能半低着头快步坐回到了自己位上。他的座位就在包兴隆的左手边,中间直接插了个陆奇。 “请进请进。”陆奇后撤一步,给他让出条道来。 ”别挡在这!“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对于陆奇的客气陈姜完全没有心领的意思,使劲揉搓手帕握成个球形,然后将它砸向陆奇。你塞我包子,我还你个球! 手帕这种轻飘飘的东西哪有什么速度,陈姜虽然动用了全力,仍然被陆奇一偏头躲过了,倒是头后一人遭受了无妄之灾,脑门直接被撞得通红,那人不敢对陈姜横眉怒目,只好暗地里往里面吐了口唾沫,然后恭敬地放到了陈姜桌上。 陆奇耸了耸肩也不和他争辩,绕了一圈来到包兴隆右边屈膝,看似坐下了,其实屁股仍悬在半空,根本没沾到凳面上,这叫空气凳,也是锻炼腿力的。 “算你识相!”见陆奇自行走开,陈姜觉得这次比拼是自己胜了,不由再次趾高气扬起来。他拿起手帕擦了下嘴角,刚觉得有股异味,却见私塾先生走了进来,只得将手帕塞进板指中,然后规规矩矩坐下来。 进来的教书先生名为何言,他满头白发,面容稍显枯槁,已经初露五衰之相。想来也是正常,他年愈花甲,要是寻常人到了这个岁数怕已经入土为安,但他因为达到冲穴境,因此延了二十年的寿元,但即使如此,他所余的时日也不算多了。 由于他年高德劭,所以被镇中商户们共同推举担任了先生一职,有着一大帮子人在后头撑腰,就连陈姜也只得乖乖听命于他,即使掌心挨打也不敢反抗。 何言缓步走进教堂后,先是越过教桌从墙边的三层木架上取下了一本书,然后坐回到教桌旁的圈椅中,他翻开书页,瞅着上面的小字一句一顿地诵读起来。底下的学生也早已知道他的教学模式,对此见怪不怪,每当何言读完一句停顿之际,他们便齐声将上句复诵出来。 包兴隆也是复读大军中的一人,他摇头晃脑,后脑勺的总角也随之摆动。正开口认真诵读着,嘴里突然进来了个东西,他吓了一跳忙用手将其取出,结果是一个纸团。此时又听到左侧传来的低笑,顿时就明白是陈姜在捣鬼。瞄了眼同样在摇头晃脑的何言,见先生没有注意到这里,包兴隆狠狠地将纸团朝左边甩去,却被早有防备的陈姜躲开,对方甚至还扮起了鬼脸。 包兴隆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暂且忍了下来。抬头朝陆奇看去,原想让他帮自己抵御干扰,结果人直接合上了眼,包兴隆郁闷得吐血,只好回过头继续诵读起来。 没过多久,他的脸颊突然像被蛰了下,疼痛难忍。这次他气恼地转过脸去,见陈姜双手藏在桌下,而手上正持了个兽筋弹弓。“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啊!”包兴隆摸着脸上的红肿,对他怒道。 “你能怎的?”陈姜冷笑一声,然后又将一粒黄豆搭在兽筋中间的小块皮革上,对着包兴隆又是一扯一弹。这条筋韧性惊人,明显是从魔兽身上截下来的,由它弹出的黄豆速度自然也是极快,转瞬间就来到了包兴隆面前。 包兴隆倒是有心想躲,但是哪有这个本事,别说他坐着本来就行动不便了,就算站在空地上,如此近距离的躲击他也只有认命的份。 黄豆即将中靶,陈姜也咧开了嘴准备嘲笑。 包兴隆心头绝望,正准备闭目待死,在合眼前突然看见空中横插进了一根笔。那黄豆撞上笔杆后,一下子懵了圈,糊里糊涂地又反向朝陈姜射去,结果直接飞进了他大张的口中,打得他小舌如不倒翁般上下摆动。 ”呀,事出突然,该不会把金头苍蝇打到他嘴里了吧?“出手的便是陆奇了,他自语了一句,然后将手中的笔重新放回到桌上。 ”来福?“听到耳边的低语,包兴隆这才知道是谁给他解了围,但仍不十分确信,因为他先前明明看见陆奇是合着眼皮的,而且如此近距离的射击,自己都反应不及,他怎么能迅速提起笔杆准确抵挡呢? “你,嘶——”陈姜本要开骂,但黄豆窜进了气管,让他的呼吸变得不畅,这一开口反而发出了吹口哨的声音。 此时正是何言独诵的时候,哨音的出现就显得极为突兀了。除了沉浸在朗读中的何言,所有人都循声朝陈姜望去。 陈姜骂不出来,一颗黄豆又在气管中上窜下跳,顿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这下连醉心于文字间的何言也察觉到了异常,皱眉看着陈姜问:“怎么回事?” “是,咳咳——”陈姜说不出完整的一段话。 “是刚才有只大头苍蝇飞进他喉吼里了。”陆奇帮着道。 听到陈姜生吞了个苍蝇,私塾内的学生们顿时哄堂大笑,有胆大的还在问陈姜味道如何。包兴隆倒是知道事实真相,但他也闷声发大财,不肯帮陈姜辩解。 “我,咳咳——”陈姜越气越急,越急这黄豆跳得越欢,最后他彻底放弃了出声,站起身朝门外冲去。 陈姜离开之后,私塾中渐渐安静下来,唯有包兴隆还乐不可支。 “包兴隆,老夫问你,‘一殿一阁一联盟’中联盟指的是什么?”何言肃声道。若说陈姜不辞而别还有身体原因,这包兴隆嘻嘻哈哈就很没规矩了,他是打了杀鸡儆猴的主意。 “这...”包兴隆顿时一怔,这些个名词他天天在嘴边念叨,但关键时刻脑子倒抽了筋,起身后支支吾吾半天,硬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底下又传来了窃笑声,只是这次是针对包兴隆,他们可是知道,若有人回答不上何老先生的问题,那掌心可是要挨戒尺的。 果然,在包兴隆憋了半天屁都放不出来一个时,何言从教桌底下抽出一把刻满了蝇头小字的木制戒尺,尺尾带穗,如一把连着鞘的宝剑。 见这大杀器出世,包兴隆的心肝顿时一颤,手心不觉渗出汗来,只感叹世事无常。 ”那老爷子要干嘛?“陆奇望着正起身的何言,扭头问了一句。 ”来打我啊,——我没回答上他的问题。“包兴隆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问:”来福,刚才先生问的,你可有印象?“他原要将希望放在陆奇身上,但忽然想起对方根本没上过学,不由一阵气馁,当即觉得生无可恋。 “阵师联盟吧。”陆奇脱口道,昨夜看到这他还愣了一下,想不到这血气大陆也有阵师,就是不知道和中原的是否有共通之处。 听到陆奇直接将答案道出,包兴隆大喜过望,此时见何言近身,他忙高声复述道:”先生,是阵师联盟。“ 何言停下脚步,点头道:”不错,这次就不罚你了。你家是做灯具生意的,阵师又以星月排布为阵,你对阵道应当更敏感些。“ 我都没见过几次月亮,有什么敏感的。逃过一劫后,包兴隆松了口气坐了下来,随后记起了陆奇,低声道:”对了来福,这次你干得不错。“ ”分内之事。“说完陆奇便合上了眼,同时仍坐着空气凳。 包兴隆倒没发现陆奇在练功,但同样不觉得对方是在偷懒打瞌睡,他越发觉得自己这个书僮异于常人,非同一般。 第27章 月结(上) 陈姜感觉自己有些苦逼。从小到大,他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不到这几日竟被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来福整得头破血流。 自那日陆奇出手让他连续吃瘪后,他不肯善罢甘休,后面几日更是变本加厉各种小手段齐出。但不知是不是老天眷顾那来福,自己那些屡试不爽的把戏竟然相继失败,而且若只是没生效便罢了,更可气的是所有的攻击最后都莫名其妙地落回在了自己的身上,搞得他一连几日都遍体鳞伤。 他相信凭自己冲穴期的实力,如果正面对抗肯定能将来福打得满地找牙,可关键人家身边还有个包兴隆,那人他一个可打不过。陈姜想到了请外缓,最铁的自然就是王强和富刚,但这几日他们又在忙碌,一时半会还帮不了自己,无奈之下只得暂时忍气吞声,不再找陆奇和包兴隆自取其辱。 相较于陈姜,包兴隆这几日可谓是十分愉快,他不再像从前那样逃避上学,反而觉得去私塾实在是件顶有意思的事,因为总能见到陈姜那张苦逼的脸。 原先他还担心对方肆意报复,结果也不知道来福用了什么手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愣是将陈姜那些层出不穷的坏点子都堵了回去。如今他再不像之前那样躲着陈姜走,反而故意凑上去,撵着对方灰溜溜地逃。 唉,欺负人果然比被欺负好。他心头暗爽。 “隆儿,你,你没事吧?”沈蓉问。母子俩如今正在餐桌上吃饭,结果包兴隆一个人边吃吃笑,搞得她以为儿子傻了,赶忙出口询问。 “没事儿。”包兴隆道,“对了娘,你发现我最近有什么不同吗?” ”个子长高了?“沈蓉打量了一眼,忽然发现了一处异常,”好像没怎么受伤了!那陈姜终于收敛了?“以前自己儿子回来时,总是青一块紫一块让她心疼不已,结果这几天他却完好无损,甚至连旧伤都恢复好了,整个人显得干干净净。 ”那家伙哪知道收敛,只是没胆惹我罢了!“包兴隆道。 ”哦?“沈蓉倒是不信。自己这儿子的境界她也清楚——正卡在冲穴期,这个时期只有靠水磨工夫去冲穴来提升血气质量,由于不能使用血技,所以修者的实力没法在短时间内发生质变,所以她可不认为包兴隆能一下以一敌众了。 包兴隆也不揽功,将这几日陆奇对付陈姜的事情都一股脑说了出来,末了为他邀功:”娘,这来福真不一般,这几日帮了我不少忙,您看要不给他加些工钱,就三个银币的话他连吃早饭都不一定够。“ 光吃个早饭连三银币都不够,他吃的是啥!沈蓉震惊,按照预算,自己儿子每月的早餐也不过三银币而已啊!但想到那日晚宴陆奇的吃相,顿时有些信了:关键不是吃啥,而是啥都能吃,那来福就是个饭桶啊! 虽然包兴隆提出来了,但沈蓉还是没答应,为什么?太快了!来福这才从仆役转岗了几天啊,如果这就给他涨了月钱,那其他人会怎么想?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根据儿子所说,这几天之所以能相安无事,来福的表现倒是次要的,主要是陈姜那帮子人没集齐,所以沈蓉还打算观望一段时间。 家里的财政大全毕竟不归自己管,包兴隆好说歹说,结果母亲不同意那他也没辙,只好闷着头吃饭,同时寻思着从哪能帮上来福一手。 对于陆奇来说,这几日他过得那是相当滋润。每天好吃好喝地养着,体内的气血提升地飞快,按这种速度发展下去,他估摸着要不了半个月自己就能冲开气海。之所以能这么快,一是因为按他这具身体的资质早就应该觉醒,只是被营养这关卡着,而如今已经没有了桎梏,到达冲穴期本是水到渠成的事;第二点就是石胎丸的功效了,气海穴石化后,每次气血的撞击,都能让它显著地薄上一分。 除了气血日益提高外,他的下盘也极为可靠了。虽然外人看不出,但平日里他基本一直保持着锻炼状态,腿部的肌肉噌噌噌地变硬,可惜他本身就没二两肉,加上现今正处深秋,身体都被裹在窄袖长衣里,所以未能显露出来。 至于陈姜的刁难?那是什么?这些小孩子的把戏压根没被他放在眼里,转过头就全忘了。 如此平和的日子过了四天,到了第五日,一切发生了变化,倒不是陈姜招齐了人手,而是今天是周日,私塾放假。包隆兴不用上学,可以美美地睡个懒觉,但陆奇不行,有一件大事还在等着他去做,那就是领工钱! 每有十五是包府发月钱的日子,按理他作为卖身奴仆,是没有这项福利的,但五日前他成为了书僮时,沈蓉亲口承诺给他三银的月钱,于是一切变得美妙起来。 陆奇可不敢耽搁,他原先的四十铜文在四天内已经花得一干二净,可就等着领完钱去吃早饭呢。从扎马步的状态中缓过来,三下五除二揉了遍发麻的腿后,他立即蹦蹦跳跳地赶去了账房,那里正是月结的场所。结果由于去得太早,帐房的门都没开,他只得边练九宫步边等。 不一会儿,尤为没来,倒是来乐等三人先赶到了这里。平日里他们在内陆奇在外,加上作息错开,所以基本上没有见面的机会,这好不容易碰见了,陆奇也没搞什么孤芳自赏,停下脚步,友好地招了下手:“早上好啊。” “早上好...”三人语调不同,或酸或淡或惆怅,但还是作出了回复。同时他们也在悄悄打量着陆奇,而后面露惊异。如今陆奇身着一袭长衣,干净整洁,而且由于营养充足,仅仅五天过去,他的脸就不再深凹,变得较为圆润,同时面色也从原来的暗黄向红润过渡。 “来福,你变化真大啊!”来喜忍不住道。 “哈哈,青春期嘛,年经就是好。”陆奇很是缅怀了一把曾经的峥嵘岁月。 “哼,就你年轻!”来安和来乐哪知道他在自嘲,飞快对号入座,然后酸不溜秋道。 陆奇笑了一下,也没特意解释。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穿过了来乐等人,看向了远处。那里,尤为正拿了本帐簿匆匆走来,在他身后还有一人,正是被分配过去的来平。来平察觉到了对面投来的视线,点头笑了笑,陆奇也点了下头。 “闪开闪开,都堵在门口干嘛,不想领工钱了!”尤为还是那爆脾气,走近之后先一顿乱喷,还眯着三角眼瞥了陆奇一眼。 事关生计,四个人也只得乖乖让路。随后来平上前,从食指上的铜戒指中取出钥匙开了屋。 陆奇盯着来平的那件芥器一阵羡慕,心中想的是,有了这玩意儿,就可以一次性多储备些粮食,不必费时间跑来跑去了。等其他人都涌了进去,他也不再多想,抬脚进了屋。安静地站在了队伍最后。 第28章 月结(下) “来乐,五银;来喜,...”点上油灯,尤为坐到了桌后的椅子上,来平站在他身边,尤为每报个数,他便从戒指中拿出相应的银币。 不一会来乐三人便领完了工钱。掂了掂手上的几块银币,他们略显惆怅,但一口气还没叹完,便被尤为喝去干活了。 等三人走后,陆奇走上前,还没站定,尤为便起了身,仰头就要吹灭灯芯。陆奇忙伸手挡住气流,同时道:“尤管事,还有我呢!” 尤为这才像是注意到他,“你?你来这凑什么热闹!” “我也是来领月钱的啊。” “你个卖身的,领个屁月钱!” “夫人说的,我当书僮可领三银,要不你去找夫人确认下?” “尤管事,是有这回事。”来平从旁提醒。 尤为瞪了来平一眼。身为府中管事,这些事他岂不知,只是这来福卖身入府,结果第一个月就拿起了工钱,这,这也太假了吧! ”来福,你当书僮是可领三银,但要从这个月计起——上个月你不过是个仆役罢了。“尤为道。 ”我这已经是书僮了,该按书僮的来结算吧。“事关吃饭,陆奇寸步不让。 尤为和陆奇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相让,最后来平当了和事佬:”要不...按日子来,当书僮前不算,后面当几天发几天。“ 两人勉强同意,陆奇先开口:“我当了一周书僮,是一个月的四分之一,你应该给我七十五文。”他在这里耍了点小心思,将按日的概念偷换成了按周。 ”你当我是二货啊!什么一周,你就当了四天!给你四十文就不错了!“尤为差点吐血,拍着几案狂骂。 见没糊弄过去,陆奇吐了下舌头,他也只知理亏便没继续纠缠,干脆道:”好好,四十文就四十文吧。“ 来平正准备掏铜币,却被尤为止住,只见他眉飞色舞道:”来福,你先前治病可以赊了四十文呢。这下正好两清,你可以回去了。“ ”...防不胜防啊。“陆奇以手加额,他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此时却在这个小阴沟里翻了船。陆奇愿赌服输,向尤为伸出大姆指:”还是您高。“ ”你小子还嫩!“尤为颇为得意,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陆奇摇摇头,不愿在这个伤心地久待,迎着来平同情的目光和他道了个别,然后肚子咕咕地离开了。 他身无分文,自然不是去出府觅食,而是来到了厨房。昨天包兴隆有交待,他周日通尝会迟些起来,让陆奇比平日晚半个时辰将早餐送去。而陆奇刚才虽然和尤为唇枪舌战了好一会儿,但此时才不过刚过辰时。去了厨房闻着香气,腹中自然又是一阵轰鸣,匆匆提着篮子进到东一房,这响声犹未停止。 被响声吵醒,包兴隆见到陆奇挨饿反而心怀愧疚来,毕竟昨天没为他请愿成功。于是专门分了一半早点给对方,搞得陆奇还有点受宠若惊。这时包兴隆忽然灵机一动,想到自己可以让厨子多准备些食物,这样来福就能省份早餐钱了。 随后他把要求跟厨子说了,但早餐的预算是固定的,所以厨子不敢擅自做主,又跑去征询沈蓉的意见。 沈蓉不知究竟,还认为是儿子进入了成长期,惊喜不来不及呢怎么会反对,就这么一来二去之下,最后让一穷二白的陆奇在今后的日子里吃上了包家特制的十铜文早餐。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在过了个懒散的周日后,包兴隆又得早起上学。欢欢喜喜地来到私塾后,他敏锐地发现气氛不对,或者说一切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陈姜不再摆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脸,反而笑吟吟地看着他,只是这笑容里连半分善意都搜寻不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包兴隆一扭脖子望向后方,果然,在最后一排那看见了王强和富刚的身影。 这两个是陈姜的狐朋狗友,自然也是镇中商户之子,其中富刚是猎人的儿子,王强是铁匠的儿子,年纪上都要比包兴隆大两岁。由于资质所限,他们至今也未达到冲穴期,但有了自小狩猎与铸造的经验,让他们相较于常人更多了几分彪悍的体格与气势。 看到他俩来了,包兴隆面现不安。王强和富刚已接近成年,由于要忙着熟悉家中的事务,如今已很少来私塾,上次来还是一周前的事。当时他们纠集了几个已经毕业的学长,合伙把他海扁了一顿,要不是最后被陆奇反将了一军,他们估计就要奏着凯歌走了。时隔一周,他们又突然来到私塾,这是为什么?想到陈姜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一切都昭然若揭——今天又要上演上周的戏码了。 “哎呀,包公子的面色怎的如此难看,是做了什么噩梦吗?”陈姜笑道。 “几只魑魅魍魉,还吓不到我!”包兴隆不愿输了气势,挺着胸膛道。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陈姜抖了抖眉毛。 包兴隆内心也颇为忐忑,冲穴期同一时间只能用血气强化身上的单一部位,以一敌三他也试过多次,只有挨打的份。来福呢?他至少能拖住一个吧,一打二的话自己还能试试!想到陆奇选拔那夜及上周的表现,包兴隆重新燃起斗志,当即用肩碰了碰对方。 ”什么事,少爷?“陆奇仍保持着悬空坐姿,但眼前已经睁开了。 “陈姜今天带了两个人来——就是上次终疾斋跟着他的——看起来要找我麻烦,你能拦住一个吗?”包兴隆悄声道。 “之前不是说,遇来围堵咱就跑吗?”陆奇疑惑。 包兴隆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这正是来福当职之夜自己特意交待的。只是当时他万念俱灰,自然是想和对方有多远避多远,但今时不同往日,顺风顺水了一周,谁还愿意再回到那个窝窝囊囊的状态! “世道变了。来福,你就说能不能吧!”包兴隆追问,见陆奇淡定地点了点头,他心里一下子稳当许多,扭过头看向一脸得瑟的陈姜道:”那你就擦亮眼吧!“ 在朗朗的读书声中,太阳缓缓升上高空,当它到达最顶点后,何言停止了摇头晃脑,用中气不足的声音宣布:”今日就到此为止,都回家去吧。“ 课堂上响起一片欢呼声,然后一帮孩子将书本收入各自的芥器中,有说有笑地朝私塾外走去。 身侧人潮汹涌,包兴隆却如定海神针一般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他一样的,还有陈姜三人。 ”哟,这次真不逃啦?“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陈姜出口嘲讽。 ”小爷我——“包兴隆本想反问说“我什么时候逃过”,但想到上一次他确实在下课的一瞬间拉着来平冲出课堂,这话便卡在了喉咙里,换了个词道:“我就喜欢来硬的!” “哼,等下就打得你服软!”陈姜冷笑。 第29章 枝桠 包兴隆还想继续和对方打嘴仗,结果边上的陆奇睁了眼,拍了拍肚皮道:”少爷,时候不早了,咱快回去吃饭吧。“ 听到这话,包兴隆顿时感觉自己的气势衰落了不少。郁闷地望了陆奇一眼后,他终于起身,对着陈姜大姆指朝下道:”动嘴皮了谁不会,咱手底下见真章!”说着率先和陆奇走了出去。而他没看见的是,屋内,陈姜和王、富二个相视一笑,然后神态轻松地跟了上去。 包兴隆本想先出了私塾,去外头找块能施展开拳脚的空地,然而刚踏出门槛,便见到有三个男子正倚靠在栅栏旁的树干上,这三人不像他还挂着总角,而是用金玉簪子束起了头发,代表他们已经成年。 一边好奇他们的身份,一边走下石阶,这时却见这三人正向他迎面走来。包兴隆并不认得这几人,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招惹是非,下了石阶后便走到右侧主动让了道,不料那三个男子却一字排开跟着他变向。 “你们是谁?!”包兴隆终于察觉到不对,不再闪来躲去,而是大喝道。 “我们是你的学长,小学弟!这三个男子脸上嘻嘻哈哈。 ”三位学长,多谢来帮我。“陈姜的声音在包兴隆背后响起,语气中自得不已。 ”哪里的话,陈公子,咱们家与你陈家可是世交,不帮你帮谁,帮这个杂种吗?哈哈——“三个束发男子中,一个腮帮隆起的出口回应道。但刚开口笑了两声,一个砂锅大的拳手就砸到了他的大腮帮上。在巨力的作用下,他的身体不禁向后仰倒,幸亏有旁上两个人扶着这才没屁股着地,只是上下共计四颗臼齿在这拳下夺唇而出,划着抛物线直接飞过了栅栏。 ”长了这么多蛀牙,怪不得嘴巴这么臭!“出手的自然就是包兴隆了,他刚才含愤出手,将血气全部注入了右拳中,从而打出了至今为止最快的一拳,即使对方有一定防备,也万难躲开这次攻击。 大腮帮嘴唇蠕动,像是要开口对骂,但他两个眼珠上下错开,完全是一副痴呆模样,想骂脑子也不当家了。 ”这个废物!“陈姜暗中骂道。他不能不生气,昨天跑了一天才请来这三人,其中也只有这个大腮帮达到了冲穴期。本来还对其寄予后望,不想竟被包兴隆一拳打倒,连血气都没能来得及释放。 ”你净找些什么虾兵蟹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吗?“包兴隆一拳撂倒一个人,如今势气正盛,别说一打二了,他觉得自己一个能打十个! ”瞧把你得意的,刚才不过是偷袭成功了一次,现在就让你尝尝苦头!“陈姜快步走下石阶,同时对周边的友军指挥道:”王强去拦住那个书僮,其他人跟我一起上!“说完后一个人跑向陆奇,四个人呼拉拉奔向包兴隆。 包兴隆原想着打十个,如今四人八拳同时抡上,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图样。四面八方的拳头如雨点落下,他那点血气只能聚在裆下,以免哪个人有意或无意使出阴招。 ”让你嚣张,让你嚣张!“陈姜口头上骂骂咧咧,手上也丝毫不放松,用血气覆盖拳头,每一次出手都比其他人更有气势。他正打得爽,突然菊花一紧,整个人顿时从天堂落入了地狱,捂着腚就趴在了地上。 耳边少了陈姜的怒号,其他人一时间也愣住了,拳头都悬在半空中。包兴隆不明就里,但逮住了机会自然会迅速脱身,等到了圈外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陈姜正趴在地上,屁股上像中了一箭似的,一根倒开桠的枝干插入了他的腚中,而在他旁边,陆奇正翘着郎腿坐在王强的背上。 ”哈哈,你是发烧了吗,怎么屁股上有根大葱!“包兴隆肆无忌惮地大笑。 “王强,不是让你看好这来福的吗?!”陈姜一怒之下将枝桠倒拔出来,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姜少,我——我也不知道啊。刚才上去被他拍了一下,这全身就软了,现在还使不出劲呢!”王强又惊又恐。 ”你早上也不多吃点!“陈姜恨得牙痒痒。但他这次算是误会王强了,王强之所以会全身麻痹,自然不是因为饿的,而是刚才被陆奇拍中了期门穴,没有血气防护的他,自然一下就着了道。 ”陈姜,继续打啊,你不是牛得很吗!“风水轮流转,如今对方三人失去行动力,剩下的三个又都是常人,形式瞬时倒向了自己,包兴隆重新意气风发起来,然而还没得意两秒,却听来福喊道:”小心!“ 毕竟是从小挨打到大的,在听到提醒的那刻,包兴隆没有傻不愣登地去问小心什么,而是快速朝一侧跃去。 砰! 就在包兴隆跳开的下一刻,他先前所站的地方突然多出了一只脚,而在那只脚下,褐色的地面直接生出裂纹! ”啧,这都能躲开!“一击不中,腮帮子忿恨地吐了口血水,同时将视线转到了陆奇身上。 目前他已经冲开了十一穴,血气之浓郁实为在场之冠,他刚才确实被包兴隆一拳打蒙,但也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之所以显出一副痴呆神情,其实只是将计就计而已。方才他见包兴隆得意忘形,认为时机已到,将血气灌注脚掌,想要一下踹断对方的小腿骨,谁料自己的行动竟被这小子看破,蓄谋已久的一击成了个空响炮。 ”学长,你们安心揍那包家小子,这人我来对付!“陈姜自告奋勇,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之所以主动请缨,一是因为他打不过包兴隆,二是因为经过上一周的酝酿,他对陆奇的仇恨已不下于对包兴隆,换言之,陆奇ot了。 ”小子,刚才是你打的我?!“陈姜双眼通红地盯着陆奇道。 ”正当防卫,请不要介意。“陆奇仍稳稳当当地坐在王强背上,同时伸腿用脚尖将陈姜刚拔出的枝桠挑回。 ”正当防卫?等你出了包家后,我看谁还敢收你!”陈姜恶狠狠道。他这话倒不是危言耸听,由于待遇及人际问题,很少会有人在某个府中干一辈子,如此一来,当他们出府后自然会面临一个后路的问题,而陈家的确有能力将一个人的后路掐断,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来平不敢对这些公子哥动粗的原因。但他所不知道的是,陆奇已和包家签了卖身契,起码这十年是不愁没去路了。 陆奇恍若未闻,捡起树枝吹了吹灰。 见对方根本无视自己,陈姜火冒三丈。在愤怒的加持下,他一时间连屁股的巨痛都强忍住了,迈着内八字就朝陆奇走去,过程中正准备聚集血气,然而血气刚掠过六个穴位还未达到手臂时,一根枝桠便向他的大腿根部扫来,正是陆奇出的手。这一记横扫又急又狠,行动不便的陈姜只能选择硬抗,树枝打到肉上发出一声脆响,陈姜双眼暴突,然后下身一软,竟直接扑翻在地。 “老老实实的,我就不把它插你后面了。”陆奇摇晃着树枝道。 “你!别——“树枝从他大腿上划过,陈姜再不敢说狠话,面对这个软硬不吃的主,他也只得趴在地上服了输。 这边陈姜已经放弃了抵抗,而在另一头,包兴隆也已被三个潜伏期加个冲穴期团团围住,而且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 包兴隆肯定不愿坐以待毙,深吸一口气后,他将血气注入右足中,然后猛地蹬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向外飞驰,而他所找的突破口,正是富刚!之所以朝他冲来,理由再简单不过,包围自己的四个人中就属他年龄最小。 可惜他忽略了富刚的家世,作为猎人之子,富刚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明显要超出常人许多,在包兴隆抬步冲向他的一刹那,他当即就喊了一声示警。 不要紧,即使富刚有了准备,我也能冲翻他!包兴隆在心中安慰自己,毕竟差了一个境界,有自信也是应当的。但就在他用肩头撞向富刚的那一刻,一条鞭脚从左侧忽如其来,其速度比他先前出拳时更快三分,就这么直接踢中了他的腹部。 血气都集中在了足下,包兴隆的腹部完全没有一点防御,在受了这一脚后,一大口涎液从他的嘴里咳出,同时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突然前倾一下子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礼尚往来,从嘴里吐出些东西的滋味不错吧。”大腮帮走上前,又吐了口血水,刚才发动那一踢的正是他。 包兴隆不发一语,只是眯眼盯着眼前的腿,暗中将血气导入右手,然后突然一锤。 但大腮帮此前已经被他偷袭过一次,即使对方倒地也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动静,又怎会轻易中招?猛地一个后跳,人在半空时就开始猖狂大笑:“还有什么招?都使——” 说到一半,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蛋蛋的忧伤,扭过头去,一个似曾相识的树枝正插在自己身后。 第30章 秋狩 “你自己坐上来的,我只是路过。”陆奇松开握住树枝的手,一脸无辜道。 “我去,他怎么进来的!”大腮帮浑身精力泻去,也趴在了地上,用酸爽的语调质问边上的三人。 另三人面面相觑,显然也不知道陆奇是如何绕过他们的。富刚惊讶更甚,由于狩猎的经验,他对生物的气息犹为敏锐,先前正是依靠这点发出了预警,但这次却对陆奇的到来丝毫没有感知。 不是陈姜去限制他吗?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朝前方望去,只见陈姜和王强像两条咸鱼一动不动趴在地上。他们惊疑不定,一时间竟没有上前。 ”少爷,你还好吧?“没有人阻拦,陆奇走到了包兴隆身边抬手扶起他。 “没事。“包兴隆如今腹如刀绞,完全丧失了行动力,但仍强撑着站起。就在这时,一直呆立不动的三人突然动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成了拖油瓶了,松开陆奇的手臂道:”你先走,他们不敢对我怎样!“ 此时三人袭来,可他却帮不上忙,等后多半是一边倒的形势,他不想连累陆奇,所以催促他离开。 ”你这个样子没啥说服力啊...“三人的脚步接近,但陆奇仍不紧不慢地打量着包兴隆。 ”你快走啊!“包兴隆又急又气。 三个拳头几乎同时地朝陆奇头上甩去,他们的瞳孔里,似乎已经出现了这个书僮头破血流的画面,然而,想像中的一切并未发生,陆奇身上一矮,就将他们单一的攻势全部化解,同时快速朝三人膝盖内侧各点了一下。 咦?好像不疼。原来这小子就躲得快,没多少力气啊!受了攻击后,三人反而放下了心。正准备抬脚踢去,可脚掌还未离地,三人便感到下身不听使唤,然后软绵绵地瘫倒在了地上。 “我的身体!”就像来乐当初所面临的情况般,这次轮到三人恐惧了。 ”一个银币包治包好,若不想成残废的话就拿钱吧。“陆奇威胁,他刚才已经用点穴功夫在王强和陈姜身上赚了两银币,如今说起词来那是驾轻就熟。 在恐惧的支配下,三人失去了判断能力,忙不迭地从各自的芥器中掏出银币交给了陆奇。 陆奇满意地接过,在他们的催促声中,又假模假样地随意拍打了他们几下,而后道:“治好了,合作愉快啊!” “别忙走,身体还是软!”三人仍感觉下肢无力。 “我设了定时,一会我们离开了,你们自然就好了。”陆奇随口胡诌,然后对包兴隆道:“少爷,咱回去吧。” “呃...好。”包兴隆呆若木鸡地随着陆奇离开,扭头望着一地上的人,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但有一点还是知道,这一切和眼前的来福脱不了关系。 就在陆奇、包兴隆二人走后不久,王强最先恢复了行动力,他被点在前头,如今麻痹的时间已经过去。众人见他又能活蹦乱跳了,认为陆奇确实没编他们,这才放下了心,继续安心伏在地方装死。 王强起身后,先过去扶起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陈姜,同时道:“陈少,那个来福好像有点邪门...要不咱就别惹他们了。” 陈姜吐了口尘土,听到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召集了王强、富刚及三位学长,合计六人来围攻包兴隆,本以为能轻而易举地教训对方,将近来积攒的怨气宣泄出去,不料却被那个来福三下五除二地化解了。结果一场混战结束,人家屁事没有,他自己不仅在生理上受到了严重的创伤,而且还被讹了一块银币,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刚想大声放两句类似“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之类的狠话,结果括约肌一阵撕裂,直接将他的话语冻成了一股冷气。 虽然陈姜没说出话,但王强还是看出了这位爷的不甘,瞄了眼装死的富刚,他为难道:”你也知道,两周后就是镇中的秋狩了,我家这段时间要忙着打造弓箭,怕是没机会再来帮你了。“ 这倒并不是王强随口编造的托词,他口中的秋狩确实是合月镇的一项传统,或者往大了说,是血气大陆的一项传统。之所以会诞生这项活动,倒并不是为了储备肉食好过冬,恰恰相反,而是为了避免自己成为粮食! 野兽遍及世界,而且和人类相比它们的数量要多上百倍,这还没把里头可能存在的魔兽算上,而到了隆冬时节,各方树林中的野兽由于缺少食物,便会聚成一股进攻人类,形成浩浩荡荡的兽潮,为了减轻甚至消除兽潮,这才出现了秋狩活动,所以不光合月镇有秋狩,血气大陆的其它城镇甚本都有类似的活动,只是时间和规模上略有不同而已。 相较规模而言,合月镇附近只有一大片被清剿过的野林,根据以往的经验,林中最凶猛的也就是二百斤不到的野猪而已,倒是不虞出现汹涌的兽潮,所以这里秋狩的主要目的倒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陪养后一代的血性,是故近年来,镇中成年的男子往往不参与狩猎,而让未成年的孩子们各自比拼。对于孩子们来说,秋狩正是他们表现的机会,谁捕到的猎物多,就证明谁更有本事。 听到王强的说辞后,陈姜一时也没吭声,这情况他也了解,上一周王强和富刚之所以屡次不肯来私塾,其实就是在帮家里忙这事。他摸着屁股沉吟片刻,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陈少,你就先找那些学长帮忙吧。”王强朝另一边努嘴。 哪有这么容易...陈姜摇头。他又不傻,自然知道这三人是为了巴结他陈家才肯前来助拳,现在以众欺寡还吃了大亏,看他们这副鹌鹑样,下次怎么可能还叫得动他们。 瞟见王强一副便秘的脸色,又想到父亲如今外出未归,他只得没好气道:”好吧,这段时间先忍忍,等秋狩上我再把面子要回来!“ 王强松了口气,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悄悄道:“前些天,我家派人去圣奥城收购寒铁,刚得到信息:货已经到手,这周就会到。等到了铺里,爹准备将它锻造成寒铁箭。有宝箭在手,那包兴隆还能翻得起多大风浪!陈公子,不知你对此有没有兴趣?” 寒铁箭?! 虽然知道王强在搞推销,但陈姜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寒铁可是天材地宝,用它打造的弓箭,那肯定就属于宝器范畴了! 所谓宝器,就是用天材地宝做成的武器,根据材料及匠师的铸造工艺可分为下、中、上、超四品。而天材地宝,指的便是本身能和血气发生反应,而且在血气的刺激下可以呈现不同特质的材料。 如寒铁,当将血气灌入其中时,它就会变得冰冷,而且温度还会随着注入的血气量增多而持续降低。一旦将这种材料做成了箭支,那持有者不需要射中猎物,只需擦到边就能延缓猎物的速度,到时再补上一箭,猎物自然手到擒来了! 除此之外,由于冲穴期无法储存血气,所以像刀剑这种正经的宝器,他们根本抽调不出足够的血气去激发,反而如箭支这种小巧的物事他倒可以打出效果。 ”嗯,等寒铁到了,你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一定,一定。” 第31章 燃血膏 时至正午,喧闹一早上的街市喊饿了肚子,在此时变得文静起来。各个商铺的门口也不再有顾客流连,但有一家例外——终疾斋前仍有几个患者排着队。 斋内的伙计踏出门槛,如往常那般抬头瞄了眼太阳,然后道:“各位,到正午了,本斋最后再接待一位患者,剩下的请午后再来吧!”他此前吃过“再接待最后一位患者”的亏,如今说起话来格外注意。 听到伙计所说,排着的队伍里传出声声长吁短叹,但他们也知道斋内的营业时间,所以并没出现泼皮耍赖的情况,都老老实实地各回各家了。 队伍散去之后,伙计正打算带着最后一名患者进斋,却听到左侧有人喊他。 “哟,东哥,好久不见。” 侧过头去,他看见了两个十来岁的少年。佝偻的那个身着锦袍,鼻青脸肿,嘴边还残留着涎液,显然在先前经历了一场打斗;另一个身着褐衣,面容干净,嘴角挂着笑,像是刚洗完澡出来,刚才正是他开的口。 虽然佝偻少年的脸被打得有些模糊,但伙计马上认出对方正是包家的独子——包兴隆。他之所以对包兴隆印象深刻,是因为对方时常被打,所以每次来买金创药时都顶着一张抽像画般的脸,久而久之,搞得伙计都有了一定的艺术鉴赏能力。 至于另一人...伙计打量了半晌,愣是没认出对方来,“你是...” “我陆奇啊!哦,以前叫赵奇,现在改母姓了,也可以叫我来福,——就是那个吃了石胎丸的。”陆奇一句话发了一万张名片。 “哦——是你啊!”前面一大堆称谓听得伙计云里雾里,直到陆奇讲出石胎丸的事,他才反应过来,没办法,这毒药可比人命值钱多了。 ”你现在变化可真大,我一时都没认出你来。“伙计道。上次陆奇来时额头深凹,染了风寒,一副病歪歪的气色,哪像今天元气十足!啧了两下嘴,他又细细朝陆奇额上望去,果然在那里还遗留着一道浅浅的疤痕。 ”东哥,先进去吧,人家还等着呢。“陆奇提醒。 伙计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患者,暗骂自己粗心,然后和陆奇二人点了下头,随即引着患者入了斋。 在伙计入斋后,陆奇也打算进入,一只手却从后面抓住了他。 ”家里还有金创药,不用管我。“包兴隆。在他看来,陆奇浑身纤尘不染,毛事没有,那进这药斋自然是为了帮自己买药了,谁料他道:”刚得了些钱,想买些补药吃吃。“说着掏出了那五块敲诈来的银币。 原来是他自己要买...包兴隆这才知道他是自作多情了,转头又想到:“来福的食物链也太广了吧,刚得了钱就品尝起补药来了...罢了,只是不是春药就行。”对陆奇的买买买行为他也没过多干预,毕竟是对方自己的银币。 “那我先回去了,娘还等着我吃饭呢。”刚才陆奇帮他逃过一劫,包兴隆心中其实大为感激,但想到家中的沈蓉,他还是没选择留这继续陪着。 “好嘞。对了少爷,你一个人回得去不?”陆奇问。 “这你放心,我先走啦。”包兴隆原地走了两步,证明自己没事,然后在陆奇的目送下离开。 等包兴隆的身影隐没之后,陆奇这才进了终疾斋。 斋内,刘田其正诊断着最后一名患者,而伙计正在清点剩余的药材数目。见陆奇进来,伙计抬头打了声招呼,然后疑惑道:“陆兄弟也是来看病的吗?那样的话恐怕要等到下午了。”认识归认识,但感情不能当饭吃,这一诊断一配药,至少要消磨一刻来钟,这耽误的可都是午休的时间。 “不看病,想买些补品补补气血。”陆奇道。 伙计放下心来。相对于治病来说,补品主要是养生,没有那么强的针对性,所以剂量这些都是一定的,斋内就有配好的几副补药,主要是卖给老人、产妇及大病初愈的人。 “这是和血散,一包三十文,冲服即可。”伙计很快便找到常备的补药,递给他道。 陆奇却并未伸手去接,这和血散他也知道,是最常用也是最低等的补血药,吃它和吃两顿饭相差无几,这种东西不是他想要的。他这次来,是想要寻一剂猛药,直接助他冲破气海穴! 其实按他的身体情况,就算不用药,两周后差不多也能达到冲穴期,但是三年之约摆在这,他是能争一天是一天,恰好现在身上有了些银币,这才萌生了借助外力的想法。 借助外力往往有隐患,最大的一点就是根基不稳。进入丹田前,灵气要经过全部七十二穴位并沾染其上的气血,而当修者借助外力时,大量的灵气会在短时间内涌入体内,如此一来,各穴位上的气血便会供应不足,将导致灵气沾染气血不充分,虽然它们最终会形成血气进入丹田,汇成气海或血丹,但这样的血气浓度往往很低,使出来时威力自然远比正常的小,这便被称为根基不稳。而根基不稳的修者,在此后突破瓶颈时,无疑会遭遇更大的难度。 陆奇现在倒不用考虑这点,因为他还是一只潜伏期的弱鸡。无论是潜伏期还是冲穴期,由于体内运气的通路还未形成,所以血气无法被存进丹田,自然也不会出现根基不稳的问题。 有些家族、门派就是看准这点,利用药物或灌顶之法,使族人、弟子得以尽快达到气海境,但这么做的人毕竟不多,因为修者在前期气血不强,经脉不壮,贸然借用外物可能会触发难以挽回的后果。如冲穴期,这个阶段本来是增强穴位的通透性的,结果大量的灵气突然介入,极容易像冲破气海穴一样破坏掉其它穴位,而只要失手弄坏了一个,那这个修者便再也构成不了运气线路,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潜伏期没这样的困扰,但从一个人觉醒的年龄上往往能推断出此人的修行天赋,而知道这点对家族或门派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因为它们不是慈善组织,它们只会择优培养。 除了根基不稳这个老大难外,还有一个问题不容小觑,那就是当实力突增后,由于缺乏适应过程,修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会丧失对血气的控制力,这时动起手来便会”没轻没重“。但这对陆奇同样影响不大,毕竟他上辈子达到过相当于灵冥期的炼神还虚境,所以至少在这个境界前,他对血气是有着绝对的掌控力的。 “有没有更烈一点的。”陆奇问。 “这...你气色看起来不错,没必要买补药吧?”伙计有点虚了,烈药不是没有,但那些大多有后遗症,常言道“虚不受补”,若真出了事,他可承担不起这责任。 “尽管拿出来。”陆奇将五块银币排在柜台上,显示自己不差钱。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伙计这边正为难,余光瞥见刘田其已经开始动手写药方了,忙朝那努努嘴,“那些药我不敢动,你去问下刘医师。” 陆奇点点头,向斋右侧走去。 刘田其写完药方,刚准备递给患者,便看到桌对面有张略有些眼熟的脸,他一时没认出陆奇,先将药方给了医患,这才问:“你是...” “吃了石胎丸的。”陆奇也算吸取了教训,不再整那些“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这类虚的了。 ”哦——“刘田其果然一点就透,他上下打量了陆奇一番,面现惊异。按他想法,寻常人若吃了石胎丸,不说哭天抢地,至少也要萎靡不振一段时间,但对方面红齿白,反倒越活越滋润了,难不成这年头连石胎丸也出现假货啦? ”这次为何而来?“刘田其问。他虽然为陆奇的状态感到欣慰,但却没有过多寒喧,反而显然有些不耐,毕竟到了下班的点,家中的悍妻正张牙舞爪地等着他呢! “我想买副大补药,”陆奇排开五枚银币,继续道:“以助我突破潜伏期。” 突破潜伏期?!刘田其怔了下,然后立即伸手抓住了陆奇的脉门,号了片刻,他惊道:“气海穴好薄,你不是石——”说到这里,他自个反应过来,这石化对其它穴位是致命打击,对气海穴反倒有益无害。 “塞翁失马,不是吗?”陆奇笑。 刘田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虽然对面这个少年没有了进一步提升的可能,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达到冲穴期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你不吃药很快也能突破,何必花这冤枉钱?”刘田其反倒劝起陆奇来,他没问对方这五个银币是哪来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对眼前的少年来讲不是一笔小数目。 “留在手上的钱没有价值可言,而且我惹了一些人,需要尽快提高。”陆奇道。 见他如此,刘田其不再多劝,回忆了一会,他道:“需要突破的话,最好是用三品的旺血丹,那样无副作用,只是这价格...”三品丹需要三十银币,而桌上的五枚银币最多买二品的冲剂或膏药。 “有二品的吗?”陆奇问。 “二品...“刘田其略一思索,犹豫道:”燃血膏倒是二品的,但要配合其它药物,单用它的话身如火燎,一般人难以忍受。” “就这个吧。”陆奇当即拍板。 开玩笑,当初断脉之痛他都忍了,还有什么是自己撑不过去的? 第32章 请战 秋日西沉,泛寒的光线穿入回纹窗格中,在经过核桃木几案及木地板的反弹后,最终将整个书房照得熠熠生辉。 窗明几净,沈蓉也没去点室内的烛台,就这么借着日光在书桌上核对起帐目来,正要翻页,合上的门板被人敲了两下,随后一道浑厚的嗓音传来:”夫人。“ ”请进。”沈蓉将帐本搁在了几案下的隔板上,略微整理了下仪容,这才回复道。 房门被推开,进来的人一米八开外,虎背熊腰,正是府中的护院——雷豹。他大走到几案前站定,面向窗户看着书桌后的沈蓉,秋光迎面映入他的瞳孔,却没有扫清其中的云雾。 “夫人,这次找我来是...”雷豹颇为不解,在经过一周的休养后,他的伤势已然痊愈,先前本打算去集市中包家所经营的灯具铺那看看,结果府中的丫环突然找来,说沈蓉正在书房等他。 “雷护院,先坐下吧。是隆儿那边有点事,他一会就来。”沈蓉道。 “少爷?”雷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面上更显困惑。 “是关于他那个书僮——来福的,”沈蓉微蹙蛾眉,“隆儿说来福的功夫不错,三番两次想让我给他提高待遇,我是不太相信,想让你甄别甄别。”她有些头痛,自己当初考虑到来福是卖身入府,所以只给来福开出了三银币的月钱,说实话是有些偏低,但当事人都同意了,她这儿子倒天天帮外人打起抱不平来。 “来福?“雷豹的眼前立即闪现过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接着这小人的身形飞快移动,赫然是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步法,陆奇当初用九宫步也惊到了雷豹,让他记忆犹新。他正准备问是如何个不错,屋内又走进个人来,只听那人惊喜道:”雷叔,你伤势好啦?“这是包兴隆的声音,雷豹从小看着他长大,又怎会辨识不出来?听到包兴隆言语间的关切之情,他心下一暖。 ”已经好了,少爷。“雷豹一面回复一面扭头后望,待看清包兴隆脸上的青紫后,他脸上泛起的笑容骤然消褪,猛然站起道:”是哪个不开眼的下手这么重!又是陈家那小子吗?“ 要搁以前,包兴隆铁定会一脸委屈地将肚中的苦水合盘倒出,让雷豹为自己伸张正义,但此时他却一反常态,大度道:”没事啦,雷叔,——他们比我更惨。“一想到陈姜屁股插葱的画面,他的心中就乐不可支,哪存得下苦水? “是吗...”雷豹正疑惑,沈蓉招了招手让包兴隆坐在了她身边,然后道:”隆儿,你和你雷叔讲讲那来福的表现,假如雷护院也认可了,我就同意将他的月钱提高到五银。“ 见母亲语气松动,包兴隆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立马将中午的经历如倒豆子般说出。由于他自己净出样相,所以尽量略过自己不谈,只说来福是怎么大展神威的,让别人听去,仿佛是来福一人干翻了六人。 ”隆儿,你确定对方有六人?而且有两个是冲穴期?“沈蓉虽是第二次听了,但仍满脸不信。 “我又不是不识数,”包兴隆道,然后转向雷豹:“雷叔,你说来福厉不厉害?” 雷豹也是一脸错愕,一个潜伏期的小子,打瘫对方四人?让两个冲穴期上演了一场菊花残?这都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了,这完全是扯蛋啊! ”少爷,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雷豹自然不能对包兴隆说”你丫瞎掰“,他采取了比较委婉的说辞。 ”雷叔,你也不信我?!“包兴隆委屈。 ”信,只是,有点难以想像。“雷豹斟酌着措词。 ”是啊,当时我也蒙了。“ 雷豹见包兴隆一脸认真,倒是不相信他会说谎。在仔细考虑可能存在的情况后,雷豹问:”对了,那两个冲穴期在对上来福前,他们是什么状态?“ 包兴隆脸噌地一下红了,刚才他用春秋笔法将这里一笔带过,想不到雷豹竟反过来逮住了这点,他扭捏了半天,最后实话实说道:”他们刚击败我,正兴奋着呢。” “哦——”雷豹终于有些明白了,他自信地对沈蓉道:“夫人,在我看来,这来福应该是有些本事的,但若说他能击败冲穴期,那也不一定,毕竟从少爷的描述来看,他都是通过偷袭得手的。” 沈蓉点了点头,笑看着包兴隆道:”隆儿,你雷叔都那么说了,不妨将此事再推后些时日。“ ”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娘,你分明是看不起来福!“包兴隆道。 他这话倒并没说错,无论是之前的选拔,还是这两次替他解围,落在沈蓉心里,总觉得是陆奇的运气使然。其实也不怪她这么想,如果陆奇只是和来平一样是个寻常的忠仆,与包兴隆同甘共苦一起被打得满头包,说不准沈蓉还能接受些,结果自己儿子惨兮兮的,他却表现得如此梦幻,反而让她认为这来福是在把自己儿子当枪使。 沈蓉面现愠色,正恼怒儿子不理解自己的苦心时,雷豹突然道:”夫人,少爷,这来福是否有真材实料,光凭旁观的确难以了知,不如让我去一试究竟。“ ”你上?“沈蓉惊讶。 雷豹刚点头,又听包兴隆道:“雷叔,你都气海境了,来福再厉害也打不过你啊!” 雷豹笑道:“如果我真败了,那这护院一职就该他当了,——只是切磋下,看看他是否真有打败冲穴期的实力,当然,我不会动用血气,更不会使用血技。”不用血气的话,他就等于是个寻常武师,虽然身体素质要超过常人一头,但并非无法战胜。 “那行,我现在就去喊来福过来。”包兴隆一听来了劲,他也想看看来福能在雷豹手上撑几招。 “书房里哪动得了手,隆儿,带他去庭院。”沈蓉提醒。 在儿子兴冲冲出门后,她摇头苦笑道:“雷护院,等下你别放水,那来福有几斤几两,就让隆儿了解清楚。” 沈蓉笑容勉强,雷豹知道她是不想让包兴隆受骗,他又可尝不是这样?当即面容一肃道:“是!” 第33章 冲穴 东三房坐东朝西,虽然在上午太阳升起时室内稍显阴暗,但到了下午日头西垂后,它便成了采光最好的地界。如今已是午后,被染红的秋色溜入房中,还没等它选择落脚点,便和着室内缭绕着的热气化为一副变化万端的幻景,将整个东三房点缀得云蒸霞蔚。 之所以会造成这种图景,自然与室内的状态分不开。只见屋中右侧的小木桌上正摆放着一盆浑浊泛白的热水,水温极高,表面上不断散发着氤氲的白气,白气向四方冉冉扩散,最终将整个厢房塞满。按理说,它们应该会沿着门窗爬出,但是并没有,因为当它们来到西侧的门窗前,却发现跟前的出口严丝合缝,不论自己如何使力,都无法将这副臃肿的身体挤入其中,所以它们只好和光同尘,有意无意地将这间普普通通的房间幻化成了天宫。 这一切不是凭空而来,而是人为造就的,其中的始作俑者,如今正老神自在地盘腿坐在床榻上。随着热气浓度的提升,房内的温度也渐渐增高,陆奇的额头上开始分泌出一层细汗,但他并未因此而焦动不安,继续合着眼,任由翻滚的热浪呼啸着朝自己袭来。 他可不是在享受桑拿,陆奇做这些,其实是为了能尽量扩张开全身的毛孔,因为只有毛孔大开,一会他给自己涂抹燃血膏时,才能让它发挥出最大的药效。 陆奇中午才买的药膏,之所以选择下午就使用,一是像他对刘田其说的——为了尽快提高,毕竟早一天突破潜伏期自己就可以多出一点时间去冲穴,而且只有达到冲穴期体内才开始有血气,也只有这样,他才称得上是一名真正的修者;二是正好有时间,包兴隆在一众孩子间算是刻苦的了,他每天行气四个时辰,下午基本上都不出门而在修炼中度过,这也让陆奇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往日他是在屋中练下盘、行九宫步,今日有了燃血膏,便优先用起它来。 时间又过去一刻来钟,陆奇已经大汗淋漓。差不多了,他想,同时抬开眼睑。由于失水过多他所看到的景色都变得忽明忽暗。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他撤开坐姿立起身,从桌边拿了条麻制的汗巾,却没有给自己擦拭身体,而是浸入到浑浊的水中。 这开水是他从厨房借来的,厨子认为陆奇是要用它洗澡,所以好心地把留存的洗米水端给了他。洗米水不仅可以去污,而且保健功能奇佳,,对用不起皂角和澡豆的下人来说,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陆奇在接过时也是连连道谢,他平日总死乞白赖地去添饭,搞得人家左右为难,结果到了关键时刻,人家反而还为自己着想,他不由感叹:人间自有温情在啊! 温情说起来有些虚无缥缈,还是温水实在些。在放置了一刻钟后,木盆中的热水已不复原先的滚烫,但仍保持着五六十度的热力,陆奇将汗巾润湿后又把它拧得半干,然后脱去所有的衣物,就着热水抹起身体来。这么做的目的是拭去汗水以免它挥发热量,同时对毛孔做最后一步的舒张。 一柱香后,他把汗巾摊在木盆边沿,然后迅速拿起买来的燃血膏。刚揭开封纸,一股辛辣气息扑面而来,陆奇感觉自己鼻子里像被塞满了辣椒籽,每吸上一口气,鼻腔和嗓子就如同被一道火柴燎过。 陆奇屏息看去,发现这燃血膏呈赤红色,伸出食指一摸,刚碰到就如触电般立即回弹。方才那瞬间,食指又刺又胀,让他误认为自己摸到了一条毛毛虫,低头望向手指,外现上却并没有异样。 老实说,陆奇有些虚了。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面对毛虫啦,马陆啦,蜈蚣啦这种蠕动多足的虫子,他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即使这燃血膏并非毛虫,但它带来的触感却别无二致,一时间,他的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房间内静悄悄的。热气正在消散,与此对应的,陆奇身上的毛孔也在逐渐收缩: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凡所有相皆虚妄!陆奇最终吐了口浊气,三年之约以及对破空的向往让他坚定了决心。只见他用视死如归的态度,拿起竹片从纸包中刮去一层赤膏,然后快速涂在了自己胸膛。刹那间,胸膛上便像是爬满了毛虫,让他感到又刺又痒又肿痛。 陆奇眉头一皱,怎么也舒展不开,但他没有选择上窜下跳,而是心中一面骂着mmp,一面继续将涂抹工作延续了下去。 在陆奇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下,很快,赤红色的膏药就遍及了他的全身。这个时候,陆奇的关注点也已经从刺挠感中脱离,全心投入了体内的气血中。 燃血膏不亏是二品药膏,在从大张的毛孔中渗入之后,它如一名威望甚高的将军一般,迅速调动起周体上下的气血来。在燃血膏的刺激之下,气血的流速猛增,而速度就是冲击力,只见它们如一位位敢死队兵卒,对着气海穴就是一阵自杀式袭击。 气海穴如大洋上的风帆,虽然被冲得飘摇鼓荡,但仍能撑紧腰杆不致撕裂。 还不够。 陆奇马上判断出来,旋即便做出了动作。他没有像先前那样,用竹片去剜适量的膏药,而是直接将药纸上剩余的燃血膏全都一股脑拍到了脐下! 高浓度的燃血膏附在皮肉上,带来的可不再是之前的刺胀感,而是如火燎、如炭烤、如钎插的灼痛!陆奇终于知道它为什么取这么个鬼名字了,但他在此时反而平静下来,因为相较于如毛虫的刺挠感,这种痛感反而更合他心意。 他面无血色,这倒不是因为吓的,而是体内的气血已经全部向脐下涌去。澎湃的气血相互交融,汇聚,最终形成了一场暴风,以万钧之势朝气海穴涌卷而去! 倾刻间,气海穴就成为了一艘在暴风雨中失联的小船,并且船身上开始出现裂纹,孔洞,然后变得千疮百孔。无助,无力,前途未卜,它就这么一直在风浪中漂泊着... 过了许多,气血暴风终于消逝,体内恢复了风平浪静。除此之外,气海穴已经无影无踪,它原先所在的方位如今成了一片空地,修者们又将这块空地称为丹田。空气中的一缕灵气从丹田穿过,沾染上了其中的气血,原本虚幻的形态顿时凝实了一分,这便是无属性的血气了,换言之,陆奇已经是冲穴期了! 陆奇仍凝望着丹田,气海期后它将成为自己的宝库,血气汇聚于此,形成气海乃至血丹! 他正为突破感到欣喜,房外忽然传来了几声朦朦胧胧的呼喊,而且这喊声由远及近,显然,那叫喊的人正朝自己这赶来。 第34章 延期 发出叫唤声的自然是包兴隆了。 他乘兴而来脚步轻快得很,刚喊了两句,人就贴在了门前。见门没开,他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向内推去,未料想一下竟没推开,他轻咦一声,又摇了摇门板,这才确认门后的确插了木栓。 门栓是陆奇插的。他刚才利用燃血膏尝试突破,像这种关键时刻,需要修者平心静气专注于自身,外界的干扰当然是越少越好,若陆奇没有签定卖身契,他甚至会请假跑去镇外,寻一块人烟罕至的野地来破境,只是卖身为奴没人权啊,所以他只得呆在府里,在紧闭门窗后更进一步地将它们全反锁了。 来福在搞什么呢?包兴隆开门失败,在心头嘀咕,然后又抬手揭了揭窗格,结果显而易见,那两扇窗也对他板起了黑脸。 包兴隆郁闷,猛烈地拍打着木门:“来福,来——“刚喊两声,手掌突得一空,原来是门开了,同时从门后显露出陆奇的身影来。陆奇如今已经套上了长衣,从外表看去与往常无异,只是面色略显苍白。 ”你在屋里干什么呢?“包兴隆一面问着,一面伸长了脖子朝室内望去。还没等他看清什么,一股热腾腾的麻辣气息直冲他的鼻腔,差点让他重蹈来安的覆辙。 赶忙退后几步,包兴隆甩了甩头恢复清醒后,惊疑不定道:”来福,你午间不是去买药吗,怎么带了盆火锅回来?“ ”是药,不信你闻闻。“陆奇也不详细解释,直接平伸出手臂。刚才他听包兴隆叫得急促,胡乱披上件外衣后就过来开了门,由于来不及清洗,所以燃血膏还附着在他的身上。 包兴隆将信将疑地低头嗅了一下,双眼顿时又是一花,打了个喷嚏后道:”什么药啊,这么带劲儿?“ ”养气血的。“陆奇实话实说,然后问:”少爷,往常这个点你不是在练功吗,出现什么急事了?“ 包兴隆原先还好奇这药的事,当下经陆奇提醒,这才想起自己此趟来的目的。一把抓过陆奇的手腕,他带着对方脚步生风地朝庭院中走去,同时口中不停地道:“雷叔要和你切磋一下,如果你能在他手下多撑几个回合,那你的月钱就能涨到五银。” “这么突然?”陆奇这还不知道哪是哪呢。包兴隆口中的雷叔是雷豹这他清楚,但自己好好的怎么就要跟他交手了? “中午你不是帮我打退了陈姜他们吗!我回来后就向娘申请想给你提些月钱,但她好像不太相信,就让雷叔来试探你。当然,雷叔承诺他等会不用血气。”包兴隆解释。 “哦——多谢。”陆奇缓过来。 “你应得的,一会好好表现。“包兴隆给他鼓气,不料身后传来一句”...恐怕不行。“他脚步一顿,正要回头询问,这时沈蓉和雷豹却从书房中一前一后走出,另外尤为也跟在沈蓉身边,正拿着个帐本和她核对着。 ”少爷。“雷豹见到包兴隆,远远地打了声招呼。沈蓉原先低着头看帐目,闻言也抬起头来。 ”不行也得行!“包兴隆没空细问,只得叮嘱了陆奇一句,然后带着他赶过去。 两队人很快汇集到了一处。 场中唯有尤为不明就里,他先前是来找沈蓉谈事的,却不知这位女主人怎的突然起身来了院里,正在疑惑,沈蓉先开了口道:”隆儿,事情的原委你跟来福说了吧?“ ”已经说了。“包兴隆将陆奇拉到身前。 “那就在这——”沈蓉刚想让陆奇和雷豹比试一番,一股浓重的麻辣味迎面袭来,吓得她忙后撤了一步,蹙眉道:”这是什么味道?“ 尤为站在沈蓉身边,这时也闻到了味道,捏着鼻子道:“来福,你身上怎么老有奇奇怪怪的味道,你准备当毒师吗!” “没毒的,这是补药。”陆奇道。 ”嗯,是补气血的,而且品阶不低。“雷豹附和。他对气血的敏感性可比尤为几人高得多,嗅了两口后,顿时察觉到体内气血的活性增强了少许。 “是吗?”包兴隆很信任雷豹,此时凑到陆奇身后强吸了几口,闭目感受了下道:“真的诶!” 尤为也在一旁偷偷摸摸地耸动着鼻子,虽说自己是脑力劳动者,但能白占的便宜干嘛不占,如果不是碍于面子,他怕是要直接将陆奇扑倒了。 沈蓉仍没有走上前去,毕竟那味道她可实在忍受不了,但在知道气味无害后她也不再废话,直接道:“嗯,那就开始吧。” 雷豹向陆奇点了下头后,径自朝八步外的空地上走去。等到了空地,他却发现那来福没有跟上来,便回身喊道:“过来啊,在这比。” 陆奇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摆了摆手,中气不足地回应道:“比不了!” 雷豹只得又走回来,和沈蓉等人一齐望向陆奇。 尤为刚才已从包兴隆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他未等陆奇开口便道:“还没打就怕了?” 陆奇没理他,目光从雷豹和包兴隆身上扫过,最后停在沈蓉脸上:”夫人,暂时打不了。我刚才吃补药吃伤了,你看,这脸还煞白煞白的,哪能和雷护院动手!可否将这次切磋改到明天?“ 他倒不是说谎,刚才为了冲气海穴,气血全都毫无保留地砸进去了,如今这副身体俨然处于被掏空的状态,别说和雷豹打了,多走两步他都双腿打颤。 沈蓉见他面色的确苍白如纸,略显犹豫。尤为可就不管这么多了,喝斥道:”你说改就改?以为夫人和你一样闲啊!“ 包兴隆道:“尤为,你闭嘴!来福天天要侍候我,怎么就闲了!” 尤为怎敢和少爷吵,当即自认晦气不再出声,这时沈蓉却道:“雷护院,你的意思呢?” “回夫人,若改到明日的话,就晚间再比吧,——下午我得去皎月阁看看。”雷豹道。他口中的皎月阁就是包家的灯具铺了,这些天他一直在府中静养,对那边疏于关照,今日伤好后本打算去的,结果又碰上这档子事,看这架势还没个完,他可不想一拖再拖。 雷豹说完意见后,沈蓉没吭声;此时尤为又在边上悄悄唤了声,她点了下头表示自己了解:依照原先的安排,明晚她应该和尤为核对府中的收支,她所顾虑的及尤为要提醒的也正是这件事。毕竟她包家如今正处于多事之秋,在镇龙疆被夺后,自家的信誉度衰退,皎月阁这一周的收益及治安也每况愈下,她实在不愿拖延。 沉吟了半晌,沈蓉道:“来福,这事不能拖到明天,”说着抬头望了下天色,继续道:“现在刚过未时,我给你两个时辰的休养时间,到了戌时还来这比试。你若不肯,此事便作罢。” “肯肯肯!”陆奇连道,他还等着钱赎身呢,怎么可能放弃加薪的机会!虽然两个时辰并不能使他的身体达到最好的状态,但也够他恢复正常的行动能力了,这样对他来说就行啦,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夫人,这个...晚上我能否提前领着吃的,毕竟这身体...”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如今他的休息时间被砍,自愈这条路算是断了,想尽快回复气血,那就得靠外物吸收了。 “可以。尤为,等会你去和厨子说下。”沈蓉立即答应,爽快的就像是牢头在给即将处刑的人上一顿断头餐一样。 陆奇谢过后便告退。开玩笑,时间已经开始在倒数,他当然要抓紧每一分钟来冥想自愈。 陆奇走后,包兴隆也有些意兴阑珊。毕竟这一切都是他牵的头,结果自己忙活了半天,却没把事搞成,最后还得让来福带伤参战。 “娘,雷叔,我也回房修炼了。”不咸不淡地告了别,包兴隆朝东一房走去。 包兴隆走后,尤为又开始活跃起来,他撇着嘴角道:“夫人还是心善,那来福狡猾得很,就应该让他马上比!” ”他同意了便好。两个时辰就两个时辰吧,这样他比试输了后也再不能拿身体作借口。“沈蓉倒显得无所谓。 雷豹却摇摇头:”这次时运不好,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让他完全康复后再来交手。毕竟这次比试,本就是为了让少爷看清来福真正实力的。“ 沈蓉一怔,这才发现自己计较了半天,无意中竟偏离了根本的目的。 尤为见沈蓉神色间有些动摇,忙岔开话题道:”夫人,呃...还是和上次一样,晚间我让人在这放两张椅子吧。“ 沈蓉微微摇头,但却没有说话。 正当尤为感到不妙时,她叹了口气道:”就站着看吧,相信这场比试会很短的。“ 沈蓉终归没有改变主意。 第35章 休养 先前陆奇被包兴隆拉走时,并没有顺手将房门关上,家徒四壁的他是真不怕遭贼。 往外转了一圈回来,室内的刺鼻气味已经消散不少,回头望了一眼直接在院中开练的雷豹,陆奇从容地走了进去。虽然可以趁机观察对方的拳脚套路,从而进行针对,但他目前最致命的短板是气血——这连路都走不稳了,即使发现了雷豹的漏洞,自己也无法抓住机会。 在掩上房内半开窗后,他麻溜地褪去了衣物,然后抓起桌上的汗巾就往身上一顿搓!他是真急啊,本来身体已经麻木了的,结果刚刚出门被小风一吹,浑身如毛虫般的刺挠感又死灰复燃了! 足足花了一顿饭工夫,陆奇这才洗净身上的一层赤泥,同时那股丧心病狂的触感终于彻底被米汤冲走了。他像一条死鱼般挺着白肚皮躺在床上,但仅仅享受了三分钟的大和谐,他又再次坐立起来。 为了避免有伤风化,陆奇走到在木柜前,从中找到以前的短衣包裹住了身体,然后重新回到床上,只是这次他保持了盘膝的姿势坐下。对修者来说,盘膝往往代表行气,按理陆奇如今已经达到冲穴期,的确可以尝试推动丹田处的血气向下一个穴位进发,但是他并没有。 陆奇现在的目的是尽快回复气血,而行气则要驱使灵气去沾染体内的气血,也即是在往外输出,那就和目的南辕北辙了,他自然不会去做这种雪上加霜的事,即使他刚突破潜伏期,十分想尝试下冲穴的快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奇的体内也渐渐蕴养出了不少气血,这些气血如春雨般点点滋润着干涸的经脉,也像胭脂一样妆点了他那苍白的脸庞,使其呈现出嫩红的色泽。 与此同时,由于营养全部转化为了气血,空空如也的腹中鼓声大作,陆奇便被这纠结的肠胃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窗外霞落满天,夕阳栽在其中也不再刺眼,红彤彤的,如一颗六分熟的煎蛋。 陆奇略一推算,得知自己已经冥想了一个时辰,如今酉时过半,距离比试有只有半个时辰左右了。武当讲究养生之术,而进食之后短时间内可不宜剧烈运动,他当即起身走向厨房。 厨子提前被打了招呼,所以已经给陆奇准备了一大碗饭菜。陆奇“化缘”成功,端着瓷碗屁颠屁颠地又回到了房中。一进门,却看到包兴隆正在里面四处打量。 “少爷,找啥呢?” 包兴隆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吓得一哆嗦,转过身后没好气道:“不就是找你!” “我?”陆奇不慌不忙地扒起了饭。 ”都要比试了,你怎么还在吃啊!“包兴隆恨铁不成钢。 ”不吃...怎么有...力气,而且还有...半个时辰呢,急什么。“陆奇口齿不轻地回。 急什么...包兴隆被陆奇的反问噎得呼吸困难。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人家来福还悠闲吃着饭呢,自己这上窜下跳的到底图个啥? 其实包兴隆来是想看看陆奇的状态,好图个安心,如今看到对方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他哪能安心,完全是死心了啊! ”...这场比试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既然来了,肯定不能空手而归啊,包兴隆花了许久才调整好心态,然后发问。 ”还行,能正常活动了。如果不如血气的话,我应该撑得过去。“陆奇抽空说了一句后又开始大口吞饭。不用血气那就是在拼身体素质和战斗技巧了,虽然前一项自己肯定处于劣势,但却能用后一项来弥补。 ”撑得过去...你别撑死过去了。“包兴隆翻了个白眼。虽然被对方的吃相搞得极其无语,但他更怕来福之后会因认知偏差而吃上大亏,所以主动提醒道:”雷叔已经是气海期了。虽然他答应不用血气,但是身体素质肯定要比你强上许多,你多注意点。“ 身体素质其实包括很多方面,大致上分为内、外两类: 如身高、体重、臂展这些属于外在,外在的特质大多是爹妈给的,当然后天的锻炼和营养也会造成一部分影响,而它们往往会在修者的攻击模式与技法的选择上产生一定影响,比如下肢修长的人适合练腿技,臂展长的人练拳技等等,但也没有所谓的高下之分,只要找到适合自己的那就是最好的。 内在的素质就很单一了,那就是气血!气血越旺盛,人的力量、速度包括免疫力就越强。假使找来两个人对决,他们的外在因素和战斗经验完全一致,那么就可以作出断言:气血强的人必然获胜。 外在素质在人们成年后基本就固定了下来,而内在素质不同——它可以持续提高,而提升它的手段,就是不断地去消耗。 其实每个人体内的气血总量相差不多,主要的差异是在质量上,而每将体内的气血耗去一分,新生的气血便会凝实一分。 在潜伏期时,由于不能行气,所以人们只能通过锤炼身体达到消耗的目的,而在这个阶段,肌肉就是气血的外显,这就是当初雷豹判定陆奇打不过来乐的理由。 但从冲穴期开始,修者便不必日日做体能锻炼了,他们会依靠行气。因为在行气过程中,灵气将从各穴位中带走气血形成血气,从而实现气血、血气的共同增长。而一个修者的境界越高,他所行气的次数自然也越多,这也意味着他的气血也越浓郁。 当然,还有部分人因急功近利,贸然借用外物进行提升,这样他们的境界虽然上去了,但却缺少了大量的行气次数,如此一来,这些人的身体素质便仍在原地打转。不光如此,由于行气的速度已经被资质所限定,等于说每一道灵气带走的气血数量是恒定的,那气血浓度偏低,就会在随后造成血气浓度下降,形成所谓的滚雪球效应,最终让这些根基本就不稳的修者更是每况愈下。 雷豹可不是走捷径达到气海境的。他在冲穴期驻留了足足有十八年,而在这么多年中,他始终用功不辍,每日都至少行了四个时辰的气,所以根基甚是扎实,这同时意味着,他的气血极其旺盛。 在陆奇吃饭的过程中,包兴隆将雷豹的信息完全公开,他对雷豹可谓是知根知底。包兴隆如今之所以每日坚持行气四个时辰,最先也是因为受到后者的激励。 陆奇对这些其实并不陌生,但见包兴隆说得起劲,也没有去浇他凉水,一边扒拉着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嗯“着。 夕阳就在这絮絮叨叨中悄然西沉... 第36章 开战 彩霞已经被夜色染得昏暗,就在距离约定的点还有一盏茶工夫时,陆奇自动睁开了眼睛,他的身边空无一人。先前说得唾沫横飞的包兴隆,也在讲解十来分钟后离开了房间,避免占据他最后的准备时间。 下床后陆奇做了几次拉伸动作,将身体活动开后便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也是包府仆役们的收工时间,来乐等人按着酸疼的肩膀走出库房,他们的肚中早已作响,本打算从庭院横跨去厨房,不想院中已站了不少人,像沈蓉、包兴隆、雷豹、尤为、来平等人都在,他们疑惑地互视了一眼,决定还是不要去碍眼,选择从游廊一头绕了一大圈过去。 刚捧着碗出来,三人便碰上了走出房门的陆奇。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间由书僮之争所产生的恶意已消散不少,而且几人昨天才见过,此时也不陌生,三人便颇为友好地向他点头打了个招呼。 陆奇点头回礼,原想再寒喧几句,却见沈蓉等人已经在那等着了,便道:”失陪。“然后继续朝院中走去。 ”来福好像也是去那,他们想干嘛?“来安一边瞅着陆奇的动向,一边八卦。 来乐和来喜也有此疑惑,三人就停这不走了,端个碗齐齐坐在后头的石阶上,打算观摩一场好戏。 陆奇身后又没长眼,自然不了解来乐等人的动态,但即使知道,对他而言也无关紧要,毕竟他当下的对手可不是这些场外观众,而是眼前这个如猎豹般强壮的男人。 “恢复的如何?”雷豹肌肉贲张看上去极有压迫力,但说起话来倒不咄咄逼人,反而关心了下陆奇的身体情况。 “差不多。”陆奇回。 “那开始?” “可以。”陆奇点头。 两人都很干脆,经过寥寥几句的交流后,他们便向沈蓉请示开战。在得到应允后,二人立即向外走了几步,来到了先前书僮选拔时的那块较大的空地上。 这次比试规则宽松,除了不能使用血气外,其它一概不限。陆奇和雷豹相距八步左右站定,然后就都不动弹了。 见他们二人深情对望,北侧的一溜观众可就有些站不稳了。 包兴隆暗道:”来福不会被吓傻了吧...“但他是向着陆奇的,自然不会将这推论说出口,所以保持沉默。 沈蓉先前认为这是场一边倒的战斗,连椅子都没让搬,这时站了几分钟后有些不耐。尤为察颜观色发现了这点,转头对来平说:“你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来平过去后左右一打量,发现两人均是气定神闲一副高手风范,纳闷道:“雷护院,来福,你们...不动手吗?” “来福,你先出手吧。”雷豹淡然道,他本意是想让出先手优势给对方,毕间自己堂堂气海期修者,年龄是这来福三倍往上,这要还抢着出手那可就太丢人了,岂料人家并不领情,只听陆奇道:”...这地风水好,我不太想动。“ 陆奇的确不想离开原地,这和风水倒没多大关系,主要是九宫步的问题。由于境界所限,他的九宫步尚不能步步为营,还得定了方位才可以发动,所以在原地后发制人成了他的主要手段。只是这话不能实说,不然就相当于主动揭老底了,那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雷豹听了顿时脸皮一抽,不明真相的他还认为陆奇是在挑衅。心下暗骂了一声后,他也不再搞什么客套,率先迈起步来。 见雷豹动了,来平赶忙后退,人家可是气海期,即使没了血气加持那也是动若猛虎,他可不想被误伤。快步回到尤为身边,来平回头一看,当即吐了口血。什么动若猛虎,他都跑一圈回到这了,雷豹那边还慢悠悠踱着步呢! ”雷护院是在放水吗...“尤为郁闷道。 ”他好像是在给来福反应时间。“沈蓉推测道。 沈蓉倒是猜中了雷豹的真实想法,就如他下午所说的,这场比试的目的便是要让包兴隆看清来福的真正实力,所以仅仅击败对方是不够的,还要让对方败得无法可说。 雷豹仍然慢吞吞地走着,而陆奇这边早已摆好了虚步桩,他见雷豹行动迟缓,犹豫道:”你腿脚受伤了吗?一会我要让着点你吗?“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雷豹颇有些幽怨地望着陆奇,自己啥身份,让你一副车马炮都没问题,还轮得到你让?他回道:”你注意好自己,我要上了。“ ”嗯,你来吧。“陆奇回。 他们俩人这谈话也没避着外人,听得尤为等人一头黑线,这搞啥啊!到底是拍打戏啊还是床戏? 就在他们满头雾水之时,雷豹脚尖一撑,一两百斤的身体瞬间窜出,右手化为爪形斜取陆奇面门,真如猎豹捕食一般。 陆奇在他膝盖下弯时便绷紧了身体,此时辨认出来势,当即用一个左闪身步闪躲。雷豹这次突进得甚快,也幸亏他这段时间下盘练得勤,脚步比之先前提升了许多,这才能有惊无险地避开。但躲是躲了,雷豹爪击所掀起的气旋却刮得他右耳生疼。 陆奇微微皱眉,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雷豹刚才那下爆发出的速度超过了他的预期。看来这雷豹不仅有实力,还领悟了些发力技巧啊!他心想。 的确如此。按理说,血气大陆相对更看重血技,细致的战斗技巧往往会被忽略,这原本没错,但气海期以前是无法使用血技的,即使达到了气海期,想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血技也实在极难。没血技可用,修者们也只好退而求其次,研究起这些凡夫武者的技艺了。雷豹正是其中的一员,他四岁开始锻体,直到三十二岁才达到气海期,中间的二十八年自然都泡到这些武艺上了,由于没有明师指导,他在练到一定程度后就遇上了瓶颈,此后再难提升,但终归让他比常人掌握得更深入些。 突击之下却并未建功,雷豹双眼一亮不惊反喜,这是见狂猎心喜,代表着他终于开始正视起了陆奇。 雷豹马上变爪为刀斜切而下,陆奇一偏脖子将将躲过,同时脚步回撤重归于虚步桩。回到原点后,陆奇仍没有贸然发动攻势,九宫步的特性已经决定了他只有一击之力,如果一击不中,他就得重返中宫,到了那时,对方很有可能会趁势追击,而根据雷豹目前所表现出来的实力,他一举击溃的希望不大,反而极有可能在回撤过程中被人家反杀。 第37章 鸠尾 在陆奇躲开他的手刀后,雷豹立即重心向后戒备着对面的反攻,没料到对方坚守原地,丝毫没有进攻的迹象。他微眯双眼,感到了一些不安——这个来福...太冷静了,从性子上完全看不出是个十二三岁少年! 少年的代名词就是青春、热血,他们能敏锐地抓住敌人的一切失误,并敢于趁胜追击,但万事有利即有弊,经验的缺乏也常使他们落入敌人精心安排的圈套中。 雷豹已经看穿了陆奇以守代攻的计划,在以往遇到这种战术时,他多半会采取僵持或游击方式,通过不断消耗对方的耐心使之出现漏洞,继而抓住漏洞锁定胜局,但他今天并没这样做,一是陆奇所表现出的沉稳让他觉得这样只会白费工夫,更重要的一点是,两方间的肉身实力相差太大,他既然可以一力降十会,又何必像如临大敌一般谨小慎微? 一抹腥红出现在他的眼球中,这是气血充盈过头的现象。雷豹调动起体内的气血,用拳击、掌拍、腿踢、膝撞等方式全方位地向陆奇袭去。攻势越来越快,伴之生成的掌风更是犹如一场沙暴,从四面八方向席卷。 看到雷豹的痛狂攻势,来乐三人吓得连碗都快把不住了,他们距离得远,听不到那边的对话,先前还不知道雷豹和陆奇面对面要干什么,现在终于知道了——要干架啊! “雷护院怎么和来福打起来了?”来安迷糊。 “不会又开始护院选拔了吧...”来乐猜,但又立马摇头:“来福怎么打得过雷护院。” 一直木讷闷着的来喜突然道:“来福还没输。” 正八卦着的来安和来乐又马上将视线汇聚在了院中央,等看清那里的场景,两人更是一脸震惊。 只见在间不容发之下,陆奇并没有左右支绌,而是利用前、后、闪、转四种步法连连躲避,在外界看来是在很从容地与对方周旋。 事实上陆奇也并不轻松,虽然经过训练后他的下盘稳固很多,但和雷豹的速度还是没法比,仅凭九宫步实在难以闪避掉对方的所有快攻,之所以每次都能堪堪躲过,很大一部分原因得归功于他那惊人的眼力与预判。即使这样,耳边不断传来的呼啸声也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头脑愈发昏沉。 前、后、闪、转四种步法被陆奇用得妙到毫颠,但凌空步和蹲身步却从未在这段对决中出现,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陆奇当然不会忘了它们,只是目前实在不适合用这两种步法,雷豹的正面力量远远超过自己,他得不停地移动,转移,而无论是凌空步的腾跃,还是蹲身步的压低,却都会使他的脚掌在短时间内受限。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两种步法一无是处了,实际上它们的优势和缺陷一样突出,那就是错位性,可以利用瞬间的高度差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再一次用猿猴转身闪过雷豹的侧踢,陆奇并不着急回到中宫,而是突然加快节奏,右臂横扫半圈扫向雷豹的脖梗!在雷豹撤肘回防的同时,陆奇脚跟一旋回到中宫,然后毫不停滞地向斜上方一跃而起,双腿弯曲,膝盖直指雷豹脐上七寸处的鸠尾穴,正是一招鸹鹰闪身! 他之所以选鸠尾而非以前的肩井等穴,是因为后者是麻穴,按雷豹这旺盛的气血,即使点中了,人家也能保持一定的行动力,并在随后不久冲开,但鸠尾穴不同,它是杀伤力仅次于死穴一等的晕穴!假如自己能一膝顶中,在对方不动用血气的情况下,必然会丧失一段时间的战斗力! 用近乎断绝后路的方式制造一次奇袭,这正是陆奇所在做的!已经不能在等下去了,面对来安和来乐,他可以用九宫步进行消耗,在对方气血衰退后再趁虚而入,但这种方式显然并不适用雷豹,雷豹的气血远盛于他,且恢复能力也非他能及,要再用消耗战,那相当于是将自己活埋! 雷豹已经眯起了双眼,看着那道腾空而起的身姿,他心生惊叹。先前他右腿踢出,在尚未收回时便遭受到陆奇的一记横扫,雷豹虽然及时防住,但却使自己处于了金鸡独立的姿势。单脚自然无法灵活挪动,如今面对这招腾空的膝撞,他竟然只能坐以待毙?! 如果是以前,雷豹还可能会认为陆奇是碰运气制造了这次连击,但经过一轮的快攻被对方防下后,他已经彻底认可了陆奇的实力,自然不会再拿运气说话。 暗赞了一声后,雷豹却将两只手分摊两侧,完全没有防护的架势——雷豹打算强吃下之一撞,他自恃身体素质极佳,所以与其去费心费力地判断对方的攻击点,还不如以伤换伤,在受到膝撞的同时趁陆奇双脚离地将之擒拿,这样就可以立即结束战斗。 正当他如木桩一般呆立不动时,过往的记忆顿时像潮水般涌上心头。他亲眼见到过来乐的突然倒地,当时自己认为是偶然;不久前又听包兴隆说过的一连点倒三人,当时他认为是夸张,但如果这些都是真实的呢?这来福...该不会真有招一击制敌的杀手锏吧?他忽然嗅到了浓厚的危险气息。 就在陆奇的膝盖即将撞上雷豹小腹的一刻,雷豹信心动摇,立即打消了反捕的想法,回缩双手狠狠地朝袭来的膝盖拍下。 原本自信大意的雷豹却在最后一刻变得小心谨慎,这让陆奇有些猝不及防,他赶忙将挺直的腰腹折拢。 这时雷豹的劲掌已经拍中他的双膝,由于陆奇提前将身体缩成了一团,所以这两掌的力道得以分散,使膝盖不致麻木。在强悍力量的冲击下,陆奇如一个皮球般一边旋转一边飞速下坠,当快要落地时,他伸出双掌猛一撑地,一个反向的鲤鱼打挺后就站稳了身体。 雷豹本待突击,见他在落地的瞬时便起了身,也就没再着急火燎地向前。一时间,这两人仿佛回到了战斗未开始的状态,相距八步远互相对视着。 第38章 缺陷 陆奇转守为攻的这两下犹如兔起鹘落,差点打了雷豹一个措手不及,虽然最终没有得手,却也让对方虚惊一场。 他尚且如此,更别说场边的诸人了。 雷豹严阵以待的神情落入沈蓉的眼中,让她诧异非常,原以为这该是场一边倒的比试,想不到打到现在,谁输谁赢竟然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沈蓉也不再怀疑陆奇的实力,无论是他先前的防守还是刚刚的反攻,都能让人眼前一亮,她已经决定将陆奇的月钱提高到五银,目前她唯一好奇的,就是这来福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雷豹也肯定了陆奇的实力——能抗得住自己,那对伏陈姜等人自然不在话下! 这倒不是他自傲,虽然陈姜等人可以使用血气,便由于开的穴少,即使将血气附着在手脚上,所爆发出的威力也就和他刚才表现出的不相上下,甚至由于他们无法形成血胄,所以在防御上还弱于自己。既然他都一时耐何不了来福,那来福无疑就具备了和陈姜等冲穴初期对抗的实力。 在得出结论后雷豹并未喊停,是因为他的想法和沈蓉类似,他也在好奇,眼前这个老成的孩子,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雷豹再次动了起来,这次他不再采用之前的猛攻手法——那种打法收招太慢反而容易露出空隙,他踏着碎步,用轻拳和下踢不断移动骚扰着陆奇。陆奇仍用前、后、闪、转四步进行躲避,先前的猛攻都打不中他,这些短打自然也徒劳无功。但雷豹却没有放弃的意思,始终不断前后跳动进行打击,同时双眼紧紧盯着对方的脚下。 两个就这么毫无火气地僵持了十分钟。 场外,一直关注局势的包兴隆看得有些发困,打了个哈欠后疑惑道:“雷叔这在干嘛?” “可能是在消耗。”来平回了一句。 ”当然是在消耗。“尤为接着道,不仅是来平,他也是如此想法。很显然,雷豹气血旺盛,而陆奇则是身体未愈,如果采用消耗战,那后者基本处于慢性死亡状态。 “雷叔才不会这样做!”包兴隆眉头一皱,却不认同他们的看法。一个气海期对上个潜伏期,还要用消耗战解决,那胜了也没面子啊,何况这还是勇猛无畏的雷叔! 反驳了一句后包兴隆也没再说,他虽能排除这个可能,但仍摸不清对方的真实想法。 就在包兴隆暗自揣测时,雷豹不进反退,向后一个小跳,然后稳稳立住不动。这时陆奇也回复成虚步桩,却并未追上前去。 雷豹用脚尖在所站的位置前划下一道痕迹,抬头笑道:“来福,你出不了这个范围吧。” 陆奇没有出声,但他清楚,雷豹所划的这道痕迹,将将刻在自己所拟定的九宫八卦图的边界! 陆奇的静默并未浇灭雷豹的兴致,他刚刚不断游走打击,就是为了弄明白这九宫步的奥妙。十余分钟过去,他虽没学会这门步法,却也看出了些门道来。 “你这步法的确精妙,但有两个致命的缺点!“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因为这些技巧性的东西一旦说破就很容易被针对,陆奇如今是包家人,他当然要帮忙隐藏,”一就是这范围限制,你的行动范围不能超过这个圆;二是次序限定,你为了抓准距离,每次行动后都得回到原位置。我说的可对?“ ”不错。”陆奇坦诚地点点头。人家都已经摸得一清二楚,再隐瞒就显得自己蠢了。 “若我占据你现在所处的一点,你会怎样?” “先前的脚步都用不了。” “那你还不认输?” “我还没输。” “你是认为我突不进去吗?” “嗯...” 说到这里陆奇仍不愿放弃,雷豹也不再多说,而是直白地看着对方脚下的方位,他的目光仿佛在磨刀石上刮过了一轮,显得锐利难当。 就在这时,雷豹缓缓弯下背脊,就像将自己改造成了一支箭,正搭一张满月的硬弓之上! 咔! 前脚掌骤然踏地,一道细微的裂纹清晰地从中部蔓延。在没有使用血气的情况下,坚硬的青石板砖竟然一分为二?这具身体倒底是有何等的力度! 弦响,箭出。 随着地板崩裂,雷豹的身形迅疾地向着陆奇所站的地点冲去,速度之快,甚至在途经处留下了一抹淡淡的残影! 雷护院这次真是全力以赴了!众人惊骇地望着场中急驰着的身影,在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 箭中靶心,没有任何意外。 在如此冲击之下,陆奇也只能选择避让:他向北方坎宫迈了一步,将中宫让给了雷豹。 轻而易举地夺取了中宫后,雷豹太阳穴旁虬结的血管尽退,脸上复现出一抹淡笑。他没有继续追击,因为已经不需要了,自己站在这里就算是击毁了来福的基石,接下来只需要等着对方乖乖认输就行。但他期待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就在他夺取了中宫的下一刻,一记直拳就侧对着他的腰眼轰来。 陆奇的行动与他所期望的大相径庭,但雷豹的心境依旧平和。 来福是还想表现一下。雷豹如此想到,也很能理解,毕竟自己认可他的事,还未来得及说出。 侧头避过这一拳,雷豹表现得云淡风轻,与此同时,他的脚掌仍旧牢牢地占据着中宫。只要自己不移动来福就没了标杆,这样一来,他那诡异的步法就再难施展。 这怕是最后一拳了。 雷豹想着,但他的脖颈尚未扶正,脑后又迎来一阵气压,过往的经验让他瞬间判断出:这又是一记快拳! 雷豹惊讶于陆奇出手的连惯性,他实在没有料到,在失去基点后,对方反而能精确地变换方位进行连续突击。 是实力还是巧合? 他一时难以判断,但依然不想放弃所处的位置,毕竟这里是基点的事是他已经确认了的。 双脚不动再次偏头。在经过两次的躲避后,雷豹的身体俨然快要失衡,想要纠正身形,但下一拳又紧接着赶上,只得再躲,然后是第四拳,拳拳都让他难受至极。四拳过后,雷豹的上半身已经扭成了一条麻花! 到了此刻,他终于认识到了这种步法的可怕:原以为中心是它的死穴,如今看来这完全是个陷阱!一旦占据了这里不动,那才真成了活靶子! 雷豹料想的不错,想来也是,九宫步贵为武当步法之基,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大的漏洞?针对这一点,武当先贤们早就创了八卦步作为弥补! 八卦步,即修者可在乾宫、坎宫、艮宫、震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中任意游走进攻,听起来很无解,但它的限制实际上极大——只能打击到中宫位置,所以八卦步又被称为“争步”,意为争回中宫!只有当对手不愿退离中宫时,它才能化身为了一套强力的组合拳!同时它也是修者在不能使用内力时,唯一的能连续进攻的方式。 雷豹此时很想撤离,但已经晚了:他的上半身彻底失衡,寻常人扭成这样估计早就趴到地上了,得亏他拥有强劲的腰力这才勉强支撑不倒,但如此一来他也没了移动的可能。 眼看第五拳就要打中自己,雷豹暗叹一声,双脚上陡现黄气。一瞬间,他脚下的青石板顿时裂成七八块,他也随之干拔而起,这才闪过了这一拳。 就在黄气出现的那一刻,无论是北侧站着的四人还是坐在石阶上的三人,都不由瞪大了双眼,没见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们自然认得这正是金属性的血气! “雷叔用血气了?!”包兴隆惊讶出声。比试的唯一限制就是不能使用血气,雷豹这一下算是违规,按道理陆奇已经胜了。 雷豹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但他并未后悔,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如果自己仍坚持不用血气,那就不只是输了,恐怕还得被来福的拳头打个四脚朝天! 在半空转体三圈从而将扭曲的身形摆正,雷豹远远地落在九宫图外。就在他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黑影犹如曼巴突至,如獠牙般的手刀就这样卡在了他的喉管前。 雷豹低头看向先前所划下的痕印,证实了自己的确站在圈外,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想:难道这个缺陷也是对方伪装的吗?这时只听陆奇道: “你先用的血气,我这不算犯规吧。” 第39章 认输 不算犯规? 刚才陆奇突袭而来,雷豹虽然对他表现的速度感到惊讶,但焦点仍放在了对方越出界限这件事上,直到现在听到陆奇所说,他才把注意力转移过去。 如此说来,难道这来福刚才是利用血气加的速...他已经达到了冲穴期吗?!雷豹注视着陆奇,圆睁的双眼中暴发出强裂的光芒。 “你是这一周达到冲穴期的?”雷豹问,他清楚地记得,就在一周前的书僮选拔中,来福还只能依靠防守反击勉强击败来乐,当时的他决不会有这样的实力! “今天下午。” 就在不久前?雷豹猛然想起来福下午出来时虚弱的模样,难道就是在那个时候?的确,冲破气海穴需要调动大量气血,而失去气血后,他脸色苍白也不足为奇了。可笑自己当时还和尤为一样,认为来福是知道要和自己对决,才被吓成那副模样的,回头想来,自己还真是自作多情了。 “那之前我所说的两个致命弱点,也是你故意露出来的?”对于此事雷豹是不吐不快,他先前所找到的范围、次序两个缺陷,如今皆已被证明是个圈套,如果眼前的少年真能做到这步,那他的城府也太恐怖了!结果他看到陆奇摇了摇头,”你的气血比我强太多,我没办法藏拙。“ ”那...“雷豹好奇。 ”你之前占据过中心吗?“陆奇笑道。 雷豹一怔,他在判断出中心是陆奇的死穴前,一直采用短打试探,怎么可能直捣黄龙!说到这里,他也反应过来,人家根本就没欺骗过他,只是他在未了解究竟前,一厢情愿地那样认为罢了。现在回想起来,对方最后那五拳之所以能招招连贯致命,很大的原因是自己钻了牛角尖,笃定地霸着脚下的位置不放,这才限制了他的移动,可谓是作茧自缚。 ”那距离界限是...“雷豹追问,要按照这种说法,距离的界限很有可能也是自己想多了,来福之前也许是认为没有必要离开太远,落在自己眼里就成了界限。不等自己说完,便见来福点了点头,他便也不再多问。 雷豹却不知,他这此才是真正想多了!陆奇这次点头完全是在唬他,而雷豹先前所指出的范围的确是精准的。 其实按寻常的步数,陆奇的确不能出离到九宫图外,否则一步跨不回去,接下来的步伐便失去了连惯性,而没有连惯性的九宫步,和寻常脚步也就没有区别了。 在最后时刻,陆奇之所以能突破界限奇袭到雷豹身前,其实是借助了血气之力!当雷豹经受不住第五拳而腾空后,陆奇先是返回到中宫,然后用正前步追上,但这一步仍在界线内,然后他立即调动血气灌注到迈出的左足中,使之成为一个坚固的支点,这才能接连迈出第二步。 这种连续突进的步法又被称为连环步,必须当修者具备血气后才能使用,因为只有在血气的帮助下,作为支点的一足才能如定海神针般稳定不动,到了这时,另一足才能相继迈出。而当血气与技巧都达到一定境界时,便能连踏八步,世称——八步赶蝉。 两人在这窃窃私语了半晌,观战的人早就等不及了,来平便在这时被派过去寻问比赛的情况。 “是我输了。”雷豹坦然道。 来平闻言一怔,再次确认后,他大声宣布:“雷护院与来福的比试,来福胜!” 他这一嗓子喊出去,北边的人虽然诧异,但并如何意外,毕竟他们早看出雷豹在腾空时便使出了血气,在规则的制约下,输是理所应当的。 而在另一则,石阶上的三哥们已经吃完了饭,端着空碗正面面相觑,他们倒也知道雷豹使出了血气,但他们既不知道两人比试的目的,也不清楚规则,一时间唯一了解的就是陆奇赢了雷豹,心头自然涌起一片惊涛。 一向谨言慎行的来喜突然建议偷摸着上前几步听个究竟,这立即得到来安、来乐的赞同,不想三人的屁股还未抬起,脑袋上便砰砰砰传来三声闷响,原来是厨子出来要碗了。那厨子的声音中气十足,引来了北侧一行人的瞩目,如此一来,他们只得打消了潜伏过去的想法,灰溜溜地还碗离开。 朝厨房方向望了一眼后,陆奇也随着来平、雷豹二人走向北侧。 在三人到来的途中,沈蓉格外打量了一翻陆奇。在先前的比试中,她已经认定对方是个可造之材,如今发现他虽然大汗淋漓,面色潮红,但呼吸丝毫不乱,而且面容极为平和,心下不由对他又满意了一分——比试胜利,来福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却仍能保持平静,看来他虽然年纪轻轻,这性子倒的确沉稳。 在暗中对陆奇作出评价后,沈蓉又转向了雷豹,问:“雷护院,来福的实力如何?”她避口不谈雷豹认输的事,毕竟身为一个气海期修者,却被一个潜伏期击败,即使这是场切磋,也能让前者颜面扫地。 “回夫人。正如您所看到的,纯论战斗技巧,我不如来福。”雷豹道出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他苦练技艺数十年,不想竟连一个黄毛小儿都敌不过。他岂不知沈蓉在给自己留面子?但作为修者,勇猛精进是必不可少的,如果连承认自己的失败都做不到,还谈什么进步提高。 他这句话一出,又引起周边的几声惊呼。雷豹输,他们其实还能认为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毕竟这只是一场评定来福实力的战斗,雷豹在得出结论后,完全可以用认输的方式来迅速结束比赛,所以雷豹认输,他们认为他是故意的,为了节省时间,但按现在的说法,雷豹认输竟然真的是迫不得已,被实打实击败的?! 众人不禁将目光投向陆奇。陆奇察觉到这些异样的视线,右手贴着裤缝悄悄比了个“v”,搞得一群人有些无语。 陆奇的小动作沈蓉倒也看到了,但事到如今,面对他的作怪她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咳了声后道:“既然雷护院也这么说,来福的月钱就提高到五银吧。尤为,你那也备注下。” 尤为哈着头应下,看到陆奇朝自己挤眉弄眼,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昨个绞尽脑汁,与他斗智斗勇良久,这才把他的月钱扣下,结果一天过去,人家的月钱都快翻番了! 他正郁闷地想着,却听到雷豹开了口:“夫人,我觉得此事不妥。” 想不到雷豹突然改口,尤为顿时像被打了鸡血一般,紧跟着道:”雷护院,这场比试果然有隐情吧?“ 看着尤为炯炯有神的双目,雷豹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这时包兴隆也问:“雷叔,难道来福实力还是不足?” 雷豹苦笑了一下,如果这都算实力不足,那自己早都该失业了,他摇摇头,继续道:“这月钱少了。” 少了?!一群人懵了,最后还是来平道:“雷护院,来福是卖身过来的,所以会偏低些。”他之前当了两年的书僮,自然对这个职位的待遇有所了解,所以出言提醒。 ”那也少了。“雷豹仍摇头,一字一句道:”对一个冲穴期来说,月钱至少十二银。“其实大陆上的冲穴期,平均月薪是十五银,但由于来福只是初入,所以雷豹只按最低的标准来提。 即便是最低的十二银,也把众人震了一惊。 “来福,你已经冲穴期了?!”包兴隆顾忌最少,直接当面问了出来。 陆奇点头,这是争取薪资的大好机会,他哪会藏着揶着。 ”这...这不可能!“尤为的三角眼瞪成了菱形,他实在难以置信,就在不久前,还是他哄骗陆奇签了卖身契,当时对方瘦弱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怎么突然就达到了冲穴期了?而且,他不是还吃了石胎丸了吗?! 陆奇也不多话,将右边的裤口拉高至露出小腿,然后右脚高高抬起,同时将丹田处的无属性血气向腿部调入,随着血气到来,腿部顿时变得格外凝实。 看到这里,尤为等人已经信了大半,冲穴期的血气没有属性,也不会出现颜色,判定的方式往往就是看能否强化肉体,而这强化后的外显,一是肌肉变得凝实,二是杀伤及防御力加强。 陆奇如今肌肉突然凝实,显然符合第一点,正当尤为想要让他证实第二点时,一阵劲风从他的耳边穿过,然后一面磨平的鞋底凭空横亘在了他的鼻尖处,吓得他连忙后退,但由于撤步太过匆忙,后脚跟无意中磕到了石板间的缝隙,结果直接跌了一跤。 ”尤管事想要试试力量吗?“陆奇将人字拖收回,冲着惊魂未定的尤为笑道。 ”...可以了。“却是沈蓉见尤为哆哆嗦嗦,主动开了口。从刚才那一脚的速度看,她已经确信来福达到了冲穴期。身体素质是以气血为基础,以血气为强化,但他这个年龄能有多少气血?而在这种气血程度下能踢出如此速度,也只能用血气来解释了。 ”来福,你今后有月钱就提升至...八银。“沈蓉沉声道。 第40章 通讯(上) 无月的夜空,即使有繁星点缀仍显得异常漆黑。 陈府的东厢房中,一盏高脚烛台正倚墙而立。灯芯从油面上露出头来,时不时发出“哔剥、哔剥”的微响,就像是一尾在阴天里出水吐气泡的鱼。烛光将室内照得通明,但除了漫布着的光线外,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也充盈其间,这是灯油导致的。 血气大陆所用的灯油,包括蜡烛在内,绝大部分是从动物身上提取而来的油脂,所以在燃烧时会发出难闻的气体。在这点上中原就要领先得多,要知道,后者在三国之后就开始大量使用芝麻油作为照明燃料了。植物油的优势极为明显:它们燃烧时产生的气味较轻,而且价格要比动物油便宜得多。 陈姜正盘膝坐在房中央的蒲团上行气,这时烧焦的油脂气味窜入他的鼻腔,而后又游离到他的舌尖,同时带来了又苦又麻的味道,顿时让他从修炼状态唤醒。 “臭死了!”睁开眼来,陈姜骂骂咧咧,半晌后合上眼想要继续行气,但难闻的气息始终萦绕在鼻端,使他根本进入不了状态。一气之下,他从蒲团上站起,快步走到窗边去呼吸新鲜空气。 无月夜空,晦暗非常。正在这时,从府外传来更夫“笃笃”的打梆子声,陈姜细细一数,得知眼下已近戌时。 “才半个时辰...”陈姜郁闷了。近日来他被陆奇打击得不行,尤其是今天中午,叫了那么多人围攻却仍被反杀,他痛定思痛,立志发奋图强,恰逢秋狩将近,他极想在这次活动中大出风头,打个漂亮的翻身仗,所以定下了一天修炼四个时辰的目标,为的是尽快提升修为。 只是往常在父亲陈世大的监督下,他一天的行气时间也不超过三个时辰,而近些日子陈世大去了六百里外的圣奥城恰谈业务,府中没人管他,他更是松懈到每日修炼时间不足一个时辰。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虽然立志发奋,但哪有那么容易? 这不,往常在午后他还会行一个时辰的气,但今天下午他一想到自己定下的四个时辰目标,顿时就毫无干劲开始无限拖延起来,最后什么都没干一下午就过去了。 吃过晚餐,陈姜终于修炼了半个时辰,但如今又从修炼状态退出。虽说灯油的气味确实刺鼻,但他从小都闻惯了,哪有什么忍不了的? 一旦起了身,陈姜就不想再坐下。既想提高,又不想用功,他寻思半天,想起了中午王强所说的宝箭来,心道:若我有了宝箭,即使冲开的穴数比那包兴隆少几个,又有何妨!顷刻间找到了一个绝妙的理由,他顿时不再因偷懒而羞愧了,心思瞬间就转到如何得到宝箭上去。 宝箭既属于宝器,价格必不会低,寻常的下等宝器往往都能卖到三百银币的高价。箭支按理说是会分卖,单支应该要不了多少钱,但他想要可不是买一支两支,他是想垄断!因为只有全在自己手上,才能确保领先优势。不然自己买几根,那小笼包也买几根,那两人岂不是又回到同一起跑线了?若真到了这种情况,那拼的便是个人实力,虽然他嘴上不愿承认,但心里也的确知道人家比自己厉害,不说别的,从冲开的穴数上就一目了然嘛。 ”银币,银币...“陈姜口中一边念叨,一边向靠着左墙的小木柜走去。打开柜门,不一会就从中翻出了两个小铁匣,这算是他的小金库。 虽说东西装在玉佩里是方便,但就像“不要把鸡蛋放进一个篮子里”一样,贵重的物品最好也不要全放在芥器中。为什么?一是芥器形变量超过三成便会损坏,如果把身家都放在里面,等哪天干活或逛街出了意外,那就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二就是防偷,芥器不仅没有自我定位系统,甚至连指纹识别的功能都欠奉,也就是说,哪怕是戴在一头猪身上,它也可以用意识取用里面的东西。对小偷来说,芥器的普及对他们来说有弊也有利,弊处在于以前他们偷东西,可以专挑肥羊薅,如今都放在芥器中,也不知道对面的羊到底肥不肥了;益处在于,虽然不知道自己偷了些什么,但开芥器和开生日礼物似的,时时会有惊喜。 陈姜双手各拎着一个铁匣放到床头,然后打开顶盖后将里面的存货全部倒出,随着”乒乒“发出一阵响,铜币和银币便散落了一堆。细细数了两遍,他叹了口气:算自己的玉佩中的,一共也才四十七银二十二文。按理这已经不少了,但要将宝箭买断那就有些不够看了。 其实陈姜的进项并不少,幼时他每月的零花钱就有八银,一年多前达到冲穴期后,陈世大更是将其翻翻涨到了十五银。可是他平日不重储蓄,看了就买买了就丢,妥妥的月光族,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也只存了这么些银币。虽然他很有些朋友,但想从那些人手里扣出些铜子...想想他就觉得头疼。 看来得找爹帮忙了...在确认仅凭自己的财力无法凑够后,陈姜调头抱起了大腿。虽然陈世大目前人在远方,但府内还是有法子联系上他的。陈姜将榻上的黄白之物一股脑塞回原处,立即翻身朝门外跑去。 陈府内院。 由于主人不在家,所以正堂的大门已被紧锁,里面自然也是乌漆抹黑的一片,而在北侧的一溜房间中,只有正堂右侧的书房内传出了些光亮,那里也正是陈姜要去了地方。 来到书房前,陈姜直接推门而进。里头并非空空如也:一个四十来岁、很是精瘦的男子正合眼坐在太师椅里,在他身前的书桌上,摆放的却不是帐本之类的文案,而是四个光洁如瓷的石碟。 这些石碟的中部都挖了个蚕豆大小的凹槽,而从凹槽到石碟的边沿,各有一幅古怪的赤红图案被描绘于其上。四幅图案中,左右两侧的三个相同,只与中间的一幅相异,仅从线条来看,中间的明显要繁琐些。如果能在石碟上细细嗅上一口,必然可以从这些图案上闻到些尚未消散的血腥气。 ”常威,你果然在这。“见到那个精瘦男子,陈姜打了声招呼。 ”少爷?这个点你不在行气吗?“男子闻声中断了修炼,睁开眼疑惑道。这男子名为常威,在陈府担当了护院二十余年的管事,他颇有谋略,是陈世大最信任的心腹。如今陈世大外出未归,便将府中一应事务都交给了常威,由此也能看出陈世大对其有多器重。 ”呃...我这有点事想找下爹,刚巧要到联络的时候了。“陈姜脸色一红。 “那少爷来这坐吧。”常威准备起身让座,肩膀却被人从上面按住了。 “你那是正经事,我在边上坐就好。”说着,陈姜在墙边摸着个椅子坐下了。 常威也不再谦让,身为府中的元老级人物,他对陈姜这等小辈本就不需要过多客套。 重新在太师椅上坐稳,常威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陈姜身上停留了片刻,收回后则在心中叹了声气。这几天陈世大不在府中,陈姜天天偷奸耍滑去镇中找这个找那个,他又如何不知,只是自己毕竟是个外人,不好过多干预罢了。 常威此时心道:少爷是三等资质,于合月镇这种小地方而言,这已经算得上是了不得的天赋,老爷也引以为荣,所以对他倍加爱护。可少爷却没能好好利用这种天赋,每日只是游手好闲就是不愿用功修炼,这都过去一年多了,才突破了六穴。唉,真是白瞎了这等天资! “常威,时间到了!”陈姜可不知道常威心中所想,视线一直紧盯着桌旁的漏刻。见水面漫至戌时刻度,他立即出声提醒。 “好。”常威也不再多想,迅速从戒指中一抹,取出三个小拇指大小的透明石块。 看着那四个石块,陈姜暗暗咽了口唾沫。这四个透明石块可不是随手从河边捡的,它们被称为灵石,是由空气中的灵气凝聚而成,也只有在灵气浓郁的宝地中才能出产,而像合月镇这种大陆上比比皆是的地方自然算不上宝地,所以在镇中并不常见。 灵石按纯度分为低、中、高三等,越是高等的越是浑浊,眼前这三块灵石相当澄清,外观上是很好看,但也洽洽证明它们只是低等灵石罢了。但即使是这块拇指大小的低品灵石也能卖出十银币的高价,而一块中品灵石的市值为一百银,高品灵石甚至可以达到一千银的高价。 常威将灵石依次插进四个石碟的凹槽中。不多时,石碟上的红色图案逐渐变得鲜艳起来,这是由于有灵气流经过去。由于灵气没有沾染气血,所以保持了它原本的透明色泽,仅从外观上是看不出来的,但从这些图案上却可以发现端弥,因为构成图案的赤红色颜料不是别的,而是血,并且是魔兽之血! 第41章 通讯(下) 普通的动物分为家兽和野兽,而从猛兽开始才能被称为魔兽。猛兽对应着人类修者的冲穴期,往上依次是凶兽、荒兽、精兽、妖兽、元兽、圣兽。实际上这是按战斗力做出的划分,因为魔兽在未化形前,由于没有穴位,自然也施放不出血气,但它们却有着强悍的气血,而仅凭肉体它们便能和相应境界的修者拼个不相伯仲。 强大的气血使得它们的血液也非同寻常。在魔兽死后,从它们体内流出的血液仍可以保持相当高的活性,并能与灵气发生感应,从这个角度来看,它们的血液无异于天材地宝了。 常威和陈姜均一瞬不瞬地盯着图案,虽然肉眼难辨,但他们知道,眼皮底下的灵气正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流动着,并即将发挥出神奇的功效。因为这些由兽血构勒出图案不是别的,正是血气大陆的阵图! 如果陆奇也在这里,他一定会感到惊讶,因为这个阵图和中原的实在是大相径庭。中原的阵图往往只有数个阵脚,比如他当初布下的真武七截阵,就是用七七四十九面旗帜充当阵脚,在找准阵心后由自己站在那里充当阵眼,然后向各旗帜传输内力来激活法阵。 血气大陆的阵图之所以和中原的不同,其实是源自灵石的产生。中原可没有灵石,所以施展法阵的能量都来自阵师本身,也就是说,阵师就是阵眼。而血气大陆不同,由于有了灵石,就可以用灵石充当阵眼,从而解脱了阵师的行动。 血气大陆的阵图分为动阵和静阵,而中原的就只有动阵。动阵很好理解,就是将宝器插在数个节点上充当阵脚,然后阵师站在阵心充当阵眼,将内力按顺序依次注入各阵脚中。但这里有个问题,能外放内力的至少要到金丹期,所以陆奇上一世虽然很早就开始钻研阵道,但实际行动却是在炼气化神之后。 静阵就不同了,它对修者的境界几无要求,足够纯度的灵石放在阵心便可取代阵师作为阵眼,并且能于一处日日劳作而不停歇,故称为静阵,像大点的城池往往都有护城阵,而护城阵就属于静阵。但同样有一个问题:只有灵气依次通到各阵脚才能发动法阵,那该如何将灵石中的灵气导入到各阵脚呢?要知道,灵石可没有意识,如果只是摆几个阵脚,别说按次序了,灵石内部的灵气怕是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这所以静阵能够发动,就是因为它比动阵多了一项内容,那就是阵链。阵链,顾名思义,就是将阵眼与阵脚相连的链子。这些石碟上的图案之所以复杂,说到底其实就是多了阵链,而要使阵链生效,就有两点要求: 一是构画阵链的必须是能呼应灵气的天材地宝,这其中兽血应该算是最易得最廉价的了,所以使用它的也最多。而有了兽血后,自然就不需要额外的宝器去充当阵脚。另外阵链也算一道防伪措施,因为它能使阵脚隐藏其中让人分辨不出,从而可以有效地避免阵图泄露,毕竟阵图和血技一样,都是极为稀罕珍贵的技巧。 二是阵链需一笔完成,且不能交叉,只有这样灵气才能按顺序从阵眼依次通过各阵脚。 四块灵石嵌入石碟,而这些石碟上刻画的都是通信阵。通信阵往往是子母阵,子母阵是指在布阵之初就并非安置了一处,而是至少两个以上,这样阵成后,几个法阵就能互相感应从而达到交流传输的目的。相连的阵数越多,传输的事物越复杂,子母阵的等级自然就要求越高,而法阵的等级是和阵脚的个数成一定比例的。 就比如现在的桌上有四个阵图,中间的更复杂,是传音阵,而边上三个简单一些的则是传字阵。 两侧的传字阵线条较为简单,所以它们最先被激活。但在法阵运转后,上面却一点反应也无,常威二人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了。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另一侧没有激活法阵,要么是两边都激活了但大家都没什么要交流的。若是前者也就罢了,不过浪费些时间枯等,而后一种情况可是会消耗灵石的!为了避免人力物力的浪费,通讯的双方都已约好:自辰时到亥时,每隔一个时辰,在整点时接通法阵进行交流。 中间的传音阵相对而言较为复杂,它也是最后接通的,但就在它激活的那一刻,里面突然传出了声音:”常威,包家的情况怎样?“ 陈姜第一时间认出,这正是自己父亲的音色。他迫不及待地想上前,但听到陈世大正和常威讲正事,只好压着心情坐在原位上等待。 ”下午传来消息,雷豹今天练起了拳脚,身体怕是已经恢复。“常威回复。 ”那他明天应该会去皎月阁...你等会通知那些个无赖,合约到此为止。“ ”是!“常威应道。自从包家没了镇龙疆后,这些天皎月阁的治安极差,除了地痞本身趁火打劫外,还与陈家推波助澜有极大关系。他们不但付重金让镇中的地痞去滋扰皎月阁,而且还及时提供包家的动向,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在这种情况下,地痞们自然更加肆无忌惮,破坏起来尤为凶狠,这也是沈蓉为什么如此急切的原因。 ”还有什么事吗?“那边问。 ”少爷有事找。“常威让出位子,用眼神示意陈姜过来。 ”爹,是我。“陈姜之前像是一直坐在弹簧椅上,此时失却了束缚忽然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二步赶到桌前打了声招呼。 ”哦,姜儿啊,爹不在的这几天,修炼没有落下吧?“相比起之前和常威说话,陈世大此时的语气少了些凌厉,多了些和缓。 ”啊...嗯。“陈姜顿时尴尬了,他含混地吱了一声然后忙转移话题,说起了这段时间里自己被包兴隆打击的事。 ”岂有此理!等爹回来,定要好好教训那小子!“ ”哪用得爹出手,我准备就在秋狩上把场子找回来!“陈姜见火候差不多了,于是顺理成章地将王家在圣奥城收购寒铁,并要用其锻造箭支的事道出,末了补充一句:”孩儿想着,要买就买断,可是这价格上...“ ”圣奥城收的?那应该就是拍卖会上的那块了。他家是用一百八十银拍下的,这要买断的话...至少也要三百银了。“陈世大也在圣奥城,倒对这寒铁的来源很清楚。 “爹,这你都知道?那...”陈姜问。 “三百银...姜儿啊,如今家里用钱的地方很多,花这些钱出口气怕是没必要吧?”虽然溺爱儿子,但牵扯到这么大笔钱,陈世大也有些犹豫。 ”也不光为了出口气。爹,这寒铁箭又不是一次性的,我射完还能收回,到时可以配备给家中的护卫,还能加强他们的战力呢!“陈姜脑子转得飞快。 也不知道陈世大是真信了,还是被儿子的坚持所打动,沉寂了半晌后唤道:“常威!“ 陈姜忙挪到一旁,让常威走上前,”在,老爷。“ ”刚才姜儿说的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但府中的银子...”常威先是暗叹了口气,然后抛却杂念回应道。在陈世大去圣奥城前,已将库房中所有的银两取走,他想提醒这点。 “唔...这些天的流水呢?”陈世大问。 “基本都喂那些地痞了,剩下的很少。”常威回。 “现在雷豹既然好了,这部分就能省下了。在秋狩前能凑够三百银吧?”陈世大道。 “勉勉强强。”常威心算了片刻,这才回道。 陈姜一听心花怒放,先前当他听到雷豹恢复,家里无法再调用地痞去打击皎月阁时感到十分愤慨,如今却觉得雷豹真是好样的。 “那就这样吧。”陈世大也很干脆。 陈姜暗自捏了捏拳头。 常威正想应下,就在这时,左侧的石碟上突然现出一行半透明的字。待看清之后,他立即改口道:“老爷,怕是不行了。” “怎么?” “包府刚刚传来消息,雷豹被一个名叫来福的下仆击败。” “这么说来...雷豹的伤势还未恢复?”陈世大敏锐地判断道。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常威附合。 对面沉默了半晌,而后继续道:”常威,通知那些地痞:骚扰继续,酬劳照付。” “那少爷这...“常威向右侧移开两步,腾出空让陈姜进来。 陈姜一脸懵逼,先前还说的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了?但他站在左侧,身前石碟上的字迹清晰可辨,也并非是常威从中作梗。 他还在发呆,中间石碟上传出声音:”姜儿?“陈姜回过神,走上前闷闷不乐地应道:”爹。“ ”这次先委屈下你。等爹这趟事办成,定让包家永不翻身。“说到后面,陈世大的声色变得极为低沉。 ”是...“陈姜浑身一抖哆。然后对面再没了声音,显然已经取走灵石关了法阵。 可恶的来福...陈姜望着左侧未消的文字,恨得咬牙切齿。 而在桌子的另一头,常威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只见他用手指在石碟上的一片空白区域写着:”明日继续。“ 这个石碟上的传字阵,无疑正通向地痞一方。 第42章 共振(上) 卯牌时分,晨曦初现。只是包府东三房的窗扉向西,里面仍伸手不见五指。 陆奇正双盘着腿坐于床塌之上,但他并非在闭目打坐,而是闲眼眺了阵向窗外,同时随意地抻了抻脊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若是在修炼阶段他自然不会如此随性,只是过去的七八个钟头里他并没有行气,而是在专心温养身体。 虽然昨天傍晚他紧赶慢赶地恢复了不少气血,但在随后和雷豹交战中全赔了进去,所以又不得不重新修整。一夜过去,体内的气血已然补满,脸颊上也透露出婴儿般的嫩红来。 “恢复速度比预料的要快了不少。看来这具身体虽然营养不良,但底子还算不错啊。”陆奇低喃着。他口中所说的底子,并非血气大陆所强调的资质,而是指先天之炁。 修行界将人体内的气分为先天与后天两种,炁专指先天之气。 后天之气即为内力,等价于血气大陆的血气,显而易见,这部分完全可以通过修炼而不断增强,但先天之炁不行。对任何个体来说,他们先天之炁最多的时刻就是刚诞生时,随着年龄不断增长,先天之炁也在不断消散,而当它完全耗尽后,个体也就会跟着消亡。平常的修炼无法增加先天之炁,只有突破各个大境界在寿元增加的同时,它才能略微回复一些。 先天之炁越充足,身体的活性就会越高,表现出来就是抗性及回复力要高于旁人,所以陆奇此时会有此判断。听着是不错,但他的语气中也没多有大惊喜,因为它并不算资质——各人在同一年龄段所拥有的先天之炁差距不会太大。之所以他目前会有较多的先天之炁,陆奇推测,应该是因为自己只是个未成年的孩童,孩童的先天之炁当然会比成人浓郁许多。 另外还有一点,在相同条件下,未破身的人所拥有的先天之炁要比破身的多些。中原一度童子功横行,其实就是为了延缓先天之炁的流逝,而上一世的陆奇便是这批童子大军中的一员。 当时他师傅陆清抓他来学纯阳无极功,陆奇翻开书页,兜头一句便是:”欲练此功,必先自宫!“他当时就溜了,无奈被陆清又逮了回来。正当陆奇脱下裤子,像个勇士一般直面自己即将被骟的命运时,陆清先是弹了一下他的象鼻,然后很是淡定地翻开了第二页:“若不自宫,亦可成功。”他当时差点骂了出来:合着自不自宫都是凭着各人爱好。 身为武当的镇派绝学,纯阳无极功自然不会这么随便,它把自宫摆在首页其实就是想让人这么做来着,只是后代掌门觉得忒不人道,便自行在第二页横添了一笔。 纯阳无极功之所以想让后人自宫,是因为肚子下面的这根把子虽被世人爱称为”子孙根“,但对修者来说,它却是地地道道的祸根。毕竟万恶淫为首,**太容易造成杂念从而使意志无法专注,精神涣散对修行来说可是大忌。除此之外,精元外泻也会加速先天之炁的流失,而对于纯阳无极功来说,先天之气越浓郁它的进益也越快。其实不单是纯阳无极功,所有功法大都如此,只是纯阳无极功要行气三百六十穴,是大周天功法,所以它体现得更加明显一些。 在确认气血饱满之后,陆奇的心绪陡然激荡:他要开始尝试行气了。自昨天下午破境以来,由于身体原因他一直未能行气,憋到此时早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只见他拔下眼睑,并将双臂收回,手掌悬在丹田处结印:以左手虎口抱右手四指,而以右手虎口抱左手大指,同时两手大指梢各自接触另一手心,这样两手拇指便在虎口形成了“太极图”形状。 如长鲸吞水般,陆奇深吸了口空气。气体在达到肺部后先是停伫了一瞬,然后在陆奇的意识操控下,又分出一小部分继续下沉,这部分便是夹杂其中的灵气了。 灵气向丹田进发,而在它通过原气海穴所在的位置时,那里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缕气血忽然泌出与之交汇,原本透明的灵气在沾染上这缕气血后终于...还是没有颜色。即使如此,作为身体的主人,陆奇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这道原本空虚至极的灵气在与气血结合后的确多了份实感。 他不着急驱动血气去冲穴,因为想要最高效地使用某件事物,必须先彻底地了解它,所以陆奇开始细细感受起血气的特质来。要说昨晚在与雷豹的对决中他也使出过血气,但当时为了图快所以感触不深,现在仔细摸索后他心中顿时一惊—— “这灵气...很浓郁!” 陆奇上一世行了百来年的气,仅从这份实感上便能推测出很多东西,首先便是这灵气密度。月合镇自然不算什么宝地,但即使如此,这里的灵气密度竟比上一世他所在的武当还高出一倍,要知道,武当山可是中原公认的修行宝地啊! 陆奇心头发烫。灵气密度越高,修者每次纳入气海的血气就越多,修行速度自然也就越快。上一世,他用了一百二十余年才达至炼神还虚完满,按眼下的环境来看,这次肯定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兴奋了一会后他便平复了情绪,接下来又有些踌躇:是延用上一世的纯阳无极功呢,还是尝试血气大陆之法? 如今他已经吞服了石胎丸,按理应该与血气大陆行气之法绝缘,但他确实还想尝试一下,毕竟无论是属性还是血技,对他来说都有极大的吸引力,另外他和纯阳无极功相伴了百十年,就像老夫老妻一样,而夫妇间尚有七年之痒,他再相看两不厌也想尝试些新鲜的。 “家花不如野花香嘛!”陆童子装出一副深有体会的模样。 先试试吧。他下定了决心。 按那本《大陆修行》所描述的,只需用意识将血气推出丹田,它就会根据每个人的资质,自行按次序冲击七十二穴。 第43章 共振(下) 他立刻展开了行动。果然,在将那缕血气牵引出丹田后,它就如识途的老马般片刻不停地朝下方缓缓游去,最后愣头愣脑地撞向了一个穴位。冲撞之后,那穴位稳如泰山未动分毫,而那缕血气却能量耗尽魂归天地。 ”关元穴吗...“陆奇认出了方才血气所撞的穴位。关元穴位于下腹中线的脐下三寸处,是人身元阴元阳交关之处,道祖李聃在《道德经》中说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便是指它。而在血气大陆中,关元穴隶属于七十二shuixue之一,陆奇知道,如果他能用血气大陆的法子修炼,那这关元穴便是自己的七十二穴之一了。 但是从刚才的状况上看,情形并不乐观。根据《大陆修行》中记载,冲穴期就是调动血气冲一遍遍冲刷穴位,最后将穴位的通透性扩张到合适的地步,而这所谓的合适,便是血气在穿过该穴后,仍有余力能继续前行至下个穴位,只有这样才算开通了这一穴。 如包兴隆如今冲开了八穴,就是指他的血气可通过八道穴位,直至撞击到第九个上,而一旦七十二穴尽通,血气便能返回到下丹田处汇聚成气海,这便是气海期了。 但这种说法其实并不严谨,实际上,穴位的通透性在达到“合适”的程度后,仍能随着冲刷次数的增多继续提升,这也不难理解:如果前面的穴都仅仅停留在合适的程度,那血气怎么会有足够的能量冲击后面?所以开穴不仅是开拓下一个穴,同样也是在撕扯之前的穴。这个过程极为漫长,穴位的通透性往往要到血丹期才能彻底固定。 陆奇目前还没往血丹期那边眺,他觉得不妙的点是:寻常人的穴位都有基本的通透性,即使是第一遍冲刷,血气怎么也会透过部分,而他刚才那一下,血气全部撞死在关元穴上——简直一丝逢隙都没留。 “这就是石穴吗...”陆奇终于知道它的可怕之处了,而后又不死心地连试了三十余次,结果仍不见成效。他终于低叹一声,不再做这无用功。 ”兄弟,看来咱俩又要见面了。“心中嘀咕了一句,陆奇哭笑不得,到头来自己还得练这童子功。 这次用老法子来修炼,陆奇也就没必要特意地深吸气了,只是平常地吞了一口,然后将灵气压到丹田。马不停蹄的,他直接拉扯着血气来到脐中下两寸的石门穴前,选这里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它毗邻气海穴,毕竟三百六十穴都得开,也没必要挑个先后。按血气大陆的说法它应该属于土穴,但类似纯阳无极功这种大周天功法,从来都没有属性一说,所以陆奇也没关注这些。 靠近石门穴后,陆奇没再拽着血气去往上磕,而是让它静置在穴前,然后就没了动静。过了好半天,那团血气才像风了似的原地颤了一颤。这次颤动不是偶然,而是陆奇有意为之。 中原的修者不需要冲穴,但他们在这个阶段同样要对穴位进行些处理,手段却不是增强通透性,而是确认各穴的频率。因为他们将各穴位都当作一个个双面鼓,并把血气视为振动,血气不需要穿过穴位,而是直接从穴的一面通过共振瞬移至穴的另一面,这样同样能沾染到气血!对中原的修者来说,这不是冲穴期,而是共振期。正是有此依仗,所以当陆奇得知各穴的通透性丧失后,才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懊恼的情绪来。 而想要发生共振,就需要把灵气的颤动频率调整得与穴位的频率一致。穴位虽然没有鼓动,但是它却仍有个固有频率,这种频率每个穴各不相同,每个人又各不相同,就像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同样没有相同频率的两穴。因此问谁都没用,如果说血气大陆还有灌顶之法来冒险一试,中原的修者就只能依靠自己不断拔动灵气进行尝试,像陆奇刚才就是从静止开始,一点一点拉高频率,这每个穴基本都是这个程序,完全是水磨工夫。 半分钟后,血气在时不时的颤抖中化为乌有,陆奇像是对这种结果早有预料,脸上丝毫没露出沮丧的神色。 要说武当派也并非仅有纯阳无极功,除此之外还有一门太极神功。往往武当弟子练太极神功,而掌门及其继承人练纯阳无极功,这倒不是什么敝帚自珍——两门内功对全派都开放着呢,大家谁想练都能练,所以众弟子不是不能练,而是不想练。为什么?因为慢。 太极神功是小周天功法,行气时需流经十二穴,而纯阳无极功是大周天功法,行气时需流经周身三百六十穴,而在行气前就要先激活穴位。小周天只用十二穴,一般在半年内就可以全部试出来,然后顺利达到炼精化气,对应血气大陆这边就是气海境。 大周天呢?说出来泪直流,陆奇不知道其他门派的大拿用了多久,反正他整整花了十二年!从十三岁试到了二十五,之所以不是十五年——半年的三十倍,一是因为后面太熟悉了,自然而然提了些速;二是在夜不倒单四年后,专注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于是他可以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能调试频率,达到一心二用的状态,这才在后期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想要半年,还是十五年破境?绝大多数会选择前者,虽然大家也知道用大周天功法修练出的内力更精纯,同境界更强,但学习功法时大家都是怀揣着热血与梦想的年轻人,谁想天天禁欲?谁不想早点达到炼精化气出人头地?说实话,陆奇当时选的时候也指着前者啊,可惜手指被师父活生生地掰弯了。 正因如此,所以刚才没有试出来时,他表现得很是淡定——毕竟那十二年中受过的打击太多了。哀莫大于心死,陆奇此时的心态都不能用“平和”二字来形容了,应该说很“安详”。 就如一个初学者般,陆奇专心致志地调频着。 日头渐渐东升,在他做出第一百八十七次尝试后,双眼乍然睁开。稍稍舒展了下身体,陆奇施施然起身,然后推门而出。 第44章 练箭(上) 此时辰时未到,秋日仍隐藏在群山之后,整个庭院黯淡无光。 黑灯瞎火的,走起路来都要打上十二分小心,所幸陆奇要去的地方并不遥远。在踏出房门之后,他向北行了十余步来到东一房前,没有驻足,手臂一抬推开房门,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迈了进去。 身为童子军的一员,陆奇这个点进入包兴隆的房间当然不是为了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说起来他这么做还是包兴隆特意嘱托的。 昨日比试过后,人群散去,包兴隆反手就将陆奇拉进了自己的房间,不仅喜气洋洋道了喜,还跟他说了秋狩的事。包兴隆希望自己能比别人更快进入状态,从而积累些优势,所以让陆奇这一周都提前半个时辰来喊他。 包兴隆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坚定,想来他也知道自家的颓势,所以不管是从个人荣誉的角度,还是家庭名声的角度,他都希望能在此次秋狩中拔得头筹。 陆奇从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中扎实地感受到了这位少爷的热切,于是他很爽快地点下了头。 除了助人为乐外,其实陆奇也有着自己的心思。前段时间他收获颇丰,不仅养好了身体,更一举突破到了共振期,同时在包家的地位也上升了不少。这算是开了个不错的头,但还不够,他计划在三年内将陆氏的骨灰归墓,首当其冲的便是要尽快将卖身契赎回。 赎回卖身契不仅需要三百银币,还要动之以情——他得取得沈蓉的好感。但目前陆奇还不能直接接触到沈蓉,所以得借助包兴隆来达到曲线救国的目的。秋狩后私塾便会放假,到时包兴隆缩在府中修炼,那自己就没了发挥的余地,所以他要在这次狩猎中让这位小少爷大放异彩,同时让沈蓉感受到自己的重要性。 进门之后,厢房内同样一片漆黑,陆奇轻车熟路地来到床蹋前,耳边飘来包兴隆轻微的鼾声。 ”少爷,快起床,都午时啦。“陆奇边叫边推了推他。 包兴隆的鼾声顿时平息,显然已经转醒,但他仍没有起身的打算,迷糊道:”...再睡一会。“看来昨晚的雄心壮志,被这一觉睡到九宵云外去了。 过去的一周里,陆奇也算摸透了包兴隆的性情,所以对这种状况并不意外,只是以往他还有个食物作为威胁,此时厨子都没开灶,自然也用不了这个手段。想了想,他语重心长地道:“少爷,你昨晚不是说想拔得头筹吗? ”嗯...“如同梦呓。 ”你不是要为包家,为自己挣口气吗?你这样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夫人吗!”陆奇声色俱厉。 ”对不起...“包兴隆羞愧得将被子扯过头顶,”但我还是想睡会...“ 心灵鸡烫也馊了。 陆奇懒得再扮演知心大姐姐的角色,俯下身扯住被子的一角,准备直接掀开,不料这一撩竟没撩开。 原来包兴隆脑子迷糊,手底下倒清楚,早就从内部死死抓住了被角。成功捍卫了自己的被窝后,他嘿嘿一笑。但笑声未落,陆奇便动用血气凶猛一掀,直接将被子全甩到了身后。 小风这个吹,包兴隆顿时蜷缩成了个虾米,皱着脸道:“来福,你大胆!我受寒了还怎么参加秋狩?快把被子还我!” “少爷,你受了寒是上不了场,但按眼下的状况,上了场你也是受辱,既然这样,那临阵脱逃反而对你更好些。”陆奇将被子卷成一团丢到书桌上,彻底断了包兴隆的念头。 “来福,你给我记着!”包兴隆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嘴上骂骂咧咧,同时用环抱着双臂取暖,正要下床找衣服,陆奇却已将衣物放在了床头。 起床之后,包兴隆的脑瓜逐渐恢复了理智,对陆奇的恨意也烟消云散,一边穿鞋一边道:“来福,今天你做得很好,明天继续。” ”那我明天会准备勺凉水,若数到三少爷还没起,我就直接泼上去了。“陆奇笑道。 ”不用这么狠吧...“看着对方一脸坏笑的样了,包兴隆面如苦瓜。 不管今后如何,此时包兴隆已经麻溜地穿戴完毕,两人一同走到了前院异常萧条的花池中。 天色尚暗,包兴隆先拿了根火折子点燃了池中央的高脚油灯,油灯在散发苦气的同时也温暖了周围的方寸之地。 包兴隆又从戒指中拿出了个木支架放置在光线最好的区域,紧接着取出了个箭靶安在支架上。 这靶子是根据景合帝国的军用靶子仿制而成,呈扁平状,直径一尺来长,从数个破洞向里窥去,可看到里面塞满了稻草。 箭靶正中点了个拳头大的红印,并画了个半大的同心圆,这一点一圆将靶子分成了三个区域:正中的大红点内为三环,大红点外沿到同心圆内侧的环形区为二环,同心圆到靶边缘间为一环。 搭好箭靶后,由包兴隆带路,两人向后方踱了二十步来到围墙边上,然后转过身来。确认距离足够后,包兴隆才取出弓来。 陆奇原先一直将心神放在体内的调频上,肢体上就像个跟屁虫一样亦步亦趋得跟着包兴隆,此时见他取出弓箭,这才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 包兴隆手上的这柄弓长约三尺,由于还未上弦,直愣愣地犹如拐杖,他却暗赞了一声,为了保存弓力避免持续损伤,所以每当闲置弓时,弓手都应将弦取下,这是个小细节,但也能看出包兴隆对弓很上心。 上了弦后,包兴隆的兴致也完全被寒风激发了出来。在搭上箭矢后,他眼中光芒乍现,同时丹田处的血气忽然开始游动,控制那一缕血气穿梭过体内业已破开的另八个穴位,每通过一个穴位,那缕血气便在衰弱后立即沾染上该穴的气血,从而变得更加凝实。 连贯八穴之后,那缕血气突地冲向包兴隆的大姆指与食指,控弦的两指顿时得到强化。 包兴隆再不停滞,只见他左手撑弓右手捏着箭尾,在拉到半开的瞬间洒然松开了弦,箭矢随之“嗖”地射出,整个过程犹如行云流水。 但结果并不咋地:那箭矢摇摇晃晃,到了中途便没了劲道,最后跌到了靶面下方,成了个三不沾。 ”这...“包兴隆面皮发痒,昨晚他还在陆奇面前吹嘘自己箭术如何如何,结果现实马上扇了他一巴掌。 ”少爷也有一段日子没动弓了,开始肯定会有些不适应。“陆奇见他偷瞄自己,笑着安慰道。 “对对。”包兴隆顺着台阶下来。 “那就要多练了。” “好好。”包兴隆收拾了心情,平心静气地又试了几箭。之后手感渐渐回温,准度也越来越高,最近的七箭竟连续上靶! 相邻七箭的总成绩是评判个人射术的一个重要指标,连投伍入戎都会进行这项测试。比如刚才包兴隆虽然没有一箭正中靶心,但三个二环,四个一环,合计十环的成绩也平了他以往的最佳记录,同时达到了入伍的最低射术标准。 看来自己天生是个神射手啊!他不由大为兴奋,撇头炫耀道:“看到了吗?” “嗯。”陆奇点了点头。 “厉害吧!“ ”啊...“陆奇有些为难。 ”都中靶了诶!“ “呃...那很难吗?”陆奇远眺了下箭靶。 “你来试试!”包兴隆见陆奇一脸不解,二话不说,卸下弓和箭塞了过去。 第45章 练箭(下) 只要来福射出几个三不沾,他就能体会到自己的牛逼之处了。 迎着包兴隆期待的目光,陆奇接过弓箭。先将箭袋挂在腰间,然后双手分握着弓身和弓弦往外扯了扯。 这柄弓的材质弹性十足,最少能承受五钧之力,陆奇目前初入共振期,即使有血气相助,也就能发挥出一石左右的力道,所以倒不虞会将弓拉断。 试好弓的强度之后,陆奇细细感受了会风向,这才取出箭来。 包兴隆在边上等了半天始终未吭一声,心中却在窃笑:“你就是准备再久,这会也上不了靶,哈哈...”刚坏笑两声,只见陆奇又将箭取了下来,用指腹来回摩挲着。 “来福,你到底射不射?”包兴隆没了耐心。 “换支箭,这根太旧了,射出来不安全。”说着,陆奇用手狠狠拧了几下箭头,就见“咔”的一声,青铜箭镞自木制箭杆上脱落下来。 看到这血淋淋的事实,包兴隆也唯有暗暗咋舌,不再多说。 箭袋中约莫剩有三十几根,陆奇选拣了一柱香左右,这才从中筛出了十四根尚可一用的,剩下的则插入箭袋另一个口中。 取出了一根箭搭在了弦上,陆奇两指拈着箭尾拉至半满。上一世,中原的射法普遍是用大姆指扣弦然后撒放,但如今一是没有扳指,二是入乡随俗,所以他此时也用了捏弦式。 陆奇即将射箭,包兴隆却并未注意。他此时双眼呆滞,正喜滋滋地在心底打着小算盘,自己的手感既然已经恢复,不如这一周就别早起了...刚产生这种想法,一道破空声在耳边响起,他陡然回过神来。 “第一次射...靠!” 原想着这来福出身穷苦,哪会练过弓,第一次射肯定中不了靶。他刚要上前安慰下,不料一扭头,靶心明晃晃地插着一支箭,他先前的十余箭可没有一根射到正中,那这支肯定是来福方才射的了。 新手运气都好。他平复心情,暗道自己真是大惊小怪,回过头来,就见陆奇已经上了第二根箭。 姿势还有模有样...包兴隆评价道。就在这时,第二箭出,再次命中靶心。包兴隆一愣,伸长脖子想要确认清楚,但陆奇没给他太多时间,第三支箭紧跟着又射进靶心,然后第四...直至第七。 包兴隆头脑昏愦,仿佛活在梦里。揉了下眼,发现那七支箭仍个顶个地挤在中间,并不是自己眼睛显出的重影——他顿时就想给大佬跪下了。 “来...来福,你有两下子。”包兴隆根喝高了似的,说起话来舌头都捋不直了。 “还好,毕竟这靶心...和海一样大。”陆奇耸耸肩,他以往练箭不多,但武当有一门暗器叫“芙蓉金针”,金针微细,必须要扎到穴上才见功效,所以他能在百步外精确射中任何指定的穴位。相比起穴位,这靶心对他而言确实显得硕大无朋。 这话说出来挺打击人,陆奇其实也想给包兴隆留点面子,但他搭箭时瞥见这位少爷一脸志得意满的神色,有心要压压他的心气,这才实言道出。 “少爷,看我再连中个七箭。”陆奇说着又要勾弦。 “哥,你有这水平还练啥啊,我来我来!”包兴隆气势汹汹地抢过弓箭,泪流满面地练了起来,这次他可没了偷懒的心思。 陆奇自然乐享其成。在帮包兴隆把另一个箭袋中的箭支做出分类后,他便拿着那柄断箭退到一边,再次调试起血气的振动频率来。 在被陆奇用行动和言语连番打击后,包兴隆练得格外投入。 光阴附在箭支上悄然流逝,转眼已到辰时。 深秋时节,即使连太阳都要偷个懒,但到了这个点,这位懒汉也不得不跃上枝头,将腹中的光与热铺盖人间。 花池中的黑纱既已被揭,为了节省些油钱,陆奇在和包兴隆商议后,便将池中的高脚灯芯掐灭。 由于眼睛早已适应池中的亮度,所以在油灯熄灭后,包兴隆的准度并未因此降低,反而因为此前的勤奋练习,他的手感逾发柔顺起来。 “扑!”又一支箭上靶。 包兴隆远眺了一眼,认出这支箭正射在二环上,心中漾起丝丝甜意。算上这一支,最近他射出的七支箭为:一个三环,三个二环,三个一环,合计十二环,这也打破了他以往的最佳成绩。这个正向反馈无疑给他提供了很大的动力,包兴隆喜不自禁,连手臂的酸楚都感觉削弱了大半。 “再来!” 自我激励了一声,包兴隆又要搭箭引弓,右手向腰间的箭袋伸去却不料摸了个空,低头一望,发现左右两个箭袋中被陆奇判定为”无害“的箭支均已告罄。 眼见已到了吃饭的点,若喊陆奇去收集箭支就得耽误不少时间,所以包兴隆索性从另一个袋口中取出了支箭。 虽然陆奇说它们有隐患,但他自忖,往年用这些箭的时候也没发生过意外,故而将陆奇的提醒当作了耳旁风。 “嗖嗖嗖”连射三箭,没有任何意外产生。包兴隆心中大定,不假思索地再次取出一支箭,仍大力地挽弓撒弦。 只是这次,却没那么好运。 就在他松弦的一刹那,余光里清晰地瞄到,他颔下的箭支首端猛地一振,就像是被大风刮跑的尖顶帽一般,青色箭镞骤然从箭杆中脱落!箭杆犹如脱缰的野马,按照原有的轨迹急驰而去,而在穿梭的过程中又不可避免地蹭到了箭镞,原本徘徊不定的箭镞在被撞后仿佛灵窍大开,认准了一个方向狂奔而下。 包兴隆的眼睛越睁越大,目光中满是惊恐,危急之下,他在瞬间便已判断出来:箭镞将要射入自己的裤裆! 虽然脑子转得飞快,但身体却完全跟不上节奏,他不得不悲哀地承认了这个现实:包家的后代怕是要交待在这了。 他心中悔恨,却又无可奈何。眼看箭镞即将入体,他赶紧闭目在心中向列祖列宗认起错来。刚和二代目道完歉,身下忽然发出一道金石撞击之声。包兴隆当即睁眼,俯身扫去,下体完好无损,顿时热泪盈眶。 来不及抹泪,忽地又看到左脚的两边各散落了个青铜箭镞,包兴隆立即判断出是有人出手相救。只是刚才箭镞的下坠速度何其快也,这都能准确击落,出手之人的眼力和手法真是骇人听闻! ”是哪位高人——咳!“包兴隆刚喊出一句,就见面前直愣愣站着个来福,顿时呛得不行。 ”来福,那位高人你看到了吗?“包兴隆问,要知道高人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高人?“ ”就是掷出这枚箭镞的人!“包兴隆吼,他急于向对方表示感谢,毕竟刚才那一下算是延续住了包家的香火。 ”哦,我就是高人。“陆奇拍了拍胸。 包兴隆本想来句”住口,无耻老贼!“但一想到来福先前海一样的准头,加上在场也就他持有箭镞,就不由呆立原地,怔怔地注视着对方。 陆奇急着吃饭,哪能和他一起傻站着,自顾自地走去靶场整理着箭矢。包兴隆回过神来,也主动过去帮忙收拾起来。 “来福,你真行!”憋了半天,包兴隆终于夸了一句。 ”但少爷你还不行啊。“陆奇一句话将包兴隆刚酝酿起的好感瞬间蒸发,气得他直跳脚,这时边上又传来后头的话:”要拔得头筹,光’不错‘肯定是’不行‘的。“ 包兴隆稳住身子,默默认同了这一点,并在心中道:自己往后也不能松懈啊! ”这些箭太危险了,还是去修下吧。“陆奇边收拾边提醒。 “那中午下课后,咱顺道去吧。”包兴隆这次要干脆多了,方才的事差点让他悔恨终身,他可不敢再抱有侥幸心理了。 第46章 修箭 来到崇智私塾后,包兴隆跟着一众小孩子摇头晃脑地念起了书。 自昨个一战后,陈姜也像是认了怂,老老实实地躲在一旁晃脑袋,再不偷偷摸摸地搞小动作。 既然不必分心保护包兴隆,陆奇也乐得将全身心投入到调频的大业中去。他这要从头到尾找全三百六十穴的频率,如今还没取得开门红。 中原的共振期和冲穴期毕竟不同。冲穴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随着冲穴次数的提升,穴位的通透性总会越来越好;共振期则要看脸了,因为陆奇总是固定地由低频到高频来进行尝试,所以若一个穴位的固有频率很低,他可能会在一两个时辰内就共振成功,但若某个穴位频率很高,他可能要花数月工夫才能王八看绿豆——对上眼。 陆奇犹记得,上一世他光开首穴就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而同期运气好的都已经开了四五个穴,当时他还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兀自喜极而泣,但经过简单的计算后,喜不见了,他还泣着,而且哭得那是涕泗横流:照这种进度,自己要三十年才能达到炼精化气,倒时都老胳膊老腿儿了,还有个屁的盼头啊! 之后他去找师傅陆清,表示自己资质鲁钝,想学小周天功法。结果自然是被乱棍打回。等晚间陆清消了火,特意来找了趟陆奇,推心置腹聊了许久。夹杂在谈话中的心灵鸡汤他已尽忘,如今只记得一句:”为师当年开首穴足足花了半年时光,现在还不是混得人五人六的,所以只要笨鸟肯先飞,总不会比那些鸟人慢。“ 当年正是因为有了那只老笨鸟作为比照,幼时的陆奇才忽生出一股自信,跌跌撞撞地坚持了下来。此时的陆奇已经是过来人,不再需要师父耳提面命,他就能独自应对任何状况,只是时不时的,耳边仍能隐约听到陆清放不下心的教诲。 一个上午匆匆过去。 在私塾先生何言缓缓吐出”下课“后,包兴隆迅速将书本塞入戒指,然后和陆奇朝私塾外冲去。他们这是赶着去修箭,而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两人都不想错过午饭。 冲刺时卷起的劲风一下子将刚站起来的陈姜吹回到了位子上,让后者不住地低骂起来。 出了私塾的大门,陆奇仍一骑绝尘地往前跑,一扭头却发现身边突然没了人影。回过身去,望见包兴隆正停在大门口,而他的身前则多了个人影,陆奇认出那人正是王强。 正是瞧见了王强,包兴隆才停了下来。 ”来堵我的?“包兴隆这话其实是明知故问,里头陈姜都一脸丧气,王强哪会特意来找虐?说起来自打身边有了陆奇,包兴隆的底气就与日俱增,此时还有闲心停下来调戏他几句。 ”没没没。“王强退后了几步,神色间显得有些畏缩。 ”那就好。“包兴隆得意地一挑眉,而后抬步赶上陆奇。 跑了几步后,他突然想起,这王强不正是王记铁匠铺的继承人?那直接将箭给他不完事了! 他猛得止步回望,却看见王强又和陈姜勾搭到了一起,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怎么又停下了?“陆奇在前头喊。 包兴隆正准备把先前的打算说出,但转念又想到,自己芥器中的那些箭太过老旧,这要当着一众同学的面拿出来,并坦言送去维修,实在有些丢人,就像自己要给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缝缝补补一样,会显得他抠抠缩缩的,尤其王强身边还站着陈姜,到那时他指不定会怎么嘲讽自己呢! 泛起了这种敏感的心思,他忽然有些气馁,最后改口道:“这就来!”说着快步赶了过去。 王记位于街市北侧,两人经由街心左拐,又行了一柱香的时间后,这才到了铁匠铺前。 和中午歇业的终疾斋不同,即使如今到了吃饭的点儿,铁匠铺的大门依旧洞开。毕竟医馆和铁匠铺的经营模式不同,前者是即时制的,意思是诊断完后即刻配药给患者,所以像刘田其这等关键人物心须时时在场; 而后者则是延时制的,因为打造兵器往往不是一蹴而就的,铁匠铺会先接收订单,并商议出个双方都同意的交付时间,而这种事留个学徒进行交涉即可,所以直至酉时收工前,这里将一直有人。至于吃饭怎么办?他们采用分批制解决,也就是每个半个时辰依次分出一拨人去轮休,从而实现平稳过渡。 站在铁匠铺门口,里头敲击金属的”乒乒“声不绝于耳。 包兴隆正要抬步迈入,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拽住,疑惑地转过去,只见陆奇指着对街问:“都这个点了还有那么多人,对面这‘星辰轩’是干什么的?” 陆奇所指的店铺足有三层之高,当头悬着块书有“星辰轩”的金字匾额,黑瓦白墙,飞檐游廊,堪称美轮美奂。即使眼下是大白天,门前仍垂有两盏花灯,它们支细木为骨架,镶绢纱为皮肉,内里暖光莹莹。 这星辰轩从外观看和客栈八杆子打不着,但大中午的,店前来往的客人又络绎不绝,这让陆奇心生好奇。 “还能是干什么的?和我家一样,卖灯具的呗!”包兴隆随意瞟了一眼,语气不善地道。 原来这星辰轩是陈姜家的产业,怪不得包兴隆如此气愤。前段时间他家的镇龙疆被夺,流言四起,加上雷豹受伤,皎月阁开始遭到地痞的持续侵扰,于是包家产业每况愈下。这倒便宜了陈家,从眼下的客流量就能推知——星辰轩的生意如今越发红火了。 “进去了!”包兴隆不愿就此多谈,说了一句后,自顾自跨过门槛。结果刚一进去,原本被秋风吹得遍体生寒的身子就仿佛泡进了一桶温水里。虽然外面是深秋,但这铺内却宛如暖春。 之所以能保温得如此良好,也是由于这里的面积不算很大,不需摆头,室内的一切便可尽入眼帘:四面墙上零散地挂着着短斧及阔剑,正中是一方由红砖砌成的熔炉,里面烈焰熊熊,将插进去的钳尖烧得红里透黄,两个壮汉正围在那里敲敲打打。熔炉后头是一个大水缸,水缸旁紧挨着一张长桌,两柄镔铁朴刀置于其上,刀柄已从刀身上拆卸下来。 包兴隆往里面走了几步,腾出位子让陆奇进来。 他俩的脚步声也引起了那两个壮汉的注意,其中一人正钳着烙铁放入水缸,升腾的热气熏得他满头大汗,此时他歪着脖大声喝道:”嘿,这可不是小孩子来的地方,快点出去!“ “师傅,我这要修些箭。”包兴隆倒也不畏高温,径直走到熔炉那边,取出陆奇先前整理出来的、三十余根箭镞松动的箭支。 见是生意上门,那人也不再管来客是老是少了,手掌在围布上一抹,然后拎起一根箭支打量起来,半晌后点了点头:“不错,丝线已经没弹性了,这样的话箭头很容易掉落。小伙子,你挺有经验啊,这都能察觉到?” 包兴隆脸色一红,这东西自己怎么发现得了?他早上用得带劲牛了!偷瞥了眼陆奇,见他正在后头盯着枚铜戒指瞧,没将注意力放在这里,赶紧含混地笑了两声,然后问:“就这些了,修好要用多久?” ”估计要五日。“ ”那么久?!“包兴隆吃惊。 ”如果只是换下丝线,那一天也就够了,但你这箭...说实话,太旧了,箭杆头部都产生了翘曲,必须先把它晒干后磨平,才能缠线。“那汉子指着箭头比划。 包兴隆见他所言非虚,点点头表示了解。只是他一共就五十支箭,去除这些后,这几天他练起箭来就有些麻烦了。 ”秋狩临近,我们这也准备了不少箭,小兄弟要不要看看?“那汉子看出了些端倪,紧接着道。 “一支多少钱?”包兴隆脱口而出,把那汉子也问得一怔,片刻后才如实道:“一银两支。” “那修这些箭呢?” “缠丝和打磨一起...四银吧!” “那还是修吧!”包兴隆算了下银子,顿时打消了购买欲,然后递过去二银的订金。 在汉子幽怨的目光中,他又走到陆奇身旁,忏愧道:“来福,那些箭要修五日,接下来你要多受些苦了。”如今他手上能用的箭就十三根,这就意味着陆奇要频繁地来回捡箭。 “没事,就当锻炼身体了。”陆奇笑道。 包兴隆心下感动,多么好的书僮啊!又能当大腿,又任劳任怨... 陆奇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铜戒,然后走到那位大汉身前,指着戒指问:”我要打造枚铜戒,厚度是它的三倍,长度是它的两倍,不用雕花刻纹,你给个价格和时间。“ 三倍宽?两倍长?没纹理?你确定那是铜戒而不是铜管...那汉子有些抓狂,但见对面的小哥眼神炙热,浑不似开玩笑的模样,他也只得站在专业的角度上来评估。 ”这种铜戒...三个银币吧,一天就能做好。小兄弟你要几个?“铜戒的长度、宽度增加,对应的用料成本自然会倍增,但从锻造的工艺上讲,反而会有所下降,所以制成的时间很短。 “哦,我就问问。”陆奇摆手。 你妹...大汉猛吐一口血。 第47章 寒铁 陆奇倒不是故意戏弄人家,他刚才所描述的物事,正是中原射法中所必备的扳指。 包兴隆所用的捏箭式,力量全集中在两根手指上,这就使得弓手难以挽出满月,如此一来,无论是箭速和准度,和中原式相比都差上许多,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所以陆奇想打造一枚铜扳指,并将中原射法教会给包兴隆。 只是他目前身无分文,如果特意去找包兴隆借钱来买又无甚必要。毕竟依照陆奇的认知,包兴隆底子不错,如果他这半个月还能用功不辍,射术应当能在一众孩子间名列前茅,那更换射法也就是可有可无的事了。 陆奇将手中的铜戒放回原处,正招呼包兴隆准备离开,这时从门槛处又喳喳呼呼地迈进一个人来,一见到那人,陆奇和包兴隆不由都停下了脚步。 来的正是陈姜。他一进来就见陆奇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狠狠哆嗦了一下,然后底气不足地道:“别以为你冲穴期了我就怕你!” 他怎么知道我到了冲穴?陆奇眯了下眼,自己破境还是昨天发生的事,而知道这件事的应该就昨晚在场的几个人...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他首次去私塾便被陈姜堵住,从对方叫嚣着说要复仇的情况看,显然也不是出于偶然。此外,他在闲聊时也曾听包兴隆讲起过,这陈姜竟能在一个时辰内知晓包家镇龙疆被夺的事! 看来,包府内也不太平啊! 陆奇脑内运转不停,另一道人影却已越过他走到了前面。 “你打得过谁?”包兴隆昂首道。 “莽夫...没事就赶紧走!”陈姜侧开了身子,倒也老老实实让出一条道来。 陆奇着急吃饭,点了下头正打算离开,却被包兴隆住后扯了几步。只见这位少爷耸肩歪脖道:“你这么着急让我们走,那我们还偏不走了。” 真贱啊... 陈姜和陆奇同时在心中嚷嚷,这个时候他们倒同仇敌忾了。 包兴隆不肯走,陆奇也只好陪着留下来看他俩大眼瞪小眼。 没过多久,门内又并肩踏进两人。 一个陆奇认得,正是王强;另一人双臂极为粗壮,腰围比王强要明显大上一圈,左手提着绳子有一端,另一端则十字捆着个三寸见方的铁箱。 “哈哈,听阿强说陈小子来了,包小子原来也得了信。”那个大汉原来是王强的父亲王刚,他爽朗笑了两声,然后径直走到铺子的最里面,将手中的铁箱放到了长桌上。 王强、陈姜和包兴隆还在门边搞什么三足鼎立,陆奇却已将视线投向了铁箱,仅仅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紧缩。 勾住他目光的既不是箱子的材料,也不是箱子的样式,而是在它的外表面上,无数的水珠正成股流下,而这一缕缕水流最终在盒子底部积成一滩,并断断续续地从桌沿坠下,不仅如此,在水珠滑落的同时,表面上又片刻不停地重新凝结出新的水滴——仿佛这不是一个铁盒,而是一个冰块! “有好东西。”陆奇用肘部撞了下包兴隆,然后迈步朝里面走去。随着距离的缩短,他周身的温度也在不断变化,从春的温暖到冬的严寒,仅仅数步他活像横跨了四季! 能造成如此异象的,必是天材地宝了!陆奇在心中暗暗下了推判,中原也是有天材地宝的,所以他倒并不是一头雾水,只是两个世界大相径庭,所以他仍不清楚箱内具体是什么物事。 按理说,即使是天材地宝,也需要修者注入血气才能显威,所以它们往往在使用时见效,平日里和一般材料无异,但陆奇却知道,阵师可以通过特殊的阵法,从而将内力或血气封存其中,这样修者在战斗中就能减少注气方面的损耗,也使得天材地宝在平时也得够独立呈现出特性来。这寒铁之所以能发出如此寒气,应该也是同理。 ”好凉!王叔,这里面装着什么?“包兴隆用手指接了滴正往下淌的液珠,浑身登时一颤,捂着食指急问道。 ”哼,小笼包,你连寒铁都没听过吗?“陈姜一边说着,一边和王强走上前来。这话说得王强都略带鄙视,要不是自己早先在私塾门口告知他了,陈姜又何来的见识? ”包小子又不干铁匠,没听过也正常得很。“说着,王刚解开绳结,拈起桌上的朴刀将箱盖挑开。 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这箱盖一启,一阵寒气突地向外界扩散,气温噌噌徒降。站在边上正吵嘴的陈、包二人初遇此况,一时间慌了神,皆连连后退了两三步。 王家父子似是早有预料,见此情景相视一笑,但笑容还未敛,就又僵住了。他们倒不是被冻僵的,而是注意到,先前不吭不响的陆奇非但没退,反而迎着寒气又走上一步,这实在大出他们所料。 陆奇是老江湖了,自然不会被这种小场面搞得畏手畏脚。他走近后向箱内望去,就见一个巴掌大的,黑黝黝、不规则的铁块安然居于其内,由于接触到了外界的空气,此时它凹凸不平表面也蓄起了水珠,渐渐变得湿润丰满。 ”危险!“ 陆奇正打量着,就听王刚急喊了一声,他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就见自己左右两侧忽然各伸来一支手,指尖均直冲向箱内的寒铁! 陆奇略微一扫,就分辨出左边的乃是包兴隆的手,于是步子往左侧迅速一挪,顿时就将他的手臂撞开。与此同时,由于右方空门大开,另一只手便长驱直入,稳稳地握住了寒铁! ”哈哈,这次我抢先了!“握住寒铁的正是陈姜,他此时得意洋洋道。 ”一半的机会都猜错了,来福,咱俩真没默契!“包兴隆愤愤不平。他和陈姜刚才被寒气吓退,不约而同想要找回面子,于是不仅走上前,还更甚一步地去接触寒铁,所以发生了刚才那幕。而他在先出手的情况下却被陆奇破坏,不由埋汰起了对方。 陆奇没去理会这位少爷的抱怨,挑眉看向陈姜道:”你的手没事吗?“ ”这能有什么事。“陈姜意气风发,说着就要抬手让他们瞧瞧,但试了两下竟未能成功,他这才察觉到不对:自己的手掌完全没了知觉! ”我的手!“他惊惶喊道。 王刚吓了一跳,方才包、陈二人出手,他就提心吊胆,现在果然出了事。他赶紧将自己的手裹进袖口,然后扯开陈姜的右手,最后将对方那条被冻僵的手按入后头的水缸中。 半晌后,陈姜的面色终于渐渐好转。 ”唉呀,两位爷,你们有点纪律行不行!再这么毛手毛脚的就都出去!“王刚也来了火气。寒铁作为天材地宝自然价格不菲,他还想仗着秋狩大赚一笔呢,可不容有失。 包、陈两人辈份较低,而且是他们有错在先,所以脸色讪讪,不敢争辩。包兴隆还偷瞄了陆奇两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爹,您消消气,他们毕竟是客人。”王强上前安抚。 一边噤若寒蝉,另一边父子私语,场面顿时就冷了下来。 陆奇可不想瞎耽误工夫,张口问道:“陈公子此趟就是来买寒铁的?” 包兴隆之所以不肯离开,其目的就是想打探出陈姜的动向,所以当他听到陆奇如此发问,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 陈姜当然不会主动暴露,闻言直接将脸扭到了一边,而王强也支吾不答,最后还是王刚皱眉道:”他有寒铁也不会用。我这周准备用这块寒铁打造出四十支箭支,陈小子是来提前订购的。“ 包、陈两家势同水火,这情况王刚也晓得,但他却毫不避讳,自己毕竟是个生意人,只要能销售出去,卖谁不是卖? ”寒铁箭?!“包兴隆双眼瞪大,也顾不得装深沉了,忙问道:”怎么卖?“ “每支八银,多买有优惠,达到十支就降至七十五银,你想订多少?”在父亲把事情说开后,王强也不再藏着掖着,坦坦荡荡谈起价来。 “八银?!”包兴隆失声,等注意到王强眼中的戏谑,他马上又强装出副镇定的神色,清了清嗓道:“我要回去考虑考虑,下次再说。” “那可就没机会了哦~陈少,你要订多少?”王强哪看不出包兴隆的勉强,转头摆出副谄笑望向陈姜。按他对陈姜的了解,这位爷八成要一扫而空。 “咳咳!”陈姜呛了半天,而后才道:“...先来五根。” ”五根还是五成?“王强顿时傻了眼,再次确认道。 陈姜脸色一黑,瞪着他咬牙道:”五根!“ 包兴隆见状,顿时挺直了腰杆,用一掷千金的语气道:”那我订六根,钱下午带来!“说着还拿眼睥睨着陈姜。 陈姜哪气得过,甩出两枚金币后夺门而出。 等到了府中,他也没顾着吃饭,直接往书房奔去,看能否找到包家的把柄,以报这一箭之仇。 推开房门,常威不出所料仍坐在桌后,只是双眼微合似在休憩。 ”威叔,包家那来信没?“陈姜复仇心切,也不管对方是真睡还是假寐,直接一嗓子喊了出来。 常威无奈地睁开眼,点头道:”雷豹已然康复,早上将地痞打得落花流水,之前他们还在找府里要医药费。“ “那就是说,咱不能再用地痞骚扰了?”陈姜急忙问。 “是啊,那些地痞被打破了胆,这一下即使我们加重酬金,他们怕也不肯了。”常威面色渐缓,少爷竟如此关心府中之事,这真是大出他所料。然而他刚欣慰了三秒,就见陈姜激动地击了下掌。 ”太好了!“陈姜兴奋道。 ”啊?“纵使常威身经百战,此时也是一脸懵逼。 ”既然这样,那就有银子买寒铁箭了吧!“陈姜用手撑着桌沿,挺身追问。 你的关注点在这里吗! 常威脸皮一黑,呼吸间都能感受到心脏在隐隐作痛,望着眼前的少爷,他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另一边,陆奇和包兴隆回府吃完饭后,隔了个时辰再次来到王记。 包兴隆此时肚皮圆溜溜,脸色喜洋洋,兜里揣着积蓄已久的三十个大洋,怎么看怎么得瑟。 “王叔,我带银币来了。”包兴隆拎着一袋银币,故意晃得叮当响。 “啊~刚才姜小子过来,已经把寒铁箭全订下了。” 王刚这句话如盆冷水般当头浇下,包兴隆瞪大了眼眶,道:”不是吧?中午我都说了会订六支!” “抱歉抱歉,——陈家那小子刚过来了趟,说要么全订要么不订,我只好接了他那单。”王刚脸上也露出一丝歉疚。一刻钟前,当陈姜拿着一百六十银的订金来到铺里并提出了这个条件时,王刚也颇感为难,但他毕竟是铁匠铺老板,而不仅仅是个匠师,彼时他便想,若是轻易放走这么大笔生意,那自己真活该潦倒一辈子!所以最后还是接下了那一单。 包兴隆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心中郁结难抒,也不再和王刚客套,扭身就招呼陆奇离开。 等到了铺外,陆奇才开口道:”少爷,可否借三枚银币?“ “正好有大把花不出去的。”包兴隆自嘲,他兴致不高却也没迁怒他人,干脆地塞给了三银过去。 ”我进去订个东西。“陆奇指了指铺里面。 ”是那个古怪的戒指?“包兴隆回想起中午的事。见陆奇点头,他好奇道:”那个有什么用?“ 陆奇轻抛着银币,同时回道:“如果说寒铁箭是宝器,那它就是神器。” 第48章 随缘箭术 次日下午,花池内。 箭袋中最后一支箭搭在了弦上,包兴隆捏着尾端将弓拉至半满而后撒手射出,只见“笃!”的一声,利箭正中靶心。得此佳绩,若放在平时他必会击掌庆贺,但此时却视若无堵,面上未起一丝波澜。 短短一天时间,包兴隆的心志当然不可能陡然成熟,而这种淡定的表现,恰恰意味着他已心灰意冷。 往常的秋狩之争拼的就是射术,但今年却有了变数。寒铁箭作为宝器,不用想都知道能碾压普通箭矢,而如今宝箭已尽入陈姜之手,即使自己能在射术上超过陈姜一筹,胜负的天平仍会向后者倾倒。 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所以当包兴隆连连中的时,仍一副无精打采的神色,同时身体也像是灌满了酸醋,每射出一箭便觉得手臂肿胀一分,心里也有个声音一直劝告他停歇放弃。 陆奇不久前出府去取扳指,如今已没人帮他收取箭矢,这刚好给包兴隆提供了个绝佳的理由。他走到身后的大石头旁坐下,双眼焕散地呆望着前方萧瑟的院景,头脑昏沉地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 再无旁人,花池内也随之静默下来。 这种状况持续一刻来钟后,陈奇抛弄着筒形扳指回到府中。 转过影壁,陆奇刚进入前院,就看到尤为正黑着张脸和来喜从游廊一前一后走出。反手握住扳指,并将其掩入袖中,在向二人点头示意后,陆奇这才径直迈入花池。 “少爷,神器来了。”陆奇喊。 “...”包兴隆倒是回了神,但听到这么句话,他一时也接不上嘴。 ”戴在大拇指上,看看合不合适,——我先去收箭。“陆奇走近后发现箭袋空了,于是将扳指递过去后,拎着空箭袋赶去了靶场。 捏了两下后,包兴隆举着扳指左右打量了阵,却没按陆奇所说将它戴上,而是意兴阑栅地撂在了一旁。 神器? 包兴隆摇头,自己怎会相信这种鬼话?此时他宁愿多发会愣,也不愿傻乎乎地做这无用功,所以当陆奇提着两袋箭回来时,他仍未尝试扳指的尺寸。 陆奇也没多说,俯身将箭袋放在石头边上,并随手从中抽出一支来,然后探手从包兴隆两侧分别取过扳指和木弓。 包兴隆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陆奇轻车熟路地将扳指套进大拇指,随后搭上箭矢,只是这次不再用二指捏杆法,而是中原射法:拳眼将箭矢的末端夹紧,同时弓弦也被大拇指第二关节上的扳指狠狠咬住,继而握拳,食指和中指紧紧压住拇指的第一关节。 调动血气进入三指之中,猛然一拉,在食、中二指的压迫下,弓弦飞速后撤,而由于弓弦被扳指卡住,所以倒不虞锐弦割伤大拇指。 铮—— 就在弓弦抵达耳后的一瞬,一道颤音骤然发出。中原射法有三靠:翎花靠嘴、弓弦靠身、右耳听弦——这便是所谓的听弦! 一旁,原本兴致缺缺的包兴隆也在此时变了脸色,虽然陆奇还未将箭射出,但仅凭挽弓满月这手已经让他大为惊讶了。血气大陆所通用的捏杆法只能动用两根手指,这使得弓手的力道大大受限,所以那张硬弓他从来都只能拉个半满,而可以完全拉满的,府中也唯有雷豹一人而已。 现在,又多了来喜?! 来喜达到冲穴期还是昨天的事,按理说冲开的冲数决不会超过自己,他之所以能挽满,就是那个扳指的功效?包兴隆略有些发怔,想起那个“神器”来。 就在这时,陆奇身体略微前倾,同时手指若有若无的一颤,仿若风吹英落,弓弦柔顺地从扳指上滑离。 弦振,由于拇指上有扳指保护,所以剧烈振动的利弦并未对手指造成伤害;箭出,飞翔的箭矢刺破凝滞的空气,稳稳地命中靶心,但它并未因此停下,而是又继续前冲了一段。 从包兴隆的角度,他只能看到箭头没入草靶,具体多深倒无法辨识。他马上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绕了圈来到靶后,就见青铜箭镞硬生生从另一边冒出个头来——这一箭竟直接将厚靶射了个对穿! “靠!”包兴隆吞了口唾沫,然后大步流星朝陆奇赶去,边走边喊:“来福,用那个玩意儿,我也能射成这样?” “少爷冲开的穴比我多,自然不止这种程度。”陆奇回道。等包兴隆走近后,他将新一支箭搭上弓弦,再次示范起中原射法的姿势来。 包兴隆听完后似懂非懂,草草点头后戴上扳指并接过木弓。 “将弦靠在扳指后端,拳眼卡紧箭尾...”陆奇在一旁指导。 包兴隆边听边用拇指扣住弓弦,三指用力一压,弓弦便疾速达至耳旁。见自己也能拉出满月,他顿时双眼放光。 就在包兴隆迫不及待想要射出此箭检视其威能时,尾羽却突然下倾。此时他血气将尽再无余力进行调整,当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只得半闭着眼移开了指拇。 随着弓弦一拨,那支箭便一飞冲天,直直越过高墙并向外院急坠。 “箭搭不稳是因为拳眼没卡牢。”陆奇评判道,“我去取箭,少爷继续练吧。”说完朝花池外走去。 “我也去!”包兴隆立即跟上。虽说这新射法令他准度大跌,但力道却发挥了十成十,他想过去瞄瞄自己首箭的成果。 两人刚转出花池,迎面便见到先前那支箭正斜插在倒座房的墙壁上,仔细望去,箭镞已完全没入其中的一块灰砖里! “好箭!”包兴隆摸着扳指喜不自胜。 “少爷,你差点杀人了!”陆奇见包兴隆只关注到了箭,没注意到箭旁哆哆嗦嗦的尤为和来喜,只得出言提醒道。 包兴隆这才发现倒座房前还站着俩人,忙跑过去道歉。 尤为和来喜惊魂甫定,他们差点死于横祸当然有些恼怒,但包兴隆毕竟是少爷,此时道歉的态度也算诚恳,两人只得自认悔气,连连摆手表示不必介意。 包兴隆上前抽出箭矢,但箭镞却嵌入了灰砖。他不惊反喜,举箭向陆奇耀武扬威。 陆奇笑了下,而后便打量起了尤为、来喜二人。 “尤管事,这个点儿你们怎么会在外院?”陆奇问。 ”盘问盘问...我为什么要跟你讲这些!“尤为说到一半收了声,并挥袖让来喜回去工作。 ”哈哈,不就是寒暄两句嘛。”陆奇瞧了眼默默离开了来喜。 这时包兴隆走了回来,拉着陆奇道:”走,咱接着练,这射法比我原先的高明多了!“ 他原本使用的捏弦法只能发挥体内半数的气力,拉拉软弓还凑合,但用起硬弓来就总觉使不上劲,哪有当下的射法舒爽!有了这种射法相助,自己的有效射程和箭速必会大大加快,而这两点在狩猎时恰恰是最重要的。同时这种射法也算是一场及时雨,如今寒铁箭已尽归陈姜之手,他只能借此翻身了。 陆奇正要随包兴隆重返花池,却见尤为凑上前来。 ”咳...少爷,这是什么射法?威力可大得很啊!“尤为刚才就在坠箭边上,箭镞破砖的余音还环绕在他耳边。 ”这叫——这叫什么?“包兴隆自得开口,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对于这种射法,自己也还是个新丁。 “这叫‘随缘射法‘,我幼时跟一个外来的猎户学的。”陆奇随口道。 ”猎户?镇内的猎户就富家比较有名,他家也不是这种射法吧?“尤为狐疑。 ”来福,那猎户人呢?“包兴隆问。 ”饿死了。“陆奇回。 提问的二人被呛得咳嗽连连,包兴隆翻了个白眼道:”别瞎说,有这种箭术怎么可能会被饿死!“ ”的确是被饿死的。“陆奇淡定道,”这随缘射法其实并不稀奇,在许多落后的村镇中都挺常见。它虽然能发挥出射手最大的力量,但准度近乎没有,射不射得中目标全靠老天,所以那些猎户称之为’随缘射法‘。少爷刚刚也射了一箭,想必深有体会吧?“ 包兴隆脸色一红,方才他一箭从花池射入外院,的确半分准头也无,但那应是自己没握紧箭尾所致,先前来福不也这么说吗?而且... ”先前你不就一箭中的?难道你就是天命之子?“包兴隆道。 ”对啊。我都没练过箭,这射中靶心不是运气是什么?“陆奇摊手。 包兴隆怒目圆睁,这来福好不容易给自己带来些希望,结果转瞬间又出手毁灭掉,这还不如让自己一直处于灰心丧气的状态呢! 尤为见气氛不对,打了个哈哈后先行溜开。 ”走,去练箭。“视线从游廊间移回,陆奇没眼力价地道。 ”都’随缘‘了,还练个鸡毛!”包兴隆狠狠将箭杆掷在地上。 陆奇倒是一笑,独自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道:”这叫’中原箭法’,刚才只是戏言罢了。“ ”当真?“包兴隆闻言一怔,旋即紧追上去。 ”少爷再试两箭不就清楚了。“ 进了花池,包兴隆腰挎箭袋,再次抽出支箭来。这一次他放平了心态,一板一眼将姿势做对后才撒弦放箭,最后听得”噗“的轻响,箭支命中一环。 成绩虽然不佳,但至少没那么离谱了。 包兴隆甩了甩手腕,脸上笑容灿烂。他使箭已有六七年,仅此一箭的手感便能辨明中原箭术的根底。 ”来福,你是闲得慌吗?没事说这种谎话。“ ”我是怕有人闲得慌。“陆奇举目眺望远方。 第49章 秋狩日 自习得中原箭术后,包兴隆夙兴夜寐,每日必射上五百箭才肯安歇。 由于能用的箭矢只有十余根,这就需要陆奇去频繁收箭,他也因此显得异常忙碌。只是陆奇能一心二用,所以丹田处的调频进度丝毫未受影响,反而在见到小少爷如此勤奋后,他还暗自点头,毕竟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自己虽能传授技巧,但究竟能达到怎样的熟练程度,这仍取决于本人的努力。 一晃三日过去。 这天陆奇去铁匠铺取回修理好的箭支,入府时看到雷豹行色匆匆,他兀自好奇,却不便拉住对方问东问西,只得将疑惑暂时压下。 此后几日,包兴隆仍保持着昂扬的斗志,但陆奇却敏锐察觉到了府中的异样。往常沈蓉再繁忙,每日都会抽出一段时间来花池陪伴儿子,如今秋狩之日临近,她应该更加上心才对,但这几日却屡屡缺席,实在有悖常理。 心中的疑云渐浓,陆奇有心探个究竟。目前包兴隆可用的箭支足有五十根,射完一轮至少要两柱香时间,因此自己恰有足够的闲瑕。 “少爷,我出去小解。”再次收了轮箭后,陆奇寻隙离开。等走出花池,他却并没去西南侧的茅房,而是沿着游廊窜入了庭院,倚着栏杆左瞄右望后,他发现来平正在库房督促来喜等人。 来平跟着尤为,算是沈蓉身边的近人,他对府中的大小事务应当知之甚详。想到这点,陆奇抬步向着库房行去。 ”来平,来平。“陆奇站在库房外唤了两声,见引起了来平的注意,又向外勾了勾手。 ”来福,什么事?“来平出来后低声问。 “这几日夫人一直未去花池,少爷托我来问问,府中到底发生了何事?”陆奇扯起了包兴隆这张虎皮。 “哎...”来平不疑有他,叹了声气后坦言道:“少爷千万别误会了夫人。只是近几日有一帮地痞去皎月阁滋事,又是打又是砸的,阁内损失严重,夫人眼下正因此事焦头烂额呢!” 又是地痞? 陆奇微怔,前些日子皎月阁也曾遭受地痞的侵扰,但这些人欺软怕硬,在雷豹复出后便偃旗息鼓不敢再去生事了,何以现在又死灰复燃? “连雷护院都应付不了,难道那些地痞中有气海期?”陆奇惊讶,他回忆起了先前雷豹气急败坏的模样。 “能到气海期的都是强者了,谁肯当混混...”来平摇头道,又谨慎地巡视了眼四周,”雷护院因要警戒府内,所以每日只会不定期地去皎月阁一趟。若按以往这样也就足够了,但几日前那些地痞仿佛开了天眼,总是能错开雷护院巡视的时段进行破坏,即使近两天雷护院增加了巡视的次数,仍徒劳无功。“ ”假使真有开天眼,那也定是门高等的血技了,那些地痞怎么可能会。“陆奇笑道。 ”谁说不是呢,所以我怀疑...“说到这里,来平突然止了声,和陆奇心照不宣地对望了一眼。 府中消息频频泄露,这意味着包家必有内鬼!只是这话不能明说,因为它会引起恐慌,导致包府内人人自危,相互猜忌。 ”既然如此,夫人准备如何应对?“陆奇追问,见来平神色戒备,他耸耸肩,”我每天陪着少爷,上午跟去私塾,下午窝在花池,怎么都不该怀疑我吧!“ ”的确...“来平沉吟了片刻,总算排除了陆奇的嫌疑,”夫人将调查一事交给了尤管家。“ 这么说来,前几日尤为召来喜去外院密谈,难不成是在盘问? 陆奇微皱眉头,那几天他忙于捡箭,对外界的动向了知太少,情报严重不足,所以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他有心再问,但来平连连推说不知,看来他虽不认为自己是内奸,却仍担心自己大嘴巴走漏风声。 见来平紧抿双唇再不肯多说,陆奇只好施礼道别,重新去陪少爷练箭。 天气渐寒,包府中惨淡的愁云积郁不散,然而一家的忧愁终归埋没在了全镇的欢笑里——秋狩如约而至。 天色方亮,整个合月镇就被充满热血的欢呼声盈满,如今秋狩已成了少年们的节日,一个个活力四射的男孩儿身着充满野性的皮革,肩挎猎弓腰系箭袋,显得利落而干练,他们犹如一只只小鹿般轻快地向镇外跑去。 就在距离镇西侧的三十里处,一大片黝暗的林地如墨渍般点染于地,即使眼下已到了万物凋零的晚秋,这里的树木仍茂盛地屹立着,由于林中的植被叶阔且四季常黑,所以该野林被镇民冠以”黑墨林“之称。 在赶去黑墨林的汹涌人流中,隐约可见到陆奇和包兴隆的身影。 此时包兴隆和众少年一样,衣革挎弓,腰间系着一条棕黑皮带,完全是副猎人的扮像,周围的男孩们穿梭而过时,不管认识不认识,都至少和他打了声招呼,尽情分享着秋狩到来的喜悦。 陆奇跟在包兴隆身后,却鲜有人与其攀谈。他此时仍旧是一袭棕黄长衣,手中无弓无箭,这种打扮实际上表明了他的身份——来往的少年一看便知——此人只是作为仆从前来。仆从在秋狩中不能引弓射箭,只能做些捡箭支的苦力活,所以不管是出于轻蔑还是体贴,这些少年们都不会主动搭讪陆奇。 热闹都是别人的。 周遭的冷清并未冻结住陆奇的心境,他轻飘飘地跟在包兴隆身后,同时不断地尝试着逐渐增高的频率。 半月过去,这些天来他夜以继日地鼓气共振,未敢有一丝懈怠,换算起来足足抵得上前世一个月的苦功。按照平均半月一穴的速度,他此时都应该冲击第三穴了,但现实总是打脸,眼下他迟迟未能与首个石门穴发生共鸣。 即使前世也曾经历过这种情况,但陆奇心中仍有些发虚。因为中原和血气大陆毕竟分属两个世界,他目前见识有限,尚未完全摸清此处的底细,所以并不清楚这两地的身体是否完全一致。假如中原的身体和大陆的并不互通,内功也无法在血气大陆施行,那自己可就彻底抓瞎,只能老老实实当个石男了。这是最坏的情况,但不得不说,它很有可能发生。 虽然心怀忧虑,但陆奇也不甘放弃。此时他驱逐开所有的杂念,埋着头一股脑地投入到调轼中,直到一阵恢弘的声浪扑来,他才抽出份神抬起头眺向前方。 第50章 比箭(下) 见是陈姜试射,包兴隆的情绪一下子冷却下来,百无聊赖地整理起箭袋来。 与之相反的是,先前一直兴致缺缺的陆奇倒凝目望向了前方。 陈姜身怀宝箭,无疑是包兴隆的头号劲敌,陆奇既有心帮助其夺冠,自然不会放过此次提前摸底的机会。虽然这次的比箭只是一群少年自发组织的小游戏,对待会的狩猎毫无影响,但众目睽睽之下,除了一些猥琐至极的人,应该没有谁会故意放水去遭受群嘲,而前一类人为了隐藏实力根本不会参与其中,也就是说,这次比箭所展露出的准头,基本上就是各人真正的实力。 此时站在红线外的陈姜开始搭起箭来,用的却是常规的青铜箭矢。由于陈姜在寒铁箭打造之初便已全部订购,所以他配有宝箭的事情只有少数人知晓,此时比箭用何等箭矢对准度并无影响,因此他也没有主动暴露的意图。 虽然立于人群中央,周围杂音沸腾,但他自幼横行无忌惯了,所以这一切都没影响到他,只见他将一根根箭支稳定射出,七箭射罢,箭靶上悬有六箭:三环一支,二环两支,一环三支,合计十分——恰比先前最好成绩高上一分。 “喔~~~”见有新记录出现,围观者们也不吝啬,再一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陈姜活动着胳膊,斜睨了一眼先前记录的保持者,朝他挑衅地扬了扬眉。那人受不得激,立马上前再试一轮,只是这次仅有八分,遭到众人的嘘声,此时后面的挑战者接踵而至,他也只能一脸不甘地离开。 “不过十分罢了,这还是撞大运的情况,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神气的。”包兴隆在一旁嘀咕道。陈姜命中靶心的那支三环箭,明眼人都知道是凑巧射中的,只是这次比箭就是混个乐子,所以大家都没去揶揄。 十数个少年接连上前,却始终无一人射出十分以上的成绩,在此期间陆奇一直默默地观察着众人的实力,半晌后已在心中对镇中各少年的箭术有了大致的了解。 ”少爷不上去试试?“陆奇环顾四周,见再无人出列,便怂恿起包兴隆来。 ”诶?过早暴露不好吧...“包兴隆忙摆了摆手,观战后虽技痒,但他深知此行目的乃是直指狩猎桂冠,可不能在这种小游戏上争勇斗狠,与人结恶。 “少爷不就那两下子,还有啥能暴露的?”陆奇疑惑。 包兴隆被怼得无话可说,只得用无辜的眼睛表达出自身的郁闷。 “如果少爷能射出赢过陈姜,可能会有意外的收获哦。”陆奇轻笑一声,随即附耳低语了一阵。 包兴隆起先以为对方只是诳自己,然而陆奇每说出一句,他的眼睛便睁大一分。待陆奇言尽后退,包兴隆竟毫不犹豫地出声。 “不过区区十分而已。陈姜你这几年毫无长进,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包兴隆高声道。周边人声嘈杂,所以他特意将血气附于咽喉,使声音能响彻四野。 此话一出,沸腾的喧嚣骤然一消,诸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包兴隆。陈姜正在一旁抖腿得瑟呢,闻言脸色大变,待看清是包兴隆出声后,面容越发阴沉。 “哼,包家的人原来只会动嘴皮子吗!”陈姜撇了撇嘴,然后勾手示意包兴隆上前比箭,他神色阴暗但并不灰败,看起来对十分的成绩颇有自信。 ”那我就动次手让大伙瞧瞧!“包兴隆和陆奇互望一眼后越众而出,走到射箭区后便不再和陈姜互喷垃圾话,将心思重新拉扯到二十步外的箭靶上。 包兴隆并没急着搭箭,而是先定了定神。虽然半月以来他每日与弓箭相伴,但这一周的绝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练中原射法,对原先的箭法不免有些疏忽,眼下突然出手他也没信心能稳超十分。 但他不能后退! 下定决心后,包兴隆不再去想失败后将面临的窘境,而是稳稳抽出一支箭来。嗖嗖嗖七箭连出,令人应接不暇,众人赶忙将目光汇聚箭靶,最后惊讶地发现七支箭竟全部中的,虽没有一箭命中红心,但五个二环两个一环,合计十二分的成绩已遥遥领先。 少年们欣赏强者,见包兴隆果不食言,也纷纷喝起彩来。 ”陈姜,你可服气?“包兴隆松了口气,转头喊道。 陈姜狠狠地磨着牙齿,但又无可奈何。他先前的三环还是靠运气射中,若再来一次很可能连十分都无法达到,那时就是自取其辱了。事已至此,他只得忍气吞声,悄然朝人群外走去。 “少爷,时机到了。”陆奇收集了箭矢走到包兴隆身旁,同时轻声提醒。 包兴隆余光瞟了眼准备偷溜的陈姜,用异乎寻常的高调语气道:”不瞒大伙,近来我还新练一种箭法,准度更甚,只是眼下看来是用不着了。” 众少年听了更加兴奋,纷纷让他再露一手,只是包兴隆始终不肯。 身后传来这话,陈姜猛然回身,冷笑道:“真是大话连篇,别以为我不知你的底细。 ”什么底细?!“包兴隆吃了一惊。 ”别以为我不知,你新练的箭法名为‘随缘’,那只是空有力道而无准头的低劣箭术而已!“陈姜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将视线投放到局促不安的包兴隆身上,自信道:你在这假模假样,终归是不能出手而已!“ ”随缘箭法?“一群人交头接耳,显然对此箭术不甚了了。 ”你...你又是从何得知?“包兴隆大皱眉头。 ”随缘箭法不过是乡野粗技,合月镇虽然少见,但附近的村庄中倒有大把人会,我陈家恰好有一名奴仆。“陈姜轻蔑道。 ”奴仆,真是个好奴仆!“包兴隆微闭双目,心头火苗窜起,却不是因为陈姜的态度而生气。 先前包兴隆之所以一反常态,表现得格外张扬,就是因为陆奇告知他这样可以揪出府中内鬼,好为包家清理门户。一步步实践之下,陈姜果然按捺不住将一切暴露无疑。随缘箭术及其来历只是陆奇在一周前信口的一番戏言,但这番戏言却只有在场的三人知晓,除了陆奇与他自己外,那个吃里扒外的奴仆显然就是尤为了。 ”少爷,专注眼前,府内的事等秋狩后再商议。“陆奇担心包兴隆心性不稳,刻意提醒了一句。出乎意料的是,当包兴隆缓缓睁开眼后,他的双眸中再无愤怒,反而显得坚定异常。 “先露一手吧,好教这些人知晓。”陆奇笑道。此时周围的少年们一经陈姜的怂恿,齐声让包兴隆展示随缘箭法,但这反而是包兴隆大出风头的好时机。 包兴隆闻言却摇了摇头,迎着众人的目光,沉声道:“刚才的确是我说大话了。” 此言一落,嘘声排山倒海地传来,只有身旁夹杂着一声感叹:“猥琐啊猥琐...” 第51章 开场(上) 靶场上的比箭游戏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包兴隆虽然因为说大话而遭到了群嘲,退场得不甚光彩,但其所创造的十一分记录却横亘榜首迟迟未被打破,这种状况延续许久,最后还是由富刚出手,用两个三环,四个二环,一个一环合计十五分的骇人成绩强势霸榜。 众人虽为新的榜首大声喝彩,面容上却少有震惊。毕竟富刚出身猎户之家,自小随父亲打猎,其箭术当然不容小觑,更直观地是,在之前三年的秋狩上他已经连续夺冠,被称为”秋狩毒瘤“,这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陆奇和包兴隆就站在靶场边缘,亲眼目睹了富刚破记录的经过。 “哟,终于来了个能打的。”陆奇颔首。合月镇不虞魔兽侵扰,所以习武之风并不浓郁,在场的虽有千八百个壮小伙,可惜绝大多数都是战五渣,这让他看得昏昏欲睡,而富刚总算是能让他眼前一亮的人了。 身旁沓无音讯,陆奇扭过头却见到包兴隆面现忧色,知其心中所想,宽慰道:“少爷,这富刚箭术虽佳,你却不用过于担心。只要能在对方出手前射中猎物,准度什么的也只是片浮云。” 陈姜持有寒铁箭可增大覆盖面,富刚猎户出身技艺非凡,包兴隆想在准度上超过两者可谓是异想天开,所以陆奇一直以来制定的对策就是:用射程打败射准。勾弦法能使射手发挥出更大的力量,加上包兴隆现今的冲穴期修为,在射程上便能拉开其他参赛者一大截。 当然,准度也并非陆奇所说的那么没用。包兴隆虽然能在射程上领先,但他练习勾弦法时日较短,在准头上缺陷较大,若先手没有射中,其他人便有了可趁之机,到时就是准度的比拼了。陆奇明知如此还这么说,是因为眼下要提高包兴隆的信心,所以将己方的优势极度夸大。 ”第一箭...“包兴隆长舒口气,口中喃喃自语。 陆奇见包兴隆身体不再微颤,知其已经恢复镇定,便打算将心神重新沉于丹田,就在这时,靶场中出现了一股骚动,原本围观的人群忽然簇拥着朝中心挤去。 陆奇不知究竟,下意识地先行扯过包兴隆的腰带,正待故技重施带他穿越人潮,不想包兴隆提着裤裆硬是不肯随自己离开。 “应该是镇中的商户到了,咱们跟着人流站队就是。”包兴隆毕竟已参加过两届,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此时连忙解释道。 “原来如此。”陆奇凝神静听着周边的碎语,相互印证后即刻将腰带甩回到包兴隆腰间,并顺手打了个死结。 靶场上千来号人正在自行排队,而空地的另一边,一顶顶小轿在抵达此处后便不再向前。各轿夫卸下小轿后便横立在一旁,每个轿门中均走出一个镇中的富商,他们一边相互寒暄,一边径直朝高台方向走去。 陆奇二人原本就在人群的中心附近,所以很快便找准了位置不再随人流而来回摆动,他们略有余裕地踮脚向高台眺望。 一眼望去,长长的队伍中没几个和他有过交集的,只是从幼时的记忆中得知他们分别是各客栈、商铺的掌柜。王刚的身影不在此列,事后他才知道,由于王氏在寒铁上大赚了一笔,所以父子俩正忙着修茸铁匠铺,干脆就没来参加。 视线正要继续由前,身旁却传来一道声音。 “娘也来了!”包兴隆指着前方惊喜道。 “少爷可要好好表现才是。”陆奇道。包府眼下内忧外患,沈蓉肯放下手中事务前来,大部分原因自然是为了跟儿子打气。 他望向队伍前端,果然看见了沈蓉。此时沈蓉身着紫檀色袄裙,锦制的衣料上彩绣了朵朵祥云,让她显得格外雍容华贵。 沈蓉虽然亮眼,但也只是居于次席,走在最前面的却是一身披白褂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年约四十,身量不高体态却稍显肥胖,而他最显眼的应是脸上的那颗硕大的肉鼻。按理说这种长相一般会让人显得敦实忠厚,可惜他那下弯的嘴角却始终噙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这就让他和“敦厚”二字无缘,反而与阴厉挂了钩。 “最前面的是何人?”陆奇问。 “还能是谁?不就是那陈世大。”包兴隆语气不善,火药味十足。陈世大身为星辰轩之主,陈姜的父亲,这些年来一直与他包家作对,而且手段卑劣,让人防不胜防,包兴隆对其可谓是深恶痛绝。 陆奇和陈世大没有深仇大恨,所以包兴隆虽在一旁数落着陈家的不是,对他而言无异于耳旁风。陆奇唯一意外的是,据他所知,先前陈世大外出数周迟迟未归,此次回来不知又将带到怎样的影响?而且如今包家状况频出,其幕后推手是否就是此人? 陆奇尚在思索,高台上已然站满了人。何言作为镇中长者,此时出列诵了篇以“秋高气爽”开头的冗长的开场词,直到台下众人打起了哈欠,他才缓缓宣布了秋狩规则。 与往年一样,秋狩主要有四点规则: 一,猎物的归属取决于射中猎物的第一箭; 二,猎物一经得手,不允许相互转让; 三,各参赛者可互相干扰,但应点到即止,不应恶意伤人; 四,各参赛者可带一名未成年的仆人入内,该仆人可帮助收取箭支及猎物,但不允许携带弓箭; 五,秋狩活动截止至申时,合计三个时辰,最终成绩按猎物的总重量评定。 在宣读完规则后,众少年精神抖擞,因为以往每到此时,何言便会如下课般吐出一声:“入林!”但今日有了变化。 “...规则就是以上五点。嗯...陈家主,你还有事要交待吧?”何言回首问。 众人目光犹疑地望向陈世大。 陈世大镇静地走到台前,还未开口,从阶梯上又走上来三人。为首的是个身材瘦削的中年人,他背负双手,略显自矜,而在他身后则跟着两个壮汉,两壮汉联手抬上来个木架,架子上则是方纹刻了复杂图形的三尺圆盘。 第52章 开场(下) 台上台下顿时议论纷纷,从复杂的纹路上他们已经大致推测出这些乃是阵图,但具体功用犹不知晓,更不解陈世大搬上阵图的用意。 仿佛没感受到众人的疑惑,陈世大不着急介绍法阵,而是将那位中年人引至台前,这才开口道: “诸位,这位乃是圣奥城中三星阵师——周仪,现在已下蹋我府,为陈家供奉。” 此言一出,台下还没怎的,台上的各势力均面皮一紧,合月镇中少有阵师,但他们作为一家之主,自然不会孤陋寡闻。三星阵师可结三品法阵,仅实力上便可力敌气海期武者,而且阵师的价值从来不是战斗,而是各种奇特法阵所带来的便利,陈家本来就根基雄厚,眼下得此强援,可谓是如虎添翼! 台上的一群老油条自知没能力奉养阵师,所以只有对陈世大羡慕的份,由于他们和陈家没有直接的竞争关系,所以并未有多大危机感。想到这里,几个老家伙已偷偷将目光移至沈蓉脸上。皎月轩和星辰阁敌对已久,如今陈家添翼而包家折臂,秋狩之后恐怕两家再不能分庭抗礼了。 沈蓉岂会察觉不到他人的窥视?她心中虽忧,但此时收敛好了神色,只是淡淡道:“陈家主,我等此行是来看孩儿们秋狩的,贵府家事不必摆在这里说吧?” ”哈哈,沈夫人果然快人快语。“陈世大朗笑几声,面上丝毫无尴尬之色,继续道:“往年孩子们入林狩猎,我等做父母的只能在外枯等,这次周仪兄亲自出手刻画影像阵,可让我们知晓林中情况,也可防止作弊行为。” 说着,陈世大用眼神示意身旁的周仪。周仪会意,取出灵石置于架上的圆盘中心。不多时,圆盘便流光四溢,同时在盘前三寸处投射出一张清晰的图形来,图形中黑叶走兽,果然是黑墨林中景像! 见此法阵竟能勾连内外境况,台下的少年们均瞪大了双眼。 包兴隆先前对周仪心生敌意,此时却也不免新奇地望向盘前的影像。因为合月镇中几无阵师,所以他先前对阵师不以为然,此时亲眼目睹了法阵妙用,不禁对这个职业心生向往。 人群之中,陆奇也微眯双眼,但他并非注视图像,而是定定地望向圆盘后的法阵。他上一世精研阵道,最后甚至引来星辰之力,成功启动天下第一阵——真武七截阵助己白日飞升,自认为已经穷究阵道一途,但到了血气大陆后一切又起了变化。 首先是境界上限的提高,这就注定阵师可开发出威力更甚于真武七截阵的法阵来;其次是由于血气大陆中灵气浓郁,从而出现了灵石,有了灵石后,法阵就可以用灵石维持而不必让阵师固守一地,这就使法阵具备了延续性,功能上就不单单是为了杀伤,反而具备了如通讯等日常用途。 对陆奇而言,影像阵是陌生的,他有意探究阵图之理,可惜法阵归陈家所有,他连近前一观都是奢望。叹了口气,陆奇重新将视线放回影像中,俯瞰图清晰地映照出林中的景像,而在树干间潜伏的灰兔糜鹿皆无所遁形。 有影必有镜,影在此处,镜应在林内? 陆奇突然扬头,仔细辨识之后,果然在林中西北侧的一棵树顶发现了同等尺寸的圆盘。 影阵难以得手,这镜阵倒可以谋划一下... 陆奇正打着林中镜阵的主意,台上又出现了动静。 ”陈家主,按照规矩,秋狩前一周应封闭黑墨林,不允许任何人入内。请问你又如何将阵图挪至林中的?“是沈蓉提出的质疑,她虽然不是阵师,但接触过类似的子母阵,所以同样想到了影、镜之理,既然照出的是林中景像,另一阵自然就搁置在了林中。 此话一出,台上众人也反应过来,均开始窃窃私语。 ”陈某原想给各位一个惊喜,是故先斩后奏。“面对狐疑,陈世大面色不变,“至于陈某是否暗施手脚,影阵在此,诸位可自行判断。当然,作为赔罪,陈某在此承诺,将此影像阵作为额外奖励,颁给此次秋狩胜者!” 影像阵功效奇妙,众人早已眼热不已,此时听闻陈世大愿意将其献出,场地上再次爆发出阵阵惊呼,小伙子们个个摩拳擦掌,显然对此次秋狩桂冠势在必得。连陆奇也道:”少爷,这次你可得给力点!“搞得包兴隆反倒一阵心虚,紧张地捏紧了手中的猎弓。 “不知沈夫人是否满意?”陈世大扫了眼台下,回首问道。 参赛的众少年都没有意见,沈蓉自不好再提出异议,她摇摇头叹:“陈家主好大的手笔。”这影像阵虽然只能单向传输,但却位列四品,其价格比之双向传音阵都要高上不少,没有五百银币根本拿不下来,要知道,秋狩的最终奖励也不过是三百枚银币罢了。 陈世大闻言大笑。 台下,一直紧绷着脸的陈姜见尘埃落定,终于露出一丝狡诈的笑容,可惜众少年都全神贯注地望向台上,陈姜的异样无人察觉。他摸了摸左上臂,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喃道:”父亲又怎会做赔本买卖!“ 在他身旁有一小厮,陈姜本不需要书僮,但陈世大准备在秋狩后将寒铁箭赠予周仪,所以专门派了个未成年的小厮帮忙收取箭矢。 陈姜将手中的芥器递给小厮,并叮嘱道:”一会你机灵点,猎物和寒铁箭不容有失!“ ”是,少爷!“ 随后何言确认众人再无疑问后,重新走到台前,用干枯的声音宣布道:”入林!“ 随着一声令下,场中犹如江河决堤,千来号人争先恐后地跨过警戒线,大步迈入黑墨林中。 林中的静谧被打破,原先懒懒散散的鸟兽们总归没丧失敏锐的第六感,在人群入林的刹那便察觉到了危机,相互鸣叫着提醒起同类来。 一时间,猎人和猎物的声音此起彼伏,如一锅渗进冷油的沸水一般,这也预示着,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第53章 狩猎(上) 黑墨林中阔叶遮天,即使日头已然高悬,能射入林中的光线却寥寥无几。众人刚涌入林中不过数十步,就感觉时间从清晨转瞬来到傍晚,一时间瞳孔放大,野视随之变得狭隘。 在场的皆是些未成年的孩子,意志上实在谈不上坚定,所以当黑暗突然来袭时,先前的热血猛地收缩,恐慌倒不期然地占据了上风。如一些方至十岁的孩童,他们首次参于秋狩,应对变化的能力实在欠缺,在平复不了情绪后,便哭哭啼啼地转身跑回空地。当然,在他们跨过警戒线的那一刻起,就代表了放弃。 林外,影像阵置于高台,周仪立于圆盘边上闭目养神,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而家长们则团坐在台下的空地之上,仰头观看着林中的情景。在望见自己的孩子那么快就放弃比赛后,对应的家长立即离席走向林边,他们的面色自然不大好看,只是覆水难收,他们也不能强拉着孩子重回林中,于是只得一边安慰,一边灰溜溜地逃离此地。 “这才进去多久?连箭都没射出一支,真是不堪一用。”陈世大冷眼睥睨着离去的人群,毫无顾忌地做出了评价。 你那儿子当初第一次进去时不也吓得屁滚尿流? 众人心中腹诽,但是碍于陈家势大,所以他们也没反驳,只是将视线放在影像上关注着自家孩子。沈蓉也是其中一员,当见到包兴隆镇定自若地向前迈进后,她心里一宽,不禁为儿子感到骄傲。 包兴隆毕竟是第三次参加秋狩了,自然不会像初丁般的慌乱,他原本还担心陆奇失态,扭头一望,发现身边这哥们跟个饭后散步的老大爷似的,哪有半分紧张的情绪。 “少爷。” 陆奇的声音幽幽传来,听得包兴隆毛骨悚然,他没好气道:“怎的!” “我发现猎物了。”陆奇继续压低着声音,眼下还是适应摸索阶段,数百人聚在一起没有分开,他可不想消息外泄。 “哪里?”包兴隆闻言精神一振,也同样用幽幽的语气问道。俩人的对话仿佛招魂,吓得旁边的人直炸毛,一个个都避了开去。 “东北方向,七十米外的那棵树后,是只獾。”陆奇简略地回复,并躬身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 “七十米外...”包兴隆扬眸眺望,却只能勉强看清四十米内的景像,他不禁暗自咋舌,这来福是猫吗?黑暗中视力那么好... “那要向前走点,我只能看清四十米的范围。”对于陆奇,包兴隆如今已是深信不疑了,所以他没有再去确认,而是立即汇报了自己的情况。 陆奇一言不发地随包兴隆蹑脚向前,抬头望向漆黑的阔叶,心中不免颇觉遗憾。包兴隆最大的优势是射程,但在黑暗环境下,他的视距却成了短板,如此一来,他原本可达百米的射程硬是压缩到了不足一半,优势也不再明显。 “差不多了。”包兴隆止步,并悄悄从腰间抽出一支箭。 ”瞄准左侧。“陆奇抛着石子轻声提醒。在包兴隆搭上弓箭之后,他从半空中夺过石子,然后一甩手腕,用的正是武当的出水芙蓉手法,就见那石子犹如一只在水面上掠过的晴蜓,振动着空气向树干右侧疾飞而去。 ”嗒“的一声石子落地,与此同时,受到惊吓的獾忙不迭地从左侧冲出。 这只獾形如幼猪,体形肥大且生有拱鼻,四肢虽然粗短,但奔跑速度着实不慢,只见它发着哼叽声向外突破,一片片落叶随之飞扬,林中“沙沙”声顿起。 “是猪獾!” 黑墨林本来寂静,所以獾的出现立即引来了众人的注意,正一无所获的少年们急冲冲地向此地赶来。 “不要犹豫!”眼见旁人就要抵达,陆奇连忙低喝。 按理在獾出之时包兴隆就该出手,但獾的移动速度超过了他的预期,所以他至今仍未射出一箭。听到陆奇提醒,包兴隆反应过来,立即扣弦劲射。可惜那獾也是机谨异常,听得弦响,它腰肢一扭,竟间不容发地射开了射击。 “唉!”包兴隆略有些自责,自己原先占据地利,本可以趁机多射两箭,如今却失了先机。 “还有机会,”陆奇道,此时拔箭的人虽多,但还没有人能射中,“用捏弦!” 包兴隆会意,在近处射击时自己捏弦法的命中率要高于扣弦法,合理转换射术也是前几日两人研讨过的方案之一。重新搭箭,这次他再不迟疑,在拉至半月后就释放箭矢,毕竟猎物的归属取决于射中第一箭,而并不是非要将其射杀不可。 獾虽敏捷,可此时箭中雨下,它又如何突破得出去?眼见数支箭就要将其射成刺猬,意外不期而至:位于最前列的四五支箭就像突然丧失了气力,飞行的速度骤然间变得迟缓,甚至开始斜向下跌落,与之相反的是一根黑色的箭矢保持原样,最终后发先至,精准地射中了引颈待戮的猪獾。 ”啊!“包兴隆叹息一声,他的箭先前正处于第一梯队,可惜受到影响摔落在了地上。 ”来啊,快把小爷的猎物和箭收回来!“陈姜的声音得意洋洋地响起,他身旁的小厮忙不迭地上前拾取。 林外。 众人见首个猎物为陈姜所获,在为自己孩子可惜的同时,也纷纷向陈世大道喜。 “犬子一时好运,诸位切莫捧杀。”陈世大摆手应道,言语间虽然谦逊,但脸面上那缕自得之色倒是未能彻底隐藏。 沈蓉将陈世大的表现看在眼里,腹诽的同时也难免担心。和那些道喜的人不同,他们从俯瞰的影像上看不出个究竟,只以为是一时好运,但沈蓉早已从包兴隆口中得知陈姜的底牌,而能造成刚才那般异样的,正是—— ”是寒铁箭。“陆奇道,”同时射出的话,普通箭支基本不能与宝箭抗衡。“旁观者清,刚才寒铁箭的功效他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很肯定地下了推断。 ”来福,你还能看到其它猎物吗?“包兴隆也默认了这一点,他岂图利用陆奇猫一般的夜视能力再次取得先手。 陆奇来回望了圈,可是却一无所获,看来刚才一群人为了个猪獾大动干戈,导致这个区域的野兽全都趁乱逃走了。 “去别处吧,有光线好一点的地方吗?”陆奇摇摇头道,一群人挤在一块基本上就是打一抢换个地方。 “东面的视野好些。”包兴隆道,黑墨林占地面积不小,不同区域中的树木有密有疏,他已参加过两次,所以对林中地形有一定了解。 东面啊... 陆奇抬头望向西北侧,刻有镜阵的圆盘正安置在那边的一棵树上,看来这次是没机会过去了。 刚想到这里,包兴隆忽然道:”富刚和陈姜走一块去了。“ 第54章 狩猎(中) 陆奇闻言望去,果然看见那二人凑到了一起,富刚背负猎弓,蹲身于地像在辨识什么。”刚才富刚也没出手,他很可能被收买了。“回忆着先前围獾的一幕,陆奇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他们两个联合,那其他人就更没玩的了!“包兴隆大皱眉头。 ”不一定是坏事。“陆奇刚说一句,就见富、陈二人连带个小厮一前一后向东北方向离去,他一拍包兴隆,挑眉道:”我们跟上去,让他们颗粒无收便是。“ 包兴隆握紧猎弓,狠狠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猫着腰,远远辍着陈姜三人向东北方向前行。 行进途中,陈姜再获野兔和狍子各一只,而富刚和之前一样干脆没有出手。陆、包二人看在眼里,更加确认富刚已被陈家收买,此次秋狩是作为陈姜的助力出现了。 “这富刚即将成年,最后一次参加秋狩了,真不知道他为何甘愿放弃荣誉。”包兴隆嘟囔道。 “应该是那位陈家主的手笔。”陆奇猜道,“又是当众介绍阵师,又是违规安置阵法,这些行为都太过张扬,似乎在刻意突显他陈家地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随着路程增加,树木的密集度开始缩减,疾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黝黑的阔叶再也不能严丝合缝地遮天蔽日,两队人的视野也恢复了正常。 正行着,一道道金芒忽然反射而来,波光潋滟,原来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溪。溪水潺潺流过,但并不算十分安静,因为还有几头糜鹿正傍在溪边饮水。它们颇不安份,每次啜饮两口之后,都要环顾四周,并发出”呦呦“的示警声。 位于前方的陈姜等人已然匍匐于地,用小臂支撑着身体朝前方挪动,准备潜伏到更近的地方再进行射击。计划稳定地实施着,但当他们来到距离猎物六十米的地方时,几只糜鹿突然回首后望,再不去低头喝水。陈姜等人不得不停了下来。 ”陈少,就到这了。“富刚下巴磕在地上,面带憾色。若他独自狩猎,以其纯熟的技巧,至少可再逼进三十米。陈姜毕竟不是专业的,再要挪动就会彻底惊走猎物。 ”还不行,至少要再前进二十米。“陈姜皱眉。四十米是他的常规射程,按理说,若他使出血气全力拉弓的话,六十米还是能射过去的,只是一旦将血气用在引弓上,那寒铁箭便发挥不了效果,命中率也将大大降低。 陈姜既然坚持,富刚只得再次屏息观察了会儿,但见溪边的糜鹿仍戒心不减,于是摇头道:”不能再动了,这次就不用寒铁箭吧。“ 陈姜尚在犹豫,一道青影恍如流星般从半空划过,最后直直坠向溪边的一只雄鹿身上。那雄鹿发出一声悲鸣后即刻倒地,鲜血从插着箭矢的腹中喷涌而出,给清澈的溪水染上一抹奇异的妖冶。 射出这根青铜箭的,自然就是包兴隆。 原来包兴隆和陆奇并未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姜等人后面,他们具有射距优势,所以在估算距离后,便攀上了棵八十米开外的树。当后者匍匍前进时包兴隆便已经着手瞄准,就在刚刚,在血气和扣弦法双加持之下,包兴隆一箭破空,青铜箭凌空飞驰八十米而杀伤力不减,最终直接射穿了雄鹿的身体。 可以想像的是,雄鹿一死,群兽立散。 “快射!”富刚不亏是老手,见已有人拔得头筹,赶忙催促陈姜出箭。可惜陈姜思绪万千,既想再往前挪几步,又在想刚才是谁开的箭,这一迟疑之下,猎物早已跑得没影。 “唉!“富刚以手捶地,疼心不已。刚才大好时机,若是自己上的话,射杀两头鹿根本不是问题。 ”刚才是谁出的箭?“陈姜也极为恼怒,窜起身四下张望。 陆奇和包兴隆也不藏着揶着,跳下树就往溪边走去。 陈姜见了,气冲冲地就要上前争执,结果被富刚一把拉住,后者头疼道:”陈少爷,算了吧,吵也没用。“箭插在猎物身上,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按规矩也是属于对方的。 富刚心态调整得极快,当下又在地上摸索起了足迹,不一会便确认了方向,引领陈姜再次出发。 两人还没走几步,就见陆奇和包兴隆明目张胆地跟了上来。这次陈姜再忍不住,回身嚷道:”包兴隆,你不好好走自己的道,跟着我干吗!“ ”这大路朝天,我想走哪就走哪。况且我也不是跟着你,而是和你一样,跟随着富刚而已。“包兴隆刚得了猎物,心情甚佳,说起话来也从容许多。 陈姜闻之气结,富刚如今虽是他的下手,但这事儿本来就牵涉到私下交易,实在不好放在台面上张扬。陈姜张嘴结舌,但半天争不出一句来,最后还是富刚当了和事佬,言明双方公平竞争后,这才再次行动起来。 说是公平竞争,但陈姜身怀寒铁箭,若同时出箭,在场的谁又争得过他?抱着这种想法,陈姜自以为得了便宜,然而真正遇到猎物时,他才知道是自己太年轻了。 和上次一样,陈、富二人还在猥琐潜伏时,包兴隆就冷不丁地一箭出手,直接提前结束了狩猎。 ”包兴隆有先手优势。“富刚凑近陈姜道,他倒还没看出扣弦法的奥妙来,只以为对方不必花血气用在寒铁箭上,所以能射出更远的距离,于是故意拉大射程。 ”好,好!那就看谁射得准!“陈姜咬牙切齿道,他收回寒铁箭,重新拿出普通箭支,打算也将血气用在拉弓上了。然而又过了几轮,包兴隆始终能在更远的地方射击,并且命中率不低,这让陈姜顿时哑口无言。 ”他怎么能射那么远?!“富刚惊讶,几次追踪下来结果都为对方作了嫁衣,他的心里也郁闷非常。 ”是随缘箭术,只是这准度...“陈姜终于反应过来,要知道他方才已使出全力,就这样仍与对方有约三十米射程的差距,就血气而言两者相差无几,看来就是箭术上的区别了。 第55章 狩猎(下) 随缘箭术竟能发挥出如此奇效,这大大出乎陈姜的意料。根据他所得到的情报,这随缘箭术应该毫无准头,所以从未被自己放在眼里。但几次交锋下来,这随缘箭术不仅在力度上超群,准度上也并非自己以为的那般不堪。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陈姜再去反驳。 该死的尤为! 陈姜暗啐一声,心中烦闷非常,见富刚仍一脸不解,他没好气道:“是新箭术,论射程我怕是比不过他了。” 富刚身为猎户之子,在见识到扣弦法的威力后自然生了偷学的心思,原想再详加追问,但见陈姜面如锅底,只好暂且打消了这个想法。 ”陈少,看来我们得往西侧走了。他包兴隆射程虽远,但若视野受了局限,那便和常人无异。到时你借助寒铁宝箭,必可一举占据上风!“相对无言半晌后,富刚忽然有了思路。 两人一拍即合。正准备出发,陈姜却又猛转过身,“富刚,咱俩干脆就此分开。你带他们兜圈子,我去西侧暗中狩猎。“ ”可是——“富刚傻了眼,若没自己帮忙追踪,您老一个人能行吗?这异议还未提出口,便被挥手打断。 ”就这么定了!“陈姜斩钉截铁地丢下这句话后,就带着小厮撒开腿儿欢跑离去。从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上,富刚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地主家的傻儿子“。 事已至此,富刚只能略尽绵力,于是按计划有气无力地朝没有野兽的空处行去。 在陈姜等人商议的时候,陆奇躺在草地上假寐,而包兴隆一直紧张地凝望。此时见对面突然分成两拨相背而行,包兴隆一下子就慌了神,忙向身边问道:”他们分开走了,咱们追谁?“ “我去追陈姜。”陆奇随意瞟了眼远方后道。 “那我追富刚?” “少爷你就玩自己的,谁也不用追。”陆奇从草地上站起,并拍了拍身上的枯草。见包兴隆一脸懵逼,他只得详细解释道:”富刚又不争冠,本身没有威胁,他独自离开更可能是疑兵之计。陈姜本身缺乏狩猎技巧,所以少爷也不必特意跟着,只要我跟紧陈姜,防止陈、富二人再会面即可。如果真出现了特殊情况,我会回来找你,少爷用箭在树干的向阳面上留下记号便是。“ 经此一说,包兴隆终于松了口气。在接过装有猎物和箭支的芥器后,他立即开始行动,自己的优势在于射程,所以在一棵对上留下记号后,沿着溪水一路东去。 另一方面,陆奇也再不耽搁,看了眼标记后脚步连点,消无声息地朝陈姜接近。 跟了约莫一顿饭工夫,陆奇渐渐嗅到了一丝异常。他原以为陈姜和富刚是定了接头记号,但目前看来却也不像,因为对方这一路上毫不滞留,完全是径直朝着西北侧赶去。只是这他何来的自信,能在光线昏暗的地方狩猎到最多的猎物呢?要知道,现在绝大多数参赛者都尽量向东侧行进了。 心头虽然起疑,陆奇脚步依旧轻盈。在确认了陈姜的目的地后,他不惊反喜,毕竟镜阵就位于黑墨林的西北侧,自己刚好可以趁跟踪之便,去一窥法阵奥妙,可以的话,直接将镜阵顺走也未为不可。 想到这里,陆奇回忆了遍影阵中的死角,估计着利用交错的树干隐蔽住自己身形的可能。 再往前走,就是镜阵可以映照到的区域了。 事不宜迟,陆奇忽地拔地而起,飞跃到了一棵树上,然后一蹬树冠腾空而起,跳至半空时将血气注入左足,利用梯云纵的技巧踏空一跺,整个人像个鼯鼠般在树间不间断地滑翔。 影阵是俯瞰视角,所以在外人看来,地上的一切清晰可辨,半空中的图像却在一定程度上发生了扭曲与失真。树叶偶然间的摇动显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台下诸人议论的重心仍在陈姜上。 “咦,他怎么回来了?”台下窃窃私语,目光偷偷地瞟向陈世大。影像阵价值昂贵,黑墨林中也只放置了一块而已。一块镜阵的视野毕竟有限,只能照出林中的西半侧图景,所以他们并不知道陈姜在东北侧已被包兴隆劫胡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我儿夜视能力极佳,在这西侧定有一番作为!”陈世大朗声道,他神色泰然,似乎对陈姜此行早有预料。 众人纷纷撇嘴,骗谁呢你?你那儿子刚刚被绊了好几跤了吧,夜视好能这样吗! 似乎被议论声惊醒,一直神游物外的周仪在此时睁开了眼睛,他似是随意地瞥了眼影阵,然后嘴唇微掀,像是低声说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如无头苍蝇般乱撞的陈姜毫无征兆地折了方向,在横移十数步后突然拉弓。 一点寒星飞射而出,一声悲嚎乍然响起,在寒铁箭尚未褪去的利芒照耀之下,一头棕黑色的野猪呻吟着倒在了地上。 “啊!”台下闲聊着的人们顿时瞪大双眼,这野猪的体色与环境相融,即使近在眼前都不一定能识别出来,想不到陈姜竟能一箭射中,难不成他真有夜视天赋?一时间,他们再不敢怀有轻视。 陈世大将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再次勾勒出一抹冷笑。他扬首与台上的周仪对视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黑墨林中。 刚捕猎到野猪的陈姜一脸喜色,挥指让小厮前去收集,自己则站在原地伸着懒腰。 不远处,陆奇隐匿在枝叶之间,俯身观察着陈姜的行为。先前陈姜突然改道并一举射中野猪,这同样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但是陆奇可不相信天赋异禀那套。场外的人或许不知,但他刚才可看得清楚,陈姜连头都没转就确认了野猪的方位,这就不是眼睛好坏的问题了。 不久后,陈姜再次整装出发。这次他是沿着直线方向行进一柱香后霍然止步,旋即搭上寒铁箭向一棵树旁射出。下一刻,一只灰兔从另一方向窜出,可是它被寒气影响,行动极为迟缓,陈姜补上一箭后就将其射杀。 望着再次伸起懒腰的陈姜,陆奇眼睛微眯,视线固定在了对方靠近耳朵的左臂上。 第56章 狩猎(末) 太频繁了,短短的两次狩猎间,陈姜抬手已不下五次,而且每当伸完懒腰之后,他便如有神助,准确而坚决地行动,或变向,或引弓。 那个地方,应该有着什么,是外界通讯?亦或猎物感应? 陆奇尚不能确认对方作弊的手段,但既然已经知晓具体位置,干扰就可以立即展开了。 就近从耳侧的枝叶间摘下三五枚野果吃了,酸涩顿时充盈口腔,陆奇咧了咧嘴向掌心中吐出几颗硬核,同时浑身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拈了一颗掂了掂重量,陆奇故技重施,用出水芙蓉手法洒然甩腕,就见那颗硬核在半空中打起了水漂,飞快而又隐蔽地朝下方弹去。 陈姜对此毫无察觉,此时他正忙着聆听上臂处传来的声音——那里其实捆缚了个传音阵。 该传音阵设计得极为精巧:当陈姜抬臂时,衣袖内的灵石便能嵌入法阵,从而勾连内外,由常仪在另一头不断地给他提供猎物的信息;当他收臂时,灵石脱落,法阵随之失效。这样一来,只要陈姜选择在安静环境下通话,外人便不易发觉。 眼下陈姜正听到紧要处,耳边“铛”的一声乍然响起,震得他菊花一紧。陈姜隐约听到另一边传来的喧哗声,马上缩臂切断了法阵间的联系,并顺势摆出了警戒的架子。 ”谁?“陈姜大吼一声。 周边暗藏着的野兽受到惊吓后胡乱逃窜,黑墨林中忽然热闹起来,只是预想中的敌人却丝毫不见踪影。 ”少爷,怎...怎么了?“小厮被吓得不清,他收完猎物后仍站在远处,迟迟不敢靠近。 陈姜锁眉不语,兀自站在原地戒备,直到半晌后再无状况发生,他舒了口气,只道是虚惊一场。正当陈姜准备再次抬臂询问消息时,”铛“的一声清音再次响彻黑墨林。 “靠!”陈姜暗骂一声,到了这份儿上,他终于确认是有人故意搅局。 为了找到敌人行踪,陈姜紧盯着四周,然后刻意抬臂引诱。硬核如期而至,但让他欲哭无泪的是,对方这暗器使得那叫一个出神入化,自己除了听到一声“铛”,出手点什么的根本判断不了。 陆奇安稳地窝在树冠间,痛并快乐着吃着野果,他其实也猜到陈姜可能是在故意引诱,但仍无所顾忌。出手芙蓉手法本就缥缈,加上黑墨林西侧环境昏暗,陈姜在这种情况下都能找到自己那还真是值得褒奖,而且退一万步说,假使真让对方撞大运找到一回,周边树那么多,自己挪个地儿不又是一条好汉? 铛铛铛铛... 黑墨林仿佛成了个铁匠铺,金石之声不绝于耳。 “你过来,站在我左面。”又尝试了六七次后,陈姜仍一无所获,却被铛铛声刺激地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个主意——只要左面被挡住,即使有人袭击也干扰不了自己获取信息了。 那小厮战战兢兢地挨着陈姜的左臂,他刚才全程强势围观了那场无影的战斗,头皮还有些发麻。如今陈姜突然让他过来,他虽然不解其意,但心中却是惶惶不安。 ”等下会有人袭击你,但再疼你也不能出声,知道了吗?“陈姜叮嘱。 ”知道了,少爷...“小厮苦着脸应道。 满意地点了下头,陈姜贴着小厮再次缓缓抬起手臂。抬至一半时,一个黑点刁钻飞来,狠狠地撞在了小厮的额头上。 ”啊!“虽然作了心理准备,但那小厮还是忍不住疼痛,扯着喉吼惊叫了一声。这其实也不怪他,陆奇见下面竖起了人墙,便有意加大了出手的力道,而且专门在额头上挑了个生疼的穴位,就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啪!“陈姜怒不可遏,直接一巴掌扇到小厮脸上。 ”废物,让你不要出声!“他大吼道。先前那声”铛“就已经引起了骚乱,从没人喊自己退场的情况来看,应该暂时糊弄过去了,但外边的人肯定生了戒心,这要再露出马脚,他们传音的事铁定就会暴露。 ”疼...“小厮泪眼婆娑,揉着额头抽噎道。 ”忍着!“陈姜丢下这句后再不多说,小心翼翼地再次抬起手臂。 这次,那诡异的攻击没有到来。陈姜大喜过望,颤声与外面交流起来。 树上。 陆奇上下随意抛接着刚吐出的果核,斜眼瞥了眼下方哆哆嗦嗦的小厮后,他将果核丢弃。他当然可以继续干扰,但眼下有了更好的法子。从刚才陈姜的吼声中,陆奇已经判断出对方作弊的手段乃是通讯。 那另一方为何会有林中野兽的信息?陆奇抬头,视线穿过阔叶抵达西北一角。 这陈世大不亏是个商人,安置个镜阵都一举四得:其一,可以隆重介绍常仪,以壮自家声势;其二,显现林中孩子们的状况,令家长们安心且感激;其三,顺势将影像阵赠出,借此笼络人心;其四,协同儿子作弊夺得桂冠,倘若没自己横插一杠,此事极有可能会成功,如此一来陈家不仅能再次造势,而且还能回收影像阵,简直是笔无本买卖。 可惜啊,你陈家今日命犯煞星。 陆奇扼腕叹息,但仅仅片刻后他便收起了惺惺作态。支起身子一蹬腿,他宛如只发情的猴子,欢脱地在树木中穿梭,目的地直指镜阵。只要将镜阵掠夺走,陈姜便与睁眼瞎无异,自己也可以中饱私囊一把,从中好好研究下血气大陆中阵法的玄奥。 镜阵没有长腿,自然会固定在一个位置上不动。林中阴暗,方位不好辨识,可陆奇早在外面时便牢牢记了下来,所以一路直行,行程极为明确。 两地相隔不远,在半空中连续滑翔了不到一刻钟后,他便气息微喘着来到了镜阵所在之地。为了不被映照在影像里,陆奇又刻意迂回半圈来到树后,随后手足并用蹭蹭爬上巨树。 待到了顶端,陆奇终于看见了架在两根枝桠上的镜阵,心中不由一阵欣喜。 ”今儿个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陆奇吹了声口哨,载歌载舞地向枝桠靠近。然而,就像反派总死于话多一样,在他俯身要去摘灵石的刹那,一个毛茸茸的物事忽从顶端坠落,抢先一步夺走了灵石,并”啪嗒“一下跌坐在了他裸露出的小臂上。 要知道,陆奇向来无所畏惧,唯独对多足软体类动物退避三舍,而这掉下的物事恰让他一下子联想到了毛虫。于是就在这么一瞬间,什么阵法、桂冠,都跟毛虫一块滚远吧! 陆奇皱着眼睛狠狠挥臂,将那”毛虫“和灵石一道抛向远方。 第57章 松鼠(上) 同一时间,由于镜阵上的灵石意外脱落,阵法也随之中断,高台上的影像阵顿时陷入了黑屏状态。 这一下没热闹看了,台下嘈杂声响起。 ”这陈世大也不在阵旁加个防护,我早觉得不靠谱,你看,随便来只松鼠就把灵石当榛子刨去了吧。“ 对,刚才那个和陆奇发生了亲密接触的,不是什么毛虫,而是只松鼠。这只松鼠当着镜阵的面大大咧咧地把灵石薅去了,所以它那副尊容在那一刻自然清晰地呈现在了影像里,为镇民们所熟知。 镇民们交头接耳,小声抱怨。只是这影像阵本来就是人家主动布置的,又不是出于义务,所以他们虽然不满,却也没有公然指摘。 一群屁民! 陈世大是何等老道,眼皮一抬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出了力还不落好,他不禁火冒三丈,但深厚的城府使其维持住了表面上的淡然。 虽然脸色不变,陈世大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毕竟镜阵一旦失效,周仪便无法知晓林中情形,也就不能实时给陈姜传递讯息了。如此一来,陈姜夺冠一事再非板上钉钉,倘若首席真的为外人所得,那陈世大就要赔上个价值五百银币的影像阵,这他自然是万万不愿的。 陈世大向周仪连使眼色,可周仪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双眼只是怔怔地守在已经没有画面的影阵上,愣是半晌没接收到底下传来的信号。 ”咳!“陈世大在心中将周仪骂了千百遍,最后又重重地咳了一声。 周仪终于回过神来,并快速扫了眼台下。在见到陈世大满脸的肥腻时,他不禁老脸一红,对方给自己的待遇不低,自己应当好好表现才是,但那只鼠...唉,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诸位莫慌,周某知道镜阵方位,这就入林一趟。“他勉力压制住胸中的激荡,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说道。 ”有劳有劳。“见周仪主动请缨,众人纷纷应和。 周仪快步走下高台,正准备进入黑墨林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勒紧了他的心脏。 ”如今已至正午,赛程过半,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搅孩子们了吧?“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包兴隆的母亲,沈蓉。沈蓉倒并非破解出了陈家的作弊手段,只是先前高台上曾传出一声金石之音,至今未找到源头,她隐隐觉得不对劲。 ”周某会寻小道前去,况且镜阵处人迹稀小,应无太大影响。“周仪皮笑肉不笑道。 ”还是有人在那的。“沈蓉轻描淡写道,似乎意有所指。 说白了,她之所以一直拦着不让,无非是担心周仪趁机协助陈姜,毕竟在镜阵出现故障之前,陈姜恰在林中的西北侧徘徊。在沈蓉想来,如果先前的金石之声是个信号,且那只松鼠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有意为之,其意就是为了给周仪入林帮助陈姜创造条件,那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哈哈,如若沈夫人不放心,那不妨同去。“陈世大笑道,他算是听出了对方弦外之音,当下爽快地提出了方案。刚才在看到镜阵熄灭时,他原本也是生了这种心思的,但既然被人意识到也就不再坚持。只要将镜阵修复好,这些倒也可有可无。 周仪倒是想独行,但陈世大既已开口,他也只得默默接受,于是与沈蓉一同向林中进发。 林内。 先前由于生理反应剧烈,使得陆奇想也不想就将手臂上的物事甩飞,此刻他惊魂甫定,思维也开始重新运转起来。 脑子稍稍一动,便意识到了灵石的重要性。灵石是开启法阵所必需的,如果自己要试验阵法是否可行,那就至少得有一颗作为阵眼,而一颗最低等的灵石都价值十银,陆奇连自己都卖了哪有钱去买这个,所以此时如若遗失,日后要获得灵石估计又要费一番功夫了。 想到这里,陆奇忙探身朝地面望去。原以为林中幽暗,搜寻起来难免要下一番功夫,不想这下等灵石虽然灵气含量不高,却也因此玲珑剔透,即使置身于此地仍熠熠生辉,宛如一颗炫烂的夜明珠,让人一眼便能相中。 只是与陆奇想象的不同,此时这颗灵石并非安静的躺在地上发光,而是被一只松鼠捧在了怀里。这只松鼠身尾等长,巴掌大小,背上分布着白、棕、黑三色条纹,它长着一双圆耳,眼珠好似荔枝核,在灵石的映照下显得光滑而又明亮,如若进一步辨识,还能发现它的胡须竟然根根透明,恍似琉璃。 喂,老兄,这可不是你的过冬粮啊。 认清了那毛茸茸的物事原来是只松鼠后,陆奇情绪顿时松弛许多。反身怀抱着树干一溜烟地滑将下来,而后一边注视着,一边轻快地向对面跑去。 从巨树上跌落,那只松鼠似乎被摔了个七昏八素,直到陆奇蹲到了身前,它仍一屁股坐在片宽大的落叶上,没有半分起身奔逃的意思。 陆奇不是参赛者,对这只傻乎乎的松鼠倒也没起杀心,只是伸出手指去抠它紧抱着的那颗灵石,却不想遇到了个守财奴——那松鼠察觉到灵石晃动后,立即撂起后肢,四脚朝天地将灵石牢牢贴在了肚皮上。 这货...要钱不要命啊。 面对此等老赖,陆奇也不再客气,用食指下戳着灵石,一点一点地增大力道,想让松鼠知难面退。 那松鼠肚皮上被灵石压着,背后由地面顶着,犹如处在风箱中一般两面受力。随着陆奇指尖的力道增大,它眼皮闭得越来越紧,小嘴也渐渐张开,吐出了条樱红的舌头。终于,在陆奇动用血气后,它再也承受不住,四足迅速撤离,以“大”字形躺在了地上。 松鼠既已投降,陆奇也不再虐待它,旋即散去了血气,用食指、中指将灵石夹到了面前。 他正要仔细观察下灵石,不料异变陡生。原本在地上躺尸的松鼠突然翻了个身,先前被压在屁股下的长尾在此时得到了释放,如一根长鞭般强劲地向陆奇指间的灵石卷去。 第58章 松鼠(下) 此时陆奇的注意力正放在灵石上,当从余光中看到底下袭来的一道黑线时他也不由吃了一惊,但老油条毕竟是老油条,陆奇虽惊不乱,当即使了招旱地拔葱快速拉升起身体,然后继续用盘龙绕步迂回到了右侧。 那松鼠在一击不中后仍不放弃,支起四肢跳跃着向陆奇靠近,它的奔跑速度极快,看得陆奇都不由暗暗心惊,陆奇略一估算后自觉速度不及对方,就没再想逃离,而是站在原地任由对方接近。 片刻后,松鼠与陆奇只有两步远的距离,此时它不再前突,而是四脚一缩猛地高高跃起,挥舞着利爪和尾巴对眼前的”劫匪“进行起了连续的击打,频率之快远超普通武者,连空气中都留下了道道残影。 可惜它面对的是陆奇。 经过月余的练习后,本就经验老道的陆奇已经重新掌握了九宫步,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暗合八卦之理,松鼠动作虽快,但招式却朴实无华,如陆奇这等实战经验丰富的,轻而易举便能料到它的下个动作,所以闪转腾挪之间轻松写意,宛如一时兴起时于林间翩然独舞,丝毫看不出他正遭受着攻击。 面对松鼠密集的动势,陆奇自如地躲闪着,此时的他尚有余裕思考其它事情,这小不点不会是猛兽吧?他的心中忽然生起了这个念头。寻常野兽哪能彪悍如斯?而且根据以往的经验,这只小兽的出爪速度已不下人类的冲穴期武者。 野兽和魔兽分属两个领域,而猛兽就属于魔兽的范畴,虽然是魔兽中最低等的存在,但仍比野兽要强大许多,而且随着自身的成熟,它们还可能逐步向更高阶进化。 对陆奇而言,由于他暂时也没领养只魔兽当小弟的打算,所以魔兽本身没啥吸引力,但它们体内的血倒是挺让他眼馋。血气大陆中布施法阵须用魔兽之血勾画阵链一事,陆奇已从私塾分发的书籍中知晓,他在上世可以利用外放血气而省略阵链,但如今修为上距离血丹期遥遥无期,欲仿上世之举可谓是痴心妄想。 眼下有了灵石,倘若再有魔兽之血,就可以马上试验阵法了。想到这里,陆奇的目光炙热起来。 那松鼠先前一直不知疲惫地抢攻,但此时却像被陆奇的视线烫了一下,天生的危机感适时地给它敲响了警钟。就在陆奇准备反击的刹那,它的身形突然在半空中一滞,然后急转直下,坠到了地面上,最后头也不回地朝远方逃离。 机会稍纵即逝,陆奇远眺着离去的飞毛腿,心中不免有些遗憾,但同阶下人类的速度又怎及得上魔兽?所以他也没去徒劳追赶。 将灵石揣进怀里后,陆奇转过身,蹭蹭蹭开始爬起镜阵所在树来。如今灵石被夺,影像阵失效,林外必会派人来此修复,他要做的,就是尽快将刻有镜阵的圆盘挪走,避免被人发现。 不一会他便重新来到镜阵旁。俯身摘了几根细枝条后,陆奇先是将它们打上结连在了一起,并当成绳索套住圆盘,然后将其吊到地面上,最后自己也轻巧溜下树。 由于圆盘直径超过三尺,无法像灵石那般随身携带,所以陆奇只好在附近兜兜转转,想找个隐蔽的地方将其暂且藏起,准备等夜深人静后再来拾取。盘桓了一阵后,他在一棵三人合抱粗的大树旁驻足。这棵巨树距离镜阵所在的地点约有七十余步远,树干中段凹陷了一个线形的树洞,树洞的长度超过手臂,宽度却窄于拳头,真可谓是易放难取。当下陆奇只想让别人难以发现,至于自己如何取出?日后多的是法子,所以对这个藏匿点很是满意。他抱来镜阵将其放置于内,并用墨渍般的阔叶掩盖住。 一切完成之后,陆奇马不停蹄地折身向南侧行去,他打算去看望下陈姜,若对方再无后招,自己就可安心去与包兴隆会面。此时陆奇心情极为舒畅,于公,他破坏了陈家的行动,帮助包兴隆除去一个强敌;于私,他能暗藏一个法阵,事后借此观摩学习。 快哉,快哉! 距离陆奇三里外的灌木丛中,几根杂草微微颤动,随后从中忽然探出来了个小脑袋,观其样貌赫然是先前的那只松鼠。其实它已经在草丛中窝了好一阵,此刻露出头观望一圈后,确认周围没有危险,这才一边抖着身上的杂草,一边悻悻地爬了出来。 松鼠的小脸皱着,显然灵石被夺让它很不甘心,但它对陆奇心有余悸,万不敢回去自投罗网。 好在自己还有别的办法。 那小兽微眯着眼睛昂扬起头来,仿佛在接受着大自然的洗礼。唇上,在黑墨林中略显黯淡的鼠须因风摇曳,但仅仅片刻之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风向明明未改,那十数根胡须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指引一般,齐齐偏向了右侧,而且每一根上还流转出了琥珀色的光晕!光晕一闪而逝,像是从未出现在这世间一样,而就在树林复陷幽暗之时,松鼠的眼眸再次张开。 ”呀呀!“ 松鼠兴奋地叫了两声,这可把它得意坏了,先前用这招时可从没成功过,今天倒连连生效,难不成最近自己功力大进?它歪着头想道,但它的脑容量显然有限,歪了半天脑袋,除了身体失衡摔了个跟头外一无所获。 幸好它也没有执着于此,注意力很快就落在了胡须指引的方向上。这只松鼠做事干脆,立即将身形向右一转,而后便朝着前方轻快跑去。那里也是南方,倒与陆奇不谋而合。 陆奇和松鼠都兴致勃勃地赶着路,相比起他们,陈姜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此刻的心情可谓是糟糕透顶。 ”听得到吗!听得到吗!...“ 陈姜大声呼喊,他整个人都贴在了树干上,左臂高举,手掌攥紧了头顶上的一根分枝,借此使传音阵维持畅通。 突发状况犹如黑墨林中的阔叶,遮挡住了他所有的夺冠可能,陈姜可不知道外面已经派人进来修复法阵,心中不安且无助。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喊叫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愈发暴燥。 随行的小厮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他倒想安抚少爷几句,但每当走近后见到陈姜狰狞的神情,胸中的勇气便一泻而空,自己都胆小如斯,哪里又说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有什么,有什么办法... 这小厮倒也忠心,在此境地下仍想找些什么分散开陈姜的注意力。就在视线四下乱扫时,忽在斜前方看到了只三色条纹的松鼠,小厮顿时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般叫道: ”少爷,有猎物啦!“ 第59章 猎物(上) 镜阵失效,陆奇便不用担心上方的监视,这意味着他的移动方式不再受限,而当他前倾着身子在地面上奔跑时,速度要比在树间穿梭快上一半,仅仅在两柱香后,他便再次找到了陈姜。 彼时的陈姜正扒在树干上大呼小叫,一副惶恐焦躁的模样,陆奇则倚在对面的一棵树后,将此景完全看在眼里,见其不似做伪,不由老怀甚慰。 按理说,陆奇的真实年龄已愈百岁,这毫无留情地出手,把人家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调戏得哭天抢地,未免太过恶趣味,但也不能说他无良——如果没有利害关系他也确实不想如此,毕竟在其位谋其政,陆奇如今顶着个十三岁的奴隶之身,若不好好向着包家行动,那他可真就积重难返了。 在确认陈姜无计可施后,陆奇本想离开去寻包兴隆,不想就在他动身之时,陈姜身旁那个一直畏畏缩缩的小厮突然喊了一嗓子。 ”少爷,有猎物啦!“ 听到这叫声,陆奇微微一笑,他此时不再有阻碍陈姜狩猎的打算。因为截止至目前,包兴隆那边的猎物显然要多于陈姜,加上这段时间里前者始终在视野良好的东方狩猎,效率也应高于此地,随着影像阵失效,陈姜再无翻盘可能,所以陆奇反倒希望陈姜能尽快平复情绪,专心享受接下来的狩猎时光。 虽然没有阻挠的心思,但陆奇仍不由转身回望——对面喊得兴奋之极,搞得他也很好奇究竟发现了什么珍禽异兽。仅仅一眼之后,陆奇便认出了不远处的那只小不点,此时他的脑海中只想到了一句“有缘千里来相会”。 突然出现的三色松鼠,自然就是与陆奇发生过抢夺大战的那只。它也不惧生人,明知自己的踪迹已经暴露,依然悠闲地后腿支地,歪着小脑袋看向他们,没有半点逃跑的意思。 在听到小厮的嚎叫后,陈姜身体一震,顾不得做再伸展运作,忙转过头去。然而在眼神与松鼠交汇后,一万头草泥马从心中奔腾而过,肝胆顿时被震得粉碎。 这巴掌大的是啥?撑死了也不到十斤吧! 回首横了小厮一眼,小厮也知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一时间噤若寒蝉。 陈姜再次将目光投到松鼠身上,蚊子再小也是肉,现在他无处发泄,正好拿它来开刀。 取出支寒铁箭搭在弦上,陈姜却并没往里面注入血气,而是全部导入手臂之中,一下便将猎弓拉成满月。松鼠离他仅有十步远的距离,就这还要依靠寒气,那还真是大炮打蚊子了。 松指,弦出,怒气仿佛随之一并射出。满月的弓弦带来的不仅是更长的射程,同样还有超绝的速度。 然而对面的那只小松鼠却没有束手就擒的念头。见箭矢飞来,它黑瞳一缩,前肢猛然抓地,整个身体当即伏低,下一刻寒铁箭便以毫厘之差从它头皮上穿过,刮起的风波将它的毛发振得左右摇摆。 如此近的距离都被对方躲了过去?陈姜原本见其弱小,心中轻视,不想现实又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心中更加恼火,取出弓箭准备再射,只是这次松鼠不再老老实实等他出手,而是四肢前迈,乘着风向陈姜奔来。就像是与陆奇对抗时的翻版,在靠近陈姜后,它一蹬地面高高跃起,一计爪击拍落箭支,同时两颗幽黑的眼珠直直盯着对方。 猎人与猎物的地位瞬时倒置,陈姜冷汗直冒,他万没想到,这只看似无害的松鼠竟灵敏至此。箭支被打落,他来不及再抽箭,只好提起猎弓权当双手剑向松鼠狠狠劈去。 那松鼠身在半空,灵活度却丝毫不减。在猎弓到来之时,它竟硬生生地横移半尺,险之又险地闪了开去。小家伙的脸色仍然懵懵懂懂,完全看不出有后怕的情绪,似乎对它来说,这种极限规避已经是家常便饭。 一击落空,陈姜不等招式用老便中止去势,准备将猎弓反拽回来进行偷袭。然而就在这时,斜刺里划来一道黑影,犹如长枪突进般,一下子就击中了他的左臂。 直到击中后,黑影才显露出它本来的面貌——原来是一条尾巴。长尾拍中对方手臂,松鼠也趁着反向力向前扑去,前肢的八根指甲从趾部凸现,如一排细密的尖牙般欲要择人而噬。 陈姜心头一凉,眼皮直跳,他刚被尾巴打得身体侧倾,此时哪还有余力进行挪动?而在场的另外一人——那个小厮,此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但却无能为力。 此时,不远处的树后露出了半拉身子,是陆奇。 虽然他们两方敌对,但那也是人类内部的矛盾,如今陈姜危在旦夕,而想要伤害他的是只魔兽,在人与魔兽间,陆奇自然要毫不犹豫地帮助前者。此时他的指间夹着颗石子,然而就在将要脱手的一瞬,却又手指蜷曲把石子攥进了掌心。 因为他在观察后发现,对面那小兽的目标根本不是陈姜的性命。 松鼠确实没有伤人的心思,它来势汹汹,方向却是直指陈姜的左臂。 右爪一记横扫,坚韧的皮革顿时如草纸般开裂,挂在袖子上的灵石无所依托,直直向下坠落,另外还有一方小小的,刻有传信阵的石碟显露出来,它正被缚在陈姜的左臂上。 松鼠对石碟看都不看一眼,在见到灵石掉落后,它也不再去秀强悍的滞空能力,脑袋一偏就往下方冲去。 逃过一劫,陈姜急忙后跳数步,在和松鼠保持了十步左右的距离后才稍稍安心。清风拂过,手臂微凉,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袖己被撕裂。陈姜可不知道镜阵已经被眼前的小兽摘去了灵石,而最终的黄雀正躲在后面的一棵树后袖手旁观,忙伸出右手挡住圆盘,以避免作弊一事为外人知晓。 “少爷!”小厮姗姗来迟,见陈姜安然无恙,他也松了口气。 “废物!”陈姜此时感觉颜面扫地,反将所有怒火转向自家怒仆,并一把从小厮手中抢过戒指,解开石碟后将其塞了进去。 正骂着,陈姜忽然听到一阵琐碎的声音,原来那松鼠也是很有觉悟的,用尾巴将灵石卷起后,撒开脚丫便要逃脱现场。 第60章 猎物(下) 灵石要没了,之后自己还怎么启动传信阵?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间,陈姜顾不得再去责备小厮,急忙抽出箭来挽弓,而且射出还不只一支——上一箭刚刚脱手,又毫不停歇地补了第二箭。寒铁箭镞幽暗深邃,如一个小小的黑洞般欲要将猎物禁锢其中。 松鼠生性机警,逃跑时虽面向前方,但仿佛背后也长了眼睛,对寒铁箭的到来感受得一清二楚。它只以为此箭和先前相似,所以依然延用小幅度的躲避方法,但这次陈姜再没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而是正正经经将血气全部灌入了寒铁箭中,所以箭镞掠过时,松鼠身周的温度骤降,冷气冻结了身体,它那柔软的皮毛上顿时就起了一层白霜,奔逃的身影也不由一滞。 它挣扎着想要迈开腿,就在这时,第二支寒铁箭已然追来。这两箭间隔极短,射得又奇准,正好命中了松鼠的腹部。 ”恭喜少爷!“眼见箭支入肉,小厮立马欢呼了一声。 “哼,真是找死!”陈姜感到十分解气,鼻孔中直接喷出两道白雾。他这次发挥超常,福至心灵般地预判出了猎物的走位。 ”少爷,让我去拾取吧!“戒指目前在陈姜手中,小厮赶上前想要讨要。 ”你干得了什么!“陈姜似乎对他仍然不满,冷冷瞥了小厮一眼后大步朝松鼠走去,这是要亲自采集。 小厮颇为委屈地呆在原地,但也只能默默生受着。他无甚修为,只因年龄小才得到这次同行的机会,来此也只是做些清场工作,原以为只要自己勤快点,必能讨得少爷的欢心,如此一来,自己赎身的希望便能大上一分,但眼下看来...估计够悬,少爷显然是将所有的过失都转嫁到自己头上。 陈姜哪有心思去管下人的心情,他得意洋洋地走近松鼠。人道”百足之虫,死而犹僵“,这松鼠虽非百足,但长尾此时仍如根棒棒糖般蜷曲不散,灵石也被缠裹在了其中。为了拿回灵石,陈姜费了番力气拨开尾巴,然而当他的手指刚刚碰到灵石时,那灵石便如破碎的琉璃般四分五裂。 陈姜一时傻了眼,灵石自身的硬度虽不能和金铁相提并论,但也应与石头相差仿佛,怎么也不可能一摔就碎吧! 这可是十个银币啊!而且没了灵石,自己接下来怎么狩猎?! 他将化为数块的灵石握在手里,心中惶惶不安。只是这还不算完,他习惯性地略一摩挲,就见本已碎裂的灵石进一步湮灭,直接化为飞灰随风散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地上那个巴掌大的尸体突然微微一颤,而后就见寒铁箭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从它的腹部被一寸寸逼出,每逼出一分,伤口中便溢出些血。拔箭的过程显然很疼,那松鼠也禁受不住,张着小嘴不断地”呀呀“叫着,但神奇的是,出现的伤口总是会在一息内恢复完好,直到寒铁箭”咚“地落地,它的腹部已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四足撑着地面缓缓立起,松鼠不需要十八年,仅仅十八息时间便重获了新生。它摇着脑袋抖动着身子,如一只落水狗似的,将毛皮上白霜融化时所形成的水珠全部甩落。 眼见被自己射杀的猎物却安然无恙,陈姜大惊失色地倒退几步。它是魔兽?!他头脑转得飞快,寻常野兽哪会有如此变态的回复能力...这都不能说是回复了,完全是在续命啊! 等等,对面至多不过是只猛兽,我如今已到冲穴期兼有寒铁箭傍身,又何必惧它!况且,若我能狩猎到一只... 后脚一顿,陈姜猛地止步,他忽然意识到了松鼠的价值。如今灵石消散,通讯阵再无用处,从规则上说他已基本上无缘登顶,但如果能猎到一魔兽,那自己即使在总重量上不及包兴隆,风头上却也不一定会落于下风。因为自打十数年前黑墨林被彻底清剿后,这里便被划分为了安全地带,如今却出现了隐患,倘若能独自消除隐患,那他便与英雄无异。 念及此处,陈姜不退反进,再次搭箭并注入血气。 正当瞄准时,那松鼠恰好清洁完毕,背后的三色毛发显得蓬蓬松松,它见箭头指向自己,立即四足轮转,飞快向对面驰去。 陈姜心中一慌,寒铁箭脱手而出。松鼠吃一堑长一智,不等箭支靠近便侧移开,它前身略一低伏后再度暴起,整个身体如一颗被投石器所抛出的弹丸,强劲向上扑去。原本花生大的嘴巴此刻却显得极大,狠狠一咬,竟直接将陈姜的大、食、中三指咬掉,并顺带着扯下了他虎口上的一大块肉。 “啊——”陈姜吃痛大叫,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想多了。魔兽如果真的这么容易对付,人类何以如此忌惮?虽说从境界上,冲穴期的人类修者与猛兽等同,但真正的战斗力还要考虑到发挥程度。冲穴期的人类七十二穴并未全通,血气断续而不连贯,应用起来颇多限制,而魔兽在前期根本没有血气,有的只是深厚的气血,它们强大的实力也完全体现在肉体上,这样一来自然更易发挥出全部的实力,所以在前期没有血技的情况下,能够越级作战的不是人类,而是魔兽一方。 陈姜悔时晚矣,右手没了三指,与断臂又有何异?自己已然是个废人了!身理上的剧痛与心理上折磨均让他难以承受。又一阵疼痛袭来,他这次没有再忍,身子一软,索性晕倒在了地上。 在陈姜身旁,松鼠双眸间泛着红光,显然不肯善罢干休。它抬起爪子,就要将对方的天灵盖一击打碎,不料自己的脑壳却被石头击中,先一步作起痛来。松鼠猛然抬头,凶狠地盯向来人。 映入眼帘的是那位小厮。他先前突见异变,忙跑来救援,不想双方兔起鹘落,转眼间一场战斗便落下帷幕,而让他绝望的是,战败的一方竟是自家少爷!连少爷都抵挡不住,自己又如何应付得了?见松鼠盯向自己,口中的三根手指鲜血淋漓,他脸上一片煞白,马上跟着陈姜的步伐昏了过去。 松鼠歪着头显得很是好奇,这人刚才有勇气袭击自己,何以到了跟前后又成了怂包?但也没多想,在吐出手指后它举起右爪,欲要随顺心意再次行凶,不料相似的情况再次发生,它的脑壳又一次痛了起来。 前肢抱着额头眼泪汪汪,至此它终于知道现场还另有人在。它撅着屁股转了一圈想要将偷袭者抓出,然而不仅没看到人影,屁股反而还挨了一记,它再不敢停留,恶狠狠地瞪了眼陈姜后转身离开。 第61章 布阵(上) 出手击退松鼠的自然就是陆奇。 在松鼠离去之后,他从树后走出。刚才的事件发生得太快、太奇,连他的反应者都慢了一拍,原以为松鼠中箭即使不死也将重伤,却不知对方是何等异种,竟能在转眼间康复,然后还暴起重伤了陈姜。 向前走了几步,陆奇蹲下身探查起了陈姜的伤势。陈姜右掌剩了一半,虽然可怖却并不算是致命伤,但如果任其流血,不久后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有生命之危。 得包扎下。 陆奇捏向自己的长衫,原想撕下一角做应急处理,忽然想到这样一来可能会暴露身份,于是伸手去撕陈姜的内衣。刚扯下一块,一只戒指无意间滚了下来,陆奇毫不客气地将其纳于怀中,在他眼里,这可不是谁谁谁的掉落物,而是大自然的馈赠。 有了战利品后他的兴致更高,没一会就把陈姜的右手包扎好了。正打算再检查一遍,双耳忽地一竖,陆奇听到从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他快步走近小厮,一掐对方的人中,见其眼皮颤动知道将醒,便不再耽搁重新躲回到了树上。 小厮转醒后见自己毫发无损,轻轻吁了口气,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扑向陈姜。离近之后,却见到少爷的手上已经好好地包扎上了布条,不禁大为诧异。 还没来得及思考,两个人影忽然从树木间走出,正是周仪和沈蓉。他们原先打算避开人烟径直前往镜阵所在,不想在途中听到了一声惨叫,交换意见后决定折道先来此探查究竟。 “是你?刚才是你发出的叫声?”到了现场,周仪一眼认出这小厮正是陪伴陈姜入林的那个。 ”发生了什么?“沈蓉同时问。 小厮本就苏醒未久,自己都搞不太清状况,面对二人的发问自然语无伦次,吭哧半天都未说出个一二三来。 两人见问不出个究竟,便各自观察起了现场。周仪走上前,立即认出躺在地上的人正是陈姜,见他昏迷不醒且手上缠着渗血的布条,隐隐感到不妙,抓来小厮正准备拷问,这时一声惊呼传来。 “地上的是手指?”沈蓉盯着地上掉落的三根血指,以袖掩着口唇,脸色惊疑不定。 这下二人觉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纷纷将目光重新聚焦在了小厮身上。 小厮这时也缓过劲来,强抑着惶恐将松鼠暴起伤人一事一五一十说出,只是说到最后时掩盖掉了他被吓晕的片断,并且将包扎之功强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他醒来时陈姜就己经被包扎好,自然是有他人搭救,但如今陈姜受此重创,自己与之同行却丝毫无损,若被陈世大知晓定会重重责罚,所以想借此亡羊补牢。 周仪认真地听着,当听到松鼠伤势瞬间痊愈时双眼霍然明亮,脸上呈现出的并非是担忧之色,反而露出了一丝窃喜。 ”沈夫人,那松鼠必是魔兽无疑,若任其在林中游荡,极有可能伤害到其他参赛者——我这就去捉它。“ 沈蓉闻言一愣,这话若是出自其他人之口倒也没有什么不对,只是这周仪身为陈府中人,自家的少爷现在还身负重伤躺在这里,他不想着将陈姜送出林救治,反而自告奋勇地去抓魔兽,未免也太大公无私了吧? ”魔兽行踪诡异,黑墨林面积又颇大,这不太好找吧?”沈蓉稍显犹豫,望了眼东方,她接着道:“林中如今有了魔兽,我们当务之急应该是立即找到各个孩子,将他们引领出去。“ ”照理是这样不错...“周仪咳嗽了一声,含糊其辞:“其实周某曾在别处见过此兽,对它的习性也颇为了解,此兽并不嗜杀,捕捉起来也不算困难。” 沈蓉将信将疑,若不嗜杀何以将陈姜伤成这副模样?但见周仪一再坚持,她最后只好道:”那妾身带着这两个孩子出去,由周先生负责逮捕魔兽。只是外面的人不免担心,所以请先修复好影像阵,好教大家知晓林内的情况。“ ”多谢沈夫人!“周仪连连点头。 沈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再多说,由小厮背着陈姜,三人一道向林外走去。周仪则继续北行,准备先赶往镜阵所在之地安置上灵石。 人影散去,陆奇轻飘飘地从树上跳下。原地思虑片刻后,他却没走向林东侧,而是尾随上了周仪。周仪对那只松鼠眼热这件事,沈蓉看得出来,作为旁观者的陆奇自然看得更加清晰。他可不是土包子,上一世也是调戏过不少珍禽异兽的,与松鼠接触过的两次已经见识到它的神奇之处,所以想跟着周仪一探究竟。另外镜阵先前被他掩藏,他也好奇对方能不能找到,眼下自己有了戒指,假如有机会,倒是可以顺便将圆盘收入芥子空间。 周仪原想着尽快点亮镜阵后去搜寻松鼠,然而到了地方后,空空如也的两个大树杈又把他狠狠恶心了一把。按理怎么都应该在附近调查下,但他此时心急如焚,仅仅扫了一眼后就作罢。 接下来从戒指中掏出了一根小臂长的毛笔与一罐殷红的液体。用毛笔醮饱后,先是在地上滴下九个圆点,确认片刻后,他才笔走龙蛇继续挥毫,只见一条条红线逐渐显现,一段段将先前的九个圆点连接了起来。 空气中散发出了异样的味道,陆奇微微一嗅,便认出那罐红色液体应是兽血无疑,随即推断出下方周仪正在布置阵法。重生至此,他还是首次亲眼看见阵师布阵,不由探出头想要仔细观摩。 陆奇毕竟底蕴深厚,在居高临下地注视了半晌后,他的心中如拨云散雾,已将血气大陆的阵法原理推测得八九不离十了。最初的九点应是阵根,而那一条条连接的线是阵链,只是阵眼在哪?上一世,阵眼往往位于阵根的中心,陆奇依照此法,先从记忆中找出隐藏在阵链中的九个阵根,然后按图索骥,不一会儿便推测出阵链的起始点即是阵眼。 阵根与阵眼与上一世雷同,这对陆奇来说是个好消息,只是他心中仍有疑问。阵链是个新事物,按他原来的推想,只要用兽血径直将阵根相连也就完事了,为何周仪要把阵链画得弯弯曲曲,搞得眼花缭乱?但他又不能直接下去找对方解答,此事只能留待日后去研究了。 第62章 布阵(中) 林外,台上的影像阵仍然默淡无光。 了解不到自家孩子的狩猎情况,镇民们如坐针毡,不时地站起身来回走动。 相比起其他人,陈世大看上去无疑要淡定许多。在不久前向沙漏瞟了一眼后,他便坐在原位上闭目养神,至今都未再睁开眼。然而他的心里比谁都急,秋狩进程已过去大半,只剩下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若不赶快将影像阵修复,联系上他的儿子,此次秋狩自己很可能血本无归。 心中正暗暗催促着周仪,耳畔间突然传来的一波呼声。陈世大立即抬起眼皮,见沈蓉正从林中款款走出,只是在她身后却不见周仪的身影,反而跟着个自家的小厮。 陈世大顿觉不妙,不等二人走近,便指着小厮劈头盖脸问道:“你怎么出来了!少爷呢?” 沈蓉可不想把自己搅进这趟浑水,微侧过身子给小厮让了条道。 那小厮只得一步步挪上前去。行走途中瞄见陈世大的一脸横肉,腿脚发软随之一个趔趄,他虽然及时稳住了身形,但身后所背的人却不受控地滑落到了地上。 这时镇民们才看清,原来他身后背着的正是陈姜。 小厮见陈姜倒地,着急火燎地俯身想要将其抱起,不料陈世大已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并一肘将他撞倒在了地上。 亲自将陈姜的上半身抱起,陈世大快速察看了遍儿子的状况。见其面色虽然苍白但无生命之危,终于长舒了口气,但注意到陈姜右手缠着的渗血布条后,他的面色瞬间睛转多云,瞪着小厮阴声问:“姜儿受了什么伤?” “少爷...少爷在林中与魔**战,被咬去了三根手指。”小厮颤声回。 “魔兽!黑墨林里怎么会出现魔兽?!”魔兽的凶名遍及整个血气大陆,此时听到这个字眼,在场的镇民如热锅般炸开,包括陈世大在内的全部镇民都将目光射向了小厮。 老夫子何言先前一直在打瞌睡,此时也正色问:”你可确定?“此事非同小可,如合月镇这等小地方可没有军队驻守,一旦出现了魔兽,那全镇都将寝食不安。 ”我...我...“那小厮哪见过这等阵仗,张口结舌,嗑巴了半天愣是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还是我来转述吧。“沈蓉看不下去,亲自上前将小厮先前在林中所说的复述了一遍,她记忆力极好,口齿又清晰,不一会儿就将事情原委讲了出来。期间小厮在一旁连连点头,印证她所言非虚。 ”那松鼠受重创而不死,大大异于寻常野兽,应是魔兽无疑。”听完描述,镇民们也纷纷做出判断,有人担心道:“如今林中出现魔兽,孩子们身临险境,咱们应该尽快将他们驱散出来。” 这话得到了一部分人响应,陈世大也是其中的一员。若众人入林搜救,必会影响秋狩进程,那此次活动的成绩也不作不得数。如今陈姜已经丧失资格,陈世大巴不得秋狩失效,这样一来他也不用当那冤大头。 但仍有许多镇民犹豫不决。秋狩是合月镇延续多年的传统,他们也都是经历过这项活动长大的,实在不愿意让数十年的坚持毁于一旦,而且眼下距离秋狩结束已然不远,这时放弃未免太过可惜。 沈蓉肯定是不想秋狩作废的。根据周仪所说,他能将魔兽限制在黑墨西侧,那位于东侧的包兴隆与魔兽相遇的概率就极小,所以危险性不大,而且陈姜失格,无论儿子夺不夺冠都能让陈家大出血,这种机会她怎么会放过。 观察了圈众人的神情,沈蓉斟酌着言辞道:”方才在林中时我也作这般想法,当时周阵师却说他识得那类魔兽,放言有法子将它引诱到人迹罕至的地方进行捕杀,所以我先掩护陈家二人出来,留周阵师在林中行动。我还令他先行将镜阵修复好让大伙安心,若一切顺利,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应该能看到林中景象,到时再做决定不迟。” 她的这番话颇为高明,不仅安慰了众人还摘清了自己,最后更是顺便邀了下功。她此时并不知道镜阵已被陆奇掩藏,但言语间已为自己留了退路——二人分工合作,林中真要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也应当由周仪承责。 众人这才知晓周仪的去向。听到他有法子收服魔兽,提起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并纷纷夸赞沈蓉心思缜密。 自己家的人却被沈蓉拿来当枪使,若搁在平时,陈世大肯定会纠缠半天,但他此时心忧儿子的伤势,见风向已被沈蓉带偏,只得冷哼一声,抱着陈姜转身朝自家轿子方向走去。 小厮也连忙跟过去,并见机上前拉开了轿帘。 轻柔地将儿子放入轿内,陈世大用手掌摩挲着对方的脸颊,面上的神情先是怜惜,然后化为阴冷。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姜儿既受此重创,你们也别想好过! 陈世大的双眼中暴射出道道凶光,沈蓉那女人既然想把周仪当枪使,那我干脆就让这杆枪走火!他要令周仪放任那只魔兽到处逞凶,制造祸乱,如果有机会,最好将包兴隆的手脚全都废掉! 能通知周仪的传音阵就在陈姜身上,陈世大将手掌从儿子的脸上挪开,然后往左臂上移去,不料却摸了个空。见左臂上恰好撕裂了一片,陈世大怒发冲冠一把揪住小厮的衣襟,厉声问:“传音阵呢?” “应...应该在戒...戒指里,——少爷的衣...衣服被那魔兽抓破了。” “戒指给我。”陈世大道。 “在...在少爷那。”小厮指了指陈姜,却不知自己该不该向前。 陈世大不再理会他,亲自在陈姜的怀里、腰间搜寻起来,然而仔细摸了半晌,却始终没发现戒指的踪迹。 “啪!”反手甩了小厮一个大耳光,陈世大吼:“戒指呢!” 小厮捂着脸上前又哆哆嗦嗦地搜了一遍,同样找不到,当即失声痛哭道:“不...不是我,许是掉在了林子里...” 陈世大一把将他塞进轿子,深呼口气后道:”看在你哥还有用的份儿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赶快带少爷回镇行医。若此事再出差迟,你就等着进棺材吧!“ 第63章 布阵(下) 黑墨林西侧。 镇民们翘首以盼的镜阵早已了无踪迹,而被寄予厚望的周仪也决意将外面的事情撂在一边,专心布置起了阵法。他下笔的速度极快,可想而知,这道逐渐成形的法阵必是其最拿手的。 仅仅一柱香后,他便抽笔而出,最先前的九个阵根此时已完全融入了阵链之中,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形,只是奇怪的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图形的最后缺了一小段,使得它没有完全封闭。 望着身前的二品法阵,周仪满意地捋了捋须,然后又转身从树上采摘了数十片黑叶,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将阵图掩盖完全,最后从戒指中又拿出两颗灵石,一颗随意地丢在黑叶上,另一颗则如陆奇所判断的,周仪果然将灵石放置到了阵链的起始点上。 灵石嵌入阵眼之后,若有若无的灵气不断地从中汨汩流出,然后按照阵链的走向依序驶过九个阵根,每流经一个阵根,法阵上方的空气就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应,从而发出轻微的鼓荡。在流过第九个阵根后,灵气来到了断口处,就像遇到了天堑,它不得不停下脚步。与此同时,整个法阵重归静寂,仿佛地上的那幅图案只是小孩子的信手涂鸦,不会有一点点危胁。 “这道缺口...”陆奇低喃,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在观看周仪布阵的过程中,他不禁产生过这样的疑惑:用灵石也可以布置伤害型阵法吗?假如可以,那又该如何去控制阵法的开闭呢? 相对于其他修者,阵师利用阵法对敌时会有两个致命的缺陷:一是阵法范围的局限性,二是刻画阵图所花费的时间。这两个缺陷使得阵师往往不会正面对敌,而是与猎人设陷阱捕捉野兽类似,他们经常会先在某处布置好法阵,然后千方百计地将对方引诱其中,待入毂后再启动法阵诛杀来敌。 在前世,由于陆奇能够灵气外放,所以可以在对手进入阵图后再用内力刺激各阵根,从而在一瞬之间启动法阵,但这一招至少要血丹期后才能用。在前期灵气无法外放的情况下,血气大陆中盛产的灵石的确帮了阵师大忙,但按照陆奇的推测,用灵石施展的阵法应该不能对敌使用。 原因正是法阵开闭的控制。如影像阵那般的日用型法阵,它们输出功效较低,往往能长期运转,所以对开关的时间容错率高;伤害型法阵呢?要想造成杀伤,必得在一定时间内爆发出尽可能多的灵气,这类法阵输出功率高,往往会在倾刻间将灵石中的灵气消耗殆尽,因此对法阵开闭的容错率极低。 由于阵师不可能在对敌过程中放置灵石——这会暴露出阵眼所在,而一旦知道了阵眼,对手便能轻而易举地破阵——倘若用灵石布置伤害性法阵,就需要阵师提前开启法阵,只是这样一来,启动了的法阵危机四伏,如同一个没有稻草遮掩,明晃晃暴露在外的兽夹,只要不是傻子、瞎子,谁会进入其中?只要敌人在短时间内没有踏入阵图,高额的内耗就使得法阵自毁,而没有了阵法庇护的阵师,无疑会死得很惨。 由于这个原因,当陆奇看到周仪想用法阵捕杀魔兽时,心下困惑不已。如今看到他刻意将阵图留了一笔,这才有些明白,这周仪是打算临敌时再出手将那个断点补上?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对策。 若对阵稍有经验的人类,这招肯定不行——人家只要一见你挥笔,立马跑得远远的,一旦逃出了阵图的范围,即使法阵开启也只是空耗罢了。但根据陆奇两次的观察,这松鼠呆头呆脑,显然出生未久,很有可能会中套。 陆奇原以为周仪会就近伏在阵图旁,用黑叶将身体完全覆盖住,因为只有这样等那松鼠入阵后,他才能立即出笔将阵图补写完全,发挥出法阵的效果,然而周仪却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在插入灵石后,周仪沿着缺口方向后退了十余步恰好躲到了一颗树后,继而再次挥笔在脚下戳了个红点,等一切做完后他这才长舒口气,仿佛大功告成了一般,接下来就是矮身等待松鼠的来临。 眼下的情况与他先前的猜想有了出入,望着周仪脚下的红点,陆奇微眯双眼,心中疑云密布,难不成血气大陆中的阵师找到了别的法子,可以远程控制阵法的开启? 正思考着,林中忽然传出了阵树叶摆动的”哗哗“声,原来是松鼠来了。 这松鼠如陆奇一样在树与树间穿梭,它无法使出血气,自然用不出梯云纵来,但它有更简单的法子——凭借着强悍的滞空能力,它愣是能一跨到位,倒比陆奇更像只鼹鼠。就这样,半刻之后它便来到了法阵附近。 小脑袋左摇右摆,松鼠不一会就看到了下方的灵石。位于阵眼处的灵石已被黑叶遮掩住,它看到的正是周仪故意丢在外面的一颗。 陆奇倒是有些好奇松鼠接下来的举动。老实说,他还真不认为下面的法阵能奈何得了它。阵法的威力虽然还未见着,但仅从隐蔽的角落来看,着实漏洞百出:空气中所飘扬的兽血气味,离了八百里远的他都能闻到;血红色的线条在黑叶的缝隙间若隐若现,每一道微风拂过,都会让它更加显眼;由于先前灵气与阵根所发生的感应,阵图上空的灵气至今仍颇为异样。 这一切在陆奇的眼中显得如此清晰,在他看来,即使自己被人强行灌醉,仅凭身体本能,都不会掉入这么明显的阵中,而魔兽的感官较之于人更加敏锐,所以这小兽定是不会入套。 他刚在心中下此断言,然而下一刻世界观就轰然崩蹋。只见那松鼠一跃而下,然后屁癫屁癫地奔赴死地,一双小眼直勾勾地盯着摆放在黑叶上的灵石,哪有半分精力去注意周围的异状。 “真是瞎啊...”陆奇以手抚额,为这只松鼠默哀一秒。 第64章 天灵鼠(上) 有人欢喜有人忧。 就在松鼠入阵的一刻,潜伏在树后的周仪不禁狂喜,强烈的情绪更是令心脏漏了一拍。兴奋并未使他不知所措,反而促使其更流畅地展开了行动——周仪当即抽出醮满了兽血的毛笔,在缺口处狠狠戳了下去! 阵图终于补全,原先的天坠此刻成了坦途,早已蓄势待发的灵气一泄而下,浩浩荡荡地冲向第九个阵根。三息之后,全部阵根被激活,半空中平静下来的灵气再次如沸水般躁动不安,原本人畜无害的法阵就要爆发出强大的威力来! 只是周仪此时还有一点担心——正如陆奇所疑惑的,阵链虽然可以拉长,但无可避免地会对阵法带来影响。 阵链就像是阵图的边线,界定了法阵的作用范围,这就意味着,阵链所包裹的面积越大,施法的范围也越大。看似很美好,但这反而会使单位面积造成的杀伤降低,周仪先前之所以不放肆地画一个大圆,而只是延展出个尖角,就是想尽量缩减面积以增强杀伤。 阵链包裹的面积影响阵法的作用范围及杀伤,而其周长则与施法速度息息相关。阵链越长,灵气运转的周期也越长,阵法的响应就会滞后。魔兽的肉身强悍,速度上没几个慢的,何况是眼前的这只松鼠?周仪此时所祈祷的,就是对方能如传闻中的那样,为了灵石可以不顾一切。 四肢踩着黑叶,松鼠轻快地奔向裸露在处的灵石。在阵图完善之前,它的注意力全部被灵石吸走,而对其余的异样毫无察觉,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法阵连通后,原先的暗潮涌上了水面,魔兽的本能迅速给它敲响了警钟,这只小兽终于感受到了四伏的危机。 如果在此刻转头,以其脚力,很有可能在法阵初露峥嵘前逃出生天,但不知是自信还是被欲望冲昏了头脑,松鼠寒毛虽乍起,双眼仍紧盯着灵石。它再次拔高速度,从而更快地深入到了法阵的腹地,却也断绝了自身后退的道路。 “成了!”见松鼠果然不退,周仪紧紧握了下拳头。 褐色的大地忽然轰隆隆作响,如同万马奔腾而过,发出了连绵不断的震动。松鼠却不理会这此,只顾埋头加速奔跑,就在这时,突地一脚踩空,原来阵图内的地面开始不断下陷,生成了一个个凹坑,恰好有一个出现在了它的脚下。但它的反应也是极快,用尾巴一顶地面,强行将下坠的趋势止住,然后跃过坑洞继续前行。 随着时间流逝,地上的凹坑出现得越来越多,但就像正中下怀,松鼠轻巧地接连避过,甚至在规避的同时连速度都并未降低。 灵石就在眼前,松鼠嘶叫一声,发出了“呀呀”的嘲笑声,然后一跃而起扑向灵石。就在它腾空的同时,一根地刺如獠牙般,从凹坑中毫无征兆地突插而起,松鼠终于为它的大意付出了代价——地刺准确地钻进它的腹部,然后从背部穿出,使之如一面旗帜般飘扬在了半空。 阵法一品——地刺阵! 鲜血顺着地刺如小溪般流下,松鼠的黑眼珠仍紧盯着近在咫尺的灵石,前爪拼命向前伸去,然而终归是差了一小段距离。 “天灵鼠,十二地支之鼠位。哈哈,想不到我周仪竟能有如此福份,在这等穷乡僻壤找到只尚未长成的神兽。”林中传来一阵狂笑,周仪从树后大步走出。 早在对方第一次出现在影像阵时,他便识出了天灵鼠的身份,只是周仪一直不动声色,直到此刻大局已经定,天灵鼠被串入地刺中动弹不得,他终于可以放心出来收获属于自己的胜利果实了。 周仪口中所说的地支神兽,其实是在天干神兽梼杌死后出现的玄奇物种,十二地支每类都仅有一只,且死后会重生。根据传闻,杀死地支可以掠得对方的气运,气运远非灵气所能媲美,只要杀死其中一只,无论修者是何等境界,都可以无视瓶颈,直接破境! 血丹期可以外放血气,驱使飞剑伤人,比之气海期强大何止一筹,而周仪此时进入气海境不过十年,按照他的资质,要想完美晋升血丹,至少还要二十年的苦功,但此刻有了天灵鼠,他便有了一飞冲天的可能! 走到了地刺前,周仪眯上了眼睛深深地嗅了一口,仿佛无穷的气运正在流向自身,他不禁有些飘飘然。自己天资不佳,在圣奥城的阵师联盟中也从未受到过重视,因此当陈世大开出令他心动的价码后,他不顾身份来到合月镇,为此还受了同行颇多嘲讽,但眼下看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地支?!”陆奇眼光一闪,忍不住低呼道。他已从《血气大陆史》中得知地支的玄妙,也就是说,一旦周仪杀死了天灵鼠,就会直接晋升至血丹期。周仪是被陈世大重金聘来帮忙的,这样一来就意味着陈家的实力会大大增强。 如果是个气海期修者,雷豹还可以与之相抗,但面对血丹期,雷豹将毫无还手之力,届时周仪完全可以凭借高人一等的武力强灭包家,因为计谋也只在武力相当时有意义罢了。 一旦包家被陈家吞并,自己先前所做的都会成为无用功,不,甚至会成为污点!那时他要赎身更是难上加难。 不行,不能让他得手! 这边刚打定主意,底下的周仪就猛地睁开眼来,他的双目中满是杀机。天灵鼠生机渐渐消退,但他却已没有了耐心,迟则生变,他要加快对方死去的进程。从戒指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他反握着就要削向天灵鼠的头颅。 就在此时,斜刺里飞来一个黑点,直直地打向凸起的地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周仪心里一惊,顿时明白有人在附近,心下不由佩服起对方的隐匿本事来。饶是如此,他去势不改,刀刃仍径直朝下划去——佩服归佩服,但这只黄雀的出手着实慢了一拍,他有信心能在黑点到来之前砍中天灵鼠,而只要天灵鼠一死,气运当即便有了归属,到那时地刺如何将没有任何意义。 确如周仪所料,黑点终归慢了一拍。眼见他就要一匕将天灵鼠枭首,半空中没由来地袭卷出一股寒气,彻底冻住了他握柄的五指。 黑点后发先至,露出了它原本的样貌,正是寒铁箭! 第65章 天灵鼠(下) 就在下一刻,矗立在凹坑中的地刺被一箭穿破,崩开的碎片如铁蒺藜般向四面洒去。 周仪正忙着调用血气温养右手好驱散走侵入其中的寒气,见十数个碎石飞溅而来,他只得将右掌间的血气分散到全身,形成一件代表着土系的棕黄色铠甲。碎片击打在血气铠甲上,就像雨点坠落在木板上,连续不断地发出“咚咚”的闷响,却始终难以伤到周仪分毫。 虽然抵挡住了碎石,但周仪心头愈加不安,这支寒铁箭显然是有备而来,它不但因注入血气而通体生寒,而且射来的方向也极有讲究——并未瞄准奄奄一息的天灵鼠进行收割,而是飞向了地刺中段的纤细处。 在碎石飞溅的同时,地刺的a4腰也豁开了一道大口子。高耸的地刺再也无法支撑,干脆地从中部“咔咔”断开,它的上半段跌落在地面上,直接摔了个四分五裂。 串在尖端上的天灵鼠顺着冲击力滚向一边,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血痕。伤势再次加剧,但却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天灵鼠不再闭目待死,而是如同回光返照般挺着嵌入了石锥的身体挣扎立起,然后发力奔赴灵石所在的位置。 “不好!”周仪大惊失色。他曾在阵师联盟详细了解过十二地支,十二地支天赋异禀,不仅修炼速度远高于寻常魔兽,可与一等资质的人类相媲美,而且各有神通。 天灵鼠的神通正与灵气有关。众所周知,灵气不具备属性,只有当它沾染了气血形成血气后,才会根据七十二穴的属性分布而偏向五行之一,而天灵鼠却能打破常规,可使灵气在顷刻间转化成单一属性的血气!这就意味着,若让天灵鼠触碰到灵石,它就能将其中的灵气转化为木系血气,即使没有血技增幅,纯粹的木系血气同样能很好地恢复伤势。 先前天灵鼠之所以明明察觉到了危机,仍一意孤行,就是仗着此技有恃无恐,周仪利用这点险些得手,可惜横出了那支寒铁箭... “地刺!”周仪低喝一声,同时双掌用力拍向地面。他已经顾不得再去缓解右手的冻伤,一旦让天灵鼠恢复伤势,此次诱杀行动就基本上宣告失败。 浓郁的血气从双掌中涌出,然后融入大地之中,片刻后,尘土飞扬,一根相比之前小上一号的地刺突然从天灵鼠脚下崩出,向上方直插而去。 一品血技——地刺术! 血技所用的穴数是品阶乘九,而阵术所需的阵根数是品阶加二的平方,所以一品阵术和一品血技一样都是九个基点,这就意味着只要找到对应的关系,就能将此阵术和血技互相转化。由于这个缘故,有些武者会称阵法是血技的外延,但这种说法并未得到修行界的认同,因为对于绝大多数血技和阵法来说,它们所需的基本点数存在差异。 早些年周仪还未达气海境时,他下了血本换得地刺阵,之后又恰恰晋升为土系。在苦心钻研数年后,有幸将其成功转化为血技,这一招自然也成为了他的底牌。 周仪平日里常苦练此招,应用起来那叫一个炉火纯青,按理说应该指哪打哪,只是眼下他右手中的寒气未消,或多或少阻隔了些血气的传输,这就使得地刺的形成晚了那么一点点,然而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战斗中的生死往往就取决于一瞬之间——天灵鼠险之又险地躲过,突然立起的地刺仅在它的后腿上划开一道伤口,并未阻止它前进的步伐! 希望就在眼前,天灵鼠死里逃生,终于靠近了灵石。它迫不及待地将前爪一伸,如刀刺豆腐一般,尖锐的趾尖顿时戳破表面,进入到了灵石内部。 原本透明的灵石此时忽明忽暗,内里的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化为青色,然后顺着尖爪飞快地回流至天灵鼠体内。位于腹部的断裂石锥像是受到了什么斥力,被缓缓拔离出来,所残留的碗大伤口在木系血气的滋养下迅速结痂并脱落,最终再看不出一丝受过伤的痕迹。腹部的伤势恢复完好后,青色的血气再次逸向它的大腿,然而大腿处的伤口刚刚止住血,灵石告罄,再也没有多余的灵气流出。 其实按照下品灵石的含量,修复天灵鼠的两处伤势绰绰有余,但这里发生了一点意外。周仪原本将希望全部压在地刺阵上,只是随意丢出了颗灵石,不料无心插柳柳成荫,这颗灵石正好取自影像阵,也就是说它先前已被使用了两个时辰,所储存的灵气自然大减,故在治疗了腹部的伤势后便消耗殆尽。 察觉到灵气耗尽后,天灵鼠当即拔足向远方逃离,只是由于后腿挂伤,所以奔跑速度再不比先前。 原本已经无望的周仪见状大喜,他一面逼去掌中的寒气,一面紧跟着天灵鼠防止被拉开距离。只要寒气散去,他便有信心用地刺术一击制敌,然而天不遂人愿,他刚跑两步,余光又瞟见一个黑点,一支寒铁箭及时赶到。 陆奇不求杀人,只为阻挡周仪片刻以给天灵鼠制造生机,所以他甩出的这支箭正好位于对方的行进路线上。 周仪虽然可以启用血胄,但也不敢和宝箭硬拼,所以不得不停下。眼见天灵鼠渐行渐远,他目眦欲裂,拿出匕首注满血气,狠狠向远方掷去。气海期的力道与血气质量远非冲穴期可比,匕首尖啸着破空而行,将途经的草木尽数斩断速度仍然不减,转瞬便飞至天灵鼠身后。 天灵鼠惊恐睁大了眼睛,眼见自己就要命丧于此,又是一支寒铁箭赶到。这支寒铁箭的射速足有先前的两倍,只听得”乒“的一声清响,箭头准确打中刀身。 让人意外的是,由于匕首得到的是土系血气强化,坚固程度超乎寻常,所以受此一击后竟未完全偏离方向,仍直挺挺地斩向猎物。 然而寒铁箭虽被弹开,无尽的寒气却留了下来。寒气冻缓了匕首的速度,天灵鼠也趁机闪避开,尾巴一卷掉落于地的寒铁箭,然后一头扎进灌木丛中,至此再不见其踪迹。 ”啊——“周仪长啸一声,并一掌拍向身侧的树干,在上面留下了个深深的掌印,然后怒目望向百米外的一颗树上。 ”哟,眼力不错。“陆奇称赞了句,并将手中那张原本属于陈姜的猎弓收入戒指,刚才他见匕首之势难以阻挡,当即启用此弓,因此寒铁箭速度暴增,后发先至阻挡住了飞匕。 ”溜了溜了。“陆奇自语着一跃下树,然后猫着腰向林东方向跑去。 第66章 收服天灵鼠(上) 天灵鼠已沓无踪迹,周仪折回身欲要手刃坏事者,但陆奇的觉悟何其高也,此时早跑得没影了,哪还能找得到他。周仪跑来跑去结果两头都没逮到,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忍着一口老血,周仪转念又想:“这天灵鼠伤未痊愈,对灵石必有渴求,冲动之下返回此处也不无可能。”天灵鼠除了有任意转换灵气属性的神通外,唇上的十三根胡须更可以如探测器一般指出灵石所在,此前他之所以能守株待兔成功,也正是反向利用了它的这个能力。 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周仪在附近寻了一偏僻之所,将芥器中剩余的七块灵石尽数取出,然后圈地画阵,俨然是想故技重施,继续套路天灵鼠。 七里外的一个树洞里,天灵鼠小脸面向东方,鼠须迎风飘摇,一派虔诚的姿态,诚如周仪所料,它眼下的确在搜寻灵石想用以疗伤。鼠须摇摆了十余息后终于定格,十三根胡须有十一根偏向左边,唯有两根诡异地折向前方。 天灵鼠双目炙热地望着左面,那里正是来时的方向,这时腿部忽然传出的阵痛直接击碎了它冒险的欲望。天灵鼠心有余悸,一颠一颠地向东方跑去。 陆奇此时已来到林东的溪水边上,原先他走时这里还没几个人影,现如今倒有些人满为患了。沿着树林走了百来步,他在一棵树上看到了暗号,按图索骥,很快便与包兴隆顺利会师。 “少爷,猎多少了?”陆奇问。 “五百来斤?还没数。”包兴隆将戒指递过去。 “...我走前就有四百斤了吧。” “呃...这边的人也多了,射半天抢不到几个...”包兴隆双泪长流,来福的重要性他算是真切感受到了:人在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人一走自己这效率直线降低。唉!没有大腿抱的日子怎一个寂寞了得。 “得得,加紧点,不然人家逮三头猪就赶上你了。”陆奇随口飙了句大实话,刺得包兴隆心头滴血,他也不安抚下对方幼小的心灵,接着问:”富刚那怎么样?“ ”他应该放弃了,这段时间一直在乱逛,也不出手。“包兴隆苦着脸回,这时他忽然觉察到不对——你是少爷我是少爷啊?怎么都是你在问!于是他气势汹汹道:”陈姜呢?“ ”被你妈带走了。“ 包兴隆一脸懵逼,张嘴“啊”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过程有点曲折,咱们去小树林说,——顺便整理整理猎物。”说着陆奇走到前面带路。陈姜退出一事尚未传开,他若当众谈论而被人听去了,事后难免惹人怀疑。 来到片空荡荡的小树林中,陆奇将包兴隆戒指中的猎物取出,一边估计着重量,一边将陈姜受伤的经过说了出来。 当然,他还是有所保留的,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包兴隆是自己人,但如果人家脑子抽风说漏了嘴,那自己想哭也没地方哭去。照陆奇的想法,如果不想事后牵怒他人,干脆就别给人犯错的机会。所以在这段天花乱坠的叙述中,他极大地弱化了自身的存在感:传音阵?抱歉,我没发现;阻拦?抱歉,我没出手;芥器?抱歉,我没拾取——我就是这么一个伟光正的”三无“尾行者! ”事情就是这样,我还没出力,他就倒下了。“陆奇大言不惭。 一番话听完,包兴隆再次目瞪口呆。由于眼前这家伙言语间注了太多水,他简直无法相信所听到的任何一句话...不,可能有一句是可信的——陈姜真给我妈带走了。 ”约莫五百五十斤,这可不太保险。现在离秋狩结束还有小半个时辰,少爷你也别发呆了,赶紧再去猎头羊啊鹿啊的好凑够六百斤。“陆奇将地上的猎物重新放入戒指,一抬头却见包兴隆仍站在原地,疑惑道:”没箭了吗?“ ”箭还有,只是...后面那是寒铁箭吧?“包兴隆指着陆奇身后道。 陆奇一怔,心道:“陈姜不会失血过多死了吧?不对啊,是我亲手包扎的,而且他死了也不该找我啊...”当即回转过身,发现自己身后立着的并不是陈姜的魂魄,而是和他颇有渊缘的天灵鼠。 天灵鼠身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此前流失的血液却不会凭空消失,干涸的血渍夹杂着尘土与杂草,如一滩打翻的染料沾附在了它的皮毛上,令其显得污秽不堪,至于包兴隆提到的寒铁箭,此时正被它的尾巴卷了起来。 天灵鼠跟着指引前来,确信眼前这个人的身上有自己所需的灵石,于是虎视眈眈地盯着,然而当对方转过身来,它倒是先被吓得寒毛立起,显然陆奇的“一指禅”给这位天灵鼠小朋友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它就是咬伤陈姜的那只魔兽,人证物证俱在,现在信了吧。”陆奇道,话虽是说给陈姜听的,双眼却直勾勾地望着天灵鼠,同时脑子里念头飞转。老实说,面对地支神兽,只要是个修行者都会生起贪念,而且越是体验过修炼的艰辛,越是了解它的价值。 先前陆奇与周仪相抗时,他只是出手协助天灵鼠逃离,而并未趁机将其射杀掠夺气运,这不是因为他无欲无求,实在是另有苦衷。陆奇吞服石胎丸已久,周身穴位早就硬化,倘若他真杀了天灵鼠,固然能马上晋升至气海期,但也驻足于此再难提升,甚至还可能因气海提前开辟而无法修炼纯阳无极功。基于这个原因,他才忍痛放生。 如果能收养它的话... 陆奇眸光一现,假如现在能收服天灵鼠,等自己达到气海境或血丹境后再将其击杀,那应该就没隐患了。在他想来,气运相当于更高层次的灵气,用来充盈气海或凝实血丹再合适不过。之所以不留到大后期,是因为陆奇觉得地支的气运有限,那击杀它所带来的提升必定也有限,他可不相信到了更后面的境升还能直接晋升。 他正打着小九九,对面的天灵鼠却一边充满戒心地注视着陆奇,一边谨慎地小步后退。 陆奇有心留下它,但又不能当场击杀,所以还得搞好关系。这时他想到了灵石,往怀中一掏,一下就摸到了取自镜阵的灵石,这颗灵石由于最先拿到,所以并未放入戒指之中。看来这小家伙找到这里并非偶然。他一面想着,一面将灵石藏于袖口,然后平直伸出手臂。 灵石一出,天灵鼠后退的步伐顿时一止。但它也知晓陆奇的危险,一时间踌躇不决,进退两难。正在这时,它忽然扬着鼻尖嗅了嗅空气,然后兴奋地“呀呀”两声,尾巴卷着寒铁箭递到了陆奇面前。 第67章 收服天灵鼠(下) 面对天灵鼠呈来的寒铁箭,陆奇不禁一怔,直到从它那双黑眼珠里看到了股热切,他这才弄清对方的用意——它是在确认这支寒铁箭主人的身份! 天灵鼠尾巴卷着的,应该就是自己救它时所射出的寒铁箭,从它随身携带的行为来看,这小家伙还挺有良心,假如自己可以证明,那是否会上演一出...鼠的报恩? 那该如何自证?气味?天灵鼠主动递箭,应该就是认出了自己的气味,但仅此一点显然不够,所以自己即使脱光衣服也无济于事,另外的... 陆奇沉吟半晌,手掌入怀触碰了下大自然馈赠的戒指,犹豫了片刻后还是从中取出了一支寒铁箭来。 那天灵鼠见到箭矢,加上有气味佐证,当下再无怀疑,后腿一蹬扑入陆奇怀中。 “来福,你这箭是从哪拿出来的?”包兴隆在得知对面是魔兽后,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直到此刻看见陆奇拿出寒铁箭,他才忍不住好奇问道。 该来的还是来了。陆奇眉头微皱,他取箭前之所以犹豫,正是担心包兴隆怀疑,寒铁箭的来源还可以胡编乱造,但那枚二品芥器是怎么都解释不清的,但为了获得天灵鼠的信任,他也只能冒着暴露的风险。 至于为什么不像先前用灵石勾引那般,暗藏于袖悄悄拿出?要知道,灵石不过李子大小,藏起来自是方便至极,但这根寒铁箭长约三尺,穿过袖子都能戳到**了,哪有地方搞劳什子的暗箱操作。事已至此,陆奇也只得坦然面对,于是斩钉截铁道:“裤裆里。” 同一时间,黑墨林西侧。 周仪蹲伏于树后望穿秋水,却不知自己心心念念的天灵鼠此刻已投怀送抱,和另一个男人如胶似漆了。又枯等了一刻来钟,该来的始终没来,倒看见了个熟面孔。 来的正是陈世大。 对周仪而言,如果可以,他倒是想长长久久地守候在这里直到天灵鼠自投罗网,但有人不同意,而且是一大群人。外面的合月镇镇民都快疯了,他们一直期盼着影像阵开启,好从中了知林中的状况,不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秋狩都临近结束了,法阵仍处于瘫痪状态,最可气的是那个人五人六的周仪连一分一毫的信息都没带出来。 他们终于忍无可忍,商议另派人入林修复镜阵,并且再三强调,如果途中看到周仪,一定要将这个毒瘤带出来。知道镜阵所在的,在场的也就陈世大一人,如今陈姜已经失格,他恰好是最佳人选。就这样,陈世大黑着脸走进了和他脸色一样黑的树林中。 “陈...陈家主。”见是自己老板来了,周仪再顾不得隐匿,抱着如椽大笔从树后走出。当然,由于自尊心作祟,迄今他仍称呼陈世大为“家主”,而非“老爷”。 ”嗯。“陈世大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瞟了眼局促不安的周仪,便将目光投向了对方怀中的毛笔,这杆笔他听周仪提起过。笔尖采集的是猛狼尾部豪毛,所以挺实直立,实为上品,但它却非宝器,扯了后腿的正是笔杆——笔杆仅是用青铜造就。 一旬前,陈世大之所以会同意陈姜购买寒铁,并且这次又专门派了个小厮拾箭,就是为了事后将寒铁融炼成笔杆,使此笔晋为宝器,借此笼络周仪。但眼下对方的举止让他不禁有些茫然:自己千里迢迢去往圣奥城,末了不会用重金聘回了个傻子吧? 不管是宝笔还是傻笔,陈世大也只得暂且放下,他开口问:”周供奉,镜阵情况如何?“言语间丝毫不提外面镇民们的态度如何如何,因为如果让周仪得知自己是受到他人压迫才来的,不免有伤威严。 ”镜阵...没了。“周仪硬着头皮回了一句,然后就没下文了。 陈世大面皮一抖,恨不得抽他一耳光。什么叫没了!怎么没的?到哪去了?是谁干的?你进来蹲了那么久,合着是在蹲坑啊!那可是五百块大洋啊! 陈世大勉力压下翻滚的心潮,咬牙继续问:”魔兽呢?“右手被断三指啊,这个畜牲毁了自己儿子的未来!今后他再怎么努力修炼,在实战中也势必会落于下风,此仇不得不报。 望着陈世大欲要择人而食的目光,周仪暗自吞了吞口水,然后弱弱地道:”魔兽...跑了。“他其实也不想这么头铁,只是实在没话说啊!天灵鼠的下落他若是知晓,也就不会躲树后面蹲坑了。 陈世大愁肠百结,最终化为两字:”...走吧。“然后头也不回地向林外走去。周仪哪敢再提守株待鼠一事,偷摸着回望了眼灰暗的树林,便亦步亦趋跟在了金主的身后。 陈世大和周仪沉默着离开了黑墨林,陆奇和包兴隆这对还要在林中呆上一刻来钟,但他们同样沉默。关于“裤裆拔箭”一说,包兴隆自然是半分不信,但陆奇也不愿多说,气氛就这样陷入了尴尬。 与二人不同,天灵鼠涉世未深,也没有什么眼力价,一颗小脑袋直往陆奇怀里蹭。身体刚变得暖和,一只手却揪着它脖颈处的毛皮将其提起,然后丢向了包兴隆。 包兴隆手忙脚乱地接过,然而甫一接住,当即悔得肠子都青了。这可是魔兽!如此近的距离,若是对方突然出手,自己可没把握躲开。“给我-干吗?”他颤声问,怀中抱着个危险品,再也没心思去想寒铁箭的事了。 陆奇边拍衣襟边起身,道:”这家伙脏得很,你先抱着吧,——我就一套换洗的衣服。“ 包兴隆郁闷得吐了一口老血。 哑然半晌后,他忽然悄悄比了个抹颈的手势,”要不要直接...“和陈姜一样,包兴隆同样注意到了猎魔的价值,心想:”它对来福并无防备,击杀的可能性很大。倘若能杀死这只魔兽,那我此次夺冠岂不含金量十足!“ 天灵鼠对身后的危险毫无察觉,只是委屈地躺在包兴隆怀里,皱着小脸望向陆奇。 ”不行。“陆奇摇头,然后说出了理由:”我要养。“ “哈?养魔兽?!你...你要把它当宠物?”包兴隆讶然,但也并非不能理解。魔兽大多残暴凶厉,所以血气大陆中的平民会对它们深恶痛觉,但对于某些修者来说,强大的魔兽却同样可以成为他们最坚实的臂膀。尤其如阵师、药师、铸造师等修者,与武者不同,他们偏向辅助,正面对敌能力不强,更需要利用魔兽进行互补。 “不...是储备粮。”陆奇正儿八经回道。 第68章 查验 “咻——” 三支响箭接连穿入云霄,昭告着秋狩的结束。按照常规,在响箭发出的两刻钟内,参赛者必须携带猎物到达林外的空地,否则就视为放弃比赛资格,这也是为了避免有人偷奸耍滑,故意拖延狩猎时限。 听到响箭后,众少年迅速行动起来,但根据方位的不同各自的反应也不一样。距离入口处较近的,则抓紧时间准备再干上一票,因为在不知道别人猎得的重量下,每一斤都显得至关重要;距离入口较远的,也就是林东的参赛者,他们立即分流成几股,浩浩荡荡朝西侧跑去。沿途有数位少年由于先前过于专注而没注意到响箭,此刻见众人飞奔,这才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赶紧融入其中。这些归来者们脸上写满了忐忑与兴奋,他们迎面正对着西面的日头,柔和的阳光照在数百张稚嫩的脸上,显得灿烂夺目。 渐渐有人影从入口处走出,包兴隆和陆奇也夹杂其中。和周边几位简装轻行的参赛者不同,由于他俩一前一后肩抗着头无角雌鹿,所以只得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几个少年超过他们,侧身望时,不仅没有抱以嘲笑,反而投去了欣羡的目光。参于秋狩的谁没个芥器,那什么情况下他们才会弃置不用?自然是芥器内部再无余裕,也即“超”载而归。 其实如陆、包二人这般的另外还有不少,但他们是否也所获颇丰,远超同侪呢?这就要打个问号,因为还有芥器的区别。如今包家势颓,但毕竟是一地之豪富,作为独子的包兴隆所持的是价值十银的二品芥器,内部足有八立方米空间,而其他参赛者就不一定了,更多的人其实带的是一品芥器,内部仅可装载一立方米的猎物,所以双方看似都是满载而归,细分下来却最多会有八倍的区别。 数股人流从黑墨林入口处涌出,然后百川归海,汇集到了开场时的大片空地上,由于时间尚未耗尽,先到的人只得在原地暂时等待。众少年意兴遄飞,哪闲得住?当即与周边的人攀谈起来。有那谦逊的,直言自己所猎不多,此次也只是重在参与罢了,也有那张扬的,此时更是屡屡放出豪言,似乎认定那十个灵石已是其掌中之物了。但无论是“重在参与”,还是“非我莫属”,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回避了所猎重量的问题,显然是想把悬念留到最后一刻,好叫他人大吃一惊。 两柱香后,一声铜锣“铛”地响起。五个镇民等距排开,在空地与黑墨林入口间列成人墙,此后再有出林者,都将被他们拒之于外。与此同时,另有四人担着秤走向四角,准备开始称量猎物。就在这时,一声高喝响起。 “慢着!” 众少年都在焦急地等待结果,闻得此声纷纷横眉以对。镇民们同样如此,但一转头,见干扰者是陈世大,顿时便没了脾气,只是心头难免疑惑:陈姜都失去资格了,他还在这搅什么浑水? “陈家主有何异议?”有镇民高声问。 陈世大向周仪使了个眼色,后者领会,上前一步朗声道:”诸位,镜阵遗失一事周某此前已经言明。镜阵尺寸颇大,不可能为林中走兽掠走,必是有人顺手牵羊!所以周某提议,四位在称量猎物的同时,也应彻查芥器!“说着依次看向四个担着秤的镇民。 那四人拿不准主意,纷纷看向空地前站着的商户。那位商户略一合计,最后由沈蓉发声道:”芥器内涉及各人隐私,在未找到确凿证据下怎可随意翻看?更何况我合月镇民风淳朴,周先生外来的可能不知,妾身却相信咱们的孩儿们决计不会干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她寥寥几句既维护了少年们的利益,又说出了家长们的心声,更是直接将周仪摆在了合月镇的对立面上,所以此话一出,顿时博得了个满堂彩。 包兴隆向着母亲,此时”啪啪啪“连连鼓掌,将手掌拍得通红。 作为”民风淳朴“中的一员,陆奇面色如常,甚至犹有荣焉,只是在听完沈蓉的一席话后,不禁对她高看了一眼,而对于周仪所提出的搜查他倒没什么担心,自己只是个帮闲的,验看芥器也轮不到他头上。 周仪原以为凭借自己尊崇的阵师身份,出口后必能得到这些乡野村夫的响应,全没想到自己此前的蹲坑行为已让他威严扫地,此刻处于众矢之地,他怔于原地手足地措。“诸位,请静一静!”他身边的陈世大终于走了出来。 陈世大先从左至右揖了个罗圈礼,然后挺直腰杆道:”我陈家世居于此,怎会不知镇中百姓的品行?沈夫人着实言重了!无心之失在所难免,孩儿们可能识不得镜阵,误以为是块彩石,无意中错拿走了也未为可知。 至于隐私一事...在场的儿郎们来此参加秋狩,岂不知所带芥器不久后会装满血肉?既然如此,又怎会将贵重珍惜之物留于其中!陈某相信,你们早已将芥器清空,除却猎物与弓矢外,应不会再有它物。 至于我为何坚持此事?只因陈某此前曾承诺过,愿将影像阵赠予冠军。如今犬子失格,影像阵必不会重归我手,此事诸位切莫怀疑。影像阵价值不菲,陈某可谓是大出血,所以难免想将它的归属弄个明白,不然出了巨资却得不到一句感谢,这种心情...请各位体谅。”他自嘲地苦笑两声,继续道:“相信诸位也是一样,试想,若是你们或你们的孩儿拔得头筹,影像阵却为他人所得,竹篮打水岂不可惜?“ 底下纷纷扰扰,显然已被他的这番言论打动,顿时义愤填膺。但这还不算完,陈世大面容一肃,接着道:“还有一事,诸位尚不知晓。除去镜阵外,犬子的戒指也在林中遗失,陈某先前入林修复镜阵,也曾在事发之地找寻,然而却一无所得。镜阵和戒指同在林西消失,极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犬子的戒指中尚有不少猎物,若让那人凭借拾得的猎物拔得头筹,想必此次的秋狩结果将有失公允,儿郎们也不会服气吧!” 第69章 名次 陈世大侃侃而谈,显然早有准备,一翻话说得沈蓉哑口无言。先前向着她的少年们此刻纷纷倒戈,唯恐让别人占了便宜,高举起芥器主动要求验看。 镇民们面面相觑,显然已被说动,最后由长者何言下了决定:“咳...诚如沈夫人所言,合月镇民风淳朴,老夫与在场众位也绝对相信孩儿们的清白。只是事已发生,若不深究,大家心中难免留有芥蒂。正所谓’事越辩越明,理越辩越清‘,既然当事者们都没意见,咱们索性就将一切摊开...四位,劳你们在称重的同时也验看下吧!” “是!”称重的四位镇民应和一声,当即行动起来。 少年们很是自觉地将猎物提前从芥器中取出,好方便来人检验与称量,一时间,场地上摆满了插着箭支的野兽尸身。殷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汨汨流下,渗进土里,大地上仿佛开出了朵朵牡丹。血腥之气充盈其间,着实令人作呕,只是众少年的精神头全放在了自己的成绩上,即使此刻恍如置身修罗场,仍没感受到一丝不适。 和其他少年一样,包兴隆也将猎物尽数取出,身前顿时摆起了一座小山。周边的几个少年无意中瞟了一眼,虎躯一震,对比了下自己的,信心尽失。 负责称重的镇民按顺序来到参赛者面前。根据陈世大所说,肇事者完全可以将镜阵放入陈姜的芥器中,从而逃过搜查,所以他们不仅要查验少年们主动上缴的芥器,还应搜查对方身上是否有夹带。等到确认参赛者没有嫌疑后,他们才会进行称重工作。和往年相比,多了个验看步骤,称重环节无疑会慢上许多,但参赛者们兴致高昂,倒没几个人抱怨。 包兴隆老油条了,专门挑了个靠外的位置,所以仅仅一刻钟后,右后方的镇民便走到了他的身侧。看到横亘在前的肉山,那镇民显然也吃了一惊。咽了咽口水,他还是本着规矩,先检查芥器排除掉包兴隆的嫌疑,这才称起肉山的重量。 一柱香后,那镇民将包兴隆的名字与成绩记录在一张纸上,然后赞叹道:”今年的成绩很不错!包小公子,我很看好你哦。”却也没泄露具体的重量,转身朝下一个参赛者走去。 包兴隆浮想连篇,撞了下身边假寐着的陆奇,道:”听见没,看来我很有希望!“ “恭喜恭喜。”陆奇眼皮也不抬地回道。在这段时间里他又尝试了六个频率,然而还是没能开启首穴。 陆奇反应平淡,包兴隆却也没介意,喜滋滋道:”来福,你这次功劳不小,假如我拔得头筹,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我想要八品血技。“陆奇秒回。 ”呃...你又用不着。“ ”我想要七品芥器。“ ”我手里才二品!“ ”我想要上品宝器。“ ”我还想要呢,——哪怕是个下品的!“包兴隆怒道,”说点切实际的!“ ”嗯...我想拿回卖身契。“ ”这...这我说了算。“ 陆奇再不出声,仿佛真的睡着了般。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包兴隆一时也没了兴致,半晌后才犹豫道:”来福,何必去想赎身的事呢,待在我身边不好吗?“ ”...可能比在别处好。但在少爷身边,我也只是个’来福‘罢了。“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陆、包二人间的异样并未影响到他人,周边沸沸扬汤,称重环节仍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约莫一个时辰后,四个称重者终于检查完了所有参赛者,相继走上前来,向何言递交了写有各人所猎重量的纸张。 ”可有找到遗失之物?“何言接过纸张后问道。 “没有。我那块的所有参赛者都一个个看了,并未发现镜阵。”四人异口同声。 在场的镇民听后均松了口气,唯有陈世大面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见他低声对周仪吩附了两句,周仪微微颔首,随即朝场外走去。 “如此甚好。”何言点了点头,再不去谈论此事,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秋狩本身。他从镇民中挑出两人,三人一同走向后方的桌椅,然后伏案编排起了名次。其他镇民不便打扰,只是在原地等候结果。 很快,何言捏着整理好的纸张再次上前。众少年均知老夫子即将发表结果,一个个目不转眼地注视着他。 何言向左右镇民示意后,这才迎着前方的目光道:”“诸位,今年的秋狩颇不太平,魔兽重现于黑墨林,致使陈家公子重伤离场,幸好除此之外再无伤亡。” 林中有魔兽一事众少年还是首次听闻,顿时后颈发凉,冷汗直冒,感到一阵后怕。 何言继续道:”然亦有可喜之事,从成绩上看,此次较之往年更有提升,说明我合月镇的后代们正茁壮成长。老夫现在开始宣布此次秋狩成绩:第十名黄定,所猎重量,二百二十斤;第九名...第二名金孝,所猎重量,四百七十斤!“ 何言每公布出个成绩,底下都会爆发出一阵喝彩声,而且随着名次提升,声浪也一波大过一波。当公布出第二名后,现场的氛围达到顶点,这时何言却故意停顿片刻,给参赛者们卖了个关子。 众少年心痒难耐,果如他所料,趁隙议论开来。 ”想不到第二名竟有四百七十斤!唉,不知那第一又会猎得多少...“说话的正是此次的第三名,成绩为四百二十斤,这个名次已然不俗,但他本是奔着魁首去的,所以当得知自己仅位列三席时,不免颇感失落。 ”猎了多少咱猜不着,但我却知道第一名是谁!”边上有人笑道。 “这谁不知,——都第二名了还没听着富刚上榜,那榜首必然是他了!“另有人抢答道。一群人纷纷点头,但这时有一人弱弱地插口道:”这可不一定。我入场时曾听人说,这次富刚好像身体不适,出林后就直接回去了!“ “真的假的?!” 底下还在将信将疑,台上又起了动静。 何言见酝酿的差不多了,清了清嗓继续宣布道:“今年我合月镇的秋狩首席可不一般,狩猎的总重量达到了六百一十斤,不仅超过第二名一百四十斤,还一举打破了历年的纪录,他就是...十三排九列,包兴隆!” 第70章 魁首 十三排九列,包兴隆! 在这个名字出现的一刹那,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响彻山林,饶是在心理上做足了准备,包兴隆仍有些发怔。 出身大富之家,修炼资质达到三等,按照常理这样的人应当自信非凡,可是他偏偏有些自卑。身为外来户,包兴隆自小并不为合月镇的孩子们所接纳。在人际交往失利的情况下,他激发出骨子里的倔强与坚持,想在小镇的活动上证明自己,然而无论做什么,最终都会被陈姜暗中破坏。全力以赴的结果却是一次次失败,长年累月下来,丧失信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今生首次在大型场合中取得如此成绩,包兴隆心中激荡难平,原想着荣耀属于家族,但它又何尝不是属于自己?全场齐呼着他的名字。包兴隆低着脸颊,高扬起手臂,朝天空伸出了食指。 你们看到了,第一是我的! 正自豪呢,耳旁突然传出了不和谐之音:“少爷,你哭可以,鼻涕还是控制下吧。” ”我控几不住记几啊!“ ”那就任其流淌吧...“过了片刻,又道:”心情如何?“ ”这辈子值了!“ 和场上大多数人一样,当听到是包兴隆摘得桂冠时,沈蓉也有些难以置信。平日里儿子刻苦训练她都看在眼中,但过往的经验已屡屡证明:努力并不等于成功,不想他这次竟能突出重围,越众而出。 沈蓉眸光温柔地远眺着远方,很快,她那精致妆容上的诧异之色便为自豪所取代。 相比起沈蓉所露出的阳春微笑,陈世大的脸色才符合当下万物肃杀的深秋。等周仪从场地左侧回来,他冷着脸道:“通知了?” “是,家主,府里正在派人过来。等这里的人群散去后就差不多会到,到时周某就带他们入林搜寻。”周仪回,想到林中的天灵鼠,他双眼放光。 原来不久前,陈世大见那四人没搜到镜阵与戒指,立即让周仪去个没人的地方,用传字阵通知常威招集人手,准备在秋狩活动结束后入林搜寻。在他想来,东西既然不在参赛者身上,便很有可能被藏于林中,想等事后再来寻回。 ”嗯,只是眼下还有件事...“陈世大先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目光从十三排九列往旁边偏移,却定格在了仆人打扮的陆奇身上。 对于陆奇,他虽未见过,但并不陌生。自从五日前回来后,陈姜曾在他面前数次提及陆奇,述说他是如何如何狡诈,又是如何如何让自己屡屡吃瘪。虽然只是孩童间的打闹,但陈世大却极为护犊,答应为其出口恶气,所以便记住了这个小子。只是此时陈世大望向陆奇,却并非是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在得知包兴隆夺魁后,他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了一种想法,而这个想法恰与对方有关。 陈世大将视线从远方收回,见在场的镇民正纷纷向沈蓉道贺,也上前道:”沈夫人,恭喜恭喜。”敷衍了一句后,他话风一转,“只是...令郎上一年可没这个实力吧?” 在场的可都是人精,听到这话立刻闭了嘴巴,把擂台留给了他二人。沈蓉原本言笑盈盈,闻言面色一冷,“陈家主,令郎提前出局,你心情不好大伙尽知,只是自己不痛快还非得让别人不痛快,这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她言下之意是指自己在从中作梗,无理取闹,陈世大又如何听不出来,冷哼一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难道还不能怀疑了?“ 沈蓉还未出口,早有镇民忍不住插话:“陈家主,方才众参赛者都已受过检查,包小公子并无作弊之嫌,这你也是知道的,——大家合气生财,切莫坏了气氛。” ”不,之前的搜查还有漏洞。“陈世大指了指下方,”虽然检查了参赛者,但却疏忽了这些家仆,他们恰好是窝藏脏物的最佳人选。陈某提议在检查一遍,好彻底打消疑虑!——尤其要好好检查检查他。““说着遥遥指向陆奇。 包兴隆成绩惊人,众少年因此为其高声欢呼,但此时听到陈世大的言论,顿时察觉出其中的蹊跷,望向包兴隆的眼神也充满了狐疑。欢呼声戛然而止,场面也瞬时变得冷清。 仆役这等身份原没多少人权,何况先前自己的主子都接受了检查,他们哪还有拒绝的余地?所以在陈世大出口后,未等其他镇民表明意见,在场的数十个下仆便被各自的主人驱逐出列,低垂地脑袋走向前台去接受检查,但有一人例外—— ”太伤自尊了,所以我拒绝。“站在原地,陆奇高声道。 我靠!众参赛者听到这话,心中齐齐骂了一声,难道咱的自尊就欠费了?! 陈世大站在台上,居高临下地怒喝:”你身为仆役,还是个卖了身的,有何资格拒绝!” 陆奇岂会被这种阵仗唬住?他面色不变道:“我为包家效命,若夫人出口,我自当赴汤蹈火,但你是什么东西?” “你——”陈世大被人巴结了一辈子,全没想到,今日自己会被个卖身的小仆骂”是什么东西“,顿时一口老痰哽在喉头,差点让他闭过气去。 看热闹不嫌事大,包兴隆用袖口擤了擤鼻涕,帮衬道:“说得对!我包家的人如何行事,哪容得了你来置喙!” 下面已经闹翻了天,众人纷纷看向沈蓉,想知道这位包家的掌事人会不会接上个素质三连。 沈蓉此时却默不作声,身为一家之主,她不可能像包兴隆一般率性而为,仅凭好恶行事,而要从切身利益上出发。陈世大所构想的情形可能性不小,其他镇民虽未表态,但从参赛者将下仆们推出,而他们却没有阻止的情况来看,显然是默认了。也就是说,来福这一举动实际上是将自己置于了众矢之地,眼下她若贸然相帮,反而会证明来福心中有鬼,也会让包家受到牵连;若不帮,又不免显然自己弱势,像是在跟陈世大服软...说起来,这来福拒绝个什么劲,难不成真是他干的?! 正左右为难,始作俑者又道:”你们也别总针对我,不然可就正中这老东西的下怀了!大伙儿请仔细想想,无论镜阵还是戒指,一直说丢了的,不正是台上的那二位吗?”陆奇指了指陈世大与周仪,边环顾四方边道:“在我看来,他俩就像是跳梁小丑,自己暗施了手脚却去诬陷他人,所以哪有什么窃匪,如果硬要说有,那也是你们贼喊捉贼罢了!” 第71章 对赌(上) 陆奇是存心想搅浑局面,所以根本不带客气的,洋洋洒洒地向陈、周二人泼去脏水。 陈世大气得跳脚,怒不可遏道:“一派胡言!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这么做的理由千千万,要这么做的理由万万千。凡事全凭一张嘴,是非曲直谁人知?当有一方向另一方索要理由时,他就已经败了。 陆奇从容不迫道:”在我看来,你监守自盗的理由太充分了。影像阵属于子母阵,若没了镜阵,影阵将一文不值,你假报镜阵丢失,就是想在事后用白菜价将影阵收回。 如果说假报镜阵丢失是体现了你的贪婪,那谎称戒指丢失更是反映了你的自私。陈姜失格,你身为父亲哪容得他人安享荣誉?为了报复,你坚称有人拿走了藏有猎物的戒指,这样一来众参赛者成绩作废,此次秋狩便将惨淡收场。 众人听得头皮发麻,但还是有那脑瓜转得快的,当即提出质疑:”不对啊!按你这说法,戒指在陈家主手中,那就不可能在其他人身上搜出。既然搜不出来,大家自然会洗脱嫌疑,也就不会对秋狩产生影响了!” ”不错。“陆奇点头,眺望着远方缓缓道:“所以按照这个思路,在搜完我们这些可怜的仆人后,这位陈大人必在最后提出:贼人早已将猎物转移,并将戒指置于了林中。如此一来,所有的参赛者都会成为被猜忌的对象,而且还无从反驳,延续了数十年的秋狩更会因此失去公信力。为了儿子破环掉镇中传统,佩服,佩服!“ 一番话丝丝入扣,镇民们顿时在风中凌乱。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陈世大老奸巨滑,贼喊捉贼这事若放在别人身上也许只是天方夜谈,但由他来做反而极有可能。 正窃窃私语着,坡下忽然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只见一队人马倏然而至。 ”老爷,现在可要入林?“ 居首的人高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原来他们正是陈府派来的家仆。在嗷了一嗓子后,他们便察觉到气氛的异样,于是一队人多脸懵逼地和场中众人对望着。 镇民们起先摇摆不定,此时陈府家丁的到来又大大加深了他们的怀疑,心中的那杆秤渐渐偏向了陆奇。 底下的质疑声沸沸扬扬,陈世大处于舆论中心,自然要承受巨大的压力,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时言多必失,所以陈世大并没有立即出言反驳,而是双眼定定地望向陆奇,在夕阳的照射下,对方瘦小身形的后边呈现出一道高大的影子,仿佛那才是这个少年真正的模样。 这小子,不简单啊...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算是看走了眼。原以为那小鬼只是个无脑喷子,而今想来,刚才的谈话节奏完全为对方把控,自己竟混然不觉地被牵着鼻子走。 但你还是嫩了点!仅凭几句话就想阴着我,呵! 缕清思路后,陈世大重新开口:“诸位,陈家世受合月镇恩泽,我怎会因一时负气而破坏传统?陈某叫来家仆,确实是担心贼人将赃物藏于林中,但天地可鉴,入林搜查一事是准备在人群散去后进行,绝无影响秋狩之意。我可在此立誓,即使赃物并未在仆人身上搜出,陈某也绝不再纠缠此事。“ 在作出保证澄清自己后,他一指陆奇,”倒是你!倘若非你所为,何故一直坚持?何况你一介家仆,理当谨言慎行,何以会挺身而出,力排众议?定是心中有鬼,赃物在身,所以不得不破釜沉舟罢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局势瞬时显得扑朔迷离。众人虽想一窥究竟,但也不愿站错队被人当枪使,所以纷纷坐壁上观,不再公然支持某一方。 原以为这场辨论将旷日持久,不想陆奇无所谓地道:”既然你想搜,那就搜好了。“ 这话一出,边上的吃瓜群众顿时怒了。娘希皮,刚才你硬是不肯,等咱将板凳瓜果都准备好了,你那话又软下来了,——玩我吧不是! 腹诽得正凶,慢悠悠的声音再次传来:”夫子曾言:’事越辩越明,理越辩越清‘,我之所以同意搜身,也是因为若不接受检验,想必大家总会有所怀疑。只是搜我虽可,这里却有两个条件:第一,不能只查仆人,台上二位亦有嫌疑,理当同验;第二,就像此前所说,搜身伤我尊严,栽脏坏我名誉,倘若赃物并未从我身上搜出,你需赔我价值百银的十个灵石作为精神损失费,不知陈家主可敢应下?” 听完陆奇提出的两个条件后,群众们自知暴雪将至,于是优哉游哉地拉过板凳吃起瓜来。果然—— “混帐!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一声厉喝震动山林,破口大骂的却不是陈世大,而是周仪。他来自圣奥城,此番下乡原是想来作威作福的,所以自恃甚高,这样的人当然不愿自降身份与一众仆人混为一谈。 陆奇掏掏耳朵,疑惑道:”我的身份?和你一样,咱都是嫌疑人啊!哦不对,就目前来看,你俩去过现场,嫌疑最大,所以我的身份应当比你们高一点。“ 两人鸡同鸭讲,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陆奇的想法很简单:你想用地位压我?没门!我非要把你拉进嫌疑人的怪圈里,然后用丰富的犯罪经验打败你! 周仪听完后气得七窍生烟,张口结舌却反驳不得。这时陈世大却不针锋相对,反而退后几步,向台上的梨木桌走去。等到了桌旁,他一抹戒指,恍如珍珠坠玉盘般,只听得一阵”乒乒“脆响,抬头望时,就见桌面上散落了数颗李子大的灵石,仔细一数,正是十个! 他竟然真的拿出了十个下品灵石?! 众镇民齐齐望去,然后又同时轻呼一声。陈世大雇佣阵师,自不会短缺灵石,他们所惊讶的,是他肯应下那个看似无理的条件。 陈世大走回原位放眼四周,最后盯着陆奇冷笑道:”灵石虽然昂贵,但你若没窃得镜阵,此物于你也无用,若是那样,你大可直接索要银币,又何必多此一举?所以赃物必在你身上!想让我陪你下这趟浑水?可以。但天底下没有无本万利之事,你想赌,那就要拿出同等价值的东西来!“ 第72章 对赌(中) 陈世大商海浮沉数十年,察颜观色的能力早已锻炼得炉火纯青,在他看来,陆奇强硬的态度不过是虚张生势,这下又捉摸到对方言语间的漏洞,心下确信无疑,登时甩出灵石回应了陆奇的叫嚣。只是商人从来不做赔本买卖,他将此事定性为赌博,既是场豪赌,怎容得人空手上桌?如精神损失费等名目他自是不承认的,想和我赌,就得拿出真金白银来! “陈大人说笑了,你们天天大鱼大肉的自不缺这几个钱,但我不过个食不果腹的小书僮,哪有什么真金白银子...不妨这样,”陆奇忽地叹了口气,在腰间摸索了阵,然后捏着一粒乳白色颗粒道:“这东西对我来说价值连城,便用这个来抵压好了。” 价值连城?这个穷小子难不成有什么传家宝? 众人连忙引颈而望,只见那颗粒长不盈寸,上扁下尖,呈圆锥状,看上去倒极为眼熟。 “这是...”周仪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这是我最后一颗乳牙,还是虎牙哦~”陆奇道,众人闻之绝倒,“嘿嘿,你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我今后必将扬名立万,它也保准会升值!”他咧嘴一笑,下牙床右侧果然豁了一块,此时正虎虎生风。这的确是陆奇最后一颗乳牙,自其重生以来就摇摇欲坠,终于在前两日吃烧卖时被粘掉,它代表了自己即将逝去的青春,所以被小意保管了起来。 ”一个卖了身的奴仆哪有什么未来可言,在我看来,它分文不值!“陈世大鄙夷。 陆奇见唬弄不过去,便收回了乳牙,而后笑着道:“陈大人所言极是。既然你明知我分文不值,又何必苛求我拿出巨款呢?” 陈世大冷笑道:“定了赌约便为赌徒,这和你身份无关。你若不拿出赌注,那就别乱提什么条件!”方才陆奇利用嫌疑人这点,硬生生将三人拉至同一层次,此时陈世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二人身份同化为赌徒,逼得陆奇不得不拿出赌注来。 被自己的话反将一军,这倒有些出乎陆奇意料。摸了摸怀里,工钱未发,里头一个子儿也无,于是转头望向包兴隆。两人先前虽联袂回怼了陈世大,但由于卖身契的事,他们之间的气氛显得颇为僵硬。 其实包兴隆并非刻意阻拦陆奇赎身,卖了身的奴仆形同货物,社会地位低下,往往被人瞧不起,对此他十分了解。由于包兴隆也是自小不受镇民们待见,同病相连之下,倒是很能理解对方。只是理解是理解,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原以为二人不说白头偕老,起码也会共度青春,不料这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先有来平抛弃自己,如今来福也不想追随,沈蓉忙于公务陪伴时间少之又少...所以,空虚寂寞冷才是这个少年真正窝火的原因。 陆奇咳了一声,“少爷,呃...九进十三出?” 你借高利贷呢! 包兴隆白了他一眼,“戒指清空了,值钱的都没带来,除去刚打到的猎物就没别的了。”其实除了血肉外,他身上还有一珍贵的物事,便是他戒指本身。 包兴隆手上所戴的戒指乃是他十岁生日时沈蓉所赠,二品芥器本身就市值百银,更何况除去基本的储存价值外,他这戒指另有不少特色。芥器最怕损坏,这枚戒指则在打造时掺入了精钢、秘银等稀有矿石,所以坚固异常;样式上,它形如双月首尾相接,恰与包家的皎月阁相称,可谓是为其量身打造。 包兴隆对此戒爱惜异常,但他并非吝啬之人,以二人间的关系,若是平时里陆奇来借,他八成在叮嘱两句后也就给了,但眼下他却闭口不提此物。首先自然是因为他余怒未消,还在赌气,而更关键的一点是,他在林中曾见到陆奇凭空拿出了寒铁箭,料想陈姜的戒指极有可能就在其怀中,所以哪敢借他挥霍。 陆奇也没纠结戒指的事,指着身前的那座肉山问:“地上的这些?” “那随你。” 陆奇笑逐颜开,朗声道:”有了!大伙请看,地上的这坨肉重达六百一十斤,官方认证过的!集市上肉价约为二十文一斤,那这就有一百二十银了,——我便拿这些作赌注!“ 众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私底下还真觉得是那么回事儿。只有场边那王屠户啐了一口,暗道:奶奶个熊,你这蒙哪个孙子呢!你吃过猪肉,见过猪跑,但见过浑身全是肉的猪吗? 陆奇的说法看似简单明了,实际上混淆了概念。一头两百斤的猪当然不会有两百斤的肉,在他们的行话里有“出肉率”一说,指的便是一定体重的畜牲所能剥出的肉量,屠户们从猎人或农户手里收购禽、兽时,便会乘上出肉率再进行计价。如家养的猪,它们的出肉率往往最高,但那也不过七成罢了,尤其像这种野味,有四成的出肉率就算不错了。 除此之外,出了那么多肉你就真的能全部卖掉?剁肉、贩卖的人工费你算不算?发霉、污染的成本你算不算?中间商赚取的差价你算不算?所以,地上那一大坨看似触目惊心,但若由自己收购,顶多用十银拿下。你问为什么会那么少?不少了!不然自己早扛着长弓长矛当猎人发家致富去了,还拿什么大砍刀去挂羊头卖狗肉! 王屠户心里虽然明白,却也没说破,像他这样的人在场的还有不少,大伙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自然会同情弱者。陈世大日进斗金,百银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但陆奇不同,他亏了百银那可就要赔上半辈子啊! 陈世大做了大半辈子商人,却净在和灯具打交道,府里的采买工作也完全交由常威处理,所以他是肉吃了不少,肉里的门道却知之不详。在场的明白人不提醒他,他也一时没反应过来。饶是如此,陈世大还是一口驳回。 ”不行,“陈世大瞟了一眼,”谁知道里面是不是有我儿子的?怎么能作数!“ 陆奇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反对,郁闷道:”你儿子真是个搅屎棍。不是说被送出去了吗?怎么这坨肉里也有他?难不成被这头熊吃了?“说着踩了两脚熊皮。 陈世大脸上愠色一闪,而后又恢复镇定,”等一切真相大白,就知道谁是搅屎棍了。“ 第73章 对赌(下) 陈世大油盐不进,陆奇也感到有些棘手。正思索着对策,掌心中忽然被塞入一物,他略微错愕,低眼瞧去,见是一枚双月戒指,这可不就是包兴隆手里的那枚! ”少爷?“ 包兴隆道:“你洗脱不了嫌疑,我也得跟着遭殃。你若真有信心,就拿着它上去!”原来陈世大的诬蔑让他义愤填膺,而且他寻思来福很可能已将戒指藏在了林中,所以冒险递上戒指。 “好嘞!”陆奇可算得了些筹码,他走出队列,举着双月戒扬声道:“陈大人,小叫花时来运转借了个二品芥器,用这个你没意见吧?” 下面的一切陈世大都看在眼里,知是包兴隆手里的那枚,不禁大皱眉头。包兴隆对陆奇知根知底,如今他既敢将如此贵重的东西借其抵压,难不成那小子真将戒指放在黑墨林里了?正想着,耳边忽然有人道:“慢着!” 出声的却是一直保持沉默的沈蓉。只见她一拂耳坠,从中取出十枚金币,“铛锒锒”撂在了梨木桌上,这才继续道:“这钱妾身出了。包家人向来光明磊落,我相信来福不会做这等蝇营狗苟之事,妾身虽不喜赌,但若有人送钱上门,也就却之不恭了!” 沈蓉的心思陆奇如何不知,她是见木已成舟,对赌一事已经无法挽回,所以索性出面也好体现出家主的威言,同时用金币替代双月戒来止损。只是光明磊落啊,蝇营狗苟啊...至于吗,用这些词? 先有包兴隆出戒,现有沈蓉撂金,陈世大立感不妙,叫道:“等等,此事还需斟酌——”这“一二”还未出口,陆奇便立刻打断,只见他真的像个赌徒般撸起袖子,笑道:”陈大人,买定离手!咱俩既是赌徒,就应遵循规矩。”说着向高台行去,剩余的数十个下仆见了,和自家少爷私语片刻,也纷纷跟了过去。 眼见仆临台下,万事俱备,陈世大也不好再说什么”容我三思“的话,他一甩袖口转向何言道:“既然如此,就请何夫子选人搜查吧!” 陈世大没异议后,何言很快便选中三位镇民。那三人也知道重头戏在陈、周、陆三人身上,所以在全部仆人上台后,没有一视同仁地去搜查,而是将陆奇搁在一边,先检查起了另外的人来。陆奇会意,索性出列后撤了一步,朝陈、周二人扮了个鬼脸,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 周仪面色青红不定,他万没想到事态竟会演变成这样。当陈世大提出对赌时,他原以为陆奇拿不出赌注,只会自取其辱,所以在一旁袖手旁观,不料包家真的肯为一个下人出资。更奇怪的是陈世大拍板太快,根本不给自己没有拒绝的机会。想到自己要自降身份与一众奴仆同检,他不甘道:”家主,为何要答应那小子接受检查?这样一来岂不失了身份?“ ”周师请放心,澄清事实而已,镇民们不会多想的。”陈世大知其爱惜羽毛,特地安慰了一句,然后才解释道:“正如他提出来的,你我二人确有嫌疑,所以搜验一事无可避免。” 周仪勉强接受,又问:“那为何要与那小子对赌?看样子,我们怕是输定了!“ ”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折本!”陈世大眯着眼睛,压低声音道:”倘若东西在他身上,那我不仅可以赚取百银,还能趁机攻诘包家小子。这样一来,包小子即使最终成为魁首,他们家却也会声望大跌,我更可以借作弊之由抽身而出,扣下影像阵。“ ”胜了固然不错...但若东西不在他身上,那不是要赔上百银?“周仪问。 ”我原先承诺要将影像阵赠与胜者,如今镜阵遗失,影阵不再值钱,这样一来难免会遭受非议,所以即使输给包家百银,也可对外称是有意弥补。而且东西若不在他身上,则必在林内,事后我寻回镜阵,再上门去包家索要影阵,包家收了银币,想必也不会多做为难。用一百银换五百银的影像阵,怎么能说亏?“陈世大将两种情况徐徐道出,听得周仪目瞪口呆,心中直想:不愧是玩商战的,套路真脏! 在二人谈话的当儿,数十个稚仆已相继验完,在排除嫌疑后纷纷走下高台。原本拥挤的高台顿时显得萧索,在最前方更是只剩陆、陈、周三人的身影。 ”哟,好巧,最后剩咱三个。“陆奇故作惊讶。 ”被当枪使还不自知,真是可卑!”“周仪反唇相讥。 ”开始吧。“陈世大道。 那三个负责搜查的镇民原本见陆奇要挑事,也不上前,有心看热闹。待陈世大开了口,他们这才一个对一个,同时搜起身来。 不大会儿,搜查陆奇的那个镇民将右手伸进他的怀里,突然双眼暴瞪,扬头问:“这是什么?” “你觉得像什么?”陆奇问。 ”贼人是他!“那镇民嗷了一声,并举起了搜出的戒指。 现场一片哗然。沈蓉心中一痛,哀叹十枚金币打了水漂,但当她看清戒指后,又恢复了恬静的神态。 周仪正跟那傻乐呢,却听陈世大道:“不是那枚。”愣了一下,正准备问个究竟,陆奇已抢先一步开口:“哦,这是我家少爷的戒指,还没来得及还,但大伙刚才不是都见过吗?干嘛这么大惊小怪?” 听到这话,众人这才止住了讨伐声,仔细去瞧那戒指模样,正是双月形状。双月戒样式新颖,就合月镇而言可谓是独一份,他们虽然不知道陈姜的是怎个模样,但必然和它有异,不然先前在陆奇扬戒作赌时,陈世大早就该有所表示了。 “大叔,戒指可以还我了?”陆奇道。 那镇民面色赧然,这场豪赌引人注目,他也不免想借机出把风头,所以找到戒指后立马给人定了罪,不想竟搞了出乌龙。听到陆奇提醒,他忙将双月戒递过去,然后继续搜查起来。 一柱香后,那三个镇民收了手,摇了摇头,表明脏物并不在台上三人身上。 陆奇整理了长衫,对着陈世大笑容可掬道:“陈大人,劳你破费了。” 第74章 领奖 面对陆奇的挑衅,陈世大视若罔闻,自顾自地偏头跟周仪嘱咐着什么。周仪得了话,面容上顿时多云转晴,在瞪了陆奇一眼后,便走下台,领着众家丁入林寻镜阵及天灵鼠去了。 等周仪离开,陈世大这才瞥了陆奇一眼,却仍不理会,径直走到梨木桌前,拿出个小布袋将金币与灵石全部装入其中,却不走向陆奇,而是边靠近沈蓉边满面春风道:“沈夫人,恭喜恭喜,令郎此番得了魁首,日后必将前途无量!“ 沈蓉盈盈一福:“隆儿侥幸夺冠,陈家主切莫捧杀。” “哈哈。”陈世大在她身前站定,大笑了两声,然后道:“陈某早先曾承诺赠送影像阵,如今镜阵遗失,故难续前言,不过有了这十颗灵石,倒也能了表下心意。”说着递出布袋。他将承诺和赌约联系到一起,从而混淆镇民们的视听,不由让人暗想:“哦,原来陈家主方才的一番行为,是在有意相让。” 稍加犹豫后,沈蓉还是接过了布袋,道:““陈家主说笑了,影像阵价值昂贵,若镜、影齐全,妾身倒真承受不起,所以如今镜阵遗失也算件好事——影阵既已无用,正好留与隆儿当个纪念,倘若日后有人寻到了镜阵,陈家主也不必送回,自行收着便好。”她绵里藏针,陈世大原打着日后低价回收影阵的如意算盘,便被这一句话轻飘飘地扰乱了。 这还不算完,只见沈蓉从袋中拈出属于自己的十枚金币,然后唤来陆奇,将盛有十颗灵石的布袋递给他,继续道:”尘归尘,土归土,这十颗灵石却不归我,——来福,还不多谢陈家主的好意?” ”陈大人果真是大大的好人!“陆奇果断地发了张好人卡。 ”哼!“陈世大面色铁青。转向身后的其他镇民,他略拱了拱手,僵硬道:”犬子伤重,吾心不安。接下来的颁奖环节,请恕陈某失陪了!“言罢,愤而离去。 ”夫人,我也下去啦。“和沈蓉打了声招呼后,陆奇大摇大摆走下高台,右手随意地上下抛接着布袋,任由里头的灵石相撞发出令人愉悦的轻响。 不消多时,他便回至队列,先将双月戒还给包兴隆,又从布袋中取出五颗灵石递了过去。 ”这是干吗?“包兴隆侧身不接。 ”九出十三归嘛,咱俩五五分。“ ”赌金是母亲出的,和我又没关系。“ ”若不是少爷,夫人又怎肯押那十个金币?不用客气。“ ”不要!“ 两人推搡半天,手里攥着的五个灵石愣是送不出去,这搞得陆奇有点懵逼:不对啊,又不是罚单,你来我往个什么劲?可怜他虽有个十来岁的身体,心志上毕竟已经熟透,尔虞我诈见识惯了,反而猜不透青春期少年的心思。 思索了一阵后,陆奇提议道:“这样吧,我拿五个灵石换那个影阵,可以吗?“ 包兴隆斜睨了他一眼,附耳道:“是你偷的?” 陆奇连连摇头,心想:“阵师的事,怎么能叫偷...” “既然如此,影阵就一文不值,我不换!” 这熊孩子!陆奇纠结了半天,最后压低声音道:“我能找到另一半,所以对我来说相当值。” “陈家的人都入林了,怕是会被他们捷足先登吧?” “不会,那地方隐蔽得很,即使他们把鞋踏破也找不到。” “这样...”包兴隆将信将疑,半晌后才道:“我相信你。” 拿去拿去,莫跟哥哥客气。闻言陆奇赶紧塞去灵石,免得对方等会儿又变了心意。不料包兴隆仍背负着双手,丝毫没有接收的意思。 难道自己被耍了?陆奇正郁闷,却听得:“之前我说过:‘若我夺魁,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那的确是个大话,现在换个说法:我会将影阵赠与你。至于灵石你就自己收着吧。有了法阵,若没灵石那就太可惜了。”言罢粲然一笑。 见他笑容真切,陆奇再不坚持做散财童子,收回灵石后摸了摸鼻梁。这算什么,老夫被个黄毛小儿撩了? 正准备反调戏一波,忽然“包兴隆”三字在场中响起,继而现场掌声雷动。原来在两人私底下说着悄悄话的当儿,秋狩又走回了既定流程。赌约一事结束后,陈世大直接离场,包兴隆也算是洗脱了嫌疑,台上的何言老夫子便重新宣布他的名字,并唤他上台领取奖励。 “哟~终于轮到少爷出风头了。”陆奇用肩膀撞了撞包兴隆,趁机调戏道。原以为对方会如往常那般回怼自己一句,然后兴高采烈地蹦跶上台,但出乎意料的是,包兴隆像是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双腿兀自颤抖着。 冷,好冷... 临到上台的时候,包兴隆却感觉自己四肢冰凉,如同坠入了大海。大量的海水灌进七窍里,喉咙因沾染上盐分而越来越干,双眼与双耳则被贴上了水膜,鼓掌的画面与喧嚣的赞美落入其中,显得模糊不精,层层衰减后最终什么都没留下。无数张冷漠的面庞与嘈杂的嘲笑声从记忆中复苏,在此时喧宾夺主,于他的脑海里愈演愈烈。一种叫作“自卑”的情绪迅速扩散,很快便堵塞住了他的血管,血液凝滞不前。 众目睽睽之下,包兴隆缩着颈,低着头走出了队列。正要迈步,忽听得耳边有声音传来: “好不容易得了次冠军,若不堂堂正正地昂起头颅,反让所有人看低自己,岂不可惜?” 仿佛“啵”地一声,那道由昔日阴影所构筑的水膜就此爆裂,随后化为一股温热,沿着眼角、耳道缓缓向心田流去。血管中的脏污被洗刷殆尽,血液再次顺畅地流动起来,冰冷的四肢开始回温。 外界的一切显得是那般清晰。万众瞩目,声浪滔天,自己正接受着合月镇全民的洗礼! 包兴隆的内心忽然安定下来,他终于昂起头颅,挺直胸背,堂堂正正走向高台——那是属于胜者的舞台! 我,包兴隆,十三岁时第一次站到了这里! 第75章 藏匿(上) 众少年满载而归之后,黑墨林复归静寂,然而没过多久,又一队不速之客匆匆前来。他们脚踩黑叶,踏碎枯枝,“嚓嚓”、“咔咔”声不绝于耳,打破了林中的安宁。 这队人中为首的正是周仪。他得陈世大指示,领着四个家丁入林来搜寻镜阵以及戒指。当然,在他的心中,这两样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自然还是那只天灵鼠,只要能成功将其擒杀,自己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疾跑了不到两柱香工夫,一行人来到镜阵原本的安置之所。那几个家丁见周仪驻足,也纷纷停下脚步,视线放在他的身上,等待进一步的指示。 周仪拍着一棵大树道:“镜阵在此遗失,我们也先从这里找起。你们四人以此树为中心,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往外搜寻,如若发现线索,可去里面找我,——但记得要放轻手脚。”说着指向西南侧一灌木丛生之地。 众家丁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为何要多此一举,前往异地等候。但他们也知这位阵师是陈世大用重金聘得,地位尊崇,所以不敢有二话,纷纷言是。四个人各司其职,由内而外开始了地毯式搜索。 周仪站在原地监督了会儿,见他四人手脚麻利,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不再耽搁,独自前往灌木林中。等到了那僻静之地,他蹲身揭开了几片黑叶,叶下红线密布,正是他先前所布置的地刺阵法。从戒指中掏出枚灵石放置在阵眼上,周仪再次用黑叶将阵图掩盖好,然后伏身于十步外的杂草丛中,焦急等待着天灵鼠的到来。 另一边,包兴隆已领取完奖励,整个秋狩活动至此进入尾声。 最后的环节一贯是表达对未来的展望,今年也不例外。 台上,何言老夫子唾沫横飞地发表着长篇大论,听得台下的一众少年如痴如醉,不,是如昏如睡——白天的狩猎已经耗尽了孩子们的精神与气力,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躺到床上休息,头脑中哪有空闲去接收这些陈词滥调?为了抵抗老夫子的蚊蝇之音,他们不由将目光投向了高台右侧的首位,畅想着自己今后也能站到彼地,因为那个位置专属于冠军,所以,目前正被包兴隆霸占着。 由于冠军要留在台上接受底下众少年的瞻仰,所以包兴隆站在右首,和一众大人待在了一起。台下上千道火辣辣的视线注视着他,即使包兴隆方才已克服了恐惧,此时仍感觉鸡皮乱颤,浑身不适。幸好,何言出列发言,陈世大又提前离场,所以紧靠着他的正是母亲沈蓉,这大大缓解了他不安的情绪。 何言的冗长言论包兴隆同样听不进去,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忽然看见母亲的耳坠少了一只,像是想起了什么,趁大家都在犯困,他迅速从怀里取出一只耳坠,碰了碰沈蓉的手背,悄声道:“娘,这个还你。”原来包兴隆将双月戒给了陆奇用于装载血肉,所以方才上台时借了母亲的芥器来接收奖励,此时银币与影阵均放在了这只耳坠里。 沈蓉大方地接过耳坠,并戴回到了耳垂上。见儿子眼皮耸拉,昏昏欲睡,她莞尔一笑,似是无意地扫了眼四周,然后轻声道:“隆儿,你这次猎了不少野物,好像还有头鹿装不进去,等会儿为娘寻人借个芥器与你。”先前包兴隆、陆奇二人抬鹿入场这件事,沈蓉也注意到了,她生性好洁,宁肯不要这头鹿也不愿将其置入自己的耳坠中,所以提出这么个法子。 包兴隆自然了解沈蓉在担心什么,笑道:“不必不必,能装进双月戒里。” “哦?那刚刚为何...”沈蓉略显诧异。 包兴隆再次压低声音:“刚才那里头有个活物,所以只得扛在外面。” 响箭发出的一刻钟前。 时间临近结束,包兴隆和陆奇却还想干一票大的。但是黑墨林东侧人满为患,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第一时间引来数十支引箭。在这种大环境下,就算陆奇反应灵敏,包兴隆射程超人,都无济无事。 两人商议之后,决定反其道而行,折身向林西进发。那里虽然环境幽暗,但好在人迹稀少,不会因为有莽汉乱开弓而惊走野兽,只要找到了目标,便有充足的时间进行伏击。 光线幽暗,两人的双瞳均扩散成了弹丸大小。崎岖的山路仿佛并没给陆奇带来丝毫的困扰,他如履平地般发力疾驰。包兴隆可没这等眼力与胆色,只得乖乖跟在陆奇身后,谨慎地踩着他的足迹前行。 考虑到入口位于正西侧,陆奇便一路向正西直行,因为这样就能节省返程的时间,从而留出更多余裕来进行狩猎。只是他这想法不算独特,最后时刻来林西摸黑狩猎的参赛者亦有不少,所以一路上人影不断。 又行了一段路,陆奇见周边的人数不减反增,暗暗皱眉,正在此时,当头传来”咻——“”咻——“”咻——”三道嘹亮的鸣响,原来是三支响箭窜入高空。 听到响箭后,周边屏息潜伏的少年们都不免发出了些骚动,包兴隆这才知道此地窝了不少人,迷迷瞪瞪道:“时间不多了...” 离结束还剩两刻钟,陆奇当即调转方向,这次却是向北侧跑去。由于听到响箭,参赛者都往入口处赶,西北侧果然偏僻许多。 如此跑了一柱香时间,陆奇耳廓一动,继而一把拉住包兴隆快速蹲下。 ”到...到了?“包兴隆一路上净顾着踩脚印了,抬头只见四面乌漆抹黑,连到了哪里都不晓得。 陆奇对此地可不陌生,因为这里是黑墨林的西北侧,正是他初遇天灵鼠的地方。故地重游可不是他驻足的原因,只听陆奇道:“少爷,正北方向五十米外有个野物。” 闻言,包兴隆精神一振,悄然从肩上取下猎弓,伏下身子准备匍匐靠近,他的夜视距离为四十米,需要再前进十米方可出手。不料前胸刚贴上地面,怀中突然发出“呀呀”两声,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清晰异常。 靠! 包兴隆这才想起自己怀里还揣着只魔兽,陆奇出手更快,一把将天灵鼠拽了过来。天灵鼠眼泪汪汪地看着陆奇,想寻求些安慰,不料还未出口便被捂住了嘴巴。 “猎物跑了?”包兴隆懊恼。 “没跑远,原方向六十米外。用这个。”陆奇将背后的那支寒铁箭递了过去。包兴隆正要重新出发,他又道:”少爷,我去边上放个水,你自己加油。” “这个点?!”包兴隆差点一头栽倒,你虽然不能出手,但在边上陪着我也能安心些啊!陆奇却无情地摇了摇手,揣着天灵鼠自顾自地走了。 包兴隆只得独自潜伏上前,不大会儿,视野里便看到一头正在吃草的无角雌鹿。他搭上寒铁箭,在捏住箭尾的同时往里面注入大量血气。就在寒气将要溢出的一瞬,包兴隆迅速松开二指,随着弓弦一振,寒铁箭应声射出。 那头鹿方才受过惊吓,所以敏感得紧,它听得弓响立即向左一跃,堪堪避开锐利的锋矢。正准备扬蹄远遁,不料四肢忽的一僵,寒气已然侵入体内。 包兴隆见那头鹿脚步蹒跚,二话不说,立刻抽出青铜箭又补上一记,终于将其射杀于当场。 第76章 藏匿(下) 雌鹿中箭倒地之后,包兴隆吁了口气。他虽不知身处何地,但这里既如此静寂,想必离入口不会很近。所以倘若一击未果,自己很可能就要饮恨收场。 快步走上前,却见那头鹿的腹部仍在起伏。由于活物无法装入芥器,包兴隆只得从双月戒中取出短匕,然后利索地割开它的脖颈,用这种手段加速对方的死亡。片刻后,那头鹿生机尽灭,正要将它收入戒指,就听头顶一声厉喝:“少爷!” 包兴隆吓得立时摔了一屁墩,猛然抬头,却见一人笑容满面,不是陆奇又是何人?只听对方接着道:“我尿完了。” “那你还真是棒棒哒...”包兴隆揶揄道。 陆奇不以为忤,望着地上的鹿尸道:“这头鹿虽不大,但合起来应该也能上六百斤了。” “那我还真是棒棒哒!”包兴隆喜滋滋道。往届的最好成绩为五百八十斤,此记录由富刚保持,如今他消极应赛,陈姜提前离场,自己夺冠看来是十拿九稳了。 正要将那头鹿收入双月戒,一条手臂却从包兴隆的耳边伸出,手掌压上了鹿腹。陆奇道:“少爷,这头鹿咱就抬着吧,别装戒指里了。” “里面还有空间。”包兴隆不解。 陆奇摇摇头,从怀里掏出天灵鼠,只见小家伙此时灰头土脸,腮帮鼓鼓,像是在生闷气。陆奇可不管它的情绪,提溜着它的颈部道:“这小家伙伤了陈姜,若是暴露可就麻烦了,所以我想把它藏进鹿腹里。” 时间,当下。 何言在台上声嘶力竭演讲了一刻来钟后,终于像平日在私塾里喊”下课“那般,宣布了此次秋狩的落幕。疲惫不堪的少年们欢呼一声,成群结队地踏上了返程的道路,而沈蓉等镇中的成年人须得留下来进行秋狩的善后工作。 包兴隆跟沈蓉道了句别后,从台上走下,径直来到陆奇身旁,还未出口,就见一个小脑袋从对方的衣襟中冒了出来,正是天灵鼠。这小家伙久在黑墨林中,哪里见到过这么热闹的场景,此时正鼓着个腮帮子,两个黑眼珠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这就取出来啦...“包兴隆吃了一惊。 ”你上台时大家都盯着你看,我闲得无趣,就趁机剥开鹿腹,把它挖了出来。“陆奇用食指将小脑袋按回到了怀中。此时虽已散场,但来来往往的人可不少,他可不想晚节不保。 包兴隆点点头,环视了眼四周欲言又止。陆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多问,道:”少年,天色不早了,咱也回去吧。“ 林内。 周仪已在草丛中潜伏了大半个时辰,但期间别说天灵鼠了,连一只寻常野兽的身影都未曾出现过。这个也是当然,成百上千个少年不久前才在林中肆虐了一番,众野兽惊魂未定,哪敢随意乱逛?所以别说进行饭后活动了,它们干脆连捕食行为都暂时免了——咱宁愿饿两天肚子,也不愿进了人家肚子里啊! 周仪感到他心头的阴霾愈来愈重,仿佛就要压弯自己的身子。就在这时,”喀巴“一声,长久的匍匐导致他的腰间盘突出发作,真的就把他压垮到了地上。嘴里含着干冷的泥土,周仪反手抚摸着自己的老腰,欲哭无泪。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天灵鼠的捕捉行动正一筹莫展,镜阵的搜查工作却有了重大发现。一个家丁拨开杂草找到周仪,见这位地位尊崇的阵师俨如一条咸鱼似的趴在地上,他一时都忘了自己来的目的。最后还是周仪先开的口:“找到镜阵了?” “还没。但发现一可疑的地点,我等难以探察,想请周供奉过去帮忙看看。”那家丁回过神。 “好。”食君之禄,解君之忧,周仪虽然一心想要逮住天灵鼠,但也不能过于消极怠工,当即应下。只是应是应下了,身子却还是很老实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家丁又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周供奉?” 半晌后,周仪黑着脸道:“不小心闪了腰,——你扶我起来。” 林外。 由于沈蓉要留下来寒暄及善后,不和他两人一路,所以陆奇提议离开。他向来言行一致,话刚脱口,步子就迈了出去,然而刚跨出一步,便被身旁的包兴隆一把拉住。 陆奇扭头望向包兴隆。后者却也不说话,直愣愣地扯着他来到一没人的角落,这才道:“影阵在我娘的芥器里,回了府我就给你。” “哦——多谢?”陆奇缓缓拍着衣袖,装出一副要行大礼的样子。 “我不是来邀功的!”包兴隆翻了个白眼,然后探头道:“我是想提醒你,有了影阵,镜阵你也得弄到手才是!陈家那群人已经入林半天了,要是被他们找到怎么办?你要不要现在也进去?” “多谢。”陆奇温和回道,但他脚也不抬,显然没有入林的打算。见包兴隆眼神急切而真挚,他耐心解释:“先前夫人已言明,影阵权当留作个纪念,若我此时入林,非但会引来怀疑,还会有损夫人的信誉。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入林呢?” “这...”包兴隆闻言一怔,半晌后拳掌猛地相击,发出”啪“的一响,又道:“那镜阵八成就要落于他们手中。既如此,影阵就没用了,你重新提个条件!” “少爷,赠我影阵就好,——他们入了林也找不到镜阵,”陆奇双眼炯炯有神,“我藏得很隐蔽!” 林内。 距离搜索中心约七十步远的地方,一株三人合抱粗的大树巍然矗立着,周仪与众家丁正站在它的一侧。 周仪如今缓过劲来,终于不用他人掺扶。望着树干上那道长度超过手臂,宽度窄于拳头的线型凹洞,他问:“是在这里面?” “方圆两里内的其它地方都找了,若镜阵真在此地,就只可能藏在这树洞里头。只是我等无力破开确认,故请周供奉前来。”众家丁回。他们四人来时各带了把小刀,只是这刀砍枝砍草尚可,哪里砍得断这棵大树? 周仪点头:“好。你们退后,我来击倒此树。”这里用“击倒”而非“砍倒”,是因为他要凭借自身的力量破坏掉这株大树。周仪的戒指中自然装有利器,只是他先前出了大糗,此时有心想挽回颜面,所以选用这种更具威慑力的手段。 待几人隔到三丈外,周仪微吐一口浊气,调用血气依序去刺激体表上的九处穴位。两息过后,就见一道棕色血气从袖口汇聚到了右掌,他猛喝一声:”地刺术!“手掌拍地,棕色血气窜入泥土之中。 经由大地传导,这股血气转瞬来到树前。在它的驱动下,一尺范围内的黑泥眨眼间凝结成了根粗大的黑刺。如毒蛇突袭一般,黑刺狠狠咬向树干右侧,竟一举将其贯穿! 众家丁瞪大双目,他们原以为周仪此招是用来扩大树洞,如今看来是自己太年轻。经此一击,树干中段直接毁了一半,树叶哗哗落地,树冠看上去摇摇欲坠。 ”再来!“左掌再拍,又一道黑刺拔地而起,直接吞蚀了树干剩下的半段。没了支撑,巨树脑袋一斜,整个树冠朝右侧倾倒,发出沉重的轰隆声。 四个家丁大喊:“倒了倒了!”并向周仪投去景仰的目光,却不料那个伟大的人物也如同巨树般一头栽向地面。 周仪品味着熟悉的泥土芬芳,喃喃着:“特么的,好久没使过连击,竟然搞脱力了...” 迎着飞荡的尘土,几个家丁绷着脸上前,熟练地扶起了这位貌似强大的弱鸡。 四人簇拥着周仪来到树墩前,一家丁拿出火折子照明。树木自树洞中部断开,树洞内一览无疑,只是里头哪有什么镜阵,有的只有枯叶与积尘! 四个家丁同时遗憾地叹了声气,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却一无所获,今晚恐怕还得加班加点... 只有周仪默默无言,他的目光定定射向树洞底的一片枯叶。这片枯叶显然在里面借宿了不少时日,翘曲的叶面上覆满了厚厚的灰尘。但这显然不是重点,借着火折子发出的光线,周仪分明地看到,叶面的灰尘上留有四个小脚印。 前面四趾,后面五趾,这是...天灵鼠?! 林外。 包兴隆和陆奇走在返程的路上。他们奔劳了一天,体内的气力所剩无几,所以也没撒腿疾跑,只是晃晃悠悠地走着。 包兴隆打了个哈欠,然后扭头望向陆奇的衣襟,好奇道:“真安静。那小家伙睡着啦?之前不是老‘呀呀’的吗?“ ”哦,不说我倒忘了。“陆奇左右看看,见路上人影稀疏,便伸手入怀鼓倒了一阵。而后就见天灵鼠露出来个脑袋,并兴奋地发出”呀呀“的叫声。 ”之前怕它出声,往嘴里随便塞了些东西。“陆奇捏着怀中的戒指,散漫道。 包兴隆没太在意,注意力仍放在天灵鼠上。想到日后府里要常驻只魔兽,不禁口舌发干。 “真的要养?” “嗯。”陆奇应了声,见他吞吞吐吐,补充道:“少爷你放心,我不会让它伤到府里人的。而且你也看到了,这小不点没什么凶性。“ 它先前可是把陈姜弄废了...包兴隆心想,安慰了下自己,道:”要养的话...起码得取个名吧?” 陆奇深以为然,天灵鼠这称号倒是独一无二,可惜不能对外暴露。沉吟半晌,他道:”就叫耗子吧。“ ”...“包兴隆扶额,见陆奇不到两秒又想出了新名子,抢白道:“取名前先要搞清它的性别吧。” “刚才顺便摸了把——木有小丁丁。”陆奇随口道,正在此时,他又来了灵感,“对了,它一直’呀呀‘的,就叫它’二丫‘吧!” ”太有乡土气息了吧,喂!“ ”它饲主也不是什么城里人儿啊。“ 陆奇和包兴隆拌着嘴,二丫则一直欢快地”呀呀“叫着,浑不知自己既受了性骚性,还被取了个悲剧名。 秋狩的最后两刻钟。 留下包兴隆独自狩鹿,陆奇则借着小解的由头快步赶至一株大树前。这树三人合抱粗细,树干上凹有线型的树洞,正是藏有镜阵的那棵。 陆奇将陈姜的那枚戒指掏出,在天灵鼠面前示范了下如何装取物品,然后将戒指套在了它的长尾巴上,并将一块石头放在了它面前。 这天灵鼠不亏神兽之名,虽然未化人形,不通人语,但仍有模有样地挥动起了尾巴。眨眼间石头便已消失,显然进入了戒指当中。 陆奇道:“就决定是你了!小家伙,去把镜阵取回来吧!”说着不顾它的挣扎,一把将其撂进树洞里。 第77章 洗濯 陆奇达至府中的时间要比包兴隆晚了小半个时辰。抬头望时,天空月缺星稀,显得幽暗而深沉,一时间他还误以为自己重返进了黑墨林。 腹中响起的”咕咕“声将他拉回到了现实,陆奇径直走向厨房。厨房内空无一人,他从灶上将最后一份饭菜拿出,却没转身离开,而是往空锅里兑了大半桶井水,又在灶下添了些柴火后烧起水来。他一边吃一边等,饭菜全部下肚后,锅上也蒸腾起了白雾。放了碗筷,陆奇将锅里的水舀入木桶中,最后提着桶返回到了自己房中。 在黑墨林中奔波了一天,陆奇如今尘土满面,只见他三下五除二地脱下衣裳,用毛巾醮着热水清洗起身子来。 二丫欢叫了一路,不久前才消停下来。在怀中睡得正酣,不料却和衣服一起跌落到了床榻上。迷迷糊糊醒来,四肢着地从衣襟中爬出。借着晦暗的星光,它望见不远处正位于氤氲白雾中的陆奇,”呀呀“叫了两声,然后飞快向其奔去。 二丫先前在鹿腹中潜藏了多时,毛皮上浑是血迹,陆奇见了笑道:”哟,你也该洗洗了,——正好来个鸳鸯浴。“倒是来者不拒,伸手将它提上了自己的大腿。毛巾一会儿搓搓自己,一会儿揉揉二丫。 二丫颇为享受地眯起了眼,任由陆奇施为。这用热水洗澡对它来说可是头一遭,自打在黑墨林降生以来,无论寒暑,从来都是跳进溪水洗浴,三伏天时倒是凉爽,可一入深秋,那就是折磨了。 对了。 擦到二丫的后腿时,陆奇突然想起它这处还有一些伤势,便起身从布袋中拿出一块灵石放在了它肚皮上。二丫用前肢一把抱住,“呀呀”两声后,灵石中忽然涌出一道青色气流,盘了旋儿后准确注入了它后腿处的伤口。片刻后,痂皮尽褪,新肉已生。 二丫后腿处伤势本不太重,所以医疗好后灵石内的灵气仍有剩余。陆奇正要将灵石收回,却见二丫猛地一拍灵石,仿佛勒住了奔马,青色灵气调过头来涌向陆奇。陆奇身上几处蹭破皮的地方瞬间愈合,体内萎靡的气血也恢复旺盛,疲惫一扫而空。这些原本都是好事,但陆奇此时却以手掩面。原来他眼见灵石随风四散,心头止不住地滴血。二丫的神通虽奇妙非常,但对于他这处伤口却是没办法医治。 洗了一阵儿后,地上湿了一大片,木桶中也只剩下了小半桶水。陆奇见水温适中,索性将二丫丢进了桶里。二丫长年在河边走,水性自不必说,立时游起了仰泳来。 陆奇擦净身体,套上了长衣,然后从怀里掏出了陈姜的那枚戒指。这戒指位列二品,内部有八立方米的储存空间,它通体由精钢打造,样式为朴素的环形,面儿上似乎刻了些纹路,先前他来不及细看,此时贴眼瞧去,这才辨识出原来是微雕了幅猛虎下山图。 看清图案后,陆奇用手指在戒指上一拂。按理说戒指早上已被清空,内部应该只有陈姜猎得的百来斤的野物,不想此时他却从中取出了一支毛笔、一沓宣纸、一个小瓷瓶、一副油纸和一方镜阵。 原来在返程途中,陆奇曾寻了个借口和包兴隆分开,然后独自来到集市。先去一家肉铺将戒指内的野味尽数卖了,换得两枚银币,继而转去杂货铺购置了这些物事。 毛笔和宣纸自然是用来练习绘画阵图的,只是那个小瓷瓶和那副油纸不知作何用途。此时房内一片漆黑,难以研究法阵,所以陆奇在检查了遍纸、笔和镜阵后,就将它们重新收回到了虎戒中,独留下那个小瓷瓶在外。 捏着瓷瓶来到木桶前,陆奇拔开木塞,瓷瓶内顿时散发出腥臭刺鼻的气味。瓶身一倾,瓶口处渐渐冒出灰黑色的液体。这液体如油脂一般,黏度极高,流动性也极差,拉了好长的丝儿才重重坠下。 几团黏稠的液体降临桶内,瞬时便和温水融为了一体,并将清水染着上了灰黑的色泽。 二丫正游得畅快,忽然察觉到了水中的异变,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水内的腥臭之气冲天而起,将它熏得直打喷嚏。 二丫岂肯坐以待毙?连忙用狗刨式游到木桶边缘,然后伸出尖趾戳进木桶内面,一路向上攀援。好不容易爬上木桶边沿,还没歇上口气,等候多时的陆奇屈指轻弹,一下子又将它打回到了解放前。 陆奇探过头去,正见二丫抬首望来,双目被呛得泪光点点,说不出得可怜兮兮。他摇头道:”忍一忍,在里面多待会儿。“这黑色液体实际上是由鼠尾草碾磨而成,除了气味刺鼻,倒无甚危害。之所以狠心将二丫浸入其中,是因为天灵鼠生来便具有异相,背部毛皮兼俱白、棕、黑三色,胡须透明似琉璃,这些特征被寻常人见了还不打紧,但若是入了周仪等人的法眼,分分钟就会暴露出身份,而这鼠尾液为坊间常用的染料,所以陆奇特意买来想将它染黑。 二丫听不懂人话,还在一个劲儿地向外窜,陆奇只好和它打起了攻坚战。一人一兽斗得正欢,“咚咚”两声,房门却在此时被人敲响。陆奇忙用毛巾覆住桶口,并将木桶藏到了桌下,这才过去开了门。 来人正是包兴隆。房门开启后,他刚要开口,扑面而来的热气与腥臭气却一下子把他熏得找不到北。 这种场景似曾相似,包兴隆狐疑道:”你不会又去买了副燃血膏吧?“ ”正跟二丫染色在。“陆奇也不隐瞒,将包兴隆迎进房间后,从桌底抬出那个木桶。不过两句话的工夫,盖在木桶上的毛巾俨然已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陆奇小心翼翼地揭开毛巾,避免被二丫的利爪伤到。包兴隆在一旁不由得吐槽:“你要不说的话,我还以为这是坛泡菜呢...” ”其实也差不多。“陆奇随口回了句,又问:“少爷有何贵干?” 包兴隆这才想起他来的目的,取出一物放在了床上,回首道:”影阵给你。“ ”哦,多谢多谢,——夫人回来啦?“陆奇继续着与二丫的对抗,倒没立即赶去床边察看影阵。 ”刚回。“包兴隆快步走到陆奇身边,低声道:”你看...要不要现在就将尤为是内奸的事告诉给娘?“ ”也行。“陆奇无可无不可,顿了顿又道:”只是...少爷难道不想要点本儿回来?“ 第78章 滋事(上) 夜色已深,灯火阑珊。 在向晚归的沈蓉汇报完当日府内的开支后,尤为从正堂走出,回到了自己房中。 点上油灯,屋内由漆黑转为昏黄。随手从木架上取出本书,他半躺在床上看着,只是双目失焦,心里怎么都静不下来,脑中浮现的净是正堂内的画面。方才他与沈蓉汇报花销时,包兴隆恰在一旁,当时对方直勾勾地看向自己,一脸古怪的神色。 “小少爷难不成发现了什么?”尤为喃喃低语。正惴惴不安,门板忽地发出砰砰响声,他吓得浑身一震,手中的志异摔至床榻上,一张夹在纸张间的春宫图随之散落出来。 “尤管事,睡了吗?”外头那人叫道,却是雷豹的声音。 ”就来。“尤为应了声,随手将少儿不宜的图纸塞进枕下,然后起身开了门。 将雷豹迎至房内坐下,尤为正想问明来意,这时对方却先寒暄起来,”天气越来越冷了。“尤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一声暗啐。原来这雷豹身强体健,气血充盈,即便时至寒秋深夜,仍只着一件青布单衣。俩人压根就没活在同一个季节,还谈什么天气。 雷豹一贯稳重少语,今天却像是喝了假酒,话匣子大开,嘴里叽里轱辘说个没完,谈完了天气和民生问题,他又将话题往秋狩方面引。“这次少爷秋狩夺魁,为我府争得好大一份面子。其实他平日里所下的苦功你我尽知,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今日能有此佳绩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了。“ ”是是。“尤为附和。忽然想起堂中包兴隆看向自己的眼神,试探道:”秋狩回来后,少爷似乎变了不少...雷护院可有察觉?“ ”哈哈,原来你也发现了。少爷平日里受尽欺压,所以为人处事上总显得束手束脚;而他今日雏鹰展翅,亮出了自己的威风,自然也就放得开了。” “那真要恭喜少爷...”尤为没听到想要的回答,只是敷衍地恭贺了两声。 他情绪低落,心不在焉,雷豹却似浑然不觉,仍高论阔论道:“近日来我府诸事不顺,此次秋狩夺魁当是转机。经此一役,我府名声大振,想必能震退宵小,还皎月阁一个太平。“他说得慷慨激昂,可惜尤为正想着心事,所以一声没吭。 雷豹乜见他低垂着头,突然发问:”尤管事,你认为雷某说的可对?”尤为这才回过神儿来,连道:“对,很对,太对啦!”顿了顿,他小意问道:“雷护院,你此番来究竟是为了...” “哦,你不提我还给忘了。”雷豹重重拍了下脑门,“雷某欲请上两日假,方才已得夫人首肯,夫人让我也来支会下你。“ ”哦,原来如此。敢问是何缘由?“ ”是这样,我表哥的堂妹的三姨的儿子的外祖父明日要过七十大寿,地点就在邻边的爪哇镇,他们特地书信一封邀我前去。雷某准备明日一早便动身。“说了一大串,雷豹忽然面显忧色,”只是,狼牙帮那群地痞近日来甚是猖獗,皎月阁深受其扰,若雷某不在...唉,要不还是推拒了吧!“ “别别,人家既然诚意相邀,雷护院怎可不去?毕竟那人可是你表哥的堂妹的三姨的儿子的外祖父啊!”尤为说得气喘,缓了一阵后才接着道:“况且听钱双那边说,简启已养了两日伤,明天便会归来值班,雷护院大可放心。”他口中的钱双是皎月阁的掌柜,而简启则是巡视的护卫。 “狼牙帮人多势众,仅简启一人恐怕难以抵挡。” ”挡不住也得挡,不然雇他来干嘛!“尤为不以为然,见雷豹面色不渝,他补充道:”眼下皎月阁生死存亡,我辈身为包府中一员,正当赴汤蹈火,怎能畏艰惧险?”一番话说的那叫个大义凛然。 “尤管事铁胆忠心,既如此,雷某便不再啰嗦。”雷豹面无表情地夸赞两句后便起身告辞。尤为将其送至门外,眺了眼包兴隆所在的东一房后,退身合上门扉,并插上了木栓。 星光闪烁,豆光摇曳,雷豹离去后不久,时间便到了亥时。 房内,尤为忽然掀开被褥,而在他腹前,一个巴掌大的石盘和一块灵石现出了身形。石盘上面遍布着赤色条纹,观其走势,恰与陈府中那块传字阵相似。只见他将灵石安置在石盘中央的凹槽内,在阵法接通之后,手指在石盘空处写道:明日雷豹将一早外出。 ———————————————————————————— 一栋占地两百平米的两层阁楼矗立于街市北侧,阁楼的主体由赤木搭建,而顶部的屋脊则整整齐齐地铺陈着青黑色的瓦片。一、二两层各开了四扇窗户,中间夹了个游廊,而在游廊的最外侧安插了两根粗大的圆柱,上面挂着方匾牌,上书:皎月阁。 从外观上看皎月阁十分阔气,内部同样如此:各式的灯具被打扫得纤尘不染,正错落有致地陈列在一排排的木架上,显得琳琅满目。 掌柜钱双正趴在柜台处拔动着算盘,不断发出清脆的响声。阁楼两层各有两个伙计来回游荡,当看见灯具上出现灰尘时便会上前清洁,平日里他们还要兼职销售,只是如今阁内并没有几个客人。 算珠相互撞击而产生的响声戛然而止,钱双盯着算盘上的数目,面容极为惨淡,显然皎月阁的收益十分不佳。从阁内的客流量也能看出来,往常这个点不说人满为患,至少也是络绎不绝,但如今却是门可罗雀。 开业了好长时间,阁内总算进来了第一个客人,只是这人面显惊惶,局促不安,像是在担心着什么。 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小命。一切都是因为这几天皎月阁被镇上最大的地痞组织——狼牙帮找上了门,在打砸抢素质三连之下,这里自然被弄得一团糟,甚至连来往的顾客都遭受到了殃及,连安全都不能保证,谁还敢来这买货呢?若不是自家距离星辰轩过远,想要偷懒省上几步路,他只怕也不肯进来。 星辰轩位于西街隶属陈家,和皎月阁一样,是合月镇中唯二的灯具铺。 “哎!”送走客人后,钱双重重叹了声气。经过计算,他发现这段日子里阁内亏损的数目已经达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再这么下去,即使夫人家底殷实,怕也抵不过多久了... 由于无事可做,两个伙计直持依靠在架子上打起了哈欠。钱双正愁眉不展,看到他二人如此,呵斥道:“都精神点!” “是。”口上应诺着,但这两个伙计却都不以为然,要那么精神有什么用?现在又没顾客上门,自己这溜来溜去的还不是跟散步似的,谁见过哪个散步还一本正经的吗?心里这么说,但他们也知掌柜的情绪不佳,于是强打精神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 钱双这么说倒不是为了撒气。试想有人来了,结果看到里面一个个都是懒散的姿态,怕也会当场调头。生意向来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但他也用不着跟这些伙计多做解释,扭头朝外面张望了眼,心道:这些地痞之所以头那么铁,说到底还是撞上的墙不够硬。 第79章 滋事(下) 阁楼外,一名右肩上缠裹着白布的护卫正在六层石阶前来回巡视。这护卫名为简启,他体格雄壮,修为也已至冲穴期,但双拳难敌四手,在前几日与地痞的交锋中挂了彩,养了两天伤今日才归来。简启的腰间别着根铁鞭。铁鞭犹似高塔,通体起伏不定,细数之下有足二十多个凸节,这些凸节在握柄处还有两指来粗,到了顶部便只剩个半指宽的四棱尖。 钱双摆回头继续规规矩矩地做着自己的事。虽说如今生意不好,但也不能闭门大吉不是。 安静了十来分钟后,阁内又传出一阵骚乱,钱双抬头就见两个伙计和刚来的顾客一个劲地往里面躲,其中一个伙计边逃边惊恐地望着门外。钱双心里“咯登”一声,忙转头朝左侧望去。 果不其然,狼牙帮地痞又来了。 皎月阁外,过往的镇民如水波般四散开来,脸上皆露出惊惧之色,而在他们的后方,七个额戴头巾的地痞撂着膀子横冲直撞,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瞪着大小眼,就差在脸个写个“我是坏人”,另外这些地痞手上各攥着根狼牙棒——这也是狼牙帮之名的由来——这棒子粗糙得很,六七十厘米长,上宽下窄,十来颗长钉脸朝下钻入木棒里,弯弯扭扭的像是一条条蚯蚓。 走在最前头的那人个子不高,手上的武器倒精致许多:同样是根狼牙棒,但长度达到了一米二,棒体由坚硬的榆木制成,上端圆似枣形,遍植着铁钉,尖头向外如交错的狼牙,谁要被这棒子砸一下,不死也会脱层皮。 见地痞靠近,阁外的护卫立即警觉,右手迅速伸向腰间,一把倒抽出铁鞭,在手心一旋后调正了方向,然后用鞭尖指着为首的地痞道:“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真是不长记性,看来你这苦头还没吃够啊!”为首的地痞嗤笑道,只是他面皮上虽在笑,眼神中却殊无笑意,只余一片冰冷。前几日他派人偷袭得手,将这简启打残,不想对方回来后还敢上前来对阵。 正要扬起狼牙棒号令手下时,钱双撩着下摆急急忙忙跑出,好言好语道:“这不是二当家吗!今天还按前两天的如何?“说着递出一袋银币。这是在求和了,前两日简启不在,他便是用这种方式打发走这些地痞,虽然难免会破些财,但是相比起大量灯具被砸坏,总的损失反而会小些。 二当家笑眯眯收下了钱袋,然后面色一冷,一巴掌甩到钱双脸上,恶狠狠道:”滚,他是在找死!“说着抡起狼牙棒锤到地上,直接将地面砸出了个小坑来,在飞舞的尘埃中大吼:”宰了他!“ 那些个小弟早就按捺不住,在听到号令后,嘻嘻哈哈地拖着倒钉狼牙棒向前方围去。 谈判失败,钱双只得捂着通红的脸颊连忙退到门槛后,同时连连给简启使眼色。简启却依旧站在原地。他微躬着身体一动不动,直到一地痞冲至五步内时,才骤然跺地欺近,同时铁鞭的四棱尖直接扎进了对方的腰里。随着一声惨呼,那地痞狼牙棒都没挥起来便倒在了地上。一击得手后,简启立刻退后几步以避免被包围,上次自己就是因为恋战而被人砸中了右肩。等站定后,一抹暗红环着铁鞭上的凹槽不断朝尾部流下,使他身上多了份狠厉的气质。 后头几个地痞一怔,窥了眼倒地的同伴,不由有些畏缩,这时二当家怒道:”一起上!“他们只好硬着头皮,毫无章法地挥动着狼牙棒向前。这几人都不过是潜伏期,但是三根狼牙棒同时落下,简启也只能选择躲闪。 一个地痞瞅准机会,从右侧猛然跳起,借助高度当头打下,他仿佛预见了对方头破血流的场景,是以眼中泛起了腥红色的光泽。然而这一切并没发生,一条铁鞭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横掼而来,在撞到钉棒后那地痞的虎口当即一麻,棒子随之跌落在地。低眼看去,那钉棒竟然已从中部开裂,一鞭之威竟然恐怖如斯!他不禁后退了几步。 这一击简启也是动用了全力,这几个地痞本身的战力并不强,就是仗着有武器这才让他投鼠忌器,难以发挥,而在打断狼牙棒后,对方基本上就没了威胁。又是数棒挥来,那护卫灵敏避开,在腾挪的同时也趁隙出鞭,而每一次出手,都能打得一个地痞生活不能自理。 剩下的敌人越来越少,他应对起来也就愈发从容了,虽然肩部旧伤仍隐隐作痛,但简启忽得对这场战斗升起了信心,但就在再次捅倒一人时,后头钱双突然惊叫:”小心!“还没来着及反应,一根枣头狼牙棒如刺猬般捣入了他的大腿。剧痛陡然袭来,晕眩感在脑海中萦绕不散。 能使出这根狼牙棒的,就只有狼牙帮二当家了。那二当家先前虽然一直没有上前,但也并没闲着,而是来回游走寻觅机会,这才顺利地来了招狠的。不等简启喘息,他蓦地将狼牙棒拔出,只见那条大腿上顿时露出了六七个深可见骨的孔洞,鲜血滋滋地从中激射出来。二当家脸上露出狞笑,对左右喊道:”去把他的双膝打碎。我倒要看看,成了废人后他还敢不敢叫嚣!“狠辣的宣告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直冒冷汗。 剩下两个还站着的地痞对视一眼,一人提棒朝简启走去。简启苦笑一声,咬紧牙关只得认命。正在此时,一声阴雷凭空乍现,那地痞脚下的泥土剧裂震荡,就在下一刻,尺宽的土块突然化为齑粉,泥土间蕴含着的矿物粒子相互挤压,转眼间竟汇聚成了个粗大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桩子,一顶之下便将那地痞撞至高空! ”铁木桩!“简启一眼便认出了这个血技,忙侧头向右方望去,那里,雷豹刚从地面上收回手掌,正阔步赶来! ”靠,不是说他外出了吗?!“二当家望着雷豹暴瞪的双眼,心肝一阵狂跳,上次雷豹便已经说过,如果再让他捉到,定让自己有去无回。 这时最后一地痞回身问:“二当家,咱还打吗?” ”你上!“二当家厉声道,待那愣头青转过身,他却拔腿便逃。开玩笑,气海期能让血气遍布周身,低端战力的人海战术微乎其微,而没有了人数优势...他拿头去打雷豹啊! 见一地痞迎面而来,雷豹气沉丹田,猛得大喝一声,直震得那地痞精神恍惚,手中的狼牙棒也铛锒坠地。雷豹不理会面前这厮,而将全部血气灌进右足,然后一脚将地上的钉棒踢出。只见钉棒在空中疾速飞行,最后准确砸中了二当家的后脑勺。那二当家倒是提前调用血气做了防护,可是二人境界相差过大,那钉棒摧枯拉朽般捣进他的脑内,红白之物顿时洒遍当场。 第80章 除奸(上) 待二人进入大堂,众人不由齐齐看向陆奇。由于此事干系重大,所以沈蓉一早便听从雷豹的建议屏退了左右,堂上只留下府中的几个心腹。陆奇如今不过是个书僮,在这些人间就显得极为扎眼。 尤为正愁没话,陆奇的到来倒正合了他的心意,于是戟指道:“你闯进来做甚?还不速速退下!” 陆奇略感惊讶,侧着头窃窃私语:“少爷,他咋还活蹦乱跳着呢?” 包兴隆道:”先前雷叔只是做做铺垫,正戏还等着咱们来演呢!“继而望向尤为,一脸古怪的神气,”尤管事,人是我硬要带进来的,你有意见吗?“ 尤为窥了眼包兴隆,顿时噤若寒蝉。就因为对方这个古怪的脸色,他昨儿晚愣是辗转反侧了一宿,眼下见了犹自不安。 ”讲正事吧。”却是沈蓉开了口,此话等同默许陆奇留在这里。知子莫如母,昨日儿子秋狩夺魁,性格也变得更为开朗,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而包兴隆之所以会有如此令人欣喜的转变,沈蓉认为陆奇功不可没,对这个小书僮的评价不禁再次提升,隐隐间倒起了培养、拉拢的心思,这样一来,即使十年后契约失效,对方或可仍愿为包府效力,届时必能成为儿子的左膀右臂。 “隆儿,刚才雷护院执意要等你来,你是了解其中的内情吗?“未来的事言之尚早,沈蓉将注意力拉回至当下。 ”是的,娘。“包兴隆拱手道,随后却掐断话头,不去聊今早地痞滋扰一事,反而谈起了镇龙疆被夺的往事,”当日,家中的镇龙疆为那赵匡所夺...“两件事看似毫无关联,沈蓉听他东拉西扯,兀自困惑,但儿子好不容易恢复自信,她也不便出言打断,于是耐心听完。”...此事本属机密,但消息却不胫而走,不足一个时辰便传到了陈姜耳中,所以府内必有内奸!“ “此事为娘已着手安排。”沈蓉微颔螓首,又道:”尤管事,内奸之事你也调查了近一个月,如今可有眉目?“ ”这...近日来府内风波不断,我一时没得闲,便将此事搁置了。“ 内奸好似毒瘤,最是拖延不得,见此事尚无头绪,沈蓉不禁蹙眉。 刚想令尤为加紧调查,包兴隆却冷哼了一声,道:”只怕再给你一年半载,充其量不过找到些鸡毛蒜皮。“不等尤为作出保证,他便将中原射法之事一股脑吐露出来,末了道:”‘随缘’的称呼除我与——“说着挑了眼陆奇,”与他外,只与你提起过,不想陈姜却知之甚详,他又何以知晓?尤为,还是免了那套捕风捉影吧,府中的内奸就是你了!“ 陈姜那个黄毛小子,怎么什么都往外面捅!尤为心中恼火,面皮上却不改颜色,指着陆奇道:”少爷真真儿冤枉我了。这来福同样知晓情况,岂不是更有嫌疑?“ 包兴隆闻言一怔,他从未怀疑过陆奇,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为其辩解。倒是陆奇跨前一步,笑道:”有理,有理。” 尤为惊喜:“你这是不打自招!”而包兴隆则急忙拉了陆奇一把,小声道:”你怎么能这么说!“ 陆奇摇头道:“随缘箭术一事极为隐秘,当时在场的没有其他外人,因此我确实难脱干系。”说到这里他话风一转,“只是夫人可还记得,赵匡来的那日我虽在机缘巧合下应召去过大堂,但到场时镇龙疆已失,我并未见闻始末,所以于此事应是清白的。” 沈蓉道:“的确。”她回复得干脆,是因为知晓陆奇口中的“机缘巧合”。彼时赵匡用尽方法羞辱陆奇,不仅摔掷他母亲的灵龛以贬其身份,还强令他吞服石胎丸好断其未来。在那种情况下陆奇如临深渊,自身难保,怎么还会有闲心去打听别的事情? 得了沈蓉的承认后,陆奇这才道:“若箭术一事为我所为,那令牌一事难不成另有他人?尤管事,莫非你认为府中有两个内奸?“ ”这...“尤为眼珠乱转,头脑中飞速编织着其它说辞。包兴隆已理清思路,先开口道:”那说回到今早的事吧!秋狩时我已确信尤为便是那个内奸,回来后却并未明言,而是特意请雷叔协助,利用尤为使了招‘声东击西’之计,今日果然一举击破地痞。此事除我与雷叔外无人知晓,尤为,难不成你还认为我二人中有内奸吗!“ 他这话倒不是在跟陆奇打掩护。昨晚陆奇虽点出了”以牙还牙“的思路,但并未提出具体的做法,所以包、雷二人的密议也将他蒙在了鼓里。直到方才看见雷豹浴血归来,陆奇这才猜到一二。 沈蓉疑惑:”声东击西?“ 雷豹抱拳道:”昨日我夜访尤为,托词说有远亲将过七十大寿,并请了两天假。翌日一早我便出了府,但并未离镇,而是进了阁旁的香茗茶馆中观望。狼牙帮的那群地痞往日里如有神助,总是能见缝插针挑我不在的时候上门,无论我如何潜伏他们都不上套,但今早却大张旗鼓地来了,——看来那位神这次帮了个倒忙。“言语间同样把矛头指向了尤为。 指认尤为的事一桩接着一桩,由不得沈蓉不信,她正色道:”尤管事,你可有话说?“ 尤为三角眼微眯,但奇怪的是他并未露出惊惶之色。无论是包、陆合谋还是包、雷合谋,这些事确实都出乎了他的意料,但是—— 凭这就想将死我?少爷,你还得多学学! 他笑着道:”镇龙疆被夺那会儿,现场的除了我们,期间不是还进来过几个倒茶的丫环?庭院不是还来往着几个扫地的仆役?人多口杂,所以算不得数;另一件事就更扯了,夫人,您也是知道的,我平日里管东管西,但唯独管不了自己这张嘴,我知道随缘箭法时离秋狩还有一周多的时间,我又不知少爷是在故意试探,只当它是个笑话说与不少人听了。——还请少爷恕罪。“他轻描淡写地撇清了自己,最后还不忘揶揄小少爷一下。 包兴隆哪忍得住,厉声道:”那今早的事又该作何解释?昨晚雷叔找你时夜色已深,此后你不会还到处去串门吧!“ “那个么...”尤为启齿一笑,露出两排大牙缝,“我也不知~可能纯属巧合?” 第81章 除奸(中) 尤为胆敢拿巧合说事,自是有他的底气。事不过三,当同时有三道证据指认自己时,用巧合来搪塞那正是理屈词穷的表现,但眼下他已排除了其中两道,这时巧合一说就显得可信多了。毕竟今早之事并非个例,在半月之前同样发生过一次。 见包兴隆横眉怒目,却又无话可说,尤为暗自得意,进一步道:”况且正如少爷刚才所说,我深夜才得知雷护院拜寿一事,既无串门的工夫,又如何与狼牙帮通风报信的呢?“ 包兴隆脱口道:“那还不简单!你只需——”他本想说尤为暗派了人手或亲自前往,但猛然想到彼时府门已闭,内里的人又如何出得去?那么是飞鸽传信?但尤为平日里又并未蓄养信鸽... 见包兴隆卡壳,陆奇接口道:”你只需启用传讯阵法,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便能即刻为外界知悉。” “传讯阵?”包兴隆微怔,突然间像是有了什么灵感,在一旁细细回忆起来。 “秋狩时陈家不是拿出了影像阵吗?既有影像阵,那稍低一等的通信阵也应是存在的了。“陆奇道。影像阵位列四品,价值高昂,自然不可能广泛使用,但一品的可就未必了。 ”一派胡言!“尤为三角眼猛睁,”你难道亲眼见过?而且那位阵师才来了几天?狼牙帮可是从半个月前就开始行动了,至于镇龙疆一事更是久远——真是强为因果!“ 尤为一番话说完,陆奇也沉默不语。他并非无言反驳,实际上,在那枚虎戒里除了一套影像阵外,还有半拉传音阵——那是从陈姜右臂上掉落下来的。但拿出那个无疑会将自己牵连进去,所以他选择暂时做会儿安静的美男子。 陆奇偃旗息鼓后,尤为心中大定,然而正所谓”你方唱罢我登场“,他刚喘了两口气,雷豹却又挺身走了出来。他道:”这话不对。那周仪虽到此不久,但法阵却可能用了多时。陈世大不会草率到聘请个素不相识的阵师,所以先前应该考量过他——”剩下的”一段时间的阵术“还未说完,便被一道叫声打断。 ”我想起来啦!“包兴隆突然叫出了声,扭头发现一群人全望向自己,忽地意识到失了态,忙示意雷豹继续。雷豹却摆了摆手,说自己已经讲完。包兴隆见全场仍盯着他,臊着脸默不作声。沈蓉温和道:“隆儿,你想起什么来了?”他这才道: ”我其实亲眼见过其它传讯阵。那还是在一年前,当时陈姜带了个石盘到私塾来炫耀,据他所说,只要用手指在盘面上写字,便能在另一边显现。来平,当时你也在场,可还记得?“ “经少爷这么一说,小的也忽然有了印象。当时...”来平正欲细说,余光忽然瞄见尤为瞪来,立即闭上了嘴。 尤为冷哼了一声,“嘿!看来少爷是认定我了,一年前的事儿都翻了出来,什么脏水都往老奴身上泼。好好好,我的戒指就在这里,有没有那劳什子的阵法,你们一探便知!”说着举起自己的戒指,主动要求查验。在场的见他如此坦荡,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向前。 见状,尤为一把拉过来平,将戒指塞进他的怀里,恶狠狠道:“你小子不是也怀疑我吗?看啊!”来平跟着他做事,刚才却胳膊肘往外拐,这让尤为气愤非常,此举是有意震摄对方。 场上的其他人虽不向前,却总是想知道戒内状况的,所以也没人上前干涉。来平杵在当地,正不知如何是好,斜刺里忽伸来了只手,轻飘飘地取走了那枚戒指。来平转身一望,却见戒指已被陆奇夹在了指间。 “看了。没有。真遗憾...”陆奇的确有些遗憾,为安全起见,他一早便将自己的戒指藏在了枕下,若此时虎戒在手,那他就能趁机变个戏法,将虎戒中的传音阵偷偷转进此戒当中,这样一来尤为算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事情可不就简单多了。叹了声气,他将戒指往包兴隆及雷豹那推了推,见二人不想再验,便抛还给了尤为。 找不出真凭实据,任你说得天花乱坠都只当是个笑话。沈蓉一时拿不准主意,本打算当个和事佬,先将此事按下,不想一直唯唯诺诺的来平突然道:”戒指中没有,却可能藏在了别处。我跟着尤管事做了段时间,发现尤管事每隔一个时辰,都会寻些由头离开个一柱香左右。我曾无意中观望过几次,他却不是去的茅房,而是回到了房里。“ 这一下变生肘腋,将尤为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向来平戟指大骂,再不复先前的淡定。 一经提醒,沈蓉也想起确有这种情况。她听尤为骂得粗俗,重重拍了下小木桌,震翻了上面的茶杯,也震断了对面的大骂,问:“尤管事,你时不时回趟房又为了什么?” 尤为嗫嚅道:“夫人,老奴平日的工作费脑子得很,所以有时会回房吃些零嘴舒缓舒缓,并没做特别的事。” 陆奇揶揄:“这次不主动让搜了?” “私人的地界儿,总归会有些乌七八遭的隐私不足为外人道,假若传了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在府中管事!“ “那不妨和刚才一样,就我独自进去,出来后啥也不说。我你总是信得过的吧?” “你个癞子最是让我信不过!” 那边一人一句,如倒豆子般顿时就吵开了。沈蓉头大如斗,按着太阳穴道:“雷护院的品性有目共睹,由他去你可同意?” 见挨不过去,尤为寻思那所藏之处颇为隐秘,一个人实难找到,所以故作勉强应了下来,又补充道:“若此次搜寻未果,也请少爷别再折腾老奴了。老奴入府已有七年,每日兢兢业业,不想如今却要蒙受这不白之冤,真是...唉!“叹完转身开道。 雷豹随之跟上,路过陆奇时,对方突然往他怀里塞了一物,低头一瞄,竟见到个灰黑色的耗子,“这是...” ”我刚养的,正饿着肚子。尤管事那不是有零嘴吗,看看有没有什么它能吃的。“ 我是谁?我去哪?我要干啥? 雷豹被这番话雷得外焦里嫩,直接懵在了原地。直到尤为在外头连声催促,他才缓过神,迈着沉重的步子赶了过去。 第82章 除奸(下) 两人沿游廊而行,二十余步后便来到西二房前,雷豹随尤为进去。此时已然近午,冬日高悬,光线透过窗子射进室内,将里面照得亮亮堂堂。 见雷豹捋起了袖子,尤为忙道:“雷护院,你我共事了数年,我对包府的忠心你是知道的呀。这次可真是冤枉我喽!”雷豹则长长地”唔“了声,不置可否,想到夫人和少爷还在大堂单等着结果,哪敢耽搁,任凭尤为持续在耳旁吹苦情风,他只是埋头搜查。 房间并不算大,雷豹调查得虽细,但没过多时搜查也接近了尾声,最后只剩个倚着墙的书架。只是书架内空空荡荡,可谓是一览无余,哪有什么能藏东西的地儿?瞟了两眼正翻弄着书籍的雷豹,尤为脸上的忧色一扫而空,嘴角微勾,扬着声调道:”怎么样,雷护院?都说了不是我。少爷年纪尚轻也就罢了,你们却也跟着他瞎胡闹!“ 搜到这里还一无所获,看来内奸真不太可能是尤为了... 雷豹也不禁动摇,但他个性认真,虽知希望渺茫,仍坚持将搜查进行到底。他随手从右下的间格中提出一个陶罐,向里一望,见里头装了不少核桃。插手进去一搅,并没摸到它物,只是听到核桃相撞时发出的”咔咔“声。 尤为笑道:”对了,核桃补脑,这便是我先前提到的零嘴儿。“ 雷豹点头,心中颇不以为然。在他的认知里,唯肉可滋补气血,而气血旺盛则百病不侵,所以吃肉不就完事儿了,零嘴儿什么的都是浮云。 刚想将陶罐放回,怀里忽然有了动静。一阵窸窸窣窣声后,二丫前爪攀着衣襟,将小脑瓜露了出来。雷豹这才恍然,原来他先前专注于搜索,竟将这小家伙忘了个一干二净。见它嘴角流涎,雷豹哭笑不得,此时搜查事宜将毕,他记起先前陆奇所托,便做了个顺水人情,从陶罐中拈出颗核桃递去。二丫双手捧过,两对门牙往上面一磕,就见坚实的果壳上顿时碎出了个小洞,二丫脸贴核桃吮吃起里头的核仁来。 身为一个根正苗红的野孩子,二丫吃起食来可没丝毫淑女风范,咔嚓咔嚓声络绎不绝。由于雷豹先前背对着尤为,所以后者对二丫的出现浑然不知,只顾着说风凉话,此时终于有所察觉,疑惑道:”这是什么声音?“ 见尤为问着了,雷豹便欲转身回复。谁想二丫正用两只小手按着核桃,仅仅撑着张肚皮耽在衣襟上,他这一回身,二丫直接一个空中转体七百二便摔了下去。吃起来不要命的鼠类雷豹可是头一遭见,反应过来伸手去挽时已慢了半拍,眼见它即将身体坠地,灵魂腾空,忠厚如他不禁对陆奇生出歉意。但随后的发展则出乎了他意料:只见二丫尾巴往地面上狠狠戳去,急坠的身形当即停滞,如此一来它的双足便晃晃悠悠地着了陆。到此为止了吗?没有。在落地期间,二丫仍抱着核桃不肯松手,所以落地时头重脚轻,身体不由前倾,于是又骨碌碌滚了几圈这才算停下。 待看清二丫样貌,尤为面现厌恶,嘟囔:”哪来的耗子...“从门后抄来扫帚,想也不想便往它头顶拍去。二丫刚勉力站起,受此一拍顿时脸朝下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似是死了。 ”啊呀!“雷豹方才正惊异于二丫的灵巧,见它竟似被一扫帚打死,顿时如梦方醒,忙俯身确认生机。用手指将其身体拨正,这时它怀中抱着的核桃竟也一齐翻了个过儿,雷豹定睛一望,顿时无语——二丫身上哪有半点伤势,原来它刚捅破了核桃内的夹层,眼下正忙着吃另一边呢! 尤为见二丫吃得正欢,怒道:”这小畜牲命还挺硬!“抡起扫帚还要再拍。雷豹横臂挡下,正要开口解释,耳边忽急掠过一物,却是个核桃空壳。尤为正疑惑地看向雷豹,不察之下被这空壳砸中了鼻头,瞬时间涕泗横流。 核桃也吃了,大仇也报了,二丫志得意满,”呀呀“地欢叫不止。正在这时,十数根胡须突地一翘,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下跃到了床榻之上。尤为恼羞成怒,状若疯狗般扑来。二丫轻巧避开后也不遁逃,而是双脚踩在床上一处,上下蹦跶起来,奇怪的是,此时床上铺着毛毡,按理说在上面蹦跶应当发出闷沉的”扑扑“声,但实际上却是空洞的”咚咚“响。 尤为忙挥臂驱赶,但手臂行到一半时却突然被箍住,”雷护院,你这...“ 雷豹不加理会,凝神望向二丫踩的那处。这张床榻他先前也搜查过,但当时只是用双手在毛毡上摸索。此刻他一掀毛毡,低眼一望,果然在木板上瞧见道四四方方的缝隙! 尤为一下子慌了神,张嘴结舌:”这...不是...“话说不清楚,身体倒是迅速地挡在了上面。到了这时,雷豹哪还会跟他客气,一把将其拽开,右手四指插进一处缝隙,向上一提。那木板倏然而起,露出了其下的暗槽。 内里无它,唯一灵石,一石盘而已。 正堂。 沈蓉将视线从雷豹搜到的石盘上移走,眼神复杂地看向尤为,后者正哆哆嗦嗦地跪伏于地。尤为入府已有七年,虽然平素对下人颇多苛责,但府中大小事务之所以能够进行得井井有条,他也确实功不可没,沈蓉实在不愿相信他会背叛自己。只是如今证据确凿。 ”尤——“她甫一开口,便被尤为打断:”夫人,老奴是被陷害的!床下的那个暗槽...我,我是一无所知啊!“ 雷豹道:”那暗槽就在枕头下方,外人也许看不出来,但你夜夜睡在上面又怎会不知!“ ”这...这也许是那内奸在近期凿的,就是想栽脏我。近日来府内事务繁杂,老奴在忙完后沾床便睡,所以一时不察...“尤为脑内卷起风暴,迅速编织出一套说辞来。他越说声量越大,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陆奇原以为尘埃落定,右手插在怀兜中,正挑着指尖逗弄里头的二丫。此时察觉到沈蓉渐渐被尤为说动,便侧头跟包兴隆耳语了两句。包兴隆闻言双眼放光,出声打断了尤为的絮叨,并道:”来平,你先前说尤为每个时辰都会回房? ”对,约莫是整点时分。” 包兴隆大喜,连道了三声“好”,然后大步迈到沈蓉身旁,用手指戳了戳她膝上的石盘,笑道:“娘,石头总不会说假话吧?咱们就让这石头开口,看看尤为到底是不是被陷害的!“ 第83章 除奸(末) 石头又怎么会开口呢?若搁在寻常,包兴隆此话当是无稽之谈,但沈蓉立即恍然:自己膝上的那可不是凡石,它上面刻了通讯阵,正是块“长了嘴巴”的石盘。 沈蓉望了眼香炉旁竖着的刻漏,见距离午时仅有一顿饭的工夫,道:“那便依隆儿所说,让此物来分辨忠奸吧!”说着提前将灵石插入到石盘中,灵气当即沿着血红阵链缓缓流转,但不一会儿又悄无声息了,这是由于与之相配的另一半尚未开启,所以传讯阵无法彻底接通。 在场众人仅知此阵可以传讯,但尚不知能传去些什么,所以一个个均屏气凝神,唯恐自己的声音泄露了这边的状况。堂中瞬时一片死寂。尤为脸色煞白,本欲再续前言,但其他人都憋着气,自己倘若开口,岂不更惹人怀疑?他又不能指出此阵是传字阵——那和自首有何区别?一时间只好暗暗在心中思索将来的对策。 午时已到,众人再将气息压低了几分,双眼全钉在了石盘上。尤为也是一样表现,心中却在祈祷,希望常威正忙于它事,暂且忘了传信这茬。然而好的不灵坏的灵,尤为上一刻才祝福完常威长命百岁,下一刻就直想问候他全家——只见石盘上毫光一现,停滞许久的灵气再次流动起来,这正是传讯阵接通的特征。 阵法接通后,那石盘上飞速显现出几个大字:“今早雷豹怎会与狼牙帮遭遇?” 众人这才知是传字阵,纷纷呼了口气,又齐齐望向尤为。尤为汗如雨下,道:“看...看我作什么?”所幸常威这句对事不对人,还没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仍有转圜的余地。 包兴隆道:“那边正问着呢,你赶紧回一句。不然阵法通了,却没人回话,任谁都看出有问题了吧!” “好,那老奴就随便回一句!”尤为心花怒放,他方才已经想好了几条暗语,常威见了定能推测出自己的处境,届时两人演个双簧,就可以抵死污赖一人了! 刚要下指,忽有一人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陆奇盯着尤为笑道:”尤管事,言多必失,就回复‘不知“二字即可——也别加什么感叹号之类的。” “你——”尤为一口盐气水差点喷了出来。 “来福此话有理,就这么答复吧。”却是沈蓉开了口。 尤为无奈应下,将要下指,却发现手腕仍被陆奇箍在掌中,怒道:“还不快放!” “还有一点要提醒尤管事,您的字迹夫人理应认得,希望这会儿别写出有失水平的字来。”说完撤去手掌。 眼见自己苦思冥想的两条路全被堵死,尤为欲哭无泪,不禁想:你特么到底是书僮还是交警呐!众人在一旁催得紧促,他只好硬着头皮写下了“不知”两字。 对面当即道:“不知?先前韩列传讯来索赔,我府蒙受无妄之灾,老爷现今余怒未消,你却还敢在这打马虎眼!“不等这边回复,那边接着写:”包家将倾,尤为,今后你若还想来陈府做事,就别妄图首鼠两端!” 真相终于大白。“尤为”二字清清楚楚显现在了石盘上,再不允许他去抵赖。 尤为哪儿有闲心去顾及陈世大的情绪,眼下还是保住自个儿的小命要紧,于是双膝一软,当即跪了下来。 “夫人,少爷,是老奴一时糊涂。实际上陈家已拉拢我多年,但我从未理会过。然而月初时镇龙疆被夺,老奴六神无主,这才昏头传去了信儿。但一个月来,我与那边只是略通音讯,于账目上从未做过手脚。看在老奴尚未给府里带来重大损失的份儿上,请再给老奴一次机会!” 包兴隆怒斥:“到了此时你还想避重就轻!府内消息外泄的情况早已发生,又何止这一个月?而且帐目一事,你说没做过手脚,那就真没做了?” “帐目上确实没问题。”却是沈蓉为尤为辩解了一句,她又叹了声气,“月中时我从钱双那调来帐本,已亲自核对过下半年的账目。”正是由于帐目的原因,她才一直不相信尤为会是那个内奸。 听到这里,包兴隆才明白为什么前些天他练箭时沈蓉会缺席了。尤为则是大喜,连道“夫人英明”。 沈蓉接着道:“你虽未铸成大错,但既已泄密,我便不可能再启用你。至于你今后该当如何...”说到这里,她又犹豫起来。 包兴隆干脆道:“杀了了事!”上私塾时他屡次被陈姜围堵欺侮,其中定少不了尤为的告密,所以对其甚是厌恶。 见沈蓉望来,雷豹拱手道:”我同意少爷所说的。尤为对我府知根知底,现今夫人既已决定弃之不用,不若当场将其击毙。不然他一旦投靠了陈府,便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众人皆欲杀。尤为胆战道:”夫人,老奴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这份儿上还望留下我一条贱命。老奴愿发下毒誓:即刻离开合月镇,今后再也不回来。有违此誓,人神共诛!“ 沈蓉沉吟良久,最终长长舒了口气,道:”来平,管事一职由你来接任。你本名是叫程习吧?以后便恢复原名。“程习惶恐道:“小的何德何能——”沈蓉打断道:“无需多言,——你现在去府外拦驾马车,将尤为送走吧!”此话一出,包、雷二人大惊失色,而尤为则心花怒放,连连磕头道谢。 既已决定,沈蓉便不再询问其他人意见,但见程习驻立不动,怫然道:“还不快去!” 程习面露难色。经月以来他一直跟着尤为做事,今日却重磅出击,不仅乱棍将其赶下了台,还继任了管事一职,与弑师,篡位无异,他又怎好意思送尤为最后一程? ”我这还有句掏心话想同尤管...管不了事说,不若由我来送?“一直当背景板的陆奇突然开了口。 包府外。 陆奇叫来辆马车后,还极为贴心地撩开轿帘检查了遍内部。这搞得尤为有点受宠若惊,但他转念又想到一直使坏的可不就是跟前这人?不由重重“呸”了一声。 不一会儿,陆奇回身下了轿,笑道:”尤管不了事,这里到山延镇虽然长路漫漫,但里头凳子挺软的,你应该不会受太多折磨。“山延镇是尤为故里,他方才在堂上承诺过会返回家乡。 那马夫自得道:”俺这轿子自然是极舒适的!“ 长路漫漫?哼!尤为不接这茬,另道:”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再不说我就走了。“ ”哦~“陆奇像是想起了什么,一甩右臂,掌心里突然多出一枚松子来。原来今早他丢进嘴里嚼只是佯装逗趣,其实暗施技巧藏在了袖口中。他将松子塞向尤为,食指向上指了指天,沉声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誓言不可轻废。请记住了。“ 尤为心肝一颤,故作镇定地接过松子。他怕里头有毒,哪敢一口吞下,但又觉得当场丢掉未免显得太过软弱,只好攥在掌心里,想着途经某地时再顺手丢了。对于陆奇的警告,他不作回复,蹬上马车后便让马夫出发了。 尤为进了轿也不坐下,候在帘后,等马车起了步,忙低声道:”改去陈府。“ ”陈府?山延镇那俺不太熟,等到了地方老爷再指道吧。“ ”什么山延镇!就是合月镇内的陈府!卖灯的陈府!“ 马夫这才听懂,但满脸不愿,道:”那位小哥说是跑长途俺才巴拉巴拉来了,就这么点儿距离...“ ”让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他给的钱我又不会要回!“ ”这敢情好!这敢情好!“马夫顿时大喜。调转马头,朝另一方向赶去。 尤为确认了方向,这才放下心来。正要回身坐下,却见锦凳上留有一枚松子的空壳。挥手扫开,低骂道:”小兔崽子,今后有你好受的!“ 落了座,他上下抛接着那颗松子,回忆起刚才陆奇临别时所说的话,摇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哈!这万年来大陆上又有谁成了神!“正自语着,他忽然察觉到一桩怪事——那颗松子怎么一直没落下来?抬起头来,于是他看到青布顶上果真倒悬了个神,却不是神人,而是一只神兽... 陈府。 卧在病榻上,陈姜低头望向脚尖。陈世大坐在床沿,絮絮叨叨鼓励了半天,见自己说的话儿子全没听进去,叹了一声,默默走出房间。 刚合上门,府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陈世大心中本已冷却的怒火重新炽热起来。他快步行至府门前。那里正停靠着一驾马车,轿子倾斜,从帘下不断流出黏稠的血液。轿夫正咋咋呼呼地跟常威嚷着什么,引来不少人围观。 陈世大上前道:“常威,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那马夫抢白道:”里头死了位爷!“他这话又引来无数议论。 常威赶忙让那马夫住口,然后走近陈世大耳语道:”是尤为死在了轿里。应该是沈蓉识破了他的身份,击毙后特意送过来示威。“他万没想到尤为逃过了沈蓉那一劫,到头来自行踏上了不归路。 陈世大冷漠地瞧了轿帘一眼,皱眉道:”人都死了还整出这些麻烦事儿!快派人抬去别处埋了,搁在门前岂不晦气!“ 第84章 索赔 距离合月镇东墙三十丈开外的地方,坐落着一栋衰败了的四合院。院子内有三个房屋,东、西两房门缺窗破,寒碜至极,唯正屋还残留些往昔的模样。只见那正屋前悬着块匾额,横批“澄碧”俩金漆大字,门前还立了两根柱,左书:竹声凉入窗。右书:水色...后面朱漆凋敝,倒见得不甚分明了。这四合院挺大,想来原主子也应是个体面人儿,可惜雀巢鸠占,这院子如今倒成了狼牙帮的集散地。 狼牙帮人数不少,但正屋内此时却仅有一人。这人颈上带疤,眉心生了个肉瘤,正闭目盘膝坐在张八仙桌上,当是在修练。他便是狼牙帮的大当家——韩列了。余下的四十几个泼皮不敢冒险入室,毕竟昨日死了个二当家,韩列正在气头上,倘若有谁在室内不慎弄出丁点的声响,按大当家那残暴的性子,定会将其手撕八块! 泼皮们不在正堂,按理也应聚在东、西两屋,毕竟偏房再破也差可抵御朔风,可是他们此时却兜手晾在了庭院内。原来他们平日里只顾着饮酒作乐,哪个肯去费力打扫,于是经年累月,两偏房蛛网遍布,鼠蚁横行,却是连这露天之地都比不得了。 寒冬腊月,泼皮们冻得不行,本想要生个火,院子内却光秃秃的。一众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划了半天酒令才选定一麻子脸。那麻子脸摸进别的宅子里,不一会儿便偷来两捆干柴、茅草回来。胡乱堆一块用火折点上,火势噌地涨高。众人围成一圈,这才渐渐暖和起来。 众地痞正窃声讲着荤段子消磨时光,宅门外忽走进一青衣小厮,正是陪陈姜秋狩的那个。那小厮一进门便见四十来个大汉窝在一处,再不敢向前,从戒指中取出一木箱放置于地,颤声喊:“这...这是你们大当家要的东西,我...我就放门口这了。”说完退了十数步,却躲在一转角处观望。不多时,那麻子脸到了门口将木箱提走,那小厮看清了地痞的长相,这才转身离开。 木箱并未上锁,但那麻子脸地痞也不敢自行打开,在众人的怂恿下,他只得抱着箱子进了正堂。韩列心烦意乱,一直未能彻底入定,所以在刚刚小厮喊话时便清醒过来。见箱子呈来,他随意挑开盖,室内顿时光芒四溢——里头竟是八百个银币。韩列捏了一块把玩,露出丝阴笑道:“陈世大还算老实。老二死得值了。” 看着满箱的银币,那麻子脸地痞吞了口唾沫,深以为然——拿别个的命换自个的钱,这哪有亏的? “老大,如今得了这许多钱,要不...要不买头牛回来烤了吃,——也算祭拜下二当家。”那麻子脸见韩列心情大好,趁势提出建议,只是打牙祭是真,祭拜一事自是假的。 乒的一声,韩列将银币撂回木箱,睨了麻子脸一眼,道:“事后有你们吃的,但眼下...还不是时候。老二之所以会死,间接的,是因为陈家提供了假情报,但他们既已送来赔偿,那此仇便一笔勾销;最直接的,却是包家下的杀手,他们难道就能置身事外?” “可是那雷豹...除了大当家,咱都打不动啊。”这都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了,在场的绝大多数,估计连雷豹的防都破不了。 韩列道:”惹他作甚!和往先一样,趁那夯货不在时,你们再去偷袭皎月阁。只是这次来个狠的,索性将阁内的东西抢个一干二净!“ “呃...老大,咱们怎么知道那雷豹什么时候不在啊?” 韩列向身后的案桌上使了个眼色,“你瞎了!这不是有陈家的情报吗!“ ”那情报都错两次了...还可信吗?”麻子脸嘀咕道。 “既然陈世大敢发,我为什么不敢信?若是假的,大不了就再让陈家出出血罢了。你们一条烂命换数百枚银币,难道不觉得荣幸吗?”韩列阴冷的目光一扫,麻子脸只得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正说话的当儿,案桌上的传字阵忽然放出毫光。韩列拽着那麻子脸走近,只见对面于赔偿一事稍作寒喧后,便道:“眼下雷豹、简启均不在,务必抓紧时机。” 韩列拍拍麻子脸的肩头:“你,再去外头点几个人,现在马上去皎月阁。” 麻子脸心底凉凉,但不得不依言出屋。待向院中众人说明了状况,那些地痞纷纷撇头,装聋作哑。麻子脸也不敢招惹太多仇恨,寻思:“若情报是假的,无论雷豹还是简启,只要有一人在场,就算多去几人也是白搭;若情报是真的,那皎月阁如今应是空门大开,倒也不需要去许多人了。”于是只愤愤地点了刚才怂恿最凶的两个。 三人哀莫大于心死,拖着灌铅般的双腿一道走出废宅。由于心存畏惧,所以他们刻意放缓了步子,不远的一段路硬是走了大半个时辰。等挨近了皎月阁,三人踮脚远眺,见台阶下并无那两个强人,唯有一身形瘦削的小子正肩抗铁鞭,头顶耗子来回巡视,顿时扶额相庆。 “这事儿稳了,竟拿个黄毛小儿来撑门面。”一人乐。 “抢完就跑,真特么刺激!”另一人舔舐嘴唇。 “趁那俩不在,咱仨赶紧的!干完这票,回头就能吃到烤全牛啦!”那麻子脸鼓舞道。旋即三人从戒指中拿出植满铁钉的狼牙棒,大摇大摆地走了上去。 他们口中的黄毛小儿自然便是陆奇了。昨日送完尤为最后一程后他又回到大堂,当时沈蓉等人愁眉紧锁,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护卫简启因伤报销,皎月阁一时间无人防卫。陆奇当即毛遂自荐。他年纪虽轻,却已有冲穴期修为,而且如今私塾放假,书僮一职有名无实,正是恰当的人选。沈蓉见包兴隆非但不抵触,反而还有意促成,于是欣然应允。就这样,陆奇便成了名光荣的护卫。 陆奇来回踱着步,心思全放在了调试石门穴的频率上,对三人的到来可谓是视而不见。那三人只道他在刻意躲闪,齐齐嘻笑一声,也不多加理会,径自向一旁穿过。岂料在陆奇头顶上望风的二丫却恪尽职守,忙向下踏了两脚。陆奇吃痛回过神来,见到麻子脸等三人,挥鞭往边上一横,顿时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道:“三位若想进阁,且先将这钉棒收起来吧。” 那麻子脸后撤了两步,上下打量了陆奇一眼,道:“哟嗬,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我——”刚说到这里,他见钱双赶了过来,转口道:“我要把你们这皎月阁抢得一干二净!” 钱双满嘴泛苦,本以为二当家死后可以消停一段时间,不想狼牙帮竟然还敢顶风作案。至于陆奇他是毫不作指望的,在钱双看来,似这般年纪的少年,估计是在府里犯了什么事才出来混两日苦力的,哪会有什么真本事。他欲上前交涉,但那三个泼皮本着速战速决的原则,不等对方走近,直接一脚将其撂倒。 解决了钱双,麻子脸看向陆奇,狞笑道:“小子,轮到——”话又只说到一半,就见一铁鞭忽然自下而上挑至自己胯下,随后响起轻轻一声”咔“,可叹:本是一对同林鸟,今后却只能单飞。他捂着裆蹲在了地上呻吟。 “麻子,你怎么了?”由于视线为麻子脸所挡,另外两个泼皮尚不知究竟。麻子脸强作淡定道:“急性阑尾炎犯了,你们快上!”那二人也不细想阑尾怎么会跑到裆下,就提着钉棒乍乍呼呼上了。片刻后,他俩也捂着裆并肩蹲在了麻子脸旁边。 ”嘿嘿!“麻子脸眉开眼笑。 “麻子,你笑个蛋蛋!”那二人伤心欲绝。 “不,你多说了一个,我是‘笑个蛋’。”见他俩都缺斤少两,麻子脸终于心理平衡了。 三人既已知晓陆奇的厉害,再不敢逗留,手挽着手夹紧了双腿离开。陆奇也没想着赶尽杀绝,不一会儿又陷入了修炼状态。钱双则从地上爬起,向左望了眼蛋疼的地痞,向右看了眼呆滞的陆奇,觉得...嘿!今儿个天气不错。 第85章 第八十七 梦里不知身是客 麻子脸等三人无功而返后,畏畏缩缩地将打斗经过上报了。韩列见他们竟连一毛头小子都干不过,直骂他们无能。次日又派了三个好手前去,然而一个时辰不到,那仨同样捂裆夹腚归得宅来。韩列这才开始重视起陆奇,但他又不肯自降身份亲临现场,于是大手一挥,直接点了一十四人,道:”你们明儿个都去,给老子乱棒打死那娃娃!“ 韩列口中的”那娃娃“小日子过得滋润极了。陆奇头上的二丫全权包揽了监管事宜,一张小脸儿满是警惕之色,两颗葡萄也似的黑眼珠来回晃个不停。而陆奇本人则整日呆头呆脑地在皎月阁前游荡,专心尝试着石门穴的频率,对他而言,这两日的泼皮与其说是来找茬的,不如说是来当经验宝宝给自己提升业绩的。 话虽如此,但他的心中仍有隐忧。按理说尤为已死,狼牙帮应该成了睁眼瞎,但眼下他们不仅还敢找上门,而且和以前一样,总能挑到雷豹不在的时候来,这么看来... ”难不成府里还有别的老鼠屎?“陆奇目光恢复灵动,喃喃低语了一句,并用指尖揉了揉二丫的肚皮。二丫不满地叫了声,然后一屁墩坐在了他的头上,像是在回应“老鼠屎”一说。原来阁前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它在外望了两日风,词汇量可谓是与日俱增,所以目前倒能听懂部分人语了。待逗弄片刻后,陆奇收回了手,自责:“眼下我首穴仍未开启,当务之急应是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还想旁的作甚!”于是不再多虑,又迅速陷入了呆滞的状态。 阁外晃晃悠悠,阁内噼里啪啦——钱双正可劲儿地拨弄着算盘,脸上喜气洋洋。算上雷豹击杀二当家的那次,前来的泼皮已接连三次被击退,周遭镇民见这里的治安趋于稳定,也渐渐开始重新光顾皎月阁了。心满意足地写下笔帐,钱双将目光投向门外,此时他看陆奇的眼神已大不一样——原先钱双见陆奇目光呆滞,以为是个二货,现在知晓了对方的厉害,对其的评价已提升为厉害的二货了! 夕阳西下,转眼间酉时过半。 随着皎月阁闭门歇业,陆奇也回到包府。见二丫精力尚足,陆奇便将它搁在了花池里,放任小家伙享受在夕阳下奔跑的童年。他自己则来到书房,向沈蓉禀告皎月阁今日的情况,完事了又去厨房填饱肚子,最后才施施然走入自己房中。 星光黯淡,陆奇摩挲着手上的传音阵,眉头渐渐紧锁。中原那可没有什么子母阵,他暗中摸索,可谓是步履维艰。传音阵的阵根隐没在了阵链之下,外人似乎难以瞧出端倪,但这种障眼法对陆奇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作为一名阵道宗师,他完全可以根据阵眼进行反推,通过与阵链相交,从而将阵根确定下来。由于影像阵位列四品,有六六三十六个阵根,推衍起来颇费时日,所以陆奇选了这半拉一品传音阵来研究。他按九个阵根来推导,两日过去,竟始终没找出一组契合的阵根来。 正思索着,一个黑影忽从窗口跃入,原来是二丫玩累了回来。它也不往被窝里钻,冲着陆奇连连叫唤,像是在催促着什么。陆奇无奈,只得中断了思路,将传音阵装入虎戒又放回到枕下,然后坐在床榻上运转起纯阳无极功来。纯阳无极功,顾名思义,是套至阳功法,运转此功时浑身气血蒸腾,火力十足。这小家伙挺懂得享受,立时窜入到他的怀中,舒舒服服合上了眼。 万籁俱寂,陆奇的心绪反而难以安宁。他猛地睁眼,眺了眼无月的夜空,觉得当下的一切恍若在梦中,心中不免想:“月是故乡明。白日飞升,却也不过是远走他乡。不知那些往日里让我头痛的弟子们,还有头痛我的长老们,今夕又该是怎生个情况?”低眉望了眼二丫,目光中忽闪过一丝爱怜,轻轻地捏了捏它的耳朵,喃喃道:“现在还会真正信任我的,怕也只有这个小家伙了吧。” 旋即想到,待自己突破至气海期后,应该便会立即痛下杀手,从而连升至血丹期,于是手指又从二丫的耳尖上抽走。叹了口气后自语:”说来也是可笑...但它又怎知自己是在认贼作父呢?“当说到“认贼作父”四字时,陆奇的目光突然一黯。 他十二岁时便开始在武当学艺,但入派前却已在外流浪许久。四岁时,牛家村遭遇瘟疫,仅过了一夜,村里的成年人尽皆死去,七十余名稚童却并无大碍,他便是其中之一。正在这时,一游方道士途径此村,施展援手将他们救下,从此,一群孩童跟着他走南闯北。 只是有一怪事,每当他们途径一乡或一镇后,队伍中总会少去几个孩童。那些与消失的孩子要好的就问,那道士答:“贫道在乡镇中找到了不能生育的好人家,他们被那些人领养,如今享福去了。”剩余的孩子大为羡慕,他们都企盼着能早日找到个好人家,不再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唯他不然,他却愿意跟着那道士行善积德,那道士觉得他服侍妥贴,便特意收了他作义子,也一直没谈为他找人家的事儿来。 一晃五年过去,原先的那些孩子除他外都已不在,但他身边同龄的孩童仍然不少。原来他们一路上总会遇到发瘟疫的村镇,幸存的孩童们便会加入队伍。时光荏苒,转眼又过去两年,到了这时,他身边只剩下了五个孩子。 夏日多蚊虫,这一夜他迟迟未能入睡。到了子时,他忽然瞧见那道士双手各提了两个孩子向坡上奔去,犹豫半刻后,他起身也跟了上去。到了坡上,那道士突地一声呼哨,不多时,大片蜈蚣、花蛇等毒物黑云也似地从坡边的暗林中爬出。那道士枉顾四个孩童的哭喊,随手将他们丢入虫群,顷刻间,四副皮囊便干瘪下来,又过了不足一柱香的工夫,地上便只剩下了些残骸。原来那道人七年前得了个千寿丹丹方,按那丹方所写,千寿丹可延寿千年,而想要炼制,需以稚童喂养这群毒物,一童子可增一岁之效,千童丧则丹丸成。 那道人如今已凑足九百九十九之数,正想归去拎来最后一个童子,忽听得一阵干呕声响,一起一落,便将他抓至手心,叹道:“你我父子多年,本欲饶你一命,但此事既已被撞见,那便放不得你了。孩儿,便去为义父做最后一件事——死吧!”说罢,将他抛入虫群中。 当是时,蟒蛇缠缚,蜈蚣噬咬...滑腻与刺痛等感受残留至今。可能是他命不该绝,就在那时,一道天火突如其来,转眼便将那大片毒物烧光燃尽。旋即一道人飞身直下,忙往他口中塞入一粒丹丸,彼时他身体残缺破损,唯有一息尚存,幸得此丹吊住了性命。这道人便是陆清了,当时陆清久陷瓶颈,于是出山来散心,恰见此处瘴气熏天,飞将下来察看后,立即用烈火诀燃尽众毒物,又用九续丹救了年幼的陆奇。 陆清转身正欲铲除那邪道,却见对方倒在地上,七窍中汩汩渗出黑血,显然已经死绝。原来那片毒物虽已焚烧殆尽,但千寿丹却已功成,那道士发了疯般从一条蛇腹中取出丹丸,马上吞咽下肚,仅一息后便毒发毙命。陆奇事后从陆清口中得知,那丹丸哪叫什么千寿丹,分明是千尸丹!那邪道受人蛊惑,将剧毒之物当作神丹妙药,苦心经营七年,丧尽了天良却也害死了自己。 人愈老愈是念旧,纷纷扰扰又想了许多。陆奇稍作调息,这才将前尘影象悉数屏蔽,专心应付起石门穴来。 一晃又是两个时辰过去。及到寅时,石门穴前的那缕血气忽然一闪而逝,再出现时,竟已凭空出现在了石门穴的另一侧。历时三周,陆奇终于将这首穴敲开了! 第86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尝试五万余次后,陆奇终于摸清了石头穴的频率,以他的心性之硬,仍花了片刻工夫才将心绪平复。若只把此事看作是一次寻常的突破,又怎会给他带来如此大的情绪波动,既能开得首穴,就说明纯阳无极功仍旧行之有效,这便一举消弭了陆奇半月以来的隐忧,这才使他格外惊喜。 心潮既退,陆奇再次回复到古井无波的状态,只见他鼻翼翕张,空气中的灵气瞬时被吸入,在丹田处染着气血成为血气后又沉至石门穴前,他是准备马不停蹄地去尝试第二个穴位——关元穴来。要想让血气到达关元穴前,首先还得越过石门穴,他按照刚才试出的频率控制起血气,当调到每秒57630振时,那道血气果然再次闪至另一侧。陆奇本应拉着它继续下沉,但他此时却毫无动作,任由那血气驻立原处直至消散。 57630振... 在他上一世尝试过的360穴里,少的穴只有70余振,多的则高达10万振,这个频率看似平平常常,但陆奇再次调到时,却一下子怔在当场——自己上一世中,石门穴同样是57630振!而根据中原历代修者的交流结果,各穴的固有频率全凭天定,不同穴间频率不同,不同人间频率亦不同,极少会有同穴同频的情况。 难不成这次让我碰到了10万分之一的小概率?陆奇摇头苦笑,和着自己试了三周全是在兜圈子。但他也并未因此改变原有的策略,快速收拾了心情,继续从头试验起关元穴来。他可不想如守株待兔里的那人一般,只因看到了只偶然撞树的兔子,便选择在原地虚耗一生。 待试到731振时,熹微的晨光透窗入室,陆奇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为了适应黑夜,他的双瞳扩散得极大,此时房内虽然仍旧昏暗,他却能将近处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首穴既开,陆奇便不再如前几日那般急迫,见房内有了些光亮,他开始打算转去研究阵法。 正准备吐气散功,潜伏许久的小小心思忽然涌上,只见陆奇又重新吸纳了口灵气,这次却按照上一世关门穴的频率调试起来。看来他虽不想成为个固守一株的愚者,但也不愿到头来又兜个圈子。 一息之后,那缕血气被调试至17652振,就在将将稳定的一刹那,淡红之色倏忽消隐。陆奇视线一转,竟真地在关元穴的另一头看到了它!他大为震惊,若只一个同穴同频,尚可归纳为偶然,但眼下连续两个皆是如此,按概率可就只有百亿分之一,这...这还能用巧合来解释吗?陆奇稳住心神,继续用上世频率来试接下来的中极、曲骨两穴。 一分钟后,两穴依次响应。接连四穴悉数同频,陆奇再无怀疑,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困惑。要出现眼下这般情况,则两具人身必须完全一致,但世上哪有两片相同的叶子?陆奇寻思:“难道这躯体并非是我无意中夺舍而来,而是...转世重生?”转世之说只限于民间流传,中原的修者均不认为可行。但血气大陆的上限更高,中原那做不到的事,落到这却也成了两说。他沉吟少时,始终难下定论,想:“我如今眼界不高,即使多想亦无益处。”止住思绪,继续尝试起剩下的穴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余下的356穴全部响应,而在跃过最后一道阴交穴时,那缕经过大周天淬炼而显得异常精纯的血气灵活地游回到气海,它不再如先前那般消弭于无形,而是在此处彻底扎根下来并缓缓打着圈绕动,气海期分为气、液、固三重,这便是气旋了。陆奇心头微喜,终于炼出真正属于自己的血气了,以后他对敌时再不必临时征召壮丁,而可以随时调用气海中的血气。这些血气受过360道穴位淬炼,其威力自然要远甚于先前的无主血气。 陆奇再次从头至尾运转了个大周天,心里默数时间,等血气回归气海时约莫过去了四分钟左右。上一世他运功一周需要五分钟,今生倒是快了有五分之一。陆奇极为满意,他早先已从包兴隆那得知,对方三等资质,行气一周的时间也是四分钟,看似两者的修行速度等同,但要知道,包兴隆的血气运转一周只需经过72xue,而自己的则是他的五倍之多!所以说如果再算上血气的质量,他却比超等还快上三分之一! 相比于冲穴期,气海期除了能形成血胄外,最突出的特征应该就是使用血技了。要使用血技,必须让气海中的血气依次穿透各个穴位,使穴位本身得到滋润。想到这里,陆奇忽然调动起气海中那仅有的两缕血气驶向关元穴。等到了穴前,他不再调试频率,而是令其一头撞了过去。这两缕血气极为精纯,将关元穴撞得连连晃荡,陆奇顿时感到腹下传来一股刺痛。强忍住疼痛,他忙望向关元穴,却见那两缕血气仍停在原地,显然被拒之于门外。他暗叹一声,寻思:“由此看来,我今后怕是不能使用血技了。” 正感到遗憾,怀中忽传来动静,却是二丫翻了个身。陆奇低眼而望,目光中的情感复杂难明。他本以为自己至少会在共振期停留十年,不想竟一夜气海,大大出乎了意料。 物是人已非。想到在击杀它之后,自己还可更进一步,陆奇的脸色渐渐冷漠下来。左掌撩开衣襟,右手从枕下虎戒中摸出把匕首,挥匕便向下刺去。 那匕首刺得好快,但在陆奇眼中,它却仿佛陷入了淤泥,万难寸进。那些淤泥忽然蠕动起来,从中涌出无数条花蛇与蜈蚣,密密麻麻浮现在眼前。 散! 陆奇双瞳一凝,万般毒物悉数消散,唯那滩淤泥仍横亘在他眼前。泥地里又传出九百九十九名孩童的哀嚎,他正欲定神,却听得一声大喝:“孩儿,便为义父去做最后一件事——死吧!”猛然望去,怀中的二丫竟成了年幼时的自己。 孤独无助,认贼作父! 顷刻间,陆奇大汗淋漓。他见匕尖已达至二丫胸前,忙用左手的食、中二指将其夹住。“罢了...”低叹一声,指间施力,直接将那匕身夹断,两截利刃呛啷坠地。 二丫耳朵忽扇,闻声醒来,两颗黑眼珠紧盯着陆奇的左手。原来刚才他虽在千钧一发之际夹住了匕首,但由于彼时心神失守,所以缺了准头,又来不及附上血气,食指指腹竟为那刀刃割破,正兀自淌血。 二丫扒着他的小衣攀上他脖颈,一歪头却将那指尖含进了嘴里,想来它平日受伤流血时也是这般处理的。陆奇沙哑道:“小丫头片子,等你长大了,咱们再来打过。”二丫不服,本想出声抗议,但嘴里含着指头,便只传出些叽里咕噜声。陆奇一笑,他倒是听懂了——她是在说,自己已经足够大了。 第87章 步步为营 三日前,简启为那二当家偷袭得手,大腿被枣头狼牙棒扎了个鲜血淋漓。击退狼牙帮后,雷豹送他去医馆拿药,并嘱咐他在家安心养伤。 如今简启已在家敷了几日药,伤口还未痊愈,却有些坐不住了。原来昨日他因担心皎月阁的现状,便倚在门边向人打听,那些路人坦言,狼牙帮这两日仍然骚扰不断,可全被一头顶耗子的少年击退,并个个对那少年交口称赞。他听了很不是滋味,心想二当家死后,狼牙帮气焰收敛,料来整不出多大动静,自己拼死拼活打下的基业,到头来功劳却被那替补小子占了去。一宿辗转反侧,越想越气,次日一早,便拄着了根木拐挪向了皎月阁。 等到了近处,望着皎月阁顶部那道在朝阳下熠熠生辉的的屋脊,简启不禁停下脚步,寻思:“唉,我真是被猪油蒙住了心!外人不了解详情,钱掌柜和夫人又岂会不知?何况那些路人以讹传讹,与那少年又有何干?人家恪尽职守,我难不成还要去指责他的不是?” 连向自己发了三问后,他摇摇头自嘲一笑,便欲折身返回家中。刚调头走了两步,忽见一伙计从街心跑来,大声嚷嚷着什么,他还未听清,周围的人群便开始四散奔逃,那伙计的叫声也湮没在了脚步声中。他忙拽住一人追问,那人本来气恼,但瞅了瞅对方的肱二头肌,还是老实道:“狼牙帮又奔着皎月阁来了,这次足有十几号人,看来是想搞一出大新闻!” 简启听了很是焦急,松手后,反方向蹦跶着朝皎月阁赶去,即使用这种方式,他仍比那些悠哉游哉的地痞先到一步。一眼见到头顶二丫的陆奇,他忙大声呼号,但那一人一兽均充耳不闻——陆奇正忙着积攒血气,哪听得到外界的动静,二丫倒是听得清楚,但她扫了眼后便将其忽略,因为这人的行为举止不符合她示警的三大定理:手持钉棒,鼻孔朝天,甩胯子走。 阁前的陆奇仍在呆头呆脑地来回巡逻,反而是阁内的钱双先注意到了动静。扭头见是简启拄着拐来了,他略感惊讶,和伙计交待一声后,他亲自出门迎了上去,关切道:“简护卫,你伤势未愈,应当在家里静养才是。“又安慰道:”这里一切都好,你且放宽心。” 简启急得满头大汗,冲道:“好个屁!来前儿的路上我听人说,狼牙帮这会儿出动了十多个,估计就快要到了,你们赶紧准备下!” “十多个?!”钱双吓了一跳,但他素知简启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忙道:“看来今日只得闭门休业,我这就去疏散来客!”他转了身刚要回阁,手腕却被人从后头抓住,那人道: “啧!钱掌柜,有我在,怕个啥!”能说这话的自然就是陆奇了。狼牙帮的地痞大多是乌合之众,在他眼里实在不值一提,更何况他昨儿个一夜气海,修为大增,正想找些不怕死的来活动活动筋骨。 简启怒道:“小子,别以为打赢过几场架就天下无敌了!“他依次指了下自己缠着纱布的肩头和大腿,续道:”你之所以有底气,应该是到了冲穴期,但蚁多是会咬死象的——我特么就是前车之鉴啊!” 正说着,那十四个泼皮已然扛着个钉棒,鼻孔朝天,甩着胯子走到了这里。见来人甚多,二丫大喜,忙向下猛踩,陆奇头昏脑涨,连道:“知道了,知道了...” “人都来了,知道还有嘛儿用!”简启只当陆奇是在回复自己。他见到场的泼皮人数众多,且气势汹汹,心知此战不可避免,便道:“你和掌柜的先躲进阁里,这儿由我来顶着,——铁鞭拿来!”说着一手拄拐,另一手去抢铁鞭。 陆奇手臂一移,铁鞭没让简启抢去。他笑道:“简护卫,多少只蚂蚁才能咬死一头大象呢?你且退到后头,看看十四只到底够不够。” 钱双早已心惊胆战,他见己方二人均当仁不让,在扫了眼简启的拐杖后,便硬扯着他退回到了阁内。简启气犹未平,道:“这小子真不识好歹!”钱双赔笑:“年轻人火气重,总要先吃些苦头才会老实。”二人口头上虽贬低陆奇,但见他竟敢独斗一群泼皮,心中也赞其胆色。 此时十四个地痞已围了上来,为首那人笑道:“小子,这两日你碎了帮里六个鸟蛋,老子出来时可答应了他们,一定会割下你上、中、下六个蛋回去。你可知是那六个蛋?” 陆奇不作理会,自顾自地从虎戒中拿出一根针管状的物事,这针管实际上是由他昨晚夹断的匕刃制成。他为了测验气海内血气的强度,特意将血气覆于手掌,然后直接握紧刀刃,随着力道渐大,最后愣是将直刃弯成了针管。 那为首的地痞见自己竟被无视,面色转冷,道:”上面俩是你的一对招子,中间俩是你的一双naizi,下们俩便是你那命根子。——拿蛋来!“说着身先士卒,自个儿先冲了上去。 此时陆奇恰将铁针管套在了二丫尾巴上,好整以暇道:“只许戳破一个。”只见二丫立刻飞扑下来,快落地时尾巴忽地一扫。那地痞盯裆猫倒是见得不少,盯裆鼠生平可是头遭遇到,钉棒尚未挥下,便匍匐于地,成了捂裆派中的一员。 “你们特么怎么不上?!”为首的地痞泪流满面。 一地痞道:“’拿蛋来‘算啥口号?俺们这些弟兄哪反应得过来!兄弟们,开干开干!”剩下的地痞这才齐齐踏前,一步步缩小包围圈。 陆奇仍扛着铁鞭站在原地,二丫则冲向了东面。那几人忙挥棒下砸,只是二丫身形娇小,变向又快,在一众地痞间可谓是如鱼得水,那些钉棒哪打得中她。不一会儿,捂裆大军又加入了三人,另外还有俩头破血流地倒在了地上。这俩倒不是为二丫直接所伤,而是他们的同伙见二丫左突右窜,心急之下手底当不得家,一股脑狠向下砸,结果就误伤到了自己人。 简启和钱双倚在门内,见二丫转瞬便击倒了六人,均瞪大了双眼。钱双喜道:“嘿,那耗子还挺机灵,那群泼皮这就快倒上一半了!”简启只是“嗯”了一声,心里却大为震动:“这耗子跑得好快!它难不成是只魔宠...怪不得这小子有如此底气。” 地痞们被二丫绕得焦头烂额,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有个灵光的喊道:“特娘的,这小东西打不着。咱们先去打那小子!”众地痞顿时会意,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一旦击败了那小子,这耗子便无人指引,自然也就停下了。 剩余的地痞不再理会二丫,高举钉棒,张牙舞爪朝陆奇冲去。简启和钱双忙大声提醒,见围上去的地痞足有八人之多,他们不禁为陆奇抹上一把冷汗。陆奇则不紧不慢伸了个懒腰,待钉棒兜头挥下,他才迈起九宫步轻飘飘闪过。 棒多人杂,他刚挪出一步,原先的中宫竟被一地痞无意中踏进,此时又有一棒砸来,只见陆奇脚步一错,仍以“猿猴转身”避了开来。原来他在突破到气海期后,供给脚下的血气不再如往日那般断断续续,所以他也不用再紧守一处,而是能步步为营,步步成阵。 仿佛闲庭信步般,陆奇左摇右晃的幅度极小,却总能恰到好处地躲开。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钱双低声叫好时,简启连表面功夫都无暇遮掩,被对方玄妙的步法惊得目瞪口呆。 闪了一柱香工夫,陆奇尚未出手,那些地痞便纷纷被折身赶到的二丫戳倒在地。见那群地痞手拉手逃离,简启和钱双相携走出。此时简启对陆奇再无成见,反而想上前讨教几招。快走近时,却见陆奇回头说了声:“来而不往非礼也。狼牙帮已来了三次,这次换我去他们那作客。”说完便迈动步子缀了上去,二丫则一跃跳上他的肩头。 钱双一脸懵逼,问简启:“他啥意思?” “可不就是明面儿上的意思!唉呀,掌柜的,赶紧派个伙计去府里通知雷护院!” 第88章 不请自来(上) 城东的老宅子里升腾起了浓郁的香气。庭院中,三十几个泼皮正围着一处篝火,喉头时不时地滚动一轮。那篝火上搭着个烤肉架,铁钎上串着头完整的牛,它如今已被烤得外焦里嫩,金灿灿的油水直往下滴。那底下的火苗好似和边上的泼皮一样,也嘴馋得很,所以每当有油水淌进它的嘴里时,它都会愉悦地叫出“扑滋扑滋”声响,然后意犹未尽地伸长舌头。于是火势又往上窜了两窜。 众泼皮“三魁首,六啊六”地比划了一阵,麻子脸再次败下阵来,只得一溜烟跑进了正屋。 “老大,肉烤熟了,大伙儿等正候着您呢。”麻子脸尖声道。少了个蛋后,他开始经历起人生中第二个变声期。 韩列双手一压中断了行气,眼睛仍微合着,问道:“那些崽子都回来了?” “呃,那还没有。” 韩列眉头一皱,道:“那就继续候着。”此番他肯花钱买下整头牛,就是为了作庆功之用,眼下事犹未成,自然就没有吃肉的心情。 “这...老大,那肉再烤会儿就柴了...” 韩列不耐道:”牛肉柴了,不是还可以把你串上去烤吗!“麻子脸不敢再说,蹑着手脚退离。 回到篝火旁,麻子脸将韩列的话复述了一遍。正和其他地痞一道失落,眼睛忽瞅见宅门前出现了一排身影,可不就是早上出去的那群泼皮吗!麻子脸见那十四人夹着腚沟,手挽着手,不由和边上的另五人相视一眼,脸上均露出抹兴灾乐祸的坏笑,这姿势他们太熟悉了! 麻子脸扬声道:“哟,咱们的英雄可回来啦!吴老三,你走前不是说要带回那小子的六个蛋吗,快拿出来让弟兄们瞧瞧!”吴老三欲哭无泪,他这次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别说带回人家的六个蛋了,自己都特么少了一个!见他发窘,麻子脸还欲调侃两句,忽察觉到周边一静,气氛陡然间凝重起来,余光一瞥,果然是韩列走了出来。他当即闭了嘴,和其他泼皮一样当起了鹌鹑。 站在石阶上,韩列问:“抢来的东西呢?”那十数个地痞面面相觑,均不敢作答,最后还是那吴老三被推到前面,道:“没...没得手。前两日的兄弟说得不假,那小子手头果然很硬。” 派出了十四人都没敌过... 韩列目光一凝:“他难道气海期了?”吴老三忙摇头:”不可能,那小子至多不过十五岁。只是他步子诡异得很,绕来绕去让兄弟们都打不着,此外他还有只鼠类的魔宠,身体小,速度快,也不太好对付。“ 至多十五岁,诡异的步法,鼠类魔宠... 韩列一边思索一边走近了篝火堆。只见他拿出小刀割了块里脊肉吞了,看得在场的地痞们直流哈喇子。“肉烤得不错。”他道。地痞们纷纷松了口气,麻子脸更是嘻皮笑脸道:“老大,要不咱先提前庆祝?待吃饱了肉,大伙再去找那小子算帐!”此话一出,众地痞纷纷应和。 韩列似乎也觉得有理,点了点头。众人大喜,忙伸过小刀抢去割肉。正当刀刃加身时,那烤肉架忽然倾斜,随后“哐当”一声,重重砸到了地面上。一时间众脸懵逼,还有几个直接举着小刀破口大骂:“是哪个不长眼的弄翻了架子!” “是我。”韩列淡定地收回了腿,冷声道:“没本事买肉,却有本事吃肉,哼!都给老子去皎月阁,等把那小子宰了,把东西抢了,老子再给你们银子买头更肥的!” 地上的烤牛还在兀自流油,众人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只得耸拉着脑袋提棒出门。王麻子慢慢吞吞起身,跟在队伍后头,两只小眼扫视着周边,想趁人不注意时偷偷割下块肉吃,但韩列一直在边上盯着,完全不给他机会。走了五六步,跟前的人脚步一滞,然后忽拉拉往后急退,王麻子正四下里偷瞄,这一下撞得他立足不稳,直接摔了个跟头。还未起身,却见门槛前来了位少年,其肩头立了个耗子,他胯下不禁隐隐作痛。 那少年自然就是陆奇了。面对着一列泼皮,他笑道:”我自个儿来了,也省了你们一段脚程。“说完此话,只见他鼻翼微翕,旋即侧头眺了眼地上的烤全牛,又痛心疾首道:“浪费可耻!” 韩列见对方的确只有十三四岁模样,心头顿生轻视,嗤笑一声后道:”那还得多谢你送上门儿来。“转向歪七扭八的帮众,厉喝道:”还愣着干吗,快上!”他积威甚重,四十多号人掏出钉棒就要冲上。 这时陆奇却随手指了几个见过的,问:“你们几个有子嗣没?“那几人年纪上老大不小,却仍未成家,自嘲道:“俺们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都没娶花姑娘,哪来的野种!”陆奇点头:”那就别上了。眼下的情况,你们努努力还能延续住香火,要再动手,那就彻底没有挽回的余地了。“那二十个孤”蛋“泼皮听了顿时一惊,连忙倒退数步。 韩列暗骂一声,对剩下的二十来号人道:“你们先上!”那些不知蛋疼滋味的泼皮当即前冲,陆奇并未暂避锋芒,反而迎头直上。三息过后,两方却换了个过儿——二十几个泼皮全堆到了门外,陆奇倒驻立在了篝火旁。 在一众地痞吃惊之余,陆奇向二丫耳语了两句,就见二丫尾巴圈转,尾尖上的铁针轻松划破一块牛里脊,然后铁针像个铁签般扎在了肉块正中。甩回鼻前闻了闻,二丫连打了数个喷嚏,看来是不喜食肉。她又跃上陆奇肩头,后者头一歪,便将那铁针上的肉块吃了,边嚼边道:“寒冬吃烤肉,热热乎乎。”他重生于此不过一个来月,却从潜伏期直升至气海期,境界上飙升过快带来的隐患就是根基不稳,换句话说就是气血不旺,而这一块烤肉下肚,他体内稀薄的气血登时雄壮了一分。 一群泼皮眼珠转也不转,只盯着他吃肉,全然忘了当下是在打架,最后还是韩列骂道:”都特么想死吗!“那二十多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吆喝着奔去。二丫跳下来对敌,陆奇则绕着烤牛打转,铁鞭一戳一递,却不是对人,而是又挑来了一块牛肉。 见他吃得不亦乐乎,众泼皮看得胃酸心痒。有些滑头假装去阻扰铁鞭,实则借机剜肉。可是他们一个二个都拿着钉棒,这东西刮肉容易入嘴难,却是只能看不能吃。于是他们纷纷收起钉棒,而用起了小刀,如此一来只会败得更快。不过一柱香工夫,已有十四五人倒在了二丫的尾巴下。 韩列已在旁边抱手看了好一会儿,渐渐摸清了对方底细,寻思:“那魔鼠虽快,最多也不过是只猛兽,之所以能产生如此奇效,不过是仗着场面混乱。那小子也是一样,步法上确实有可取之处,但估计也不是什么硬茬,不然为何只避不攻?”他全没想到陆奇已经达到气海期,一是对方年龄太小;二是如果有血胄,那还躲个什么劲,直接正面硬抗不就得了? 盯着这一人一兽,韩列嘴角勾起,自觉完全能以一敌二,即使自己还未学得血技。他从戒指中掏出根枣头狼牙棒,这狼牙棒的样式和那日二当家所使的差不多,只是这枣头非为木制,而是用赤铜铸就,所以通体如血。 他跃前一步,大喊道:”好小子,让老子来会你一会!“ 第89章 不请自来(中) 喊声起处,一根赤铜狼牙棒已卷着风袭来,陆奇双膝微曲就势使了招青龙入水,等到他长身而起时,嘴里却又塞了块热气腾腾的牛肉。眼见一击未果,韩列不等招击用老,立即翻腕,将横扫之势变为斜挑,陆奇反方向斜退一步将将避开。韩列又收棒入胁,反推向前,直接将这枣头棒当枪般搠了上去。这次陆奇躲也不躲,随手一抓,却拉来个泼皮当作人墙。 那泼皮原先正偷摸着割取牛肉,未料斗转星移,烤牛一下子不见了踪影,反而一道如枪尖般的血芒当胸刺来,他魂飞魄散,颤声哭喊:“老大,别开枪,是我!” “知道是你小子!”韩列气急败坏,忙止了攻势,反手一巴掌将他扇倒在地。 那泼皮劫后余生,正想着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冷不丁察觉到有团灰色毛球正从自己腰上跃过,然后xiati骤然一凉。二丫尽职尽责,戳爆了一个后,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人扑去。 韩列屡击不中,心头不由焦躁起来,他自以为已经尽量高估了这套步法,想不到真到了实战当中,对方的灵活性仍大大出乎自己的预料。见陆奇又要挥鞭下戳,捞取牛肉,他火冒三丈,当即连人也不打了,一棒子狠狠敲在了牛pigu上。那头牛足有三四百斤,受此一棒,竟如个石子儿般在地面上打起了水漂,只见它带起了一溜烟,撞破了门板,最后滚进了蛛网密布的东房里。 探头一瞧,金灿灿的牛肉沾满了灰尘,人是吃不了啦,倒是孝敬给了那些蛇虫鼠蚁。众地痞身形一顿,均如丧考妣。陆奇也甚是惋惜,方才他刚将干净一面儿的里脊吃完,正准备划拉下几块肋排尝尝,想不到就飞来如此横祸。 众地痞斗志全无,韩列看在眼里,差点气得七窍生烟,但他忽又想到:”这小子步法虽精,但若无人遮挡掩护,老子一棒子横扫过去,又怎会打他不着?靠,原来是这群饭桶阻碍了老子!“言念及此,他一推身边的泼皮,嚷道:“一群废物,都给老子滚远点!”那群泼皮大喜,撒开脚丫纷纷奔向东房,想趁最后的时机剜下块烤肉吃。三秒原则,在他们心中永远只会数到二。 地痞一散,场中顿时只剩下了二人一兽。二丫找不到其他目标,便一视同仁,四足踏地奔向韩列。韩列持棒站在原地,血气正源源不断地注入到他的双手之中,按理说,直接将血气注入武器就可省去中间损耗,但他这根狼牙棒造型虽凶,却尚未达到宝器品级,仍然承受不了血气。 倏忽间二丫飞奔到了近处,只见她飞身而起,半空中一转腰身,尾巴便如马鞭一般抽向对方裆下,速度之快,尾尖上的铁针管都被甩出了残留着的一滴鲜血。这抹艳红映在了韩列的双瞳之中,也激起了他胸中的狠戾之气。只见韩列不闪不避,反用双手猛地合握住棒柄,两上臂顿时血脉贲张,伴着一声大喝,那植满铁锥的赤铜枣头便狠狠劈将下来。这记劈砍韩列蓄气已久,不仅势大力沉,而且快若流星,他之所以敢对二丫的攻击毫不理会,就是因为已经判断出,在铁针刺中自己之前,这魔鼠必然脑浆迸裂,绝无幸理了。 二丫原先只当韩列也是个草包,直到此时,才终于意识到了对方的厉害。可是为时已晚,如今她身在半空,虽有横移之能,但相比于地面,在空中挪移毕竟要慢上不少,而她头上那根狼牙棒来势如此之快,自己又哪里闪躲得开,于是只得用小爪子捂住双眸,引颈待戮。 眼见铁牙即将咬下,斜刺里突然插进一根铁鞭来。只听“铛”的一声震天价响,那铁鞭中段直被砸得凹陷了大半,其上的凸节也如风刮过的麦子般东倒西歪,唯有那持鞭的手臂仍稳稳当当。陆奇用另一手端过还蒙着眼的二丫,随手向后一撂,二丫这才挪开爪子,稳稳落在了地面上,却也再不敢往前冲了。 另一边。在击中铁鞭后,韩列连退了数步才堪堪将那反震之力抵消,此时虎口仍兀自痉挛,脸色惊疑不定。他原以为陆奇只避不攻,定是空有步法之敏,而无强攻之力,未曾想自己方才那全力一劈竟会为对方接下。 看来这次是惹了块硬骨头。 韩列不由心生悔意,但如今梁子已结下,人家更是找上了门,他总不能去跪地告饶,于是圆睁双目道:“好小子,再吃我一棒!”说着呼地一下,狼牙棒再次横掼过去。这次陆奇却不再硬抗,而是回复了原先的姿态,只是依仗九宫步闪避。 陆奇不是不想硬抗,而是后继无气。他之所以能抗住韩列的棒击,是因为自己的血气更加凝练。但他今早才达到气海境,淬炼过的血气满打满算不过三十几缕,而为了挡住刚才的那棒,硬是被砸去了三分之一。虽然损耗的血气恢复起来极快,但眼下战况激烈,他又哪儿有余裕来进行回复。于是只得从空气中临时征召壮丁,再凭借九宫步来进行僵持。 韩列原以为陆奇能抵挡住自己一棒,实力必已达到气海,但几番交战下来,却发现对方灵活有余,速度始终有限,也就是说血气远没有自己想像的那般精纯。发现了这点,他越打越有自信,攻势也愈发猛烈。 待又躲开了五六棒,陆奇抽空望了眼侧边,旋即施展盘龙绕步跃到一旁,不等韩列近身,他道:“韩帮主,再打下去,你以后想买头牛都得亲自出马了。”说着一指东厢房。韩列扭头望去,顿时一惊,只见原先那十几个抢肉的泼皮全部倒在了地上,正呻吟不止,而在他们身旁,二丫蹦来跳去,显得神采飞扬。看来这小家伙还没来得及跟陆奇学点好的,这怕硬欺软的本事倒是无师自通了。 手下成了人质,韩列欲哭无泪,他原以为自己是在一打二,现实却狠狠扇来记耳光,并大吼:“想啥嘞,你特么是在一打五十!”他最终将狼牙棒拄在了地上,问:“你想怎的?” 陆奇微作调息,而后笑道:“我之所以会来,是因为贵帮此前一直去皎月阁生事,所以——” “好了!老子答应你,以后狼牙帮与皎月阁井水不犯河水!”不等陆奇说完,韩列便抢着应承道。包家有个雷豹就已经够棘手的了,如今又多了这一人一兽,他也不想再趟这浑水。 “不,贵帮如若想来,我自会恭候大驾。”陆奇摇摇头,顿了下后接着道:“若无陈家作祟,你们也不会对皎月阁纠缠不休。好街坊就当礼尚往来,既然你们在皎月阁这折腾了一个月,也请去星辰轩那溜达一个月。” 韩列闻言一怔,旋即粲然笑道:“好说好说。但老子之所以会答应陈家,是因为有银子可拿,你既然想让老子出力,那就先报出个价来吧!” 陆奇指了圈院内的四十余名泼皮道:“首付就是你这群手下的另一颗蛋,而尾款嘛...“他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当然,森林的某处缺了一角——道:”便是你韩帮主项上的这颗人头。” 第90章 不请自来(下) 陆奇竟拿韩列的性命以及众泼皮的性福作为报酬,这已经不是雇佣,而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韩列自视甚高,又怎肯当众受一毛头小子威胁,只见他的脸色瞬时就降到了零度,寒声道:“即使没了这群饭桶,只要有老子在,狼牙帮就不会倒!老子大可以卷土重来,但你小子今天就交待在这里吧!“说完再不顾边上众泼皮的死活,提起狼牙棒便大步冲上。 刚迈到第三步,韩列忽听得满场惊叫,一偏头,却瞧见了根红中带金的细棍正向自己凌空捣来,那细根不知是何等材质,竟能不断伸长!他当即翻起手掌,竖立狼牙棒来格挡,未曾想那细棍上的力道沛不可当,与枣头甫一相接,便将三四根铁牙压成了扁饼。细棍继续前突,韩列再难抵挡,赶忙一蹬地面,连翻两个空心筋斗狼狈地逃到了院落一角。 那细棍延展的长度终究有限,在韩列撤离之后,它也开始逐渐缩短,最终附着到了一只宽大手掌上,继而重塑成了副拳套的模样。那拳套通体赤红,唯有手背处点了九个黄豆大的金点。 赤阳拳套! 韩列一眼便识出了这拳套的来头。赤阳拳套的主体不过是赤铜,但手背处的九个金点却属于珍材——赤阳金,赤阳金由日光孕育而生,如光线般有着极佳的延展性,故能像方才那样变长缩短。也正是由于掺了这九点赤阳金,这副手套才能晋升至宝器。而它的主人在合月镇中可谓是人尽皆知,便是包府护院——雷豹了。 雷豹之所以能一拳击退韩列,不单单是凭借宝器之威,还由于他施用了血技。赤阳拳套能生出长棍变化,正是铁木桩的效果。要知道,气海期修者尚不能外放血气进行驱物,也就是说难以精微地控制空气中的各类元素,所以当他们施展血技时,往往就要触碰到成形的元素体。之前雷豹解决泼皮,周仪偷袭二丫,他们之所以拍打大地,是因为他二人属土、金二系,地属土,土生金,他们通过将血气注入地面从而控制相应元素,而若是水、水两系的修者,那就不能再傻乎乎地以头抢地,而是要常备水袋与火石等物事了。 就地取材来施展血技虽然方便,但这就像临时从空气中召集的血气一样,威力上未免会差强人意。想要运用精纯的血气,就得从气海中抽调,同理,想要最大化地发挥出血技的效果,便得用朝昔相伴的宝器。这次雷豹正是因为有宝器相助,血技威能才会陡增。韩列虽也是气海期,但他既没血技,又无宝器,本身实力也弱于对方,登时便落于了下风。 雷豹挟重威而来,虎目左右一扫,众泼皮纷纷低眉,竟无一人敢与之对视。陆奇微微一笑,刚才他之所以敢说那番大话,就是因为已经窥见宅门前的雷豹,于是狐假虎威了一把。 雷豹面儿上威风凛凛,心里其实震惊不小,陆奇竟能在韩列面前击伤其他所有地痞,这是自己也无法做到的事。其实陆奇之所以能够把这里搅得乱七八糟,除了有二丫作为帮手外,更重要的是他能凭借九宫步来进行游斗。而雷豹步法不精,对敌时往往采用硬碰硬的手段,他境界上虽已达至气旋上品,但血气量毕竟有限,如刚才那招铁木桩便要消耗五分之一的血气,所以不能在狼牙帮五十号人的围攻下全身而退。 垂臂让二丫跑上自己肩头,陆奇施施然走了过去,将方才向韩列提出的条件与雷豹说了。后者笑道:”这倒比全歼他们又要好上一些。“于是二人走向韩列。 心慌之下,韩列想要回转避开,但他正身处角落,结果一扭头便狠狠撞上了砖墙,事发突然,他连血气都忘了用,顿时眼冒金星,郁闷得直骂娘。 雷豹一手抓住他的领口并提起,道:”去星辰轩搞一个月的破坏,知道了吗?“这话说起来就很直接了。 “好嘞,好嘞!”事已至此,韩列也不再挣扎,而且他哪敢说个不字,人家的拳套上还放着黄光呢! 口头说定后也没再用白纸黑字写下来,一是这种条约暴露出来会对包家的名誉有损,二是泼皮们哪会循规蹈矩,只有砂锅大的拳头才是最好的保障!如果狼牙帮这群人还不老实,他二人自会前来算帐。 韩列单等着这俩灾星离开,自己好回到被窝里大哭一场,结果陆奇环视了一圈,突然问:”你们怎么和陈家联络的?“韩列略一犹豫,道:”老子专门派了人去联络。”刚说完这话,腹部便被雷豹捣了一拳,雷豹道:“你是谁老子?”韩列闭口不言。 陆奇笑道:“陈家有头有脸的,怎会当众跟你们这群泼皮打交道。他们应该给了你传讯阵吧?在哪?”韩列正要说“绝无此事”,话还未脱口,涎水就喷了一地。雷豹收回拳,道:“想好了再说,下一拳可就不会这么轻了!” 韩列颓然道:“就在正屋里。” 三人走进正屋。不消韩列多说,陆奇一眼便看见了香案上的石盘。前几日尤为伏法,身上的传字阵最后经由包兴隆转给了陆奇,所以陆奇手上传字、传音、影像三阵齐了,只可惜齐了也不能召唤神龙。此时他上前抽出石盘,根据手头的三幅阵图对照起上面的纹路来。 当陆奇、雷豹的注意力全放在阵图上时,韩列眼珠乱窜,寻思:“只要杀了这小子,那魔鼠便成了无头苍蝇,单单一个雷豹可挡不住外头那群饭桶。虽然此行甚险,但也好过受这窝囊!“打定主意后,他悄悄摸向怀中的戒指,然后猛地掏出赤铜狼牙棒,二话不说便向陆奇后颈斜劈下去。 这一下变生肘腋,陆、雷二人均毫无觉察,唯有二丫对阵图毫无兴趣,见状后立即尖叫示警。听到耳旁的叫声,雷豹忙抽调血气,体表顿时浮现出金色血胄。陆奇则一手端着传字阵,另一手飞快扬起铁鞭。 又是一声”铛“响,这次铁鞭竟直接从中部断裂,上半段打着旋儿高飞,算是鞠躬尽瘁了。击毁了铁鞭,那狼牙棒却也成了强驽之末,软绵绵的再也无法造成有效杀伤。韩列虽惊不慌,他早知陆奇有一挡之力,所以在看到对方扬鞭时便抬起左足,直撩下阴,足尖上赫然弹出一段尖刃。 只要是冲穴期,必然无法分神兼顾。韩列自以为稳操胜券,然而就在下一刻,陆奇收腿格挡,刀尖竟刺之不进,显然是在腿部覆盖了精纯的血气。韩列骇然,如此看来,对方必是气海期无疑了!但五行血气应是黄、青、蓝、红、棕五色,他却完全看不到任何颜色,仿佛对方根本没使用血气似的。心头还在疑惑,雷豹已一脚跺来,直接将他腿骨踩折。韩列跪倒在了地上,得知面前有两个气海境后,他面如死灰,再无侥幸心理。 ”狼子野心!“雷豹怒骂一声。抬起右拳,他正要用铁木桩将其击毙,却被陆奇伸手拦了下来。此时陆奇已将灵石纳入怀中,却将传字阵放回了原处,笑道:”韩帮主,你虽然受了伤,但事儿可还是要做的。“ 见有一线生机,韩列忙道:”老...我保证,从明日起,那星辰轩必将鸡犬不宁!“此时陆奇气海内空空如也,他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所以点了下头后便和雷豹一同转身离去。 第91章 萤光阵 出了废宅,陆奇和雷豹并肩走向皎月阁。 行了盏茶工夫,俩人均一言不发,气氛稍显尴尬。陆奇不说话,是因为在忙着调息恢复,雷豹则是在寻思:”韩列偷袭的那一棒风声赫赫,显然出了十二分力,即便我动用血胄,硬抗之下都应该会受伤,来喜他不过初入冲穴期,竟然能抵挡住攻势,而且从眼下来看,除了面色稍显苍白外别无大碍,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韩列脚尖藏刃之举他并未察觉,兼之未看到血气颜色,所以压根不会想到陆奇已达至气海期。 等走进了一条小巷,雷豹终于忍不住开口:“来福,方才你是如何挡住韩列那一棒的?” 陆奇中止了行气,竖起那半截铁鞭道:”用这根黑又硬挡的。“ 雷豹无语了半晌,才道:”不是说武器,是——“ ”哦~”陆奇撩开袖子,露出麻杆也似的胳膊道:“我用力气挡的。“其实雷豹究竟想问什么他岂会不知,这两句回答自然只是敷衍罢了。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否则他是绝不肯道出自己真实境界的。 按理说,若他将一切合盘托出,在包家必会更得重用,月钱也将陡增,随之而来的是赎身之日大大提前。既有诸般好处,他又为何不肯呢?并非是想扮猪吃虎,而是因为另有隐患,比如届时他又该如何解释:自己刚突破到冲穴期,又是在吞服了石胎丸的情况下,如何能在一个月内连升至气海?而且自己的血气又为何是诡异的无色,而非五色之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旦此事传开,必会引得无数人觊觎,甚至自己还可能因此丧生。为了些蝇头小利而惹来祸患,陆奇觉得殊为不值。 雷豹还待追问,却见陆奇忽然掏出了个石盘,他扫了眼上面的纹路,瞪大眼道:”咦?这不是方才见到的传讯阵吗?“ ”不错。“ 雷豹回忆了片刻,又疑惑道:”但刚才离开时,它明明还在香案上。“临走时,他见陆奇只收走了灵石,却将石盘留下,为断绝狼牙帮与陈家的往来,便想顺道拿了,可陆奇却向自己连使眼色,他这才作罢。 陆奇笑道:”那是尤为的石盘,两者阵图相似,我便来了个偷梁换柱。“ 雷豹不以为然:”搞这么复杂作甚,就刚才那种局面,直接抢也没人敢拦!“ 陆奇摇头:”半边传讯阵,即使抢到了手也没多大价值。但有了这障眼法,其中却大有文章可做了。”他停下脚步,见巷子里空寂无人,续道:”我们在废宅大闹一场,充其量也只是与狼牙帮之间的恩怨罢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韩列打输了架,怎么也不会跟陈家主动露底,我拿走灵石,也只不过助其下定决心罢了。倘若我们抢走了本属于陈家的石盘,同仇敌忾之下,韩列便可能会以此为由立即派人过去传讯。“ ”这个...好像有点道理,但狼牙帮明日便会冲去星辰轩,到时陈家不也一清二楚了?“ ”我所说的大做文章,便是利用这一日的时间差。——雷护院,这三日间,狼牙帮仍能挑中你不在的时段来,你不觉得蹊跷吗?” “你是说,府里还有...” “八九不离十。雷护院,除奸一事你可愿意协助?” ”那是当然。啊!“听到这里,雷豹恍然大悟,道:“你是打算效法少爷,行那‘打草惊蛇’之计!”上次包兴隆与他密谋,二人用拜寿一事确认了尤为的内奸身份,他认为陆奇是想故技重施。但旋即又道:“上次尤为狡赖,程习出力不小,他应当不是内奸。” 陆奇一笑,道:“上次少爷是单点打击,这次我们要来场地毯式轰炸,所以此计倒并非针对程习。婢女们身处后院,府中能知晓你每日出行确切时间的,除了夫人外,便只有平、安、喜、乐及门房五人。雷护院可相机而动,挑他们独处的时段接近,佯作无意泄露出明日的行程。但要注意的是,需跟每人透露的信息不同,如对一人说自己将巳时出门,便对另一人说未时出门,五人知道的是五个不同的时辰,一旦内奸传讯...“他摇了摇手中的石盘笑道:”这东西便会吐露真言。“ 雷豹击掌称妙,随后也不再陪同陆奇前往皎月阁,匆匆道别后,忙赶回府中去见缝插针。 陈府。 庭院内已是一片漆黑,正堂中倒是通明亮堂。只是照亮室内的并非是寻常烛火,而是吊在房梁上的一个石盘。那石盘璀璨夺目,而透过强光,隐约可见到上面绘有的道道纹路,赫然又是一套阵法。看来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套阵法,才能使这石盘无油而亮,普照全屋。 周仪微低着头,光线直打下来,面目上反而一片阴翳,令他的神色更显疲惫。原来在秋狩后,他又率人于黑墨森中连搜三日,自己更是未曾有过片刻的休息,没日没夜地”守阵待鼠“,结果仍一无所获。 正所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陈世大躺在太师椅里,见周仪搜查得如此尽心尽责,不由对其好感大增,抚慰道:”周师,那影像阵虽然价值不菲,却也不是什么紧要物什,以后也不必再费力去找了。“ 周仪猛地抬头,道:”陈家主,请再给周某几天时间!“影像阵倒还是次要的,天灵鼠他是势在必得啊! 陈世大道:”好啦,你的忠心我已明了,此事便到此为止,我们也该做正事了!“扭头和边上的常威使了个眼色。常威会意,走至大堂中央蹲下身来,手掌一碰地面,取出个长约四尺、四四方方的木箱,箱盖甫一掀开,顿时反射出道道强光,原来里头堆叠着的是数百块磨成镜面的石盘,然后他又放下来只两尺高的银瓶,这才道:“石盘和兽血今日已运回,便在这里了。” 周仪这才知晓自己因何被召回,他受雇时曾听陈世大着重强调过:今后会利用萤光阵来营利。这萤光阵便是此时在正堂顶梁上发光的那道阵法了。没捕获到天灵鼠他自然心有不甘,但大老板既已如此斩钉截铁,甚至准备好了一切,他也别无它法,只得有气无力地应承下来。 第92章 囤积居奇(上) 见周仪点头,陈世大面露喜色,又问:“如今材料已经齐备,不知周师每日能产出多少件萤光灯?”但凡是阵图,其阵根方位及距离必有一定之规,阵眼的位置及阵链的长短也会影响最终的输出效果,可谓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阵师布阵的速度及成功率,应是随着练习次数而逐渐提升的,如周仪练得最熟的地刺阵,他布置此阵仅需一盏茶的工夫,而且往往能一次性成功。 周仪虽知晓萤光阵图,但疏于实践,原打算秋狩一结束立即着手练习的,不料出了天灵鼠这一档子事,心思完全飘飞,如今还只是学徒水平。他估算半晌,然后赧然道:“周某一日能布成五个左右。” 陈世大面皮耸拉下来,心想以萤光阵的优异性能,必将席卷整个合月镇,一旦开始贩卖,这区区五个哪里能够。周仪注意到金主眼色,忙补充道:“只要让周某练习个十天半月,届时一日画出二十个定不在话下!却不知陈家主何时起售?“ 陈世大面色稍霁,道:”时日还未定。但既然周师手头尚生,那不妨两周后再推陈出新。“ 周仪刚暗松口气,常威却拱手道:”老爷,按属下的建议,此事还是越快越好。狼牙帮得讯一事,包府应已察觉,尤为首尾两端死不足惜,但再拖下去,咱们在包家埋下的另一颗钉子难免会重蹈覆辙。眼下若推出萤光阵,不仅能利用狼牙帮的骚扰带来更多的客流,还能牵制包府令其左右支绌,无暇去处理钉子。“陈世大顿觉有理,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周仪的布阵速度仍是个老大难的问题。 正在沉吟,忽听常威喊了声“少爷”,猛然抬头,见儿子已迈进大堂。此时陈姜身着纯白羊裘,右手围裹着白布只露出两根指头来,只见他作了一揖后道:”父亲,包家传来消息,明日雷豹将于巳时出门,此后也会一定埋伏在周遭。“原来他断指之后郁郁寡欢,认为自己已是个废人,陈世大殚精竭虑,最终安排儿子去书房应对联络之事,目的在于使其体现出自身的价值。果然,人一旦有了事做,便不会陷入空虚,各种消极的念头也随之消散,相比起前几日卧床时的悻悻恹恹,陈姜眼下的精神状态已回转不少。 陈世大朗笑了两声,振奋道:”吾儿真乃福星也,为父带来了条好消息!”边说边顾盼左右。常威及周仪会意,均连连附和。陈姜虽不明就里,但自觉做了件了不得的事儿,亦面露喜色。陈世大夸完后又道:“姜儿,去将此事告知狼牙帮,并让他们于明日巳时之前,去把皎月阁搅个天翻地覆!“陈姜称喏告退。 待陈姜退下后,陈世大道:”常威,明日辰时,趁狼牙帮在皎月阁造事,你拿着萤光灯去铺子那帮忙张罗张罗。” “是!”常威道,又转向周仪道:“周供奉,明早常某出门前,将会去你房中取灯,还望早做准备。” 周仪口中发苦,讷讷不言。这几日他为了捕捉天灵鼠,连眼睛都未合上过一瞬,所以当下困得不行,以这种状态,到了明早都不一定能造得出三件萤光灯来。 陈世大却道:”周师这几日找得辛苦,今晚就先好好休息。“周仪闻言一喜,但又有些忐忑,道:“但这灯...”常威也大惑不解,望将过去。只见陈世大摆了摆手,笑道:“我曾向周师讨要过五件萤光灯,一件挂在了这正堂之上,另四件尚在书房之中,常威,明日你便拿那四件前去。另外你要记住,故意设置个高价让人买之不起。“ 周仪还懵懵懂懂,常威眼珠一转,却有些明白过来,道:”依老爷所言,明日与其说是贩灯,不如说是造势。先把这萤光灯的名声打出去,同时我们囤积居奇,等周供奉的产出提高了,咱们再重磅出击!” “不错!”陈世大阴笑了两声,又道:“这次,我要让包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翌日。 东方刚升起一抹鱼肚白,包府门前便出现了陆奇的身影。只见他快步前往废宅,进去后没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此后非但没赶去皎月阁,反而在星辰轩旁找了个茶馆坐下,单等着狼牙帮上门惹事,他好看场热闹。 一碗茶后,泼皮们还未到,常威倒是匆匆赶了过来。他将陈世大的主意透露给了星辰轩掌柜,那掌柜立即吩咐伙计们行动起来。又过了约莫一刻钟,二楼游廊走出了俩伙计,他们将一张横幅固定在了栅栏两侧。只见那横幅足有丈余长,红底黑字,“萤光灯”三字极为醒目,除此之外还书有许多字,只是那些字体较小,陆奇又坐在远处,倒有些瞧不清晰了。 与此同时,一伙计从常威手上接过石盘,搭梯将其悬挂在了匾额下。那石盘在插入灵石后,顿时散发出耀眼光芒,引来无数路人瞩目,回头率可谓是百分百,这石盘自然就是萤光灯了。仿佛飞蛾扑火一般,来往行人纷纷走至轩前,指着那件萤光灯啧啧称奇。 掌柜的清了清嗓,朗声道:“此灯并非是寻常油灯,而是阵灯!大伙儿都知道我陈府最近来了位大阵师,这便是由那位阵师所画,名为萤光灯!所谓’腐草萤光,天空浩月‘,如今月已不在,而这萤光灯便可放置于家中,充当那明月之用。圣奥城里的人家多用此灯,盖因它较之寻常灯具优势明显,“回首一边盯着横幅上的小字,一边道:”这萤光灯占用面积小,照明范围大,光线明亮,且毫无刺鼻气息...“ 那掌柜的滔滔不绝,众人听得心痒,这时有人走上前嗅了一嗅,道:”不错,确实没有那股腌臜味。这阵灯作价几何呀?“掌柜的拿不了主意,向旁边看去,常威笑着伸出手指比了个“八”。那人道:“八银?虽比油灯贵些,但毕竟是阵师做出来的,这价还算合理。给我来个!“说着拿出八块银币。常威却不伸手接过,摇头道:“是八十银!” 听到常威报出的价格,在场的一片哗然,那出钱的也瞪大了双眼,狐疑地望向顶上的萤光灯。八十银?有这笔钱都能买上五十件劣质些的油灯了,这玩意真值那么多? 见把他们的胃口吊了起来,常威和掌柜的相视一笑。待要继续吹嘘萤光灯的诸般好处,便在此时,跟前的人群突然开始骚动不安,后排有人惊呼道:”是狼牙帮!狼牙帮朝这边来了!“ 第93章 囤积居奇(下) 狼牙帮汹汹而来,围在星辰轩前的行人们唯恐受到波及,纷纷四散避难。由于狼牙帮向来与星辰轩秋毫无犯,他们便想对方这次来也不一定是为了搞破坏,所以并未彻底离开,而是驻足于街对面进行观望。 看到这群拿着钉棒的泼皮,常威与那掌柜的面面相觑,心下同样困惑。按照昨晚发出的通告,这个点儿他们本应该在皎月阁那生事,好给自己这赶来更多的客流,何以南辕北辙,气势汹汹地来到了轩前?心思绕了好几圈,仍没找到个头绪,常威只得走上前并拱了个手,然后高声道:“诸位因何而来?还望此行的领队上前来与我一叙。” 这些泼皮向来是一团散沙,除了正在养伤的韩列以及前几日死去的二当家,哪还有什么正规的领队,他们都不想承担责任,推诿来推诿去,最后还是吴老三一时不慎,被四五只脚同时踹到了常威跟前。吴老三也认得常威,一边揉着pigu蛋子,一边咕哝道:“常管事,兄弟们就是来打砸抢的。” 常威面皮一紧,低喝道:“我陈府眼下正要大展手脚,你狼牙帮来凑什么热闹?赶紧去皎月阁那边!” 吴老三欲语还休,最后只是闪烁其词道:“皎月阁那边咱们是去不成啦。老大说,等在你们这闹上一个月,就不再插手你陈家和包家的恩怨了。”昨日全帮近五十号人尽为陆、雷二人所击败,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韩列承诺会前往星辰轩滋事一月,这自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传出去也将大大有损狼牙帮的威望,所以他特意嘱咐过手下不得对外人提起。 常威听得一头雾水,正待追问,远处忽传来了一声”乒“的脆响,他悚然一惊,回身望去,见是茶馆那摔碎了一只蓝花瓷碗。他暗道自己真是风声鹤唳,转过头来,却见吴老三一行大惊失色。 原本韩列也不想把陈府得罪狠了,所以临行前曾告诉过这些泼皮,去星辰轩也只是做个样子,糊弄糊弄了事。但此时他们眼见陆奇掷碗于地,并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裆下顿时升起了一股蛋蛋的忧伤,哪里还敢放水。吴老三再不细说,举着钉棒喊:“开打开打,往死里打!”说着越过常威,一钉棒便将那名义上价值八十银币的萤光灯砸了个四分五裂,看得街对面一群人心疼不已。 行人们见这些泼皮是来真的,也不敢在此逗留,匆忙向两侧远离。 ”快把值钱的都收起来!“掌柜的冲轩内的伙计疾呼,他也是焦头烂额,忙转头问:”常管事,这群地痞突然倒戈,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常威的脸色青红不定,他冷冷地扫了眼身后的泼皮们,咬牙切齿道:”兹事重大,我且先回府禀告老爷,一旦有了信儿,便会立刻通知与你。“说罢气冲冲地离开。 眼见常威离去,陆奇伸了个懒腰,起身便欲离开,这时茶馆老板忙走上前,两手合握着道:”客官,一壶茶外带一只摔碎的瓷碗,合计五十铜文。“陆奇”哦“了一声,却没立即付帐,而是让对方稍等,自己则快步走向星辰轩。那老板原以为这小子要赖帐,忙抄起扫帚准备跟上,却见对方已走进了一众泼皮之间,倒也不敢再追了,只得自认晦气。 陆奇闲庭信步似的星辰轩前游来逛去,众泼皮害怕这煞星找上自己,个个只当没看见。吴老三则踢翻了个伙计,脚踩在对方胸口上骂骂咧咧,他咳了口浓痰正要吐将过去,肩头忽然被拍。一扭头,见是陆奇,他不得不把口里的脏物吞下,抹了下嘴角道:”小英雄,您老有什么咐吩?“ 陆奇道:”多砸灯具少伤人。“吴老三赶忙收了腿,哈腰拉起那伙计并拍了拍灰。陆奇又道:”多谢。“吴老三受宠若惊,正要说”不敢不敢“,却见对方头也不回地走到茶馆,往柜台上撂下了枚根币。吴老三好生奇怪,一摸腰间,才知道人家干嘛要谢自己,顿时苦了脸。 陆奇来到阁前,开始了又一日的巡卫工作,想到如今狼牙帮棒头调转,基本没什么好预警的,便甩出二丫让她自个找地方玩去,自己则如常地发着呆练起功来。待到气海中又多出百多缕血气时,夕阳西下,霞光漫天,二丫也满身是灰地蹦跶回来了。 酉时过半,若搁在平日,这已是闭门歇业的点,但得益于星辰轩的动荡不安,皎月阁前仍络绎不绝。钱双好久没经历过拨算珠拨到手软的日子了,他生怕今日的胜况会是昙花一现,于是决定延迟歇业一个时辰。陆奇也只得再次发呆。 冬日昼短夜长,约莫申牌时分,天色已然发黑,等到皎月阁歇了业,街道上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钱双喜气洋洋,今日的业绩足可抵得上以往的一周,有此喜讯,他自然急着要向沈蓉汇报,于是和陆奇一道去包府。 两人正走着,忽瞧见前方通明一片。等到了街心,他们发现原来是南、北两街入口处的牌楼上各挂了两个萤光灯。牌楼下有陈府的家丁不断叫喊:”为方便夜间行人,星辰轩特将价值八十银的萤光灯安置于此。“ “八十银?!”钱双乍舌不已,他一时摸不着头脑,嘀咕道:”那陈家怎会如此好心?“ 陆奇了解整件事的始末,见状不由在心中为陈家的手段叫好,他们弄的这出戏码看似折了本,但却给自家的重点灯具打了个活广告。如今萤光灯高挂在牌楼上,既能体现出它无气味及光照强的优势,又能掩盖住其造型不佳及灵石消耗等劣势,而且由于狼牙帮上门破坏,让想买的人也买不到,这样便能不断勾起镇民们的购买欲,可谓将劣势化为了优势。一旦下个月狼牙帮撤走,只怕这萤光灯将会大卖。 既已想到诸般后果,陆奇便起意破坏。他先借口遗失了财物要回转找寻,遂与钱双告别,等对方赶去了包府,又立即返回原处,伸手入怀欲要唤出二丫爬上牌楼,以毁去这四面萤光灯,但手指抚到她的背部时却又忽然停下,最终并未下达任何指示。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想到了扁鹊三兄弟的典故。传闻扁鹊还有两个医术更高的兄长,其长兄治病,往往是在病情发作之前,人们不知道他事先能铲除病因,所以名气无法传出去;他次兄治病,是在病情初起之时,人们以为他只能治疗轻微的小病,所以名气只及于乡里;扁鹊的名气能响誉全国,是因为他医治时,病情往往已入膏肓,人们见他扎针放血,敷药手术,故以为他医术甚佳。 若我现在就出手,岂不是就和扁鹊的这两个兄长一样? 其实无论是捉奸尤为还是从周仪手底救走二丫,倘若他袖手旁观,这些事件极有可能会演变成包府的灭顶之灾,陆奇防患于未然,结果是事虽做了,却功劳不显。他又想到自己眼下已达至气海,蜗居此地再无益处,理应及早赎回卖身契,便当机立断,放任其发展。 罢了,就让这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陆奇立在牌楼下凝望萤光阵图许久,直至腹中作响,这才晃晃悠悠地离去。 第94章 推演萤光阵(上) 陆奇刚进庭院,便见到雷豹正立于自己房门前,随口打了声招呼。雷豹忙迎了上来,道:“你可算回来了,咱们进去聊。”指了指陆奇那乌漆抹黑的房间。 陆奇笑道:“房里头没灯,咱们干脆去厨房讲吧,我恰好还没吃饭。” 两人走进厨房。待陆奇捧着碗饭吃上了,雷豹压低声音道:“来福,内奸一事可有进展?”昨日他大费周章,依次找平、安、喜、乐四仆谈了话,释放出了虚假信息,料想那石盘必已吐露出内奸身份,所以在钱双走后,他便特意来找陆奇确认。 陆奇边扒饭边回道:“大有进展!”雷豹还待问是谁,他已放下碗筷,续道:“昨儿个咱们算是白忙活一场了,包府内没有其他内奸。” 雷豹疑惑道:“哦?若无有人通风报信,那前几日狼牙帮为何能伺机而动?” 陆奇点点头,道:“有人通风报信不假,但并不是府内的人。根据石盘所说,他们是在包家与皎月阁的必经之路上布置了眼线,所以一旦雷护院出门,他们便会立刻知晓,并通知给那群地痞。” ”原来如此。“雷豹不疑有它,长舒了口气,又笑着道:“如此甚好,眼下皎月阁那边势头正盛,倘若府内出了状况,未免不美。” 陆奇知道钱双已来府中报了喜讯,他与雷豹是当事人,个中原委自无不晓,所以并未就此多谈。陆奇倒是颇为好奇沈蓉对萤光灯的态度,问道:“我回来时,见陈家在南、北牌楼上放置了萤光灯,那可是个新奇物事,夫人可曾知晓?” “夫人已得到消息。我方才也将咱俩大闹狼牙帮的事与夫人说了,她认为星辰轩由于被地痞滋扰,暂时卖不出灯具,所以索性做起这赔本赚吆喝的事儿来,想借此挽回些名望。八十银币,嘿!合月镇可不比圣奥城,这里又有谁买得起?” 陆奇微笑不语,沈蓉既无危机意识,他也不打算说破。与雷豹又寒暄几句后,两人各自返回屋中。 接连三日,陆奇一大早亲去星辰轩督促众泼皮闹事,然后回到皎月阁进行巡视,其间陈家虽与狼牙帮进行过数次交涉,但均铩羽而归。三日后,简启伤势恢复,重新上岗。陆奇原以为自己会回府吃闲饭,没想到沈蓉从雷豹那听说他大闹狼牙帮的事迹后,对其青眼相加,有意让他在外历练,所以不仅没有召回,还将他的月钱提升到了十银。 没有狼牙帮上门惹事,皎月阁这风平浪静,至多不过有几只杂鱼搞些小偷小摸,这些人由简启应付即可,陆奇根本用不着出手。 申牌时分,这个点儿正是客流高峰期,陆奇正发着呆,额头上忽地感受到一阵酥麻,回过神来,就见一人跌倒在地,抱着头“哎哟”不止,并指着他道:“你好端端的撞上来作甚,可疼死我了。”陆奇忙将他拉起,并道了句歉。扫了眼周边,但见阁前人满为患,他寻思:“我若仍专心练功,反而容易滋生祸端,那就帮了倒忙。”便干脆从人群中偷溜出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牌楼下面。 牌楼上仍悬着两盏萤光灯,但此时都并未点亮。开启萤光灯势必要消耗灵石,陈府虽着力宣扬此物,但也不会像个冤大头似的在白日里亮灯,所以他们白天会派人用套竿将阵灯上的灵石取走,只待晚间再重新安上。 阵灯未开启,也就没有了刺眼的强光,陆奇背靠着牌楼近处的一堵墙,仰头观摩起萤光阵图来。和传讯阵相似,萤光阵的阵根也为阵链所掩盖,所以想要找出阵根,就需要利用阵眼位置反推。陆奇寻思:“这萤光阵既然售价八十银币,应当位列二品阵法,也就是说有十六个阵根。”于是便以阵眼为中心,去推导阵链上排布的十六个阵根。 天色渐黑,但由于双眼不断适应着环境,所以陆奇对时间的流逝毫无觉察,直到身后的铺子吆喝着歇了业,他这才从脑海里所演绎的千百种图案中脱出。见日落西山,他拍了拍额头,暗呼自己原只想偷个闲,结果不知不觉就翘了班。 一路小跑回到阁前。皎月阁还在营业,简启仍一丝不苟地来回警戒着,见他回来,只是一笑,并未多说什么。陆奇小脸微热,想起几日前自己在硬抗韩列后,却将简启的铁鞭弄断的事,颇感歉意。铁鞭如今尚在重铸,虽然是公款报销,但总是影响到他了不是? 想了想,陆奇走近后道:“简护卫,腿脚可还利索?” 简启恭敬道:“已经痊愈了。”他原先不满陆奇抢夺自己功劳,但那日亲眼见到对方以一敌众,而且如今狼牙帮倒戈,具体原因他虽不知,但料想与陆奇那日独闯虎穴一定脱不了干系,所以对其更加佩服。 陆奇道:“你先前曾问过我步法,可是想学?”前几日简启虽未康复,但每日仍会拄着根拐杖来到阁前,旁敲侧击探问九宫步的技巧,陆奇虽无敝帚自珍的打算,但也不会主动到逢人即传授,而且当时对方行走不便,所以并未多说。 简启忙道:“是!是!” 见对方颔首,简启大喜,连连作揖,若非陆奇现今只是稚子面貌,他怕是要三跪九叩,行拜师大礼了。陆奇摇了摇手,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个九宫阵,指着图形先将前进、后退两类步伐的精义道出,然后加以示范。他当了数十年的武当掌门,徒子徒孙一大堆,什么悟性的没见过,因材施教之下,不过短短的一个时辰,简启便已初窥门径。 于是此后数日,简启在皎月阁前一边巡逻,一边练习着前进、后退的步伐。至于陆奇,他在教了简启后,虽未获得师父头衔,但在对方面前俨然已高出一辈,似他这等老油条惯会倚老卖老,口头上嘱咐简启要好好在皎月阁前守卫,自己则心安理得地跑去了牌楼下,整日研究起萤光阵来。这一个跳探戈,一个玩失踪,钱双虽看得蛋疼不已,但好在皎月阁生意依旧红火,治安上也确实未出现什么大的问题,便任由他俩作怪了。 七日内,陆奇一直背靠着墙壁苦苦思索,却仍无头绪。这日又到了红霞初现的时刻,便在此时,他灵光一闪,脑子里的那团乱麻猛地被一快刀斩去,他终于推算出了萤光阵的阵根。 第95章 推演萤光阵(中) 在这六天里,陆奇推演了不下万次,却始终未能找到任何头绪,他不禁大受打击。由于传讯阵的研究至今同样一无所获,这甚至让他一度认为血气大陆中的阵法与中原那边的截然不同。但就是在刚才,当他换个思维,采用九个阵根来匹配阵眼时,刹那间柳暗花明,一直潜藏在迷雾中的解法倏忽浮现在了眼前。 原来自己一直钻进了牛角尖里,这萤光灯哪是什么二品阵法,不过是个一品阵法罢了! 弄清这点后,陆奇不禁哑然失笑,喃喃道:“想不到他们还玩了这手。”自己之所以一直在十六个阵根中绕圈子,是因为萤光阵售价高昂,远超一品阵法,但按照眼下的推论来看,这应该是陈家在故意哄抬高价,目的嘛,或许是想降低包家的警惕,或许是想吊足镇民们胃口,好为今后的营销作铺垫,但恐怕连陈家也不会料到,这一手竟会在无意之中把他坑了。 在推导出萤光阵的阵根后,陆奇轻吐一口浊气,虽然白费了六天工夫,但总算有了个成果,至于推论是否正确,还得经过实践来验证。他此时手痒难耐,恨不得立刻布下阵法一探究竟,但囿于血气不能外放,想要阵法生效,他还得用到魔兽血液。只是合月镇向来少有阵师,黑墨林也有十余年没出过魔兽了,所以市面上哪会有魔血流通?思来想去,陆奇最后只得把主意打到二丫身上,这小家伙身为地支神兽,血液质量理当远超寻常魔血,若以和牛作为参照,当属a5级别。 当晚。 陆奇循循善诱,在向二丫普及了献血有益健康的知识后,顺势提出了这个小小的要求,不料惨遭拒绝。他本打算于夜间霸王硬上弓,趁她熟睡时来上一刀放放血,但二丫已在人类社会中摸爬流滚打了近半月,已非吴下阿蒙,得知陆奇的小算盘后,她立时起了警觉,趁其不备,果断飞奔出门,直到次日早晨才回来。一问之下,才知她昨晚偷溜进了包兴隆房中。 两天后。腊月十五。 月中是包府发工钱的日子,程习算是老熟人,不像尤为那般刻意刁难,沈蓉虽是前几日才给陆奇涨的月钱,但这次仍给足了他十块大洋。陆奇领到人生中第一份月钱,二话不说先在皎月阁置办了个烛台,房里乌漆抹黑的总是不便。毕竟是自己人,钱双大手一挥,又赠与他不少油脂。 除此之外,他又用五个银币买下三十来斤生瓜子和四斤的松子。这些干果自然是给二丫准备的,瓜子只是充当口粮,而松子则是他要用来谈判的砝码。原来经过两天的拉锯战后,陆奇见空口套不住二丫,便想着采取利诱,最终他以二两松子的代价换取了小半瓶血液。 忍痛献完血后,不等包扎,二丫飞快窜入陆奇怀中,然后悄无声息地呆在了里面。陆奇原以为她是在平复心情,便没去打扰,等到伸手入怀,想摸出虎戒去装小瓷瓶时,却怎么也摸不到。他暗道声“糟!”反手将二丫一把拽出,就见虎戒正被攥在一只小爪子中,而她的前肢上哪还有半点伤口?早利用灵石自行将伤势恢复了! 这小家伙是越来越贼了啊!陆奇提溜着二丫,与她那无辜的小眼神对视着,直欲吐血三升。 晚上。 东三房内,细碎的“嚓呲嚓呲”声纷至沓来,二丫正怡然地躺在床上嗑着瓜子。陆奇瞪了她一眼,然后点上烛台,在光线照射下,只见书桌上平铺着一张白纸,一支毛笔及一瓶殷红的液体,正是二丫的血液。 一抹虎戒,又从中取出九支箭来,这九支箭黝黑暗沉,一看就不是凡品,正是寒铁箭。陈姜曾采购了四十支寒铁箭,秋狩时专门派人细心收集,所以只遗失了三支,剩余的三十七支箭全部落入陆奇手中。他手上施力,将九个寒铁箭镞从箭杆上拔出,然后按照先前所推演出的阵根位置,在纸面上摆成了九点,又仔细微调了两柱香工夫,这才最终确定下来。 血丹期前无法外放血气,所以在定下阵根后,陆奇还得勾勒阵链。只见他轻拈毛笔,微蘸魔血,随意画了几道后便又搁笔。定眼望去,白纸上的阵链与以往看到的大相径庭,其他阵师都是用平滑的曲线相连,他却极简单地,仅用直线将九个寒铁箭镞连接起来。 他又计算片刻,选定了阵眼的方位。按照阵眼是该放灵石的,但陆奇哪会这么奢侈?今儿个二丫用的那几分灵石就够让他疼心的了!只见他伸出右掌按了下去,原来气海期时,血气虽不能外放,但能贴物传导。他将气海中的血气调入右掌,顷刻后,掌面上的血气便沿着直链流动起来,当然,由于他的血气经受了大周天淬炼,所以透明无色,用肉眼难以辨别,但陆奇作为当事者自然能感受到。 五息过后,血气流注到最后一个箭镞,突然间,桌面上的白纸大放光明!二丫一直在边上当吃瓜群众,突如其来的强光吓了她一跳,爪中的瓜子不由散落一床。若非陆奇事先用白纸遮掩在了窗前,这种异状定会为府中众人察觉。 看到萤光灯凑效,陆奇也欣喜不已,看来除了传讯阵这类子母型的,大陆的其它类型阵法应与中原的相通。证明了阵图无误后,陆奇并未收手,仍不断输出血气,并细心感受着消耗速度。这般持续了一分钟左右,他才撤离手掌。没有了血气供给,那萤光阵顿时熄灭。 调息片刻后,他取走寒铁箭镞,用毛笔将补全了阵根处的断档,再次施放血气,仔细观察光照效果及血气消耗。得出的结论是消耗上相差无几,亮度上却略迅一筹,看来天材地宝名副其实,无论对血技还是阵法,都有一定的加成效果。 他将画有阵图的纸张移至一旁,又放上新的白纸,重新用那九点寒铁镇上,只是这次他不再画直链,而是用弧线连接阵根,最终围成了个类似椭圆的形状。他再次施放血气,这次光亮比首次都强,消耗也较大。陆奇猜测:“由此看来,阵链围成的面积越大,产生的效果随之增强,消耗也会增加。”此后又取出第三张白纸,这次是用反弧线相连,围成了个沙漏模样。启动阵法后,光亮较小,消耗也较小,先前的猜想基本得到确认。 至此,陆奇已大致摸清了阵链的作用,正准备熄烛练功,忽然又想到一种可能性,于是取出第四张白纸,刷刷刷开始下笔画了起来。 第96章 推演萤光阵(下) 前三次试验,陆奇用直、正曲、反曲三种连接方式,将阵链面积所带来的影响评测了出来,但他忽又想到,阵链长度是否会另有玄机呢?基于这种好奇,他再次用反曲线将九点寒铁连成了个沙漏,只是上次弧线是平滑的,这次他画到中途,手腕突地抽搐了一阵,抖出了段波折线,这样一来,与第三次相比,阵链围成的面积相差无几,但总的长度却要长上不少。 手掌按下,法阵重新启动。定眼望去,这次萤光阵发出的亮度与上次相当,他又闭目细细感受,发现血气的消耗却要高上一些,顿时心下了然。其实这阵链好比是今世的电缆,虽然可以传导血气,但自身却有阻力存在,会不可避免地带来额外损耗,阵链越长,额外损耗占取的比重越大。 陆奇虽不知电缆阻力,但他联想到水渠渗水,殊途同归,也有了个清晰的认知。他寻思:“由此看来,阵链面积将决定法阵的效果,长度则影响血气的实际效用。”转念一想,那性价比最高的方式就是直接用线段连接了,上一世自己内力外放,便是默认的直段,只是这样一来会轻易暴露出阵根所在,所以众阵师宁肯舍近求远,画些歪七扭八的曲线以混淆视听。 想通其中关窍后,陆奇心满意足,将四张阵图收进戒中,熄灭了烛台,盘膝开始打坐。二丫见被炉来了,忙抓起一把瓜子,窝在他怀里嗑了起来。 陆奇摸清萤光阵后,便不再去牌楼下蹲点,只见他随手折了根树枝,就近在皎月阁旁的犄角旮旯里坐下,握着树枝在沙地上演练起来。虽然放任事态发展,但自己总要有备无患,否则包家一旦垮台,他哭都找不到地儿哭去。 阵链虽会影响最终的输出效果,但终究对精度的要求不高,陆奇杀猪杀pigu,暂且忽略了阵链,着重练习起九个阵根的排布来。另一方面,简启将前进、后退步练熟后,又从陆奇那学了转身步,以往他像是跳探戈,如今已进化成跳国标舞了。一个猿猴转身后,瞄见了沙地上的九个点,这有阵链的阵图他还见过几次,没阵链的他哪见过?只以为陆奇闲得无聊,在地上信手涂鸦罢了。他受其恩惠,见对方偷懒,也并不上前打扰,只是一力将护卫工作承担下来。 陆奇敢于在大庭广众下练习萤光阵,一是因为他在中原呆久了,不像大陆这边的阵师有强烈的版权意识。二是因为他知道即使将阵根公开,寻常人也万难找准位置。各阵根间距离全不相同,且精度要求极高,要想丝毫不爽地画出,仅凭运气是不可能的,必须要有足够的触感。 这种精微的触感中原说得很笼统,大陆则专门冠以“灵力”之名,它的强度取决于天赋、训练、发育及灵淬,最主要的便是一头一尾,即天赋和灵淬。天赋没什么好讲的,所谓灵淬,就是在突破至空冥境时,血气流经脑内紫府,从而能不断淬炼,加强灵魂。陆奇之所以耳聪目明,能够轻易解构出萤光阵,除却经验外,便是因为他上一世达到过等同空冥境的炼神还虚境,灵魂强化已久,虽然异地重生,原有的灵力却保留了下来。 但灵力只是块敲门砖,它能让阵师感受到阵根间细微的差距,然而想要更快更好地布阵,则非要下大量苦功不可,这也正是陆奇,包括周仪,仍费心练习的原因。 忽忽间又过去一周。 这一周下了几场雪,将合月镇点缀成一片白,但又不唯有单调的白,红色最为喜庆,此时年关已至,自然少不这种颜色。各家各户的门前新桃换旧符,连包兴隆也不再宅在房里苦练,而是到院门前和一众下人装点府上。 除了春联的红外,所谓大红灯笼高高挂,红灯笼自然也不可或缺,所以近日来皎月阁忙得不可开焦,陆奇都没再摸鱼,而是拉进阁里当起了伙计。仅仅半月,钱双就拨坏了两副算盘。皎月阁中众人虽累,但每日喜气洋洋,包府亦是如此。 除夕。 未尽申初时分,街上已看不到人影,皎月阁也提前歇了业。钱双要向沈蓉汇报业绩,并要赴包府的除夕晚宴,便和陆奇一道来到包府。府内人来人往,都忙着筹备待会儿的晚宴,厨房内雾气弥漫,各式香气满溢出来,闻得陆奇食指大动。刚想瞧瞧里头做了啥好吃的,不料左侧房门骤然开启,包兴隆从中迈了出来。 见到陆奇,包兴隆大喜,当即拽着他的胳膊,边走边道:“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着你了。最近我可是功力大增,正愁找不到适当的对手,快来陪我练上几招。”言语间得瑟十足,原来他上月初还只通了八穴,但这俩月又是拼命练箭,又是拼命行气,竟然接连破开两穴,达到了十穴之多。 真要说功力大增,陆奇从冲穴期跳升至气海期,那才是一步登天,但他不愿多提,只是笑道:”恭喜少爷。“ 两人进入花池后便分开了五六步远。陆奇不丁不八地立在原地,完全没有进攻的打算。包兴隆看过他先前的打斗,知其惯以后发制人,所以并不谦让,摆了个旗鼓后冲步上前,只见他脚步生风,顷刻便至,一记直拳朝陆奇面门上砸去。陆奇毕竟境高一阶,自然不可能动用真本事,不然信手撂倒,也未免太打击人家,于是只踩着九宫格连连躲避。 挥了半晌拳,包兴隆气喘吁吁,却始终连陆奇的衣角都未曾摸到,郁闷道:”你倒是也还还手啊!“ 陆奇心道:”我一旦还手,你怕就没出手的机会了。“但放水太明显也确实挺败好感的,他寻思使套武学来和小少爷练练。而空手武技中,拳法往往刚猛,极易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于是他将目光投向掌法。武当派掌法不少,八卦、天罡、回风掌法都曾名噪一时,但陆奇却不甚喜。既然眼下有机会活动活动筋骨,自然要挑最熟悉的来。 再一次绕开拳头后,只见陆奇不进反退,终于推出了第一掌。这一掌看似柔弱无骨,实则绵里藏铁,正是太乙绵掌! 第97章 除夕 武当派以太极为标识,镇派剑法是太极剑,镇派掌法是太极掌。陆奇作为掌门,自然有权学习这两门高深技法,但学来学去,他所钟爱的,却还是入派之初时所习得的两套武技:剑为绕指柔,至于掌嘛,便是眼下所用的太乙绵掌了。 太乙绵掌的精髓其实已经涵盖在了名字里。“太乙”二字指发力时应刚柔并济,阴阳相随,此为技巧;“绵”字则是指出掌时要舒展如绵,连而不断,此为姿态。 和大陆中大开大阖的血技相比,中原武技在观感上自然要弱上不少,而太乙绵掌本身又属于蔫坏型的,所以更是声威不显。包兴隆见陆奇向自己右肩拍来,本欲闪躲,但注意到这一掌软绵绵,慢吞吞的,以为对方仍是在敷衍,气愤之下,避也不避,反手一拳抢去对方胸口。然而他毕竟是后发,手掌先一步抵肩,这一触之下,掌面上竟猛然喷发出一道暗劲。包兴隆回转不及,当场一个趔趄,原先的拳势立断,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自己的右肩脱了臼,眼下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早在手掌触身之时,陆奇便暗道一声“不好”,绵掌讲究得是沾衣发力,所以不可避免地附带了血气,而当时收力已来不及。他忙上前检查伤势,一摸之下心中顿安,所幸自己并未调用气海中的血气,而只是用周边的灵气充数,所以并无大碍。旋即两手握臂,一扯一推,咯吧两声便接上了骨。 包兴隆活动了下肩关节,见动转自如,笑道:”你还有这手!“ ”雕虫小技罢了。抱歉,刚才我一时失手——” “没事没事,是我大意了,咱们再来比过。”说着重新切磋起来。 这次两人打得倒是有来有回,看起来半斤八两。包兴隆既已知晓掌法的厉害,自不会再迎掌而上,而是优先选择闪躲,加上陆奇也刻意放缓了步调,所以此后并未再发生过险情。 一个时辰后。 此时包兴隆已打得满头大汗,面红耳赤,而陆奇则衣袂带风,风采一如先前。陆奇瞧天色已黑,想到一会儿后包兴隆还要去赶赴晚宴,便拍出一掌逼退了对方,自己也后撤两步,道:”少爷,时候不早了。“ 包兴隆瞟了眼天,然后收起架势,一pigu坐倒在地,大口喘起气来,边喘边问:”你...你怎么不...不带出汗的?“ 之所以如此,其实是因为陆奇所用的两门武技——九宫步以静制动,绵掌舒缓轻柔——都很节省体力,而他又精擅吐纳之法,所以消耗甚微。但他懒得解释许多,一吐舌头,道:“我的汗孔不一般,你们长在身上,我是长在舌头上。出了汗全吞进肚,无怪少爷没看着。” 你是狗吗... 包兴隆将信将疑,正要起身探察,忽见月洞进走一人,却是程习,只听他道:“少爷,来福,夫人让我前来提醒,晚宴将在一个时辰后开始,请及早准备。” 陆奇咽了口唾沫,指着自己道:“我也去?” 程习笑道:“对。” 戌时。 陆奇停止行气,走出房门。待进了正堂,映眼的便是一张黄檀木大圆桌。沈蓉坐在主位,正和钱双交谈,包兴隆也和雷豹比划着什么,程习身为包府管事,按理是其中一员,但此时却不在堂内,想来还在厨房督促。 见到陆奇,钱双极为诧异。参与晚宴的无一不是包府的重要成员,他虽知道陆奇实力非凡,但也不过是个护卫而已,而同样是冲穴期的简启都没资格来啊!所以一时弄不清对方到此的目的。就在此时,沈蓉柔声道:“就近坐下吧。”陆奇应了声,然后向雷豹略一点头,坐在了其下首位置。包兴隆原想隔着雷豹来找他搭讪,却因此举无礼而被沈蓉制止了。 大家各聊各的,没人找他玩儿,陆奇闲得无聊,便将目光投向了桌心。其时菜肴未上,圆桌上只摆了几碟花生、腰果、蜜饯,正琢磨着要不要开口觅点吃食,忽然怀中传来一阵动静,不一会儿,一个小脑袋露了出来,正是二丫。虽然她贵为神兽,但鼠类的冬眠习性倒仍保留了,月初时还天天撒丫子乱跑,自从下过几场雪后,她干脆就窝在陆奇怀里修起了仙,怎么喊也不出来。 此时二丫睁着惺忪的睡眼瞄了瞄桌面,猛地里鼠躯一震,精神抖擞地“呀呀”叫个不停,小爪子连指那几个果盘,示意陆奇快给自己上供。桌上的其他人都见过二丫,所以不以为忤,包兴隆更是拈了个花生朝她丢去。二丫找准位置正要抓接,不料那花生竟半路被陆奇截了去,只见他掰开后自己吃了一粒,将剩下的那粒喂了她。二丫哪会餍足?委屈地吞了后,倒是叫得更响了。 “不好意思,养了个吃货。”陆奇道了句歉,然后打着喂养二丫的旗号正大光明去拿各类干果。每次偶数个,给个二丫的同时,自己的嘴巴也不曾闲过。 原以为二丫只吃花生、腰果,所以在拿到蜜饯后想要独吞,不料下面抗议个没完,只得去践行共同富裕。二丫第一次吃蜜饯,却一见钟情,竟直接跳到桌上抱了俩回来。二丫外观上与灰耗子无异,沈蓉嫌其不洁,干脆将那果盘直接推到了陆奇身前。等到上菜时,那一碟蜜饯早已无影无踪,倒是还有五六个没吃,但被二丫偷偷塞进了虎戒里,准备打包回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沈蓉搁置了碗筷,开始提出种种有关包家未来的发展方针,陆奇和雷豹充耳不闻,只顾着连打饱嗝——这满桌的鸡鸭鱼肉几乎都由他俩分食了。末了,沈蓉又给桌边众人各封了份红包。陆奇食指一抚,顿知里头有十枚银币,只是不知这红包大家都一样,还是按工钱来派发的。不管怎么样,自己终于有了些积蓄,算是踏出了赎身的第一步,陆奇感慨不已。 筳席散去后,陆奇顶着便便大肚迈过门槛,正准备回房,忽听得上空传来一声爆响,抬头望去,但见夜空中姹紫嫣红,仿佛春花开遍,原来是各家各户放起了烟花。 景合历9996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陆奇想到了武当派,以往每逢过年,众殿门前也是这般张灯结彩,爆竹之声响透全山。只是过去的事转眼就成了上辈子的事,教人不免唏嘘。心神一阵恍惚,他又想到了赵匡,这小子眼下应该在封开县吧?那里是一郡之重城,不知又该是个怎样的图景?不过自己今后既然会去到那,想必不久后便能亲眼目睹吧。 脑中滤过种种事,陆奇的内心反而愈发安宁,正要推开房门,二丫却从怀里钻了出来,望着空中的华彩欢叫。黑墨林密叶笼天,她往年总被烟花爆烈声吓得瑟瑟发抖,直至今日方知其绚烂。 “和我比起来,你倒真像是过年的。”拍了下二丫的头顶,陆奇一跃而起,脚尖在空中连点两下,用梯云纵腾至房顶,踏过屋脊后坐在了瓦片上。任由二丫指着烟花傻乐,自己则在微扬的雪花中闭目修行。 同一时间,陈家。 晚宴已散,正堂中只余陈氏父子二人。陈姜陪着陈世大走到屋檐下,轻声道:”方才常管事在席上说,韩列已派手下通知他,从明日起狼牙帮便不会来骚扰,但也不会为我们所用。孩儿想再与他们谈谈条件,只是那边的传讯阵已有大半个月不曾开启了。“ ”不必费事,那韩列承诺两不相帮已经可以了。我们这边已经万事俱备。“陈世大指着天边的烟花,笑道:“包家便如这烟花般,热闹个一月,此夜过后,胜景将不复存在!“ 第98章 发售(上) 大年初一。 一大早,经营铁匠铺的王刚就提着礼物来陈家串门。陈世大和他寒暄了小半个时辰,抿了口茶,状似无意道:“老王,你待会儿去我星辰轩看看,保准有惊喜。”见王刚面色为难,知其所虑,又笑道:”你是担心狼牙帮上门?放心吧,他们那边我已经摆平了,再说做兄弟的哪会坑你?“ 两盏茶后,王刚从陈府离开。到了巷口,他没着急迈步,立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寻思:”陈世大虽然一肚子坏水儿,但明面儿上还是极讲诚信的,我不妨前去瞧瞧。“于是折身向北。 还未抵达星辰轩,便听得轩前两个伙计卖力吆喝:“新年大酬宾了啊!原价八十银的萤光灯,如今只售十五银,仅此一日,先到先得。十五银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虽然喊得热闹,街上也人来人往,但驻足的甚少,上前求购者更是寥寥无几,毕竟狼牙帮余威犹在,谁也不想在新年头一天遭受血光之灾。 俩牌楼上的萤光灯已挂了一个月,其优势及售价可谓是全镇皆知,此时王刚见这阵灯仅售十五银,价格上几与银烛台无异,不禁砰然心动,也明白过来先前陈世大所言的惊喜到底是什么。他刚在陈府吃了颗定心丸,知道狼牙帮不会再来找茬,一咬牙走上前去,大手一挥,买了盏回去。 回到家里,王刚立即将灯悬挂在了正堂中。嵌入灵石后,萤光灯四射出光芒,看得一家人啧啧称奇。观察了一会儿,果然没有嗅到刺鼻的气味,虽说光照强度要比牌楼上的那俩弱上一些,但放在室内,既不会显得昏暗,又不会太过刺眼,算是恰到好处。其实他买的时候,星辰轩就针对这点特意作了说明,按那掌柜的说法,眼下卖的阵灯虽在光照上弱了一些,但这是为了帮顾客减轻灵石的消耗,可谓是家庭经济版。 确认了实效,一家人均觉得这笔钱花得值,王刚的内人甚至想把隔壁刘二娘喊过来,好在外人面前炫耀炫耀,王刚则披上大氅,打算再去星辰阁一趟,趁此良机多买上一盏好放到铁匠铺里。刚走下石阶,前门忽然扣响,他快步两步拉开大门,见是林老来拜年了。 两人一路寒暄着进到屋内。林老将礼品送出后,道:“王师傅,其实老朽这趟过来,除了拜年外,还想在你这加急订购一批棺钉。唉,七三、八四两道坎儿,镇中老人颇多,昨儿个那烟花冷不丁的一放,像是吓死了不少,当晚便不断有人前去老朽府上,说要买棺下葬,搞得我一宿没合眼。如今我那铺子里棺木倒还有余裕,只这长钉却是短缺了。”这林老经营着一家棺材铺,当初还为陆瓶儿入过殓。 王刚当即应承下来,并对一旁的王强道:“强子,现在就去铺里通知,让他们优先打造棺钉!”王强只得放下糕点,踏雪走出门去。见王刚如此干脆,林老忙道了句谢,心中对其好感度大增。 耽着的事儿有了着落,林老这才腾出工夫打量起四周。见大堂窗明几净,迥异于自己府上,不禁讶然,寻思:“外头冬日入云,案上烛台未燃,何以这里如此亮堂?”左右看不出个究竟,忽一抬头,顿时找到了光源。 萤光灯在镇上已无人不知,林老更是深入研究过,因为宣扬萤光灯时所提到的无气味性恰是他所看重的!身为入殓师,要经常在灵堂为死者修葺状容,灵堂中需要营造出安宁的氛围,而烛台燃烧油脂,无可避免地散发出臭气,不免会扰人清静,为了消弥此味,铺子里才会重金购买熏香,但即使如此,仍会有部份恶息残留。一眼认出后,大奇道:“陈世大送了你这个吗?真是大手笔啊!”萤光阵售价高达八十银,这也是他当初为何不登门购买的原因。 王刚摆了摆手,将早上的事实话说了,笑道:“您老若迟上一步,我现在恐怕已经到那里了。” 林老瞪大双眼,暗道:“我入堂已有两刻来钟,却丝毫没察觉到异味,看来外头宣扬得不假!”又听说萤光灯目前正卖出跳楼价,只需十五银便能得手,当即一抓王刚手腕,笑道:“不早不晚,老朽来得正是时候。走走走,咱俩现在一道去!” 皎月阁。 若按往年的习惯,皎月阁会在初一至初五停业,但是上个月生意兴隆,沈蓉怎舍得断了这势头,于是决定,这几日上午继续维持经营,到了午后再闭门歇业。想法是美好的,但如今皎月阁内却没有几个客人,经历了前一个月的人满为患,当下便显得格外萧索。 伙计们正手持掸子清洁灯具,钱双却并未如往常那般将算珠弹得呲啪直响,而是望着街外出神,想着自己下午得去跟夫人说道说道,这刚过新年,家家户户都忙着串门,哪会有几个客人?头几天干脆歇业得了,否则赚得的流水连伙计们的加班费都支付不了,还惹得他们心生怨念。 正斟酌着说辞,忽然眼前一暗,回过神来,见是简启冲到了柜台前,只听他道:“掌柜的,外面有人在喊:’星辰轩重新开张,萤光灯只卖十五银,仅此一日。‘过往的人听了,都急急忙忙跑过去了!”钱双心里咯噔一声,隐约觉得不妙,当即将抽屉锁住,嘱咐了伙计两句,自己亲自向星辰轩跑去。 此时星辰轩前人头攒动,人山人海中还停着顶红轿。原来有两家人打算喜上加喜,趁过年顺道把婚结了,那新娘子途经此地,见外头拥堵嘈杂,便派红娘前去打听。那红娘回来道:”小姐,他们都在抢萤光灯,说是今天打特价,只卖十五银。“新娘子一听,苹果卖出了小米的价,那还得了!她性子也是嘎嘣脆,当即盖头一掀,跳下轿来,气势汹汹地涌入了采买大军中。 那新郎官是个读书人,久候不至,沿着道儿来到这里,一眼瞧见了自己那未过门的媳妇儿,见对方自行把盖头揭了,还在人堆里张牙舞爪,气得要死,直道:“成何提统,成何提统!”他父亲听了,扬起拐杖往儿子脑壳上一阵猛敲,训道:“你肩膀上顶着的是榆木脑袋吗!这特么才是过日子的,你也给老子抢去!”一脚踹中那书生的pigu蛋子,于是俩夫妻没在洞房,倒在这星辰轩中闹起了新婚。 钱双跑了一路,气喘吁吁地到了地儿,一眼望去,只见这里的形势竟比年前的皎月阁还红火,要知道这可是大年初一啊!他顿感事态严重,忙叫了个驴车,赶往包府去向沈蓉报信。 第99章 发售(下) 包府。 窗扉阻隔开严冬,黑炭在香炉中烧得火红,缭绕着的烟气驱逐出了书房内的寒冷。沈蓉棒着本泛黄的册子,视线却并没放在上面,而是投向了前方,那里,钱双正拿手帕擦着额头。他疾跑一路,又担着惊怕,所以出了满头的热汗、冷汗,汗滴遇风成了盐粒,硬凸凸的甚是硌人,直到进入这里,他才重新感受到了舒适与温暖。 钱双将今早星辰轩那边的情况说了。沈蓉“哦”了一声,声调平平,并不如何惊讶,这让钱双又安心不少。瞥了眼窗外,沈蓉接着道:“上个月由于狼牙帮的事,星辰轩人气大跌。眼下他们正急于招揽顾客,恢复生气,所以痛下血本来赚取眼球。但这种情况定然持续不了几天,否则陈家自己就该顶不住了。“ ”夫人英明。“听完沈蓉的分析,钱双恍然大悟,浑身骤然一轻,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我们要不要暂避锋芒,关了阁子歇上几天,来他个以逸待劳?“沈蓉摇头:”一旦皎月阁歇业,星辰轩就将一家独大,到时他们就行有余力了。我们继续维持原状,不求营利,只让他们有所忌惮。“ 钱双应喏,原打算就此转身离开,突然间像想起了什么,只见他从戒指中取出一方锦盒来,正是三天前就准备好了的拜年礼品,奉上锦盒后又和沈蓉道了几句吉祥话,这才退出书房。 次日。 陆奇正蹲在皎月阁边上戳冻土,忽然注意到简启鬼鬼祟祟走了过来,微感讶异,寻思:“我昨儿个才教了他游龙飞步,从上几次的学习情况来看,他即使用功勤勉,至少也要花上三日才能掌握,怎么隔了一天就又来啦?”心中虽奇,面儿上却不露声色,单等着对方主动开口。 只听简启猫着腰道:”来福兄弟,我需要离开一个时辰左右,这段时间想请你帮忙巡守下。“ 陆奇闻言一笑:”没问题。其实这事儿倒谈不上帮不帮的,我好歹也顶着个护卫头衔。”虽然平日里都在玩泥巴。 简启感动得热泪盈眶,道了声谢后闪身离开。陆奇走到阁前,见客流稀疏,不虞发生碰撞,于是一边沉心行气,一边呆头呆脑地溜起弯儿来。 一个时辰过去,简启仍未归来,直到又过去一顿饭的工夫,这才匆忙赶了回来。他大口喘着气,同时道:“抱...抱歉,那边的情...情况比我想得更混乱,多费...费了些时间。” 陆奇打了个哈欠,道:”不妨事,今天阁子这没什么生意,你也不必这么着急。“简启叹道:”这里当然没什么生意,因为人都跑去星辰轩了。“陆奇疑惑道:“简兄从何得知?我还以为都回娘家去了呢?” 简启怔了下,拉着陆奇来到一旁,悄声道:”其实我刚从星辰轩回来。我那内人下午要回趟娘家,想挑个上档次点的礼品,左邻右舍都推荐萤光灯,她就非让我中午带个回去。唉!这事儿不好跟你们交待,所以方才并未实言相告,万望恕罪。” 陆奇笑道:”恕罪恕罪。这事儿原也寻常,十五银一个的萤光灯,若我有足够的银两,怕也飞过去抢了。” 简启却摇头道:“眼下已涨到了二十银。奇怪的是,虽然价格往上提了,顾客倒是有增无减,我也是在人堆里漂荡了半天,才侥幸买到了一盏。” “大家应该是怕若买得迟了,届时灯价又会上跳一段。” “应该是这个理儿,那萤光灯原先可是卖八十银呢,不知道会涨到什么时候去?” “应该用不了多久。简护卫,若此灯售价八十银,你可还愿意购买?” 简启讪笑了两声,道:”我这小家小户的,别说八十银了,它再涨个十银,我就铁定不买。当然,内人应该也会理解。“ 陆奇点点头,心道:”看来人人心里都有本帐。他们虽不清楚萤光阵的品阶,但根据以往的经验,却也摸清了它应有的价位。“ 初三、初四两日,萤光灯又依次上涨了五银,此时的售价已达到三十银之多,这也是一品阵法的正常价格,小镇居民们开始难以负担,购买人数迅速回落。到了初五,萤光灯不再上涨,维持住了三十银的单价。如此过了两天,初七时,星辰轩外对宣布: 每日售出的前二十个萤光灯作价三十银,二十个以后恢复原价,为八十银! 听到消息后,钱双大大松了口气,八十银的灯具?谁买谁是冤大头!至于那三十银的萤光灯,怕也只是一种噱头,好维持住人气罢了。二十个也打破不了平衡,要知道,在正常的时候,皎月阁每日都会卖出上百个灯具。 只见他高举起算盘狠狠摇了摇,石质的算珠相互撞击发出一阵脆响,吸引来了伙计们的注意,他朗声道:”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那星辰轩顶不下去了,顾客们马上就会到阁子里来!“ ”是!“伙计们齐声呼应。正在这时,街道外有人喊道:”大伙儿快去星辰轩啊!那里烛台、灯笼都打半价了,去晚了可连汤底都不剩了!“ 嗡的一声,钱双大脑一片空白,掌中的算盘颓然坠下,算珠扬扬洒洒散落了一地。 此时的星辰轩比前几日更加热闹。萤光灯毕竟是高档货,买得起的终究只是少部分人,但烛台这些就不一样了,全镇人都有需求!千来号人蜂拥而至,伙计们可谓是忙得焦头烂额。 见此盛况,常威笑逐颜开,又看到自己带来的萤光灯已然售罄,便想向掌柜的道别,却见他面如苦瓜,皱成一团,不满道:”你身为掌柜,人人都要看你脸色,怎可如此愁眉苦脸!” 那掌柜的顿时振作了几分,但仍有些惴惴不安,指着帐目悄声道:“常管事,这里看起来热闹,但实际上不赚钱呐!本来萤光灯能提供一大笔利润,结果其它的灯具大幅度降阶,把先前赚的全赔进去了,——老爷为何要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啊?” ”鼠目寸光,老爷的心思又岂是你能猜度的!“常威冷笑一声,正欲离开,但转念想到对方毕竟是这里的主事人,倘若他陷入迷茫,下面的伙计又怎能安心做事?于是透露道:”眼下赚不赚钱无关紧要,等到我们将镇中的灯具市场垄断后,到时想赚多少就赚多少!“ 那掌柜的眼睛一眯,有些回过味儿来,道:“意思是...我们赔本都要把顾客抢来,是为了让皎月阁难以为继?” ”不是‘难’以为继,“常威转头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是要一棒子打死!“ 第100章 商议(上) 包府。 日落西山,群鸦咶噪。两盏银烛缓缓撕咬着油脂,刺鼻的气息顿时在书房中弥漫开来。火炉还在烤着,里头只剩下些残炭,和着粉尘的热气想往外逸,却逃脱不出,只得鼓鼓囊囊地憋在室内。整个书房腥臭闷热,教人作呕。 在烛光的照耀下,沈蓉的脸色青红不定,显然心境上已不复先前的平和,只见她双眸紧盯着钱双,道:“这事你可有确认?会不会只是道听途说?” 钱双面色惨白,回道:“我起始也不信,所以又专门跑去了星辰轩一趟,但那边的情况确实如此:除了萤光灯维持原样,只搞了个止损措施外,其它灯具均已降至半价。这样一来,全镇的人都跑他那去了,阁子里今天连一个顾客都没有!” 沈蓉紧蹙着眉头道:”半价?既然已经用萤光灯来赔本赚吆喝了,那为何要多此一举?而且如此不惜成本,他们每天又该亏损多少?这样岂不是在自取灭亡吗?“她连续发问,只觉得匪夷所思,以自己对陈世大的了解,对方绝不是个会为了争一时之意气,而罔顾后果的莽夫,那他这么做又有何深意呢? 钱双正沉吟着,程习忽然出声:“也许萤光灯并非是赔本在卖。” 其他二人相顾愕然,沈蓉追道:“继续说。” “是,这只是小的根据夫人的提问作出的一点猜想。夫人不相信他们会自取灭亡,若从这个角度出发,那星辰轩即使不赚,至少也会保个本,必不会亏损。说到寻常灯具的成本,星辰轩应与我们阁子内的相差无几,可以肯定是亏了的,但他们既然敢这么做,定是有其他收益作为支撑,那便只有萤光灯了!由此推断,萤光灯必是盈利了的,而且还得了不少利润!” 钱双波浪鼓似地摇头,道:“不对不对,萤光灯原价为八十银,当初他们可是喊了一个月的,即便打个对折,成本也应该有四十银,眼下卖出三十,怎么算也该是赔的!” 沈蓉却道:”这不是重点,毕竟价格是人定的,所谓空口无凭,萤光灯的价码他们想开多少,就开多少;重点是,倘若此灯造价甚低,那他们何必从一开始就喊出如此高价,难道不怕滞销?“ “也许上个月他们就不打算卖!”程习沉声道,听得沈、钱二人一怔,他续道:“诚如钱掌柜所说,八十银的萤光灯无人会买,陈家那边也不会不知,这就意味着,他们本就计划一天只卖出二十盏。钱掌柜说这是止损手段,但依小的来看,他们并非不想多卖,只是因为拿不出更多的货来,所以索性佯装成限售的模式!” 这次钱双没再反驳,右手五指快速曲弹,倒是打起了空气算盘。不一会儿,身体剧震,叫道:”是了,是了!上个月他们根本没货,所以故弄玄虚,坚持高价;这积蓄了一个月的,又在前六日销售一空,所以眼下才搞劳什子的限售!“ 沈蓉闭目沉吟半晌,叹了声气,道:“恐怕就是这样。唉,现今高端市场已被星辰轩垄断,倘若只是如此,那咱们也就少赚点罢了,但他们却甘愿舍出这笔利润,去反哺中、低端市场,从而一举霸占了所有的市场份额,真是...” “真是损人不利己!“钱双一听也急了,道:”夫人,请您赶紧书信一封,和那陈世大好好说道说道,何必把市场搞得如此乌烟瘴气?到头来谁也落不着好!“ 沈蓉望向程习,道:“你觉得呢?” ”小的认为他们就是想把事情做绝,夫人倘若低声下气,极有可能会自取其辱!“ 沈蓉颔首道:”不错,这次他们下了狠手,是绝不会善罢干休的。钱双,你说他们无利可图?哼!这只是暂时的,一旦皎月阁支撑不住,那灯具市场便是他陈家的一言堂了,到时星辰轩自然是财源滚滚。” 钱双嘴皮不住地哆嗦着,喃喃道:“那咱们也降价?不不,没有其它来源,降了价也挨不过去啊!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来回踱着步,鞋皮踩在地上踢跶踢跶的直响,听得沈蓉心烦意乱,道:“就站在那!”钱双只得立在原地,兀自抖着腿,显得焦躁不安。 书房内刚安静了片刻,程习忽道:“夫人,我们之所以形势被动,根本上还是因为没有萤光灯。星辰轩先是利用它进行了部分垄断,继而以点带面,搅乱了整个市场。倘若阁子里有能与萤光灯相抗衡的灯具,那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啪的一声,钱双击掌道:”对对,只是有萤光灯就行,咱们可以去圣奥城进货!“ 沈蓉细想了一会儿,却摇头道:”这或可解燃眉之急,却并非长远之计。陈家有周仪在,这萤光灯必是出于他之手。咱们从外头进货,成本上又怎能和自产自销的相提并论?“又沉默了少顷,只听她掷地有声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们也要雇个阵师回来!“ 既下定了决心,沈蓉便要考虑出行的人手,这一下她又犯了难。眼下是危急存亡之秋,皎月阁需要有人坚守,所以自己和钱双都脱不开身。要按以往,这重任必定会落在尤为肩上,但如今尤为已退,程习又是刚刚接任,单让他去...... 沈蓉略显踌躇,看向钱双道:“程习没出过远门,这第一次最好还是有个伴。你手底下有没有机灵点儿的伙计?” 钱双思索了一阵,道:”阁内的那几个心浮气燥,倒是简护卫可以随行,他既有忠心,实力也颇高,而且眼下狼牙帮不再来犯,阁前安置两个护卫也有些人浮于事。“ 程习道:”既然如此,让来福与我同去如何?“ 于是沈蓉又问:”近段时间,来福表现如何?” 钱双支吾半晌,最终实话实说,道:“可能是近些日子无人生事,他闲得无聊,便...便在阁旁垦掘土地,捉弄蚯蚓。” ”你倒也不管管。“沈蓉哭笑不得,心道这来福虽然潜质惊人,但孩童脾性未脱,眼下还难堪大任。即便是简启,她仍有些不放心。考虑再三后,道:”你去通知简启,让他来府上守卫几天。至于出行一事,我会安排雷护院与程习一道前往!“ —————————————————————————————————————————— 一个时辰后。 披着星光,程习归得府中,沿游廊走进房内。定定望了对面一眼后,他反手合上门板,并谨慎地插上了木栓。之后木然地驻立原地,口中喃喃,像是在念叨着什么,直到一柱香后才重新踏出步子。只见他钻进桌下,竟从戒指中取出两方石盘来,观其纹路,一个是传字阵,另一个却是传音阵! 第101章 商议(下) 陈府。 夜色浓郁,席卷全府,却唯独接近不了正堂。堂中原本的那盏阵灯先是安置在了牌楼,事后又迁移到了府门前,如今顶梁上新换了两盏,交相辉映之下,黑暗无所遁逃。然而,总是有那漏网之鱼,这不,常威的脸上便带着一抹阴翳。只见他指着帐本上的一行,道:“这是今天卖出的灯具数量,请老爷您过目。” 陈世大悠闲地饮完了茶,并示意边上的小仆再斟上一杯,然后低头一瞥,见那行书写着“三百四十七盏”,笑道:“好啊,比你我预估的还多上一半,看来皎月阁那更没人光顾了吧,哈哈!” 常威脸上丝毫没有笑意,肃然道:“老爷,皎月阁就算多卖出一盏两盏又济得了什么事?眼下的形势对我们来说却不容乐观啊!” 陈世大微怔,旋即将视线重新投到了帐目上,皱紧眉头略一思索,忽地面色大变,拍案道:“不错,萤光灯盈利有限,其它灯具卖的越多,我们亏得越多!” 常威补充道:“不仅如此,设想轩内的灯具空了,咱们难道不用另进一批充充门面?否则客人就调头回皎月阁去了!这一来二去之下,成本便远超预期,如果那边家底殷实,先支持不住的,就可能是我陈府啊!”他这话说得虽重,却并非危言耸听,商战中的双方本就如履薄冰,谁要一时不慎,就会掉进冰窟窿里,输得一败涂地。 陈世大如坐针毡,站起身来回踱步,搜肠刮肚,想要找个绝妙的对策,正在这时,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陈姜慌忙跑进,张嘴便道:“父亲,大事不好!” 陈世大闻言舌尖乏苦,心道:“屋漏偏逢连夜雨,难道天要亡我陈家?!”但面对着儿子,他还是强作镇定道:“姜儿,慢慢说,究竟发生何事了?”并将茶杯递了过去。 陈姜手捧热茶,瞄了眼边上的小仆,认出对方正是秋狩时陪伴自己的那个,眼神中骤然流露出七分恶毒,三分迟疑,喝了口茶后,终于道:“程习这会儿传来消息,说那沈蓉欲效仿父亲,派他和雷豹去圣奥城雇佣阵师,明日一早便会启程。” 陈世大和常威对视一眼,两人均暗自心惊,假如真让包家得手了,那自家的垄断便告吹,这几天所下的血本也将付诸东流。他当即对那小仆道:“你,快去将周供奉请到这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一柱香不到,周仪独自进入了正堂,略拱了下手,问:”家主唤我来是为了...“ 陈世大先让儿子把原由重新叙述了一遍,然后接口道:”周师认为,他们事成的可能性有多大?“ 周仪微微一笑,道:”绝无可能。到了冬日,群兽便会四处奔袭,攻城夺食,合月镇虽无此祸,但圣奥城毗邻炫光湿地,里面有着大量凶悍的魔兽,邓城主既要确保领地不出差池,自然得依靠阵师来护卫,所以在开春前是绝不会放任他们离开的。” 也就是说还有将近两个月,在此之前,这里应该早已尘埃落定了。陈世大长舒了口气,转向儿子道:“姜儿,周师的话你也听见了,就按原样回复程习,让他不必担心。” 陈姜应喏,放下茶杯后转身正欲出门,不料这时小仆忽然冲了进来,差点和自己撞了个满怀。他厉声道:”去哪偷懒了!“”回少年的话,刚才肚子疼得很,所以去了趟茅厕。“”懒人屎尿多!“瞪了对方一眼后,又忙赶去书房回复。 见陈姜风风火火的,周仪笑道:“小公子近来气色好了许多。”常威心里头虽然还担着事,闻言也道:“少爷最近成熟不少,看来老爷要不了多久便能卸下重担了。”陈世大的肉脸上绽出层层笑容,刚要谦让几句,转念想起断指之事,面色突然间阴沉下来,右掌残损,这在以武为尊的大陆上,终究是个不容忽视的缺陷!睨了眼小仆,厉声喝道:“怎么那么没有眼力价,还不赶紧给周师上茶!”那小仆吓得一缩脖颈,忙倒茶奉上。 周仪接茶落座。陈世大对常威暗暗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知道老爷是想让自己将先前的隐忧提出,看看周仪是否会有主意,然而刚要张口,熟悉的踢跶声再次响起,陈姜又匆忙跨了进来。 这次他的脸色与先前入堂时截然相反,只听陈姜兴奋道:“程习又传来消息,说沈蓉准备孤注一掷,已将所有积蓄交给了雷豹,并告诉他,一旦雇佣到阵师,便将钱全部花在布阵的材料上。所以程习问我们是否能做个托儿,先假意答应雷豹,等把银币全花出去后,再出尔反尔,这样一来,岂不是能立即断掉包家的资金链?” 陈世大暗喜,心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本来他还担心,若和包家比拼家底,败了,固一无所有;胜了,也难免元气大伤,恐为外人所趁。不想眼下竟有如此良机,当即招呼常威与周仪,四人一同赶往书房。 桌上有四个传讯阵,其中三个黯淡无光,唯有那个一直未亮过的显示出了文字,显然便是程习的。陈世大连读三遍,猛地转头问:”周师,你可找得到熟识之人,帮我们玉成此事?“ 周仪在来前的路上就已想到了人选,当即道:”圣奥城中有个名为冯程的阵师,我和他尚有联络,算是在下的酒肉朋友。此人重实利而轻虚名,只要家主肯拿出一笔报酬,他必愿出面协助。“ 陈世大狂笑两声,让周仪回房与那冯程磋商,正准备将此人的住址传送过去,突然常威建议道:”老爷,不若等雷豹连碰几个钉子,无路可走之后,再让程习装作无意引出冯程,如此,那憨货必不会起疑心!“陈世大又是朗笑两声,道:”正该如此!“陈姜依言回复,就在下一刻,石盘上便浮现出了个”好“字。 那”好“字过了半分钟仍没退散,显然对面尚未切断联系,此事已了,陈姜正打算抽走灵石,忽然那”好“字消隐,紧接着又飘出了一行字:”老爷,若此行一切如您所愿,还望将卖身契撕去,还我弟弟自由。“ 陈姜眉头微皱,只听陈世大冷淡道:”告诉他,除非包家彻底垮台,否则此事没得商量。“ 陈姜刚写完,常威又道:”不妨让他趁夜窜改帐本,倘若无人察觉,那包家必会焦头烂额,等再发生这档子事儿,那可就真是神仙难救了。“ ”有理。姜儿,把常威的这个建议提供给他。“ 一分钟后,那边回复道:”自尤为叛逆之后,沈蓉对帐本看管得甚紧,我实在做不了手脚。“ 陈世大冷哼一声,颇为扫兴,让陈姜拔出灵石,切断了与对面的联系。 常威见气氛稍显凝重,笑道:”这等生死攸关的消息,尤为是绝不会透露给咱们的。当初老爷让少爷故意暴露,以使程习上位,现在来看果然是对的。“陈世大面色稍霁,略显得意,这时陈姜忽道:”父亲,倘若包家覆灭,您真的要践行程习的条件吗?“ ”当然,大丈夫言出必行。“ 陈姜急道:”爹爹,可是当初,我的手指——“ 陈世大挥手打断话头,阴狠道:”放心吧。爹爹确实会当众还那小子自由,然后让他在黄泉之下尽情游荡!“ 第102章 乍暖还寒 一周匆匆流逝,转眼便到了月中。 星辰轩依旧人满为患,相应的,皎月阁前门可罗雀。简启去包府当值之后,就仅剩陆奇这只呆头鹅转着圈在石阶下来回走动。阁内的伙计们一个个无精打采,要搁在以前,钱双必定会严厉呵斥,但他如今心中焦急,度日如年,单等着雷豹与程习带个阵师回来,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管治他人? 日落星悬,又是一天过去,然而到了此时,皎月阁甚至还没开张,算是创下了开店以来的最差业绩。钱双锁上了门,长吁短叹,刚回身走了两步,猛地一个趔趄,好容易稳住身形,低头一扫,顿时气歪了鼻子,就见地上多出了九个小坑,他骂道:“来福这个坑货,净特么不干正事!” 原来这七日间,陆奇偷不得懒,只得在阁前来回巡视,但他偏不走寻常路,而是踏着奇怪的步子:绕着个椭圈打转,并且每到特定的点上,都会猛踩一脚。久而久之,阁前竟被跺出九个土坑来。所谓见怪不怪,由于他平日里的怪异行径多了去,钱双倒也没往深处想,只寻思着现在虽然顾客不多,门前坑坑洼洼的总是有碍观瞻,还影响行走,于是打算明儿个严厉训斥顿陆奇,让他别特么总抽风。 正想到此节,忽见简启疾奔而来,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对方便抢先嚷道:”掌柜的,夫人让你赶快过去。雷护卫和程管事回府了!”钱双大喜,顾不得应声,撒开脚丫子便往外奔,然而落脚时又不慎踩进了个坑里,顿时摔了个狗啃泥。 若说来前儿的一路是艳阳天,等入了堂,却发现里头是冬九寒。想像之中,大堂内不说载歌载舞,至少也会言笑晏晏,可眼下一概没有——沈蓉不再稳坐,雷豹、程习二人面皮紧绷,地上摆置着六七个箱子,应该就是布阵的材料了,只是...阵师呢?那才是最为关键的吧! 钱双虽惊疑不定,但并未多虑,径直问道:“呵呵,夫人,在场的都是熟面孔了,不知那阵师...” 沈蓉摇头不语,倒是雷豹道:“钱掌柜,这次是我出了茬子,非但没请来阵师,反倒买了一大堆破石头。”程习则帮忙辨解道:“我们在武环城四处碰壁,最后终于遇到个应允的,不想阵师中也会出那等败类,竟然出尔反尔。雷护院也是因为心急这边的状况,才会为奸人所趁。小的识人不明,也有责任。” 多一个人多一份糟心。自听完雷豹的话,钱双便如遭雷击,麻木地呆立原地,程习讲述的内容从他左耳朵钻进,右耳朵穿出,完全没在脑子里留下一丝印迹。为之奈何?为之奈何!若在前段时间,皎月阁还能依靠积蓄硬撑个把月,眼下闲置的银币尽数打了水漂,真可谓是山穷水尽,无力回天了。 沈蓉扫了三人一眼,扬声道:“现在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大家好好想想,这些货我们既然能买,自然也能卖!而且本镇仅此一家,换言之,是我们垄断了!”其实这些材料在小镇中需求不多,所以不太可能卖出高价,能回个本儿就该谢天谢地了,垄断一说仅是她鼓舞士气的话罢了。 钱双当了这么多年掌柜,对镇中的供需了如指掌,对此岂会不知?他本欲敷衍一声,转念却又想到,眼下皎月阁的灯是卖不出了,有这些旁的在,说不准能带动起客流,从而制造出转机。不由精神一振,刚想出声呼应,忽听咚咚两声门响,却是门房有事禀告,他道:“夫人,刚才陈府有人上门,送来了这封信。” 程习回身接了,准备上前呈递给沈蓉。沈蓉示意他当众宣读即可,于是他展开信笺。刚扫了眼内容,面色忽地大变,舌头翘在口中不上不下,迟迟发不出声音来。钱双凑近读了一遍,顿时义愤填膺,道:“那陈世大不知从哪得知了咱们受骗的事,先是假腥腥地安慰了一番,最后还妄图用进价的三成来收购这批材料。“说着一指地上的箱子。 沈蓉银牙直咬,圆睁杏眼向堂内三人一个个审视过去,心底直冒凉气。雇佣阵师一事本为机密,商议时更是摒退了奴仆,也就说除了在场的外应无人知晓,何以陈家又偷听了去?是他陈家真有通天手段,还是就连眼前的这几个心腹,也不再值得信任? 钱双见沈蓉面容黯淡,以为连夫人都已无计可施,顿时心凉了半截。无意间瞥了眼庭院,其时戌牌过半,太阳早已打卡下班,连群星也覆上了乌云这层棉被,由于府中重要的人物都来到了正堂,所以院内除包兴隆的东一房烛光如豆,飘出一线光明外,整个庭院漆黑一片,宛如包府的未来——他只觉得万事休矣。刚要收回目光,便在此时,东三房猛地迸发出万丈豪光!道道金线射透窗纸,扫清了院内的黑暗,也一并驱散了钱双心中的阴霾。 这光亮来得突然,来得猛烈,自然也极为显眼。堂中众人几乎同时察觉,而后瞪大眼眶,因为他们判断出这亮度远非寻常灯具可比,若说相似的,印象里也就只有萤光灯了!四人面面相觑,他们心中虽有此猜想,却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里头住着的可不是什么扫地神僧,而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啊!一时间均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钱双心如电转,忽然想到了把自己绊倒的土坑,继而回忆起平日里陆奇所走的椭圆形路线,略一咂摸,那形状岂不是和阵法相似?难道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到这种可能,他心肝俱震,颤声道:”的确是来福!他会阵法!我亲眼见过的!“说着一推程习。 程习先前接了书信,尚站在门边,钱双推他是想让他前去确认,谁料对方竟似智商下线,呆在原地恍恍忽忽,愣是不解其意。钱双哪有耐心详加解释,索性迈开步子,跑出大堂,直奔东三房。 房门没锁,钱双一推便入,见木桌上正摆置着一个石盘,强压着声音问:”这灯是你...“ 陆奇笑道:”哦,今儿个我刚领了工钱,就去星辰轩买了一盏萤光灯。掌柜的你看,确实挺亮的!“ 星辰轩的灯!钱双面沉似水,心如死灰,回身对着大堂方向摇了摇头。 第103章 熙熙壤壤 合月镇地处景合国南端,较之北方,这里的冬天无疑要温和许多。但即使如此,历经大寒,来到一月下旬后,气温仍噌噌直降,最后跌破了零点。五日以来下了三场大雪,琼瑶匝地,白得刺眼,小镇像是披着孝服,在为谁办丧事似的。 星辰轩门前的白雪已被扫得一干二净,顾客们纷至沓来,一派热闹气象。由于里头的人太多,不少人甚至要在门口排队,终疾斋的医师刘田其便是其中之一。他今儿个原本在家休息,结果因为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悍妻吵将起来,失手摔坏了灯具,河东狮当即将他吼出门去,勒令他买个新的回来。 此刻,他双手兜在袖里,红着鼻子咕囔道:“大冷的天儿,这儿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早知道这样,我就直接去皎月阁买了。“刚说完,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嗤笑,有人道:“你想去也去不了,——皎月阁都关门大吉了!”刘田其怔了下,回头道:”那么大个铺子,怎么可能说关就关?” “你也别不信。我就住在北巷,天天打那儿路过,它都歇业五六天了,昨日还贴出告示,说想找下家接手呐!”后头那人下巴往前面一抬,笑道:“其实也很好理解,这人都跑星辰轩来了,包家还能干得下去吗?早点关门,多留些资本,以后也好干别的买卖。” 刘田其已信了八九分,怅然道:“唉,皎月阁也算是家老店了,前段时间还红红火火的,这一下挺可惜的。”后头那人戏谑道:”可惜啥?它那是咎由自取!卖得那么贵,看看这里多实惠。别说冷个一时半刻了,冷特娘一个时辰我都来这!“ 正聊着,忽见常威走来。他每日都会在这个点儿送来萤光灯进行贩卖,众人也不奇怪,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一柱香后,一伙计从轩内迈了出来,只见他拍了拍站在门槛外那人的肩头,嘻笑道:”大伙儿注意啦,从这里开始,后面的人不再享受五折优惠,灯具恢复原价!“门槛内的人庆幸不已,门槛外的人哗然一片,被拍的那老哥忍住一口老血,忙伸进一只脚去,问:“是从我后头算起吧?”那伙计做了个鬼脸:“从你。”也不多说,一溜烟儿窜了进去。 在外排队的人骂骂咧咧,不少人闹脾气想走,但从旁听说了皎月阁倒闭的事后,又纷纷止住步子,鼓着腮帮站在了原处。人群渐渐稳定下来,星辰轩前仍是门庭若市。 三日后,冰雪虽未消融,气温却在逐渐回暖。星辰轩将灯具的价格拔高了两成,镇民们抱怨连连,却又无可奈何,这时的他们开始想念起皎月阁的好来。 又过了四日,冬日终于摆脱乌云,将光与暖撒向大地,积雪渐渐消退,小镇露出了本来的面目。这日,星辰轩再次挂牌,又提高了三成价格。众镇民在星辰轩台阶下踌躇不前,他们中有人喊道:“不能再让陈家如此嚣张下去!我们一起去包府,请沈夫人重新将皎月阁开起来!”其他镇民纷纷应和,乌拉拉的一群人齐向包府进发。 —————————————————————————————— 进包府前,镇民们忐忑不安,出来后,春风满面。大堂内,沈蓉同样如此。 前一周她过得颇不平静。流动资金尽失,在走投无路之下,她开始变卖府中的古玩、家具等值钱物事,甚至着手转让皎月阁,只是由于盘子太大,陈家如今表现得又太强势,所以根本没有人敢接手。今日她原想将皎月阁的售价再降低几分,不料镇民们突击府上,向自己请愿重新开业。 沈蓉心潮澎湃。所谓“民可载舟,亦能覆舟,”陈家玩火自焚,肆意提高灯价,导致民心尽失,这岂不正是自己的好机会?倘若能将存货卖完,加上这段时间变卖所得的钱,倒不无绝处逢生的可能! 在送走镇民后,她转向程习,沉声道:“程管事,你马上去通知钱双,让他速速联络伙计,下午皎月阁重新开张!” “是!” ———————————————————————————————— 虽然下午才开张,但午时刚过,钱双便按捺不住,招集一众伙计赶到了阁前。等到了地儿,却发现镇民们更狠,早已在门外里三层外三层扎起了堆,他们见钱双等人到来,齐声欢呼。 钱双拱拱手,笑容满面道:“诸位,阁子曾歇了段时日,灯具怕也染了尘,容我们先进去打扫片刻。”众镇民道:“不必不必,再脏也比陈家的心干净!”钱双哈哈一笑,穿过人墙来到门前,正要撕下封条,突然不远处传来阵喊声:“星辰轩迷途知返啦!灯价返回半价,大家们都快去啊!” 霎时间,人去楼空。钱双与一众伙计灰头土脸,相顾无言。 —————————————————————————————— 沈蓉躺在椅背上,柳眉微蹙,闭着双目自嘲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我高估了’义‘,却轻视了’利‘,连累你们白忙活一场。“ ”这是哪里的话...“钱双原想劝慰几句,但眼下这局面,他绞尽脑汁愣是找不出什么好话来,只得叹息一声。犹豫了半晌,他又道:“夫人,先前我遣散了伙计正准备离开时,陈家有人找上门来,说想用五成价格收购皎月阁的灯具以及萤光灯材料。呵呵,这事儿我又哪能做得了主?” 沈蓉脸上愠色一闪,旋即摇了摇头,苦笑道:”罢了,都这个境地了,还置什么气?你回头告诉他,若能一次性付清,我就卖!“收拾了心情,转头又对程习道:”上次进的那批材料呢?“ 程习眼神游移不定,等沈蓉再次发问,他才低着头道:”这...来福想讨些玩玩,小的便暂借给了他。“ 沈蓉杏目一睁,斥道:“胡闹!那岂是用来玩的!”站起身子便往东三房走去。程、钱二人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房门一推就开,只见陆奇站在案前,在一块光洁的石盘上奋笔疾书。钱双叫苦不迭,忙道:“唉呀呀!小祖宗,别在这上面鬼画符啊!”沈蓉匆忙上前,扫了一眼,见石盘上红纹密布,一嗅之下,空气中隐隐有血腥之味,顿时花容失色:“这是兽血?”众材料中,石盘价格低廉,兽血却格外高昂。 陆奇充耳不闻,手腕抖得飞快,红色的线条被一段段勾勒出来。正当钱双要硬拉他胳膊时,陆奇猛然收手,搁下笔后笑道:”我可不是在糟蹋东西,这叫’点石成金‘。“说着从怀里取出一颗灵石,这灵石一入阵眼,刹那间满室生辉! 一切都发生在眼皮子底下,容不得他们不信。沈蓉轻捂着胸口问:”一天能制作几个?“陆奇笑而不答,转身走近床塌,一掀被褥,但见其上满满地叠合着三层石盘,他将刚制作出的那个放在顶上,这才道:”三百,六天。“ 第104章 反击 翌日。 常威早早来到星辰轩中,亲自在展览架上摆置起了萤光灯。架子就在柜台旁,掌柜的侧过身趁势问道:“常管事,今儿个提价吗?” “提。” “还是先恢复原价?” “不,这次一步到位——直接在原价基础上提高五成。“ ”啊?“ ”鱼儿不会咬同一个钓钩两遍,但是会落网数次。同样,客人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套路,那我们就索性明着来好了!” 掌柜的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依言更换了价牌,牌刚挂上,讨伐的声浪便如铁骑般汹汹奔来,比起昨日犹有胜之。他缩紧了脖子,忐忑道:“价格变动太大,外头似乎接受不了。” 常威悠哉地对齐着石盘,随口道:“那又如何?他们还能去哪?” 对啊,现在是卖方市场! 那掌柜的转过弯儿来,胆气随之大壮,摇臂道:“吵什么!不想在这买就去别地儿买!” 像是突然被掐断了咽喉,澎湃的激愤声戛然而止。镇民们面面相觑,昨天他们也强烈抵制过,并上门申请重开皎月阁,结果人家同意了,自己这群人却见利跑开。今儿个再去请愿?谁拉得下这张脸!众人齐叹一声,一个个如同被骟了的猫,顿时老实下来。 掌柜的松了口气,对常威道:“果然如——”那个“此”字还未脱口,就听有人喊道:“皎月阁已经开张了,大伙们都别跟这装孙子啦!”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话一出,宛如死水般的人潮顿时泛起波澜,一波波朝皎月阁方向涌去。 这张乌鸦嘴! 掌柜的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刚说了句狠话,结果”别地儿“就来了,客人们都在气头上,那可不全走了?正在懊恼,忽听常威淡定道:“降回半价。”掌柜的眼睛一亮,赶忙支使了个伙计。那伙计一出门,立马扯着嗓子”半价,半价“喊了起来。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做法很不地道,却很实用。刚准备离开的镇民们又开始有些犹豫,作为顾客,他们本来就只需顾及自己的利益,又何必去考虑商家的死活?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确认过眼神,都是正常人。所有人几乎同时下定决心,顷刻间,人潮便像是撞上了礁石,骤然止住去势。 然而刚打了个浪卷儿,还未彻底退潮,便又有人喊:”皎月阁也出售萤光灯啦!只需二十银,一天限售八十盏!“这下人流顿时分成了两拨,一拨是买普通灯具的,他们继续后退;一拨是盯着萤光灯来的,相较于星辰轩单价二十五银,皎月阁算是打了个八折,而且这边二十盏还不一定抢得到,那边八十盏可是富裕多了,他们当即勇往直前。 见状,掌柜的忙问:”常管事,要不我们也下调到二十银?“ 常威摇头道:”二十五银已经很低了。”其实除了材料、人工等成本外,周仪还要从利润中抽取三成,剩下的也就堪堪填平普通灯具的亏空,再降就入不敷出了。而且皎月阁可不是卖一盏两盏,而是一天八十盏!所以就算降了价,也挡不住那边的销路。 只是,皎月阁怎么可能会有萤光灯?! 常威大皱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他见顾客们都在抢购烛台等灯具,自己精心摆放的萤光灯却无人问津,便一挥手臂,将二十盏阵灯尽数收了,安抚了掌柜的两句后,抬步走出星辰轩。 ... ... 陈府大堂。 ”笃,笃,笃...“ 陈世大坐在椅上,右手食指不断敲击着茶桌,目光时不时向左边瞥上一眼。周仪正位于其下座,双手握着石盘的两端,已经端详了约摸三柱香的工夫,就在这时,他猛地抬起脸来,惊疑不定道:”这是皎月阁卖的?“ 常威道:”不错。“原来他离开星辰轩后并未直接回府,而是特意去了趟皎月阁,托个闲汉购置了这个萤光灯。 陈世大早已焦急等待了半晌,见周仪面色古怪,忙问:”此灯如何?可是虚有其表?“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这石盘上只是简单地画了个十六边形,与平日所见的阵图迥异。 周仪却不作答,而是拿出了颗灵石嵌入中心,只见那石盘立时大放光明,看起来与他们所卖的萤光灯一般无二。叹了声气,他道:“包家那位阵师想来是看不起此图,竟将阵根公然暴露于人前。若他真能一天布下八十道阵法,那水平恐怕还要在周某之上。” 常威闻言大惊,道:“那就出大事了。前段时间仗着有萤光灯,轩内灯具的价格曾多次反复,搅得民心尽失。如今丧失了垄断优势,只怕再摆出原价也不会有人买了!” 陈世大如坐针毡,长身而起,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双眼一眯,沉声道:“不对!上次他们无功而返,怎么可能突然有了阵师?这一定是疑兵之计!”刚说到这里,就见陈姜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只听他道:”程习来信!“ ... ... 包府。西厢房。 程习背倚着门,曲腿坐在地上,凝神看向膝间的传字阵。不一会儿,上面忽然浮现出了一行字:“你明晚寻个由头把那来福带过来,府上会设宴款待,让他为我所用!” 程习嘴角微微牵动,手指一划,回道:“明白。”对面没在回信,他却不着急起身。片刻后,怀中突然传出些声响,依稀听得一人道:“父亲,那来福可是签了卖身契的,咱们怎么可能拉拢得过来?” 另有一人笑道:“哈哈,既然做不成加法,做减法便是了!” ... ... 次日巳时。东三房内。 包兴隆立在桌旁,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奇,但见对方在摆上一块石盘后,压下笔头,让那狼毫饱饮了一口兽血,然后提腕疾动,那笔尖便在石盘上溜起冰来,下笔虽快,却又显得极为柔顺与轻灵。一盏萤光灯顷刻成型。 包兴隆赞叹一声,道:”你怎么啥都会?“前段时间,包府上下鸡飞狗跳,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但却无能为力,未料到最后竟是这个小书僮力挽狂澜。 陆奇不慌不忙换上了新的一块石盘,同时回道:”人活得久了,总是会多上两门手艺。“ 包兴隆狐疑道:“你几岁?” “十三。” “生日?” “八月十五。” “那岂不是比我还小俩月!”包兴隆呕血。 陆奇叹了声气,道:“世上总是有些天才,区区在下不巧正是其中之一。” 包兴隆正感到一阵胃酸,这时程习跨了进来,只听他道:“来福,夫人请你现在去大堂一趟。” 第105章 奖赏 沈蓉安坐在堂内,掌间正捧着个铜制手炉。这手炉的腰身呈南瓜形,镂空的盖子上雕刻着喜鹊绕梅。里头的炭火烧得正旺,倘若屏息聆听,便能察觉到细碎的”咔吱“脆响,就像是积雪压折了枝条。摩挲着手炉,她的面庞不再如前几日那般僵硬,而是恢复到了温柔似水的模样。 先前为了收拢资金,不得已变卖了诸多家具,所以如今正堂里空荡荡的,看得沈蓉觉得自己尚活在梦中。只见她轻舒了口气,自语道:“最寒冷的节气已经过去了啊...”之所以发出如此感慨,是因为她曾一度认为包家的基业要毁于自己之手,不想否极泰来,昨日皎月阁竟一扫颓势,仅靠萤光灯便赚取了不下往日的利润,虽然普通灯具没卖出几盏,但那是由于星辰轩不惜血本地降价所致,而在她看来,陈家既已没了垄断优势,这样做就只是在自掘坟墓罢了。 正出神地想着包家的未来,忽听到有人喊道:“娘。”侧过头,见包兴隆和陆奇一前一后跨进了大堂。她盈盈一笑,指着下座道:”隆儿,坐这儿吧。“前几日包家岌岌可危,她不愿让包兴隆承受如此大的压力,所以并未让他参与其中,如今局势既已明朗,她谈起事来也就不再避讳儿子。 包兴隆正要坐下,回头见陆奇立于堂中,便绕到了沈蓉身后,笑道:“娘,我就凑个热闹,你们谈你们的,不用管我。” 沈蓉略感好奇,但并未深究,视线放到陆奇身上,笑道:“来福,你这次可立了大功。包家不会亏待任何有功之人,我决定,将你的月钱提升至百银!”要知道,陆奇原先的月钱不过只有十银罢了,这一下竟翻了整整十倍之多! 包兴隆不禁瞪大了双眼,忙冲陆奇道:”以后我若缺钱了,你可得借我。“ 不料陆奇道:“我不要钱。” 这话说得包兴隆有些纠结:”你几个意思?是在表忠心呢,还是不想借我钱?” 陆奇却没理会他,直视着沈蓉道:”夫人,我想赎回我自己。“ 沈蓉眼皮一抽,笑容尽敛,平静道:”这个不行。我不妨换个条件,卖出萤光灯所得的利润你占两成——这可比百银要高多了。“ 陆奇摇头,再次道:“我只想赎回我自己。” 咚的一声,沈蓉将手护重重拍到了茶几上,道:”你既已卖身府中,便与这桌、这椅无异,不过是包府的一件物事罢了。按照常理,我让你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即使分文不给,外人也无从指摘!你要搞清楚这一点。“ 陆奇拱手道:”当日夫人买我,是为了给府中添个仆役,既如此,就请让我做回仆役吧。“ 你去干仆役了谁来布阵! 沈蓉心知对方是在以退为进,仍不免气得银牙直咬,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就指着他逆风翻盘,结果却突然撂挑子了!身为包家之主,她怎肯弱了气势?当即重新拿回手炉,微阖着眼,不发一语。 大堂中寂静无声,唯有庭院内扫地的沙沙声断续传来。 气氛僵得不行,包兴隆急得抓耳挠腮,刚想劝劝陆奇,忽然想起曾在秋狩时,对方便已经向自己提过同样的要求了,不也正因如此,自己才一直避免称呼他为“来福”的吗? 但这显然不够,他是铁了心想挣脱这方枷枷锁的。包兴隆神色复杂,凝望了会儿陆奇后,他最终低下头,附耳道:“娘,先前秋狩时他曾帮我夺魁,如今又为咱家解了围。依孩儿看,不妨就答应他这个要求。“ 沈蓉轻声道:”如若是来喜、来乐等人立下此功,那娘必不会为难,只是眼下咱家正处于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一旦没了阵师,就会重返万劫不复之地,所以不能放他走。“ 包兴隆直起腰杆,沉吟片刻后,又俯身道:”这样如何。娘,你将卖身契还他,但要他作出保证:十年之内得继续在府中当值。” 沈蓉自不愿如此,毕竟手握卖身契,总比空口白话要踏实得多,但她架不住儿子的一再肯求,便将这提议说了出来。原想着对方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会满口答应,不料陆奇却道:“我也无法在府中当值。” 沈蓉柳眉倒竖,正欲发作,只听陆奇坦然道:“我之所以要急着离开,其实夫人也知道原委。而夫人之所以不放我走,主要是因为陈家垄断一事。我自不会临阵脱逃,在此事结束之前,我会一直为夫人效力。“ 沈蓉回忆起赵家的事,原以为对方早已忘了,想不到竟然当了真。她轻笑一声,道:“何谓结束?” ”等夫人什么时候觉得后顾无忧了,届时再予我卖身契不迟。” ... ... 陈府里像是卷起了沙暴,偌大个庭院中尘土飞扬,不间歇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在陈世大的指挥下,七八个仆人在尘雾中穿梭走动,只见他们先是来到院中央,掀起其中的一块青石板,然后将石板放到了庭院东南角的假山前,如此循环往复。 阿荣也是其中的一员,他年纪尚轻,在搬了四块石板后就没了力气。擦了把汗,瞄了眼四周,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到了假山后头。陈世大精于算计,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察觉到了人数的异常,怒道:“谁不见了!”阿荣只得从假山后走出,低着头加入到搬运的人流中。陈世大冷冷看了他一眼,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督促众仆加快进度。 一个时辰后,假山前的石板摞起了老高,院中的那块地方也露出了一片冻土。陈世大摒退左右,吩咐常威和陈姜在游廊两入口处把关,又亲自去将垂花门关了,回身望着周仪道:”周师,可以开始了。“ 只见周仪先是沿着那片冻土走了一圈,像是在丈量方圆,最后在西侧站定。一抹戒指,抽出了他那杆半人来高的如椽大笔来。 第106章 夜袭 大冷的天,周仪拿出这笔自然不是为了凹造型的,只见他又取出一罐兽血,略一润笔后,便抬起脚步,开始围绕那方冻土圈转起来,笔尖紧咬着地面,随着他走动而划拉出一段段曲线。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他便返回到了原处,与此同时,一个缺了小段的阵图宣告完成,观其样式,正与黑墨林中的地刺阵相同。 布完此阵后,周仪马不停蹄来到冻土东侧,再次笔染兽血,圈转画了起来。让人疑惑的是,不知是范围判断失误,还是起笔弧度出了差池,按照当前的趋势,正画着的阵图必然会有一部分与前个地刺阵相重合。要知道,阵链决定了灵气的流向,万不得交叉,否则就是设置了个十字路口,灵流来到此处必会紊乱,阵法也将随之失效。 眼看笔尖即将划过上道阵图,这时周仪突然取出一块光洁的木板来,那木板寸余厚,四尺来长,一尺宽,只见他轻轻一放,木板便稳稳垫在了阵图之上,就像在河流上架起了一座桥。毛笔从板面上划过,与下方的阵链秋毫无犯。 在布完第二道阵图后,周仪最后来到北侧,依样画出了第三道阵法,这才收起如椽大笔,又取出三枚灵石,依次在三个阵眼中安下,由于这些阵图都缺了一段,所以灵流都卡在了第九个阵根之前,法阵并未立即生效。 一切完成后,他指着那三处缺口,对冻土外的陈世大笑道:“家主,等会儿铺石板时一定要留出这三道缝隙。今晚我们分坐此三角,一旦家主发出指令,三人便同时动笔补全阵链。如此一来,三阵齐发...”他又指向三块木板相叠合的地方,道:“那坐于北位之人将绝无幸理!“ 陈世大犹有不安,道:“可是府中其他人并不会阵法,该找谁来下笔呢?” 周仪笑道:“阵图的关键是阵根,那个周某已经布好。这阵链虽会影响部分效果,但仅此一小段,只要能连上,应无大碍。” 陈世大放下心来,取出毛毡,撂在木板之上,狞笑道:“彼之断头餐,我之庆功宴!” ... ... 包府。 东三房内热气氤氲,桌角正”滴哒滴哒“地往下淌着水,桌面上放置着一个木盆,盆中除了盛满热水,还装着个二丫。 眼下二丫正眯着双眼,身体悬浮在热水之中,小嘴淹没在水面之下,在里头咕噜噜吐起了泡泡。而在盆外,陆奇正手捏皂角,像个苦工似的不断搓洗着她的毛皮。渐渐的,二丫后背上的染料脱落,露出了本来的白、棕、黑三色条纹来。 啪的一声,陆奇一巴掌打在了二丫的屁股上,道:“翻身!” 近段时间,二丫虽一直宅在他的怀里做着春秋大梦,耳朵却也没有封闭,早已将人类语言解析得七七八八,兄见她摇晃着身子,慢吞吞地翻了个过儿,肚皮朝天,大字型跌进了水面,溅起的水花射了陆奇一脸。 陆奇化郁闷为动力,攥起皂角又对着她猛搓起来。便在这时,门扉突然敲响,程习的声音传了进来。 ... ... 戌牌时分,城东废宅。 此刻,韩列正盘腿坐在桌上修炼,而手下的一众泼皮们同样聚集在大堂之中,由于无事可做,便背靠着背来取暖。他们神色恹恹,看起来无精打采,毕竟在对包家做出”互不侵犯“声明后,狼牙帮的收益大大缩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对大手大脚惯了的他们而言,无疑是个沉重打击。 如今气温开始渐渐回暖,麻子脸像是提前发起了春困,哈欠连天,就在这时,忽然瞄见常威从宅门外走进,他顿时像个闻到腥味儿的猫似的警觉起来,溜上前去,不伦不类地作了个揖,嘻笑道:”常管事,今儿个来这有何贵干?“常威目光掠过麻子脸,见韩列身处大堂,直接抬步走了过去。麻子脸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碰了一鼻子灰,便在背后暗暗朝常威吐了口唾沫。 进了堂,常威道:“韩帮主,老爷想雇你今晚去捣毁皎月阁。” 韩列中断行气,却不睁眼,不咸不淡地道:“早就说过了,狼牙帮不会再与包家为难。“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一个叫来福的小子吧?上次的事我已经从你手下那打听到了。“ 韩列狠狠瞪了周边的泼皮一眼,而后道:”是又如何?“ ”那就正好。今夜之后,那来福便不存于人世,仅一个雷豹的话,韩帮主应该不会如此顾忌吧?” “哦?你为何确信他今晚会死?“ ”萤光灯之争韩帮主应该也有所耳闻,而包家背后的阵师正是那个来福,所以老爷特意摆上鸿门宴诱其前来。这个点儿,他怕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韩列的双目中精光流动,道:”报酬?“ ”五百银。“ ”少了,干这么一大票,至少要一千银!“ ”呵呵,韩帮主说笑了,一旦来福身死,皎月阁不日就将灭亡,之所以请你们动手,也只不过是为了加快这个进程罢了。” 韩列沉吟半晌,突然一拍桌板,道:“好,这趟生意老子接下了。”而后跳下桌来,扬声道:“小的们,今晚有乐子了!” ... ... 走出废宅时,夜色已深,等拐到北街后,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眼看就要来到皎月阁前,常威突然停下脚步,从人流中撤出,并缩到了一堵矮墙后。其实陈世大之所以要出这么一大笔钱,加速包家灭亡,以防迟则生变固是原因之一,还有一点是想借刀杀人,让狼牙帮背上包家覆灭的这口黑锅,以免自家声名受损,所以常威自然不能出现在现场。 对于常威的离去,狼牙帮众人毫无察觉,仍大摇大摆地走着。等走近阁前,忽见前方约摸有个身影,就如同那墨水里的蝌蚪,隐约能辨识出,但又瞧不真切。这可是意料之外的状况,众泼皮脚步一滞,纷纷回头看向韩列,只听后者寒声道:“上!踩着他的尸体过去!” 众泼皮再不迟疑,一边“哇呀呀”叫着,一边抡起钉棒朝那人兜头砸去。但见那人闪转腾挪,轻盈至极,一众钉棒不仅没能把他砸成肉酱,甚至连皮毛都没蹭到。那人在闪避间不忘出手,转眼间便击倒了数人。剩余的泼皮见地上的几个哥们儿捂着裆,顿时孤蛋隐隐作痛,一种似曾相识的寒意从胯下袭来。便在此时,那人后跃两步,大喊道:“想打一辈子光棍的,就尽管上吧!” 那一刻,泼皮们终于回忆起了被陆奇支配的恐惧,顷刻间吓得屁滚尿流。 第107章 鸿门宴(上) 不是说这小子去了鬼门关吗?! 韩列同样大惊。但眼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互不侵犯的条约已被自己撕破,即使撤去,也不免会迎来包家的报复。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他打定主意,大喊道:“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跟老子一起干死他!”说着平举枣头棒,向前迈出了一大步,然而当他想要走出第二步时,却发现双腿竟不再听从使唤,低眼看去,只见一根红底黄点的细棒穿胸而出,前端还夹带着自己的一片心脏。他目光迷离,不甘道:“常威那个孙...”最后的“子”字还未说全,躯体便软软倒地。 众泼皮见老大都跪了,顿时作鸟兽散。夜色中,常威在远处虽看得不甚清晰,却也知是狼牙帮败了,大骇之余,也不敢再作逗留,忙闪身离去。 细棒迅速缩短,最后回到雷豹手上,重新形成了一只赤阳拳套。早在街角时,他便悄悄混入了一众泼皮之间,由于他本身实力就超过韩列,方才又是趁其不备,所以能一击制敌。 拭去了手背处的血污后,雷豹走向前方那人,同时笑道:“来福,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还真是及时啊!可你不是说来不了吗?”只听前方那人道:“雷护院?”走到跟前,待看清那人,雷豹神色一怔,对方哪里是陆奇,却是护卫简启。 ... ... 同一时间。陈府。 厨房里正准备着晚宴的佳肴,烟雾缭绕,香气弥漫到庭院中,却被四扇屏风挡住了去路。这些屏风人立来高,正正方方地将中央的地界围了起来,而在西北角的交接处,一盏萤光灯固定其上,将屏风内照得一片通明。冻土不再,上午所掀开的青石板业已复原,院中央正放置着个火炉。这火炉两人合抱粗,底部的黑炭烧得正旺,热气如水膜般挤开了寒风。虽然眼下是冬夜,这里是室外,却丝毫不显凛冽,反而让里面的人觉得温暖如春。 围绕火炉着的是四方席位。寻常百姓家吃饭,用得往往是八仙桌、高脚凳,但达官显贵们不同,在正式场合,他们仍习惯延用旧制,也就是几案配竹席,各自分开正坐,以示庄重。此刻便是如此,陈家父子和周仪分坐两边,唯北侧主座上空无一人,只是考虑到季节,所以将竹席替换成了毛毡。几案长约两尺,单人已足用,那毛毡却更长,铺于地上,两端均露于几案之外。 陈世大和周仪正在各自的席位上闭目养神,陈姜的养气功夫明显要差些,此时正左摇右晃,焦躁不安。犹豫再三后,他从屏风间隙朝月洞方向望了一眼,见毫无动静,便用左手悄悄捏起了毛毡一角,等拉至三寸长后,青石板上竟然显露出一道寸余长的直缝!陈姜暗暗咽了口唾沫,正要慢慢将毛毡放回,忽然从府外传来一声马嘶,他惊得手指一颤,只听啪的一声,那毛毡像个巴掌般扇到了青石板上。 “好像来了。”陈世大张开眼来,目中寒光四溢。果然,此话刚落地不久,月洞中便穿出两个人影来,正是陆奇、程习二人! 陈世大当即长身而起,推开东北角的屏风,笑容可鞠地迎了出去。陆奇面露惊色,连连退后,望着边上的程习道:“唉呀?程管事,你不是要请我去一品香吃饭吗,怎么到了这里?” 陈世大“哈哈”一笑,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程习是我安置在包家的内应,此番正是陈某邀你前来的。”程习点头承认。 陆奇闻言大急,转身跳出月洞,本欲逃离陈府,却见来时的后门上已挂了把锁,四个家丁正持棒守在那儿。只见他“嘿”然一笑,脚步毫不停滞,直冲进人堆里。本以为会有乱棒打下,却见那些个家丁跟个木头似的,动也不动。他越众而出,来到墙壁处,脚尖一踢,身子便高高跃起,一下就腾至了围墙上沿。正要跳进巷子里,后头陈世大的声音传了过来:“来福,陈某这次是诚心宴请,绝无敌意。” “绝无敌意?哼!那这下边又是怎么回事?” “这只不过是为了防止宵小闯入,打搅咱们的兴致罢了。不然刚才你离开时,他们为何不加阻拦?” ”嘁,就凭他们?“ 陈世大堆出层层笑容,道:”呵呵,未料到来福你不仅是阵法,连身法也如此高明。“他已从狼牙帮的泼皮那得知了陆奇的实力,自然不会认为仅靠一把铁锁和几个家丁便能限制其自由,所以一早就叮嘱家丁们不得妄动。之所以多此一举,本意是想让陆奇迟疑,以给自己说话的机会,想不到对方竟如此果决灵敏,若非自己离得近,喊得快,恐怕这小子真的就扬长而去了。 ”你怎知我会布阵?哦~对了,是程习泄露给你的!既然你都知道皎月阁的萤光灯是我做的了,应该恨不得生啖我肉才是,为何要设宴请我?“ “倘若你继续为包府效力,陈某当然畏你惧你;但你若肯来我府中做事,陈某自然会奉你为上宾。而且在我这,你的待遇绝对会比包家好得多!” ”多谢好意,但这事儿陈家主你就不要想了——我卖身契还攥在人家手里呢,可没有选择的自由。“ “卖身契?你如今身为阵师,地位何等高贵,却得在包府中当牛做马,任人差遣,心中想必很不痛快吧?” ”唉!的确不是个滋味儿。但木已成舟,为之奈何?“ ”若我能帮你挣得自由呢?“ 只见陆奇从围墙上沿一跃而下,急切问:”怎么个挣法?“ 陈世大敛容道:”你如今既能制作萤光阵,便宛如一个聚宝盆,包家自然不会轻易放你走,所以...“他言语一停,手掌如刀斜切而下,阴厉道:”若想重获自由,就只能斩灭包家!” 陆奇闻言怔立原地,旋即和陈世大对视一眼,两人均畅怀大笑起来。 第108章 鸿门宴(中) 既然利害一致,陆奇便不再着急离开,随陈世大走进院来。等二人来到屏风前,陈世大侧让一步,翻手指引道:”请。“陆奇微微一笑,不疑有它,直接跨入其中。 一入屏风,四面八方的暖风当即涌来,宛如一个个体贴的侍从,在细致入微地服务着,陆奇笑容又盛了几分。见周仪和陈姜长身而起,正向自己作揖,他忙拱手回了个礼。 此时陈世大也跟着走了进来,只听他朗笑一声,道:“大家以后要同舟共济,理应先熟络熟络,就让陈某来介绍下——”正要将周仪和陈姜向陆奇引见,不料后者摆手道:”周阵师和小公子我都认得,只是...何以不见常管事的身影?“ “哦,常威现有要事外出,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陈世大不愿就此事多谈,于是岔开话题道:“对了!来福,你的本名是...” “‘来福’挺喜庆的,就叫这个名字便好。” 陈世大眉头一皱,转瞬又舒展开,笑道:“好好,那咱们这就算认识了。请来师上座。”说着抬手指向北方的席位。 陆奇却没依言入席,驻立原地讶然道:“小子虽孤陋寡闻,但也知道‘四象北为尊’。那里既是主位,我又怎敢逾矩?还是请陈家主上座,我呆这里便好。“说着脚步一错,绕过陈世大来到几案后,身子一矮,稳稳当当地坐到了东席的毛毡之上。 这一下众人可炸了毛。那北席可是连环阵所在,是他们精心准备了一上午的杀招,若陆奇坚持呆在东席,那这一切的努力都相当于打了水漂!中央的火炉烧得过旺,热得陈世大额头都渗出了肥油,他挤出笑容道:”若无来师助阵,我陈家便岌岌可危,所以来师对我府而言可谓是有恩之人,有恩之人坐于北位并无不妥!” 陈姜也急道:“来...来师,小子以前曾得罪于你,但你宽宏大量,不计前嫌,所以是有德之人,有德之人坐北位自无不可!” 周仪则劝道:“来道友,你年纪虽轻,阵法上的造诣却远胜周某,所以是有才之人,有才之人当坐北位!” 一顿马屁把陆奇拍得那叫个笑逐颜开,听见他放声笑道:“哈哈!原来如此,想不到我来福竟是此等样人。好,好!即然我德才兼备,又于你陈家有恩,北席之位舍我其谁!” 三人一面擦着虚汗,一面齐声应道:“此乃实至名归!” 陆奇再不客套,手撑几案立时起身,昂首阔步朝北位走去。陈世大怕他中途改变主意,所以在陆奇抬脚后,忙一屁股占据了毛毡。礼节什么的先放一边,把退路封死才是正道! 屏风内只有四个席位,显然没给程习预留,他自不肯随陆奇共赴死地,所以在陈世大坐定之后,便低着头立在了他的身后。 眼见陆奇已行至北席,陈世大脖颈一扭,向周仪与陈姜各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坐下。三人均低垂双手,一手掩在几案之下,取出了杆尖头腥红的毛笔,另一手则悄悄拈起毛毡的一角,就待陆奇落座,便同时将阵链补全,引动三阵,从而将其格杀! 陆奇绕过几案,曲膝正欲坐下,却又忽然直起了双腿,大喝道:“陈公子!” 陈姜单等着父亲下达号令呢,哪会想到陆奇此时冷不丁来这一下子?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他忙压下毛毡,同时收回毛笔,抽搐着眼角回道:“来师...唤我何事?”他惊魂未定,心如擂鼓,连说出去的话都变了声调。 对于陈姜所表现出的慌张,陆奇视若罔闻,只见他自顾自伸手入怀,叹了声气后,才将掌心中的物事放在了几案之上。陈姜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那上面摆放着的,可不就是自己的那枚虎戒?! 正欲发问,陆奇已自行解释道:”秋狩那日,我其实一直在暗中跟踪你。那魔鼠击伤你后,是我出手将其击退,并为你进行了包扎,但相应的,我也拿走了这戒指和传音阵。’不告而取谓之窃‘,我并非有德之人,因此不能坐于此席。“ 好哇,原来那日一直骚扰我的就是你小子! 陈姜心里气得牙痒痒,但明面儿上还得作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道:”若非来师出手,小子当日便会死于非命。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枚芥器又算得了什么?来师确是有德之人——有好生之德!“ 陈世大也帮衬道:”原来那日是来师救的吾儿,看来于我陈家更是有恩,快快请坐。“ ”即使我德行无亏,但学问疏浅,’才‘之一字也是当不得的。”陆奇摇摇头,从虎戒中取出了传音阵,转向周仪道:“比如此阵,我私下里研究许久,却始终未能推导出阵根,不知周师可愿为我解惑?“ 即使对面陈氏父子都在连打眼色,周仪却仍闭口不言。阵法犹如血技,内里的玄妙修者们往往会敝帚自珍,谁会无偿奉献出来?毕竟知识就是力量! 见周仪跟个顽石一般杵在那里,陈家父子固然痛心疾首,连陆奇也捂着胸口轻咳了两声。就在他胸膛起伏之时,怀中忽地跃出一活物来。只见那活物拽着陆奇的衣襟噌噌直上,最后登上了他的头顶,三色皮毛在暖风中微微泛动,正是二丫。 陈姜惊得一跃而起,指着二丫道:”是这个畜生!父亲,当日就是它伤得孩儿!“ 什么畜生,这可是天灵鼠! 周仪同样站起身来,他目光炙热,双腿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刚想上前抢夺,就见陆奇一手抓住二丫,另一手攥着把匕首横在了她的颈前,厉声道:”既然如此,为了一解小公子的心头之恨,我这就亲手杀了她!“二丫翻了个白眼儿,吐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指节。 ”万万不可!“周仪疾呼道。 开玩笑,若天灵鼠为你所杀,那气运岂不全灌你脑袋上了!见场中所有人都朝自己望来,周仪解释道:”大好宴席,怎可徒增血污?——等宴后再杀不迟。“ ”此话有理。”陆奇嘴上虽这么说,掌中却仍紧箍着匕首,忽问道:“周师,那传音阵的阵根...“ 第109章 鸿门宴(下) 周仪心绪纷杂,哪管得了许多,只想尽快安抚他坐下,自己好在慌乱中抢杀天灵鼠,于是坦言道:”但凡子母阵,均是一体两面。若总的阵根为偶数,则每面阵根数取其半;每逢奇数,阴、阳两面需相差三,源自’阳九阴六‘之理。传音阵是一品法阵,阵根合计九个,若你手中的那个为阳面,则应有六根;若为阴面,则有三根。“ 陆奇如饮醍醐,用匕首拍了拍二丫的脑袋,感叹道:”朝闻道,夕死可矣。“二丫则懵懵懂懂地打了个哈欠。 陈世大趁机道:”来师一点就通,实乃大才!还请快快坐下。“ 陆奇道了声”好“,旋即一撩下摆,正要坐下,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怪叫道:”啊呀!还有一事...” 陈世大一口老血哽在咽喉,心道:”就你屁事儿多!“但也只能按捺性子道:“敢问是何事?” 只见陆奇又从虎戒中取出了影阵,影阵三尺来长,他将其立于几案之上,自惭道:“当日我顺走此阵,事后又用鬼蜮伎俩脱身,同时从陈家主手上牟取了十颗灵石,如今想来实在有愧于陈府,所以我并非是有恩之人!” 大兄弟,你现在要是能干脆利落地坐下,那就是大大的恩情了! 陈世大心力交瘁,低沉道:“过去的都过去了。来师,你既肯参与此宴,那便是我府的恩人了。” ”有陈家主的这番话,那我就放心了。“陆奇颔首笑道,忽又歪头瞄了眼屏风,疑道:“佳肴何以迟迟不上?我还想连敬诸位三杯,以释前嫌。” 等你人头落地就上!陈世大阴恻恻地笑道:“许是还在准备。来师稍安勿躁,请先入席。” ”原来如此...“陆奇微微一笑,忽从虎戒中取出了一颗灵石,顺手将虎戒套进了二丫的尾巴里,然后反手将灵石拍入影阵阵眼,这才笑道:“那咱们不妨一起看看,看外头准备到了何等程度!”话音刚落,影阵骤然放光。 那镜阵似乎被安置在了某个石穴里,四周皆为石壁所遮挡,唯有中心处显现出了清晰的画面。陈世大刚望一眼,心脏猛地漏跳一拍,前方的景象他再熟悉不过:画面右边的厨房烟气尽消,门扉紧掩,显然内里的人已被驱走,而在画面的左前方,四方屏风严丝合缝,正是自己几人所在! 镜阵在假山里! 陈世大立即作出判断,紧接着想到:“他是什么时候放下的?刚刚?不对!刚才他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若在此之前,那上午的事...”念及至此,他顿觉不妙,登时大吼道:”启阵!“三人再不遮遮掩掩,一把掀开底下的毛毡,摁下毛笔,三道阵链顷刻间便已补全! 由于灵气本已行至最后的阵根处,所以阵链一经连通,地面骤然开始震动。青石板下,无数土石迅速下陷,留下一个个凹坑,而那些消失了的土壤正在地底更深处凝结成地刺,蓄势待发! 甫一提笔,周仪立即血气贯足,发力朝陆奇奔去。他是铁了心要在地刺发动前夺走天灵鼠,毕竟它若丧生于连环阵下,那气运落在自己头上的概率只有三分之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会甘心让馅饼旁落他人? 但刚跨出一大步,两点黑芒忽从北席射来。周仪身体微晃,那物事便从腰间掠过,正要再迈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似冻僵了般,挪移起来竟异常艰难。 不好!是寒铁! 周仪不望便知。眼见又有两点寒星袭来,他迅速将棕色血气覆盖全身,形成了密不透风的血胄,然后一往无前地朝北席奔去。寒铁箭镞迎面打在血胄上,仿佛陷进了一团绵花里,顷刻间便耗尽了力道,软绵绵坠落于地,而附着其上的寒气同样钻不进去,渐渐消散于四周,最终只是让屏风内的温度降低了几分。 眼见周仪自赴死地,陈世大虽大为惊诧,却也没闲心去揣测对方的想法,因为他三人所在的席位虽非阵法重合区域,但仍在各自的阵图内,所以一旦阵法启动,亦会有部分地刺从自己脚下戳出。只见陈世大丢开毛笔,同时提醒道:“姜儿,后退!”撇头望去,见儿子已先他一步撤离,这才放下心来。自己也猛地一蹬地面,背朝屏风,如个弹球般向阵图外蹦去。 眼见就要脱离险境,陈世大刚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后背像是撞到了什么坚实的物事,飞退的身形突然停滞。迅速扭头,见是程习大展双臂,牢牢拦住了自己的去路。陈世大面现怒色,正欲喝退他,然而话还未出口,脑中灵光乍现,几片影像自行串连起来:程习阻拦,镜阵藏于假山,阿荣偷懒...他失声道:”是你兄弟二人!为什么要背叛我?“ 程习直视着他,道:”你既不给我弟弟留条活路,我便只好断了你的生路。“ ”我答应过——“ ”在黄泉之下尽情游荡...是吗?“程习轻笑一声,摇头道:”书房里的传音阵是来福伪造的,而真的那个,已被我弟弟藏入了花瓶。家主这段时间所说的话我一直听在耳里,铭记于心!“ ”呵,原来半个月前就...“陈世大低垂着头,似是认命般地喃声低语,就在此时,他猛地回身,手上已多了把短剑。那短剑长约两尺,寒光凛凛,一看就是极锋利的兵刃,却是由百炼精钢打造,虽非宝器,亦不远矣。只见陈世大握柄上挑,剑尖径直朝程习咽喉封去!同时森然的声音同步传去:”那你弟兄俩就一起下地狱吧!“ 然而奇怪的是,剑尖虽一直在前进,但距离程习却越来越远。陈世大面露讥色,心道:”不是说要断我生路吗?还不是逃开了。不过这样也好,等我出了阵,再来狠狠收拾你!“抬起腿正要踏地前行,不料却踩了个空。低头一望,骇然发现自己的双脚竟离地约有两寸——原来不是程习逃开了,而是自己在飞退!而退去的方向,恰恰是北席! 不知何时,陆奇疾驰而来,与陈世大身形交错间,手腕一翻,施巧劲将其抛向了后方,然后一胁程习,身形连颠,不过转眼功夫,二人便来到了阵外。 从北席到屏前他只行了八步,其间毫无停滞——正是八步赶蝉! 与此同时,一根根地刺如春芽般破土而出。正中的火炉被数根地刺顶翻,通红的木炭骨碌碌滚落至青石板上,炭灰泼洒而出,在半空中来回飘荡,犹如索命的幽魂! 第110章 最后的雪(上) 周仪心里面是崩溃的。 按陈世大打听来的消息,这来福身法玄妙,难以强杀,但其修为至多不过冲穴期。冲穴期血气零散,无法兼顾,所以一旦将对方引至北席,三阵齐发之下,他就必死无疑。然而此时见他连踏八步,恍若电掣,显然是能连续使用血气的,这就说明对方已经是气海境了! 但他骇然的同时却又不免庆幸。幸好这来福眼界狭小,不知天灵鼠的真实身份,从而将其留到现在;也幸好两席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自己虽在寒铁箭镞的连番打击下稍有耽搁,却也终于来到了北席前。眼下自己与那天灵鼠只有咫尺之遥,只须击杀掉它,就能立即凝气成丹,届时谁又奈何得了自己! 周仪心头火热,右手箕张,一把紧握过去。二丫是一直看着他过来的,对其动态可谓是了若指掌,此时又岂会束以待斃?只见她尾巴一支几案,整个身体轻飘飘地横移了五寸。 一握不中,周仪立即变掏为扫,挥臂向右方反抓过去。二丫将尾巴高竖面前,尾尖上的虎戒微颤,忽从里头抖落出个灵石来。她琥珀色的鼠须光晕流转,与此同时,面前灵石的颜色也开始不断加深,由透明迅速转化为了湖蓝。就在手掌触碰到她的前一瞬,那灵石猛地爆裂开来,竟炸成了朵有棱有角的冰晶! 天灵鼠神通——操控灵气! 以往二丫不图伤人,但求自保,所以只是将灵气转化成木系血气用以疗伤,此时为了阻敌,这才转换成了冰系。 二丫此举大出周仪所料,但他已收势不及,掌心随着惯性狠狠拍进了冰晶里。冰棱扎破皮肉,刺痛与严寒随着血液逆流回体内,周仪如坠冰窖,举步维艰。二丫朝他吐了道口水,后腿侧蹬,绕过冰晶,却是跑去了西席。 无论是从捉杀天灵鼠的角度考虑,还是从避让地刺阵的角度考虑,周仪都应该尽早离开北席。他正欲转身,忽见一个肉球从自己面前掠过,同时远处传来叫喊:”周师,快救我父!“低头一望,那跌在毛毡上的,不是陈世大又是何人! 其时地面上不断有地刺冒头,北席处更是密集至极,那些地刺长不盈尺,穿出的角度却千奇百怪,委实难防。陈世大手持短剑挡了两记,一时不慎,终被一地刺钉住了左侧大腿,眼看是逃不脱了。 周仪头皮发麻,略一犹豫后,还是决定返身营救。刚赶到陈世大身旁,地面震动骤然一停。 不好! 周仪瞳孔紧缩。便在此时,阵图之下的土壤各自混而为一,犹如毒龙出洞般,三根足有七尺长的巨刺分别从东、西、北三侧窜出,直朝北席二人噬来! 嘣!嘣!嘣! 三道巨刺相互撞击,继而崩碎,爆发出了沉闷的声响。石屑飞溅,尘雾弥漫,北席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之中。 冰晶,长刺,巨响,程习的叛变,陆奇的疾奔,陈世大的安危... 超出预想的事情一件连着一件,陈姜内心为眼前的景象所慑,恍恍惚惚。一颗碎石飞来,他却避也忘了避,任由它打中自己的额头,最后竟因此而跌倒在地,背倚着屏风,手脚冰凉。 父亲...不,爹爹他不会死的! 陈姜心急如焚,双手撑地,正要爬将过去确认父亲的生死,余光却扫见程习正手持铁锤,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你...你要干什么,我...我可不怕你!”陈姜强作镇定,只是内心的惊慌却因结巴而暴露无疑。按理说,陈姜是冲穴期修为,而程习不过是凡人一个,他的确不必畏惧,可对方身后还有一个来福啊!他又哪敢动手。 “我弟弟的卖身契在哪?” 闻言,陈姜双目一亮,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忙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保证,不得再伤害我父子,否则就算你翻遍整个宅邸也找它不到!倘若以后卖身契被别人拿了,你弟弟照样不得自由!”虽是在答复程习,视线却一直盯着陆奇。程习侧过头去,同样望向陆奇。显然,他才是那个可以做主的人。 陆奇右手抛接着块灵石,对一旁的对话丝毫不加理会,双眼微眯,只是紧盯着尘雾中的情况。三息过后,里头传出了动静。 ”咳咳...“ 周仪吐出一口淤血,垂手握住陈世大腿部的地刺,在土系血气的侵蚀下,那如勾子般的地刺顿时化为沙砾,哗哗哗洒落于地。 原来在刚才千均一发之际,周仪挡于陈世大身前,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地引动气海,血气如泄洪般涌入体外血胄当中,血胄强度因此大大提升。毕竟是一品法阵,三道地刺中有两道被阻隔在外,最后一道虽然击穿了血胄,却也成了强驽之末,在扎破表皮后便烟消云散。 此时的周仪衣衫不整,尘土灌进肺里,使之禁不住咳嗽连连。他的双眼中怒火中烧,而在愤怒的中心,却深植着一簇忌惮。提起陈世大正要出去,就听有人大喝道:”启阵!“ 多么熟悉的两个字,外头也确实在干相同的事。在喊出口令后,只见陆奇高抬右腿,猛地顿足,直接踏碎了脚底下的一块青石板。随着石板被毁,腥红的阵图裸露在了空气中,而阵眼恰恰就在左近!由于灵石已然耗尽,所以此时阵眼上空空如也,陆奇手掌平翻,掌心处的灵石颓然坠下,准确地落入了阵眼。 与此同时,程习身形急转,只听嘭的一声,锤头已砸到了另一块青石板上,东席阵眼随之出现,他蹲身拍入一块灵石。 二丫来到西席已有好一阵,青石板早就碎成七八块躺在了她的趾边。只见尾尖上的虎戒轻抖,在灵石闪出的一刹那,尾巴一扫,那灵石便急急撞入了阵眼当中。 早在上午周仪布阵之时,陆奇便已从影阵中得知了阵眼所在,相应地布下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策略。 青石板下再次发出低沉的吼声,大地的獠牙已初露端倪! 第111章 最后的雪(中) 地底下暗潮起伏,蛰伏着巨大的危机,但周仪却不如何紧张,甚至嘴角还勾出了一抹嘲讽的弧度。先前他们启阵时,灵气已行至末端,所以地刺阵才能在转眼间发动,眼下对方虽原样效仿,但却忽略了灵气还需重新传输,因此阵法在一时半会儿内绝计启动不了! 说虽如此,但此地毕竟不宜久留,还是越快脱出越好。周仪见陈世大腿部的地刺虽已消融,但留下了碗大的豁口,无法凭自身的力量站起,只得蹲身肩负起这位金主。起身时,一脚踢翻了北侧的屏风,正要跨步冲出,后头的陈世大突然痛呼一声,同时背部传来了刺骨凉意。 ”有人...啊...偷袭!“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寒气入体,此时陈世大双唇发青,嘴皮直打哆嗦。只见他将短剑乱挥一气,想借此防住暗器,但那寒星来得好快,他则手臂脱力,行动迟缓,又如何格挡得住?话刚说至一半,就听噗噗两声,身上又添新伤。 要是自己继续埋头前冲,只怕这位陈家主会抗不过去。周仪暗叹一声,急转过身子,左膝一曲,右掌重重拍向地面。便在下刻,青石板化为齑粉,土石在刹那间凝成一道地刺,如箭鱼一般从地面上跃出,划开尘雾,直冲向陆奇面门。 由于脚边全是碎石,陆奇不好左右挪移,于是轻跳离地,继而脚尖凌虚连点三下,弹指间身形陡然拔高。待到近身时,地刺已够他不着,陆奇一脚踏中了它的尖头,身形又往上升起一截。正是梯云纵! 真是自寻死路! 周仪见陆奇身在高空无处借力,心中暗笑,忙伸出左掌,准备用一发突地刺作为了结。就在这时,只见陆奇含胸收腹,忽在高空中扎了个猛子,顷刻间便头下脚上,然后后腿连蹬,踩踏之处,尘雾纷纷聚来,并围绕那打着旋,同时他的整个身躯也如流矢般坠下! 周仪见状心中一紧,加紧调动气海中所剩无几的血气,朝九处土穴依次注入,刚激活了第六穴时,一股暗劲突从肩头袭来,只听他闷哼一声,身子一晃,突地刺立断。陈世大正伏在周仪肩头,见陆奇从天而降来到面前,立即刺出一剑。陆奇弹指击中他的脉门,手掌一翻,上演了出空手夺白刃。 此次阵法启动较慢,但经过陆奇的连番阻扰,现已初步接通,北席的毛毡与几案已被接连起伏的地刺扎得千疮百孔。陈世大见周仪进退两难,明白自己成了累赘,呆在这里只会制约他的行动,于是喊道:“把我扔出去就行!”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什么着陆姿态了。 周仪正有此意,他先前硬抗了三个地刺,方才又施用了一次突地刺,如今气海已近空虚,再拖家带口就显得力不从心了。只见他抽出巨笔,横扫之下,陆奇也不得不持剑撤退了半步。 周仪趁机倒提起陈世大,大喝一声将其向北侧抛出。陆奇定定地望着陈世大,食、中二指紧夹剑尖,猛地一甩臂,就见那柄短剑似飞刀般旋转一圈后便开始笔直前行,在萤光灯的照耀下,寒光一闪而逝,再出现时已洞入了陈世大胸膛! 陈世大生死不知,周仪却也顾他不得,折身就要逃离,但陆奇宛如跗骨之蛆,一双肉掌连绵拍来。斜插,卷鞭,迭肘,刁手,劈砸,穿心,挂面...招招取人要害。周仪感觉自己像是艘小帆,正在暴雨中来回飘摇,他虽然一直在竭力遮挡,但陆奇的手掌却滑如泥鳅,总能于不可思议处游进。万不得已之下,他只得撤开手掌,腰腿一沉,想拼着硬挨几记,用突地刺击退对方,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掌中的暗劲同样无孔不入,即使自己站稳了身形,地刺阵仍施展不出。 暗劲能影响到血气的运行,这也是陆奇所没有预料到的。武技就是简单的将血气注入身体某一部位,利用巧劲、暗劲、寸劲等技艺,将有限的血气输送到敌人的薄弱点,所以招式流畅连续。按他的想法,中原武技虽然精妙,但苦于增幅不大,到后期难免会被血技以力破巧淘汰掉,不料血技施放有个激活时间,虽然短暂,但这个过程中各穴间的血气联系异常脆弱。如此一来,在武技的接连打击下,恰能够让血气的运转寸步难行! 太乙绵掌共有三十六式,陆奇只用了十七掌便将周仪逼回到了原处。见周仪左支右绌,血胄溃散,显然血气已尽,他随即收回掌势,双指轻弹,两枚寒铁箭镞应声而出,直接击碎了对方的双膝。旋即踏八步赶蝉匆匆退出阵图。等回到屏风前时,由于自己气海内血气同样告罄,陆奇难以止步,竟一头撞倒了屏风。 “末了末了,晚节不保。”陆奇捂着额头自嘲道。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三道地刺如约而至,像是地狱三头犬赶来人间寻找祭品,在看见周仪的一刹那,便张开了血腥大口,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穿过烟尘,二丫迅速跳到陆奇肩头,自行取出灵石,转化为木系血气为其疗伤。 尘埃落定。陆奇举目一看,就见周仪被地刺高挑而起,如一面旗帜般飘扬在半空,目光黯淡,了无生机。转头望去,陈世大短剑贯胸,嘴角血迹横陈,却不知还有什么执念,瞪着千斤重的眼皮强撑着不肯死去。 陆奇挣扎起身,缓步走到台阶之下,漠然地看着他,道:“最后想当面诅咒我一句吗?” “卖...“陈世大刚一启齿,一簇血花便从其喉间绽开,他狠狠吞咽下去,继续道:”卖身契在...在大堂...匾额...后。” 陆奇抬头望向顶上的那方匾额,其上的“福寿康宁”四个烫金大字在夜幕下已不再耀眼。他点头道:“条件是...” “放过...放过我儿子!” 陆奇正要开口,身后虚浮而又凌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陈世大目光中流露出绝望的色彩。 “还我爹爹命来!” 第112章 最后的雪(下) 陈姜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只见他踩着碎石,踉踉跄跄地朝陆奇奔来,等到了近处,大吼着捣出一记直拳。陆奇向右横跃一步,直接跳上了台阶,见陈姜为屏风绊倒,他也不打算趁势追击,而是对着二丫指了指顶上的匾额。二丫会意,飞扑到旁边的立柱上,如履平地般攀爬到了高处,歪头朝匾额后窥了一眼,然后尾巴一伸,便从阴影中卷出张羊皮纸来。 陈姜一跤跌倒,匐匍在了陈世大身前。陈世大气犹未绝,但鼻息咻咻,俨然已经再说不出话来,只得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儿子。 陈姜抬头望向陈世大,以手锤地,呜咽道:“爹,孩儿无能...”正说着,视线突然定在了陈世大胸前,一把利剑正插在上面。心一横,只见陈姜直起上身,飞快将短剑拔出,无视激射而来的鲜血,折身向陆奇颈间刺去。 陆奇正在确认羊皮纸上的内容,忽然察觉到斜下方有一道寒光飘来。见陈姜虽持利剑却毫无章法,他不以为然,弹腕翻掌,故技重拖,轻易地夺过了短剑。剑尖往前一送,同时喊道:“你需要的。”右手一甩,那羊皮纸便如个木片般直愣愣地朝程习飞去。 剑抵咽喉,陈姜一动也不敢动,仅是“咕噜”吞了口唾沫,颈皮上便留下了一道血痕。 陆奇目光掠过陈姜,看向了地上的陈世大,见对方双目俱已黯淡,却仍旧圆睁着,似在向自己哀求着什么,饶是他也不由有些迷茫——死人的约定需要遵守吗? 就在陆奇失神的瞬间,陈姜猛地侧过身子,伸出手臂,欲要夺回利剑。然而意想不到的是,那短剑如影随行,竟先一步贴近了自己的脖颈。正当他以为必死无疑时,只听“铛”的一声震天价响,剑身嗡嗡乱颤,却帮他挡住了二丫的利爪。陈姜怔然,呆立原地。 当是时,陈府已然炸开了锅。仆人们从游廊处得知了府内的状况,惊慌失措,一窝蜂地向宅门外逃窜,阿荣则逆着人流,悄悄来到了程习身旁。程习在得到羊皮纸后,再三确认了纸上的内容,这才放下心来,见弟弟来了,便将卖身契递了过去,温和道:“撕了它,你就自由了。” 月洞处,常威忽然冲进庭院。他正想将今晚的事禀告给老爷,不想一眼望去,陈世大倒地身死,陈姜岌岌可危,可谓是满地鸡毛。稍作顿足后,他加快步伐,赶到了大堂门前,推手拨开陈姜,并护在了少爷身前。 “你...带他走吧。”陆奇缓缓道,剑尖垂地,侧头望向台阶下。 这时,阿荣已接过羊皮纸,先对半撕了,然后折叠好又撕了一遍,如此反复了八次,最后由于手劲不足,便再撕它不动。 常威忙拉扯着少爷离开,生怕对方会改变主意。等行至月洞,陈姜猛然回首,怨憎道:“你叫什么?” 陆奇并未吭声,只是看着程习从阿荣手中接回羊皮纸,并协助撕了两道,最后才将掌中的千余片碎纸撒向夜空。扬扬洒洒,恍若白雪。 这算是最后一场雪了吧...... 陆奇目光瞬也不瞬地注视着飘扬着的纸片,道:”现在叫陆奇了。“ ...... ...... “陆奇,这是我娘亲笔写的推荐信。祖父曾与邓城主有旧,既然你要去圣奥城从军,那这应该用得着。”说着,包兴隆递出一封信笺来。此时,他正和陆奇站在府外门前的屋檐下。春寒料峭,微雨纷飞,淅淅沥沥,又何止千点万点? 陈家覆灭次日,沈蓉在确认消息属实后,便践行诺言,当众撕毁了陆奇的卖身契。陆奇正准备告辞离去,沈蓉却紧接着道:”冬日危机四伏,虽然在我国条约限制之下,精、妖等魔兽不能随意出林,但荒兽、凶兽却不知凡几。陆奇,你可有信心在兽潮中保全?“ 妖兽等同于人类的魔体期,这个阶段的魔兽可以化为人形,甚至施展血技;精兽等同于空冥期,它们虽不能化形,却已初开灵识,智慧大增,尤为难缠;最后的荒、凶二兽,则与血丹、气海期相对应了。 陆奇闻言沉默,他身法虽精,但也不会妄自尊大到这种地界。 沈蓉见状笑道:”不妨多留下一个月,等冬天过去再走不迟。“ 陆奇最终同意。他也知道,沈蓉挽留自己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消耗掉那一大批材料,以将其转化为萤光灯来盈利。于是,他白天布阵,夜晚修炼,闲暇时顺道将九宫步教与了包兴隆。 一个月很快过去,与月初相比,丹田处的气旋已扩大了两倍。但他血气质量虽然极高,行气速度毕竟不快,虽用功不辍,却丝毫没有液化的迹象。而在将材料用尽后,他也获得了三百银的酬劳,算是有了些盘缠。 除此之外,程习仍是包府的管事,他曾是内应一事陆奇没有泄露,陈姜与常威等知情人也早已离开了合月镇,此事就此湮没无闻。程习还将弟弟接回到了府中,并安排他做了包兴隆的书僮。 时间来到三月后,陆奇觉得时机已到,再不肯拖延,趁着程习要去圣奥城进货,便打算坐趟顺风车,随他一道前去。 春天万物复苏,二丫也焕发了活力,她此时正坐在陆奇头顶,皮毛又成了灰不溜秋的色泽,显然被鼠尾草渲染过。见到信笺上的火漆,她跃至陆奇肩头,伸鼻嗅了嗅,见不是什么美味的吃食,便百无聊赖地背倚在了陆奇颈侧。 陆奇侧头压了压她的背部,却没伸手去接推荐信,道:“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凭我自身的能力,应当也不会落选吧。“人情易消,包兴隆既想当封开郡郡守,有这份人情在至关重要;人情易欠,自己与包家既已两清,就没必要再生瓜葛。 包兴隆原先不无担心,毕竟陆奇和自己年岁相仿,那么小就要独自远行,这在自己看来是不可想像的。此时见陆奇信心十足,又想到对方的本事,他终于放下心来,笑道:“那是自然。” 陆奇望了眼停在巷口的马车,道:“程管事已等候多时,我这就去了。” 包兴隆欲语还休,最后只是道了句“保重“。 陆奇抬眼看了眼包府,再无留恋,撑伞走进雨幕,边行边吟:“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卷一完) 第113章 杀否? 封开城既与其郡同名,自是一郡之重。城内总人口逾越千万,势力纷繁,鱼龙混杂,而要镇压住这些势力,自然得依靠强大的武力。作为郡守,赵胤有权拥兵十万,他将兵力分别置于城东、城西、城南、郡府四处。内设营房,外设教场,日夜操练。 卯时三刻,天边春光未泄,两万军士却已穿戴齐整,规规矩矩地来到了城东教场。教场是一片草地,在历经寒冬与踩踏后,原本仅剩了土色,如今枯草逢春,倒渐渐焕发出了新绿。 教场北侧设有高台。高台之上,一男子负手而立。他身着戎装,赤红欲燃,胸前配戴着一枚银黑徽章。那徽章上纹宝刀,下绘烈日。正是东郡尉呼延灼。 一城之中往往设有一城主三城尉九统领,但由于这封开城是由郡守赵胤直接掌控的,于是他手下的三重将便相应地称为郡尉。虽是尉官,其实际地位及业力却与普通城主相当,而一枚烈日,即代表多增一倍业力之意。 呼延灼面目英朗,坚毅非凡,看起来约莫只有四十出头的模样,但身为强大的修者,寿元悠长,衰老迟缓,所以实际年龄必然大于其面貌。 报过数后,百夫长们统计好各自方阵的情况,依次向上级汇报,最终将结果告知了呼延灼。后者略一点头,扫了眼场下密密麻麻的兵卒,大喝道:”抽刀!“ 对大陆士兵来说,刀乃是标配,此刻听得令下,两万人同时拔出腰刀。刀长五尺,呈雁翎状,寒光澈澈,望之生畏。 刀者,凶器也! 呼延灼又道:”劈五百次!“ “啊——哈!” 只见那些士兵先是高抬单足,然后旋腰挥臂,刀刃虎虎落下,直将春风劈尽。劈时且喝,教场上顿时声威大震。 呼延灼在高台上观看了片刻,然后走进行伍间,亲手较正起了士兵们的身姿,同时沉声道:“刀为百兵胆,与人交战之时,万不可泄了气势!...出招之时,一要聚力,二要迅疾,三要爽利!...“教场中的威喝声震耳欲聋,他说话的声量明明不高,却并没有被掩盖,反而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一个时辰转瞬而逝。呼延灼回到高台,正准备更改指令,忽见一个门卫跑了过来,对方不敢上台,只在下面打手势示意。 ”截五百次!“呼延灼喝道。待众兵士横握刀柄,变劈为截后,他才走下高台,问:”何事?“ ”回禀郡尉,辕门外来了一人,自称是赵郡守家臣,说有急事,想要来见您。“ ...... ...... 辕门外,一身长近六尺的汉子正来回踱着步,他眼大嘴大,脖子又为墨铜甲胄所遮覆,活像一只大蛤蟆。那汉子瞥见呼延灼朝这里走来,忙唤道:“呼延郡尉~是我潘又!” 呼延灼挥手放行。待二人进了营帐,呼延灼径直道:“郡府那不用操练?来这作甚!” 潘又腮帮一咧,面色发苦,道:“往日不曾缺席过,只是今儿个夫人急召...”他是赵胤家臣,口中的夫人自然是指庞丽涓了。 呼延灼冷哼一声,道:”说吧。“ 潘又扫了眼左右,然后压低声音道:“不夜天传来消息...” 甫一张口,呼延灼便皱紧了眉头,倒不是因为对方口臭,而是因为”不夜天“三字。不夜天作为世上最大的犯罪组织,无疑是与景合国相对立的。若是大陆的其它势力,花钱雇佣那帮杂碎也就罢了,可庞氏作为郡守夫人、军方中人,竟如此不知检点,实在是... 言语继续传来:“那杂种已跳出卖身契,如今正在赶往圣奥城,似是要从军。而且据他们判断,那杂种似乎并没受到石胎丸的影响,冲穴期后仍可继续修行。“ 呼延灼脸色如常,显然是知晓内情,在听完原委后,平淡道:”庞氏意下如何?“ “夫人颇感不安,想要杀了他!” ”那杀了便是。”呼延灼不加思索,口气上与杀鸡宰犬无异,他反而疑惑道:“那不夜天不正是专做这种勾当的吗?难不成还要我派兵?“ 潘又苦笑道:”杀那杂种自然是易如反掌,但这事儿无意间为少爷撞破。少爷似乎挺期待他过来闹事,好在成人礼上增添些乐子,所以不允。夫人让我过来,就是想请东郡尉劝劝少爷,毕竟少爷他最听您的话。“ 呼延灼摇了摇头,嘴角含讥,道:”她何时开始考虑起了公子的想法?“ 潘又紧闭双唇,沉默不语。 呼延灼睨了眼他,直接掀开布帘出帐,大步朝校场走去。潘又急忙跟上,口中泛苦地道:“卑职只是过来递个话儿,东郡尉切莫为难,也请做个答复,好教夫人知晓。” 呼延灼仍不发一语。直到进了校场,注视着前方的两万军士,他问:”你观我东城将士如何?“ 耳听得呐喊如雷霆震天,眼见得挥刀如猛虎下山,潘又坦诚道:”自是以一当百!“ ”比之公子如何?“ 潘又当即道:”少爷天之骄子,自然又要胜出百倍!“ 听潘又直言自己的将士不如赵匡,呼延灼不怒反笑,道:“正该如此!若庞氏是出于厌恶,自可一刀了事;若是担忧公子会战败,则无异于杞人忧天。“ ... ... 赵府祠堂的正中间是一座佛像,这佛像丈余高,全跏趺坐,通身漆金,宝相庄严。佛像前摆了一张供桌,其上放着三炉香,烟雾缭绕,如梦似幻。另外,地上的蒲团上还坐着一妇人,她衣布钗荆,手拨佛珠,喃声念经。 潘又蹑手蹑脚走到祠堂门外,低声唤道:”夫人。“原来这素装打扮的妇人便是赵匡之母,赵胤之妻,庞玄之女——庞丽娟! 庞丽涓缓缓睁开双眸,眼神稍显空洞,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起身走出祠堂。在踏出门槛的一刹那,双眼顿时精光四溢,她问:“呼延郡尉可是同意了?” 潘又先道:”卑职无能。“然后将呼延灼的言行复述了一遍。 ”杞人忧天...他向来如此。男人向来如此。”庞丽涓不无嘲弄道,挥了挥手,”罢了,此次就依他一回吧。“ 潘又松了口气,行礼后退下。 庞丽涓却未即刻归祠,驻足许久,出神地打量着清冷的四周,自语道:”只要留下条命,其它的...都无所谓吧。“手指一拨,七彩绳立断,佛珠无所依托,哗拉拉流洒一地。 第114章 参军 圣奥城的东南端坐落着一家悦来客栈,一大早,阵阵吆喝声便从窗口灌进。陆奇中止行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正位于二楼左起的第三间客房中,这是间双人房,但昨日程习已经归去,如今便只剩了他一人。简单地梳洗后,给二丫留下些干果,自己则来到前堂吃了份早点,然后抬步走出客栈。 两日前他初来乍到,便随程习到处逛了一遍,对城中布局已有概略的了解,倒是不虞走失。径直向北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他来到一条河流旁。这河宽约二十丈,横穿圣奥城,因流水淙淙,波澜不惊,城中居民便称它为安河,取”安谧“之意。安河两侧修有堤岸。眼下正值初春,堤岸边上杨柳依依,柳絮如雪花般漫天飞舞。恍惚间,陆奇以为时光反转,重回到了冬季。 沿着堤岸折向西走,视线里渐渐耸出一座拱桥,桥头右侧摆了张方桌,桌后端坐着一人,左右还各站了一人。三人胸前熠熠生辉,仔细望去,才知他们均配戴着一枚银黑色徽章,只是坐着的那人徽章上多纹了颗星星,这表明他享受一成业力,也即担任百夫长之职。 方桌左侧立了个旗招,上书”招兵“两个大字,数十个壮年男子正排成一长列,显然都是来从军的。冬季刚过,和以往一样,圣奥城虽成功抵御住了兽潮的侵袭,兵力上却也损失惨重,所以会在开春时大张旗鼓地招募新人。 走到近处,陆奇扫了方桌一眼,见上面从左至右放了三张长弓。左起第一张是由柳木制成,第二张是竹片、筋角复合,最右边的则在弓背镶入铁条,倒和中原的铁胎弓有八九分相似。 排到队伍最后,侧头向前望去,那些壮汉大多拿的是最左侧的柳木弓,只见他们双手使力,想要将弓、弦拉开一定角度,但从那便秘般的神情来看,这弓所需的膂力甚高。观察了八个,仅有一人成功拉开了弓,那百夫长朝城北一指,然后对他说了句什么,那人便走上拱桥,朝北行去。 后面陆陆续续北上了四个,这时队伍中又走出一人。这男子倒不是壮汉,他身形瘦削,面容潇洒,折扇、纶巾一个不拉,似一个投笔从戎的书生。 那百夫长瞥了眼书生。“叫什么?” 那书生道:“居安歌。”只见他合起折扇,用扇角点了下最左侧的柳木弓,却不拿起,手腕一甩,又连点三下中间的牛筋弓,仍在摇头,最后敲着最右侧的铁胎弓道:”在下选这个。“ 那百夫长瞅了眼他,道:”这铁脊弓弓力足有三石,是专用来选拔统领的,若你没到气海境,就不要轻试。免得等会儿拉伤了手臂,下周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居安歌朗笑道:“多谢长官提醒。只是吃饭一事,向来不需要在下亲自动手。”说着将折扇往颈后一插,撑弓挽弦,只听得一声铮响,那铁脊弓竟已被拉成满月。 那百夫长霍然起身,拱手道:“是我有眼无珠了,万望恕罪!”这书生既能拉开此弓,实力定是在自己之上,若对方在接下来的考核中也能脱颖而出,那可就是自己的上级了。 居安歌抽出折扇摇了摇,道:”在下也是去校场射箭吗?“ ”这几日只对下士进行考核。统领的将在十日后,届时阁下再前往校场。“ 居安歌道了声好,忽朝陆奇的方位招了下手,这才施施然离去。 陆奇受宠若惊,寻思着自己莫非是被人家看上了?正在这时,就听身后有人低声道:”真是只苍蝇!“声音虽低,却极富雌性。陆奇虽练得是童子功,闻着声也不禁春心萌动,心想定是个美丽的道姑,回头一望,只见后头那人鼻尖与自己双眼平齐,黑衣竖领,五官潦草,满脸络腮,却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不禁大惊失色。 那汉子瞪着鹿目道:”看什么!“ 陆奇面容一肃,真诚道:”我观壮士你天庭饱满,骨骼精奇,资质定然不同凡响,真是好生羡慕!“ 那汉子嘿然一笑,寡淡道:”你小子也不赖。“陆奇道谢回身,不复后望。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终于轮到了陆奇。他虽入气海境不久,却极有自信,踏前一步后,伸出右手就要直取石胎弓。但手掌刚刚伸出,前面的却说道:“你不用试了。” 陆奇微讶,心想这军官真是慧眼识人,竟直接保送了自己,笑道:“我也是十日后去校场考核吗?” 那百夫长失笑道:“不,你被淘汰了,不必再进行下一轮了。” ”啊?“陆奇一脸懵逼,掌心对着前方道:”我连弓都还没碰着...” 那百夫长摇了摇头,忽道:“你还没到十六吧?” 经过半年的滋养,如今的陆奇气血充盈,身高窜至五尺,只是形体上虽已与成年人无异,面容上却仍显得很是稚嫩。他摸不准对方的心思,道:“官爷,我半年前就已满十六了,只是这脸长得不着急。” 那百夫长听了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居左的下士附耳说了几句,他一拍额头,当即从怀中拿出了一方石盘来,道:“把手掌贴上去。” 陆奇知道石盘上刻有阵法,却不知具体是何效用,只得依言放上手掌。不一会儿,那石盘像是抽了风似的连连晃动,半晌后才停歇。那百夫长笑道:“你娃娃不学好的,倒学起骗人来了。这是葛蕾会长亲自做的测骨阵,可根据手骨推断年龄,它晃了十三下就表明你是十三岁。就别再抵赖了!” 这真是八十岁老娘倒绷了孩儿,自己堂堂一代阵法宗师,竟被个小小的测骨阵给撂翻了?!陆奇羞愧难当。这其实也不全怪他,毕竟中原那边没有灵石,哪会发展出这些乱七八糟的。 关于年龄陆奇只得承认,但仍据理力争道:“童子军一抓一大把,为何我就不行?”他曾跟沈蓉打听过,军队招人向来只认实力,而非年纪,何以眼下突然增了新规? 还未听到百夫长作答,一阵凉风忽从颈后袭来。陆奇听风辨位,登时用了招猿猴转身,同时手掌斜向上插出。这一掌虽未击中来敌的脸面,却也拍开了对方的手腕,打断了他接下来的攻势。 “住手!”只听那百夫长大喝一声,猛地抽出雁翎刀,往二人当中一架。 见偷袭者是那虬髯汉子,陆奇正感到疑惑,皮肤却徒然一凉,左颊上忽地破开了条口子!心下大惊,方才自己为防不测,已在体表贴覆了血气,不想仍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受了伤。双眼一凝,但见汉子的中指似乎有些扭曲,仔细辨认之下,才发现他掌心中正握着枚短匕,只是通体透明,光线可直穿而过,让人难以察觉。 那汉子倒真地收了手,无所谓道:“这人拖拖拉拉的,我催他一下。” 老兄你哪是在催人,你是在催命好吗!那百夫长腹诽了一句,然后转向陆奇道:”小兄弟,你时运不济,想从军就三年后再来吧!“ 见毫无转圜余地,陆奇只好退了下去。与此同时,那汉子跨前一步,双手随意地在桌面上一拨,三石铁脊硬弓立开! 第115章 二皮脸 圣奥城集市繁华,街道两侧摆满了货摊与菜担,叫卖声络绎不绝。 陆奇走走停停,不时拿起张风筝或个大白萝卜与商贩交谈,问价的同时,余光却从未放松过警惕,一直关注着前方之人的动向,而那个昂首阔步走着的,正是刚才偷袭出手的汉子。 没错,他正在尾行。 之所以如此,并非是因为破了相,特地前来报复对方,而是为了获得参军的资格。陆奇是绝不可能放弃参军的,毕竟当上百夫长,便能多上两成的修行速度;当上统领,便多了五成——这就赶上了赵匡。 自己修炼纯阳无极功,血气质量高是高,但境界增长速度只能说一般,而从赵匡十三岁便达气海境的情况下推断,其修炼天赋必定甚高。一旦两人在境界上拉开段位——不说气海、血丹这般大阶,就算是气海的气态与液态间的小阶——就并非质量可以弥补的了。因此,他一定得从军配享业力。 眼见那汉子拐入了一条小巷,陆奇忙放下萝卜,准备跟踪上去,不料那菜贩拽着他的袖口不放,道:“这萝卜你摸了就得买!“ 你原来是黄花闺女的大白腿吗?看着手上的萝卜,陆奇颇有些无语。他可不想因此事耽搁,利落地撂下十枚铜币,收起萝卜赶了上去。 来到巷口,陆奇侧身窥探,见巷内弯弯绕绕,犹如羊肠,里头人迹罕至,却不见那汉子的身影。他只得窜入其中,轻手轻脚前行。刚拐了个弯儿,顶上突然传来声音:”来送人头?“ 抬头一望,顿时四目相对。只见那汉子犹如只壁虎,足底竟能紧紧吸附在墙壁上而不坠下,显然是种高超的发力技巧。陆奇微感惊讶,原以为血气大陆专注于血技,对技巧不甚在意,不想仍有此间能人。 行踪被戳穿,陆奇也不怎么干尴,退了两步,笑道:”非也。是想向你讨一张脸。“ ”要脸?你原来是没脸皮的吗?“ ”有是有,但稍显薄嫩,所以想另贴一张增些厚度。“ ”哈?你原来是想当二皮脸啊!“ 陆奇摸了摸颔下,道:”你又何尝不是呢,姑娘?” “你这双招子却应该挖了,洒家堂堂男子汉,竟然说是美娇娘!“ 并没说你既美且娇啊...陆奇微生鸡皮,但还是保持平静道:”先前姑娘催促时,曾被我触及手腕,男女脉象有异,若连这都能辨别错,那先师估计会气得跳出坟来吧。“ “脉象...哼!”冷哼一声,顶上的身影顿消,再现身时,却已贴近到了陆奇面前。五根修长的手指弧状划出,如索命勾镰般向前割去。 陆奇知道,在这五根长指之下,还隐藏着根锐利的透明短匕,万不敢托大,接连向坎宫后撤三步。站稳之时,小巷中忽地扬出一篷灰土来,同时两侧墙面上已各多了道寸深的沟槽。 刺未见血,那汉子打扮的姑娘撇了下嘴,然后迅速展开了暴风骤雨般的攻势。陆奇施展出九宫步,在这宽不足四尺的小巷子里闪转腾挪,可谓是风雨飘摇。 “女侠,冷静!” “等你尸体冷了,我自然就静下来了!” “何必打打杀杀,多不文明?” “你威胁我。” “不不,我只是想跟你谈一场交易,——公平的。” 二人嘴炮连珠,手下不停,这景像被巡街的城卫见着了,在巷口大喊:“里面的,干吗呢!” 那姑娘倏然收手,回身道:“老子打儿子,你管得着!” 陆奇呛得咳了两声,帮衬道:“军爷,这死鬼提前到了更年期。” 那城卫得知他二人是父子关系,又见陆奇并未受伤,便道:“要打逮家里打,别搁这影响城风市容!”说完迈步离开。 那姑娘斜睨了眼陆奇,“说。” 陆奇直截了当道:”我想买你的人皮面具。“而后又补充:”如此一来,咱俩互握把柄,也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你自然也不需要担心事情暴露。“ ”和我同船的人不少,麻烦事也多,为何要再添你一个?“ “愿出百银。” ”呵。“ “两百?” ”呵呵。“ 陆奇一咬牙,道:”三百银!“这已是他全身的家当。但那姑娘仍在嗤笑。 ”你是不打算卖?“ ”不。但我这面具既是由人面狐皮制成,自是要用魔兽来换。“ 陆奇一怔,道:”魔兽?那咱们可以一起去猎魔公会挑挑看。“ 猎魔工会是大陆六大势力之一,圣奥城有其分会。工会内每日发布悬赏任务,猎魔人通过捕杀魔兽获取材料,上缴后便能领取相应赏金。阵师布阵所用到的兽血往往就是从他们那获得的。除了采集之外,也有猎魔人活捉魔兽并予以豢养,最后交易给他人当作魔宠。 那姑娘摇摇头,”那里可没有我要的魔兽。“ “你想要什么?” 那姑娘嘲弄道:“地支。” 陆奇心中一凛,旋即笑道:“那可就真没办法了。”二丫便属于地支,但自己定然不会拿她来做交易。眼看此事就要告吹,却听对方道:“我倒是可以免费送你,但你今后得为我做一件事。“ ”何事?” “到时再说。” “那我无法保证。” “也就是没得谈了?” ”真遗憾。”陆奇叹息一声。面朝那姑娘,一步步倒退出巷。正要离开,又有声音传来:“我的是在千金商会得来的。” “多谢。”陆奇拱手道。随即一抹虎戒,手掌疾拍,一道白影倏地射向对面。稍一翻腕,那姑娘便将白影截下,见尖刺上扎了个大白萝卜,她眉头微皱,道:“什么意思?“ ”你脉搏迟缓而又凌乱,实为结脉之象,应是平日时心力耗损过甚,所以气滞血瘀,痰结食积。便送你个大白萝卜消食排气。“言罢,身形一晃,已在巷口消失。 那姑娘把牙齿咬得嚓嚓作响,猛地将萝卜甩出,同时低骂道:”放屁!“ 街边,先前那菜贩又拽着一人强买强卖,便在这时,巷子里忽然飞出一根萝卜,好巧不巧砸中了他的后脑勺。那菜贩俩眼珠往中间一挤,晃晃悠悠倒下。那顾客连忙抽出袖子,又顺了颗大葱,这才逃之夭夭。 第116章 资格证 圣奥城中尤以西南街人声最为鼎沸,千金商会正矗立于此。它是个三层尖顶建筑,砖墙像镀了金一般,阳光打在上面,若有群鱼翻跃,显得波光粼粼,好似座金山。 商会里头同样金碧辉煌。大厅中琳琅瞒目,各商品分别安放在琉璃罩内,石台上的价牌令人桥舌。 扫了一眼后,陆奇便不再流连,目不斜视地走到柜台前,径直问道:“这里有人面狐皮吗?” 柜台后的侍者看了陆奇一眼,目光中似带些惊讶,他并未因对方年纪尚幼而加以轻视,仍保持恭谨道:“恰有一副。” 陆奇大为欣喜,道:“价值几何?我想买下。” 那侍者摇了摇头,笑道:“此物并不直接出售,而是在拍卖序列中。客官若是想要,可在明日申时上二楼参与竞拍。”说着抬臂一指。 陆奇顺着方向转过脸去,见大厅右侧有个通向上层的阶梯,阶梯入口处正由两个护卫把守着。这二人身着青衣制服,目露精光,气息悠长,显然修为不浅。 陆奇向侍者道了声谢,然后向阶梯走去。今日人皮狐面虽不开拍,但他不熟悉拍卖流程,所以想进二楼提前踩踩点,观摩观摩。等到了入口,只见那俩护卫一左一右交臂拦住,闷声道:“请出示信用卡。” 信用卡?陆奇傻了眼,正想问那是虾米,身后忽有人道:”小兄弟,麻烦让让。“ 陆奇忙退到旁侧,后头那人随之上前,上下一打量,对方正是参军时第一个拉开铁脊弓的书生。 居安歌先前曾向陆奇挥手示意,如今却似毫无印象,对他不加理会,自顾自地从腰间玉带中取出了一张白金卡片。那俩护卫见到此卡,咚的一声,齐齐单膝跪地。居安歌正欲上楼,陆奇在一旁问道:”这就是信用卡吗?“ 居安歌扭过头来,露出抹和煦的微笑,然后点了点头,似是在表达肯定,又似是在打招呼。 陆奇摸不透对方点头的意思,但也没打算深究,按照自己的节奏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如何得到?” 居安歌一拍腰带,五指间已多了四张卡,其中一张是他刚才出示过的白金卡,另三张分别呈棕色、黑色、黄色,他开口道:“天、地、玄、黄四卡,你问的是哪张?” “哪张能去二楼?” “都可。” “哪张最容易得到?” 居安歌拇指一错,露出了白金卡片。陆奇会意,问:“我如何能得到白卡?” 居安歌笑道:“只需重新投胎。” 陆奇一怔,旋即咂摸道:“这可是个技术活。” 居安歌不再捉弄他,抽出黄卡,戟指着大厅道:”要得此卡也甚易,在这外厅消费百万即可。“ 百万?! 陆奇稍感眩晕,原以为手握三万就算奔向小康了,不想区区一张入场券就要百万之巨,真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像。定了定神,他忽道:”你既有了白卡,便将黄卡卖给我如何?“ ”不卖。“ ”难道它们还能叠加吗?“ ”不能。“ ”那它就对你无用了?“ “嗯。” “那为何...” 居安歌端详着陆奇,认真道:”但却对你有大用。“ 陆奇警惕道:”咱俩有仇?“ 居安歌收起四卡,一展折扇,道:”素不相识。只是在生意上在下不愿吃亏。“言罢,拾阶而上。陆奇正欲跟上继续交涉,俩护卫长身而起,双臂一交,把他挡在了外面。 碰了一鼻子灰,陆奇正寻思着要不要顺手牵羊,直接跟踪谁摸上一张,等明日用完后再归还回去,就在此时,又有一身着宽松袍服的人走来。但见那人微侧过身,将绣有丹炉的臂章展示了出来。那俩护卫见了,收回手臂,却让那人直接进了。 陆奇极为讶异,问道:“刚才那人怎么不需要信用卡?” 左侧护卫瞥了他一眼,道:“商会规矩,凡隶属六大势力者,可自由进出黄阶拍卖场。“ 陆奇恍然,那人肩纹炉鼎,应是神农殿的一员了。他的双眼闪过亮芒,既然如此,只要自己在六大势力中挂个牌儿,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念及此处,陆奇快步回到柜台前,问:”我想加入千金商会,不知要办什么手续?“眼下他身在商会中,自然不想去挑远水来救近火。 那侍者恭谨道:”当客官在千金钱庄中的储资达至千万时,千金阁将主动送去会员资格证。“ 千万?! ...对不起,真是打扰了。 ...... ...... 阵师联盟坐落于城西,与千金商会隔河而望。从外观上看,联盟所在的建筑颇似个鸟巢,它仅有一层,但占地甚广,巨栋高梁,全都由木头搭建。 陆奇在千金商会连碰钉子,只得跨桥来到了这里。他原想着在业力加身后,再来联盟一观,不想事情一波三折,自己眼下连名都没报上,却得先到此处取得那劳什子的入场资格。 进入阁中,只见内里散布着数十张圆桌、圈椅,阵师们饮茶闲聊,意态悠然,刹那间,陆奇一度认为自己误入了茶馆。这时,左侧忽然传来了嘈杂声,数十人正在那簇拥成一团,对着个三尺宽的展览板议论纷纷。 陆奇没去凑热闹,而是来到了柜台前。那柜台丈余长,两侧摆满了茶具和茶叶罐,正中间则放着瓶墨汁和一沓白纸。见无人站台,陆奇疑惑地探进头去,见柜台后坐着位老妇人,道:“婆婆,我想加入阵师联盟。” 那老妪发色花白,肌肤仍旧紧致,脸上并没有多少皱纹,她正戴着眼镜阅览书册,闻言抬起眼皮瞥了陆奇一眼,伸手拿起墨汁倾倒在了白纸上,指着那滩墨渍道:“按着它,然后说出你的个人信息。” 陆奇虽感不解,但仍老老实实地将左手按在了纸面墨渍之上,自述道:“我名为陆正,合月镇人...”正说着,忽觉掌心像有什么在滑动,低头一望,就见那滩墨渍似是活了起来,如泥鳅般滋溜溜来回扭动,最后竟在白纸上汇聚成了文字,仔细一瞧,可不就是自己方才所说的话! 陆奇顿时反应过来,这沓纸下应该布了阵法。他大感有趣,中原之时,阵法向来用于杀伐,来到这里,却完全融入了生活,甚至玩出了如此多的新花样。 信息报备后,那纸的末端凭空多出了”三一八“的字样。陆奇没有多加理会,拈起纸张递上。那老妪摆了摆手,道:“自己收着。你既是三月十八测试,那就四日后再拿着它来吧!” 第117章 李代挑僵 四天后?! 陆奇心里咯噔一声,人面狐皮明日下午就开拍了,而错过这次机会,下一张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他赶忙压低声音道:“可否通融通融。”边说着,边偷偷拿出块金币递了进去。 那老妪却不接纳,嘴角露出了抹若有若无的笑容,道:”你贿赂老身?“ 陆奇笑道:”是‘孝敬’。“ ”孝敬?“那老妪似是认可了这个说法,笑着伸出手来。正当陆奇以为大功告成时,但见对方的手指划过金币,直向自己的脑门冲来,继而一声咚响,额头上已被弹出了一道红痕。 那老妪笑眯眯地道:”小滑头。“收回手来,目光重新放在了书简上。 陆奇仍不死心,又轻唤了两声,老妪却充耳不闻,始终不加理睬。他正觉束手无策,突然觉察到自己的衣袖被扯了下,扭头看去,见边上有一人正对他连使眼色。那人生得浓眉大眼,看上去一身正气,只见他指了指右侧的空座,并率先走了过去。陆奇随即跟了上去。 待二人坐定后,那人笑着问道:“小兄弟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 陆奇懒得打太极,拿出写有自己信息的纸张,并放在了小圆桌上,道:“是有一事。我本想在明日午前参与考核,但报名迟了,说是要拖到四天之后,眼下正为此事发愁。” 闻言,那人也锁紧了眉头,摇头晃脑道:“联盟每日测试八人,名额全都是固定好的,这想要插队嘛......确实难办!” 陆奇冷笑一声,手掌挥动,收回纸张,长身而起道:“既然老兄也大感棘手,那兄弟我只好去别处找找法子了。” “诶?!”那人一怔,急忙站起身来,“别着急,别着急,——我这有办法!”说着用双手压上陆奇的双肩,想要安抚他坐下。 陆奇”哦“了一声,他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仍笔挺挺站着,目露疑色地看着对方。 见状,那人只得收回双臂,从怀中拿出一封纸来。陆奇定眼望去,见那张纸和自己的一样,是写有个人信息的报名信,但是信尾处的日期却是”三一五“。那人绕过圆桌,又朝柜台方向偷瞄了一眼,这才附耳道:”我把这日期卖成你,你明天上午不就能测试了。“ 陆奇讶然,道:”可以交换吗?“ “你情我愿的事,为何不可?” “那......作价几何?” 那人伸出左掌,上下一翻。陆奇道:“十银?” 那人轻笑一声,道:”十金!“ 陆奇闻言一惊,这十金等同于百银,也就是一万钱,而自己全副身家也不过三万钱罢了。他接下来还得参与竞拍,一旦把钱花在这里,那自己还进啥拍卖场,光着屁股去看热闹吗? 见陆奇默然不语,那人面露纠结,叹了声气后道:”那哥哥我吃些亏......就收你九金吧!要知道,一旦成为阵师,财源那可就会滚滚而来!“ 陆奇正欲拒绝,忽然瞄见对方配戴了枚臂章,上面画了副由十八点连成的双鱼星座,联想到先前所见的炉鼎臂章,笑道:“阁下既已是阵师,何以还要参与考核?” 那人面色剧变,紧张道:“噤声!”左右一扫,见无人投来视线,心下稍安,道:”唉,实话告诉你,这其实是我托人去抢的名额,赚得的还要对半分。罢了,我见小兄弟面善,拿出五金就行!“ 合着是黄牛党......陆奇心下好笑,面上仍长吁短叹道:“小弟是穷苦人家出身,家徒四壁,来此考核就是为了改变命运。而之所以如此急迫,是因为春季已至,老父催我回去播种。所以五金实在拿不出来。反正考了也不一定能过,看来小弟我还是乖乖认命,回去老老实实种地算了。”说完就转过身去,似要洒泪离去。 那人一把拽住陆奇,苦口婆心道:”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兄弟你既有鸿鹄之志,怎可自甘在田间蹉跎一生!——你到底能拿出多少?“ 陆奇从怀中掏出五枚银,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那人揉了双眼半晌,见对方掌中的确是银非金,而不是自己色盲,干哑着喉咙道:”这......俩人不够分啊!” 陆奇为难良久,磨磨叽叽又拿出了一枚银币,道:“一人三枚,这样应该够了。“见那人还待出声,他摆手道:”小弟可是连回去的路费都拿出来了,再要就真没了。” 那人有气无力道:“哥哥这趟真是吃了大亏!”说着就要去拿银币,不料却摸了个空。就听陆奇笑道:“还请老兄先将事情办了。等一切尘埃落定,小弟自会双手奉上。” 那人苦笑道:“好。”口中虽应承,屁股却调了个头,重新回到圈椅里。 陆奇皱眉道:“原来此事不可行,是老兄在戏弄我。” 那人呡了口茶,道:“非也。只是现在不行,等会儿我就去办。”见陆奇狐疑,他低声道:“小兄弟,你既然立志想成为阵师,那别人你可以不认识,但柜台内的那位老太太你可要记清喽。” 陆奇转过头,从茶具、茶叶罐的缝隙中望了那老妪一眼,道:“她管茶?” “她不仅管茶还管饭,”那人面容一肃,正经八百道:“她就是咱们分会的葛蕾会长!“ 陆奇一脸懵逼,摸着仍旧泛红额头,寻思:”好嘛,合着自己刚才是马屁拍到马蹄上了,怪不得她意志那么坚定!” 两人相对无言。在喝了两杯茶后,就见一年轻小伙急匆匆从正门跑进,来到柜台后躬身道歉。那葛蕾会长摆了摆手,起身从侧门走了进去。这时耳旁传来声音:”看我的。“ 那人捉起两张纸走到柜台,与那小伙交涉了不到一柱香工夫,便得意洋洋归来。递过报名信,那人笑道:”明日巳时开考,可别来迟了。“ 陆奇接过来一看,见“三一八”已被划掉,改成了“三一五”字样。他心下大喜,将报名信收进戒中,然后却不拿出六银,而是直接掏出了枚金币,正是先前准备孝敬给葛蕾会长的那枚,递过去后道:“多谢老兄出手,还未请教......” 竟比约定好的多得了四枚银币,那人不由笑容满面,道:”小兄弟会做人,以后有事都可以来找我,在下冯程!“ 第118章 封气锁息 原来你就是冯程! 当得知了对面那人的身份后,陆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默默饮了口茶。整个阵师公会自己都一无所知,但唯独听说过他的名字。 冯程是谁?前不久包家来圣奥城进货时,陈家就是联系这个冯程上演了场出尔反尔的戏码,最后成功忽悠雷豹购置了大批阵法材料。要不是这一切都在陆奇的预谋之中,特意想利用这批材料绝地翻盘,那包家极有可能会因此事分崩离析! 陆奇装作对前事一无所知。面色如常地寒暄了两句后,他站起身来,拱手告辞。 站到阵师联盟门外,陆奇望向天际,见已时至午后,赶忙返向悦来客栈。原来冬眠醒后,二丫精力十足,每日上窜下跳个不停。陆奇前两日逛城时也一直捎带着她,只是今早因要去参军,为防止二丫捣蛋,便将她暂时撂在了房里。迄今过去了大半天,估计这小家伙也该憋闷坏了。 推开房门,里头寂静无声。陆奇唤了两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是自己偷溜出去了吗?他暗道,眉头紧皱,神色颇为不安。圣奥城可不比合月镇,城内见多识广之士众多,染色易形这种小伎俩虽能在合月镇畅行无阻,但在这里就不一定行得通了。而一旦障眼法为人所识破,届时必定会引起群雄觊觎。 眼前忽地闪过一汉子的面貌,陆奇更觉不安。一抚虎戒,从中取出了方石盘及一瓶兽血,并放在了木桌上。这两样其实都来自于包家,他布置萤光阵时假公济私,悄悄克扣了十数枚,此时便派上了用场。 只见他一蘸兽血,在石盘上迅速勾画起来。这段时间,陆奇见识到了不少新奇的阵法,但真正会的,除了那萤光阵外,便只有几个传讯阵了。他此时笔走龙蛇,阵根与以上几种均大相径庭,却是凭借着记忆布置起了上一世的阵法! 中原缺乏灵石,所以那边的阵法在日常使用上开发不足,但在战斗方面也有其独特见解。一刻钟后,陆奇提笔而起,此时的石盘上已多出了副图案,他并没有刻意遮掩,因此阵根间仅以直线相连,显得简约至极。那图案呈十六边形,正是个二品阵法! 镶入灵石运转阵法,与此同时,陆奇折身从被窝中拈了根二丫的毛发,并将它放在了石盘上。片刻后,阵法启动,灵气先是裹覆到了毛发上,而后蔓延开去,房间中迅速多出许多个小脚印来。这些脚印均由灵气汇聚而成,代表着毛发主人近段时间的踪迹,此阵在中原则被称为:追迹阵。 一眼扫去,房间里密密麻麻的全是脚印,陆奇以手抚额,颇能想像到她独守空闺时的情形。脚印一串串增多,最终断绝在了窗口。 陆奇收回灵石,端着石盘走向窗边。因石盘长不盈尺,其上足迹阵的探测范围便大大受限,只能覆盖到方圆一丈以内,所以若要持续追踪,就需要走到边缘处再次启阵。 来到窗沿,陆奇正要插入灵石,双耳忽地一耸,却从风中听到了“呀呀”之声。他忙收回石盘,纵身一跃来到房檐,然后双手攀缝,如灵猴一般窜至屋顶。 二丫果然就在这里。见到来人,她欢叫一声,脚踩青瓦,“跶跶跶”朝陆奇奔来,最后轻车熟路地坐上了他的肩头。 陆奇却来不及和二丫互动,视线直勾勾盯着坐在屋脊上的汉子......不,应该是位姑娘。 那姑娘手捏蜜饯,方才正准备喂与二丫,此时二丫弃自己走了,她似有不忿,将蜜饯抛进嘴中,恶恨恨地咀嚼了几下。 陆奇忽地笑道:”姑娘何以在此?“那姑娘瞥了他一眼,并不搭话。陆奇虽碰了一鼻子灰,却仍旧坚挺,拱手道:”千金阁果然有人面狐皮,多谢姑娘告知。“ 那姑娘道:”你并非诚心谢我。“ ”哦?“ ”你若是真心感谢,怎会连恩人的姓名都不过问?“ ”有理。是我疏忽了。我名为陆奇,敢问姑娘芳名?” “黑。” “姓氏是......” 那姑娘面显不豫,道:”黑!“ 陆奇道:“原来是黑黑姑娘。”说未落地,青光一现,一瓦片凌空飞来。他虎口一夹,顿时止住了青瓦的去势。 挑拔一记后,那姑娘没再出手,强调道:“我就叫黑。” 陆奇恍然,笑道:“原来是黑姑娘,我刚才还在疑惑,这世上怎么会有黑姓。” “把‘姑娘’两字去了。你是想暴露我的身份吗!”黑冷哼一句,旋即反驳道:“少见多怪,赤橙黄绿蓝靛紫黑白,哪个不能作姓?我面前不就有个’白‘姓的吗?” 陆奇和二丫左顾右盼,最后一人一兽四眼相对,指头和足趾互相戳中对方脸颊。 黑一指陆奇,道:“白痴。说的就是你。” ”原来如此。“见她骂自己,陆奇也不恼,拱手笑道:“看来黑姑......对我甚是不喜,既然如此,我就先行告退了。” 正待跳下房檐,后面忽道:“我为天灵鼠而来。”陆奇心脏一紧,急转回身道:“天灵鼠?” 黑也不出声,只是嘲讽地看着陆奇。陆奇打了个哈哈,道:“原来你已经发现了。” “你以为藏得好吗?地支的气息何其明显。这次是我独自前来,下次那可就是一大批人了!”说完这话,黑饶有兴致地望着陆奇,道:“你何不现在就杀了它?” 陆奇稍显犹豫,道:“还不是时候,——等养肥了再杀。”二丫冲他直叫唤。陆奇扭过头去,戳着她的肚皮道:“所以别吃那么多!”见黑沉吟不语,他问:“你刚才明明可以杀她,为何也不出手?” 黑无所谓地道:“本来是想杀的,但见它喜欢我,便放了它一命。“ 二丫讨好地叫了两声。黑随手一挥,只听嗖嗖两声,两颗核桃应声而出。二丫尾巴一卷,当即将果子收入怀中,正待享用,忽然察觉到了边上的视线,于是惨兮兮地将核桃塞进了陆奇的虎戒当中。 陆奇寻思:“这小家伙有奶便是娘。那姑娘莫不是看着精明,其实脑子里缺了根弦?”正想着,忽然又有一瓦片飞来,他当即中断思考,接住青瓦并搁在了地上。 黑道:”你在说我坏话?“ 陆奇义正言辞道:”并未。“ ”别想唬弄我!“黑冷冷看了陆奇一眼,然后曲伸食指,一只锁头凭空出现。那锁头制式颇似民间的长命锁,她扔过来道:“此物名为息锁,可封绝活物气息。” 陆奇接住那息锁并移近二丫,闭目感知之下,果然察觉不到她的存在。知是了不得的宝物,他当即从虎戒中取出最为昂贵的影像阵来,道:“无以为报,便拿此物充数。” 黑立起身来,却不上前收取,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欠人情,但不巧的是,我偏喜欢找人追债。这影像阵我不会收,息锁你爱用不用。”说完飞身跃进后巷。 陆奇攥着息锁呆立半晌,最终还是将它挂到了二丫的脖颈上。二丫用手连连拔动,显得很是欢喜。这时陆奇严肃叮嘱道:“以后要是再有这种怪叔叔上门,你可千万别被拐跑了!” 第119章 阵师考核(上) 十五日清晨。 和往昔一样,葛蕾会长早早来到阵师联盟。从侧门进入后,沿着环形游廊步行百来步,最后到达一处偏厅。走进厅中,首入眼帘的是八面阵图,它们纹路一致,均被雕刻在平坦的地面上。阵图左侧放置着一张长桌,桌上支着一节绿竹,颇似庭院中常见的惊鹿,只是下方并非是溪流,而是一道刻在桌上的、深约两寸的沟槽。而在阵图右侧,一排木架倚墙而靠,那架子原本应该是安置武器的,只是如今空空如也。 葛蕾会长来到木架前,然后一勾小指,戒指中忽地飞出数十件武器,枪棒剑戟应有尽有,然而最多的仍旧是刀,这些兵器的材质非铜非铁,看起来慑人心魄。不等众兵刃落地,她将手掌一推,只见那些武器竟无风自动,齐齐奔向木架,最后稳稳当当地挂在了相应的角落。 刚摆好武器,一名中年人便走进厅来。见葛蕾会长正在里面,他忙恭声问候。待注意到木架上满满的兵刃后,他不满道:”这还不到一个月吧?那邓城主又把武器送来了!“ 葛蕾会长摆摆手,道:”上月末兽潮汹涌,连城尉都死了一个,消耗快也情有可原。“见那中年人仍在嘟囔,她又道:”好啦,范虹。快检查检查阵法,孩子们一会儿可就要来了。“ ...... ...... 巳时。 陆奇一行跟着前台招待来到偏厅。在其他七人好奇地打量着地面上的阵图时,陆奇的注意力却全放在了厅左的老妪身上,同时心底一下子凉了半截。 葛蕾会长正拈着一黑色颗粒仔细端详,但她灵识敏锐,清晰地察觉到有视线投来,抬头一望,不禁蹙眉,心道:”这小滑头怎么会在这里?” 范虹主管新人考核,葛蕾会长正想向他询问,却见他已于八人身前站定。她虽是会长,却不愿在新人前拂了范虹的面子,只得暂时压下疑惑。 范虹可不知道陆奇与葛蕾会长间的恩怨,此时他指着身后的阵图,朗声道:”这八面都是淬灵阵。所谓淬灵,即是在宝器中注入灵气,使之在平日时便处于蓄气待发的状态。” 听到这里,陆奇突然回忆起了他初见寒铁时的情景。当时寒铁之所以能独立散发出冷气,应该也是经过了淬灵,从而使自身的特性得以持续外显。 范虹见有新人双眼发直,如坠五里雾中,续道:“天材地宝能吸纳灵气、血气,这你们都知道吧?宝器既由天材地宝打造,自然也具备这种特质。 若把宝器看成是一个水缸,灵气便是缸中的水,只有当缸满水溢后,才能影响到外界。同理,修者若想使用宝器,必须要往里面注入过量的灵气,如此才能发挥出效果。而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源源不断地灌入自身的血气,但这样一来,不仅消耗甚大,而且准备时间长。这两点在战斗中往往都是致命的。 而淬灵恰能弥补以上两点缺陷。它提前将灵气注入宝器,也就是说缸中始终有水,那对修者而言,血气的耗费及准备的时间自然会有所降低。至于降低的幅度,那就要看我们的本事了! 一般而言,淬灵五成是散修的要求,而军队规格更高,至少要达到六成。要想准确达到高程度淬灵,须得有足够的感知力,而感知力就与魂力直接挂钩,正是这个缘故,联盟才会以淬灵作为考核。而你们此次考核的项目,便是选取一柄宝兵为其淬灵,淬灵达到六成即为合格。“说着,他侧过身去,露出了偏厅右侧的那排武器架。 有五位考生当即走向武器架,但仍有三位驻足原地,陆奇也位列当中,显然还存有困惑。其中一人问:”请问......是需要恰恰达到六成,还是六成以上均可?“ 范虹道:”自然是越高越好。“ 那人疑惑道:“若是这样,那我不管不顾,一个劲儿地注入灵气,总是能达到十成吧!” 在挑选宝兵的考生之中,一人当即回道:”那过量了怎么办?多余的灵气敌我不分,首先伤害的便是自己。这样的宝兵谁还敢用?“ 范虹点了点头道:”这也是一个原因。更关键的是,灵气流入宝器后并非固定在一处,而是在里面四处游荡,所以分布并不均衡。你们需要时刻感知宝器内各部位灵气的密度,若有某部分密度过高,就得立即出手,用自身血气疏导灵气的走向。而淬灵度越高,宝器内的灵流就越混乱,对魂力的要求也就越高。一旦有某个部位溢出,就会伤及使用者,这是绝不能允许出现的,所以你们要量力而行。” 闻言,又有两人离去,原地仅剩陆奇一人。这时,只见他笑道:”以血气灌注宝器,一旦血气消散,宝器就将恢复如常。那淬灵也应当有个生效期限吧?不然你们也不会拿宝器来进行测试了。“ 范虹心生讶异,想不到这小子不考虑眼前的测验,倒关注起后头的事来了。他还是耐心道:”确实如此,就像水缸里的水会自行蒸发一样。一般而言,宝器内的灵气每三日会消耗一分,若出现激烈的战斗,损耗也会相应加快。“ 陆奇道了声谢,转身走向武器架。从一柄柄刀前经过,最终停在了一个大锤前。 范虹见八人均已开始淬灵,便走到厅左,站在了葛蕾会长身边。葛蕾会长低声道:”最后跟你交谈的那个小子,他为何会在今日考核?“ 范虹闻言一怔,低头翻了翻手中的报名单,抽出陆奇那一页,道:“的确,他原本应该是十八日来,但今日原定的一人来不了,便将名额让与了他,这按规则是作数的。会长怎认得他?” 葛蕾会长笑道:“这小滑头昨日报的名,当时便想要插队,只是老身恰巧在那。原以为已经封断了后门,不料最后还是让他得了空。” 范虹大皱眉头,道:”不然......免了他的资格?“ 葛蕾会长沉吟了会儿,摇摇头道:”既来之则安之,就让他继续考核吧。”说到这里,她忽然一笑,补充道:“常言道‘德才兼备’,这小滑头既然在德行上有亏,想加入联盟,那就得表现出更高的才能,——淬灵八成,这是他的合格线!“ 第120章 阵师考核(下) 淬灵八成?! 范虹顿时无语,心想这已经和判死刑无异了。淬灵程度和魂力强度直接相关,而后者唯有达到空冥境后才能逐渐提升。空冥境前,阵师的魂力基本上由天赋决定。但天赋再惊人,也极少有能与空冥境比肩的。淬灵八成,恰是初入空冥境的修者的标准。而在他这些年所考核过的新人中,即使算上淬灵七成的,都不过十指之数。 但既然会长发了话,范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把条件与陆奇说了。出乎他所料的是,在知道自己一个照面就被扣去了二十分后,那年轻人表现得很是淡定,点点头后就提着锤头走进了仅剩的淬灵阵中,然后和其他人一样,放上灵石启动阵法,一手抚上大锤,屏气凝神感受起宝器当中的灵气变化来。 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有首个考生睁开眼来。在苏醒的一瞬间,他迅速摘去阵眼处的灵石,宣告淬灵结束。范虹没有发话,他反应过来,看来是要等全部考生结束后,才会开始下一个流程。 一般而言,考生们并不会百分之百专注于淬灵,往往会在外界留个神。说白了,这还是因为不自信——参考他人的情况来决定自己是否应该继续。所以,当有考生摘下灵石后,便像点燃了导火索,接连不断有人停止灵淬。片刻间,整个偏厅仅剩一道淬灵阵仍在运行。 其余七位考生齐齐望向里侧。那里,陆奇的面容古井无波,恍若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察。他是真没往外边留神啊!所谓和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他哪用得着关注这些未入门的小子? 有人按捺不住,嘀咕道:“这人别是睡着了。“ ”真是个搅屎棍。净瞎耽误工夫。” ...... 抱怨声越来越大。范虹眉头一皱,横眼过去,准备提醒那些考生肃静,结果他们个个都望着陆奇,哪有人察觉到自己的眼色。 就在这时,那七人忽觉眼前一暗,上升的气息像被一只手掌狠狠按回到了肺里,闲言碎语出口不得。扭头望去,见葛蕾会长面沉似水,顿时心中一凛,知道方才的灵压是她老人家施放,用以惩戒自己,再不敢多言。 嘈杂声停后,葛蕾会长饶有兴致地看着陆奇。淬灵程度由宝器特质、法阵效果、淬灵时间共同决定。由于宝器是她拿来的,灵阵是她亲自刻画的,而陆奇的淬灵时间又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她已经可以肯定,那锤子的淬灵度必已超过七成。她所好奇的是,那小子究竟是艺高人胆大,还是鲁莽无谋,一股脑直往上冲?要知道,越是到了淬灵后期,宝器内的灵流越是紊乱,让人难以摸清具体状况,所以阵师一般会量力而行,在魂识辨识不清后立即停下。 正暗自揣测,就见陆奇一摘灵石,缓缓睁开眼来。注意到其余七人松了口气,他笑道:“看来我是最后一个。” 一考生忍耐不住,道:”即使来上一百号人,你怕也是最后一个!“ 另一人道:“俗话说’看谁笑到最后‘,可不是’看谁熬到最后‘。淬了那么久,你那锤子估计都爆了吧?“ 陆奇知道,这”爆“就是超过十成的意思,他笑着将手按上锤面,道:”还好,没溢出。“ 范虹打断话头,道:”好了。快按照停止的先后次序过来吧。葛蕾会长将亲自为你们测试。“ 闻言,八名考生排成一列。居首的上前一步,双手呈上柄短刀。葛蕾会长接过后,只见她一手持刀,一手挑起竹筒尾端,那竹节尖嘴处吐露出一溜黑色颗粒来,宛如一缕墨汁。那些黑粒大小不一,一部分粘附在了刀身上,另一部分从刀刃处滑落,坠入到了桌面的沟槽之中。 范虹从旁解释道:”这是缚灵砂,只要一碰到灵气,便会附着其上。若淬灵度超过十成,它们便会悬浮;淬灵度越低,宝器内的灵气就越微弱,能吸附到的砂粒就越小。竹筒内有一百种规格的缚灵砂,分别对应一分到十成的淬灵度。宝器上停留的最大颗粒,便是你们此次的成绩。“ 很快,竹筒中不再流出黑砂。葛蕾会长分辨了片刻,温和道:”五成七。孩子,空冥期前,你应该当不了阵师。“手掌一挥,刀身上及沟槽中的缚灵砂重新回到竹筒中。 希望破灭,那人黯然离去。后面的人依次跟上。七人测完,成功加入联盟的竟仅有一个。 最后轮到陆奇。他递上大锤,同时口中道:“葛蕾会长,别来无恙。” 葛蕾会长一边倾倒着黑砂,一边道:“有你孝敬着,老身当然活得好。”陆奇干咳了两声。她又道:“淬了几成?若低于八成,联盟可是不收你哦~” 陆奇挺直腰杆,笑道:“如无意外,应该过了八成五。” 听到这话,葛蕾会长还没说什么,旁边站着的范虹倒嗤笑了一声。八成五?这大话说得未免也太可笑。若真能达到那般的淬灵度,魂力非得超过空冥期不可!自己成为阵师已久,但由于没达到空冥期,所以魂力一直增长不大,如今的淬灵度也只堪堪达到七成二左右,再往上就难以控制。 见陆奇说得一本正经,他正想打趣两句,忽然察觉到葛蕾会长一脸凝重,不由转了口风,道:“会长?” 葛蕾会长并不答话,收回缚灵砂重新测验起来。陆奇心下暗笑,知道由于自己淬灵度过高,令对方不可置信。 复测结束后,葛蕾会长放下大锤,指着武器架道:”小滑头,去挑一件兵刃。要再测一次。“ 这次陆奇倒拽起来了。”合格就是合格,不合格就是不合格。贵盟提高我加入的门槛那也就罢了,但如今又一再作梗为难,未免对我太不公平。“ 范虹呵斥道:”会长是何等人物,岂会故意戏弄你!” 葛蕾会长却不以为忤,想了想后从戒中取出一本书册,道:”这是《阵道大观》。里头阐述了阵道的基本原理,兼有一些常用的阵法,是不错的入门书籍。若你能再次淬灵成功,老身便将这书册赠予你。” 陆奇大喜,这不正是自己所需要的?当日子母阵之所以困住他许久,就是因为他不了解”阳九阴六“这个基本原理。如果有了这本典籍,至少在前期他就能少走一些弯路了。 只见他走到武器架前重新拿了把枪,回身笑道:“一言为定!“ 第121章 拍卖(上) 千金商会的外厅金碧辉煌,但二楼的拍卖场却极为古朴。最前方是一个半圆形的展台,台下千余个座位呈阶梯型排列,颇似唱大戏的台子。 陆奇上得楼来。此时的他右肩上多了枚徽章,上面有个水瓶纹案,代表着他一星阵师身份。方才上来时,楼梯下那俩护卫还好一阵辨别。没办法,毕竟昨儿个他仨还见过,这一天过去,陆奇突然由二愣子摇身一变成了阵师,也由不得他们不怀疑。 为了得到《阵道大观》,陆奇不久前又老老实实复测了一遍,所以入场时间较晚。此时台下已有数百号人上了座,他就近挑个位子坐了。抬头一望,见头顶还专设了几个雅间,那些雅间布以帷帐,隔绝了下方的窥视。 偏左的雅间中坐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他旁边站着个老者。这老者名为胡玉泉,是商会的分会长,他头戴四方帽,此时正面色为难地道:“少主,此物的加工虽然精致,但并没有太大的实用价值,您此次真要用它来压轴?“ 居安歌笑道:“不错。它能给我们带来更大的利益。” 这二公子果然和传闻的一样——不靠谱啊!胡玉泉心下不以为然。据他所知,在今天拍卖的货物中,有一块品质极高的玉钢。玉钢属于天材地宝,外硬内韧,最适合铸刀。若是寻常宝器也还没有什么,但这块玉钢中甚至蕴含了一丝灵识,若能在冶炼过程中不散不灭,那最后的武器就具备器灵了! 寻常宝器一旦成形,品阶就将固定,无外乎下、中、上、超四品。但一旦入主器灵,随着器灵不断壮大,灵器本身也将一步步提升,最后超越上品的限制,那可就是无价之宝了! 胡玉泉还待再劝,却见居安歌提起茶壶,自斟自酌起来,只得揖礼告退,到场下布置起拍买事宜来。 陆奇正在闭目行气,忽听得四面八方传来巨响,睁开眼来,见是司仪走上了台,正在热烈地和台下的客人寒暄着。那司仪站在一方圆台上,台上应该画了扩音阵,使得他的语音能清晰地传播到场地的角角落落。 在那司仪说开场白的同时,不断有侍者端着即将开拍的货物上桌,只是拍卖品上罩覆着丝绸,让人难以一窥究竟。 那司仪节奏掌握得极好,在拍买品全部上桌的一刻,恰好将开场白说完。只见他一掀丝绸,露出琉璃罩中的商品,开始起了拍卖流程。 前六个商品都是古玩。为炒高价格,那司仪在报出底价前,均会舌灿莲花,说出不少与拍卖品相关的典故来。陆奇只看过一本初级教材,对大陆历史知之不详,也不知对方说的是真是假。由于不打算买,倒也对真实性不太在意,在台下听得津津有味。敢来这拍古玩的都是内行,他们心底透亮,竞拍价格也没出现大的跳动。底价百银的,往往加个两次码,到百二十银就成交,所以进展地很快。 到第七个商品时,琉璃罩中只搁了一张白纸。那司仪笑道:”各位客官,这次拍的是个二品木系血技,荆棘术。“说着低下头去,照着纸上的内容读道:“所用的十八穴是:晴明穴、后顶穴、耳门穴......” 拍买血技时,买家会要求卖家将具体穴位公布出来,否则自身若没开启相应穴位,即使买了也白搭。卖家倒也不怕血技暴露,毕竟想要施放血技,还得知道各穴位激活的次序。次序他们会牢牢攥在手里,直到有人拍下,才会当面告知对方。 台下的人屏息静听,比照着自身开启的穴位,看看适不适合他们。十八穴比对完后,买家们心里有了数,该放弃的放弃,决定买的当即举起了叫价牌。 当荆棘术以三百银成交后,陆奇心下有些不安。他虽未参加过拍卖,但八轮下来,也明白越是后面的商品,价格越是昂贵。按他原先的估计,三百银拿下人面狐皮应该绰绰有余。毕竟那人面狐虽属凶兽,但在同阶中实力并不算强悍。可如今场中已出现了三百银的高价,那面具却仍迟迟未现。若它真的超过三百银,那可就难办了...... 正发愁,一柄下品宝剑出现在了展览台上。陆奇喜爱用剑,虎戒中目前还保留着一柄短剑——正是陈世大原先佩戴的那柄,要是在平日,他定蠢蠢欲动,只是如今囊中羞涩,买皮面尚且不足,哪有余力去竞拍?最终,那柄下品宝剑以四百银的价格被他人拍下。 紧接着,一块亮银色的石头裸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中。那司仪还未介绍,二楼便传来一道声音:“这块玉钢,我要了!”这声音犹如洪钟,震得人双耳嗡嗡作响。 司仪知道那雅间里坐的是东城尉仇吾,一时间有些犯难,就在这时,另一雅间里传出声音:“按既定流程走。” 那司仪如释重负,赶紧将玉钢的来历道出。当台底下的人得知这其貌不扬的石头能打造出灵器时,散修们一个个都急红了眼。一件灵器至少要三千银,还不一定能找到趁手的,而有了这块玉钢,他们就能为自己量身打造了!片刻的工夫,那玉钢的价格节节攀升,从开拍价五百剧增至八百! ”一千银!“仇吾再次拔高价格,同时掀开帷幕,显露出他那魁梧的身躯,及胸前那枚绘着弯月的城尉军徽,高声道:”灵器岂是如此易得的!除了灵材外,还得在铸造过程中保证灵识不熄。即使经轩辕阁之手,成功率也不足三成!你们可得想好喽,可别花大把银两打了水漂!“ 座下的人果然不再加价。之所以这样,倒不全是慑于仇吾的淫威,正如这位东城尉所说的,灵器出产率低,按照常理,灵材的价格只占灵器的五分之一,所以千银已经算虚高了。 玉钢以千银成交后,司仪松了口气,但一想到最后的压轴商品,他就一阵心虚。强提一口气,他再次声嘶力竭地喊道:“接下来,便是商会认为最具价值的拍买品。它就是——人面狐皮!它的起拍价是——六百银!” 第122章 拍卖(下) 价格报出后,台下诸人面面相觑,整个拍卖场鸦雀无声。 眼下的情况其实也在那司仪预料之中。他干这一行已有多年,经手的拍卖品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对各行货的价格可以说是了若指掌,这人面狐皮做工虽然精致,但由于材料易得,市值最多八十银币。按照拍卖场百银的底限,它作为首轮拍卖品尚显不足,又怎么能摆在最后?还定出如此高价?他原本将自己的判断和胡泉说了的,未料得会长如此精明的一个人,这次不知怎的被猪油蒙住了心,竟一意孤行,那自己也无能为力。 那司仪环顾了圈四周,心下叹了口气,然后高声喊道:“三——”按商会规矩,若数完后还无人出价,那这件商品就算竞拍失败,返回到原卖家手里。 “少主,看来得启用预备方案了!”雅间内,胡泉在听到司仪的报数后,额头生出微汗,连忙提醒居安歌。他同样不认为会有人用六百银的高价买下人面狐皮,所以一早就制定了应急措施:一旦此物无人问津,那就由商会自己消化掉! 千金拍卖场之所以能吸引来大量顾客,就是因为始终能拿出优质的拍卖品。这都多少年没出现过滞销品了?若此事传了出去,无疑将对商会名誉造成巨大损害,不知道的会以为拍卖场日落西山,净拿些乱七八糟的来滥竽充数。对商会而言,宁愿折些本,也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那书生也皱紧了眉头,口中嘀咕道:“不应该啊。既然特意拿来拍卖,定是看准有人想买的......”其实他料得不错,台下确实有个想买的。那人正巴巴地看着台上,简直可以说是望眼欲穿,但关键是......他买不起啊! “二——”司仪喊出下一个数字,但仍无人响应。正当他要喊出“一”时,从雅间中突然传出一道急促的声音:“六百三!”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那司仪岂会不认得胡泉的声音。会长认了栽,他也不想在这张狐皮上多浪费时间,也不再重新倒数,直接宣布道:“既然如此,那这人面狐皮就——”刚说到这里,台下突然有人道:“我出六百六。” 喊价的自然是陆奇。 他此时也欲哭无泪,原本只要无人喊价,商品就会重新回到买家手中,自己只需在拍卖结束后再去当面和对方沟通,那时或可以常价购买。不料横生枝节,竟真有不开眼的要花大价钱购买,他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喊了一声后,对方并未再跟。那司仪笑嘻嘻地道:“恭喜这位小公子!” 台下众人一个个巴掌拍得贼响,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估计都把陆奇当冤大头了。 从拍卖场出来后,陆奇跟着侍者来到交易间中。 他先撂了袋银币到柜台上,道:“这是三百银。”不等那主管有所反应,又一抹虎戒,哗拉拉从中取出影像阵,传音阵及一柄寒光凛凛的短剑来。算了算还是不足数,最后一咬牙,将戒子里储存的十来斤松子也倒在了台面上。 那主管看得目瞪口呆,道:“这是......” “短了三百六十银,拿这些充数可好?”陆奇指着自己的全身家当,羞涩道。 那主管面色一沉,道:”不好,很不好!来这的谁不是先备好了银子?都拍下来了才说身家不足,你小子是存心捣乱,还是想吃霸王餐?“正想出门呼叫护卫,却见胡泉推门走了进来。他忙上前将此事说了,原以为胡泉会勃然大怒,不想这次会长只是平静道:”就这样吧。你给他估个价,足数了就行。“ 陆奇本打算开溜了,闻言惊喜交加,笑嘻嘻地将台面上的杂物往里一推,道:”有劳有劳。“ 会长都发了话,那主管只得照做。将桌上一堆杂物看了个遍,最后道:”这影像阵作价一十八,精钢剑作价七十,其它的二十,合计二百七,尚欠九十银!“ 陆奇抓耳搔腮,最后不得已拿出那枚空空如也的虎戒,道:”我先典当这戒指补个缺,十日内必会赎回。“他手上的这枚虎戒是二品芥器,光论储存功能便价值百银,而且戒指本身的材料不俗,又为其增值不少。 那主管道:”典当的一律按五成算,你这戒指——“他原想说”值不了这个价“,但说到一半,忽看到胡泉正对自己连使眼色,忙一改口风,犹豫着道:“勉强达标。” ...... ...... 静静流淌着的安河沐浴在夕阳下,被渲染成了橘黄色泽。安河桥边,招兵处前仍排着一列长队,只是随着日头西下,队伍越来越短,等到了戌时,方桌前再无来人。 那百夫长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收摊走人,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抬头望去,只见那人身材削瘦,鼻梁高挺,最显眼的是即使这个点儿天已经暗了,他那脑门依然锃光瓦亮,反射出的光芒让人无法直视。 ”我来报名。“那人走到前低沉道。 那百夫长倒也尽责,立即坐回到位子上,抽出杆笔问道:”姓名?“ ”陆奇。“这秃子的确就是陆奇。他从千金商会拍得人面狐皮后,立即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易起容来,结果却发现这玩意儿宽大得很,不仅能换面,甚至能改头。最后他索性一不作二不休,直接扮了个光头过来。此时的陆奇面目上胡子拉碴,看上去四十出头。 那百夫长显然没有怀疑陆奇的年龄,也不动用测骨阵,直接用眼神示意对方,去拉桌上的三张长弓。 陆奇自然没兴趣去尝试柳木、牛筋弓,径直取了铁脊弓。就在拿起弓的一刻,气海中血气翻腾,霎时间向双臂涌去。当着百夫长的面,他一手推弓,一手扯弦,登时便将三石的硬弓拉了个满月! 在离招兵办不远的地方,黑背倚着柳树,百无聊赖地抛接着一柄短剑,从模样上看,正是陆奇不久前抵压的那柄。就在此时,一声微弱的铮响传来,她双耳一动,接收到了这个信息,知道陆奇已成功拉开铁脊弓,嘴角一勾,收起短剑,转身向背阳面踏入。就在进入阴影的瞬间,她就像突然从人间蒸发,顿时不见了身影。 第123章 两袖清风 获得统领选拔的资格后,陆奇拐入小巷,然后一把揭掉了人面狐皮。正打算将它塞进虎戒里,又猛地想到戒指已被抵押给了千金商会。 注视着手上这张用六百六十银买下的皮面,陆奇不禁愁眉苦脸,为了拍下这玩意儿,自己付出了比预想的要多的多的代价,如今的自己真可谓是两袖清风了。看来眼下离测试虽然还有九日,自己仍不能歇口气,还得在这段时间内赚得九十银,好将虎戒赎回。 叹了口气后,他这才将宽厚的皮面揣进怀里,穿街过巷,大步朝客栈走去。 等到了客栈,陆奇正准备上楼,忽然想到自己身无分文,若再住下去,等到了明天岂不是会被扫地出门?看来今天得露宿街头了。 打定主意后,陆奇走向柜台。在提出退房的要求后,那掌柜的脸皮一抽,极不情愿地取出十六枚银币,递过来道:”客官,这是退您的银子。“ “我的?”这下轮到陆奇一头雾水了,自己一日一结,怎么还会有剩余?一问之下这才得知,就在不久前,竟有人给自己续了八天的房费。 谁会无缘无故干这事儿?一想到二丫还在房内,陆奇来不及细思,三窜两窜上了楼,来到房前后,直接推开了房门。 客房内,二丫正蹲在个木凳上,眼巴巴地看向前方的那张圆桌。桌面上,十来斤的松子堆成了座小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若按照以往,她早就扑上去狼吞虎咽了,但昨日陆奇才提醒过,所以她似乎显得颇为挣扎。此时察觉到陆奇回来了,她忙摆出幅视松子如粪土的表情。 房内不唯有二丫,黑正翘着个二郎腿躺在床上。陆奇推门而入后,她神色丝毫不显慌张,只是悠然自得地瞥了对方一眼。 ”黑,今日怎的又来了?“陆奇拱了拱手,笑着问道。看清屋里的人是黑之后,他丝毫没有放松警惕。虽然从眼下的情况来看,对方是真没有伤害二丫的心思,但陆奇始终觉得这姑娘有所图谋,不得不防。 黑仍一副爱理不睬的样子。与她相反的是,二丫着急火燎地跃入陆奇怀中,如今她早已馋得不行,原想从虎戒中掏出些干果,不料一摸之下只扒出一张皮面来。 陆奇担心皮面被二丫撕坏,忙出指夺过。低头见到二丫仰着小脸,一副渴求的模样,他不由面露惭色,自己为了买下皮面,连这小家伙的食物也当得一干二净了。 看到陆奇的表情,二丫顿时明白了八九分,她哪肯忍饥挨饿?当即调转方向,扑向了桌上的松子。 黑则看了眼陆奇手中的皮面,慵懒地问道:”得手了?“ ”是,这事儿还得多谢你。“陆奇道。此次买下人面狐皮的代价虽高,但只要最后能参军得到业力,那这一切都是值的。而若不是这姑娘告诉自己千金商会有卖,他八成会优先从杂货铺找,一来二去之下极有可能错过拍买,所以他是诚心感谢。 ”是吗?那你就欠我两份人情了。“黑心情正佳,轻笑着道。 陆奇微皱眉头,显然不喜这种挟恩以报的行为,冷声道:”天色已晚,你若再无它事,还请速速离开。“却是下了逐客令。 黑完全没有一丝起身的迹象,道:”这间客房我租下了,要走也应该是你走吧。“ 二丫嗑着松子,听到自己要被赶出客房,歪着头可怜巴巴地望向黑。 原来垫付房钱的是她。陆奇这才想起楼下之事,顿时有些尴尬,合着自己成了擅入者。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这个说法,来到桌边提起二丫,转身正要离开,一回头却见黑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门口,只听她道:“第三份人情。”说完这话,和上次一样,不等陆奇拒绝就自顾自地离去。 陆奇被这种强制送温暖的行为搞得头大如斗,他既不愿接受这份人情,也不想一根筋地露宿街头,浪费掉这个房间。思来想去之下,他先是走出房间,自语道:“我离开了客房,所以并没有接受她的好意。”旋即又转身踏进房内,自语道:“我这是找到了一个空房,所以只算是借住。”于是心安理得。 住处虽有了着落,陆奇仍心心念念着赎回虎戒的事。该怎么赚取九十银呢?沉吟一阵,忽然想到自己眼下成了阵师,完成联盟中发出的悬赏倒也不失为一个快速敛财的门路。自己目前的魂力在圣奥城中应该算是顶尖的,完成的效率必定不低,倘若能一天完成一个,那就应该可以在考核前赎回虎戒。 于是次日一早,陆奇停止行气,揣着二丫大步流星地赶往阵师联盟。如今他可不敢将二丫独自留在客房里,否则在黑的糖衣炮弹之下,这小家伙怕是早晚会投敌叛变。 等来到联盟,陆奇惊讶地发现,这往日里如茶馆一般的地方今日却格外空旷,几案旁再没坐着阵师,偌大的前厅除了前台的招待外,竟一个人影也无。压下心头的疑惑,向厅左的展览板走去,心中琢磨着,自己不妨同时挑选数个任务然后一同完成。结果到了展览板前,却见上面空空如也,竟没贴出悬赏任务! 陆奇只得走到前台,向那招待询问。那招待看了眼陆奇的肩章,目露羡慕之色,恭敬道:“昨日葛蕾会长吩咐,近一周联盟将不会发布其它悬赏。联盟内的阵师可以前往淬灵室,为军队的宝器进行淬灵。” 陆奇讶然道:“联盟竟要受到国家的管辖吗?”据他所知,六大势力遍布大陆,本身应该是独立于国家的存在,既然如此,眼下又怎会单为军队做事? “不是。”那招待忙摇头否认,解释道:“只是冬日刚过,军队的武器在前一段时间磨损较重,而会长大人与邓城主的私交又很好,所以这一周卖军队个人情。而且这也算是个悬赏任务,军队会根据淬灵的数量来支付相应的酬劳。” 陆奇闻言意动,对他而言,任务类型不重要,能拿到银子就是极好的。于是进入侧门,向淬灵室走去。 第124章 激愤 淬灵室即为新人考核时的偏厅,此时门口已聚集了不少阵师。由于这个时间段里头正在测试新人,他们便被驱逐了出来。 “真是恭喜陆兄弟啊!”陆奇刚刚抵达,就见冯程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想来是从臂章上判断出他已经成为了阵师,所以前来道喜。 陆奇是来者不拒,笑着回道:“多亏冯兄出力。”寒暄了两句,见冯程兴致高昂,喜气洋洋,与前日不可同日而语,心下大为好奇。对方肯定不会因为自己的事如此高兴,想来另有它因,于是试探道:“我观冯兄容光焕发,可是这两日遇到了好事?” 冯程闻言收敛了神色,摇头道:“呵呵,哪有什么好事......“他见陆奇上下打量着自己,满脸不信之色,忙道:”陆兄弟,咱们下次再聊,我就先走了。”说完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陆奇回头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头萦绕着一丝困惑。据他对冯程的了解,这人轻名重利,眼下淬灵室即将开启,而联盟此周又只有淬灵这一个任务,他为何会选择匆匆离去?难道就因为刚才自己那一番话? 眼见得八名新人走出门来,各阵师蜂拥向厅内挤去,他摇了摇头,不再深究冯程之事,随众进了淬灵室。 ...... ...... 淬灵室中,八个淬灵阵运转不停,而阵中的人员却在不断交替。 淬灵一事说易实难,由于阵师要时刻注意宝器内各部位的灵气密度,以便进行疏导工作,所以需要阵师在淬灵的全过程中全神贯注。而人的魂力是有限的,即使阵师的魂力超过普通人一大截,也无法长久地保持集中力。所以,每当淬完一件宝器后,阵师们就会走出淬灵阵,让下一个阵师入替的同时,他们会坐在场外通过冥想来恢复魂力。 但有一个法阵例外,那就是从里往外数的第三个。自从陆奇一屁股坐进去后,他愣是成了个钉子户,一直没有起身的迹象。 淬灵室中虽有八个淬灵阵,却有二十多个阵师,可谓是僧多粥少。眼见得一方法阵完全为陆奇占据,其他阵师气得直打跌。他们可不信陆奇能一直进行淬灵,在他们看来,这小子大半的时间定是在里头冥想,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典范。 在陆奇占据法阵一个时辰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跑去向范虹投诉,请求将这个坑货扫地出门。范虹昨日亲测过陆奇,知道这年轻人魂力惊人,所以只是对来人略作安抚。但随着时间流逝,上诉的人越来越多,范虹见再不给他们个明确答复,面前估计得呈上份万人血书了。于是只得上前取走阵眼处的灵石,并将陆奇唤醒。 陆奇悠悠睁开双眼,在见到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时吓了一跳。他正疑惑是谁干了天怒人怨的事,惹恼了这么一群人,就听范虹将事情原委道了出来。 陆奇愕然道:”不是说魂力充足的话,就能一直在此淬灵吗?“他原本打算一直淬到戌时关门的。毕竟每成功淬成一柄就可得到四枚银币,而且还有一点的贡献度,而贡献度可以提高星级。 阵师联盟所发出的悬赏分为多个级别,级别越高奖励越丰,而想要领取那些任务就需要星级达到一定要求。除此之外,星数越高,所缴纳的税额越低。比方说一星阵师就需要缴纳五分之一的税额,如陆奇淬灵一件本可获得五枚银币,但扣了税后到手的便只剩四枚。 ”你魂力充足?这都过去四个时辰了!“众阵师骂骂咧咧。 范虹此时也开始怀疑起了陆奇。毕竟寻常阵师了不得维持半个时辰的集中力,连续维持四个时辰的集中力后还如此神采奕奕,恐怕连会长都做不到,即使这年轻人天赋奇高,也不能那么离谱。 见激起了群愤,陆奇也不出言反驳,笑道:”那我今天到此为止。“说着起身走出法阵,将位置让给了下个人。 法阵旁安放着十来件宝器。那人伸手正要抽出一件进行淬灵,不料陆奇抢先一步将其拔走,道:“这件我淬过了。”那人瞪了陆奇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另外一件,不想仍被陆奇捷足先登。 众目睽睽之下,陆奇呼拉拉拔出九柄宝器,由于没有芥器,他只得全抱在怀中,对着身旁早已目瞪口呆的范虹道:“还望验收下。” 第125章 淬刀(上) “此阵可用。”陆奇提醒了声。和其他退下去的阵师不同,在陆奇的脸上,丝毫看不见任何疲惫之色。这也自然,毕竟眼下是申牌时分,他只不过淬了两个时辰而已。 每日只淬两个时辰并非是联盟提出的限制——五日之前,当陆奇连淬九器,且经缚灵砂检验全部达标后,无论是范虹还是在场的阵们,再也不敢有人多说什么——只是陆奇想到自己若真霸占一阵,他人即使嘴上不说,心中必定不满。他可不愿给联盟中的人留下个吃独食的印象,所以每日早去早回,只在此逗留两个时辰。 原本在其它法阵旁排队的阵师听了,忙分出来一溜赶到了这里,齐声向他道了句谢。陆奇回礼之后,提起身旁已淬好的宝器走出法阵。 其实对只想捞一笔外快,好将虎戒在期限内赎回的陆奇来说,两个时辰也就够了。按六成的标准来淬,两个时辰可完成五件,一日也就能嫌得二十枚银币。眼下,他只需将手上的宝器缴上,便能凑齐百银了。 陆奇并未急着上前,因为范虹正和一个人交谈着。那人身材魁梧,面含煞气,正是当日在拍卖会上买下玉钢的东城尉,仇吾。 此时仇吾眉头大皱。“如今都过去五日了,怎么还未淬完!”国家只对百夫长以上的级别配发宝器,所以圣奥城的军队中只有百余件宝器,在他想来应该要不了多久。 “眼下就这个速度,若东城尉不满意,尽可自己去淬!”见仇吾咄咄逼人,范虹大为不悦。军队和联盟说白了是合作关系,而非上下属。此次也是会长有令,众阵师才优先淬灵的,结果反而吃力不讨好。 仇吾闻言一滞,魂力这东西虚无飘渺,他虽是血丹境,魂力却也不比常人高多少,哪有淬灵的本事?军队中唯有城主邓肯能淬,邓肯倒不是阵师,而是他境界上已是空冥期,灵魂经过淬炼,但总不能让城主天天啥也不干去淬灵吧? 仇吾性情虽暴,但也不敢当众和联盟闹掰。见陆奇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正好给了他发泄口,于是喝道:“游手好闲,还不抓紧时间做事!”拔出腰间佩刀,随意地向陆奇掷去。 陆奇身躯微侧,只听得铛锒一声,宝刀跌至地上。陆奇虽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但不想进一步当条咸鱼。摇了摇头,根本不理会仇吾,走上前将怀中抱着的四件宝器放在台上,对范虹道:“今日的份。” 范虹点点头,余光瞄见仇吾脸色青红不定,暗叹一声,也不愿和军方关系搞得太僵,于是喊了一人,让他优先处理仇吾的佩刀。 那阵师正要过来拾取,就见地上的佩刀无风自动,疾速向陆奇驰去。眨眼间,那柄刀刃便悬在陆奇头顶的一寸处,眼见就要劈砍而下。 ”住手!“范虹惊怒交加,手臂急急一挥,利用驱物之法强行将那刀制住。 仇吾仍不松手,远程驱动刀与范虹僵持着,双眼紧盯着陆奇,森然道:“淬不淬?” 注意到仇吾眼中露出的赤芒,陆奇心下微惊,他看得出,对方是真想取自己性命的。今日也算是大开了眼界,印象里军队应该是维护治安,未曾想还有这种视人命如草芥之人。 第126章 淬刀(下) 陆奇眯着眼睛并不作声,暗暗将血气凝聚在额头上。经过周身三百六十穴的淬炼,他气海内的血气密度超常同阶,血胄自然也极为极硬。当下虽然面对的人是血丹期,陆奇却也有信心抵挡一二。 仇吾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复,脸上冰冷如霜。猛然间,悬于陆奇脑门上的利刃金光大作。范虹虽是血丹期,但相比起已达血丹上品的仇吾来,实力可不是差了一星两点,此时仇吾火力全开,他根本制约不住。横亘于半空中的佩刀从僵持不下转而向下划落。那砌在额头上的血胄宛如纸糊,与那刀刃甫一相触,便被轻易地割开。 陆奇虽考虑到了境界,却忽略了属性。五系中以金系的单体杀伤最大,从那金光上看,这仇吾恰恰就是金系。刀刃还要继续向下,他当即使了个铁板桥,然后翻身退了两步。早在金光乍现之时,陆奇便察觉不妙,幸而能见机躲开。 仇吾仍不肯善罢甘休,控制刀头调转,将要发动第二轮突袭。 “你这是在向联盟挑衅!”范虹怒道,心中也是困惑不解。他和仇吾打过数次交道,知道这位东城尉虽然刚愎自用,却也不是草菅人命的歹徒。尤其是如今邓城主年岁已高,即将缷任,仇吾作为三城尉之一,接任的呼声很高。在这个时间点当众杀人,而且杀的还是阵师,他是不想要自己前程了吗? 经范虹这么一吼,仇吾眸底的血光渐敛,重重哼了声后,挥手撤去力道。失去金光的宝刀从半空中摔落。 见风波平息,范虹放下心来。也不检验那五柄宝器的淬灵度,干脆地从戒中取出两枚金币,走过去递给了陆奇。同时朝边上的阵师使了个眼色,让他拾取地上的佩刀。不料刚转过头,就见陆奇脚尖一磕,却将仇吾的佩刀挑到了手中。 “你这是......”范虹眉头一皱,生怕陆奇还要主动挑事。 不料陆奇却笑着道:“冤家易解不宜结,这柄刀就由我淬吧!”说着提刀走向一方法阵。这时阵师们都贴墙而靠,唯恐被央及,所以八个淬灵阵均空无一人。陆奇拍了拍胸口,轻声道:“火。”然后插上灵石,真的就闭目淬起灵来。 范虹松了口气,忙控制起厅中的秩序,令阵师们回到各自的法阵旁。 仇吾面上讶异之色一闪而逝,却也不走,想是担心陆奇使坏,所以要亲自验看淬灵结果。 陆奇是会使坏的人吗?结果是肯定的。 陆奇这几天已将阵图解析完全,知道淬灵阵高达四品。当灵气流经过第三十六个的阵根后,转而注入刀身。灵气本来无色,但刀体内如今却是一片赤红。原本的灵气已被二丫窜改成了火属性血气! 五行血气相生相克。若宝器内是与自己相生的血气,修者们在施放血技时,威力将得到极大的增幅;反之,若为相克的,那自身的实力会受到极大的抑制,最惨时连一半都发挥不出来。 若能用相生的血气来为自己的宝器淬灵,修者们当然会欣然同意。但这不仅需要阵师达到气海境,而且还要求阵师能一心二用:一是维持淬灵阵,二是要平复血气的分布不均。血气大陆可没有左右互搏术,在达到空冥期前,能一心二用的阵师少之又少。不得已之下,阵师们才会用灵气充当万金油的角色。 陆奇早已知晓火系克制金系,所以明面上妥协,暗地里通过二丫的控灵神通将灵气转化。 他向来以直抱怨。既然自己目前的实力不够强大,那就暗暗下个绊子。反正再过上几日,他就会改头换面,这仇吾即使发现了其中的异常,也找寻不到自己。 半个时辰后,陆奇递上刀来。 当着仇吾的面,范虹用缚灵砂测了起来。仇吾原以为陆奇会故意使灵气外溢,好给自己制造麻烦,不料淬灵度非但没有超标,而且还达到了六十一的高度!要知道,他的这把可是上品宝刀,而越是高等的兵刃淬灵的难度越大,平日里这把刀的淬灵度也就只在四十六七左右。 仇吾瞥了陆奇一眼。“算这小子识相。”刷的一下将刀插入鞘中,甩下五枚银币,昂首阔步离开了淬灵室。 第127章 沐浴更衣 千金商会的最顶层专用于接待贵宾,寻常人等根本不允许入内,可是今天,大厅中竟出现了七八个小丫环。她们中有的捧着浴巾,有的持着铜镜,甚至还有两个小丫头手挽花篮,抛洒着花瓣。鲜红的花瓣在空中飞舞了一阵,最终安稳地落入水中。盛满热水的木桶内,居安歌正眯着眼睛躺在花海中,任由两个丫环为他按抚背部。 沐浴期间,胡泉上来了一趟。他虽为商会分会长,却不敢对这位爷的奢靡行径提出异议,只是道:“方才那个拍下人面狐皮的少年来了。按照少主的吩咐,已将那枚戒指还给了他。” “很好。”居安歌道,然后便似睡着了般,再不说其它。 胡泉离开没多久,居安歌忽然察觉到背后没了动静,他扬声道:“别偷懒,用点力。”话刚脱口,后颈上就感受到了一股凉意。睁开眼来,满天花雨业已不见,丫环们纷纷昏倒在了地上。他知道,眼下自己的性命已被掌握在了身后之人的手中。 这很不寻常。通向三层的楼梯口向来有专人把守,那两个护卫的境界已是血丹境。圣奥城中,除了各势力的头脑,很难有其他人能悄无声息地潜入。 命悬一线之际,居安歌却丝毫不显慌乱,好整以暇地拂去了贴于胸口的花瓣。“在下居安歌,姑娘如何称呼?” “你派人查了我这么久,难道连名字都不知?”身后那人戏谑道。若陆奇在此,必定能判断出这正是黑的声音。 居安歌轻笑了声。“无奈只查到了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喊你——” “黑。就用这个名字。“黑冷冷道,同时手掌前移。透明尖刺戳破皮肤,后颈上渗出了一滴血来。 “好!”居安歌当即收口,转而道:“黑,上次的价格可还满意?”他此时提到的是人面狐皮一事,当时之所以要用此物压轴,就是为了抬高拍卖价格,好卖黑一个人情。 “多此一举。”黑的语气依旧冷淡,丝毫没有承情的意思。“你不在景都好好当你的二世祖,千里迢迢跑来此地,到底有何目的?” ”目的?“居安歌的脸上展露出笑意,他拈起一片花瓣,缓缓道:“黑,在下来此的目的和你相同。” “哦?”黑不动声色。 “腊月初十,玄武族将与青龙族在眩光林进行交易。不夜天毗临玄墟,占据地利,所以能提前得知消息。但我千金商会的情报网遍及天下,又有什么逃得过在下的眼睛?”居安歌转过身来,盯着黑道。 此时的黑已恢复原貌,不再是糙汉扮相,只见她剑眉鹿目,眼窝深陷,棱角分明,一派异域风情。 七日前,当她在参军队伍中看到居安歌时,黑的心中便隐有预感,此番前来正是为了确认。虽然早知世上没有密不通风的墙,但此刻亲耳听到居安歌道出此事,她仍不免暗叹一声。 三个月前,她接收到了不夜天传来的消息:玄武族有要事想请五大种之首的青龙族出面,两方将于腊月初十在眩光林会晤。届时玄武族必会带上许多珍贵的宝物,而她所要做的,便是混水摸鱼,从中牟得利益。眩光林目前由圣奥城军队把守,若想出入,则需要持有手令。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会报名参军。但眼下看来,这二世祖显然也采用了同样的法子。 “你是想独吞?”黑稍显踌躇。不夜天远居南海,即便从建成之日开始算,距今也不过三百余年。虽然近些年来组织发展迅猛,跻身进入了六大势力之列,但相比起千金商会等老牌势力,他们的底子还是过于单薄。 “不,在下想和你联手。”居安歌的话大出黑的意料,“这是笔大生意,但同样是块烫手山竽。商会不愿意涉险,而不夜天专擅隐匿,所以搅局的事还得由你来做。” 无奸不商,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黑冷哼一声。这哪里是联手,分明是怕事情败露,好让不夜天去背黑锅!千金商会既想从中牟利,还想置身事外,不与青龙、玄武两族交恶。 虽然看破了居安歌的意图,但黑也别无它法。若不与对方联合,千金商会必将从中作梗,自己即使混入军队,也根本进不了眩光林。沉吟半晌后,她最终还是道:“怎么分?” “三七分。”居安歌不假思索地道,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七你三。” 黑手掌斜挑,利落地割下了居安歌的一缕鬓发,冷眼看着他。”什么都不做还想占大头,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居安歌镇定自若。”林中之事确实鞭长莫及,但入林前却大有操作余地——在下能让你成为护林尉。” 黑闻言一怔。“你可有把握?” 何谓护林尉?圣奥城有三大城尉,常驻城中的是东、西城尉,另有一城尉专职把守眩光林,故名为护林尉。她原本计划的是单枪匹马混入林中,若自己真能当上护林尉,就能从不夜天抽调来人手,悄悄安插进军队中,如此一来,事成的机率也将大大增高。 居安歌笑道:“三日后可见分晓。” 黑点了点头。“分成之事我要先向岛主禀告。三日内必会给你答复。”收回尖刺,迅速向下蹲身。待居安歌探头望时,早已不见了身影。 “果然是得天独厚。“居安歌喃喃低语,”正因如此,不知有多少人觊觎着你呢......王女。”摇了摇头,他赤裸着身体从木桶中走出,环视一周后,走到桌前拿起了那把折扇。随意一挥,青色的血气瞬时弥漫开来,并逐渐汇聚成了数十只蝴蝶。这些绿蝴蝶挥动着翅膀,慢悠悠地飞向倒在地上的丫环们。 丫环们相继被蝴蝶唤醒。她们起先还迷迷糊糊的,不知发生了何事。待看见大厅中无遮无掩的居安歌后,顿时清醒过来,低下头的同时,不禁羞得满脸通红。 居安歌不以为意,只是笑道:“请为在下更衣。“ 第128章 校场考核 赎回虎戒后,陆奇想到他暗中给仇吾的佩刀做了手脚,担心对方发现后可能会去找自己麻烦,于是索性不再去联盟淬灵,而是一直呆在客房里读那本《阵道大观》及练功。 原想着黑也许会来勾引二丫,结果三日过去,除了小二有次过来提醒续房外,再没受到其他打扰。陆奇倒是很享受这种被人遗忘的感觉,除去每日读书的两个时辰外,剩下的时间昼夜不停地行着气,气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壮大着。 统领考核的日子到了。陆奇戴上人面狐皮,打扮成谢顶的中年人模样,将二丫留在房内,独自赶赴城北的校场。 到了辕门前,陆奇极目远望,见这校场是片宽阔的沙地,四扇五尺高的拒马在中部围成个方形,两侧间相距三十余步。此时将近申时,操练早已结束,校场中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影,陆奇从中看到了仇吾的身影,他正和一方面大耳的男子交谈。陆奇忙压下了头,将皮面与头皮贴覆得更紧些,不然待会儿要是被对方看出破绽,指不定那仇吾会新仇旧怨一起报。 确认脑门不是太拱后,陆奇准备迈进校场,不料刚走一步,面前突然划下了一柄长戟。只听那站在门口的士兵道:“来进行统领考核的?” 陆奇点了点头。 那士兵神色变得恭敬起来,但仍没撤去长戟。“请阁下展露出血胄,我好确认身份。”来此考核的都曾拉开过三石的铁脊弓,而要做到这点,至少得有气海中期的实力,那自然也能释放血胄。 ”放出来了。“陆奇乖乖地凝出血胄。 那士兵茫然的看着陆奇,惊愕道:“哈?” 陆奇指了指自己体表的透明血气,用极为诚肯的语气道:”就在这。好好看看,傻子才会看不见。“ 那士兵干咳了两声,又瞪大眼瞧了一阵,还是毛都没看见。狐疑地打量了陆奇一眼,见他神色坦然,不似作伪,心下顿时犯了嘀咕,面前可不就是一片白,难不成自己突然成了个色盲?恰好又有人走来,他暂且撇下陆奇,对来人道:”请阁下使出血胄。“ 陆奇回头望去,见来人满脸络腮,正是易容后的黑。他并未以这副相貌见过黑,眼下人明我暗,这可是优势,陆奇可不愿暴露出身份,所以也没主动上前去打招呼,环着双臂站在原地当个思想者。 黑脚步不停,像是根本没听到士兵的请求,只是每踏出一步,便多出一片黑影遮盖到了身上。先是头盔,然后是胸甲,最后是战裙,待经过士兵时,她已通身覆着件黑色甲胄,犹如一名来自地狱的幽灵骑士。 扑的一声,铁戟倒在沙地上,那士兵没有去捡,而是使劲揉了揉眼。五行血气不外乎黄、青、蓝、红、棕,刚才一定是自己看错了!猛地睁开双眼,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去,然而映入瞳孔的仍是货真价实的黑色! 眼前的黑不是黑,他说的白是什么白?士兵心凉了半截,看来真是自己眼睛出毛病了。眺望着远方,街边的树木郁郁葱葱,绿油油地随风飘摇,自己明明能看见颜色啊,怎么就辨识不清血气呢? 在士兵自我怀疑的当儿,黑已经走到辕门前。她戏谑地瞥了陆奇一眼,轻声道:”“小秃子。”然后干脆地迈入校场。 “大胡子。”陆奇不甘示弱,同时心下惊疑不定,不知道对方口中的“小”是指他个子小,还是黑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点出他年龄小这件事。 正在这时,仇吾忽然扬声喊了一声,就见校场内零散排布的几个人逐渐向他靠拢。看来考核就要开始了,陆奇忙回身拍醒士兵。“哥们儿,我进去了啊。” 那士兵回过神来,听到这话,显得很是为难。仇城尉这几日脾气大得很,若真放进去个宵小,自己定要领受重责,可眼下又辨别不得...... 见士兵犹豫不决,陆奇一把倒提起沙地上的铁戟,戟尖朝向自己,飞快地往双肩、胸膛、小腹连戳四下,然后将铁戟递给那士兵。”你也试试?“ 那士兵接过铁戟却没有出手,刚才陆奇使的那四下,他离两步远都能感受到劲风拂面,可比自己的力道大多了。定眼望去,见对方的衣服分毫无损,若没施展血胄又怎会如此!心下再不怀疑,拱了拱手,苦涩道:”不好意思。阁下快请进。“ 见把对方忽悠瞎了,陆奇有些于心不忍,宽慰道:”你也别多想,其实我这血胄特殊,聪明人也看不见。“说完便向校场中心赶去,留下那士兵独自在辕门前咂摸。 校场内,八位考生已聚集到了一处。仇吾刚要开口,就见陆奇一路小跑而来,自然而然地混入了队伍。 ”你,出列!“仇吾抬起下巴,朝陆奇一点。 陆奇惊了,大佬,你不是吧,我都这模样了你还能认得出?心中惴惴,但也只得踏前一步。 仇吾盯着陆奇,同时指了指天。“你迟到了,所以你可以走了。” 陆奇仔细地算了下时间,认真道:“眼下离申时应该还有半柱香的时间。” “确实如此。”陆奇说完后,队伍的另一端突然传来声音。居安歌收回怀表,笑着附和道。 仇吾怒道:“本城尉说迟了,那就是迟了!你,和他一起滚!” 居安歌轻摇着扇子,微笑地看着仇吾,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仇吾的双目中腾出血丝,负于身后的手掌隐隐放出金光,显然正在积蓄着某种强大的血技。 静立在仇吾身旁的男子察觉到了这点,忙握住他的手腕,低声道:“仇吾,你可别忘了,城主专程嘱咐过此人不可得罪。此事到此为止,快开始进行考核吧!”他姓卓名风,地位和仇吾相同,乃是圣奥城的西城尉,此次邓肯让他和仇吾两人共同负责统领的选拔。 仇吾大皱眉头,冷哼道:“城主真是越老越怂!”吐出口气,终究还是散去了掌心中的血气,扫了眼陆奇和居安歌,沉喝道:”入列!“ 陆奇虽未听到卓风跟仇吾说了些什么,但也能猜到,自己之所以能得以脱身,必然和居安歌有关,所以入列前向另一端拱了下手。居安歌刷地一下合拢扇子,笑着回了个礼。 第129章 罗威凶兽 陆、居二人的小动作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把仇吾气得是太阳穴直突。他倒有心狠狠教训这俩小子一顿,但架不住卓风在一旁连番提醒,于是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啥也没看见。等他镇定下来后,卓风终于抽出空来,朗声讲解起了考核的事。 陆奇静心聆听着。他虽然已在圣奥城呆有了小半月,但除了淬灵那几天外,基本上天天窝在房里练功,活脱脱成了个宅男,所以对城中的状况不甚了解。直到此时听到卓风所述,他才知道为何会有此次的统领选拔。 原来在不久前的冬季里,眩光林中不断涌出魔兽。这本来是屡见不鲜的事,但相比于以往,此次兽潮空前的强大。圣奥城坐拥地利,在相持一旬后,最终成功将兽群击退。但城外的士兵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尤其是在眩光林边缘驻扎的军队,他们首当其冲,几乎是全军覆没,护林尉及其手下的三个统领竟无一人生还。因而才出现了三个统领名额。 听到这里,陆奇不禁暗自抹了把虚汗。幸好自己接受了沈蓉的建议多在包府呆了一个月,若他先前执意上路,等来到圣奥城前,估计会碰上大量四处肆虐着的魔兽,若真是那样,只怕自己如今已是具枯骨了。 “......既然招收的是护林统领,那以后定免不了要和魔兽作战。正好,上次我们活捉了几只凶兽,所以此次考核不看其它方面,就以实战为准!”卓风斩钉截铁道,然后转向身后的传令兵,“去把魔兽带上来。”那传令兵应了一声,转身跑向一处营帐。 不一会儿,从大营里走出十余个士兵。只见他们四人一组,抬着三扇门板一步步走来,门板上则各放置个半人高的铁笼。每个铁笼里囚禁着一头犬型魔兽。那魔兽前额隆起,口部较短,虽然身困于笼中,双目中的阴冷厉芒却无法遮断。 场中恰有一考生是名猎魔人,他见多识广,只一眼便认出了那魔兽来,不由低呼一声。“特么的,那可是罗威犬!性情贼烈,追起人来不死不休。别看它腿短,撒开脚丫跑得比谁都快!” 卓风笑道:“不错,正是罗威犬。军队眼下只有三个统领名额,你们谁能够成功击杀掉它们,谁就能当这统领!” 这规则倒很简单,只怕那罗威犬杀起来就不简单了。陆奇正思忖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嘭响,扭头望去,见沙地上凭空出现了一排武器架。 仇吾倚在木架边角,不耐道:“谁手上要没武器的,就从这拿一件。但这些可不是宝器,你们自己掂量清楚!” 陆奇两袖清风,闻言立马上前。迎着仇吾的冷笑,绕着武器架打量了一圈,见这些兵刃虽非宝器,却也堪称利器,与陈世大的那把短匕比起来不遑多让。思来想去之下,最终挑了一张铁脊弓。他看中的是弓箭的射程优势,想利用它抢个先手,毕竟罗威犬只有三头,若被人杀完了,那实力再强也没用。 在陆奇之后,仍不断有人上前。他们虽然怀有兵刃,但也想看看是否有更好的。真正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除了黑和居安歌外,只有一名矮小的短发男子。 选完兵器后,那十几个士兵也将三方铁笼抬了过来。仇吾一挥手,三个铁笼便从门板上飞起,而后摔落至沙地上。待那些士兵从拒马所围成的区域里退离后,卓风和仇吾分别将手搭在铁笼上,同时卓风提醒道:“开始了啊!” 陆奇挽弓对准铁笼,准备等栅栏门一打开,就对里头的罗威兽进行射杀,不料耳旁嗖嗖连响,扭头一望,见大部分人不进反退,撤到了十步开外的地方,显然是被罗威犬的名头所震慑,想先在远处观望观望。而此刻还胆敢留在铁笼前的,除了自己外,也就是先前未取兵刃的三人。 仇吾轻蔑地瞥了陆奇一眼。“不自量力。”话刚说完,双臂猛地一扬,顿时将两块铁栅栏抽到半空。与此同时,卓风也将第三个牢笼打开。 三只罗威犬缓缓起身,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眼前四人,喉咙里咕咕作响,嘴角处不断分泌出缕缕涎液来。 也就在这时,陆奇已将铁脊弓拉至满月。扣弦的两指撒放,一支精钢箭矢破空飞去,迅疾射向右侧那只罗威犬。如此近的距离,又发挥出了最大的弓力,在陆奇想来,这一下就算射它不死,至少也能造成重伤。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罗威犬一屈后腿,倾斜着身躯反冲向前,不仅间不容发地躲过了此箭,而且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 “嘁,就这点实力吗?”仇吾嗤笑一声。见罗威犬奔向陆奇,心想这畜生一旦扑将上去,那秃子八成就要交待在这里了。正感到畅快,却又听得卓风提醒道:”注意保护好考生,避免造成伤亡!“ 考核终究只是用来检验个人实力的,而不是去进行生死角逐。否则一旦有人丢了性命,必然会给军方带来一系列的恶劣影响,那以后谁还敢来应征?所以他们两个城尉需要保护考生的安全。仇吾的实力比卓风强上一些,而根据之前的安排,他负责监管中间和右侧的两只罗威犬。 ”知道了。“仇吾淡淡应了声,然后不紧不慢地迈出一步。只要自己稍微迟上少许,等那罗威犬咬下去后再出手,那秃子必无幸理。届时木已成舟,自己只需称那秃子实力太弱,他来不及施救,却又怪得了谁? 他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借刀杀人的计策,一边控制着速度靠近陆奇。眼见罗威犬腾空而起,他大喜过望,立即飞奔过去,准备上演一出猫哭耗子。 罗威犬飞扑而下,从交错的獠牙中吐出条腥红的舌头。陆奇忙将铁脊弓收进戒指,用一招青龙入海从魔犬的腹下避过。待起身时,就见仇吾兴高采烈地冲到跟前。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陆奇先开的口。”借个光,我要去那边。“指了指仇吾来时的方向。他原想用八步赶蝉拉开距离,然后进行hit and run,不想这仇吾跟发情似地尾随那条狗而来,把自己的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第130章 初撄其锋 眼见陆奇死里逃生,仇吾的心情可谓是糟糕透顶,此时又怎会顺从地让开道。“哪里不能走?非要从这里过!” 陆奇心头驰骋来一千头草泥马。这仇吾身为考官,不做正事也就罢了,如今不仅阻碍了自己,还摆出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要不是对面那头罗威犬有所顾忌,迟迟不敢上前,自己只怕已经被包成饺子了......你莫不是收了钱来吹黑哨的吧! 虽然郁闷,但仇吾硬是不动,陆奇也只得绕道而行。只见他高抬右腿,使出游龙飞步接连踏出四步,转瞬间便窜到了居安歌身旁。 这些罗威犬虽未开启灵智,却也知道那三人不好对付,虎视耽耽地盯了陆奇片刻后,最终转过头向远处的人群奔去。 见三头罗威犬都跑来了,那个猎魔人惊呼一声,赶忙退后了七八步。 另外三个人却有些迟疑。罗威犬的名头他们也听说过,所以先前采取了守势。但观察了一阵,发现那秃子在罗威犬全力扑击之下仍能全身而退,感觉这魔兽也不过如此,心中顿生轻视。于是他们不再一味回避,而是拿刀的拔刀,持枪的提枪,摆好架势等待它们送上门来。其中一手持金背砍刀的男子更是勇猛,直接朝着一头罗威犬迎面跑去。在他眼里,这可是统领名额,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等那汉子距离罗威犬还有三步远时,躯体上迅速覆盖了层淡蓝色血胄,同时掌心中出现了一个瓷瓶。只见他五指用力一握,瓷瓶乍然碎裂,里头的水珠四散飞溅。就在这时,那汉子突然低吼道:“寒冰索!”话音落下,尚未飞远的水珠去势当即一滞,转而互相融合,盘旋,最终形成了条冰晶材质的套索。 一拍之下,寒冰索忽忽飞向罗威犬。那罗威犬也是灵活至极,脚腕一折,顿时跃到了左侧,按寒冰索的飞行规迹来看,应该是套不中了。它显然知道这点,龇开白牙,像是在嘲笑对方。正在得意,岂料那寒冰索突然从前端断开,由套索化为了绳索,左端一下子就延伸到了它的腿部,紧接着另一端回转过来,两头一接,又由绳化为了套。反复之间,竟将罗威犬成功圈在了内部! “哈哈,真是条傻狗!”那汉子大喜过望。这寒冰索乃是二品血技,水系血技的伤害往往并不突出,但控制力却位居五系之首!眼下这罗威犬四足受缚,已完全丧失了行动力,自己只要狠狠补上一刀,就能将统领资格收入囊中!一想到自己即将多上两成的业力,他的心头就立马火热起来。大步靠近那侧伏于地的罗威犬,他举刀过顶,继而重重向下劈砍。 那罗威犬自不甘心引颈待戮,侧身缩颈,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金背大刀。趁第二刀尚未挥下,它狂啸一声,原本就已隆起的前额更是生出十余道褶皱,细短的四肢猛地涨粗了一倍,竟硬生生将寒冰索撑开了几分。寒冰索不愧是由水系血气聚成的,韧性非比寻常,即使眼下发生了剧烈的形变,仍未显出碎裂的迹象。但罗威犬也不需要毁坏它,趁着寒冰索宽松的当儿,它立即恢复原形,然后迅速后翻,立地之时,四足已从索套间抽离! 脱困之后,罗威犬立即展开了报复。后腿一弯,顺势向前扑去,倾刻间双足便已压至那大汉面前。那大汉连忙举刀格挡。不想那罗威犬疾挥左足,肉掌拍在刀身上,轻易地打散了他的防线,并将金背砍刀扇到了两丈开外的地方。同时右足横扫,直取大汉的胸膛。 那汉子看得清白,对方脚趾上已弹出四根暗黄的尖爪,若自己真要被利爪划中,恐怕就不仅仅是皮肉伤那么简单了,连心脏都有可能会被刺破!如今他手无寸铁,只好凭借血胄来硬抗,于是将所有血气一股脑灌进血胄,借以增强其硬度。 四道黄影倾刻便至。那尖爪甚是犀利,即使那汉子已着重加固血胄了,但它仍如刀切豆腐般,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淡蓝色的血胄挠出四道裂痕来! 最后一道防线也已告破。那大汉凝视着越靠越近的暗黄色利爪,心头顿生悔意,直到此时,他才了解到自己和陆奇的差距。别看那秃头躲得轻松,却不是谁都能做到他那般的! 眼看罗威犬就要将那大汉戳个透心凉,忽然一道劲风扑来,推着他飞快后退了五丈远。那大汉死里逃生,正暗自庆幸,卓风的声音已然传来:“你已出局,速速离开此地。下次我可不会出手救你了。” 意识到自己丧失了争夺统领名额的资格,那大汉嘴角苦涩。但余光忽然瞄见那罗威犬正在悄悄向自己靠近,忙收拾好心思,撒腿向场外跑去。等出了拒马,他才气喘吁吁地抱拳,向卓风道了声谢。 说长实短。那大汉与罗威犬打得有来有回,看似耗时甚久,但直到卓风出手相救时,距离他俩交手才过去不足十息的时间,另外那仨人至今还未等来他们的猎物呢!但在见识过这一人一兽的交锋后,他们暗暗咽了口唾沫,再不敢小觑罗威犬,心想它们哪里是猎物?自己恐怕才是猎物! 眼见三只罗威犬逐渐围了上来,他三人哪还敢驻立原地,正面撄其锋芒?和原先那猎魔人一样,一溜小跑地迂回起来。 另一边。陆奇眺见对面四人只是一味躲闪,并不做出抵抗,不禁摸了摸光头。人的体力哪能和魔兽相提并论,要这么一直跑下去,玩死的终归是人类一方!但真要动手吧,从先前的交战上看,他们又很难从罗威犬身上占到便宜。这可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陆奇忽然把目光投向边上悠哉看戏的三人。这一个人打它不过,要是多出一对拳头,那就应该没问题了吧! 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一旦有人击杀了罗威犬,那他肯定就要离场,到时另一人孤立无援,岂不是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这种事谁又肯干?但此事并不难解决,只要两人提前商定好,先合伙打昏一头,并不击杀,等到制伏两头后再一起动手,这样一来不就能营造出双赢的局面了? 言念及此,陆奇开始琢磨起了联合对象。黑肯定是要剔除的,那姑娘感觉跟个大灰狼似的,自己可不想主动献身。回头看了眼近处,还剩下那矮个和居安歌。他正犹豫选谁更好,不想居安歌忽然笑盈盈地迈开了步子,却不是朝他走来,而是径直向远处的三头罗威犬走去! 第131章 金乌碧蟒 大兄弟,你别冲动啊...... 陆奇忙伸出手,本想招呼居安歌回来与自己共商大计,忽又察觉到一旁的矮个儿抽出了条鹰嘴钩,紧跟着居安歌走了出去。而且从这俩人前行的方向上看,显然是冲着同一个目标。看来他们已经提前结盟了,陆奇无奈地垂下了手。 抱团不行,只能自己单干了! 陆奇振奋起精神,然后狠狠踢了脚黄沙。他这下倒不是为了发泄怨气,而是想腾出个空地。单干也有单干的策略,就凭他眼下这气海气态下品的修为,真要和罗威犬硬拼起来,只怕会力有未逮,毕竟刚才他当头一箭都被那畜生轻易躲过,兼之魔兽身上又没什么昏穴、麻穴,自己无法以巧制力。所以,如今只能依靠另外的手段,那就是——阵法! 自陆奇来到血气大陆,学得最多的就是传讯阵,伤害型的阵法只学了招地刺阵,那还是从影阵中向周仪偷学的。但地刺阵不过是一品法阵,当初三阵齐发都没能一举杀死周仪,何况现在面对的是罗威犬?陆奇当然不会布地刺阵。他虽然今生接触过的阵法寥寥,但架不住上辈子会得多啊!中原那边可没多少花花肠子,所有阵法基本都与杀伐相关,尤其不缺伤害型阵法。 陆奇正耐心地清扫着脚下,忽然平地上生起一股气旋,那气旋将黄沙尽数卷起,然后甩到了三丈开外的地界。不过片刻工夫,地上便空出大片来。这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陆奇心中暗喜。抬起头来,正想感谢下那个贴心的人儿,就见黑满脸的络缌胡正戟张着戳向自己。 “第四份人情了。”黑轻佻地道。 这姑娘果然认出了我! 陆奇胸口憋闷。眼下这情况,他应承也不是,不应承也不是。不应承吧,显得自己多没礼貌;应承吧,他平生最不愿欠这些人情债,尤其是这姑娘明显有所图谋。于是只得假装没听到,自顾自地从虎戒中抽出了三件套:毛笔,兽血,寒铁箭镞。前几日他为了获得人面狐皮,连二丫的口粮都上缴了,却留下了这三样,只因它们与布阵有关。 此时他袖口一抖,却是用漫天花雨手法在一瞬之间甩出了二十五枚寒星。这些寒铁箭镞分散排布,充当了法阵的阵根,而由阵根数量可知,陆奇将布的是三品法阵。微调过阵根的方位后,只见他一蘸笔尖,俯身绘起阵链来。陆奇如今可还没有血气外放的本事,要想启动法阵,还得按照大陆的法子来。 这一切都落在了卓风眼中。先前黑出手清除沙尘,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血气波动,他察觉到动静后,立即将目光转移过去,但注意力不由为陆奇所吸引。“咦?他是在布置法阵?” 仇吾不屑道:”白费工夫。战场上瞬息万变,一介死物又有何用!“ 卓风微微点头,显然也同意这种说法。要说固守一地,法阵之强大毋庸置疑。不久前,正是多亏了护城大阵,军队才能以较少的伤亡抵御住汹汹兽潮;然而一旦战场开始转移,法阵产生的威胁便会大减,这也好理解,阵图就那么大块区域,人家跑出圈儿了,它总不能生出两条腿儿追上去啊。 法阵有用与否,就要看他能否将罗威犬引入阵中了,卓风暗暗下了判断。正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视野一片暗淡。是起了乌云么?卓风回首望向天空,然而一棵十丈高的巨树遮断了他的视线。不,那应该不能算作是树,具体说来,它是两根相互缠绕着的粗大豆茎。 豆茎中并不太平,连番的咆哮声正不断从里头传出。从豆茎的缝隙中窥去,隐约可以看见罗威犬的身影。它暴怒异常,两颗黑黝黝的眼珠正狠狠地盯着底下那个浅笑着的年轻人。它恨不得马上生啖其肉,可是苦于无法挣脱开豆茎的束缚。 随着时间流逝,两根豆茎越缠越紧,它的吼声渐渐低微。 罗威犬快要死了,居安歌也知道这点,但他面色如常,丝毫没显露出特别的喜悦。也许对他来说,击杀罗威犬本来就是易如反掌的事吧。他注意到豆茎中的罗威犬已变了形,便伸出手掌贴在了豆茎壁上,准备多浪费一点血气来加快绞杀的行程,好减少它的痛苦。 血气将放之际,一道尖鸣声从半空中响起,紧接着,一个鹰嘴勾倏忽而至。那鹰嘴勾如今已大变模样。巴掌大的弯勾上覆盖着浓郁的金黄色血气,远远望去,恍似一只逐日的金乌! 金光乍现,把在后方布阵的陆奇也惊着了。 他停笔抬头,眯着眼望向那枚鹰嘴勾。待判断出金乌是冲着罗威犬去的后,不禁讶然,原以为那俩人搭好了伙,但从眼下来看并非如此。边上忽然传来”咯咯“的杂音。陆奇偏头一望,见黑正紧咬着银牙,面色显得大为不悦。这姑娘咋地了?上下打量了半天,最终得出个结论:怕是有亲戚来找。 正犹豫要不要上前送温暖,就见黑的脸色骤然间转为凝重。与此同时,大地突然开始剧烈震动,亏他下盘够稳,否则必要摔个踉跄。陆奇可不信此时会好巧不巧地来了地震,连忙转头,待看清远方的景像后,不由睁大了双眼。 校场西部,两根粗大的豆茎竟逐渐融合为一,最终化成为了一条碧绿巨蟒! 此时居安歌脸上的笑容已然尽敛,只见他一拍豆茎壁,那巨蟒便开始疯狂地蠕动。深植沙底的尾部猛地抽离地面,而后巨蟒的腹部忽胀忽缩,仅眨眼工夫,里头的罗威犬便被排挤到了豆茎顶端,充当起了蟒首! 那矮个儿反应极快,见罗威犬变换了方位,他忙一提勾链,于是金乌扶摇直上,向那蟒首狠狠啄去。 眺望着半空中的偷袭者,居安歌眼神冷漠。他一拢纸扇,往蟒身上随意一敲,那碧绿巨蟒当即高扬起尾巴。一抽之下,但见金乌坠地,光芒尽灭! 第132章 一剑双杀 打落鹰勾之后,那碧蟒仍不肯善罢甘休。 只见豆茎顶端忽生出几缕新芽,它们茁壮长大,然后从四面八方往外拉扯着罗威犬的嘴部。那罗威犬气息奄奄,哪还有半分抵抗的余力?只得任其施为。于是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交错的缭牙。趁这“蛇口”箕张之际,那碧蟒再不停留原地,而是挪动身形向半空扑去。 他这是要借刀杀人啊! 那矮个儿很快就看出了居安歌的想法。从先前两位城尉的举动上看,他们是不允许魔兽杀人的,想来也同样抵制同类相残的情况发生。自己惹怒了居安歌,对方必想置自己于死地,但他又不想因此失格,所以用罗威犬作为傀儡,好将自己一举吞杀! 如今他身处半空,脚无立锥之地,眼看就要被罗威犬的血口咬上,只见他突然取出两个铜筒,左右手各持一个,双手食指同时猛地按下铜筒顶部的机括。 嘭!嘭!嘭! 那铜筒口顿时白烟四起,一连喷射出三个铁弹。那铁弹轰击在绿蟒身上收效甚微,但在火炮的反冲力下,那矮个儿的身形开始迅速后移,总算与那绿蟒渐渐拉开了距离。而这,恰恰就是他所想要的,只要自己能够落地,届时有的是法子逃之夭夭。 想法很美好,但也需要居安歌配合才行,而对方显然没有这个打算。折扇摇摇一指,那绿蟒通身青光四溢,窜动的速度顷刻间又暴涨了几分! 原先艰难维持的距离急剧缩减,白晃晃的缭牙就在眼前!那矮个儿肝胆俱碎,面如死灰,当下再不强撑,慌忙扭过头颅望向仇吾、卓风二人,欲要抓住这最后两根救命稻草! 仇吾很为难。 对面那只充当蟒首的罗威犬其实是由自己负责的,但眼下明知那矮个儿已陷入绝境,他却不敢轻易动身,因为他见识过那招血技,位列四品——青藤狂蟒! 居安歌是某个大势力的后裔,他原先并不放在眼里,但如今对方表现出的实力让他心惊。要知道,自己虽然掌握了几套血技,但其中等级最高的也不过三品,而且想要释放出四品血技,非得达到血丹境中品不可! 其实即使没有高等血技,仇吾也可以凭借自身血丹境上阶的实力来蟒口夺食,但他却有其它的顾虑。眼下邓肯行将就木,城主之位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发生权力的更迭。这个时候,他正应该好好表现,笼络人心,提升功绩。若不慎在此受了重创,岂不意味着将城主之位拱手让人? ”仇吾,我们一起上!“卓风焦急道。原来他见仇吾一直踟蹰不前,以为对方没把握对抗绿蟒,当即提出了助拳。 仇吾双眼中似有血芒划过,瞳孔中,绿蟒和卓风的身形混而为一。眼下护林尉已死,能和自己争位的也就是这个西城尉,若能趁机将他除去,两倍业力岂不唾手可得?他面露阴森笑意,沉声应道:“好!” 刚要动身,却见先行一步的卓风骤然停下,并发出了一声惊咦。仇吾侧头而望,见一身形瘦削的虬髯汉子正在前方碎步疾行。 那汉子行踪诡谲,每每跑出几步,身形便一晃而消,再出现时,早已在另处一地。先是闪进了那矮个儿投射在沙地上的阴影当中,没过多久又现身于巨蟒腹下,至此仍未停歇,只见他如履平地般,脚踩着蟒鳞兀突直上,最后竟如只夜枭般倒挂在了绿蟒颌下! 绿蟒似是感受到了威胁,血口下倾,转头吞向那汉子。那汉子避也不避,紧紧地合拢了右掌。远远望去,但见他掌下光线曲折,竟似空间产生了扭曲,仇吾正待眯眼细瞧,却见那汉子已将左掌心往右掌背上一搭,右拳登时迎着蟒口激射而去! 他难道在自寻死路?仇吾正觉荒谬,却听得高空中传来一声尖啸,定眼望去,竟见那碧绿巨蟒浑身抽搐,似乎苦不堪言。而就在下一刻,那硕大蟒首中猛地飞溅出大量汁液,绿汁和赤血相互交融,碰撞,旋即扬扬洒洒地,如雨点般四散落下,令校场中的其他人触目惊心。 在血雨的浇注下,一柄贯穿了蟒颅与犬腹的阔剑缓缓露出身形。 这柄阔剑一望而知绝非凡品。它长逾六尺,通体散发着宁谧的白光,在赤污绿秽的映衬下更显圣洁,犹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阔剑显现不久,黑便抽离出剑身,继而猛地一挥,将剑身上染着的血汁甩落。那阔剑随之隐遁了真身,仿佛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这显然不是幻觉。最有力的证明是,巨蟒在遭此重创后,碧绿身躯迅速转为枯黄,同时如戳破了的气球般飞快干瘪下去。而原本作为蟒首的罗威犬此刻也从高空中颓然摔落,坠地之后,只见它双目失焦,生机俨然尽去。 黑先罗威犬一步飘落至沙地。恰逢居安歌走了过来,他轻摇着折扇笑道:“杀犬就杀犬吧,何必要毁了我这藤蟒?这个大家伙可是很吃血气的。” 黑无所谓地道:“这狗儿死得可怜,便拿条蚯蚓给它殉葬。”说着狠狠瞪了眼那矮个儿,也不再跟居安歌多闲聊,主动走出了拒马区。 那矮个儿目送着黑离开,同时心中叫苦不迭。 他姓容名户,正是不夜天驻扎在圣奥城的执事,此次特来辅佐黑成就大业。作为一个称职的刺客,他本当谨言慎行,低调地混入军队。但在听说千金商会不费一兵一卒,反而力压不夜天独揽大头后,他心中不忿,所以先前故意从中做梗。本想要给居安歌来个下马威,但结果却适得其反,若不是黑及时出手,他这条小命很可能就已殒落当场。 错已铸成,眼下只有尽快击杀掉罗威犬,等当上统领后再来将功补过了。 容户拾起鹰嘴勾,刚想寻找下一个目标,却见居安歌施施然走到了自己面前。居安歌的脸上重新挂上了浅浅的笑意,似已尽释前嫌。容户暗暗松了口气,正想打个哈哈将此事翻篇,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却彻底地打消了他的侥幸念头。 “你是想现在竖着离开,还是待会儿横着?” 第133章 请君入瓮 人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容户准备的那些客套话哪还出得了口,于是只得灰头土脸地离开了校场。 而在逼走容户之后,居安歌好整以暇地向场边的黑施了一礼。直起腰杆后,他也不顾对面飘来的白眼,抽出扇子一击左掌,然而“啪”声还未传开,“嘭”声就已响彻四方。 十五步外,一根合抱粗的树桩突然裂地而出! 奔至彼处的罗威犬收势不及,一下子就被那树桩狠狠顶起,顿时眼冒金星。它刚想一跃而下,不料那树桩上忽又长出根大腿粗的木桩。那木桩来势汹汹,直冲其下腹,在将它撞高两丈的同时,也将它的五脏轰得支离破碎。罗威犬牙关松动,忍不住呕出口血来。 但这显然不是终点,在木桩的光滑断面上,猛地迸发出第三根木棍!这木棍仅有胳膊粗细,但是快若霹雳,势大力沉,竟一举洞穿了罗威犬的腰肢,将它悬挂在了离地七丈的半空中随风飘摇。 “三......三节突木桩!”一考生惊叫道。其实在场的除了陆奇外,所有人都一眼认出了这个血技,因为它属于延展术,而延展术就太常见了。五行中都有其一席之地,如雷豹的突铁钻、周仪的突地刺便分属金、土两系,眼下居安歌用的突木桩便是木系。 初级延展术并不稀奇,真正让他吃惊的是突木桩冒出了三截,这意味着它是三品血技! 血技之多繁若星辰,但它们之间并非毫无联系。修者界有“同源”一说,指的便是不同品阶的血技间相互包含的关系,如三节突木桩需要的二十七个穴位,其中十八个必与二节突木桩重合。因此,只要找到了相应的穴位,血技也是可以“升级”的。 眨眼间,居安歌已用突木桩击杀了罗威犬,占据了第二个统领名额。等他离开拒马区后,剩下的考生全都急红了眼,忙持刀轮棒,一窝蜂地朝最后那条罗威犬杀去。 一时间,校场上血气四散,五彩斑斓。 面对着这么一群刽子手,罗威犬独木难支,只好调头就跑。狗狗心里苦啊,刚才自己还追得人撒丫子跑,这才过多大一会儿,自己咋就被人追得撒丫子跑啦?可叹那俩兄弟不争气,自己可得坚持到最后。 罗威犬的脚程还是比人快得多。一群大汉狼奔豕突半天,愣是连那畜生的皮毛都没碰到一下,即使那个跑在最前面的猎魔人,离魔犬仍有五步远的距离。而且罗威犬肉身强悍,气血旺盛,随着路程的增长,它的速度丝毫不减。那一群人类可就吃不消了,个个气喘吁吁,步子也慢了下来。 罗威犬抽空回头望了一眼,目光中满是戏谑,看来自己只要再消耗片刻,那群人类就坚持不住了,到时自己再杀他个回马枪,必能一举将他们击溃!刚想到这里,颈部的汗毛陡地立起,它忙侧转腰身,恰有一支强矢擦着毛尖划过。 罗威犬不禁出了一舌头冷汗。是哪个贱人偷袭自己,待会儿定要好好折磨他!正要调整身形,忽然发现自己前肢僵硬,动作迟缓。偏过头去,却见毛皮上竟起了一层白霜! 箭是寒冰箭,陆奇自然就是那箭人了。如今他已将阵法布好,并且用黄沙掩埋,就等着对方入彀了。 见罗威犬向自己瞪来,陆奇挤眉弄眼挑衅回去,同时拔出精钢箭头,将寒铁箭镞安了上去。这箭镞他共有三十七个,除去布阵的二十五个外,尚有十二个可用。 “这畜生慢下来啦!” 那猎魔人眼神甚尖,当即发现了罗威犬的异状,但他可不敢独自上前,连忙喊了一嗓子,招集其他人共同对敌。另外三人闻言精神一振,硬提了口气哇呀呀赶来。 罗威犬再顾不得和陆奇眉目传情,忙甩动身躯,将毛皮上的寒霜全部抖掉。正准备继续兜圈,这时又有一支寒铁箭贴面射来。 凭它的灵活性,躲开自然不成问题,但问题是那寒霜却是避无可避!萦绕不退的寒气大大减缓了罗威犬的奔跑速度,后头的人追上前来,一棍子抽到了它的脊梁骨上,痛得它龇牙咧嘴。 罗威犬终于明白,若不先解决那个箭人,自己就只能坐以待毙。于是折身转向,朝陆奇飞奔而去。 “那人有机会了!”卓风笑眯眯地道。 仇吾却不认同。“哼。阵法启动也需要时间,那畜生速度可不慢,怕是留不住它!” 这也正是陆奇所担忧的,而且还不仅如此。为了加强阵法的威能,他用寒铁箭镞作为阵眼,这就导致一旦罗威犬踢散其中一个,阵法便会立即中断。 但他早已想到应对的办法。 眼看罗威犬越来越近,陆奇深吸口气,取出毛笔在沙地上补全了最后一划,旋即曲膝蹬地,飞身跃入高空。低头看见那罗威犬果然跟着飞扑上来,他脸上露出笑容。 既然地上不容破坏,那就把战场设在天空吧! 陆奇冷静地计算着时间,就在尖爪即将及颈时,他斜身一脚空踏,用梯云纵生生横挪开五尺。同时冲那些赶来的人大喊:“快退开!” 声音刚落,那群人突然感到有滚滚热浪扑面而来,一个个连忙驻足。瞪眼看去,但见前方的黄沙烫得赤红,从沙砾间不断冒出流火。 那流火迅速汇聚成两扇羽翼形貌,并向上延伸到半空,然后如火钳般狠狠地对中一剪,顿时将那罗威犬绞得动弹不得。那火焰温度极高,甫一接触,便将那魔犬的皮毛烧得浓烟四起,连底下的人都闻到了激鼻的气味。 定定地看着火焰,陆奇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怀念,这正是中原三品阵法——火羽翦! 火羽翦的出现震惊了全场。连仇吾都不禁大惊失色,他原先见陆奇布阵甚快,以为也就是个低等阵法,不想竟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即使是自己陷入阵中,怕也讨不得什么好来! ”看来最后一个名额也确定了。“卓风赞叹道。 仇吾虽对陆奇怀有成见,但形势如此,他也无法反驳。正要点头,忽见不远处的焰光陡然熄灭。愣了一下,他哈哈大笑道:”那秃子不会用得是下品灵石吧?!“ 第134章 业力加身 陆奇很无奈,他用得还真是下品灵石。 他是真没想到下品灵石原来这么不禁用。以往他见到的多是一品二品的低级阵法,即使影像阵达到了三品,那也属于日常型的,所以下品灵石已然够用。但它们的消耗哪比得上伤害型阵法?这火羽翦才刚剪到一半,下品灵石就灰飞烟灭了,阵法自然也就随之中断。而到了这个时候,用灵石重启法阵已经来不及了。 罗威犬一息尚存。其他考生原本都打算放弃了,此时目光又重新炙热起来,争先恐后地奔赴过去。那猎魔人脑子活泛,瞄准了方向后使力掷出长矛,想要进行远程射杀,不料半空中恰好飞来张铁脊弓,竟生生将长矛撞偏。 陆奇原本打得是同样的主意,但为了阻碍他人,才不得不扔出了铁脊弓。眼下更是难办,他虽有徒手甩箭的本事,但威力必不会大,极易被对面的那群人打落。 他心思电转,最后一咬牙关,使出八步赶蝉抢先来到罗威犬旁。一把抽出支精钢箭,迎着兜头的几个血技,狠狠向下贯去!与此同时,他自己的性命也危在旦夕! 噗!噗!噗! 一道水幕突地横亘于前,在承受了数个血技后,也只是稍稍扬起了几朵水花。 原来是卓风及时上前,用水幕隔绝了左右。此时这位仁兄的脸色并不好看,显然看不惯陆奇那以命相搏的举动,瞪着眼骂道:”你是想找死吗!“ 陆奇扬脸笑道:”富贵险中求嘛。“说着直起了腰杆。只见他手中的精钢箭从魔犬的右眼眶直插而入,刺破头盖骨后从另一端穿出。 那罗威犬再无幸理。 见状,对面那四位考生惋惜的有之,遗憾的有之,愤恨的也有之,甚至有人破口大骂起来。”城尉大人,这秃子是在作弊!他是仗着您不会见死不救,才敢上前来行险。按照规矩,只要您出手了,他就应该被驱逐出场才是,所以这次算不得数!“ 另外几人纷纷应和。”对!对!恳情城尉大人驱逐此人,然后再放出只凶兽,让我等重新比过!“ 陆奇在罗威犬尾巴上薅了一把,撂下尸体后起身道:”你们可别睁着眼说瞎话啊。我是先杀了这畜生,城尉大人才出手的。作为士兵,难道不该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以完成任务为先吗?“他这话说得大义凛然,连卓风都不禁为之侧目。 沉吟半晌后,卓风做出了决断。”的确,在本尉放出水幕帘华前,他就已经将箭支插进了罗威犬的头颅。最后一个名额理应为他所有。统领考核至此结束,诸位请回吧!“ 见卓风站到了陆奇一边,他们几人也只得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地向校场外走去。与他们相反,黑和居安歌此时在卓风的招呼下,从拒马外走了进来。 三人凑到一块儿,黑仍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而居安歌在旁观过火羽翦后,倒对陆奇生出了几分兴趣。”想不到仁兄竟有如此本事,真是深藏不露啊!“ 陆奇赶紧自谦了几句,心中却想:哪能跟您比,老兄你藏得可比我深多了!他虽然识不得居安歌所释放的血技,但仅从血气外放这一点来看,对方就至少有血丹期的修为。自己还在气海境上囤着呢,就算是那两个城尉,也不过如此吧! 正寒暄着,不远处的仇吾突然厉声喝了一句。”还想不想做官了?都给我过来!“ 您老自个儿是没长腿吗?陆奇无语地看着仇吾,心知此人是想来个下马威,好震住他们三个新兵蛋子。 黑和居安歌都不鸟仇吾,陆奇便也挺起一身的铮铮傲骨,想随大溜呆在原地。就在这时,仇吾忽然展开五指,掌心中露出三枚银黑徽章来。那徽章上绘着两颗星,代表着能提升两成业力。 陆奇就是奔着业力来的,这一见徽章顿时破了功,屁颠屁颠跑上前去,双手虔诚地捧成了并蒂莲。 仇吾认为陆奇当上这统领有很大的水分,本想奚落他一番。然而此时自己一声令下,只有他一人如此狗腿,余下那二人且听风吟,竟毫不理踩,于是满腔的怒气瞬时转移。也不再刻意为难,将其中一枚徽章递给了陆奇。 一接到统领徽章,陆奇顿时感觉到浑身的骨头轻了二两,这可不是心理效果,而是实实在在的。要不是场上还有其他人在,他都想全力跑上一段,看看自己的速度到底提高了多少。 眼下轻身的状态不好检测,但有一样却是可以的。陆奇按捺住心情,缓缓吸了口外界的灵气。灵气沉入丹田后,随着纯阳无极功的驱动,开始绕着周身运转起来。陆奇一边内视,一边数着时间。等灵气循环了一圈,归入气海后,他发现自己的行气速度果然提升了两成! 业力真是奇妙啊! 陆奇在心里暗赞了一声,正准备将视线从体内抽出,忽然又发现了一处异常。由于他修的是纯阳无极功,因此他的血气质高而量少,或者说威力大但续航差。方才他连射寒铁箭,加上用了两次九宫步,导致血气本已见底,不料仅仅运转了一次大周天,气海中竟丰盈了好几分! 恢复力增强了么......陆奇忙沉心内省,果然发现游离在四肢百骸间的炁也浓郁了几分,不禁讶然。根据他以往的认知,这炁除了破境外往往只消不涨,即便练就了童子功,也只能延缓它消散的速度而已,想不到业力竟能影响到它。 他这正在感慨,外头,卓风当了回和事佬。他先是从仇吾手中取走了徽章,亲自交给了黑与居安歌,然后拍了拍手掌,等吸引来三人的目光,这才道:”徽章已到了你们手中,效果你们也感受到了,但这种情况只能持续一天。只有在你们登记入册,正式成为我景合国的一员后,佩戴它时才会长期生效。” 怪不得......陆奇心下恍然。他原先还在疑惑,若有人拿到徽章后转头就跑了,那景合国岂不是永远丧失了那份名额?原来想要业力加身,不仅需要相应的徽章,那层身份也不可或缺。 扫了三人一眼后,卓风握拳上举,举至与胸前的徽章平齐,沉声道:“最后一项,宣誓!“ 第135章 风烛残年 说着,卓风流畅地背出一段誓词来。“今我参军,誓言由心。进退举止,皆随令行。遵纪守法,护国卫民。”至此他稍加停顿,留出空档让新兵们跟着宣誓,不想竟没一个出声的。 对面那仨各怀鬼胎。 此时的黑紧蹙着眉头,斜眼看向居安歌。三日前,对方曾承诺过让自己成为护林尉,但眼下考核将近,此事仍无风无影。若她最终只能当上个小小的统领,又怎么能随意安插人手?又何必让千金商会在协议中拿得大头? 居安歌神色自若,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于是两人扮成了闷葫芦,对卓风的话充耳不闻。 陆奇可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但他也有他的顾虑。他平日里虽喜欢插科打浑,谎话连篇,但对诺言从不轻废。一旦许下,就非得做到不可。所以这军誓对其他人来说可能就是个过场,但对陆奇来说,它却是一把沉重的枷锁。要不要戴上自个儿还得掂量掂量。 沉吟半刻后,陆奇举着手道:“城尉大人,这......若以后我想退伍,不知是个怎样的流程?” 一听这话,卓风气得嘴都歪了。这哥们儿是诚心来军队打酱油的吧?一只脚还没迈进去呢,就盘算起离开的事了! “景合国家大业大,难道还会缺你这根葱?”最后还是仇吾嗤笑了声,出口做出解答,“只要你在军队中呆满了两年,且期间没有违反过重大军纪,那在跟上级汇报后就能领到军响。到时你想去哪去哪!“ 两年后就是9999年4月,离赵匡的成人礼还有半年左右,那时出发还来得及。在算清时间后,陆奇不由松了口气。正打算背出那段誓词,就见仇吾和卓风身形一震,目光齐齐看向校杨外。 此时,辕门口出现了一位老人。他快要死了——不论是谁,第一眼望去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点。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他伤了或是病了,而是因为太老了。如果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那就只有四个字——风烛残年。 仇、卓二人正向他赶去。这老人却并未在原地等待,拄着根灰白拐杖,不急不缓地前行。从他走路的姿势上看,右足有些跛。 老人很是高大。单独看还不明显,等三人会了面,才发现他俨然比另外二人高了一个头。身长怕是有七尺。 卓风关切道:“城主大人,您怎么到这来了?”原来这老者就是圣奥城城主,邓肯。 仇吾也道:“是啊,城主。你老身体欠佳,怎不好好呆在府里?这里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无论是卓风的柔言还是仇吾的刚语,都无法在邓肯的脸上掀起一丝波澜。他眺了眼校场内的三人,干枯道:“考核已经结束了吗?” “人选已经出来了,只剩宣誓一项。” 邓肯缓缓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直到在二人的陪伴下,来到了陆奇等人的跟前,他才面无表情地道:”你们如今已是统领了,但这一切还未结束。我要你们内部混战一场,而最终的胜者,将更进一步,成为城尉。“ 听到这话,旁边的卓风大吃一惊。城尉可是城主的左膀右臂,想要当职往往要历经重重考验,当年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如今怎就如此随便了?而且城主大人不是打算联络旧部,从中调度来个亲信么?怎么突然改弦更张了? 关于这件事,恐怕没有谁比居安歌更清楚了。 早在与黑达成协议之前,他便已经着手调查起邓肯的关系网,同时花重金买通其旧部,所以,当邓肯发出邀请时,竟无一人回应。 另外,五日前他又派人去眩光林附近投放迷情香,顾名思义,它就是种信号素。在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又扔进去这么个重磅炸弹,结果可想而知,顿时引得林中群兽躁动,生出好些个事儿来。边境告急,邓肯自感此事不能再拖,这才匆忙地选拔起城尉来。 此时居安歌面含微笑,状似无意地向黑投去一眼。黑略一颔首,舒展开眉头。 这俩人倒是放下心了,陆奇却是一口老血涌上喉头。三人混乱?老哥,别开玩笑啊!他俩可都是血丹境啊!打我不跟打孙子似的!唉,看来城尉一职与我无缘,还是保住已有的一亩三分地就好。 陆奇心下叹了一声,也不得陇望蜀,准备主动退出此次选拔,不料话未出口,倒被仇吾抢了先。 ”城主,凭什么要他三人来当?这不公平!若只是从统领中挑选,我手下田飞光三人理应也有资格!“仇吾表面上义愤填膺,其实内心雀跃不已。眼下邓肯不招集旧部,那有资格与自己相争的人又少了一个。倘若能进一步让自己的亲信成为城尉,那他荣升城主一事岂不是板上钉钉了? 卓风回过神来,同样为自己的手下请命。”柯任三人兢兢业业,从不懈怠,也请城主大人给他们一个机会!“ 邓肯点头道:”可以,那就九人混战吧。去叫他们过来。“ 卓、仇二人均大喜,各自走到一边,拿出传音阵联络起下属来。 陆奇此时也打消了投降的念头。这人一旦多了,变数自然会大大增加,自己的实力虽不突出,但未必不能浑水摸鱼,坐收渔翁之利。想到这里,他连忙微合双目,争分夺秒地动转起纯阳无极功来,力图在其他统领到来前恢复至最好的状态。 居安歌踱步走到黑身旁,一展纸扇遮住口型,轻声道:”要帮忙吗?“ 黑一抬下巴,意思是边儿上呆着去。 居安歌曲解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 ”滚!“ ”咳咳......“居安歌呛了两声,旋即走到邓肯面前。只见他一揖到底,恭敬道:”邓城主,别来无恙?” 邓肯半撑着眼睑仔细辨识了会儿,恍然道:”原来是你。我曾听闻你那大哥掌了权,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居安歌默然。 邓肯目光放远,又问:”别来无恙?“ 居安歌这次开口了。”长兄如父,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邓肯默然,合上双眼。 居安歌又是一躬,然后道:”在下实力低微,此次选拔就不参与了。“ 第136章 合纵连横 居安歌主动弃权大大出乎陆奇的意料,但这显然是他喜闻乐见的。 如今两个血丹境骤然少了一个,形势开始明朗起来。陆奇看了眼泰然自若的黑,只要优先将这个强敌解决掉,自己就能在鱼塘里任意摇摆了。 不多时,六道身影急冲冲从校场外走来。这六人均身着鳞甲,威风凛凛,而从胸前的二星徽章上看,他们便是圣奥城中另外的统领了。入场后,他六人先是快步来到邓肯身前抱拳行礼,然后分成两拨,随着各自的长官密谋去了。 眼下陆奇气海充盈,他可不甘寂寞,径直走向卓风的那个小团队。卓风一行见有外人到来,立即收了声,一个个用目光锁定陆奇,显然在防范着他。 走近后,陆奇抱拳笑道:“安内必先攘外。如今大敌当前,我等应同仇敌忾,否则终会被人家各个击破。” 卓风微微点头。他手下这三人虽久经战场,境界上却仍停留在气海期,而血丹境和气海期间犹如云泥之别。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他刚才提议三人先联手抗外,最后再从内部角逐出胜者。与陆奇此时说的不谋而合。 见卓风没有反驳,三统领对陆奇的戒心大减。黑是血丹境的事三人已从卓风口中得知,他们本来就正为此事忧心,所以在沉吟半晌后,一高鼻梁的汉子最先道:“兄弟说得有理。在除去那人前,我柯任保证,决不会对兄弟你动手!”柯任做下决断后,另两人也忙做出承诺。至此,四人小分队结盟完毕。 陆奇也报出姓名,然后重重叹了口气。“唉!莫怪兄弟我心直口快。老实说,光凭咱四个恐怕难成大事!” 柯任和另两人对视一眼,追问道:“陆兄何出此言?” “血丹境之强我自不必多说,即使咱四人合力出手,都不一定降伏得了她。况且那边还有三人虎视眈眈,若他们坐壁上观,以逸待劳......那城尉一职不管花落谁家,终与咱们无缘!” 柯任三人眉头大皱,均觉得棘手。 倒是卓风看出了陆奇的虚实,知他似慌实稳,笑道:“你还搁这卖关子?快快把主意说出来。” 陆奇便也不再装模作样,直言道:“眼下咱们的敌人多且强,那关键就在于要化敌为友——联合弱敌,共御强敌!” 一统领犹疑道:“保不准他们会背后捅咱们一刀。”另二人也点头附和。由于邓肯卸任在即,他这两个接任者之间便有了直接的利益纠纷。虽然卓、仇两人还保持着表面的和谐,但手底下的人早已是势同水火,一触即发。 思索了会儿,陆奇道:“只要咱们与他们相对而立,从中夹击那大胡子,如此一来,便不必担心产生内乱。”见他们不再抵触,他趁势打铁道:“这说服一事......” “呵,还得麻烦陆兄了!”三个统领齐声道。他们可拉不下脸过去。 陆奇应承下来,却没有立即出发,反而向三人走近了两步,悄声道:”一旦将那大胡子击败,两方之间的联合也会随之破灭,到时我想加入你们,还望成全。” 三人满口答应。不仅如此,他们还做出承诺:一旦最后剩下的是他们几人,那就各凭本事,不再联合,更不会联手驱逐陆奇。 得到保证之后,陆奇折身来到仇吾那边。由于他这次是从敌营里出来的,受到的注视自然更加凛冽。陆奇只当他们是一个个土豆,从容地将合纵之策再次摆出。 仇吾虽对陆奇不屑,但他毕竟是个有脑子的。黑的实力连他自己都隐隐忌惮,若不将此人先排除,那自己的手下定当不上城尉。所以听完后直接替手下做了决定,答应了联盟之事。 见那三个统领也没有异议,陆奇便低声道:”击败大胡子后,我想加入你们。有我在,便能轻易地从内部瓦解另一方。你们意下如何?“ 仇吾等人大喜,自然不会拒绝这上门的好事。和卓风那边相似,他们也承诺最后必不会联手淘汰陆奇。 等陆奇心满意足离开之后,仇吾扫了眼正沉浸在喜悦中的部下,沉声道:”一旦卓风那边败了,你们不要犹豫,直接合伙先赶走那秃子!“ 那三个统领面显犹豫,一黄豆眼道:“仇尉,这出尔反尔的......传出去名声不好吧?” 仇吾一见是他,骂道:“田飞光,你有个屁的名声,平日里醉酒洒泼的次数还少喽!” 见他两个同僚都憋着笑,那田飞光赶紧干咳了两声,改口道:“好,就干他!干他娘的!”但另二人却没有附和,显然仍有顾虑。 仇吾皱眉道:“那秃子实力虽不济,却有一手布阵的本事。这片沙地范围有限,一旦他留到最后,且画出几个阵来,你们就只能坐以待毙!” 阵师打阵地战的本事自然是没得说的,那二人在知晓这点后,终于勉强应下。 两柱香后,除去参赛的八人依旧留在沙地上外,邓肯等人已走上高台。 居安歌扫了眼底下,发现三个团体以4-1-3排布,当即猜到另外七人已经联合,打算先共同将黑驱逐出场。作为黑的合作伙伴,他的脸上非但没有显现忧色,反而露出了丝幸灾乐福的笑意。 高台上置有铜锣。邓肯示意后,仇吾一把抄起木锤,只听得一声“铛”响,锤头已重重敲在了锣面上。 混战开始! 黑仍旧立于原地,似乎对这场战事漠不关心。 而其余的统领早已蠢蠢欲动。越过黑的身躯,他们的目光成功与对面相接。确认过眼神后,两队人齐声高喝一声,取出各自的宝器,配合着对面的步调,气势汹汹地向中间杀去。 可是其中有个漏网之鱼。 只听陆奇高亢地大喊道:“兄弟们冲啊!我来给你们做掩护!”于是光明正大地落在了后头。他并非空口白话,取出铁脊弓,搭上精钢箭后,确实煞有介事地朝着黑射了过去。 第137章 城尉混战(上) 陆奇的箭射是射了,但为了实现可持续性发展,他的指头上其实连血气都没附着。 可想而知,这种攻击哪会对黑产生什么威胁。只见黑连脚步都没挪,手掌一摆,便用那柄透明的短匕拨开了飞箭。 先前听到喊声后,众人差点一趔趄,此时见陆奇确实有在出力,也不好去赖他怂,只得埋下头来,按照原本的节奏继续向前。 陆奇见状心喜,立马收回弓矢,旋即拿出毛笔,开始在场边偷偷摸摸地发展起自己的根据地来。 不多时,两队人几乎同时到达了中间地段。但黑不主动出手,众统领近前后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成为头号的打击对象。 那田飞光是个蛮人,压根儿没发现周围的人都驻足了,兀自从腰间刀鞘中拔出一柄鬼头刀来,对准黑的脖颈就横切过去。刀刃划过之处,半空中陡然冒出一溜火焰来,正是他的拿手血技——烈火燎原! 这一刀去势甚猛,黑却只是随意地竖掌相格。只见“铛”的一声,那鬼头刀撞在透明匕身上,再难前进分毫。可刀势虽停,烈焰不止,在田飞光的全力催动下,火苗迅速涨大,张牙舞爪着不断向外蔓延。 火焰绕过匕首,反扑黑的手背。就要触及皮肉之时,黑的右手忽然散发出了一股黑气。火焰遇着黑气,宛如淹进了水里,红光骤然熄灭。那黑气似是觅着了美食,贪婪地顺着火势反蚀而来,直接将鬼头刀上的火焰吞得一干二净! 先前黑斩杀罗威犬时,并未显露出自己的血气,所以在黑气初现之时,仇吾和卓风不免大吃一惊。这大陆中的血气共计五色,又哪有黑色一说? 邓肯的目光同样一凝,喃喃道:“黑色......白色?” 在就任圣奥城城主之位前,他一直于边境为景合国抵御着外敌入侵,驰骋癫狂之地的百年间,曾被敌人称作是“飞天魔鬼”。不料二十五年前,却与一王朝悍将狭路相逢,仅仅一刀,自己的右膝便被那人劈碎。这才不得不退居二线。 他清晰地记得,当日那人使出杀招时,风起云涌,灵气动荡不安,但唯独不见血气。事后他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看到这黑色血气,他心中一动:是否大陆上仍存有其它变异的血气,而当日那人便是其一呢? 就在他回忆的当儿,田飞光已见势不好,立即抽刀后退。 田飞光退下之后,其他统领马上围成了两个半圆,将黑的去路彻底堵死。同时拿出宝器,灌注血气后,兜头朝黑挥去。 五柄兵刃相继落下,不料全都劈到了空处,只见黑不知何时站到了柯任的身后。面对如此良机,她却不出手偷袭,身形略一晃动,反而朝着场边疾冲过去。 陆奇还在校准阵根的方位,哪曾想黑不去对付送上门的敌人,却来找自己的麻烦,暗道一声”苦也“,只得收笔拔腿,绕着拒马准备迂回到大部队中避难。黑则一跃至拒马的支架上,然后如飞檐走壁般,就这么在木排上奔跑起来,而且距离陆奇越来越近。 “小心身后!”众统领也正在朝这里赶来,这时有人出口喊道。 听到提醒,陆奇扭头望去,这一看就吓了一大跳——黑的大胡子都快扎到自己后脑勺了!连忙中途变向,斜身朝众统领靠拢,但还没跑上两步,似曾相识的劲风突从颈后袭来。 ”啊!“众统领齐声惊呼。 他们眼见得分明。刚才黑反蹬拒马,横身跃入空中,但那身影又突然一消,再显现时,却是从陆奇的影子里窜出! 上次陆奇是用猿猴转身化解了此招,但当时黑可是手下留情了的,这次若还故技重施,恐怕他的手掌都要被割断。陆奇显然也清楚这点,电光石火间,但见他就地一扑,狼狈地来了招野驴打滚。而在身体翻滚间,他手掌后拨,顿时扬起黄沙无数。 黑可不愿淋着尘土,于是稍侧过身避开。待要继续追时,只见陆奇突然低下了头。 她正感到疑惑,忽然一道白光打在了他的秃顶上,随即向着自己的双目弹射而来,她连忙偏过头去。正在之时,黑的双耳一耸,却是听见了破空之声。她挥匕一劈,立时将袭来的箭矢斩成两截,然而自己的掌缘处却又凝结出了冰霜。 催动黑气飞快将冰霜消除后,黑狠狠瞪去,却发现眼前哪还有陆奇的身影——他早已偷偷溜入众统领间,藏得严严实实了。 到手的鸭子竟然飞了?她不禁气得咬牙切齿。 高台上,邓肯在目睹了这两个人的交手过程后,仍面无表情。仇吾倒是哈哈大笑道:”这胡子脑子还算灵光,知道先找软柿子捏。那秃子灵不灵光看不出来,但那脑壳确实是光!“ 居安歌听了不禁莞尔,自语道:”既能利用到这一点,脑子必也是灵光的。“ 如今黑的形势岌岌可危。 为了追赶陆奇,她已将自己置身于边角的方寸之地。眼下众统领们一字排开,正逐步向她靠近。 ”此人能从影子里出来偷袭,大家都注意好自己的身后!“柯任提醒了声。想到自己不久前曾命悬一线,不禁冒出一头冷汗。 田飞光大笑道:”他要敢来老子身后,老子就放个香喷喷的屁让他好好尝尝!“ 陆奇钻进人堆后,眼下正躲在田飞光的身后,闻言屏住呼吸,不着痕迹地退离了几步。 动作虽轻微,却仍被那田飞光察觉到了,他道:“放心吧,嘣不到你!“ 那可没个准儿...... 陆奇正在心底反驳,却看见田飞光身后光影扭曲,眨眼的工夫,一个黑黝黝的人影忽然拔地而起! ”快放屁!“陆奇当即示警。 田飞光却圆睁着双眼喊道:“放你娘的屁,——身后!“ 陆奇心下一凛,再顾不得解释,头也不回地往前扑去。直到翻身而起时,才发现自己身后竟然也有一个黑影,一击不中后,正朝着他追来! 第138章 城尉混战(中) 你是黑的娈生姐妹吗? 陆奇脑子转个不停,同时脚步从未停下。正在这时,就听到边上忽然传来三声惨叫。侧头一望,他发现场中共有四个黑影,除了自己和田飞光外,还有另两个人也遭到突袭。 自己应变及时,毫发未损,其他三人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有两个统领已经伤在黑影的骨刃之下,如今已经被卓风和仇吾提出场外。 田飞光的实力较强,那尺长的骨刃未能一次性划开他的血胄。硬抗下来后,他立马伸出双臂,手掌在绕过黑影的脖颈后倒握住刀柄,最后从那黑影的背部反插下来。不料刀尖竟直穿而过,差点捅到他自己的腹部,而那黑影则是如水般略一波动后便恢复原状。 见那黑影停也不停地刺出第二记骨刃,田光飞调头就跑,边跑边骂:“赖皮吧你!兴你打老子,不兴老子打你!” 陆奇也是深有同感。他采取的是不抵抗策略,这会儿一直用盘龙绕柱傍着其他统领游走,本想着祸水东引,好教自己脱身,不想那黑影谁都不打,单单盯着自己,搞得他不得不持续将血气注入脚底。 十息过后,陆奇忽然瞄见身后的黑影脚步一顿,随即缓缓消逝,不由舒了口气。刚停下脚步,却见柯任的身后突然也冒出了黑影。这次他可学了乖,连提都不带提一句的,先自己跑起来再说!等迈开步子后一扭头,果然,自己身后还跟着一黑妞。 这两番下来,竟有四个统领抵挡不住,被接连带出场外。场中除了抱手站在原地的黑以外,只剩下陆奇,柯任以及田飞光三人。 陆奇扭头望向另两个人,见那哥俩身上都挂了彩,他自己虽未受伤,但经过这一阵儿的窜逃后,气海内也已是血气稀薄,消耗殆尽。 陆奇不禁有些惆怅。原本他已和柯任那边密谋好,准备在击败黑以后,装作打伤他们一人,然后打入另外一方内部来里应外合。不料现实却如此残酷——一群大老爷们儿欺负个姑娘,搞到最后竟全都跪了。自己处心积虑制定的计划,到头来直接绊倒在了第一个槛儿上。 黑面色如常,连番施展血技似乎并未给她带去过多的消耗。陆奇心知不能再拖,于是只得挺身而出,喊道:”一起上吧!“不再挽弓射箭,利落地朝着黑直奔过去。此时箭术已不顶用了,黑的血技强悍诡异,唯有依靠太乙绵掌连续打断方可搏得一线生机。 此时田飞光和柯任也统一了立场,两人同时迈步前冲。 行至途中时,柯任见黑抬起右脚,忙举起他那根齐眉棍往沙地上狠狠一敲,下一刻,黑的脚边忽鼓出十八个小沙包来。这些小沙包等距排列,围绕成了一圈,不等黑有所反应,它们便炸裂开来。尘土飞扬的景像并未出现,十八抔黄沙各自聚成了根弧形的杆子向上生长,最终在顶端交汇,联结为了个坚固的囚笼。也将黑限制在了里面。 正是二品土系血技——土牢术! 田飞光原本就离黑最近,眼下先陆奇一步抵达土牢边上。 他蓄力已久,鬼头刀上赤焰翻腾,蔓出刀身足有尺余长。田飞光刚要大跨一步,使出烈火燎原时,却惊觉自己竟然迈不开后腿,低头一看,发现地上有数道长条状的黑影。其中除了来自土牢栅栏的外,还有一道巴掌粗的影子是从黑的脚下延伸出的。那黑影突至自己身下,从顶端竟冒出了一只枯白骨爪,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腕。 另一端,黑终于有了行动。但见她踩着那道黑影,轻快地向外走,竟视那土牢如无物,须臾间便来到了囚笼外! 见黑走到自己面前,田飞光不惧反喜,因为他注意到陆奇和柯任恰好同时赶来。虽然和预想的大相径庭,但终归形成了夹击之势。 三人同时出手。 然而一碰着黑的身体,他们就顿觉不妙——一股充沛的力道反推而来,自己倒像是打在了根弹簧上。只见柯任的齐眉棍砸塌了田飞光的胸部,而田飞光的鬼头刀则砍伤了柯任的大腿。此二人原先可没想着要手下留情,所以眼下即使有血胄护着,他们也仅仅只是保住了性命,战斗力是彻底丧失了。 陆奇由于站得较开,倒没和那二人发生瓜葛,但太乙绵掌既已推出,不可避免地要面对反蚀之力。匆忙间他收势不及,只得变推为拍,于是校场中传出啪的一声脆响,却是陆奇扇了自己一耳光。虽然脸颊红了一大块,颇有些狼狈不堪,但他终究没有受伤。 兔起鹘落之间,沙地上还站着的就只剩黑与陆奇两人。 这时卓风和仇吾一跃而入。眼见自己一派全军覆没,两人也不免有些消沉。 在给柯任喂了一颗丹药后,卓风二话不说,肩抗起他跳出了拒马。仇吾则皱着眉望了黑一眼,目光中隐有忌惮。能在举手投足间将全部统领撂倒,自己都不一定有这本事。 刚想到这里,陆奇却绕到了他俩面前,对着田飞光拱手道:“兄弟,可否借下刀?” 田飞光正揉着胸口,还未来得及作答,仇吾已冷声道:“胜负已分。还不赶紧认输,瞎耽误什么工夫!” 陆奇敛容道:“想再试试。” ”拿好喽!“鬼头刀随着话音一齐抛来,田飞光口中骂骂咧咧道:”老子看好你!” “兄弟真是慧眼识人,——刀鞘可否一起借下?”陆奇指了指对方腰间。 旁边的仇吾却已听得不耐烦,倒提起田飞光就往外跃去。 陆奇正有些遗憾,忽见刀鞘从半空中飞来,忙伸手接住,又听到田飞光边咳边喊:“干...咳...干他娘的死变态!” 听到这话,黑的双目中迸发出了两道寒芒,冷冷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封住他的大嘴巴!“ 陆奇收刀入鞘,闻言笑道:”封口可以,不灭口就行。“ 此时黑也不着急动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小秃子,你还不认输?” “啧啧,都快赢了还认什么输!大胡子,你莫不是把我当二傻子?” ”赢我?呵。要不要给你点布阵的时间?” “那多不好意思,“陆奇有些腼腆,”可以的话,我先整俩?“ ”那真不好意思,我的时间...非常值钱。“ 第139章 城尉混战(下) 话音方落,黑的身影突然消隐。伴随着一阵蠕动,她又从陆奇身后的影子中浮现出来。 身为血丹境修者,黑完全可以利用血气外放这一点,不断对陆奇进行远程打击,但她此时却选择了近身搏杀,这是因为她咽不下一口气。作为一名刺客,背刺可以说是基本功了,尤其是黑,自她学会这招暗影突袭后,还从未失手过,不料先前却在陆奇面前吃了瘪。因此,她故技重施,就是想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按理说,陆奇已遭遇过一次暗影突袭,对这招应该不陌生才是,但他此时却呆立原地,腿步抬也不抬,就好像反应慢了一拍。但这并不意味着陆奇毫无应对——他微微弯屈左膝,并用右手缓缓握住了刀柄。 在外人看来,陆奇表面上云淡风轻,好似一只泡在温水里,尚未察觉到危机降临的青蛙,但他们不会知道,此时陆奇的气海内正翻腾不息! 丹田处,血气如沸水般动荡不安。血气成了泡沫,在气海中浮沉片刻后爆裂开来,它们并未烟消云散,而是闪移至某一道穴位前,然后一头撞了上去。每缕血气振动的频率不同,冲刷的穴位也各异,周身三百六十穴,可谓是雨露均沾。 陆奇的不作为让黑稍稍皱眉。为了防范抛沙、折光等把戏,她特意在双目上覆盖黑气,犹如化了道烟熏妆,眼下看来是做了无用功。 抬起手掌,黑准备利落地结束掉这场比试,然而就在短匕前行途中,她的心脏却猛地一紧——一股巨大的杀机锁定了自己! 一瞬间,黑感到自己仿佛正置身于十万大军之中。她想要逃,却惊觉竟无路可走:四面八方寒光闪烁,自己只要稍加妄动,必将遭受万箭穿心。 顷刻间,黑已汗流浃背。 见陆奇和黑相临咫尺,却只是僵立着而不去出手,台上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二人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邓肯先前一直低垂着眼睑,此时双目中却精光大作。他想到了峡谷一战,在那人出刀时,自己同样是寸步难移。当时他的感受是,天地虽大,却无自己的容身之所,除了在原地等待命运的裁决外,竟别无它法。 难不成...... “还不认输?”陆奇的声音突然在校场中响起,他仍保持着拔刀的姿势,并未转过身去。 黑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此刻,她的呼吸已有些不畅,但却没有投降的打算。 ”大胡子,咱别逞强,小命要紧呐!“陆奇苦口婆心。 人面狐皮之内,黑的脸色由于大量脱水而变得异常苍白,她松开牙关,恶狠狠道:“少说废话,快出刀!” 如此僵持了七息,陆奇忽然叹了口气,手掌一松,鬼头刀连鞘从他腰间坠下。 与此同时,黑的身子突然一轻,她察觉到滔天的杀气已经无影无踪,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跳动起来。 ”这是何意?“黑喘息着问道。 “不是欠了你四个人情吗?这就两清了啊。”陆奇的声音有些消沉。 黑显然不信,只见她忽将短匕架在陆奇的颈侧,威胁道:“使出那一刀!” “何必呢?对你对我都不好。”陆奇耸耸肩,转头又朝高台上喊道:”我认输了。“ 台上的一群人看得云里雾里,但既然有人主动认输,那此次的混战也就有了结果。见邓肯犹自出神,卓风便开口道:”你二人都快到台上来吧。“ 陆奇应了一声,侧头避开匕首,俯下身拾起了鬼头刀。正准备绕去台上,黑的手掌却再次移了过来。“好不好由我说了才算。刀已经在你手上了,快出招吧!” 第140章 白头如新 陆奇不胜其烦,直接踩出八步赶蝉,想借此拉开距离。只是他的气海内空空如也,在勉强冲出四步后,脚步一个踉跄,不得不停了下来。 而在他的身后,黑一顿左足,脚底下猛地窜出一道巴掌宽的黑影来。那黑影顶端生了一骨爪,如同冥界的索命使者般,直勾勾地向着陆奇蔓延而来。 陆奇气力虽已耗尽,却并未打算束手待毙。正要用野驴打滚避开,斜刺里突然划下了根白色拐杖,弹指之间,它就稳稳落地,并插进了那道黑影中。说来奇怪,那黑影本无实体,此时却被那柺杖硬生生地定住,匍匐于原地再也延伸不开。 “上台来吧。”邓肯缓缓道,同时手臂往下一甩。只听“叮”的一声,黑影前端的骨爪中已多了一件物事,却是枚月牙徽章。就在这时,拐杖忽地离地而起,重新返回到邓肯手中。 黑担负着计划,不愿和邓肯撕破脸皮,于是只得收回黑影。刚从骨爪中取出那枚城尉徽章,她便注意到有个秃子正朝着自己走来。 “来找死!”黑气犹未平。 陆奇面色不改,指了指台上道:”想让你捎带一程。“周围全是削尖的拒马,搁在平时算不得什么,但他此刻血气全无,跳也跳不过去,要上台就要绕一大圈。 黑哼了一声,提着他纵跃而起,眨眼间便已到了高台。 陆奇刚想感谢,屁股却冷不丁挨了一脚,只听黑道:”先前的事儿两清了。你还欠我四个人情!“ 陆奇可不敢和这种人讲道理,敷衍了一声后,将刀还给了田飞光。还刀时还被田飞光数落了一顿:”老子还道你有真功夫,原来净是假把式,——他娘的连刀都不会拔!“ 陆奇摊了摊手,并未做辩解。 这时,卓风召集来刚加入的三人,对着黑道:”他二人今后归你。还差的一个名额,你可以自行找个信得过的人来当;若没有适当人选,军队会再进行选拔。“ ”我来找人。“黑干脆道。 卓风点了点头。向邓肯请示过后,他转过身道:“那现在开始宣誓!”然后握拳举至胸口,三句一顿地背诵起来。 三个新丁有模有样地跟着,但神情大不一样。黑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她如今已成功取得城尉一职,心里正盘算着安排人手的事,好在眩光林中大干一场。居安歌誓言宣得坦坦当当,简直是一副精忠报国的模样,谁能想到,不久前的那场魔兽暴动就是出于他之手? 陆奇则在插科打浑,嘴巴一张一合,实际上完全没在发声,打算就这么糊弄过去。但眼下又不是百人大合唱,动嘴皮子的统共也就三人,他这假造得简直清新脱俗。 宣誓环节本就只是走个过场,卓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去管他。然而仇吾可就没那么好打发了,在三人宣完誓后,他抓住这点向邓肯举报道:”此人连誓都不敢发,定是心怀鬼胎,怎可让他从军!“ 邓肯定定地看向陆奇,严肃道:”你单独来。“ 众目睽睽之下,陆奇只得明明白白地诵道:”今我参军,誓言由心。......” 仇吾紧盯着陆奇,想要从中找茬,但他字字铿锵,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卓风却注意到邓肯叹了声气,退后一步低声问道:”城主大人可是对他不满?” “与他无关,只是想起了些往事。”邓肯摇了摇头,顿了片刻后道:“我初次宣誓时也是这般慷慨激昂。” “大人也是从统领开始的?” “不。当时我刚从家乡走出,年纪尚幼,实力低微,连什长都当不上,只是个戍守维克森林的二十一号新兵罢了。“ 卓风笑道:“可如今大人已贵为城主。您之所以感慨,是因为觉得一切都物事人非了吧?” 邓肯默不作答。此时陆奇已背到最后一句: “一日从军,白头如新。“ 第141章 留守城中(上) 宣誓毕后,三人算是正式地加入了军队,但邓肯并未立即赋予他们护林的职责,而是召集了黑、仇吾及卓风,四人一同去军帐中议事。陆奇、居安歌二人的地位低了一级,掺和不到其中。 作为新晋统领,陆奇本想和手下的十位百夫长先见见面,不说打成一片,起码也要混个脸熟。因为百夫长一职业力虽低,却是直接管理士兵的,今后自己的部下能否做到令行禁止,这还得仰仗他们。只是他已从卓风口中得知,目前护林军全都驻扎在眩光林边,自己可以说是个光杆司令。 日落黄昏,又无事可做,陆奇便和居安歌道了别,想返回客栈。身为护林统领,城中没营帐给他落脚,所以还得自掏腰包。 居安歌却一把拉住了他,亲热道:”都到了吃饭的点儿,这次便由在下做东,陆兄千万不要推辞。“ 两人今后共事,少不了打交道,而且此次还是吃白食,陆奇自然笑逐颜开,满口答应下来。”去哪吃?居兄请带路。下次我请。“ 居安歌不忙着动身,摇了摇扇子道:”陆兄,你好像忘了点什么?” 陆奇不明其意,一时间有些发怔。 这时,居安歌凑了过来,轻声道:”“咱们不妨先回趟悦来客栈?陆兄难道不管天灵鼠了么?“ 听到“悦来客栈”时陆奇便觉不妙,等“天灵鼠”三字出来时他更是悚然一惊,转过头警备地看着居安歌。 居安歌轻笑了一声,又撤回两步,给了陆奇适当的安全距离,同时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陆兄不必紧张,如果在下想夺,它早就在千金商会了。” 陆奇面上不置可否,心里也是认同的。从天卡一事中,他已推知这居安歌必是商会直系,既有如此地位,自然能调动商会中的强者。而且别说是群殴,居安歌已是血丹境,光他一人,自己都单挑不过啊! 但是,他为何不这么做呢? 陆奇极为费解。地支能助人破境,所有修者都趋之若鹜,何以居安歌明明有了机会,却不为所动?转念又想起了黑,那姑娘不也是如此吗? 而且更奇怪的是他二人还同时参军。黑的身份陆奇并不了解,但这居安歌地位高贵,哪有必要从军,来体验生活吗? 陆奇原本只想在军队里打打酱油,蹭蹭业力,不料正事儿还没展开,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感觉自己跳进了个大坑。 ”陆兄,详情待会儿再聊,咱们动身吧?“居安歌催促道。他看出陆奇满腹狐疑,但校场空旷,不便在此多说。 陆奇知道事态发展身不由己,只能选择静观其变,于是点了点头,率先向校场外走去。 从客房中带出二丫,二人一兽一路西行,最后来到了千金商会的第三层。 宴席早已准备好,只听居安歌一声令下,一时间奴婢如云,佳肴层出。 二丫双眼发绿,死死地盯住了那盘蜜饯,若不是陆奇从后头扯住了她的尾巴,她怕是早就蹦上桌了。 等十八道菜上齐了,居安歌笑道:“请自便。” 陆奇也不再客套,松开二丫的尾巴,让她先发光发热去了。他本想边吃边聊,但居安歌身旁还站着两个婢女,俗话说”六耳不同谋“,他暂且只得压下话头。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陆奇和二丫一道扫荡起碗蝶来。 吃得肚皮溜圆后,陆奇将视线朝居安歌投去,发现他并不亲自动筷,而是由那两个婢女轮流给他喂食,简直可以说是饭来张口。陆奇大开眼界,不由在心底狠狠批判了顿这万恶的资本主义。 菜过五味后,居安歌领着陆奇来到了一间会客厅,笑着问道:”粗茶淡饭,不知可合陆兄的口味?“ ”不错,量大管饱。“陆奇摸着肚皮道,躺在他大腿上的二丫也是这个动作,那一大桌子的饭菜基本上由他俩瓜分了。 见四下再无旁人,陆奇挑明道:“你请我来,怕不是单单为了吃饭吧?” 居安歌根本不理会这个是非题,爽快地将青龙、玄武交易一事合盘托出,最后道:“虽然在下和黑得知了交易时间,具体地点却甚是隐密,而眩光林又辽阔无际。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五大种之间不用金、银,而以灵石作为通用货币,因此玄武族这次必会带出大量灵石,只要有天灵鼠在,便可以据此追踪。“ 陆奇问:”它们难道不会将灵石放进芥器中吗?”芥器中是一片方外空间,那里面的灵石二丫是无法察觉的。 居安歌笑道:“即使放也只会放一部分,因为一旦芥器损毁,芥器内的东西就将化为乌有,灵石也不例外,想来它们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顿了顿,他接着道:”倘若事成,其中一成的灵石可归陆兄所有。“ 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啊!陆奇听到最后差点破口大骂,强行压下了情绪,又疑惑道:”你们既然需要天灵鼠,为何不直接掠夺,反而将计划透露给我?难道不怕我泄露出去吗?” 居安歌淡淡一笑:“千金商会和不夜天的情报网遍及天下,陆兄聪慧,想必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说完这句隐含威胁的话后,他又看了眼二丫,道:“至于为何非要陆兄参与其中,是因为天灵鼠已认陆兄为主。神兽亦有神兽的尊严,哪会轻易屈服于人。” 陆奇惊了,勾头望向正在打瞌睡的二丫,这货还有尊严?! 居安歌一直在观察陆奇,此时见他满脸的不可置信,问道:”陆兄,你似乎还不太了解十二地支的由来?“ ”难道它们不是由天地所生,用来取代天干的吗?“陆奇反问道。据他所知,上古神兽只有十大天干,自天干死后,十二地支才应运而生,神兽之名也随之冠予了它们。 ”天地所生不假,但要说取代天干,那就纯属无稽之谈了。”居安歌摇了摇头,继续道:“地支天赋虽好,却无法与那些上古奇物相提并论。天干与天同寿,在万年之前,它们才是世界的真正主宰。 想当初,三古圣为了屠神成仙,不仅采取了各个击破的方式,还借助了整个帝国的气运,饶是如此,若非天干内部出了乱子,他们仍不能成功,其强大可见一斑。” 千金商会底蕴深厚,手上掌握了大量史料,而居安歌自幼熟读,所以对过往的诸多隐秘如数家珍。 陆奇听得兴意盎然,追问道:“那地支是如何出现的?” 居安歌不答反问:”陆兄可知,天干死后,天下曾发生过大变?“ 第142章 留守城中(下) ”这个知道,五大种和魔兽似乎就是从那个时期出来的。“ “据在下推测,天下应有八变,这是其二,其余六变因不涉战争,所以名声不显罢了,而地支的出现就是这六变之一。“居安歌侃侃而谈,”第一神兽浑沌死,五大种盘据三界;第四神兽饕餮消,三兽王祸乱天下;第三神兽梼杌亡,十二地支应运而生——地支便是这么来的。” 陆奇这才明白:原来二丫祖上还是地主阶级。 居安歌这本百科全书可要比先前的《大陆通识》详实多了,陆奇逮着机会,接着问其余的五种变化,但居安歌只是轻摇折扇,微笑不语。 联想起对方上次“不做赔本买卖”的言论,陆奇知道这些信息不是无偿的了,于是也不再刨根究底,转到眼下的事来。“眩光林危机四伏,两大种声名赫赫,即使找到了宝物,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居安歌笑道:“那倒未必。根据《撒哈拉条约》,无论是魔兽、五大种,还是人类,除了被特别邀请而出使的外,空冥期或者说精兽以上的,一律不准擅闯其他种族领地。此次交易涉及玄武一族机密,自然不会通报给独孤大帝或兽王睚眦,所以两大种不会过于深入眩光林,料来那些使者也至多不过是荒兽,而在同阶之中,黑可以说是无敌的。“ 黑的实力陆奇已经见识过了,七打一都输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但别人是别人,他是他,人家能全身而退,自己可就未必了。 ”老实说,我不想掺和进去。“陆奇坦白道。 居安歌似乎早有所料,不假思索道:”陆兄只要能说服天灵鼠,那你我二人驻守于林外也可。“ 陆奇揉搓着二丫的左耳,心中惴惴不安,一旦黑陷入险境,谁知道她会不会杀鸡取卵,为了脱难而利用二丫来破境?他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入了贼窝,若早知如此,他宁肯不要这两成业力。 其实陆奇并不抵触冒险,正如他在考核中所说的:富贵险中求,在本身实力欠缺的情况下,机会到来时是有必要进行风险投资的,但关键在于,他信不过黑和居安歌。只是眼下再想逃已经晚了,诚如居安歌所说,在两大势力的看管下,自己无所遁形。 沉吟半晌后,陆奇终于作出了决定。”我还是一起进去吧。“ “有劳陆兄。” 居安歌粲然一笑,看得陆奇气不打一处来,他不悦道:”刚才你为何不屏退那两个婢女?边吃边谈,不比这里的气氛好。“ 居安歌两手一摊,似有些无奈。”可是在下不会用筷子啊。“ 学下会死啊!陆奇手指使劲,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然而还未付出行动,耳朵吃痛的二丫一下子蹦跶起来,尾巴先一步扫到了他的脸上。 一团乱的时候,两人腰上忽然散发出了萤光。 他们腰带上挂着刻有传字阵的铜牌,发出信息的是黑。身为下属,他二人得时刻保证传字阵畅通,而不能随意取下灵石或直接塞到芥器里。以后他们手底下的百夫长也是同理。 陆奇按下二丫后朝铜牌上望去,见上面简单地写着:明日辰时西校场集合。 西校场?咱们不是去眩光林吗?难不成临走前还去卓城尉那砸次场子? 陆奇迷迷糊糊,但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了肯定的答复。刚放下腰牌,却听居安歌说:“事情有变,邓城主决定于明年卸任,到时将根据今年的表现择出继任者。他派卓风先守林半年,等十月后则改派仇吾。咱们得留在城中了。” 陆奇朝居安歌的腰牌上瞄了一眼,见上面密密麻麻一大片字,知道黑已将详情透露给了他。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她还不知道自己已被拉上贼船。 ”真是太遗憾了。“陆奇假惺惺道,实则心中暗喜,倘若在两族交易期间他们当不上护林军,那混水摸鱼的计划也就泡汤了,他也不必受人胁迫。 居安歌不置可否,他显然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次日一早,陆奇如约而至。 和北校场相比,西校场要明显小上一圈,即使如此,这里却显得格外空旷。在卓风的带领下,原本驻扎于此的三千名士兵昨日已连夜赶赴眩光林,而那边的护林军也还在撤回的路上,所以,整个西校场就只有四个人。 除了陆奇、黑、居安歌外,容户也来到了这里。他虽在考核中被居安歌逼退,但靠着抱黑的大腿,最后还是得到了第三个统领名额,这可能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吧。 碰过硬钉子后,容户现在老实多了,黑和居安歌在一旁谈话,他就站在稍远的地方把风,完全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直到见陆奇来了,他才敢过去插句话。 人齐之后,黑带路走进了中军帐。帐中央摆了张长桌,桌后立了张人立高的圣奥城地图,上面描绘着三十条红线,那是卓风所标注的日常巡视路线。 黑一心想搞大事情,自然对城中布防不屑一顾,进帐后直接坐在了长桌上,开诚布公道:”那老头儿为了考察手下,让另两人交替担当护林尉,却也坏了我们制定的计划。你们有什么主意?“ 她方才已从居安歌那里得知,陆奇这只蚂蚱如今捆上了他们这根绳,所以言语间并无忌讳。 陆奇眼观鼻,鼻观心,一副遗世而独立的姿态,他巴不得待在城中,自然不会费心去为他们排忧解难。 容户这位小同志积极性很高。”天相大人......” “不要再叫‘天相’了,喊我‘城尉大人’。”黑打断道。 天相是不夜天的职位,他们组织内部由低到高分为:天兵,天将,天相,天主,天王,天相在其中已算是高位。其实按黑的资历与实力,当上天将就很不错了,但她却能一步登天,这也是容户一直费解的地方。 官大一级压死人,容户可不敢透露出丝毫不敬,立即回道:”是,城尉大人!“继而道:“依我看此事不难解决。邓老头想选个继任者,咱们干脆帮他一把,刺杀掉其中一个,那不就没得挑了。继任者必会驻守城内,到时护林尉一职舍您其谁?“ 第143章 挑选宝器(上) “有道理。”黑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居安歌道:”我今晚就去杀了仇吾,你看如何?“她语气轻松,堂堂城尉落在她的眼里,就像是在插标卖首一般。 居安歌却摇了摇头:”人是要杀的,但在时间和地点上却要慎重。 黑,你的实力已经在考核中暴露出来了,若在城中行刺,即使你手脚再干净,也会落入嫌疑名单,一旦城门封锁,咱们更是出不去; 另外一点是眼下距离交易还有近九个月,若于此时行刺,邓城主就有充足的时间调来人手,最后护林尉花落谁家仍不可知。 所以,刺杀一事应发生在城外,而且需要贴近腊月。依在下所见,十月后仇吾将被调往眩光林,届时才是下手的绝好时机。“ 陆奇听了半天,发现他们口中的时间、地点变来变去,但受害者却始终为一——仇吾兄,你死得好惨呐!不禁在心底为他捧了一把辛酸泪。 在商定完时间、地点后,居安歌又提出了作案手法,他准备用药粉引群兽去攻寨,然后在混乱中行刺,借此营造出仇吾死于兽潮的假象。黑立即拍板同意。 陆奇闷了半天,此刻忍不住道:“若营寨被魔兽踏平,不知道会死多少士兵!” ”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黑倒有些莫明其妙。 “那一旦营防破了,腊月兽潮将至,咱们又该如何抵挡?” 黑不耐烦地道:“干完一票就走了,谁吃饱了撑的还去抵挡兽潮!” 陆奇没再争辩,而是缓缓闭上了双眼。放任兽潮入侵,不顾他人死活......自己真的要继续与这种人合流吗?转念想起昨日才发过的军誓,他立即做出了决定。 睁开眼,正要摊牌时,居安歌却笑道:“呵呵,陆兄可能有所误解。黑率人入林,自然无暇顾及其它,但这并非意味着无人去抵挡兽潮。陆兄忘了?在下将在林外驻守。“顿了顿,他继续道:”还有,刺杀仇吾时只须将他引出营寨,如此便不会牵连无辜。” 陆奇面色稍霁,吐出了口浊气。如若存有余地,他也不愿和两大势力撕破脸皮。 发生过争论后,居安歌也不再提及杀伐之事,转而道:“黑,你当城尉的这段时间千万不能松懈,若因办事不利而被邓城主撤免职位,那就会功亏一篑。” 黑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撂下一句:“凭借统领徽章,你们可以在轩辕阁挑选一件中品宝器。护林军将在后日抵达,没武器的赶紧去领,省的日后在巡防中拖后腿。”说完,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陆奇。 陆奇知道她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也不自讨没趣,和居安歌相视一眼后,独自走出中军帐。 离开校场后,陆奇并未直接赶去轩辕阁,而是往南穿过一道辕门。 辕门内座落着一排排如馒头般的营房,由于驻扎此处的士兵已收拾行囊离开,所以每个营房里除了残留的汗臭味外,可谓是空无一物。 当兵有一点好,那就是包吃包住,不同军衔吃的都是大锅饭,但住宿待遇可不同。城主可拥有一座府邸,城尉则有间小院,自统领以下就必须住在营地里。营地中除了过千的营房外,尚有三间大帐,那就是给统领准备的。而百夫长和士兵都只能住在普通营帐里,只不过前者能独享一间,后者则要八个人挤成一窝。 既然之后半年得在圣奥城中生活了,陆奇就计划尽快选好住处。他可不愿再自掏腰包去住客栈,虽然身为统领,他每个月能领到一百银的军饷,但完全没必要浪费在住宿上。 沿着各帐包绕了一大圈,陆奇在北、西南、东南三个大帐中窜进窜出,精挑细选了半天后,最终停留在了东南处的帐包前。狮子用撒尿的方式标示领地,陆奇可没这种癖好,只见他从虎戒中取出毛笔,在帷幕上勾了个大大的“陆”字。 选好住的地方后,陆奇快步朝城北走去。来到大陆近半年,他终于可以有件趁手的宝器了。 第144章 挑选宝器(中) 轩辕阁位于圣奥城的西北侧,街对面便是北校场。陆奇抵达时操练尚未结束,上万名士兵不时地喊出”哼”、“哈“之声,听得人血脉贲张。他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这才进入轩辕阁。 和千金商会那金银铺地的作派相比,轩辕阁内部就像是附着了一层煤渣,整体呈现出灰黑色,显得很是质朴。堂中央摆置着数十排武器架,刀、枪、剑、戟应有尽有,只是从材质上看,这些兵刃大多是以铜、铁铸就,想来达不到宝器的层次。 陆奇的目光并未在这些凡兵上多作停留,他在柜台处找到了这里的管事,亮出刚得到的统领徽章,并简明扼要地表明了来意。军队一早便和轩辕阁打了招呼,那管事在确认了陆奇的身份后,恭恭敬敬地领着他进了内院。 轩辕阁的内堂是个四合院,院中堆砌着三个豆腐块般的燃烧炉。这些燃烧炉皆由泥土制成,一丈长,三尺宽,高度和陆奇相仿,底下延伸出两条巴掌宽的沟漕。三十多个壮汉正接连不断地将煤炭铲进炉子,那些燃烧炉吃饱了肚子,跟放屁似地喷发出了两溜火焰,顺着沟漕一路涌到了外界,将内院的温度又加高了几分。 自从来到血气大陆,陆奇就一直生活在严寒之中,陡然进入高温之所,细密的汗珠顿时就泌了出来。他用手擦了擦额头,道:“没想到贵阁还亲自冶炼原材料。” 一般而言,铁匠铺专管铸、锻之事,材料往往从冶炼铺进。当然,这里所说的材料不包括天材地宝,毕竟那玩意儿不会从冶炼炉里蹦出,得从另外的渠道获得。 那管事颇为自豪:“要想打造出一柄绝佳的兵刃,必需在每个环节中都做到尽善尽美,所以轩辕阁从不假手于人!” “佩服,佩服。”陆奇说这话倒不全是出于恭维,要知道,一件下品宝器都能卖出三百银的高价,而再好的凡兵也超不过三十银,众匠师连宝器都能锻造,却仍不怠慢寻常兵刃,由此可看出他们的责任心来。 跟随那管事在游廊中绕了百来步,两人来到正北的堂屋前。里头不断传出富有节奏的敲击声,陆奇侧耳倾听,发现每一锤都势大力沉,”铛铛铛“的,宛如砸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那管事扣了两下门,并唤道:“雍会长——新晋的陆统领——来了——”为避免声音被敲击声覆盖,他伸长脖颈吊着嗓子,看得陆奇都觉得费劲。 ”嘎“的一下,黑桐木门应声而开,一个头包白巾,身穿短袖麻衣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那管事忙将双方介绍了一遍,原来这个中年人并非是会长雍虎,而是他的大弟子,朱布。 朱布在得知陆奇的身份后,拱手道:”陆统领,幸会。请随我进来挑选兵刃吧!“ 陆奇向那管事道了句谢,跨步走进屋内。室内空荡荡的,无桌无椅,更遑论茶水了,唯有墙上悬挂着十件中品宝器。陆奇注意到右前方的侧门前垂着张厚厚的布帘,沉重的敲击声正断断续续地从布帘后传出,他问道:”朱兄,雍会长可是在里头?“ ”是啊。“朱布犹豫了下,”前几日有人送来了块珍材,师父近些天废寝忘食,就是在忙这个,否则他老人家定会出来和陆统领见上一面!” “原来如此。”陆奇点了点头,这时他忽然想到仇吾曾拍得了一块灵材,不知道和眼下的情况是否有关?但问这些肯定会犯忌讳,于是他只得将疑惑吞进肚里,走到墙边挑选起宝器来。 环绕了一圈后,陆奇微微皱眉。他爱使绕指柔,所以想选一把轻盈的长剑,但这十件宝器中,除了方天戟、三股叉、九节鞭、双手剑外,剩下的六件全是他绝不会用的宝刀,真真一个中意的也无。 朱布见陆奇驻足在一柄三股叉前,问:“陆统领可是选中它了?” 陆奇摇头道:”朱兄,我习惯用单手剑,不知这里可有?“ “有倒是有......“朱布面色有些为难,”但这里的宝器是军队下的单,你可以凭徽章取走一件,其它的可就要另付银两了。” 陆奇一听就尴尬了,中品宝器市价超过两千银,自己这个穷光蛋哪买得起。但他又实在不愿意将就,于是道:“不妨这样,只要贵阁给我一千二百枚银币,再加上一柄下品的单手剑,那件中品宝器就归你们,朱兄意下如何?” 他提出这个建议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基于对自己的认知。中品宝器的威力是比下品的大,但对血气的消耗也增长了不少,虽然当上了统领,但在境界上自己仍处于气海气态,和寻常的百夫长无异,就凭他那点儿血气,又哪里供应得起?按照陆奇的想法,与其勉为其难,不如适可而止。 至于多得的那一千二百枚银币陆奇打算存起来,因为按照军规,若他选择在两年后退伍,到时还得归还一件中品宝器或一千六百枚银币。 朱布颇为动心,按照陆奇的提议,轩辕阁相当于用七五折购得了件完好无损的中品宝器,这笔生意铁定血赚!但他转念又想,倘若自己答应了,事后又被人传了出去,只怕会坏了轩辕阁的名声。 稍作沉吟后,他道:“陆统领,请在此稍候,我进去问下师父。”在陆奇点头后,他回转过身,掀开门帘走进了内室。 内室中央是个三尺长的厚木板,木板上端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左手推拉着风箱,右手平举着一柄铁钳,而钳口正夹持着一块似铁似钢的材料。 就在那材料由红转白的一刹那,老者猛地抽出铁钳,甩动着手臂,将材料撂在了右侧的一块方形大理石上,并沉声道:”打!“ 大理石旁站着两个和朱布一样打扮的年轻人,听到老者的指示后,他俩立即抡起细长如小臂般的铁锤,轮番向下重重敲打。一时间,火星飞溅,金石之音震耳欲聋。 那老者安之若素,双眼紧盯着材料,同时双手稳稳地把持着不断颤动的铁钳。他的虎口上遍布着老茧,正是有了它们,那块材料才能在大理石上扎根,不管遭受到怎样的重击,始终不曾偏移过一丝。 第145章 挑选宝器(下) 约莫一柱香后,那老者喝了声“止”。两个年轻人当即罢手。那老者一推铁钳,将瘦了一圈儿的材料重新塞回到煤炭里。 老者余光瞟了眼朱布,一边推拉着风箱,一边问:“那个统领走了?” 朱布已在边上候了半晌,这才出声道:”还未,他没找到心仪的宝器,所以想进行交易。“说着将陆奇的提议复述了一遍,最后道:”这笔交易于我们有利,只是弟子担心一旦此事传了出去,或有损阁子威名,故特来征询师父意见。“那老者既是他的师父,也就是轩辕阁会长——雍虎了。 雍虎双眼注视着炉中的珍材,瞳孔中红光闪动。“军队回收宝器是按八成的价格,只要据此交易就不会留下话柄。再多给他一百银币,让他签订份协议就是了!” 朱布听出了雍虎言语间的不耐烦,再不敢多扰,揖礼后匆匆退下。 “不好意思,让陆统领久等了。”来到外堂,朱布先道了个歉,然后提出他这边的报价。 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陆奇本就没存坑轩辕阁名声的心思,这多得的百银可谓是意外之喜。他正要签下自己的大名,忽然想起一事,停笔问:“朱兄,我听说只要自行提供材料,你们就只收取三成的加工费?” “不错。” 陆奇闻言一笑。”那正好。这百银就别给了,我手里有些边角料,请你们帮忙加工下吧!“只见他抬起虎戒与朱布的戒指一碰,就将材料转移了过去。 他口中的边角料包括那三十七枚寒铁箭镞。这些箭镞上限较低,在冲穴期尚可一用,到了气海境就形同鸡肋。它们倒是能作为阵根提升法阵的威力,但由于形状上不规则,不能如旗帜那般直插地面,这就导致陆奇若用它们布阵,总要浪费不少时间去摆正阵根方位。 陆奇也并不打算把这些箭镞加工成旗帜,因为它们数量虽多,总的体积却不大,估摸着堪堪打造出三根寒铁旗。而最低级的法阵都需要九个阵根,这三根旗除了插在田间的稻草人上唬唬鸟,实在没别的用途。 既然不是旗帜,那他想加工成什么呢?是杆宝笔。寒铁可以作为笔杆,而笔头则需要采用兽毛,所以除了箭镞外,陆奇还给了朱布一撮黑毛——这正是他在考核时从罗威犬尾巴上薅下来的。 对阵师而言,有杆宝笔非常重要,因为血丹境前血气不能外放,想要布阵就得画阵链,那就一定会用到兽血与毛笔。陆奇现在所用的毛笔就是一般人拿来写字画画的,若在平铺的纸上、光滑的石盘上勾勒,倒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可交战的地点五花八门,最常见的布阵场所就是粗糙的地面,这样一来他这毛笔就够呛了,一次用坏一根不说,画出来的阵链稀疏不定,而且还到处分叉,这就滞塞了灵气运转,使得法阵的威力降低了不少。 陆奇的魂力强度相当于空冥期圆满,所以他能布出高等级的阵法,又由于血气大陆中存在灵石,因此阵法的启动不完全依赖自身的修为。可以说,阵道是陆奇的杀手锏,是他以弱胜强的手段,他又怎么会不重视呢? 上门的生意朱布自然不会推辞,探查了遍材料,确认品质达标后,他爽快道:“好!我待会儿就安排人手优先帮你打造!” 谈拢了协议的事儿,朱布又带着陆奇来到院东侧的库房。库房内琳琅满目,八个六尺高的铁架上摆满了宝器,看得陆奇眼花缭乱。 “呵呵,请随我来。”朱布招了下手,继续向里行进。 陆奇跟了上去。他边走边左右打量,发现铁架上都贴有标签,而每个格子里的武器类型是一致的,应该是分好了类。 到了里侧,朱布在左三排前驻足,他身边上下的四个格子里装满了长剑。 陆奇随意抽出一把,掂量了下,觉得太重,重新插了回去,继而拔出第二把。如此反复到第七把,终于找到件合手的了,但作为一个强迫症患者,他不全部试完就浑身难受,于是再接再励,继续拔剑。 一个时辰后,陆奇终于将最后一把宝剑缓缓推回到格子中。一旁的朱布早已等得是头冒虚汗,他忙问:”可选好了?“ 陆奇不慌不忙道:”趁手的有三把,我还要再看看它们的特质。“趁手是指长度、重量合适,而特质则是与打造宝器所用到的天材地宝有关。 不同特质适应的人群不一。如寒铁,它能冻结空气中的水分,自然和水系修者相配;而赤阳金在接触目标时可以产生爆炸,最与火系相合,雷豹倒是有双赤阳拳套,但他本身为金系,其实和它并不合适。 一般的修士在挑选宝器时,往往对特质最为看重,但陆奇作为无属性人士,反而对这点没那么挑剔。当然,落在朱布眼中,他只会认为这秃子是糊里糊涂,本末倒置。 陆奇重新抽出第七把剑,一边注入血气,一边细心体察着。随着血气注入,他发现剑身越来越坚硬,这时朱布的话音传来:”此剑由玄天钢打造,特质是坚硬,最适合金系。“ 陆奇点了点头,又取出第四十三把剑,一边释放着血气,一边听朱布介绍道:”它由紫云柳制成,特质是——“还未说完,就见那剑身突然迸裂开,化成了十数根枝条在空中摇摆,其中还有一根不甘寂寞的,绕着陆奇的脖子缠了两圈。 ”特质是缠绕?“陆奇问的同时也撤去了血气,只见那些枝条迅速回缩,重聚成了墨绿色的剑身。 ”对,是给木系用的。“朱布回道,这时他忍不住问:“陆统领,你是什么系?” 陆奇血气特殊,不太好交待,于是顾左右而言它,指着自己的脑门道:“我系秃子。”说着又抽出第八十三柄长剑。那长剑二尺来长,通身漆黑,犹如刷了层墨渍。气窗口打下光线,就像有石子投进湖水里,阳光在剑身表面激起了阵阵涟漪。 第146章 石墨剑 陆奇往剑内灌入血气,却见此黑剑毫无变化。正觉奇怪,朱布适时道:”这柄剑由石墨浇铸而成,非土非水,弹性极佳。“ 弹性? 陆奇伸左手食指往剑身中段向下一压,松开后就见那黑剑上下颤动,经久不息。而随着输入血气量增大,它的颤动幅度也越来越大。 朱布见陆奇拨来按去玩得不亦乐乎,苦笑道:“这石墨若用在软鞭或弓臂上还算妥当,但用来制作其它武器就显得不伦不类了。不瞒陆统领说,这柄石墨剑其实是阁内的老人一时兴起做的,压在这儿好久了都卖不出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陆奇在挽了个剑花后道:“那真是王八看绿豆,——我就选它了!” 陆奇对这黑墨剑确实是爱不释手。绕指柔剑法讲究“变幻无常”四字,即以内力逼弯剑身,使其行踪诡秘、飘忽不定,令对手无法招架,而石墨的弹性特质恰好能提升弯曲的效果,加快回弹的速度,与自己这门剑法可谓是相得益彰。 “呃...好。”朱布闻言一愣,他没想到自己已经把话说得那么实了,这位陆统领还坚持要买,真是人傻钱多啊...... 陆奇可不管别人怎么想,直接把石墨剑收进虎戒。大陆上由于有芥器的存在,所以刀剑类的武器往往不做鞘,只有两种情况除外:一是兵刃为灵器,由于灵器中蕴含器灵,所以无法装入芥器;二是用于装饰,比如田飞光,他就特意定做了把刀鞘,平时巡视时把刀挂在腰上,晃晃悠悠地显得格外威风。 择定宝剑后,二人又来到柜台。陆奇从管事那领了一千二百枚银币,然后问朱布:”朱兄,那杆宝笔大概什么时候能做好?“ 朱布估摸道:”快则两月,最迟三个月。“ 陆奇点了点头。三个月的期限他可以接受,其实只要在去眩光林前完工就不算迟,因为按照黑的说法,这半年自己会驻守在城中,应该没什么危险。 出了轩辕阁,陆奇朝着西南方向来到悦到客栈。进去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他就退了客房,揣着二丫走了出来。 下一站陆奇打算去趟阵师联盟。他虽然得到了石墨剑,但这件宝器尚未淬灵,使用起来血气消耗甚巨,对自己尤为不利。 刚抬脚走了两步,忽又想到在非悬赏的情况下,联盟是不会给阵师免费提供灵石来进行淬灵的,而自己从对赌中所赢得的灵石如今也只剩下了一块。 看来还得先到千金商会兑换些灵石。 陆奇摸着手指上的虎戒,想到里面足有一千多枚银币,决定除了兑换下品灵石外,也要弄来两块中品灵石压压箱底,以备不时之需。 同体积下,中品灵石的价格是下品的十倍,一根小指长的就要一百枚银币,但其灵气密度却只是后者的五倍,从总量上看并不划算,所以日常消耗类的法阵很少会用到它。中品灵石往往用于瞬发型的高等法阵中,就像昨儿个的考核,火羽翦阵半途哑火,差点让陆奇前功尽弃,若当时阵眼用的是中品灵石,就能有效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第147章 绕指柔 穿过牌楼,陆奇来到人流最为汹涌的西街。沿街行走百余步,他便见到了千金商会的金砖银瓦。 正在这时,怀里的二丫冷不丁地露出小脑袋来。只见她微眯双眼,十余根鼠须迎风飘摇,不多时竟齐齐偏向了北方。二丫睁开双眼,一撑右衽跳将出来,冲陆奇叫唤了两声,然后急冲冲地窜进巷道。 陆奇赶忙跟了过去,同时心下困惑,二丫生性虽然活泼,喜欢东奔西跑,但还从未如此急切过,不知她究查感应到了什么?不会是大批灵石吧?他不禁有些头大,灵石虽好,但既然出现在城内,必然都是有主之物,只许看不许摸,若公然抢夺弄不好会整出大乱子。想到这里,陆奇脚下又加快了几分。 二丫在巷子里跑了一小会儿,前路忽被一堵灰墙截住,她也不变向,扒着砖缝便爬了上去。来到屋顶后,她踩着青瓦继续北行,快到房檐时才被陆奇一把抓住。 还未发问,就见二丫甩动着四肢指向下方,陆奇比划了个噤声手势,然后向下望去。 底下是一条羊肠窄巷,想像中的灵石一概没有,巷中只分立着三人:头尾俩人手持单刀,面容阴鹜,居中的那个还是陆奇的老相识,正是阵师中的黄牛党——冯程。 既然没有灵石,那她着急火燎来这儿干吗?陆奇疑惑地看了二丫一眼,正在这时,底下的情况又出现了变化。 头尾那俩人弓腰提刀,正一步步向中间逼近。冯程无路可逃,只得背靠着墙面,脸上尽是张皇之色,口中乞求道:“二位爷,这是我的芥器,全身家当都搁里头了。请二位爷放我一条生路!”说着摘下了戒指,抛向左侧一人。那汉子接过戒指后看也不看,直接揣进了兜里。 陆奇见状眉头一锁,这两天正是换防的时候,城西无官兵巡视,治安状况自然会一落千丈,可他没料到竟有如此猖獗的匪徒,光天化日之下都敢围堵行凶。 他和冯程交情不深,但如今既然当上了统领,城西也算是自己的管辖之所,这眼皮子底下的事儿他可不能视而不见。 陆奇取出黑墨剑,正想让它见见血,忽听下面有人道:“哟,还全身家当,想唬弄俺哥俩不是?灵材装得进芥器吗?别特么说这些废话,赶快把它交出来!” 听到“灵材”二字,陆奇心中一动,又悄悄将身子缩了回去。 真是奇了怪了,当初仇吾拍下那块玉钢花了上千银币,这冯程天天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想不到手头也这么宽裕。只是他眼下不过气海境,有买灵材的钱还不如凑件中品宝器呢!刚想到这里,陆奇突然察觉不对,此刻日头高悬,刚及未时,千金商会连拍卖都没开始,这冯程上哪搞的灵材? 正感到疑惑,下头冯程也否认道:“二位爷,这是没有的事儿啊!我...小的...怎会有那等宝物!” “好小子,俺弟兄俩已经盯了你七八天,还敢在这抵赖!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好好好,就去跟阎王老爷胡诌吧!”说到这儿,那二人脚步徒然加快,顷刻间便近了冯程的身。 冯程见突围不出,吓得浑身战栗,从袖口中慌忙抖出个暗黄色石块,喊道:“我给!” “敢跟俺打马虎眼儿?晚了!”左边那人理也不理,长身直撩其胸,与此同时,右边那人矮身横切其腹,二人间的配合娴熟之极,直欲将冯程砍成三段! 见冯程危在旦夕,陆奇再顾不得窃听,用力一蹬瓦块,头朝地面飞身而下,同时抽出黑墨剑猛地往下一插,只听“铛铛”两声响,砍向冯程的上下两刀皆被它格挡住。 黑墨剑经受两刀,已然弯成了“c”型,陆奇快速注入血气,就见剑身迅速回弹,一下子将抵在上面的两把刀拨开。陆奇身体仍往下坠,他用剑尖支撑地面,一个后空翻站到了冯程身旁。 “感...感谢兄台仗义相救!”冯程喘着大气道,同时暗暗将手中的暗黄色石块藏回到了袖中。眼下陆奇仍是那副秃顶扮相,他倒没认出来。 陆奇正要说句“职责所在!”就见二丫忽然从他的颈后溜了出来,瞄准冯程的袖口一跃而入。冯程吓得直哆嗦,一人一兽闹成一团。 右侧那汉子喊:“好你个秃子,没事儿在这发什么光热?再不走的话,俺哥俩就连你一块儿劈了!”口中虽在叫嚣,脚下却甚是踌躇,这秃子既能硬生生地顶住他俩的挥刀,由此可见对方并不是善茬。 陆奇亮了亮胸前的徽章,正气凛然道:“我乃西街统领,尔等是活得不耐烦了吗?敢在这撒野!“ 那弟兄俩瞧了眼徽章,果然是统领不错,相互对望一眼,双双抱拳道:”哈哈,俺们都是些粗人,刚才多有得罪,万望宽恕则个。敢问统领高姓大名?“一边说着,一边向墙壁围拢,等到”高姓大名“四字一出,立即反手挥刀。只见两柄刀刃上棕光萤萤,显然都灌满了土系血气! 陆奇往旁侧一推冯程,两只脚掌后翻贴砖,面朝下”噌噌噌“在墙壁上倒走起来,左右两刀稍慢一步,都从他的胸下空挥而过。那弟兄俩不等招式用老,忙旋转手腕,准备提刀上撩,就在此时,陆奇突地刺出一剑,这一剑非左非右,却是直插两人当中的空气。 左边那汉子颇觉好笑,心道这位面生的统领不仅是个秃子,原来还是个歪把子。刚腹诽了一句,就听到”啪“的一声,自己的右颊像被什么硬物扇中,顿时一阵火烧。 右侧那汉子听得脆响,拿余光一瞄,只见一团黑影刚从他哥脸上脱离,正以更快的速度向自己这边拍来,忙止住刀势,折下腰身使了招铁板桥。但那黑影在行至他额上三寸处时,又冷不丁地向下一弯,狠狠向他眉心刺去。那汉子吓得腰腿发软,一屁股摔得是四脚朝天。 这团黑影自然就是黑墨剑了,在绕指柔的作用下,它左曲右弹,剑势飘忽不定,眨眼间便制住了二人。 第148章 入魔怔 只是那二人虽然难堪,凭借着坚硬的土系血胄,倒是没受什么重创,反观陆奇这边,由于黑墨剑尚未淬灵,随意使了两招便将他的血气耗了个七七八八。 ”你们算是交了好运,今儿个正轮着我休假,只要将芥器物归原主,我也懒得拉你们入狱。但若再有下次,我定不会轻饶!“陆奇色厉内荏道,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表现得强势。 ”俺们再也不敢了!“那二人果然胆怯,毕竟能通过统领考核的,修为至少是气海液态,而且由于有业力加身,所以统领的血气恢复速度还要高于常人,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陆奇已经是外强中干。小心翼翼将冯程的芥器送上之后,二人再不逗留,灰头土脸地向巷外逃去。 将那哥俩唬弄走后,陆奇终于有空看向旁侧,这一望之下,额头上顿时冒出颗斗大的汗珠。只见冯程正面红耳赤地蹲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扒住了那暗黄石块的两侧,为何如此呢?因为那块灵材的中部圈了条尾巴,二丫正在另一头用四脚蹬地——他俩这是在拔河。 姑奶奶,你不是只好灵石那一口么?怎么又打起灵材的主意了! 陆奇赶紧吹了声唿哨,示意二丫松开尾巴,他可不想自己当上了统领,第一个却是将这小家伙绳之于法。 二丫犹有不甘,只见她歪过头去,对陆奇发动了楚楚可怜攻势,效果拔群——陆奇扬起黑墨剑就要砍断她的尾巴!二丫虽非大丈夫,但也能屈能伸,猛地缩回了细尾。 猝不及防之下,冯程一个后仰,后脑勺磕在墙上撞得生疼。但他顾不得叫唤,一边遮掩着那块灵材,一边起身向陆奇道谢。 陆奇也不好追问他灵材的事,只将芥器归还回去,任其自行离去了。 见义勇为了一把后,陆奇记起正事,简单辨识了下方向,抬步朝千金商会走去。行了五六步后,却发现不知怎的二丫并未跟上来,回身一看,就见她仍呆在原地,四足聚拢在一处,浑身上下毛发耸立,看起来不像只老鼠,倒像是炸毛中的猫。 似是察觉到对面投来的视线,二丫抬脸向陆奇望去,出乎意料的是,此时她的双眼中竟泛着丝丝嗜血的红芒! 眼下二丫的状态明显与往日不同,陆奇十分不安,慎之又慎地向她靠近。 二丫一直没有异动,直到陆奇离她只剩三步远时,身形一晃,霎时间跃至陆奇头顶,速度之快,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倒是和凶兽罗威犬不相上下了。 陆奇刚欲伸手抓取,只见二丫拧身甩尾,直抽他的面门。他瞳孔一凝,判断出此时已来不及躲闪,面对二丫又不好拔剑,于是只得仓促调集血气形成血胄,硬抗了一记尾鞭。 二丫借着反震之力飞退,落地之后,只见她昂首直立,十三根鼠须流光溢彩。空中的灵气在此刻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汹汹朝她身前汇聚,开始只是一点点的微光,最后竟凝聚成了颗玲珑剔透的灵石!二丫菱嘴微张,一口气吐在那灵石之上,就见那颗灵石迎风暴涨,片刻间就变形为一杆丈余长、通体金光四溢的长矛,向着陆奇激射而去! 看那长矛黄灿灿的模样,陆奇就知道二丫必是将灵石转化为了金系血气,五行中金系最是锐利,他哪敢硬抗这玩意儿?急忙将左足向前探出,下蹲的同时双臂斜张,却是使了招燕子抄水。 那金色长矛堪堪从陆奇顶上划过,飞行了一路未遇着阻碍,最后斜斜地插进了灰墙,直没入柄,就在这时,只听墙内有人惊惶地喊:“格老子的,总有刁民想害朕!” 陆奇可没空和里头的土皇帝道歉,伸手提起毛笔,“刷刷刷”在地上布起阵来。 几番交手下来,他已经可以确认,二丫不知怎的突然达到了凶兽层次,而且神通也更进一步,不仅能操控灵气,而且能从空中抽调灵气形成灵石为其所用。 二丫晋阶自然是好事,尤其是汇聚灵石这一点,以后自己再也不必发愁灵石短缺的问题了。但她的这次晋级又明显是异常的,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二丫已经入了魔! 眼下陆奇所要布置的乃是二品清心阵,具有宁气静心的功效,能助其镇静下来。倘若再让她施展个几招,整条巷道都怕是要保不住了。 陆奇的算盘打得直响,但此时的二丫已然杀性大起,又岂会乖乖地呆立在原地?灵矛不中,她不再汇聚灵气,而是选择飞扑上前,只见前爪四趾上弹出半月型的指甲,直戳陆奇的胯下。 陆奇虽修炼的是童子功,下面这坨玩意儿上百年来只是个摆设,但好歹也要存个念想不是,保不齐以后就派上用场了呢。不等蛋疼菊紧,他忙用猿猴转身避开,旋即右臂一压,点出了第八个阵根。 二丫近身之后,爪挠、尾抽、牙啮接踵而来,陆奇用九宫步勉强规避,虽未受着伤,但一来二去之下,这阵法才布了一半,血气倒快在腾挪间消耗殆尽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陆奇一咬牙索性扎起了马步,右手毛笔疾动,同时将剩余的血气覆在体表形成血胄,打算将接下来的攻击全部硬抗下来。 幸运的是,二丫此后再没动用过控灵神通,陆奇凭借着强度胜人一筹的血胄,成功抵挡住了二丫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将各阵根简单连成十六边形,从而完成了清心阵! 从虎戒中取出自己最后那块灵石,陆奇正要插进阵眼启动法阵,这时半空中一道尾鞭袭来,狠狠抽中了他的手腕。气海中那点可怜的血气终于告磬,腕部顿时显现出一道血痕,陆奇这才算亲自领略到了二丫那惊人的力道。虽然吃痛,但他举止仍旧平稳,快速蹲下身去,将灵石按进了阵眼。 而见到灵石之后,二丫的情绪突然高涨起来,攻势更加猛烈,尾巴来回抽个不停,一时间鞭影漫天飞舞! 第149章 清心阵 陆奇知道,自己只要一起身,这灵石铁定会被二丫立即夺走,于是佝偻着上身一动不动。尾鞭不间断地抽打在他的后背上,发出“啪啪”脆响,由于没有血气防护,陆奇的后背顷刻间便已皮开肉绽。 二丫急于想得到灵石,而眼前这块牛皮糖已惹得她火冒三丈,只见她“呀”地长啸一声,继而猛地纵身跃入高空,两爪相合,八趾交错,同时飞快地扭转着身躯,愣是把自己改造成了个电钻! 二丫牌电钻戳破空气直窜而下,眼看就要把陆奇扎个对穿,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陆奇忽地撑地后跃,来了招旱地拔葱,躲是躲开了,但由于这招旱地拔葱动作过大,牵动了他本已受重创的肌肉,背部传来的阵阵火辣搞得陆奇欲仙欲死。 反观另一边,二丫收势不及,就如箭鱼刺入海岸一般,小家伙一头直接埋进了泥土里! 陆奇正搁边上按摩背部,见二丫一时间在泥地里挣脱不出,顿时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气冲冲地飞奔上前,对着她那两瓣朝天的屁股蛋子狠狠来了套十八拍,“啪啪”之声落在他的耳中,无异于莺声燕语、林籁泉韵,那叫一清脆动听。 二丫自然怒极,张开嘴巴就欲来声咆哮,可惜她忘了自个儿的脑袋正卡在地下呢,声音尚未发出,嗓子眼登时就涌入了一坨子的泥土。她连忙紧闭双唇,只是拼命地晃动尾巴,想要乱枪甩死外头那鸟人。 刚甩动了四五下,一股奇异的灵流突然间包裹过来,二丫只觉得自己仿佛正置身于一眼温泉——哦,自己这辈子还没蹚过温泉呢,重来重来。仿佛正置身于盛满热水的澡盆之中,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好像还有个仆人在给自己搓背...对,就是那个叫陆奇的,他好扣门的,一百颗松子都不给我。 伴着清心阵的运转,二丫紧绷着的身躯逐渐舒展开来。这股暖流将她心头的戾气如尘垢那般洗涤干净,瞳孔中的血芒业已消散,双眸恢复了原先的清澈灵动。神智清醒后,她老实下来,一直搁外头乱晃的尾巴也软绵绵地垂到了地上。 陆奇瞧见后并未立即施以援手,谁知道小家伙入魔后会不会灵智大增,见脱困不得便来一出诈降。他耐心等待,直至灵石耗尽,清心阵自行停止,这才拽着二丫的尾巴,跟拔萝卜似的将她薅了出来。 重见天日后,二丫忙不迭张口呕出泥土,然后噗动双唇喷出残存的沙粒,过了半晌,才抬起爪子抹了抹嘴唇。整个过程她一直背对着陆奇,不敢转过身去,因为方才她虽然入了魔,记忆倒一丝不落地留在了脑袋里,一想到自己刚刚把管饭的抽得那么惨,就感觉脊梁骨中有股凉气在上下流窜。 算啦,世上没有卖萌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就土下座吧! 二丫打定主意,狠狠揉了揉脸,摆出一副天真懵懂的表情,不料刚转过身去,鼠躯顿时就是一震——她非但没从陆奇脸上看到怒色,相反,对方还含情脉脉地凝望着自己,只是他双眼闪闪发光,两颗瞳仁化为了“¥”! 自从二丫凝聚出了灵石,在陆奇的眼中,她就不再是只耗子,而是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只要二丫制造出万八千颗灵石,自己完全可以用一半卖一半。 发家致富,就在今朝! 陆奇赶紧催促二丫行动起来,可是二丫却直摇头。一人一兽比划了半天,陆奇最终颓然一叹,原来她这神通还有限制,一日凝聚一颗不说,凝出的还只能是下品灵石。难怪小家伙先前魔怔时,没继续操控灵气打击自己呢...... 发财大计泡了汤,陆奇只得迅速摆正心态,重新出发去千金商会。 到了商会,陆奇拿出二百五十枚银币兑换了两颗中品灵石及五颗下品灵石。中品灵石只是用来应对不时之需的,有两颗足矣,反正这半年自己就呆在城中,缺了可以随时来换,没必要一次性买太多。 下品灵石倒是处处用得着,出客栈时陆奇还打算多准备些的,但眼下二丫既然每天能下一颗蛋,呃,每天能凝成一颗下品灵石,估摸着也差不多够用了,所以此次就只买了五颗。 眼下距离拍卖开始只剩小半个时辰,陆奇想到冯程手中的那块暗黄色石头,有心参与其中,倒不是想买,只是想确认它是否真是灵材,以及冯程是否会卖。但如今他的后背上淤青道道,实在是疼痛难耐,盘算了一下,得,先别八卦了,还是赶紧觅个犄角旮旯,让二丫给自己疗疗伤吧,于是在换得灵石后便匆匆离开了。 也亏得陆奇提前走了,否则他恐怕就要白等一场,倒不是冯程没上门,实际上,他如今正坐在千金商会一楼的鉴宝室中,之所以说会白等,是因为—— “客官,你的这块雄黄石材质一般啊,唔...没资格上拍卖会。” 柜台内侧,鉴宝师在勘测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做出了判断,而他手中拿着的,正是那块暗黄色的石头。 冯程闻言一怔,“嗖”地站起身,双手撑着柜面急道:“您老怕是打了眼,我的这块雄黄石那可是灵材啊,怎么会上不了拍卖会?!” “呵呵,老朽就算是瞎了眼,总也不至于连灵材、宝材都分不清吧。“那鉴宝师却也不恼,将那块雄黄石轻放在柜台上,然后双手推到冯程面前,”众所周知,灵材是放不进芥器的。客官,你若是不信,大可亲自确认下。” 冯程闻言双眼一亮,立即伸出手去,戒指往那雄黄石上一碰,就见那块石头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探察了下戒指内部,冯程的脸色忽然变得一片铁青,那雄黄石可不正安安稳稳地躺在里头。证据确凿,它就只是块纯度不高的宝材而已! 可是...不对啊,这块雄黄石可是从那熊瞎子嘴里吐出来的,怎么会是个废材?难道...难道是它在戏弄我? 言念及此,冯程面色阴沉似水,双眼中隐有血芒掠过。 第150章 与你有缘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冯程死里逃生,却并没有因此学会享受生命,仍因为少赚了些银子而怒火中烧。 而在千金商会的背阳面,灵石在二丫的操控下转化为了木系血气,源源不断地流入陆奇背后的伤口中。破损的皮肉明明正在逐渐愈合,但他却仍显得愁眉苦脸,双眼只是紧盯着逐渐变小的灵石,心头兀自在滴血。 陆奇躲在犄角旮旯里疗伤的当儿,与他一墙相隔的西小街上,先前抢夺冯程的那哥儿俩正坐在茶摊前,一边牛饮着浓茶,一边拿眼望向街道口。 如此消磨了八大碗茶,居左的蒋仲犹豫着探过身,对另一人道:“哥,要俺说,这笔买卖做不得。那秃统领都警告了咱们,倘若待会儿动手又被他撞见了,那人家肯定得拿咱哥俩祭剑啊!“ ”嘭“的一声,他哥哥蒋伯将茶杯往小木桌上重重一按,瞪着眼道:”怕个卵子!眼下正是换防的时候,今儿个不动手,等那些带刀的回来了咱还动得了手吗!”说到这里,他吞了口唾沫道:“那可是灵材啊,即使卖喽,那也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原来他哥儿俩还在打那块雄黄石的主意,在陆奇手底下吃瘪后,他们七拐八拐,跑到这儿守株待兔来了。 “可是那统领......” “嗨~那秃子上辈子跟俺们困过觉不成?圣奥城那少大,他还能一天碰到咱两次?” 正说着话,街道口忽然走过冯程的身影,那哥俩对视了一眼,拔起腿就往西大街奔去。 那茶摊老板见二人跟逃窜似的,心里“咯噔”一声,好家伙,敢来我张老二这喝霸王茶?打得你全尿出来!刚想嗷一嗓子让街坊邻居帮助抓贼,忽瞧见小木桌上已撂下了五串铜钱,合计五十枚铜币,心下顿时大宽,出口的话立即改为:“大兄弟,茅厕在后头!” 西大街上,冯程双手攥成拳,怒气冲冲地走着。 他不能不生气,自己既花费了大量的稀土,又差点儿搭上身家性命,结果保住的雄黄石竟然是个假货!最后只能卖出五十枚银币!特娘的连本儿都回不来! “不知好歹的畜牲,看老子回去后不狠狠削你一顿!” 冯程刚低声咒骂了一句,就听身后有人道:“哟,这位爷是在骂谁呢?” “反正没骂你!”冯程没好气地道。他无意与人发生口角,所以既不顿足,也不回头,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突然窜到他的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一见前头那汉子的容貌,冯程顿时四肢冰凉,再回身瞧了眼后头,得,膀胱肿胀。 奶奶的,今儿个出门前应该看下黄历,怎的处处遇着这俩龟儿子?! 后头蒋伯戏谑道:“你‘吧嗒吧嗒’地去哪呀?拍卖会好象还没结束吧,就不担心那块灵材卖得贱喽?” 冯程挤出笑容道:“二位爷说笑了,我身上真的没有灵材,二位爷怎么就是不信呢?” 蒋伯不置可否,对另一头的蒋仲使了个眼色,只见这俩人同时向冯程步步紧逼,不多时便和他前后相贴。三个人硬是拼成了个肉夹馍。 “信你个大头鬼!给俺放老实点!”说着,兄弟俩便对冯程上下其手。冯程虽心怀不忿,却也不敢反抗,只得提臀缩腚,任其搜查。 不一会儿,弟兄俩停止了动作,他们自然没找着灵材,但搜到了俩芥器。那个戒指不必多说,一直就戴在冯程手上;除此之外,另有一个手镯型芥器,至于是在哪搜到的......那画面太美,实在不便多言。 见手镯也被掏了出来,冯程肉疼不已,但还是赔笑道:“二位爷看到了,我真的没说谎。这俩芥器就当是孝敬二位的,那...我有事先走了。”说着往外探出一步,但脚尖刚上扬了两三寸,就被一只革靴踏回到了地面上。 “弟,你那有多少银币?”蒋伯看也不看冯程,检查完戒指中的物事后,抬头向另一侧问道。 蒋仲正捏着鼻子感应,听到兄长的问话,回道:“还没数清,约莫一百出头的样子。” 蒋伯点了点头,心下顿时有了计较。看来这家伙还是采取了“活卖”。 冯程身上没有灵材,就代表它已经被搁在了千金商会,但这里面还有两种可能,那就是“死卖”和“活卖”。 活卖指的是原主人将东西交由千金商会代售,最后赚得的钱商会将抽取一成的佣金。而死卖是指原主人在和商会谈好价钱后,直接就将东西换成真金白银了,这样一来,即使以后那东西赚得再多都与原主人无关。 他原先见冯程匆匆离开,本以为对方是直接死卖了,眼下看来并非如此。当然,灵材成废材的这种情况少之又少,可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只见蒋伯重重拍了下冯程的肩膀,咧嘴道:“你和俺弟兄俩有缘,走,一起去喝个茶吧!可别不赏脸。”他一面说着,一面脚底板暗中使劲,将冯程的脚背踩得“咯咯”作响。 冯程痛得是呲牙咧嘴,连呼:“去去去!”唉,有缘可能是真有缘,但更多的是孽缘,必然不会是眼缘。 这伙匪人喊喝茶的目的他又岂会不知,无外乎是消磨消磨时间,好等拍卖会结束后,再胁迫自己到商会取走银两。可是,那块灵材是假的啊!若自己进去后拿不出千八百枚银币,到时他们必不会信,到头来不还是要宰了自己! 冯程心道:“既然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那我还不赶紧溜之大吉?”偷偷地打量着四周,见西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潮很是拥挤,这逃跑的念头不由又坚定了几分。 蒋伯撤了脚,兄弟两人一左一右挟着冯程,准备拐入旁侧的小巷中。冯程故意喊着脚疼,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暗地里正不断往双掌中输送血气。 就在他二人背身之际,冯程猛地向前跨了一步,左右同时开弓,只听“嘭嘭”两声,却将那哥俩齐齐拍了个踉跄,自己则趁机撒丫子钻进了人流之中。 第151章 迟暮 这哥俩均是土系修者,防御力自不必说,虽然各挨了一掌,倒也只不过受了些轻伤,但他们此时却怒不可遏,心道:“这贼厮,好不识抬举!俺们都以礼相待了,还特么背后伤人!” 双双抽出朴刀,一手拨开人群,认准方向后直朝冯程追去,口中同时在喊:“宝刀无眼,不想死的都让开!” 大街上行人虽多,达到气海境的却没几个,绝大多数都在潜伏、冲穴二期间徘徊,哪敢多管闲事,闻言赶忙撇成两列,给那对兄弟腾出了条道来。 一路畅通无阻,那弟兄俩自然跑得飞快。反观冯程,他脚部受伤,还得左右变向,速度根本提不起来,所以不大的工夫,便被后头二人追上。蒋仲近身后一把扯住冯程的后领,反手就将刀架在了他的脖颈前,森然道:“你特娘的,俺们不过是想要些钱,你非要搁这巴巴地送命!” “跟这瘪犊子说个蛋!先弄进去打掉他半条命!“蒋伯左手钳住了冯程的右肩,右手指了指对面的巷道。兄弟俩立马行动起来。 冯程脚掌拖着地面,声嘶力竭地喊道:”救命呐!有人当街行凶啦!“ 可是眼下正值换防的时候,城西中巡卫一盖没有,而行人们又都人人自危,即使有那好手,却也只是袖手旁观,不愿多管这闲事。 蒋伯”嘿嘿“一笑。”你尽管喊吧,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正说到这儿,右侧的人流陡然间分开,还没见着来人,突然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惊叫:”哥!身体...身体动不了啦!“ 蒋伯闻言急忙转身,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转之下眼前的景色却分毫未变!他这才惊觉,原来自己也动不了啦! 冯程也忙活动了下身子,发现自己一切如常,回头一望,见那兄弟俩好似被塑进了水泥里,浑身上下青白一片,显然是中了什么定身的血技!他心中大喜,半点儿没想是谁搭救的自己,自己又该如何感激,翻转起身,拔足便向另一面逃去,片刻间便跑得没了影儿。 兄弟俩呆立在原地,浑身僵硬,连脖子都歪不了一下,只听旁边不断有人恭声道:”城主大人!“”城主大人!“他们这才知道是城主邓肯来了,一时间万念俱灰,默默闭上了双眼。 出手的确实是邓肯,而且来的还不只他一人,仇吾也正昂首挺胸地跟在他的身后。 护林军与城西军紧急对调,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邓肯早已料到,近两日这边可能会闹出些乱子,所以特意带着仇吾来周遭巡查镇压。若只是小偷小摸的那也就罢了,他倒真没想到,竟然还有悍匪敢当街行凶,这还了得!愤怒之下,他不等仇吾出手,亲自将手中的千胜杖朝地上一震,使了一招石化术。这石化术高达五品,纵使蒋伯、蒋仲二人实力不错,却也一下子被牢牢禁锢住,哪里能挣脱得开。 邓肯向两侧的人群点头回礼,然后拄着拐杖缓缓走到二人身前。他正上下打量着二人,仇吾耐不住性子,厉声道:”城主,这两个人违法乱纪,行事乖张,我看干脆就一刀杀了!“ 蒋家兄弟冷汗外冒,想要大声告饶,嘴巴微微张开,但声音始终发不出来,倒是哈喇子直往下掉。 邓肯却微微摇头,沉吟了半晌,这才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上次兽潮的规模远超以往,不知今年又该是个怎样的势头。这二人实力尚可,就此杀了未免可惜。仇吾,你且将他们压进牢房,平日里让他们做些修缮城墙的工作,倘若他们有心悔改,可堪造就,也未尝不能编入军队,为父老乡亲出上一份力。” 仇吾睨了边上二人一眼,冷哼道:“朽木不可雕,烂泥难上墙,留下他们只怕反而会生出更多事端!” “人呐,比木、泥多长了颗心,哪儿有不可教化的呢?”邓肯缓缓地说了一句,然后右臂一横,只听“邦邦”两声,拐杖便敲在了蒋家兄弟身上,倏忽间,青白泥迹便如潮水般退去,二人又重新恢复了行动力。 虽然得了自由,但邓肯和仇吾就在身前,他们又怎敢造次,对望一眼后纷纷跪下,道:“恳请城主大人法外开恩,俺哥俩愿意接受劳役,将功补过。” 邓肯颔首道:“好......咳咳......”刚回了一声“好”,一段急促的咳嗽声便打断了接下去的话。缓了半柱香的工夫,他才勉强止住咳嗽,吩咐仇吾道:“今天就到这吧,你先将他二人带回去。” 仇吾窥探了邓肯一眼,低头应了声“是”,然后从戒指中取出镣铐将二人缚住,拉着他们一同向街外走去。 邓肯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留在原地稍作调息。 他已经不再年轻,兼之曾在边境受过重伤,所以体内的气血已然是油尽灯枯,而气血一旦稀薄,血气便也不再容易生成,无论是精进还是恢复,都比以往慢了太多。 平复了胸中的郁结后,邓肯低头看向手中的千胜杖,眼神复杂莫明。 这根千胜杖陪伴了他百余年,历经过大小上千场战役,早已达到超品宝器的层次,只是因为缺少器灵,所以才和他一样难以寸进。只是千胜杖虽好,却与自己不再相配了,超品宝器对血气的耗费甚巨,方才他震怒之下通过千胜杖施展石化术,不过区区五品血技,却让邓肯感到难以为继。 宝器的损耗原本可以通过淬灵来极大地减免,可是随着寿元将尽,他的魂力也渐渐不支,能达到的淬灵度自然与日俱减。而且上个月抵抗兽潮时,千胜杖的淬灵度下降了不少,近些日子他又疏于淬灵,致使宝杖眼下就只剩了三十二的淬灵度。 抬头望了眼西北角的阵师联盟,邓肯神色稍显犹豫,想了会儿后,僵硬的脸庞上泛起苦色,喃喃道:“好久没去过了,只怕耳朵又要生出茧子喽......”微微佝偻着背,缓缓走进了小巷。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垂挂于西天,橙光从高空中打将下来,斜斜地投射到了踟蹰前行的邓肯身上。邓肯身长六尺四寸,比之常人高了一头有余,可如此高大的身形在映照到地面上后,便只剩了不足七寸,看上去显得异常渺小。 第152章 石墨淬灵 西大街骚动不小,但却没能传到陆奇耳中,因为这个时候他背部的血枷早已脱落,人也出了僻巷,恰恰抵达了阵师联盟的那栋鸟巢建筑前。 推门进去后,陆奇先是左右扫了一眼,军队送来的宝器早在两日前就已全部淬完,大厅内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十数个阵师分坐在各处饮茶交谈,另有五六个人围着布告栏交头接耳,只是没见着冯程的身影。 见门口出现动静,众阵师都不由侧头瞟了一眼。 陆奇微微点头致礼,面色十分坦然,早在疗伤之时,他便改头换面,取下了人面狐面及统领徽章,并挂出了绘有水瓶的阵师肩章,倒不虞他人看出破绽。果然,众阵师只是随意瞧了眼他的肩章,便又各自续起原先的事了。 陆奇径直走到前台,向那招待提出了进入淬灵室的请求。那招待仔细确认了肩章,又记录下陆奇的信息,最后翻手示意他可以进入内庭。 进了淬灵室,陆奇见里头空无一人,心中颇为欣喜,这样一来就省了排队枯等的工夫。他打量了阵室内,选中了紧靠窗口的那方淬灵阵,正准备抬步过去,衣襟蓦地一阵摇摆,却是二丫悄悄地露出了一只眼来。 见四下无人,二丫后腿一蹬陆奇的胸口,欢脱地跳将出去,绕着一个个阵图玩起障碍跑来。 陆奇揉了揉胸口,却也没有上前阻止她,小家伙憋得久了,若再不让她撒丫子闹上个一阵,只怕年纪轻轻的就要得抑郁症了。他也不怕二丫踩花了淬灵阵,因为阵链是先雕刻在青石板上,然后在凹槽中注入兽血形成的,只要青石板不坏,法阵便不会失效。 抽出黑墨剑,陆奇自顾自地走进了窗边的淬灵阵,略一沉吟后,只见他又从虎戒中拿出了枚中品灵石。 先前做悬赏任务时,陆奇一直用的是下品灵石,为什么这次他突然肯大出血,动用起性价比并不高的中品灵石来了呢? 因为规格不同。根据军队提出的要求,宝器的淬灵度达到六成即可,作为勤俭持派的好掌门,陆奇每次都将将卡在六十到六十五这个区间里——他倒想精确到六十,可是阵师对淬灵度只能概略地感受,并不如缚灵砂那般细致,而六成的淬灵度,用下品灵石也就够了。 但这次不同,陆奇打算发挥出自己的最大魂力,尽可能地将黑墨剑的淬灵度提高,好减少它对血气的消耗,让自己在今后的战斗中不至于只有三板斧。而根据他对自己的了解,倘若火力全开,应该是能将淬灵度推上九十的。阵师考核时,他曾淬出过八十五的数值,当时那块下品灵石就差一丢丢就消耗完了,如此说来,此次淬灵一块下品灵石肯定会不敷使用。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这一块下品灵石不够用,大可以中途停顿片刻,待换上新的下品灵石后继续淬灵,如此重复个五次,灵气总量就抵得上中品灵石了,而且还能省上一半的花销。从理论上看,这种说法无懈可击,但实际上几乎没有阵师们会这样做,因为在淬灵过程中,连贯性是十分有必要的。 为什么连贯性重要?因为人非草木,注意力总会有个适应的过程。随着淬灵度的升高,灵流会变得越来越紊乱,相应的,对注意力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但注意力哪能一蹴而就?联盟规定,只有当宝器的淬灵度低于三十时他们才会接受任务,目的就是要给阵师一段时间来适应,只有从低到高,从张到驰,在一步步提高淬灵度的同时,阵师的注意力才会越来越集中。 一旦中间断了,就比方说灵石消耗完了,停下来换上新的灵石,就这么一弹指的工夫,人的注意力就会涣散大半。而且都到了换灵石的程度,宝器的淬灵度必然不会低,内部的灵流自然是躁动非常,在注意力涣散的状态下陡然面临这么个情况,哪怕这位阵师技艺再纯熟,都可能会马失前蹄。 而一旦发生失误,让得灵流溢到宝器外,那可就糟了!外溢的灵流会始终覆着在宝器的锋刃上,这可是危险品,不等它伤人,就先伤着了自己!而且关键的是,在宝器内部的灵气完全消散之前,外溢的灵气是不会先行褪去的,也就是说,在淬灵度降到零之前,要一直将它束之高阁。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倘若宝器的淬灵度是六十,按三天降一点的速率来算,那就要闲置一百八十天,也就是接近半年的时间! 拿出那块稍显浑浊的中品灵石后,陆奇盘膝坐了下来,然后将它安插进了身前的阵眼。中品灵石灵气密度虽高,但受限于淬灵阵本身的输出强度,所以流动速度与下品灵石别无二致。 二丫正在武器架上踩着众兵刃柄端的丝绦走独木桥,嗅到中品灵石的气息,赶忙扭过脸儿一望,极是眼馋,三蹦两蹦便近了前。 刚想溜到阵眼处摸摸中品灵石,陆奇的声音响起:“进来一步,饿你一天!”接下来的淬灵他需要全神贯注,若把这小祖宗放进来,那过会儿还不闹翻天。 二丫猛地缩回前掌,张嘴朝陆奇“呀呀”骂着,见他不为所动,只得转身去别处玩儿了。 隔离开二丫后,陆奇将黑墨剑平放在地上,继而食、中二指合并,轻放在了剑身的中段上。不多时,淬灵阵接通,三十六股灵流若隐若现地涌来,最后一齐汇入黑墨剑。灵气入了宝剑,便如此时的二丫一般,在剑身内部到处乱窜,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初时灵气量毕竟不多,陆奇应付起来游刃有余。待有灵气快要飘出去了,他的指尖顿时释放出一缕血气,两相对撞,跟打弹珠似的,将那灵气疏导到了另一方向。 随着黑墨剑淬灵度的提升,时间也在缓缓流逝,约莫一个时辰后,门外忽然走来一个人影,只见那人白须白发,身形甚是高大,正是城主邓肯! 第153章 欠三年 淬灵室并非邓肯此行的目的地,只是他经过时察觉到里面有动静,于是偏过头去,朝陆奇随意地瞥了一眼。 陆奇早已改头换面,眼下他短发稚容,和校场时“光芒万丈”的扮相可大不一样,邓肯自是认不出来,只以为是位寻常阵师,便也不多作停留,抬步就要继续前行,可头还未回转,二丫活蹦乱跳的身影又进入了他的视线! 凝望了她一阵,邓肯的眼角突地微微抽搐。他有着上百岁的阅历,无论是天灵鼠还是她颈间的息锁,全都见过不止一次,于是稍加分析后就将二丫的真实身份判断了出来。 依照坊间传言,只要亲手杀死地支神兽,就能冲破桎梏,直接晋升一级! 邓肯已是空冥完满,晋升后就能达到魔体期,如此便多增五十的寿元,一举活到两百岁,这对半只脚已踏进坟墓的他而言,应是极大的诱惑,然而邓肯却只是长长地舒了口气,摆正目光后,柱拐缓步离开。 为何如此?君子不夺人之美?怕是很牵强,毕竟大陆的常识便是,凡是天材地宝及地支神兽,均由天地造化,属无主之物,所以谁下手快,夺得来,那就是谁的! 邓肯之所以不为所动,是因为他知道,这只天灵鼠无法帮助自己突破。 地支能助人破境不假,毕竟谁杀了它们,谁就能得享天地气运,当即便有澎湃无俦的灵气灌顶,但这同样有个前提——灵气足够多,就一定能晋阶吗? 在空冥期前,答案是肯定的。一旦灵气充足,于冲穴期可以直接贯通七十二穴,直达气海期;于气海、血丹二境则可以极大地积累血气量,从而实现晋升,但这种晋升往往只是一态。气海期有气、液、固三态,血丹境有粒、核、果三态,它们出现的原因是人体内丹田空间有限,想要充盈血气,就非得对血气不断进行压缩,由此聚成了越来越凝实的形态。 压缩自然是有风险的。气海境的修者能达到血丹境的十不存一,血丹到空冥的更是五十出一,比例如此之低,除了受限于修行资质外,主要就是卡在压缩这一步。若压缩失败,轻则境界倒退,重则灵气暴动从而危及性命。 既然压缩过程凶险,众修者自然要慎之又慎,但如此一来,必得在这耗费大量时间,而入体的灵气可不会等人,它们会在这段时间内消散大半,所以各修者只能晋升一态。 但不管怎么说,在空冥期前,杀死地支总归是能做出突破的,但这个结论往后就不灵啦。空冥期血气基本上不会增长,行气的目的主要是壮大灵魂,所以在这个阶段来多少灵气都没用! 那为何不一直积蓄血气,而要改道壮大灵魂呢?是因为要想突破至下一境,就不得不经历灵、肉分离! 人类虽为万物灵长,但这具身体实在是算不得出类拔萃,肉体决定了容纳血气的上限,血丹果态圆满已是它所能承受的极限,因此人类若想更进一步,就必须更换躯体。 在魔兽出现之前,修者们晋阶都是以宝材为身,称为宝体期;魔兽出现之后,人们发现魔兽自精阶开始,身体同样强悍绝伦,而且比之大块的宝材更易获得,于是猎魔夺躯蔚然成风,故将此境改为了魔体期。 正是由于这个缘故,邓肯便没有出手抢夺,他若真想做出突破,就要找来一具新的躯体。照理说,这对他而言并非什么难事,但邓肯的身体曾在屠戮峡谷一役中遭受过重创,不仅右膝损毁,肉体也生出异变,竟牢牢攫取着灵魂,使之无法脱离!因此,他只能止步于空冥境。 邓肯拐过游廊转角,又慢行了十余步,最后停在了朝南的房门前,这里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会长室。 皇宫里住着皇上,会长室可不就住着会长。那会长室里该有什么东西? 反正葛蕾身前正摆放着五六盒胭脂水粉,胭粉旁又有两三支木梳、珠簪,只见她一会儿沾这个,一会儿梳那个,忙得那叫一热火朝天。 她如此打扮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方才从前台那收到了邓肯前来的消息。邓肯虽为一城之主,但联盟和朝廷毕竟分属两个不同的系统,所以他进内庭前也得规规矩矩地登记。葛蕾收到信息后惊喜交加,这才着手忙碌起来。 “咳!葛蕾会长?”门外传来邓肯的声音。 葛蕾的手指蓦地一颤,掌中的胭盒应声滑落,只听“乒”的一声,却是直接摔到了地下。她这才回过神儿来,怕门外听着动静,连忙外放血气摄住铜盒,同时一把将桌上那些五颜六色的化妆品全收撂进了戒中。 “进......进来。”葛蕾一边说着,一边用足尖蹭了蹭地面,方才铜盒坠地时洒落出了些胭粉,她这是在毁尸灭迹。 得到回应后,邓肯推门而入,一瞧见葛蕾,他那双半合着的眼睛顿时睁得溜圆。此时的葛蕾已与陆奇所见到的大不一样,但见她腮红齿白,眸清目正,若非那头银丝,分明就是个二三十许的俏佳人。别说邓肯双眼发直,就是陆奇这个弯的来了,这时候见了怕也要给掰直喽! “瞧什么呢?一段日子不见,难不成就认不出我来了?”葛蕾用低低的声音道。 “呃......嗯。”邓肯吭哧了一声,也没多说别的,默默地坐到了右首的椅子上。 葛蕾恼道:“‘呃’‘嗯’‘啊’,每次和我说话都只是哼哼!”口中虽在埋汰,手上却已倒翻起了一个茶杯,往里头斟满茶,挥手送到了邓肯面前。 邓肯伸手接过,递到嘴边细细啜饮了一口,点头道:“啊......”他刚“啊”到一半,手掌一空,那茶杯却被葛蕾招了走。 见葛蕾满脸愠色,邓肯无奈道:“不要闹。我虽然只是‘啊’了一声,但这声‘啊’里头可是大有深意,咱俩都六七十年交情了,你不会不知——” “知知知,知你个头!”葛蕾霍然从桌后站起,“什么七十年交情,我今年才六十七!十四岁时咱俩见的面,满打满算也就五十三年!” 第154章 强强联合 原来葛蕾并非是土生土长的景合国人。 她出生于癫狂之地的一个小村落,边境之地战火连天,哪有什么安稳可言,景合、云通两帝国隔三岔五就在那交战一场,而数之不尽的皇朝、王朝、部落更是天天打来打去,永远就没有歇着的时候。 葛蕾十四年那年,邻边的一个部落袭击了她所在的村庄,她掩在死人堆里,险之又险地避过了一劫。正愁前路茫茫,邓肯恰好率军经过,顺道便将她安置在了临近边境的北平城中。 后来她的魂力天赋被人发现,于是当上了阵师,加入了阵师联盟。往后近三十年里,她一直呆在北平城中,邓肯在前线打仗,她就在后头薅联盟的羊毛——暗地里免费给邓肯的手下淬灵。 二十年前,邓肯因遭受重创而退回景都,她毅然决然地随行照顾。二人在景都待了五年,然后邓肯来这圣奥城接任城主一职,她也跟了过来。初到圣奥城时,葛蕾还只是血丹境,在联盟中资历也低,只担了个管事的职位,直到五年前,她一举突破至空冥期,加上十年来的功绩,这才当上了此地的联盟会长。 见葛蕾杏眼圆睁,邓肯道:”嗯,是我弄错啦,下次一定记着。“说着捶了捶腿,呢喃道:“自打过了一百八十岁,我这脑子......唉!” 葛蕾见邓肯重重叹气,怒气顿时消散,一股爱怜之意油然而生,只见她换上新茶递了上去,抚着他的背安慰道:“别乱想,你还年轻着呢!我看你就是操心操的,当个城主天天要想一大堆破事儿,脑子哪里够用!”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我听说,你准备在明年退任?“ 邓肯喝了口茶,不答反问道:“我准备在卓风和仇吾间推举一个,你看选谁?” 葛蕾白了他一眼。“爱谁谁,反正你不干就行!” 邓肯闻言呛了一声,心道:”得,幸好我也没有指望她能提出什么有用的建议。“他伸手拉来搭在扶手边的千胜杖,转口道:“那些事儿就不提了。这次我过来,是想请你帮忙给它淬灵的。” ”好啊,合着你不是来看我的!“葛蕾向下扯了扯他的白胡子。半晌后怒气消了,她这才疑惑道:”你的这根杖子不是向来都自己淬吗?这次怎么转了性?况且我虽然顶着个联盟会长的名头,真要淬起来,那还不如你呢!“ 邓肯也没谦虚。”嗯。但由我单独来淬,怕也是超不过七十,只有你、我二人联手,如此方能达到。“顿了顿,他又道:”近日来,我气血衰退得厉害,所以此后想尽量提高些淬灵度,否则就用它不起喽!” 葛蕾这才恍然。 联手的确是提高淬灵度的好法子。比如这千胜杖,他二人中一人只需负责上半根,一人则负责下半根,虽然灵流飘摇无序,但综合来看,每个人所面临的状况都简化了一半,自然能推进得更远,从而提高宝器的淬灵度。但不论是二人联手,还是多人联手,联手的各方魂力不能相差太大,否则就会出现短板效应。 她刚想答应,眼珠骨碌一转,就坐谈起价来:”想让我帮忙?那也行。你明年不卸任了吗?到时我也把这会长一职交给范虹。咱俩买辆马车,走走停停,去各处游山玩水,好也不好?“ ”你啊......年纪轻轻的,光想着玩儿,上次若非有你协助,这圣奥城恐怕已经被那群畜牲攻破了,你哪儿也不能去,就待在这!” 葛蕾对外虽然总是自称“老身”,但空冥期有一百五十载的寿元,若按寻常人的六十年来折算,她如今还不到三十岁呢!在邓肯眼中自然算“年纪轻轻”。 ”都要卸任了还担心那些.......话又说回来,陪着你不算正事啊?“葛蕾双眼凝视着他,”那嫁给你呢?“ 这句话邓肯显然已经听了不少次,面容一肃道:”别总说这些胡话!我没几年活头了,你也已经老大不小,快赶紧找个人嫁了吧!“提及谈婚论嫁之事,葛蕾又变得“老大不小”了。 ”呸呸呸!什么没几年活头,我看是你老说胡话!反正......反正从明年起,你要一直和我在一起。“ 邓肯沉吟了半晌,说道:“我的这身老骨头可经不起颠簸了。哎......这样吧,我的魂力还不差,以后就在这联盟中当个管事吧。“ “虽然不那么有趣,但也不赖,——以后你吃我的喝我的,千万不要有负担!”葛蕾笑着揶揄了一句,然后提起他的千胜杖道:“行,就这么定了,走!“ 就在邓肯缓缓站起的时候,淬灵室里,陆奇猛地提起了黑墨剑! 黑墨剑虽然离了地,淬灵阵却仍在运转。陆奇哪会允许三十六股灵流空耗,一张眼便着急火燎地拔出了中品灵石。只见陆奇爱抚着它,宛如一个老母亲抚摸着她那离家数载、消瘦不堪的亲儿子一般。 二丫在室内蹦跶了老半天,此时也感到了倦意,见法阵停了,她很是自觉地窜进了陆奇的怀中,准备先睡上一觉,然后再大吃一顿。若要问她吃饱后干什么?那还用想,接着玩呗! 陆奇握剑起身,踏出淬灵阵后,只见他“嗖嗖嗖”朝空气中连刺了三剑,这三剑当真是诡异莫测:刺左时剑尖却朝右弯,刺上时又向下折,刺前时竟往后拐!而且变向幅度极大,倘若真跟人打起来,必会令对方防不胜防! 收剑后陆奇大喜,方才他只是往黑墨剑内注入了少量血气,其效果却已然不俗,都快赶上他在巷子内全力使出的那一剑了。若每一剑都按这种程度来,以往自己最多只能刺出八剑,而在淬灵之后,或可刺出三十剑!也就是说,经过此次淬灵,黑墨剑对血气的消耗降幅达到七成之多! 陆奇对眼下的结果极为满意,打量着黑墨剑,心中却也不禁好奇:“不知在我全力施为下,它究竟能达到多少的淬灵度?” 第155章 天才?妖孽! 必然不是一百,因为方才中止淬灵时,陆奇并非是游刃有余。当时灵流乱窜得太厉害,迫不得已之下,他才急忙提起剑来。 视线投向桌上的竹筒,陆奇知道那里面装着缚灵砂,他有心要测个准数,于是走上前去。学着葛蕾的样子,陆奇横握剑柄,使剑身与桌面平行,然后抬起竹筒底部,只见黑色细砂“哗哗”泄出,绝大部分都贴覆在了剑刃上,唯有少许黑砂洒落在了凹槽中。 淬灵度是根据宝器上最大的颗粒来测定的,陆奇正要分辨,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惊“咦”,不待他转头,手中的剑柄一滑,转着弯儿便向门口飞去。 淬灵室门前站着两人,自然就是刚到的葛蕾与邓肯了。方才出手的是葛蕾,此时黑墨剑就握在她的手中。她魂力极强,对血气的操控妙到毫巅,虽然从陆奇手中招来了黑墨剑,剑刃上遍布着的缚灵砂却一个没落。 葛蕾低头向下一扫,顷刻间便找出了最大颗粒,就在此时,只见她双目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面皮也陡地一抽,从两腮上“簌簌”落下了不少脂粉。 邓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低声问:“怎么了?” 葛蕾并未立即作答,她拈起剑刃上的最大颗粒,拿到眼前又仔细瞧了半晌,这才懵懵地道:“竟然......竟然达到了九十三!” 原来,那粒缚灵砂所对应的淬灵度是九十三! 说这话时,葛蕾都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早在考核之时,陆奇所淬出的八成六便曾让她大吃过一惊,但惊讶归惊讶,她也很快就平复了心绪,毕竟景合国幅员辽阔,总是会有不少天赋异禀的天才。但此时见到这九十三的淬灵度,她不淡定了,虽说是下品宝器,但即使由自己来淬,也从未淬出过九十以上的数值啊! 这哪里是天才......这是妖孽啊! 邓肯淬灵次数不少,自然了解淬灵度要达到九十三需要多强的魂力,诧异地望了陆奇一眼,转头道:“不可能吧。九十三,唔......那已经是空冥期所能达到的极限了。这孩子看上去面容稚嫩,应该还尚未成年。” 他俩在门口窃窃私语,站在桌前的陆奇却也没闲着。 黑墨剑离手之时,他就急转过身,初见到那抢剑的女子,他还不禁愣了一下:这早生华发的花姑娘是谁? 待多瞧上两眼,这才认出葛蕾的身份,陆奇早听人说女子化起妆来有如变脸,如今才算见着实例。旋即心中大恸:倘若自己有此技艺,一旬前还干啥倾家荡产买狐面啊,往脸上涂涂抹抹就能出去迎客——报名了! 言念及此,葛、邓二人已然走近。 葛蕾来不及将陆、邓二人引见给对方,径直问:“陆正,这柄黑剑可是你淬的?” 葛蕾口中的“陆正”指的就是陆奇,先前他来联盟报名时,用的正是这个假名。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联盟和军队不乏交集,陆奇就是怕在这来往中会有人撞破他的身份,从而让自己被革职担罪。从眼下来看,他这种顾虑还是很切实际的,昨儿个陆奇才在邓肯面前通报了姓名,倘若没有改头换名,邓肯一准儿能认出他来! 见葛蕾发问,陆奇心中一动,反问道:“不知它有多少的淬灵度?” “九十三......”葛蕾仍有些无语。 陆奇咂摸了一瞬,旋即笑道:“蒙会长抬举,但小子哪有这等本事?其实我刚才碰见了一秃子,这剑便是由他淬的。但那人有急事要出去一趟,便让我代为测试,还说这剑有九十以上的淬灵度,如此说来,那秃子还真没编瞎话!” 倘若现场就葛蕾一人,陆奇八成就实话实说了,但眼下邓肯也在这,那他就得慎重了。这把黑墨剑自己以后肯定会经常用到的,如果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岂不等同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正因如此,他当即把锅推向军队中的自己。 听到这话,葛蕾长长舒了口气,心下并没有一丝的怀疑,毕竟九十三的淬灵度太过骇人,她原本就不相信陆奇能做到。 陆奇又道:“会长,这剑你还用吗?既然已经测出了淬灵度,我准备去门口找找他,以便及早将剑归还回去。”说着指了指葛蕾手中的黑墨剑。 葛蕾递过剑去,同时给他介绍了邓肯的身份。 陆奇这才露出一丝惶恐之色,向邓肯深深揖了一礼。直起腰杆后,他便提出告退,不料邓肯一直未开口,此时却道:”老朽也同你一道出去,会会这把剑的主人。“ 葛蕾初时怔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那秃子既能淬出九成三的程度,其魂力怕是还要在自己之上,邓肯此行是想尽量提高千胜杖的淬灵度,倘若有此人相助,合他们三人之力,就又能将淬灵度拔高几分! ”一起去吧,老身也想见见他。“葛蕾附和道。 陆奇真是感觉哔了狗,但箭在弦上,他也不能限制这两位大佬的人身自由不是?于是只得在前面带路。 不消片刻,三人便到了鸟巢外。 葛蕾举目一扫,没见着什么脑门瓦特的人。又等了片刻,她问陆奇:”那人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陆奇装模作样地环视了一周,猜测道:”这可说不准,有可能今天都回不来呢!“顿了顿,他又接道:”会长,城主,要不......你们先去忙?我在这儿等着就好。“ 葛蕾也有些犹豫,扭脸看向邓肯。只见邓肯大手一挥,地上突然多出了三张圈椅,他直接坐了下来,并示意道:”都坐吧。那人既然敢把宝器交给他人,想来不会拖上太久。“ 陆奇真是感觉被狗哔了,看来这老头子是打算死嗑到底了...... 见葛蕾也坐了下来,陆奇只得选择屈服。但当他屁股一沾椅面,却猛地跳将起来,捂着腹部喊:”唉呦,闹了肚儿!我先去趟茅房。“ 陆奇这是打算寻个由头金蝉脱壳了,即使葛蕾事后找他,他也有理可说: 酉牌二刻时分 街角的马夫喝了碗酽茶 我会永远记住这个画面 正是在这一刻 我从一个秃子手中取走了剑 就在十七分四弹指六刹那后 我与秃子再次相遇 这是场美味的邂逅 我将宝剑还给了他 他提好裤子后离开 我却未能及时返回 因为那时 我 拉了稀 第156章 金蝉脱壳 陆奇机关算尽,然而他刚捂着下垂的胃迈开了两步,怀中突地一空,黑墨剑再次离他而去。 这次是飞到了邓肯手中,只见他略一感受内部的灵气,反手便将黑墨剑插进了地面,缓缓道:”剑,就留在这吧。免得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又过来了。” 陆奇真是感觉自己在和狗互哔!但自己说出去的稀,跪着也要赶过去拉完! 于是陆奇走了,他走得轰轰烈烈,走得十分匆忙,就像裤裆里已经变色了一样。 他当然不是往茅房里跑。 在人群中穿行了一小会儿后,只见他忽然扭身,却是窜进了一条小巷。见四下无人,他立即脱了外衣,换了身新的葛衫,然后又取下肩章,从戒指中拿出了人面狐皮及统领徽章重新戴上,最后“啊-啊——”地嚎了半晌,选定了个和此前大不一样的声调,这才施施然回到西北街上。 朝西行了不到一柱香的工夫,陆奇拨开人群,便看见了在门口坐着的邓、葛二人。 这时他作出一副惊诧的样子,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一边躬下身,一边用低沉的声线对邓肯道:“卑职陆奇,拜见城主大人!” “哦,原来是你啊。”邓肯也认出了陆奇,颔首道:“今后城西就交由你们了,一定要好好维护,切莫辜负了城中的百姓!” 陆奇头如捣蒜,连连应“是”。 邓肯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军队派发给你的中品宝器可曾领到了?今日老朽恰好在这,稍后便一道帮你淬了吧!” “岂敢让城主大人费神!”陆奇摆手道,顿了顿,他这才指着邓肯手上的黑墨剑道:“其实您手里的这把剑,便是卑职刚领到的。” 一旁的葛蕾吃了一惊,先前她见此人脑门上寸草不生,心下便有所怀疑,不想还真是此人!这个陆奇既是军中的统领,那邀他相助之事就很好办了。 她正欲开口,不料邓肯面色一沉,严肃道:“何以只是下品宝器?说,是谁在从中作梗?真是胆大包天!“ 陆奇可不想让邓肯冲冠一怒为自己,忙将原由解释了一遍,讲自己如何如何喜欢剑,血气如何如何短缺,又将那填补差额的千余枚银币拿出,这才劝住了邓肯。 邓肯把黑墨剑还给陆奇,葛蕾趁机道:”陆统领,这把剑可以你自己淬的?” “是。”陆奇应了一声,他可找不到下一个背锅侠了,况且自己曾在统领考核中布过阵,淬灵之事不必刻意隐瞒。 为了圆谎,他又补充道:“淬完后我感觉不错,正要测试淬灵度,不想黑城尉突然喊我回营去商讨巡防事宜,我见有位小兄弟一脸正气,便请他代为测试。不知这剑何以又到了城主大人手中?” 葛蕾请他落座,然后将其中的原委讲了一遍。这套瞎话就是陆奇编的,他当然知根知底,但此时还得强忍住性子,全程装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如此说来,卑职这柄剑的淬灵度竟高达九十三?!”陆奇张大嘴,贡献出了影帝级表演。 葛蕾点了点头,心下却也疑惑不解,虽说在天人五衰之前,人的魂力会随着年岁逐渐提升,但幅度毕竟不大,这陆统领未至空冥,何以会有如此高的魂力?但各人有各人的隐秘,她也没有冒昧多问。 只见她平举起千胜杖,对陆奇笑道:“此杖为邓城主所有,眼下淬灵度低了,老身和他正准备联手提高。陆统领魂力不俗,不知是否愿意出手协助?” 怪不得他们死咬着我不放......听到这里,陆奇才算明白了究竟。以后他可是要在邓肯手下混饭吃的,哪敢说个“不”字?于是一口答应,但又惴惴不安道:”但卑职能力低微,和城主大人、葛会长联手,只怕会拖了后腿。“这话倒并非全在演,他没见过葛蕾、邓肯亲自出手,无从比较各人魂力的强弱。 邓肯缓缓道:”你那宝剑的淬灵度为九成三,即使有三分的运气,凭自身的魂力也能达到九成,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葛蕾笑道:”老身和邓城主联手,七成的淬灵度不在话下,此次又得你相助,应该将目标放长远些——若能达到七成五,老身事后必有重谢!“ 陆奇一听”重谢“二字,眼睛与脑门一同发起光来。 邓肯却摆了摆手,严肃道:”既然邀你相助,无论成与不成,酬劳自不会少。待会儿你只要量力而行,切莫贪功,一旦灵流失控,不要犹豫,立刻举起此杖,老朽与葛会长自会配合。“说完这话,他缓缓从圈椅中起身,陆奇与葛蕾也紧随站起。收了椅子,三人一道向淬灵室走去。 到了淬灵室,葛蕾同样选中了陆奇原先所用的、靠近窗口的那个淬灵阵。等进了阵,三人等距分开,中间则放着灰扑扑的千胜杖。 千胜杖身为超品宝器,淬灵难度自然远远高于黑墨剑,可以这么说,要使它达到七成以上的淬灵度,其过程之凶险不亚于黑墨剑达到十成!陆奇此前为了淬黑墨剑就动用了一颗中品灵石,这次淬千胜杖自然不可能低了,只见邓肯从戒指中拿出了一颗浑浊暗沉的石头,那石头从外观上看颇似个窝窝头。 陆奇心下推测,这应当便是上品灵石了!上品灵石的灵气密度是中品的五倍,价格却又翻了十倍,达到千银一颗之多!寻常阵师怕是一辈子都没用到过它。 上品灵石的气息二丫又怎会错过?在邓肯拿出灵石后,陆奇怀中突然抖动起来! 陆奇忙捂住胸口,把躁动不安的二丫给按了回去,他哪能让二丫暴露于前,身边这两位见识非凡,二丫虽有息锁护身,也难保不会被对方识破究竟,他可不知道,其实邓肯早已认出了二丫的身份。 只是邓肯虽能识出天灵鼠,但跟前换了个人,他也没联想到这一茬,他见陆奇以手捂胸,情状异常,出声问:“怎么了?可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第157章 淬千胜杖 陆奇心想若留二丫在怀中,待会儿淬起灵来真不一定太平,于是顺杆道:“卑职恰有些闹肚子,想入厕一趟,还望城主大人、葛会长稍候。” 邓、葛二人虽疑惑他这肠子怎的缠到了心上,但也不多作计较,任他去了。 陆奇在院内寻了颗枝繁叶茂的樟树,将二丫抛了上去,自己则折身返回。 一切准备就绪后,邓肯将那颗上品灵石放进了阵眼中,与此同时,他将左手二指按在了千胜杖龙头位置。其他二人也立即做出了行动,陆奇伸指轻触千胜杖下段,葛蕾则点向了宝杖中段。 三十六股灵流很快便从各个方向涌进千胜杖当中,如同投石入水,宝杖内的灵气突然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只是陆奇三人面色如常,不慌不忙施气抚平,千胜杖原本的淬灵度只有三十二,这种程度对于他们三人来说,实在构不成威胁。 原本邓、葛二人还担心陆奇那会出什么夭蛾子,特意分了一部分神去关注他那边,盯了半晌,但见陆奇出手老道,每次出气总是恰到好处,不仅能将异气抹平,而且力道适中,消耗甚少,他们这才放下心来,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自己所负责的区域内。 一个时辰匆匆过去,邓肯心里掐算,估摸着千胜杖差不多到了七十的淬灵度!这本是既定的目标,但他略一感应后,发现无论是自己这上段,还是中、下两段,灵流都异常稳定,看来众人皆游刃有余,于是放下心来,继续起了进一步的提升。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中,淬灵度的提升速度陡然间下降了不少。虽然灵气流入的速度一直未变,但它们的流入造成了千胜杖内部斥力增大,使得三人不得不耗费血气去击散那些紊乱的灵气。 又过了一刻来钟,此时千胜杖中的灵气个个都像是化身成了斗牛,而宝杖边缘则成了一块块红布,引动着它们发足狂奔。 灵气越跑越快,越冲越猛,葛蕾渐渐捕捉不到它们的身影了!她经验老道,心里明白这已经到达了自己的极限。倘若是在平时,她定会立即拔杖收手,宣告此次淬灵的完结,可眼下其他二人仍在勉力应付,自己要先行放弃了,丢面子事小,若只差一口气没达到八成之数,那对邓肯来说就太遗憾了。要知道,淬灵度每增长一成之数,就会产生质变,使得血气耗损大大降低。 凡事欲速则不达,葛蕾越想坚持下去,就越觉得精神疲惫,就在这时,“刷刷刷”三道灵气突然变向,分朝三个方向驰离。葛蕾心中一凛,这才想到若灵气外溢,其结果可要比淬灵度不上八十更加严重——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邓肯连用都不能用了!她暗骂自己糊涂,连忙挥手击散了一丝灵气,刚准备调转过头对付另外两丝,却发现那两丝灵气一上一下相背而驰,而且速度暴增,自己决计是赶之不及了! 就在她徒呼奈何之时,一小一大两只手掌相继拍向宝杖中段,掌心触杖的一瞬,两道血气激射而出,险之又险地击溃了那两道灵气。葛蕾汗流浃背,抬起头后才发现,原来是邓肯和陆奇施以援手,化解了这场危机。 ”起!“ 听到邓肯发出沉喝,葛蕾回过神来,忙和陆奇一齐撤手,让邓肯一把将千胜杖举了起来! 在葛蕾取下上品灵石的当儿,邓肯挥舞起了手中的千胜杖。片刻后,杖根震地,邓肯那僵硬的脸庞也柔化了几分,只听他轻松道:”比之先前,消耗低了近四成!老朽在此多谢二位了!“ 葛蕾与陆奇相视而笑。随后她接过千胜杖,用缚灵砂检测了一遍,发现宝杖的淬灵度高达八成二!大大超出了预期。葛蕾心下还有些惭然,若非自己出了茬子,照邓肯、陆奇最后仍有余力相助的情况看,应该还能往上拔高几分! 邓肯察觉到了葛蕾脸上的黯然,开口道:”葛会长,你先前不是说要给陆奇重谢吗,怎么不说话了?你不给,那老朽可就要先给了啊!“给千胜杖淬灵本是他个人的事,理应由他来支付报酬,但此时邓肯故意把这个机会推给葛蕾,其实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以便让她的心里好受些。至于葛蕾的损失,邓肯想着等事后自己再补偿给她就是。当然,到时葛蕾肯不肯收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葛蕾果然恢复了元气,她佯嗔道:”好你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好好好,这次就由老身来付!“说着一抹戒指,从中突然抖落出两张巴掌大的玉符来。但见那玉符悬浮在半空之中,光线透过窗口从它身上直穿而过,更令其显得玲珑剔透。 她挥手将石符拍向陆奇,陆奇手指一夹,便将两张石符接住,见它们仅比纸张稍厚,疑惑道:”这是......“ 葛蕾笑道:“它名出灵石符,其实就是取体积较大的灵石切削而成。这对咱们阵师来说可是宝物!” 陆奇是近半年来才接触到灵石的,此刻蓦然看到灵石符,自然是一头雾水,上下打量了遍,猜测道:“难不成是和石盘一样,可将阵图绘于其上?” ”用法上大同小异,但效果上却大不相同!“葛蕾见陆奇满脸不解,耐心道:”若在石盘上布阵,免不了要凿出个阵眼以安放灵石,但这样就产生了两个问题:一是灵石极易脱落,阵法随之中断;二是阵眼偏离中心,法阵威力大减。而这灵石符本身即为灵石,如此一来,便勿须更添其它,而且灵石符混而为一,也就是说,只要在上面布阵,整个阵图又都处于阵眼之中!这同样意味着,启运法阵将没有延迟!“ 顿了顿,葛蕾又道:”这两张为中品灵符,灵气量与一颗中品灵石相当,老身就拿它们作为酬谢吧!“中品灵石百银一颗,而加工成灵石符后,价格又要上涨五成,也就是一百五十银一张!其实她原先只打算给陆奇一张,但在最后关头,若非陆奇及时出手,挽大厦于将倾,那此次淬灵就会因自己的过失而功亏一篑,所以她索性又多加了一张,以图心安。 第158章 偷香窃玉 在知晓了灵石符的用途后,陆奇自然是爱不释手,向葛蕾道了谢,他又将灵石符放在掌心把玩了会儿,就在这时,只见邓肯从戒指中取出了个“窝窝头”,对陆奇道:“此次淬灵度远超预想,老朽便以这颗上品灵石作为酬谢吧!” 陆奇向来是见钱眼开,但这次却没有伸手,看玩笑,从大领导手里抢食儿,以后还想不想混了!于是他摆手道:“城主大人,葛会长的这两张灵石符已经过重了。若城主大人真的要给,就请给葛会长吧!”他早看出这俩人时不时地眉目传情,暗送秋波,所以一脚将皮球踢给了葛蕾。 “多谢陆统领为老身争功!”葛蕾倒也不客气,扬手就招来了上品灵石,随后一甩腕,又将先前所用的上品灵石抛与了陆奇。 陆奇刚刚接住,就听葛蕾笑道:“礼尚往来,这块灵石已经消耗了一半儿,还望陆统领不要介意。” 这次算是和葛蕾之间的往来,陆奇自然是笑纳了,只听他大笑道:“哈哈!不介意,不介意!以后葛会长若还有不要的了,尽可以给我!”用了一半的上品灵石价值大减,但好歹也能值三百枚银币,他自然不会介意。 夜已深沉,陆奇在向二人告辞后,又鬼鬼祟祟地来到了树下。 树杈上,二丫正无聊地咬着片树叶,双眼怔怔,小爪子在枝条上一轮轮画圈,连陆奇跃到了自己身后都浑然不知。 陆奇可不会管这圆圈是日心还是什么圆柱容球,抄起手一把就将她按进了怀中。跳下树后,哼着小曲儿便往城西营地走去。 等回到营地,已是子牌时分,陆奇打量了眼四周,星光暗淡,只见得一片漆黑;侧耳听了听声,万籁俱寂,没发现一个活人。整个营地就宛如是一座墓场,而上千个营帐便是那一个个坟包。 陆奇淬灵乏了,于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倒不怕鬼,按民间的说法,他自己就是鬼托生的。 进了大帐,陆奇先将二丫放了出去,然后撂下了一个蒲团,自己盘膝坐在上面行起气来,既是为了提高的血气,也是为了恢复魂力。 魂力恢复得很快,两个时辰后,陆奇便感觉神清气爽,如同常人睡了四个时辰一般。而在业力的加持下,行气速度也加快了两成,当然,仅从一晚上来看,效果还不算太明显,但在今后的日积月累之下,必会产生极大的提高。 陆奇一丝一丝地囤着血气,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等到了卯时,天际露出一抹鱼肚白,晨曦透过左面的毛毡,照亮了营帐内部。 陆奇原本正在行气,阳光射入的一瞬间,他忽然觉察到了一丝异样。只见他微张双眼,从虎戒中悄悄取出了黑墨剑,然后曲反肘部,向自己身后突地刺出一剑。 他身后原本空空荡荡,但一剑刺出之后,彼处的光线忽地发生了一阵扭曲,只听“呛啷“一声响,那里却多出了个虬髯的汉子来! 待看清那人的长相,陆奇颇感无语,收剑后道:”黑城尉,你虽然是这副扮相,但也不必做得那么彻底吧?大早上的来这里偷香窃玉。“ 黑白了他一眼。”你算哪门子的香、玉!“只见她收了透明短匕,身形一晃而逝,再现身时,已然从陆奇膝上取走了二丫,并将她抱在了怀中。 陆奇已从居安歌口中得知了她接下去的行动,眼下倒不担心黑会加害二丫,于是任由她抱着,只是问:”护林军明日方归,黑城尉既非为了偷人,那又是为何而来?“ 黑没有理会陆奇,并向他狠狠踢出一脚。陆奇可不愿硬抗,当即立起身,一步闪到了帐门口。黑也没去追击,只见她将二丫轻轻放在了蒲团上,下巴朝帐外一抬,道:”出去说!“ 待二人出了大帐,黑径直道:”我不想带你入林。“ 陆奇本就不愿受胁迫,闻言不忧反喜,抚掌道:”好,好!慢走了您呐!“说着撩起布帘就要入帐。 这时,黑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但天灵鼠得随我一道。” 陆奇放下布帘,笑道:“她既是我的,自然是要去一起去,否则都甭去。” ”我来就是为了此事。你开个价,我要买下它。” 陆奇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不是说地支有灵性吗?倘若花钱能买来,那你直接杀了我岂不更划算?” 黑环抱着双臂道:“就是利用它有灵性这点。凡是有灵之物,既能因爱相聚,也能由恨别离,你将天灵鼠卖出之后,只要故意地冷落它,疏远它,同时我趁机亲近它,爱护它,如此冷热交替之下,它自然会逐渐认我为主。眼下距离入林还有半年之久,这么长的时间,应该能扭转它的归属!” 陆奇这才恍然,旋即断然道:“给孩子留下阴影怎么办?不卖不卖!” ”世上没有非卖品。你想要什么?尽可以提。“ 陆奇还真思索了会儿,笑道:”此话有理。那这样,你想买也行——我卖你一只天灵鼠,你只需还我两只天灵鼠,如何?“ 十二地支一类一只,哪有两只三只的说法?陆奇此言摆明了是拿自己开涮!黑恼怒道:”你还不清楚你那点儿微末道行?一旦入了林,除了拖后腿,你还能做什么!“ 陆奇淡笑道:”我既非不夜天所属,即使被那什么青龙、玄武发现,那也不会牵连到你们。“ 黑说了半天话,结果一句二句全被怼了回来,这她哪里还忍得了?当即拔出透明短匕,“嗖”地一下朝前方刺出。 陆奇熟知这姑娘的暴脾气,早预料到一言不合她便会兵刃相加,所以提前取出了黑墨剑,眼下见她刺来,他竟挡也不挡,直愣愣反撩她的脖颈。 陆奇是真不怕死吗?非也,只是他心知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教训,并非真的要杀自己,否则二丫哪里肯跟她?是以不防反攻,且招招皆攻其所必救。 黑本可以延续攻势,而用血胄硬抵来剑,但她自有一股傲气,不愿意以境界压人,毕竟不夜天精擅暗杀之道,论技巧她自信不输任何人,所以当下和陆奇拆起招来。 第159章 整治城西 一时间“乒里乓啷”声四起,要说这几下打得那真是诡异至极。黑手中的短匕透明无形,而且忽长忽短,让人难以捉摸;但陆奇的黑墨剑同样是指左打右,在绕指柔剑术下更是弹来弹去,完全无法防备。 二十余招过去,陆奇的攻势绵延不断,黑只能勉力防守。 黑越打越是心惊,在前几次的交战中,陆奇总是偷奸耍滑,这让她认为对方不过如此,但眼下实打实地对了几合,她对陆奇再也没有了轻视。但黑也蓦地生出一个疑惑,她可知道陆奇只是初入气海,按理说打两下就该歇菜了,何以能刺出这么多剑而不衰? 她心绪起伏不定,陆奇那也不平静。他这次可没有留手半分,而且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在黑有所顾忌之下,他全力出击,迭出奇招,存心要把这姑娘搞得灰头土脸,但黑的速度及反应都属一流,总是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撤匕格挡,自己已刺出二十三剑,结果剑剑都被招架下来! 陆奇心中叹道:“看来我是奈她不得了,而且倘若再打下去,即使我这黑墨剑的淬灵度高达九成有三,气海内的那点血气也实在是耗不起了!” 他可不愿在黑的面前露出疲态,于是在又刺出一剑后,当即收手。不等黑挥剑扫来,他立时摆出了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大气也不喘地道:“我知道你之所以不愿意让我入林,主要是怕我和你们的人闹内讧。其实你大可放心,没有人不怕死,我自然也不例外,既然你们人多势众,我自然会夹紧尾巴做人。” 听到这话,黑冷哼了一声,然后将阔剑缩短,收入到了戒指中。她不愿意让陆奇加入,其实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实力偏低,指不定会在摸鱼的过程中弄出些声响,从而招来强敌,但从刚才的交手上看,陆奇的实力远超预期,而且技巧之高完全不亚于自己;第二点就是陆奇眼下所说的,既然他已经做出了保证,黑便不再如先前那般抵触。 只听她道:“记住你说过的话,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今后我如何决断,不需要你置喙!”冷冷地说了一句后,她又取出了个小布袋,随意向对面丢去,同时脚步一退,身形融进了阴影中。 陆奇伸手接住布袋,打开一看,里头装满了果脯、蜜饯。他微微一笑,知道这些甜品原是黑打算拿来亲近二丫的,但是自己死咬着不放,她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心思。 陆奇拈了片山楂含进嘴里,啧!这酸爽......爽~ 他屁颠屁颠地回到帐中,捏着个红枣在二丫鼻下绕了一圈。只见二丫鼻息咻咻,登时就醒了过来。陆奇将布包放在蒲团上,让二丫随意享用,他则在边上苦口婆心地道:“二丫啊,这些东西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大价钱啊!常言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你的明白?” 二丫腮帮鼓鼓,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旋即突然化身为一只老母鸡,“呀呀”取代了“咯咯哒”,一下子产出了颗下品灵石来。 陆奇正准备收取,忽然想到了昨日的经历,寻思:“当下城西的治安状况堪忧,护林军明日才能归来,而要真正开始巡卫,怕是要拖到后日。我的宝器既已淬好,对付寻常宵小根本不在话下,今天不妨先逛上一逛,好震震那些个匪类。只是如此一来,小家伙就缺人照料,这颗灵石我且不收,留给她用于防身吧!”原来近些日子天气渐暖,二丫已不乐意长时间窝在他的怀里,所以陆奇只得让她独守军帐。 二丫见陆奇没收灵石便出了帐,两只眼睛瞪得老圆,连小爪子上的蜜饯都掉了一片。 经过了一天的发酵,圣奥城中人人都已知晓换防之事,城西的治安情况一落千丈,陆奇每走上一盏茶的工夫,就能遇到几个明目张胆进行掠夺的恶徒。 陆奇可没空扯着他们下大牢,直接杀掉也未免太过残忍,于是他总是先使出两剑制住那些恶匪,然后贴身点中他们的麻穴,之后嘛......他就给后头那人抛了个眼色,自己则直接离去。 后头那人是谁?就是原先被抢劫的人!他见陆奇一声不吭地走开,心照不宣地走到那恶徒身旁,撸起袖子就是一顿老拳,直把那匪人打得三天下不了床! 依靠“借拳捶人”这招,陆奇倒是省了不少气力,每料理五六起事故,他才进茶馆调息一阵儿。如此过了两个时辰,期间约摸着解决了十六七起事件。 再次点麻了一个恶匪后,陆奇第三次来到茶摊。叫了杯普洱,他一边啜饮着,一边等待着血气恢复。 便在这时,街道尽头忽然传来了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陆奇寻声望去,见有一队身着圆领青衣的官兵走来。领头的统领他倒也认得,正是仇吾手下的一员,名叫关浩。关浩身后跟着五六个百夫长,每个百夫长身后又跟着一列官兵。 只见关浩突然在一巷口前止步,展开手上的地图,对身后的一名百夫长道:”这片儿就由你负责。“那百夫长应了一声,领了队人留在原地。 关浩又招了下手,对其他人道:”咱们继续向前。“说着又抬起脚来。 等走到茶摊附近,一百夫长眼尖,注意到了陆奇胸前的月牙徽章,忙上前支会了关浩一声。 关浩转头望去,一眼便认出了陆奇,没办法,他那脑门太能给人灵光。只见关浩挥手叫停了部队,自己上前道:”陆统领好生清闲,难为兄弟我搁这忙前忙后。“ 陆奇笑了两声,又叫摊主斟了碗茶,起身亲手将茶杯递给关浩,这才道:”能者多劳嘛。关兄,你受累,请饮此一杯。“从关浩刚才的举动上看,他带来这许多人手,应该是为了维护城西的治安。对此陆奇自然乐见其成,毕竟他自己一个人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及不上数百号城卫来回巡视。 第160章 鸠占鹊巢 恭维话儿谁不喜欢听?只见关浩哈哈一笑,接过茶碗道:”这话说的教人心里舒坦!“说着仰脖将茶水一饮而尽,用衣袖抹了下嘴,抱拳道:”我这就走了,前面还有几处得加快安排人手!“ 陆奇拱了拱手。”好,关兄慢走。“ 两人道别后,关浩带着军队继续朝西方进发,陆奇也不在茶摊消磨了,往小矮桌上撂下了一串铜钱,紧跟着向东边走去。 陆奇原本担心这些东城卫会敷衍了事,然而沿街走了一路,发现各区的卫兵来回巡逻,并无懈怠之意,这才放下心来。 抬头见日近午时,他便寻了个酒楼填饱肚子,然后悠哉游哉地返回营地,准备趁这最后的闲暇,行上它一天的气。 而在陆奇到达西营之前,一个矮小的身影先一步走近了中军帐。 当下中军帐中仍有一人,那便是黑。按理说,她身居校尉一职,理当在这圣奥城中拥有一套小院才是,那她为何要在这休假的日子里枯守于此?有小院确实不假,在前日的会谈中,邓肯便已给她安排了住处,正是上一任护林尉所居住的地方,但那小院毗邻东城门,和这相离了十万八千里,往来着实不便,所以黑压根就不打算过去住。遣散了院中的奴役后,她这两日就一直呆在中军帐中,当然,今早抽空去调戏了一把陆奇。 黑如今正在闭目修炼,身周围绕着如幽灵般的丝丝黑气,察觉到帐外的脚步声,黑气倏然消逝,她也缓缓睁开了双眸。 ”城尉大人!“来人正是容户,他站在帐外请示道。 “进来。”等容户进了帐,黑接着问:“怎么了?” “属下一早去联络各部众,回来时却见咱城西这已遍布了军队!” “军队?是护林军提早回归了吗?”刚一开口,黑便自己否定了,“不对,即使他们回来了,也得先见我才是。连指令都没下达,他们怎么会自行布防!” “属下当时也颇觉奇怪,所以没有立即回来禀告,而是绕着安河上下又搜寻了一阵儿。最后属下发现,那批军队领头的,正是仇吾手下的一名统领!” “仇吾?”黑的鹿眼微眯,目光中散发出了丝丝凉意,“他倒底想干什么!” “来前儿的路上属下还在琢磨,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城尉大人,邓老头卸任在即,不是要在他和卓风间往上推荐一个吗?您说......您说这仇吾会不会是想越俎代庖,来咱们这争夺功劳?” 黑闻言不语,心下却已相信了八九分,早在报名参军之前,她便特意搜集过仇吾等人的信息,对他的性情也不乏了解,这的确像是仇吾会干的事儿! 容户又道:”城尉大人,这事儿咱不管管?长此以往,那功劳就全让仇吾给占了。虽说您没打算往上晋升,但若那邓老头糊涂,误以为是咱们玩忽职守,一气之下将您给罢免了,那......“ 黑皱着眉头道:”此事不可轻举妄动。倘若仇吾这番举措是邓肯所指使的,我与他发生争执,反而会搬石砸脚!”说着站起身来,“我现在去趟城主府,等当面问过邓肯后再做决定!“ 正要出帐,却见帐帘忽然从外头被人撩开,同时清朗的声音传入帐内:”依在下看,黑城尉此行就不必了。“ 容户见是居安歌,怪里怪气地道:”你连城尉大人要去哪都不知,还在这说什么不必去了!“干杀手这行,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小心谨慎,方才他和黑谈话时四下虽然无人,但二人仍旧压低了音量,想来不会为外人听了去。 “那不妨让在下猜上一猜。”居安歌摇扇笑道,“容统领今早去联络旧部,回来时却发现城西地界有东城卫驻守,认定是仇吾不安好心,妄图瓜分黑的功劳,所以怂恿黑前去打击报负。而黑则顾及此事有邓肯的授意,所以想先去城主府一探究竟。是也不是?” 容户闻言面色大变。”你小子竟敢躲在外面偷听!“霍然取出鹰嘴勾来,但他自知技不如人,所以也没敢妄动,拿眼睛望向了黑。 黑摆手道:”收起来!他确实是刚来,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他——“ ”容统领是想问,那在下为何猜得丝毫不爽?“居安歌摇了摇头,”除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之外,其实只要有足够的情报,就不难推断出精确的结果。至于千金商会的情报网......呵,你不服不行。“ 黑冷哼了一声。”好,那你就说说,这东城卫西驻,可是出自邓肯的指派?“ 居安歌一合折扇,正儿八经地回:”不知。“ 这下容户又炸毛了,厉声道:”那你拦这做什么!“黑同样有此疑惑,向前方投去目光询问。 居安歌从容地道:”东城卫西迁一事,无论是由邓肯吩咐,还是由仇吾独断,对城西的治安来说只有好处。倘若将这些人都驱走了,我们这又没有顶上去的人手,治安由好变差,这责任可就全担在黑城尉的肩上了。因此一动不如一静,我们只需静候护林军归来。“ 容户一听也是这个理,但仍啐啐念道:“这仇吾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妄图在咱们地界分得功绩,哪有那么好的事!” 居安歌目光渐冷,肃然道:”容统领,你想死吗?” 容户闻言一凛。“你什么意思?” 居安歌道:“你既不想死,为何还要跟个将死的人争抢功劳?“ 黑顿觉有理,在昨日商定好了的计划中,仇吾是必除之人,既然如此,让他得意几天又有什么干系? 她见容户脸上青红不定,心知他和居安歌不大对付,于是出声道:”容户,你且回帐歇息一日,一切等到了明天再说。“ 待容户走后,黑坐回到圈椅里,又将早上她和陆奇之间发生的事说与居安歌听了,末了道:”那秃子不愿意交出天灵鼠,我只好答应带他入林。” 居安歌笑道:“黑,根据你刚才的描述,那陆奇实力不俗,也不至于拖人后腿,你怎的还一副不甘不愿的表情?” “哼,谁教他油盐不进!”黑冷冷说了一句,然后压低声音道:“那天灵鼠我是势在必得,先前答应他,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第161章 转生成圣 “势在必得?”居安歌神色一动。天灵鼠能搜寻灵石、灵矿,等同于是个绝佳的探宝仪,别说黑了,他自己同样也很动心,凭借着千金商会的人力物力,定可以将天灵鼠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只可惜小家伙已经认了主,陆奇既咬紧了不松口,他也无计可施,却不知黑又哪来的自信? 黑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我也不瞒你,但话又说回来,这事儿还须得有你帮忙。” 居安歌心知,若非黑有求于自己,必定不会直言相告,但他只是伸手示意道:“愿闻其详。” “此事说难也不难,只需用一式迷魂摄魄类的血技,操控他疏远天灵鼠一阵子。神兽尚幼,被冷落久了自然不再与他亲近。等日后天灵鼠改认我为主了,到时再唤醒他不迟。”黑的这番言论颇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迷魂之技多有后遗症,“唤醒”二字说得虽易,但唤醒之后还是不是正常人......那就得两说了。 居安歌心如明镜,但也不刻意点破,装出一副恍然的样子。“哦——迷魂类血技极为稀少,你先前说到的要我帮忙的地方,应该就是找这类血技吧?“ ”不错。你千金商会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大堆,即使是世间难寻的,到了你那都不算稀奇。倘若这些日子寻着了,记得给我留着。”黑刚说完这话,就见居安歌直摇头,她不满道:”又不是让你白送,该付的价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 可居安歌仍然摇头不止,直到黑一拍扶手长身而起时,他才”啪“的一声,将折扇的大骨上端敲到了左掌心上,并沉声道:”黑,在下劝你不要与陆奇交恶。” “难道我还要怕他不成!” “现在他难以望你项背,但以后......呵呵,那可就说不准了。“居安歌轻笑了两声,未等黑出口讥讽,他又接着道:”黑,那陆奇实际年龄并不大吧?“ 黑白了他一眼道:”这都过去几天了?你应该早就摸清了他的老底,还跟我面前装蒜,——他还没到十四,就是不知怎的如此早衰,年纪轻轻就秃了头,呵,有趣,有趣!“明明陆奇的那张人面狐皮就是从她手里出去的,她还故意佯装不知,搁这儿肆意调笑着。 居安歌却没有跟着笑,相反,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严肃。“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却能布出三品阵法,这不仅需要有极强的魂力,还得有充足的资源——三品阵图又岂是那般易于得到的?而从与他交往的经历上看,此人的性情也极为成熟。黑,你不觉得他是那一类人吗?” 黑的双瞳一凝,犹疑道:”你是说......圣人?“她口中的圣人并非指品德高尚之人,而是指血气九境之一的圣人境! 血气九境即潜伏、冲穴、气海、血丹、空冥、魔体、元神、圣人、仙人这九境。万年之前,自从三古圣屠尽天干成就仙人之境后,血气大陆便再不曾出现过仙人。那这世上最强的就是圣人了吗?却也不对,因为这所谓的”圣人境“只是个虚称。 当世最强的无疑就是元神境,而元神修者若再想往上升,就需得投胎转生,而世人便将这类转生者称为圣人,因为转生之人一旦成年,就能破除胎迷,知晓前世,宛如生而知之的圣人一般! 圣人依旧得从潜伏期开始一步步晋升,在前面的境界中他与常人无异,而一旦再次晋入了元神境,那可就鱼跃龙门,比之初入元神境的修者强大多了!这是何故?因为寻常的元神境只有七十二穴,而圣人每转生一次,便能多开七十二处穴位!这穴位一多,自然能应用更高等的血技,其上限当然水涨船高。 那秃子竟会是圣人?! 黑当即否定道:“不对!圣人也需等到十六岁才能破迷,此前应与一般孩童无异。” “依照常理的确如此,但历史上却也不乏提前破迷的事例,那些圣人在童年时代无外乎受到过重大的刺激。而据在下所知,年前的时候,赵郡守之子似乎和他发生过什么。” 黑紧蹙着双眉,仍感到不可置信。“他若真是圣人转生,一旦提前觉醒,为何不去投奔自己前代的势力,反而甘心窝居于此?” 居安歌摇着扇子道:”事实上这种情况很普遍,各式各样的原因都有。有可能他本身就是散修;有可能他上一生的势力已然被灭,就连转生都是被逼无奈的;也有可能是路途遥远,他暂时只能先韬光养晦......“ 居安歌滔滔不绝地说着,黑也的确被渐渐说动,她忽然想起考核时陆奇所使的最后一刀,那一刀虽未拔出,但气魄已然不俗,远非寻常血技可比! 居安歌察觉到了黑的脸色,便不再进一步举例,转口道:”他眼下血气虽然低微,但魂力可不逊色于任何人,迷魂之技用在他的身上?呵,即使夜天主亲来,怕也免不了遭受一阵反噬。“顿了顿,他继续道:”依在下之见,应趁其羽翼尚未丰满之时以厚礼相待,若无意外,百年之内他必能重返元神境!到时这份交情可就很值钱了。“ ”怪不得你肯分他一成的灵石!“黑斜睨了居安歌一眼,”这样重要的信息,你为何要透露给我?你不是从不做亏本的生意吗?“ 居安歌哈哈一笑,坦荡道:”你我眼下一损俱损,为避免生出不必要的祸端,在下只能坦诚相告。除此之外,能与你结上个善缘,倒也不能说如何地吃亏!“ 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瞄见他的腰间浮现出了一排亮字,开口道:“你那边有人找,——我这可是给你提了个重要的醒儿,咱俩扯直了,善缘就免了。“ 居安歌微微一笑,却也没多说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称,在口头上争长较短只会平白无故地伤了和气。他取下传字阵扫了一眼,双眼微微眯起,自语道:”真是怪事......“ 第162章 灵材疑云 ”怪事?”黑扬起脸来,神色间略有些紧张,“难道是护林军那边出了问题?“ ”和军队无关,是我千金商会自家的事。黑,在下有事,得先走一步了。“居安歌拱手告辞。 ”滚吧滚吧。”黑一点儿挽留的意思都没有。等居安歌出了大帐,身后又传来她的声音:“记得从明日起,你就得在营地中留宿,不能随意回你那商会去了。“ 居安歌应了声“是”,随即往南直行,跨过安河桥后,没过多久便到了千金商会。 三楼的书房内,胡玉泉早已在那等着了,一见居安歌进来,忙迎上去道:”少主,那人又带了块灵材来,这都已经是这个月以来的第三回了!“ 居安歌笑而不语,坐到椅子上后才道:“有人来卖灵材还不好?胡会长,你如此坐立不安的干什么?” 灵材是稀罕物,经由千金商会的手卖出,商会不仅能从中抽得大量佣金,而且还能借其提高拍卖会的档次,使圣奥城的这家分会声名远播,从而吸引来更多尊贵的客人。后一点很重要,正因如此,对那些价值越高的东西,商会收取的佣金比例反而越低,就是为了招揽来有价值有货物。 胡玉泉苦着脸道:“好当然是好,但凡事反常必有妖。那人每隔六七天便来一趟,而且送来的每块灵材还各不相同,真真的反常至极!我这心里可谓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哪里稳得住啊!” “哦......”居安歌不置可否,忽然问道:“这都过了未时,菜肴应该整治好了吧?”原来他在接收到信息后,很快预料到了黑接下来的行动,于是匆忙赶去,连午膳都还未享用。及至此时,他腹内空空,连脑筋都懒得转了。 胡玉泉听了登时风中凌乱,二公子,咱还能好好交流吗?可商会说到底是他居家的,人家皇上不急自己瞎打什么转?于是他只得下楼张罗,吩咐各婢子端上饭菜。 居安歌被喂了一肚子菜后,脑子又重新活泛起来。回到书房后,他问胡玉泉:“那些灵材都是真的?” “真的。王、李、季、钱四位老人都确认过了。”胡玉泉口中的这四位即是千金商会中资格最老的那批鉴宝师,他们一辈子中少有打眼儿的时候,这四人既然众口一词,那灵材的真实性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 居安歌点了点头,又问:“确定是同一个人吗?“ ”是啊,就是这点才蹊跷!我刚才听说又有人来卖灵材,便把前几次的鉴宝师都喊到窗边儿确认去了,这四块灵材的确同出一人之手,叫——“ 胡玉泉刚要说出那人名字,居安歌却摆手打断道:”诶~千金商会不探究货物来源,不泄露买卖信息。既然货是真的,那我们按规矩办就是,即使这些灵材来路不正,事后追查起来于我们也没有半点干系!“ 胡玉泉连声称”是“。其实他先前之所以会如此忐忑,一是认为兹事重大,怕真出什么夭蛾子;二是从中觉察到了蹊跷,存了心思去追本溯源,探究下那人是如何得到这许多灵材的。 这后一点虽然有极大概率能挖出隐秘,但终与商会的经营理念有悖,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想先探探居安歌的口风。结果居安歌言辞凿凿,并没留下丝毫转圜的余地。那胡玉泉也只得将剩下的话吞进肚子,揖礼后便退了下去。 书房内,居安歌手指敲打着桌台,呢喃道:”每隔六七天便送来一趟,既然他有许多块灵材,为何不一齐拿来拍卖呢?难不成......“说到这里,他的手指骤然一顿,低笑道:”这是怎么了,一个小小的圣奥城竟真成了风水宝地?!“ 不管圣奥城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陆奇反正是觉得这里挺好,空气中灵气的密度尤胜前世的武当山,而且在统领业力的加持下,血气量是”噌噌“地往上涨。 一闭眼,一睁眼,一天过去了。橘色光芒透进大帐,陆奇脊背微挺,瞬时苏醒过来。 他见夕阳西沉,寻思:“却不知城西眼下的治安状况如何。”言念及此,不再枯坐行气,起身撩开帐布,正准备去外头确认一番,扭头忽瞧见二丫萎靡不振地躺在地上,跟条死鱼一般上翻着肚皮,忍俊不禁地对她道:”我可要去集市上溜弯儿了,你不去的话就接着躺尸。“ 小家伙近日来可算是憋坏了。陆奇是个宅男,属于能坐着就不站着的类型;而她却是闲不住的个性,最不喜呆在密闭空间内,但陆奇不放心让二丫独自外出,于是总将她限定在房间、营帐之中,她没患上自闭症就不错了。所以此时一听这话,二丫立即来了招鲤鱼翻身,三两步便窜到了陆奇的肩头。 陆奇一手抚着她的后背,同时掀帘走了出去。 此刻已到了收摊的点儿,西北街道上,该摆凳的摆凳,该挑担的挑担,人来人往间嘈杂一片。 二丫倒还没学会”买买买“,她来外边就图个热闹,所以正竖着双只耳朵,睁着两颗葡萄也似的圆眼睛眺来望去,不时还在陆奇耳边唤上两声,显得十分喜悦。 陆奇闲庭信步地走着,见有一肩抗稻草棒子的小贩经过,他突然伸出手去,一把将对方拉住。不等那小贩开口,陆奇便迅速从草棒上拔出了一串冰糖葫芦,并往自己左肩上一捅。二丫很是默契地张大了菱嘴,一口将最顶上那颗糖果子含了进去。 待二丫都吃上了,陆奇这才问:”商家,这糖葫芦作价几何啊?”那小贩报了个价。陆奇指着二丫为难道:“你看看,这小家伙都饿半年了,面黄饥瘦的,你就给打个五折吧!“ 半价?!那小贩哪里肯依,甭说这耗子如今毛光锃亮,和面黄饥瘦压根儿搭不上边,就算它真的饿了半年,那他也得先顾及自己的生计啊!这只小老鼠的死活与自己又有何干? 见有人搁这耍赖,那小贩当即用闲置的左手箍住了陆奇的右腕,仰天大嚷道:”来人啊!有人吃糖葫芦不给钱啦!“ 第163章 不正之风 小贩这一嗓子出去,如泥牛入海,竟没弄出什么动静。说来也是,眼下都到了收摊的点,其他人自顾尚且不暇,哪有空管人家的闲事? 那巡守的城卫呢?他们倒是还没撤走,但可以想象一下,原本城西的布防要三千号人,如今却只有从城东派来的千八百人,平摊下来,每个卫兵的巡视面积便暴增至先前的三倍,这样一来,防守密度自然就骤降了。如本该负责这片区域的卫兵就绕得太远,正在街角那溜达,而且耳边尽是嘈杂,所以压根儿就没听到小贩的呼喊。 若是一般犯事儿的,听到人家疾呼,还不赶紧挣脱溜走?但陆奇偏不,他任由那小贩握着自己的手腕,还踮着脚瞻顾了眼前后方。见没卫兵过来,他对着那小贩鼓励道:“官爷还没注意到这边,你再大点儿声喊......对对,先把气囤到胸口,好,听我指挥:一,二,喊!” 那小贩稀里糊涂地便照着陆奇的法子提起气来,一口气刚纳入胸腔,正准备大叫出声,跟前儿传来的那声“喊”顿时就把他搞萎了,酝酿半天的中气顿泄。那小贩呛得咳了两声,心道:“这算嘛儿事!” 心灰意冷之下,他索性松了陆奇的手腕,摊掌道:”半价就半价吧,拿俩子儿来!“ 陆奇袖着双手,苦口婆心道:”商家,你怎么能纵容这般无赖行径呢?你这是助长社会不正之风知道吗!“ 那小贩都快哭了,你正义,你特么全家都正义!只见他双手抱住稻草棒,连铜子也不打算要了,逃也似地就要离开这里,可就在此时,一股力道突从木棍底部传来,他环抱得不紧,还插着七八串糖葫芦的稻草棒一下子便脱手而出,转眼间便被一只手掌稳稳握住。 一踢脚,一伸手,陆奇轻易地将稻草棒夺了过来。他肩头上的二丫还未将第一串糖葫芦舔净,见得此状,赶紧空出一只小爪子,又从稻草棒上拔出了第二串预备着。 陆奇扭头对这只”家贼“训斥了一句,旋即笑眯眯地对那小贩道:”这就叫蹬鼻子上脸——你纵容我一根,我就拿你一棒!“ 那小贩终于忍无可忍,跟走火入魔了般仰天咆哮:“夭寿啦!流氓抢人命根子啦!“他这连喊三声,越喊声音越尖,越尖传得传远。 周围人一听,纷纷扭过头去,都想瞧瞧是哪个太监胆敢去夺别人的把儿!近处安静了,远处自然也就能听着声,街角的卫兵当即抽出腰刀,快步朝声起处赶去。 其实陆奇倒并非真的要和这小贩为难,他一是想看看巡防的强度;二是想唤来卫兵,从他那问问关浩所在。但集市上人影杂乱,陆奇走了半天都没见到个卫兵人影,他又自恃身份,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嚷,所以才临时起意,捉弄了把小贩。 此时陆奇瞄见了卫兵的身影,感到十分满意,将稻棒抛回给那小贩,笑道:”多谢多谢,——稻棒上的钱就权当赔偿。“语毕,直愣愣地朝着那卫兵迎了上去。 那小贩原本是铁了心要与陆奇纠缠到底的,但在接过稻棒后一看,上面因拔下糖葫芦而留下的俩空洞中,不知何时被寒进了两串铜钱,这足以能买下五串糖葫芦了!霎时间,他满腔的怒火便化为了绕指柔。 那卫兵本是杀气腾腾而来,赶来后却发现纠纷已然平息,刚想教训那秃子两句,只见陆奇一抹虎戒,出示了自己的统领徽章。那卫兵一见徽章上的月牙,未出口的话顿时又咽了回去,对方虽不是他的直系上属,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的身份就摆在这儿,他哪里敢以下犯上? 陆奇向那卫兵询问关浩所在。那卫兵自然不知,但给陆奇引路,带到了自己所属的百夫长面前。略一寒暄后,那百夫长联络到关浩,将位置告诉了陆奇。 陆奇见到关浩时,对方身前已聚集了不少卫兵,他一时不便上前。反而是关浩在注意到他后,走过去道:”陆兄。集市歇了,我正准备带人回去呢,你若再迟来片刻,今天就怕是见不着兄弟我了。“ 陆奇笑道:”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等关浩哈哈一笑,他又不动声色地问:”关兄,明日......来城西驻防的还是你么?“ “是啊,城东那边也不太平,这几天他们走不开。” “这几天......”陆奇咂摸了片刻,忽问道:“关兄,护林军明日归来,这事儿你可知晓?” 关浩闻言一愣。”这么快?仇大人可没跟我提起过。他只道让我安心驻守,未得指示前不准撤兵——我原以为要给你们擦好几天屁股呢!“ 陆奇笑道:”我也怕你们不知,所以特来支会一二。否则的话,关兄你这本是好意之举,若最后反闹出些纠纷来,那可就殊为不值了!“ 关浩连连点头,随即一抱拳。“多谢陆兄提醒!我这就去仇大人院上,向他禀明此事,告辞!“ 和陆奇道别后,关浩率领着军队向城东营地归去。安置好士卒后,他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仇吾所在小院的正堂。 “明日撤军?哼!我先前对你所说的话,你当是在放屁吗!”仇吾一拍几案,震得瓷杯都颠了三颠,青绿色茶水泼洒出少许。 关浩神色一凛,执礼甚恭道:“请仇大人息怒。但明日护林军归来,城西交由他们自治即可,咱们又何必再在那边浪费兵力?” 仇吾瞥了关浩一眼,嘴唇微张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半晌后才道:”前不久眩光林暴动,护林军死伤不少,即使他们明日归来,定也要休整一段时间。这几日你职责不变,继续驻守城西!“ ”可那边不一定会领情啊,大人!若他们——“ 仇吾瞪了眼关浩,沉声道:”他们还能怎的?我派兵派将助他们维护城西治安,难道还有错了不成?无需多言,你退下吧!“ 关浩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是化为了声喟叹,拱手后自行离开了。 正堂之中,仇吾阴声道:“自治?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了!”伸手端起几案上的茶杯,刚欲就唇,忽察觉到杯壁处湿湿漉漉,心下大为不快,狠狠将其掷于地上,只听一声”乒“响,瓷杯粉身碎骨,和着茶水四溅开来! 第164章 出城迎军 仇吾那边正发着火,陆奇这边倒玩得畅快。 在和关浩道别后,他又领着二丫去西南街逛起了夜市。其时天色虽然暗淡,但西南街上灯火通明,恍若白昼,街道上人头攒动,热闹程度竟不亚于早市! 陆奇此行本就是陪二丫散心,所以任由她东奔西走,自己只在后头跟着,只是走着走着,他的视线便黏在了糯米团子、十色汤圆、酥油泡螺等路边美食上。 众所周知,眼睛是解不了馋的,于是没过多久,他便留连于各个摊儿上不可自拔,最后还是二丫频频折返回来,费劲地拉动他接着闲逛。等填饱了肚子,一人一兽也差不多将西南街逛了个底儿朝天。 二丫玩得尽兴了,一回到大帐中便扑到蒲团上自行睡去。陆奇提起她放到自己腿弯里,和着星光又开始吐纳起来。 斗转星移,夜晚匆匆过去。 次日一早,陆奇正准备催促二丫“下蛋”,就在这个时候,帐帘忽然被一把撩开,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外头闯进了帐内。 陆奇抬眼一瞧,见那小矮人乃是和黑往来甚密的容户,一边猜测他的来意,一边道:“容统领,入帐之前你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未免有些失礼吧?” “那还真是失礼了。”容户神色间颇不以为然,“我原想着,陆统领既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应该不会介意这些。“话虽是对陆奇说的,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一直放在二丫身上,显然是知道她的天灵鼠身份。 陆奇无意和他打口水仗,一掀下摆,用蔽膝将二丫的身形彻底掩住,沉声问:”来此所为何事?“ 这下没天灵鼠看了,容户不得不正视起陆奇来。”......如今护林军距离圣奥城已不足三十里,城尉大人有令,一刻钟内,咱们于辕门处集合,一同出城去迎接军队!”三两句话传达完讯息,他也不等陆奇回复个准信,脚步向后一撤,立时就出了大帐。 容户虽然举止无状,但所传的口信应该不假,陆奇正要起身,却见蔽膝被两只小爪子向上一托,露出二丫那两个目光炯炯的黑眼珠来,显然她是听到了“出城”二字,想同去郊外踏青。 陆奇本无不可,然而前手刚揪起她的颈皮,忽又想到,城门口必有卫兵把守,上一次入城时,二丫藏在包家的马车里还能蒙混过关,但此次出城自己轻装简行,那小家伙可就无处藏身了!于是胳膊又往下一按,将二丫压回到了蒲团上。 撤去手掌后,陆奇正欲转身出帐,回头却见二丫仍耸拉着双耳,蔫不拉几地在那趴伏着,一副意兴缺缺的模样,不由得头大如斗,眼下距离赵匡成年已不足三载,自己在得到业力后正打算勇猛精进,可是小家伙的精神状况又着实令人堪忧。 迟疑了片刻,陆奇抚着二丫的脑袋道:“抓紧时间养精蓄锐,等晚上再带你去集市逛逛。“ 二丫并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勉强,面目间恢复了些元气,仰脖嗅了嗅他的手指。 安抚好了二丫,陆奇出帐走向辕门。辕门前已聚集了另外三人。在他抵达后,黑二话不说,率先举步向西北街走去,其他三人紧随其后。 四人的行进速度并不算快,但西北街距离西营地还不足两里,所以一柱香尚未燃完,他们便来到了街道上。 踏入西北街后,陆奇张目一望,发现街上巡卫的数目比之昨日不减反增,眉头顿时一皱,这关浩是怎么回事?自己昨晚还专程去提醒了他,结果到头来东城卫非但没有逐步撤走,反而春风吹又生了?他与仇吾统共也就只有三面之缘,对那位东城尉了解不深,还以为是关浩一时疏忽,尚未来得及撤走士兵,哪里想得到对方也是进退两难。 居安歌可是特意调查过仇吾的,他轻轻挥动着纸扇,自语道:“看来那边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他能想到这点,黑自然也不会一无所知。只见她身形微晃,步频猛地提升至原来的三倍,形态上虽还维持着走,但就速度而言,已经与常人的疾跑无异了。 车头加了速,车尾也只得跟着提速。居安歌和容户有样学样,也用小碎步紧跟在后头,陆奇则不然,只见他撂开膀子,大跨步奔跑起来。 小碎步他不是不会,而是觉得毫无必要。相对于正常的跑步姿势而言,小碎步那种别扭的姿势无疑会更耗费气力,若不是为了维持仪态,傻子才会用那种方式行进。 但即使是维持仪态,那也要在一定的限度内。开始时,黑用三倍频疾走,身姿还算美如画,但随着距离的增加,这姑娘跟打了鸡血似的越抖越狠,于是体形也越来越模糊,落到路人眼中,她已经不能算作是人,更像是幅行走中的抽象画! 随着黑再一次提速,容户也维持不住碎步了,开始撒丫子狂奔起来。只有居安歌一人犹自闲庭信步般走着。陆奇吊在最后欲哭无泪,心道:“这姑娘怎的又突然抽起了风?不就是去城门口迎军吗?再这么跑下去,那就是夹道二十里相迎了!” 眼下这种速度,若不动用血气是决计追随不上的,但算起血气量,他又怎能和其他三人相提并论?黑和居安歌就不必提了,就算是容户,血气量至少也比他多上两倍!即使八步赶蝉直行迅疾,魂力强大能避免浪费,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须再多跑上一阵儿,只怕他就要力竭歇菜了! 果然,仅仅两刻钟后,陆奇就感觉身体已经被掏空,内视了眼苍苍茫茫的气海,耳边顿时传来了一首凉凉。当下一行人才刚出西北街,而想要抵达东城门,则还要横穿整条东北街,自己是决计支撑不到最后了。 既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他当即平复气海,并散去了足底的血气,打算脱离队伍,独自慢行至东城门。不料速度刚慢下来,忽然周身一轻,脚步又不自觉地加快了三分! 第165章 枯木逢春 难不成我跑着跑着就晋级了?!陆奇正做着春秋大梦,身旁忽然有人道:”陆兄,你尽可放松身体,一切交由在下就好。“抬头一望,见居安歌不知何时靠了过来,看来是他外放血气托了自己一把。 居安歌笑容友善,却看得陆奇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对于这位仁兄,他是始终心存戒备的,虽然近几次见面对方的态度无可挑剔,但他总觉得这小子似乎对自己有所图谋,毕竟此君曾作出过“从不做亏本买卖”的言论。 陆奇可不愿亏欠这种人,索性停下脚步,撑着双膝道:”居统领,你先走吧,我体虚肾亏,得在这歇息片刻。“ 居安歌却也止住步伐,关切道:”这种大事可千万拖延不得。陆兄莫慌,在下恰好会一式‘枯木逢春’,此技于内外伤无益,唯独壮阳效果绝佳!”说着纸扇一展,轻挥之下,翠绿色的血气幻化成百来只蝴蝶,缓缓向陆奇飘去。 你小子除了用筷子,还有啥不会的!陆奇大惊失色,他这具身体方至青春期,每天早上萌动的不得了,若真中了这劳什子的枯木逢春,那他以后还能不能盘膝练功了!不等绿蝴蝶近身,他向上横跃一步,脚攀着堤岸喊:“快收了血气,不然我就只能往下跳啦!” 陆奇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居安歌看了心底好笑,这些蝴蝶哪里是什么”枯木逢春“,分明是他早先用过的”梦回百蝶“!效果当然也不是壮阳,它和清心阵相似,只是醒神罢了。他一早便察觉到陆奇有意疏远自己,于是起了捉弄的心思,眼下见目的已达到,佯叹道:“既然陆兄想凭借自己的本事,那在下也就不多此一举了。”纸扇一合,那些蝴蝶果然不再前进,相互依偎着逐渐消散。 陆奇这才擦了把虚汗,连声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举目又眺了眼远方,见黑与容户二人已跑没了影,对居安歌道:”你还不赶紧追上去?“ ”不着急,紧赶慢赶,总归是要在城门口集合的。“若是寻常的上下属,自然不敢放领导鸽子,但居安歌和黑实际上是合作关系,倒不担心她会因此事对自己生恨。 陆奇走下堤岸,点头道:”就是,也不知她急个什么!“ 居安歌笑道:”如在下所料不错,黑是打算尽快见到护林军,然后从中挑选出足量精兵,及早回城西换防。” 陆奇怔了一怔,旋即恍然,看来是东城卫增多一事冒犯到了黑啊!他皱眉道:“那过会儿非得出乱子不可!得,迎军之事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回趟西街,得把那关浩劝退才是。“ 转过身刚欲折返,一把扇子就拦在了他的身前,居安歌道:”陆兄,不必白费工夫了,你过去就算磨破嘴皮也不济事,——关浩做不了主,是仇吾拽着不肯放。“ 陆奇知道千金商会眼线众多,此刻见他神色笃定,心下已信了大半。他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察觉到自身的血气已恢复了不少,便道:“那咱们接着东行吧!” 二人维持常速,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抵达城门。 出城后,他俩正要沿着官道继续前行,还没走出十步远,忽听得城墙下传来一阵骚动,陆奇侧身望去,见有两个手缠镣铐的囚徒正左冲右撞,顷刻间,便将看管他们的四名监军尽数撂倒。不是冤家不聚头,他眼看得分明,此二人正是曾被自己唬退过的蒋氏兄弟! 他虽不知这对兄弟怎么落得如此境地,但见他二人服着役还敢搞暴动,当即抽出黑墨剑,准备上前教训他们一顿,不料身形还未动,腰带却被人从后头扯住。 陆奇头也不转,无奈道:”又怎么了?耽误不了多少事!“ 居安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是在给城东军惹事,你又何必出手?“ 二人说话的当儿,蒋仲已矮下身去,夺走了监军手中的腰刀,却也不去砍人,起身将他哥哥蒋伯的镣铐斩断。蒋伯接过腰刀,还了蒋仲自由,并抄起地上的一柄牛筋鞭,狠狠地将那四名监军笞打了一顿,这才掷鞭于地,和他弟弟一同向城外奔逃。 见他二人身形渐远,陆奇迅速退回一步,反折腰背仰视着居安歌道:“敌人的敌人只有在针对敌人时才算朋友,现在他们不是了。” 居安歌稍显无奈。”但你完全没必要......“接下来的“多管闲事”还未出口,就见陆奇身子向前一挺,立时便挣脱了他的牵扯,并提着墨剑向蒋氏兄弟追去。居安歌以手抚额,但也只得快步跟上。 陆奇知道蒋氏兄弟皆为气海境,而且眼下已脱离了桎梏,本以为追上他们要费不少工夫,不想那弟兄俩脚步甚是迟缓,仅仅一碗茶后,便近了他二人的身。 蒋氏兄弟老早就通过那颗电灯泡认出了陆奇,起先还抱着侥幸心理,结果见他穷追不舍,此时又要施展那套诡异的剑法,忙一齐转过身来,匍匐于地道:“统领大人,还望放过俺兄弟俩!” 陆奇暗暗寻思:“此二人屡教不改,放他们离开无异于纵虎归山。眼下地处城外,杀人又不犯法,我不妨直接了结了他们!”当即向下挥剑,直劈二人的后颈。 蒋氏兄弟察觉到了陆奇的杀意,在他挥剑之时便欲左右滚开,可一撑地面,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尽皆被几簇绿芽牢牢箍住。那绿芽韧性十足,即使他们奋力向一侧拉扯,仍未显现出丝毫的断裂迹象,毕竟它们不是寻常的植被,而是二品血技——草木丛生! 这个血技自然是由居安歌施放的,他对蒋氏兄弟谈不上好感恶感,只是见陆奇有心杀贼,便做个顺水人情,随手限制住了他们。 生命垂危之际,蒋仲颓然地俯首,蒋伯则昂然地仰起头来。 此前他们一直背对着陆奇,到了这时,陆奇才看清蒋伯的面相,只见他鼻梁、双颊处满是鞭痕,两个眼泡浮肿似金鱼,容貌上竟凄惨异常! 第166章 大傻二傻 陆奇大感疑惑,硬生生止住了剑势,用剑身拍了拍蒋仲的耳朵,道:“抬起头来。“蒋仲依言仰面,也是和他哥一样的情况。 ”这是怎么回事?”陆奇问。 蒋氏兄弟见事情有了转机,忙不迭地将他们先前的遭遇道出。 原来他二人在被仇吾带走之后,连牢狱也没下,换身囚服就直接发配到城墙下夯土去了。这哥俩虽干了一箩筐的破事儿,却也并非十恶不赦之徒,原打算既来之则安之,好好修茸城墙,以后安安稳稳地呆在军队里,不想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仇吾竟派遣来四名监军,轮番对他二人严施峻法! 蒋伯气愤道:“不眠不休也就罢了,这一日两夜来,俺俩夯下土都要挨顿鞭,起先还能用血胄抗抗,后来血气花光了,就成了这鸟样!” 蒋仲接道:“那贼监军明显是要把俺们往死里弄,俺们不得已,这才蓄了半个晚上的血气,上演了刚才那一出。” 陆奇对仇吾了解不深,这一面之词听得也是将信将疑。见他们已被绿芽束缚住,也就没俯身点穴,收剑后走近居安歌,低声问:“是真是假?” 居安歌淡淡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一剑下去,尘埃落定。何必将心力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陆奇本想说“既然他们有心向善,总得给人家一个机会。”但见居安歌神色疏离,显然没将他二人的死活放在眼里,想了片刻,转口道:“哪里会浪费。我家那天灵鼠你也知道,独生子女一个,我又没时间陪她,都快得自闭症了。倘若他俩生性不坏,正好可以跟小家伙作伴!“ 一提及天灵鼠的事,居安歌果然郑重起来,沉吟道:”那也不必是他二人。陆兄,军队正在赶来,你完全可以从中挑选出两个来。“ ”在外人眼中,她就是只寻常的耗子,让精兵去陪伴五害?恐怕没人会愿意吧。”陆奇笑道,“而且他二人实力不错,若真从了军,至少是百夫长那一档了,有他们跟着,天灵鼠的安全也有保障。” 居安歌终于点了头,道:“既然有用,就先收着吧。方才他们所说的不假,至于更详细的,回城后再派人查。“他虽未调查过蒋氏兄弟,但当日之乱就发生在千金商会左近,所以他对此事也有一定了解。 陆奇又请居安歌将丛生的绿芽撤了,回身对蒋氏兄弟道:“你二人反正又没个去处,既有心从军,不妨先入我帐下,替我照料一只魔鼠。等风波平息了,我再给你弟兄俩安排正事。” 蒋氏兄弟闻言大喜,没口子地应下了,同时心想:”大树底下好乘凉,秃头普渡出佛光,长不出头发的一定都不是坏人!“ 陆奇正与他二人互通姓名,这时居安歌招呼道:“陆兄,在下先行一步,好提前将他们的事跟黑城尉说明清楚。”他之前一直与陆奇同行,是想通过独处来加深两人间的交情,但如今凭空多了俩油灯,也就没必要再搁这干耗着了。 陆奇也没挽留,替蒋氏兄弟向他道了谢。歇息片刻后,三人这才回到官道继续向东。 路上,蒋伯笑道:“头儿,你可算找对了人,俺弟兄俩原先就是猎魔工会的,天天和魔兽打交道,你既然把魔宠托付给了俺们,俺们保证把它养得白白胖胖的!” 陆奇道:”‘白白’可以,‘胖胖’就不必了,体型太圆润会降低战斗力。”当然,相对于战斗方面,更关键的是会浪费粮食,但这一点他可不会明说。 得知他们当过猎魔人后,陆奇本打算旁敲侧击,询问下他二人的过往,结果蒋氏兄弟长得五大三粗,妥妥是俩傻黑甜,压根儿没什么心机,前面还聊着七婶子八大娘,后面就一股脑地道出了始末。 根据他们的说法,他哥俩出身山林,自小跟野兽打交道惯了,做起猎魔人来也得心应手,本想就这么一直干下去,可年前却在野外遭了同行的暗算,掠夺了本属于他们的猎物。这哥俩都是暴脾气,干脆以直报怨,追着那人砍了一路,搞得那人最后不仅丢了猎物,差点连小命也丢了。 侥幸回到猎魔工会后,那人赶紧倒打一耙,称是这哥俩先挑起的事端。他动手是在小树林里,那里没人看见,这哥俩可是追着人砍了一路,人证那是茫茫多,结果反而是他俩惨遭驱逐,成了对无业游民。 陆奇见二人说得义愤填膺,把猎魔工公贬得一无是处,平静道:”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蒋氏兄弟擂着胸道:”跟俺们还顾忌个啥,头儿你有话直说!“ 陆奇左掌拍了拍蒋伯的肩,右掌拍了拍蒋仲的肩,这才语重心长地道:”两位......人傻,不能怪工会啊!“ 就在蒋氏兄弟于春风中零乱的时候,居安歌已然与大部队碰了面。 三千多名护林军把官道填了个满满当当。按照常理,士兵们久驻眩光林,好容易回归了圣奥城,不说载歌载舞,至少也该喜气洋洋才是,可如今他们却像是刚打了场败仗,个个垂头丧气,身上的赤铜鳞甲残破不堪,宛如一张张被打落了牙齿的嘴巴。 容户在队伍的尾部压阵,走在最前端的是黑,见居安歌来了,她没好气地道:“看你干的好事!” 原来这支军队士气消沉,并非是半路上被山贼劫了道,而是在几日前,居安歌为了确保黑能当上护林尉,便火上浇油,往眩光林中撒了把迷情香,此举引得群魔暴动,致使护林军遭受重创,直到眼下都还没过劲儿来。 居安歌走上前和她并肩而行,轻笑道:“还不是为了你。” 黑白了他一眼。“那我当上护林尉了吗?失败了的行动还敢拿出来邀功!” 居安歌无奈道:”好好,就算是在下的错吧。“ ”承认了就好,眼下恰巧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黑低声道,”城西不能任由仇吾霸占着,我打算先精选出千人,去将地盘抢回来,可后头的那队人里,伤的伤,残的残,就没几个能用的,磨磨蹭蹭下去,别说今天了,到了下周都不一定能凑齐。你不是木系的吗?疗伤技不可能不会吧?“ 第167章 逢春回春 饶是居安歌对黑的想法早有预料,此刻也不禁浑身巨颤,失声道:“三千伤员,仅凭在下一人?” “没那么夸张。我急需八百人,先前已勉强挑出了六百,这会儿你只须再鼓捣出两百人就行,剩下的以后慢慢说。” 居安歌神色略显尴尬,眼下这些士兵大多只是皮外伤,若搁在其他血丹境木系修者手里,恢复一二百人的确不在话下,但他不同,他向来是重质不重量,如“天地同春“这种治疗效果低微,但胜在覆盖面广的血技,他压根就不屑一顾。所以此刻仍摇头道:“七十人,在下最多只能医治七十人。” 说到这里,脑海中忽地掠过一个身影,他话锋一转,接着道:“有了!阵师不受自身血气所限,只要有足够的灵石,法阵就能源源不断地运转。此事在下不行,陆奇却可以解决!” 黑侧头望了居安歌身后一眼,疑惑道:“他人呢?“ ”还在前头。“ 黑面现讶色。”不对啊。他落了单,你应该会摆出一副‘不拋弃,不放弃’的姿态,抓紧机会和他缠缠绵绵才是,怎么舍得单独离开?” 面对黑的讥讽,居安歌泰然自若,摊了摊手,将陆奇收服蒋氏兄弟的经过尽数道出。 黑并不关心蒋氏兄弟的身份问题,逃犯算得了什么?她自己就是混黑社会的!转身向后头喊:“都给我跟紧了!”号令一声后,立即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走了约莫一顿饭的工夫,这才在官道上看到陆奇三人的身影。 陆奇注意到居安歌朝自己点了点头,心下大定,带着二人快步上前见礼。 黑打量了眼蒋氏兄弟,见他二人面如犁沟,血痕遍布,显然不是她所急需的生力军,顿时没了兴趣,重新将目光投向陆奇,将自己的需求提了出来。 陆奇环视着她身后茫茫多的士卒,见绝大部分都挂了彩,暗地里吞了口唾沫,斩钉截铁地道:”我不会疗伤阵!“ 黑闻言眼睛一眯,她如今已认定陆奇乃是转生的圣人,而堂堂一圣人,怎么可能连疗伤阵都不会?正要厉声再问,就在这时,居安歌默默靠了过来,姆指与食指搓了搓,又朝她使了个眼色。 这个手势世界通用,黑顿时会意,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只见她立刻从戒指中拿出了一袋灵石,对陆奇道:”灵石我出!“ 这四字如醍醐灌顶,陆奇当即跳脚道:“唉哟,我突然记起一个!”一面说着,一面伸手从黑那接过小布袋,拉开一看,里头足有三十块下品灵石!当即满面春风地别在了自己腰间,与此同时,从虎戒中取出一根毛笔来。 这根毛笔尖头开叉,看得他是一阵头痛。现在灵石落自己手上了,这毛笔多开一道叉,法阵运行时就多损失一分灵气,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转念又想:”看来这几日还真得去趟轩辕阁,问问那杆宝笔什么时候能够做好。“ 宝笔眼下是用不上了,他只得打消念头,先拿这根”扫帚“将就着。抬头朝左右望了望,想在附近找一块平地布阵,但官道两侧杂草丛生,别说平地了,连一处空地都找不到。 黑看出了陆奇的需求,用传字阵通知正处于大后方的容户,让他率领几个即战力去边儿上砍草,然后对居安歌道:”他那边还要再等会儿,你也别闲着,抓紧时间,能治一个是一个!“ 在黑的催促下,居安歌只得挑选出六十名受伤较重的士兵,带他们来到官道一侧,继而折扇一挥,就见道路旁的一株野草骤然拔高了两尺来长,并且生长出三瓣指甲盖大小的圆叶子来。三名伤员依次上前摘下一片叶子,刚刚吞入腹中,他们那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面庞便恢复了红润。 这揠苗疗伤的招式,正是居安歌之前用来唬陆奇的血技,木系三品——枯木逢春! 就在居安歌助长第四株野草时,容户等人已腾出了一片五尺见方的空地。陆奇进入空地,用兽血润湿了笔尖,略一思索,最终决定布二品的回春阵。 他原先是打算布一品疗伤阵的,因为不论是阵法还是血技,品级越低,血气或者灵气消耗的性价比肯定越高,如果布一品阵,他就能中饱私囊,留下更多的灵石。但眼见居安歌这只鸭子被逼上架,都开始用血气疗伤了,他只得打消了这个主意,毕竟品级越低,疗伤速度越迟缓,倘若自己真将一品疗伤阵布了出来,估计转眼就会被这位性急的姑奶奶一脚踏碎! 陆奇俯下身去,慎之又慎地点出了十六个阵根,确认无误后,“刷刷刷”寥寥几笔,便将一幅直径四尺的回春阵勾勒完毕。他小心翼翼地将发秃的毛笔收回虎戒,并从小布袋里掏出个灵石,安置到了阵眼中。就在下一刻,灵气汨汨流出,沿着暗红色的阵链环形蔓延。 眼见法阵即将生效,陆奇回头喊:”快进去四人!“ 黑那边早已准备多时,立时点了四名受伤较轻的士兵进去。受伤轻则恢复快,她眼下急着用人,哪儿会管重伤士兵的死活?说来此前居安歌特意挑选受伤较重的,也并非出于关心下属的考虑,只是因为枯木逢春治愈效果绝佳,对这些伤兵而言,无论轻伤重伤,都能用一片叶子治好,为了避免浪费,他才选了那六十人。 被点的那四名伤员从没见过陆奇,自然谈不上信任,进阵后身体簌簌直抖,生怕这个秃头不是来给他们疗伤的,而是来做超度法事的。 但他们的担心并未持续太久,法阵生效后,灵气由透明转为绿色,如蛇信般分成四股缠上四人,然后自行寻找伤口渗入进去。不多时,裸露在外的伤口便已愈合,即使是原先所结的血痂,也开始逐渐脱落。 四人这才长舒口气,刚露出笑容,就被陆奇一脚踹了出去,同时听他喊道:”快快快,下一组!“开玩笑,维持法阵运转的可都是钱!既然拉完了屎,陆奇自然不允许他们继续占着茅坑。 其他士兵亲眼目睹了回春阵的疗效,心中再无疑虑,后四人跟救火队似地一拥而入,但治疗刚进行到一半,回春阵突然黯淡了。 第168章 遇人不淑 陆奇心疼地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阵眼,扭头对黑道:“按四人一组先排开,我喊上就马上上!” 黑也是个想搞大事的女人,此时陆奇无视尊卑,反过来对她下达指示,她也没有计较太多,依言区分四人小组,并安排容户继续去行伍间挑选受伤较轻的士兵。 不过一柱香的工夫,陆奇见黑已提前安排好了接下去的四组,这才掏出灵石,不慌不忙地将其拍入阵眼。回春阵再次生效,经过了这次休整,伤员的轮转就要流畅许多。 半个时辰后,陆奇这边刚走出第九组,居安歌那边已将六十名重伤兵全部治愈。 黑见居安歌的效率甚高,有心催促他再多选一些人,但走近后注意到对方面色发白,心知他损耗严重,于是就抬了一手,回过头逮着陆奇一个人薅,而让居安歌替代自己做起了组织工作。 回春阵运行不断,出出进进又是一个时辰。陆奇没去数恢复了多少人,只瞄着布袋中灵石的数量。眼见里头只余下七枚,而阵眼中的灵石又快湮灭了,不由寻思:“人数差不多凑够了吧?怎么这姑娘一直没个动静?难不成她不着急了,非要等我把灵石用完才肯罢休?”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可就白高兴一场了。 他心中惴惴,极为肉痛地取出一块灵石,正准备替换上去,不料掌心一滑,那装有剩余六块灵石的布袋自行飞遁,最终投入了黑的怀抱。 黑左手抛接着布袋,对陆奇扬眉道:“干得不错。人数已经凑够,那块灵石就赏给你了!”又和居安歌交待了几句,然后转身对八百精兵下达了指令,准备自己亲率大军,和容户一道先回城换防。 陆奇蹲在地上一脸懵逼,给出去的灵石嫁出去的娘,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见八百标兵都快奔北坡了,他赶忙窜上前道:”黑城尉,这灵石......“ 黑却毫不理会,领着大军继续前行。假如陆奇耍赖,往官道上一躺,来一句”不还灵石,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过去!“她肯定不说二话,立马将他踩成肉沫。 陆奇心思电转,追着道:”眼下这些人手布防刚刚好,但待会儿驱逐东城卫,难保不会发生冲突,那就免不了损失人手,你就不预备个百八十人?“ 黑本来抱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态度,但他这提议一入耳......啧,真香~沉吟片刻后,只见她又从戒指中取出了十颗灵石装进袋中,并将那布装撂给了陆奇,开口道:”算上先前给你的,共计十七枚灵石,按照你那破阵的效率,得再给我恢复百人!“ 陆奇俩眼一黑,那一枚不是都说赏给自己了么?这到手的肉肉突然就充公了? 黑可不管他内心的想法,定下指标后,跨着大步率军向东城门走去。 方才居安歌距离二人不远,他们之间的对话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得知还要治愈百人后,他号令剩余的两千名伤兵原地休息,然后进入队伍,又挑选了百人。 刚要对他们进行分组,忽然间入耳一阵跺地之声,扭头望去,只见沙尘飘荡,却是陆奇带着蒋氏兄弟在平地上玩起了反复横跳,按这种势头,地面上的回春阵肯定已被黄土掩埋殆尽。 居安歌微微一怔,快步走上前去,问道:”陆兄,你这是......“ 陆奇从沙尘暴中跳出,抹了把脸,笑道:”我换个阵,一会儿就好。“回身喊停蒋家兄弟。待沙尘平息,他又取出那根秃头毛笔,在平地上重新布起阵图来,只是这次的阵图小了近一半,之前四人进阵尚有余裕,如今三个人还得环抱着才能挤进去。 居安歌见此阵只有九个阵根,顿时明了,轻笑了一声并没多说什么,毕竟接下来的治疗不算紧迫,用一品疗伤阵也就够了。趁陆奇布阵的时候,他返回到队伍中重新调整了组别,将四人组划分为三人,并排成了三列长队。 法阵运转后,蒋氏兄弟最先进入。这一品疗伤阵灵流虽然缓慢,最终的效果却也不差,至少将他二人脸上的沟壑给填平了大半。出了阵,弟兄俩四目相对,正准备来场商业互吹,忽听得陆奇问:“你俩状况如何?” 蒋伯哈哈一笑,爽朗道:”好得很!“ 蒋仲在一旁直点头,见陆奇望来,腼腆道:”俺就觉得肚子有点饿。“ 陆奇一挥手,阔气道:“等回了城,我请你们大吃一顿!” 这下不仅蒋氏兄弟感激涕零,连居安歌都大跌折扇,一时间怀疑起了商会情报的准确性。 “但是,不劳而获是可耻的!”陆奇面色一肃,忽然又来了这么一句,勾手招来弟兄俩,指着阵眼道:“你们饿,法阵也不饱啊。都知道它吃什么吧?你俩轮翻上!“ 兄弟俩这才明白陆奇的用意——合着是人工发电啊!蒋伯狠狠锤了下蒋仲的后脑勺,骂道:”瞎说什么大实话!“ 捂着脑袋,蒋仲面色发苦,道:”头儿,俺们的血气还没恢复多少,怕是养不活那百来号人......” 陆奇道:“尽力而为就行。“弟兄俩刚松了口气,又听他道:”先报几个菜名,事后我会给你们打包。“ 蒋伯疑道:”整那么麻烦干啥,一起吃热的多好?” “怕是不行。” “为啥呀?” 陆奇龇牙笑道:“不昏死过去,那还叫‘尽力而为’?“ 蒋家兄弟惊了,原来俺们不是遇上了好领导,是摊上了周扒皮啊!齐齐侧过头,向一旁的居安歌央求道:”大兄弟,你那还收人不?“ 居安歌淡定地捡起了折扇,然后指挥下一组伤兵入阵,最后才道:”赶紧的,都等着你们呢!” 妈卖批,你俩这是狼狈为奸啊!蒋家兄弟瞬间感受到了社会的冷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到了阵眼旁,轮番充当起苦力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就在弟兄俩双目失焦,直觉得天旋地转的时候,居安歌忽然走近陆奇,道:“陆兄,黑刚刚发来了消息。“ 第169章 仇不隔夜 听到这话,陆奇一托腰间的传字阵,低头望去,上面半个亮字也无,显然,黑又把他直接给忽略了,郁闷道:”我这边信息不好,她说了什么?“ “她让我们尽快回去。黑已经赶走了关浩,而且并未损失兵力。” 陆奇只是“哦”了一声,却不即时表态,扭过头扫了眼伤兵,对居安歌道:“要不再等等,把剩下那二十几个治完先?” 居安歌扇着小风,轻声道:“黑还说了,不管治了多少人,剩下的灵石都归你。” 陆奇登时长身而起,“不早说!那还费什么话,走,打道回营!” 其实早在居安歌收到消息前,仇吾便已从关浩那得知了情况。 当时他正在中军帐中,看到消息后怒不可遏,一巴掌拍碎了面前的几案,阔步出帐,招集齐直属于他的亲卫队,准备去城西大干一场。不想刚走出辕门,恰好遇上了归来的关浩,眼下他满脸乌青,鼻血长流,端的是惨不忍睹。 说来关浩也真是个悲剧。昨晚他劝谏无果,今早只得再次赶赴城西,心中本已忐忑不安,先前见对方领着精兵来了,知道事不可为,立马打起了退堂鼓,正打算说两句场面话儿就撤退,不料嘴巴尚未张开,一个矮子突地窜上前来,对着他的面门就是一套王八拳。 这矮子自然就是容户了,干他那行的,要的就是一出其不意,关浩心理上都没个准备,挨了几拳就不省人事了,一路上都还是被下属抬回来的,直到刚刚才苏醒。 这打狗也要看主人,仇吾见到关浩的惨状,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怒道:“那胡子欺人太甚,本尉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可!” 关浩平白无故挨了顿打,要说心里也是十分委屈,但此刻听仇吾要亲自出手,忙展开双臂,劝道:“大人,不可啊!属下无能,是被那个容户击败的。西城尉并未出手,倘若大人亲去,矛盾必将加剧,事后追究起来,大人将难辞其咎啊!” 为了当上城主,仇吾可谓是处心积虑,任何功劳都要争取,任何过失都要避免,”难辞其咎“四字恰好撞进了他的心眼儿里,仇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阴声道:“但此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人,等您当上了城主,到时一切未迟。” ”太久了,报仇岂能隔夜!“仇吾微微眯眼,双目中寒光吞吐,”你说他们人数不过千,那更多的人肯定还落在了后头。好,本尉就拿这些人开刀!“ 陆奇尚未意识到危险的来临,和居安歌各带着一路纵队,沿着官道不急不缓地行进。约莫一刻钟后,军队抵达了东城门。 军队止步,陆奇和居安歌联袂上前。他们先向门卫展示了统领徽章,身份无误后,指着军队要求放行。 此前黑和容户刚带进去了一波人,原以为不会有什么阻碍,不料那俩门卫互递了个眼色,长矛当即左右一错。左侧门卫道:“此事重大,我们作不了主,得先禀告上级。请两位大人稍等。“ 陆奇指着自己的徽章道:”不是都确认了吗?这还有假?“ 右侧门卫道:”大人身份不假,但谁知道后头那些人是不是山贼假扮的!“ 我这么一副赤胆忠心、日月可鉴的模样,你竟敢质疑我叛变?!陆奇瞪大双眼,刚想反问那卫兵”山贼哪有这么多人?山贼又哪来的甲胄?“背心却突然被人用扇头敲了一下,同时耳边传来低语:”正主来了。“ 居安歌下颌微抬,陆奇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见有一长队城卫正沿着东北街小跑赶来,领头的他也认得,正是当初借自己鬼头刀的田飞光。 田飞光是带着仇吾的怨念来的。仇吾向来是仇不过夜,见黑打伤自己的人,损了自己的面子,便决定以牙还牙,但囿于不能亲自出马,于是便安排田飞光——他手下最强的统领——去找回场子,而让关浩接替田进行街道巡卫。 这股东城卫来势汹汹,而且出现的时机极为蹊跷,陆奇和居安歌对视一眼,均猜想到对方恐怕是冲着己方来的,于是不再和那两个守门的小卒为难,一同退回到了军队前。 近千名东城卫从城门口鱼贯而出,然后分成两翼,不一会儿,便将伤兵累累的护林军包围了起来。 田飞光越众而出,走到距离陆奇、居安歌十步远的地方站定,大大咧咧地道:”啥也不说了,开干吧!“ 陆奇心里咆哮:”干你妹啊干!咱不得先高举起正义旗帜啊!“ 还是居安歌有文化,厮厮文文地作了个揖,朗声道:”东、西两军营地虽异,归根结底仍是一家人,皆承担着守城之重责。田统领,眼下你无故挑起祸端,平生内耗,于朝廷、于百姓有弊无益,还不速速撤去!”越说到后面,他的语速越疾,倘若这田飞光是皓首苍髯之辈,这最后肯定会接上个“无耻老贼”了。 田飞光胸无点墨,悠然地挖着耳朵道:“啰哩吧嗦的都是啥?说完了吧?开干吧!“说着从腰间一把拔出了鬼头刀。周边的东城卫见状,也同时呐喊出一声,并摆出了架势。 居安歌呛了一声败下阵来。陆奇顶上前道:”啧!你那一大圏都是精兵,我们这里个个带伤。真是条断脊之犬,仗着形势大优才敢在此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正义的凝视直指人心,田飞光虎躯一震,不由环视了遍护林军,见队伍中有战斗力的确实不过百人,寻思:”大人派我来是振军威、涨士气的,跟这些人打,除了担上个‘欺负老弱病残’的骂名,有个毛的实惠!“ 于是扬手号令道:”都别上来,给老子呐喊助威就成!“转而对陆奇道:”这样,干脆也别把事情闹大,就咱仨打。那个什么容户不是把关浩打变形了吗?老子也把你俩打变形,这事儿就算了了!“ 第170章 攻其不备 陆奇上下打量着田飞光,觉得这夯货好大的口气,不说自己,居安歌可是血丹境啊!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勇气? 田飞光见他二人面色古怪,迟迟不作应答,不耐道:“谁先来?” 二人不置可否,小心地戒备着四周,在他们想来,田飞光之所以敢如此头铁,必然是在暗地里设下了埋伏。 其实事情并没那么复杂。城尉混战时,居安歌主动退出,田飞光没见过他出手,误以为对方是个水货加怂货,所以一直没把居安歌当回事儿,否则这时候打死他也不会主动往南墙上撞啊! 田飞光错误估计了形势,因此信心爆棚,此刻见陆奇不敢应战,嚣张道:“一个人不敢?那你俩就一起上,来多少老子打扁多少!”一个实战低能的秃头阵师,一个摇唇鼓舌的白面书生,二人齐上又何足道哉! 眼见田飞光都蹬鼻子上脸了,陆奇眉头一皱,对居安歌道:”再让这夯货胡说下去,咱们就威严扫地了,那以后还怎么带队伍?要不你给露上两手,让他长长教训?“ 居安歌自然不会怕了田飞光,但他有心瞧瞧陆奇的本事,所以推辞道:“在下血气耗损甚重,如今尚未恢复至一半,还是陆兄来吧。“ 陆奇心道:“你有两成功力就足够碾压他了!”刚准备把皮球踢回去,又听居安歌道:”而且在下可以远程驱物,倘若待会儿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也方便从旁施以援手。”从救援的角度来看,自己的确不如对方,陆奇便也不再打太极,轻轻地点了点头。 田飞光见陆奇独自走上前来,轻蔑道:“就你一个?” 陆奇从虎戒中拿出了石墨剑,回道:“有我就够了,开干吧!” ”不布阵你打个屁!”田飞光拄刀于地,一副松松垮垮的架势,口中道:“先让你——“话刚说到一半,只听”嗖“的一声,陆奇双手持柄,推动石墨剑朝他的胸口笔直刺去。 田飞光虽没料到陆奇说打就打,但他毕竟身经百战,应变的能力非同一般,此前虽然站得不丁不八,但甫一察觉到剑来,左脚登时一退,而右手则提起鬼头刀横于胸前。同时两膝微沉,就等防下这一刺击后,立马暴跳而起,使一招从天而降的劈砍。 他这一系列的应对已然不俗,但绕指柔剑法又岂是好易与的?石墨剑明明将要撞到刀身,可就在此时,它突然化身成了条滑不溜手的泥鳅,反曲着腰身猛地向上方挑去。划过四分之一圆弧后,剑尖竟已抵至田飞光的下颌,只需再往上个三四寸,怕是会戳穿他的舌头! 田飞光紧抿着双唇,为的是牵扯起颌下的皮肉,同时双眼暴瞪,显然被这神出鬼没的一剑吓得不轻。 周边数千士兵哗然一片,这个结果可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尤其是两千护林军,他们遭受围困,先前又见陆奇、居安歌二人骂不还口,还以为自己的上司是银样蜡枪头,不由得士气消沉,此时目睹陆奇仅用一剑便制伏了那个跋扈的田飞光,精神大震,一举扫清了先前的颓势。 居安歌眼中同样是异彩连连。通过手中的情报,他猜测陆奇可能是圣人,心中其实并不笃定,倘若原先他只有七分把握,在见识到如此诡异莫测的剑术后,心中又将算珠往上拨了一颗。 相比之下,倒是蒋氏兄弟淡定得多,毕竟他俩早已亲自领略过绕指柔剑法,但纵使如此,这俩也未能超然物外。因为田飞光隶属于仇吾,对他们而言,这厮就是条走狗,眼下见他吃瘪,弟兄俩自然心怀大畅。 真正能做到古井无波的,在场的唯有陆奇一人。 他和田飞光曾并肩作战过,此人有几斤几两他早已摸清,所以早在这一剑出手时,陆奇便预想到了当下的境况。 陆奇和田飞光又没深仇大怨,没必要非得破道皮,见丝红,点到为止就行了,于是自行撤回了石墨剑。 田飞光脱离了险境,赶紧吞下了那口八二年,呃......珍藏多年的唾沫,并揉捏起了僵硬的脖颈。 陆奇则笑眯眯地道:”田统领,冤有头债有主,关浩和容户发生了冲突,应该由他俩斗去,何必伤了咱们之间的和气?而且你看,将士们刚从眩光林归来,身受重伤,都赶着回营地歇息呢,你还是快给我们放行吧!“ 这句话其实是个台阶,但田飞光哪里肯下!他得令来此示威,结果却反遭打脸,这时候真要灰溜溜地退了,那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于是恶狠狠地道:“其他人都可以竖着离开,你得给老子躺着出去!”话音刚落,他招呼也不打一个,握紧刀柄,飞快地朝前方横切而去。这已经算是偷袭了! 陆奇面上虽含笑,心里却始终戒备着,见田飞光声势一变,立即绷紧了腿部肌肉。鬼头刀刚挪出三寸远,他便用猿猴转身跃至右侧,旋即左足一踮,再次利用猿猴转身变向。这两下走出了个“v”字,结果让他直接贴到了田飞光身后。 田飞光大惊失色,刚止住刀势,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数千士兵再次哗然,与此同时,一股凉意直透自己后心! “田统领,刚才那一刀可不太地道啊!”陆奇将石墨剑稍稍往后缩了缩,口中不忘揶揄道。 田飞光冷哼了一声。“你做得,老子就做不得!” 陆奇颇感无语,这怎么能相提并论!他出手前可是提醒了的,是这田飞光自己心生轻视,不做好防范,他总不能喊:“你准备好,这一剑要刺过去了。对了,我可是很厉害的!” 跟这种夯货讲理只会自讨没趣,所以陆奇并未就此事争个面红耳赤,而是笑道:“你确实也做得,但做得......不怎么样啊!都已经连续两次落我手里了,服不服?” ”服个屁!“田飞光气呼呼地道,“咱们是军人,就得按军人的方式来打!刚才那都是啥?不作数,不作数!” 第171章 默契满分 听到这话,陆奇来了点儿兴趣,问:“军人打起架来又有何不同?” 田飞光昂首道:”咱当兵的不打架,只打仗!战场上黑压压的全是人,什么刀啊箭啊的,防不胜防,闪转腾挪有个屁用!提起刀来就是干,见到人后死里砍!“ 陆奇若有所思,扬声喊:”蒋伯,蒋仲!“蒋家兄弟稀里糊涂地走了过去,然后根据他的指示,占据了东北及西北两个方位,于是三人围绕田飞光形成了犄角之势。 田飞光正和蒋家兄弟大眼对小眼,忽然察觉到背心一松,知道石墨剑已然撤去,这时又听陆奇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想打群架么!“ 田飞光内心是崩溃的,明白个屁!你什么脑回路啊!老子是在说站桩输出啊!而且就你拉俩人来,这是打群架吗?这特娘分明是群欧自己啊! 可不管他内心怎么想,反正陆奇是认准了死理,在身后大喊:”开干吧!——这次我可提醒了哦~“ 蒋家兄弟早已手心发痒,饥渴难耐了,陆奇刚一发令,他俩立即展开了行动。由于芥器已被收缴,双刀三段斩是用不出来了,但数十年的默契就摆在这里,即使赤手空拳仍有一番威势,只见蒋伯挺身一记黑虎掏心直袭胸口,蒋仲躬身一招猴子偷桃反揪裤裆。 这两下出手时机相同,狠辣程度相仿,看得一众士兵冷汗泠泠。有的甚至还入了戏,跟个出浴的大姑娘似的,上臂环胸,下掌掩胯,还有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田飞光同样发虚,虽然体表上有层赤红色的血胄,他犹不放心,只想离得越远越好,所以明知身后站着陆奇,仍撤出步子,急急倒退。 眼见田飞光自投罗网,陆奇正打算趁势补上一记,不料就在此时,身前突然爆发出了一声猛烈的”噗“响,同时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令人心醉的气息。 陆奇神色一怔,嗅了一口后顿时反应过来,特么的原来是一个又臭又响的屁!忙不迭绕到一旁,口中不住地骂道:“你个搅屎棍,说什么闪转腾挪有个屁用,合着你就是用屁闪转腾挪的!“ 田飞光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哈哈笑道:“这,就是军人打仗的方式!” 听到这句话,边上数千名士兵倒统一了阵营,同时在心中怒喊:”特么的就你这样!“ 陆奇看他贱得坦然,心下倒有些佩服,于是也就不再骂,但他也不着急冲上,一是那片已经成了毒区,二是和居安歌一样,他也有心观察下蒋氏兄弟的实力,所以只是袖手旁观。 出奇招脱离了夹击之势后,田飞光明显从容了许多。陆奇不上,他仍要以一敌二,人数上虽处于劣势,但他却胸有成竹,也不喊手下的人上前来帮忙,刀尖指着蒋仲道:“好小子,刚才是你掏的裤裆吧,吃你爷爷一刀!”刀刃火焰大炽,他猛地纵身跃起,一招烈火燎原直劈蒋仲! 蒋仲连忙下蹲,双掌往地面上狠狠一拍,只见无数块泥土飞溅而起,而后相互黏合,刹那之间,他的面前便竖了块方形的矮墙,正是土系一品血技——土盾术! 鬼头刀迎面刮来,只听得”咔咔“连响,泥土纷飞之间,盾牌登时被刀锋割出了道深沟。烈火燎原毕竟是二品血技,所以残留在凹槽中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岩浆般直往外冒,顷刻间便遍布了整块土盾! 火焰摇曳着身形,眼看就要越过土盾噬向蒋仲,这时从侧面忽然飞来了一大片石子,那石子密密麻麻的,似雨点般投入火焰,最后相继撞到了土盾上,不问便知,定是蒋伯使出的飞砂术了! 这股飞砂可了不得,不仅将火焰的势头打得一滞,而且石子撞在土盾上,不仅没将其击破分毫,反而促使它急速愈合起来! 仅片刻后,盾面上的深沟便弥合完全,其中的火焰自然也失去了踪迹。 这一幕看得陆奇啧啧称奇,他只道这飞砂术能分清敌我,击灭火焰的同时还可以反哺土盾,可博学如居安歌却深知,这定然不是血技自身的特性,而是源自弟兄俩之间的精妙配合。 田飞光却无暇关注这些,他先是在陆奇手中连连吃瘪,如今面对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竟然再一次失利,顿时火冒三丈。他的右手紧紧握住了雕刻在刀柄处的鬼头,血气疯狂涌入其中,鬼头空洞的双眼中亮起了两点火星,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论境界、血技,田飞光均高于蒋氏兄弟,而且手上还多了柄中品宝器,全力以赴之下,兄弟俩哪里支撑得住?陆奇见田飞光动了真火,不好再在一旁作壁上观,抄起石墨剑奔上前去,”刷刷刷“连刺出三剑,如三团墨渍般笼罩了田飞光的胸、腹、膝三点。 眼下田飞光的仇恨全部转移到了二蒋身上,面对陆奇的剑势,他撑起血胄就打算硬抗,而火焰缭绕的鬼头刀再一次朝蒋仲劈去!他不愧是仇吾手下的猛将,全力施为之下,这一刀的威力非同小可,竟直接将土盾一劈为二! 而没了土盾遮挡,燎原之势瞬间形成,如波涛一般汹涌地向蒋仲扑去。蒋伯护弟心切,正要跃过去分担些伤害,可就在此时,那伸张着爪牙的火焰蓦地一停,而后竟如潮水般散去。 蒋仲免过一劫,原以为是田飞光手下留情,定睛一望,见对方横眉怒目,一副恨不得生啖己肉的模样,哪会有留手的道理?视线向下,见有一柄漆黑似墨的长剑正抵在田飞光的腹部,而后者仍保持着下劈的姿势,如同被定了身一般! 田飞光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被陆奇刺中了麻穴。其实田飞光血胄强度不低,但陆奇毕血气于一点,因而得以透过血胄刺中其章门穴。 等陆奇收了剑,田飞光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圈东城卫交头接耳,显然也看出了田飞光的异状,但他们受制于先前的命令,一时间也不敢上前。 蒋家兄弟那可都是蔫坏的,虽不明就里,但眼见田飞光活脱脱成了个靶子,顿时把指节捏着嘎吱作响,迈上前就欲抱以老拳。 第172章 秉公执法 陆奇可不想把水搅得更浑,出手制止了弟兄俩,见田飞光顽固不化,他也懒得再啰嗦了,直接和蒋家兄弟吩咐了一声。 蒋家兄弟哄然应诺,只见蒋伯走上前去,一把搂住了田飞光的双臂,蒋仲则在后方抱紧了田飞光的双腿。 眼见田飞光任人摆布,一众东城卫再傻也知道自家统领是着道了,但还不来及上前救援,就见蒋氏兄弟腰一扭,臂一抬,嘴上还骂骂咧咧的田飞光便对准西南方向高抛而起。 上千名东城卫顿时齐齐抬头,等判定出了落点,一大帮子人忙赶过去拼成了肉垫。好一阵骚乱后,他们总算有惊无险地把田飞光这个肉包接住了。 只是人虽没事儿,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却因此豁出了数道口子,东城卫们都在关注田飞光的状况,现场缺人指挥,所以这些口子非但没有封住,反而有拉大的趋势。 陆奇见机会出来了,扭头向居安歌递了个眼色,然后叫上蒋家兄弟,领头朝着东侧的一道缺口走去。居安歌会意,低声号令众士兵跟上。 眼看就要走出包围圈,陆奇心中一凛,没由来地生出了股浓烈的危机感。转生以来,强大的魂力向来是他最大的依仗,当下这种感受虽然来得莫明,但他仍选择相信自己,也不细想,当即展开双臂推开左右两侧的蒋家兄弟。 刚准备出声对居安歌示警,话未脱口,只见半空中突然显现出两道金光,如同一对交错的月牙铲,打着旋儿便朝自己这面飞来! 陆奇瞬间判断出这金光定是种血技,不敢硬抗,正打算奋力一跃,然而脚尖刚刚踮起,背心处忽然传来了一股吸力。他初时吃了一惊,但转瞬反应过来,这是居安歌在用驱物能力协助自己脱离啊!心下大定,随之放松了身体,顺着那股牵引力向后飞退。 才撤离了约莫三步远,那月牙金光就如流星般从他面前急速划落,最后“噗”地一声铲到了地面上,并留下了足有半尺深的十字深槽! 蒋家兄弟刚刚站稳,此时瞪着地面上的凹陷,头皮不由一阵发麻,方才弟兄俩犹沉浸在一雪前耻的喜悦当中,危机到来时竟一无所察,倘若没陆奇推的那下,他二人怕是已被开膛破肚了! 这个时候,陆奇已被拉回到了居安歌身旁,他同样心有余悸,沉声道:“好家伙!谁啊,下手那么黑?” “从方向上推断,这一式应来自城墙之上。“居安歌抬起头来,神色稍显慎重,”抵达此处仍有如此威力,能做的这一点的,东城中也只有仇吾了!” 城墙上,仇吾环抱着双臂睥睨城下,像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低头与居安歌遥遥对视了一眼,然后朝地面狠狠啐了一口,旋即纵身跃下高墙,大步朝人群走来。 一众东城卫见了,忙在百夫长的指挥下排好阵形,等仇吾走近后,近千号人齐声恭迎。 仇吾随意地摆了下手,黑着脸径直走进人堆,右手一伸,将麻穴尚未冲开、浑身仍旧僵硬的田飞光抓到了面前,厉声问:“怎么回事?” 田飞光身子动不了,面部表情倒丰富得很,只见他瞪大了双眼,斜歪着嘴道:“大人,那.....那秃子会特娘的妖术,属下.....属下被定住啦!” “妖术?哼!”仇吾显然不信,不屑地冷哼一声,然后释放出血气,沿着他周身脉络循环了一遍。等血气重回掌心后,他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从血气所带回的信息来看,田飞光体内的气血的确凝滞了,但却并未发现有外来的五行血气存在,显然不是中了血技! 难不成真是什么妖术......仇吾是金系修者,论伤人那是好手,说到救人实在是不擅长,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但他岂会露怯?强硬道:“没用的东西!”把田飞光重重抛回到了群众的怀抱中。随后又孤身走到护林军前,喝道:“好大的胆子,敢打伤本尉的人!” 陆奇早已绕到了居安歌身后,听到这话,只见他露出光头,唯恐天下不乱地回道:“仇大人官居城尉,怎么却在用强盗逻辑?田飞光这厮声称要打扁我们,倘若不自卫,难不成还要主动伸出脸让你们打不成?” 仇吾虎目一凝,周身猛地散发出一团微黄的血气,看来是想利用摄物之法,将出言不逊的陆奇拉将过来。但居安歌哪会让他得逞?纸扇一压,袭来的金系血气立散,而后扇面箕张,从从容容地扇起小风来。 仇吾看得大动肝火,正要有所动作,忽听得陆奇道:“仇城尉,你官高位尊,该不会和咱们这些小统领置气吧?要是传了出去,恐怕得不到什么好名声!“ 仇吾心中一凛,谨慎了三分。“置什么气?本尉只是来秉公执法罢了!” 陆奇”哦“了一声,指着身后道:“这些将士一直以来拼死保卫我国边境,却不知犯了哪条罪状?” ”他们当然是有功之人。”仇吾摆手道,然后指向蒋家兄弟,话锋一转道:“但此二人乃是逃犯,而你们包庇要犯,便也脱不了干系!” 这对兄弟脑子虽然不大好使,但胸间那可是装着满满的义气啊!见仇吾以他二人为由,要把陆奇构陷进去,当即挺身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和俺们只是萍水相逢,谁也不认得谁!” 陆奇闻言十分感动,于是道:“都听到了吧?我压根就不认识他们!你想抓是吧?那就抓嘛,要打要杀你随便!” 弟兄俩心中万马奔腾,俺们只是客套客套,大哥你就这么轻易把朋友卖了?!说好的同舟共济呢?说好的肝胆相照呢?评书里说的都特么是骗人的! 仇吾也愣住了,蒋氏兄弟这边舍身取义,陆奇那边又翻脸不认人,这样一来,自己就只能拿两个逃犯出气,这自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正在他一筹莫展时,忽然有人道:”大人,那秃子刚才喊出了他二人的姓名,怎么可能不相识!“ 第173章 自生自灭 众人扭头一望,见那喊话的正是在人堆中躺尸的田飞光。 仇吾如获至宝,正待挟此讯息再次质问,却听见有人抢先道:”人心尚且隔肚皮,区区一个名字,又说明得了什么?“ 发出言论的正是居安歌,只见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转而面向田飞光道:”田统领,你名为田飞光,在下恰也知晓一个田飞光,那人总去西南逛窑子,臀部留有三颗痣,最喜欢用后入式。就因名字一样,在下就能说那人是你么?“ 田飞光大惊,你特娘是变态吧!怎么老子脱了裤子长啥样你都知道!眼珠骨碌一转,见众人正目光灼灼盯着自己,还有胆大的都开始扯裤腿了,当即吼道:”名字算个屁!和老子没关——“那个“系”字尚未出口,忽然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手掌正悄悄地扼向自己的咽喉,吓得他急忙闭紧了嘴巴。 仇吾收回血气,狠狠瞪了田飞光一眼。一来二去之下,他已经颇为烦躁了,寒声道:”防卫过当也是伤人,不知身份仍属包庇,你们俩今天非得留下不可!“再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两臂突地交叉,而在相叠的手腕处,耀目的金光接连两闪,一对交错的月牙骤然迸出,正是他先前所使的金系二品血技——十字斩! 十字斩来势迅猛,居安歌却避也不避,只用左足轻轻跺了脚地面。泥土中,一株绿芽茁壮成长,顷刻间,便长成了棵足有人腰粗的树桩,巍然屹立于他身前。正是木系二品血技——拔草助长! 十字斩锐利非常,迎着树皮就直接切了进去,不过刹那工夫,又带着篷木屑从另一端飞出。而就在它现身之后,从树桩中部忽然发出“咔巴咔巴”的脆响,旋即上半截前倾,竟生生断裂开来! 只是它虽成功斩断树桩,自身也成了强驽之末,居安歌随手一压,便将金光暗淡的十字斩拍散了。与此同时,半截树桩终于轰然坠地,一时间木屑纷飞,尘土飞扬。 一众将士见居安歌竟能正面抵挡住仇吾的攻势,个个乍舌不已。尤其是田飞光,他最开始以为对方是小白脸,刚才隐秘被戳穿后,笃定居安歌是跟踪狂,如今方知,人家可是真大腿啊! 陆奇知晓居安歌的实力,所以老早就躲在了他的身后,小日子过得甭说有多滋润了。此时他挥手扇开沙尘,意气风发地道:”居兄,那仇吾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揍咱俩一顿,你用不着跟他客气!“ 居安歌的声音却有些凝重。”陆兄啊,这不是客气不客气的问题,倘若再斗上一阵,在下可就要双手投降了!“ 陆奇顿时一惊。“你不也是血丹境吗?” 居安歌苦笑道:”境界上倒是相差不大,只是在下血气尚未恢复,木系又天生为金系所克,着实打他不过。“ 陆奇一听也抓了瞎,忽然灵光一闪,忙道:”对了,快联系黑!将对将,王对王,咱们已经打败了田飞光,这仇吾放着让她来!“ 居安歌则稍显犹豫,眼下这种状况,真要让黑和仇吾见了面,那还不得捅破天去?事后追究下来,谁都脱不了干系,必定会对入林计划产生负面影响! 而就在他权衡得失之际,”刷刷刷“又是数道金光袭来,居安歌不得不中断思路,再次使出拔苗助长,勉力去防守将至的十字斩。 陆奇见居安歌疲于应战,一时腾不出手来,于是托起自己腰间的传字阵,手指匆匆划动,便给黑发去了第一条消息:”速来东城门,仇吾欺负人!!!“ 虽然他二人从未联系过,但黑也没断绝陆奇的传字阵,消息刚一发出,对面便作出了回复,只是那内容看得陆奇双眼一黑:”你谁?“ 姐姐,你手底下就仨统领,其中有俩还经常跟你联络,用排除法也知道是谁了吧! 陆奇也搞不清黑到底是一时犯浑,还是刻意戏弄,眼下时间紧迫,也没空和她玩”猜猜我是谁“的把戏,于是写道:”胡子,我秃子,赶紧来救人!“ 他这边刚把消息发出,仇吾那边也有了新动作。先前他连连施展十字斩,已将树桩的强度摸了个一清二楚,此时冷冷一笑,从戒指中取出了他的那柄上品宝刀,自下而上一撩,一道五尺来高的半月便如狂风般向对面刮去,此乃金系三品血技——半月斩! 居安歌绷紧了面皮,箕张折扇,奋力一挥,就见地面上瞬时竖起了三根树桩,它们排成一列,相邻的间隔了有七寸左右的距离。 那道半月毫不费力地劈开了第一根树桩,穿过七寸的间隔,又成功斩断了第二根,只是这时它的速度已慢下了许多,而在最后一根树桩上留下三寸深的印迹后,终于和着木屑一同飘散。 为了防下半月斩,居安歌接连施展了三个拔苗助长,血力耗损甚是严重,此时脸色都有些泛白。仇吾出手毫不留情,他知道此事恐怕不能善了了,于是不再强撑,扭头问:“黑怎么说?” 黑还没给准信儿,但陆奇见他快顶不住了,就想唬弄一句“正往这赶”,不料石盘这时候忽然亮了起来,居安歌低头一扫,苦笑道:“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陆奇忙向石盘上看去,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只见上面写着:“甚好!你们多拖延一会儿,我这去城主府通报。捉贼捉现赃!” 幸灾乐祸啊她! 陆奇诅咒着黑,而他自己却也正被另一人诅咒着。 在使出半月斩前,仇吾本有十成把握能一击制敌,毕竟金系克制木系,而三品血技的威力又高于二品,外加他动用了淬灵度高达六十的上品宝刀,但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那道半月斩竟被区区三根树桩拦了下来! 究其原因,坏就坏在那过高的淬灵度上。当动用宝刀时,内部的灵气非但不推波助澜,反而还一窝蜂地去排斥,致使他所注入的金系血气抵消了大半,半月斩的威力也因此大减! 稍一回忆,仇吾便准确找到了罪魁祸首,恨道:”我就说那小子怎么可能轻易服软,果然是暗中动了手脚!“ 第174章 自求多福 仇吾正气得牙痒痒,忽然从尘埃中冲出个身影来,可不就是那个给他刀里注了地沟油的陆奇! 眼下居安歌油尽灯枯,而黑又不顾他们死活,陆奇没别的大腿可抱,只得挺身而出,想要尽量拖延下时间。他也顾不得藏拙,双足发力,运用八步赶蝉从左侧突进,待距离仇吾还有三步远时,抽出黑墨剑,使出绕指柔向对方左胸刺去。 此时的陆奇还戴着个光头套,仇吾认不出他,暂时压下报复一事,只是大喊道:”来得好!“仗着自身血胄坚硬,避也不避,继续扬起那口淬着火系血气的宝刀,对准陆奇面门砍将下去。 陆奇吃了境界的亏,哪敢和他硬刚?急忙扭转手腕,变刺为格。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仇吾的这口刀被做了手脚,但它仍属于上品宝器,挥舞起来虎虎生风,声威甚是骇人,刀锋砸在剑身上,顿时将黑墨剑磕出了个寸余长的豁口! 陆奇看得心痛不已,但此时还是保住小命要紧,于是下压剑柄,用剑身死死抵住宝刀。刚开始肯定是挡不住的,只见黑墨剑身飞快弯曲,但由于它本身的特性,每弯曲一度,便能递增一分的弹性,所以刀势也渐渐缓了下来。 可即使如此,当黑墨剑弯曲成了个夸张的幅度,已濒临折断时,对面仍行有余力,陆奇只得放弃硬抗,双脚跳离地面,顺着刀、剑上传来的两股强大力道,如炮弹般向后飞退。 他之所以出战,一来是等城主府来人,二来是让居安歌有时间喘几口气,本就没妄图击败仇吾,所以交锋失利后,陆奇丝毫不显沮丧,也不着急奔上前,而是绕着圈游斗起来。 仇吾从未把陆奇放在眼里过,自然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费太多血气,右手松垮垮地拖着那口宝刀,左指曲弹,血气凝成了三枚金钱镖,摆成“品”字型相继朝前方飞去。但他显然小瞧了陆奇的本事,这金钱镖不过是一品血技,飞行速度迟缓,后者只不过轻微扭了两下腰,便轻易地从缝隙中躲了开去。 这下仇吾面子上可就挂不住了,在场还有数千名将士看着呢,自己这个东城尉连番和俩西统领打个平手,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居安歌是血丹境,两人战成势均力敌倒也没什么,但陆奇可是实打实的气海境,他理当手到擒来。 只见他收了宝刀,双掌平推,掌心“呼”地喷吐出两道血气。这血气犹如两条皮鞭,从左右两侧夹击陆奇。 陆奇上一世达到过空灵境,知道即使自己身法再妙,也拼不能外放血气的速度,但还是不死心地后退了数步。而那气鞭果然也跟着延长,最终将他双臂、双腿绑住。 凭陆奇当下的实力还挣脱不开这气鞭,只能跟个棍子似的杵在原地,他当然不会向仇吾求饶,转头冲居安歌所在的方向叫道:“有空吗?” 居安歌马上回道:“陆兄,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陆奇愣住了,想起自己对蒋家兄弟所做的,靠,现世报啊! 其实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后,居安歌的血气倒是回复了些,破开陆奇身上的气鞭根本不在话下,但如此一来必会激怒仇吾,想到再打下去二人都得被擒,所以还不如卖了队友。 只是居安歌想息事宁人,仇吾却仍不肯罢体。但见他的左掌大放光明,放出的气鞭猛然间粗了近一倍,箍得陆奇双臂发麻,然后又撤回右掌,重新从戒指中拿出了那口上品宝刀,举刀喊道:”本尉倒要看看,你要如何’自求多福‘!“话音刚落,宝刀跟着劈下,一招半月斩划破空气便朝着陆奇斜切而去。 居安歌见状大吃一惊,他着实没料到仇吾竟然如此莽撞,这可是三品的半月斩啊!一旦劈中陆奇,定会将其切成两半! 不管是为了天灵鼠,还是赌陆奇的未来,居安歌都不允许命案发生,眼见陆奇濒临险境,急忙强提血气震入地面,但由于二人相距过远,血气在传播过程中损失了不少,所以最终只在陆奇身前竖起了两根树桩。 仇吾并未留手,半月斩仍如前次那般犀利,如刀切腐般,顷刻间便将障碍物尽数斩断,而且仍旧保持着较强的威力。 陆奇自不甘引颈待戮,早在半月斩袭来之时,他便悄悄在食指上沾染了兽血,并从虎戒中取出了件物事,这东西巴掌大小,薄如蝉翼,通身剔透,正是前日蕾葛赠予他的灵符! 他一共有两块灵符,并早早在其中一张上刻下了阵图,就是为了提防不测。此时见半月斩催枯拉朽似地劈开树桩,陆奇再也顾不得心疼那一百五十枚银币,伸手就要按在阵图上的空白处,可就在此时,又有两个人影扑将上来! 上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陆奇卖了的蒋氏兄弟! 弟兄俩虽然愤恨仇吾,但也知道双方实力差距大,所以先前一直隐忍不发,直到看见陆奇即将身首异处,他们这才拔足狂奔,终于抢在半月斩到来之前赶到了他身旁。 两兄弟一到陆奇身前,便齐齐蹲了下去,然后手掌猛拍地面,却是同时使出了土盾术。只见两方土盾骤然崛起,顿时将三人遮了个严严实实。 见他二人为了搭救自己而亲临险地,陆奇心中颇为感慨。可人情归人情,实力归实力,眼下的情况仍不太乐观,毕竟这土盾术不过是一品血技,又怎会是半月斩的一合之敌?所以他仍紧紧攥住了灵符,一旦事态不好,就立即启动法阵。 蒋家兄弟似乎信心十足,坚毅的脸庞上毫无畏惧之色。土盾甫一竖起,左侧的蒋伯便伸出左掌,狠狠将土盾拍向右侧;而居右的蒋仲则伸出右掌,反手将面前的土盾拍向左侧。两个土盾”呯“地撞在一处,四分五裂的景像并未出现,反而如胶似漆地黏合为一,形成了块更大、更厚的土盾! 第175章 四品对撞 嗞—— 半月斩切割着土盾,发出阵阵刺耳的尖鸣,裂纹登时如蛛网般遍布在了盾面上。 土盾背面,弟兄俩还在苦苦支持着,通过双掌,他们将自身仅存的血气注入其中,这也使得裂纹的扩张减缓了几分。然而二人的状态毕竟不佳,只不过僵持了区区三息,空虚感猛地从气海中流入全身,双掌中微弱的血气也断绝了输出。 可弟兄俩还没来得及沮丧,半月型的金刀忽地失去了光彩——它竟和土盾同时湮灭了! 二蒋劫后余生,自是大喜,转头对陆奇喊:“头儿,俺们可是救了你一命,刚才你可不大仗义啊!” 陆奇悄悄收回灵符,大言不惭地道:“什么救不救的,多见外啊!我的心意你们还不懂吗?真信啊?” 蒋氏兄弟顿时恍然,心想:“头儿原来只是开玩笑的。”他们哪知,陆奇这句压根不是反问句,而就是肯定句啊! 三人冰释前嫌的当儿,站在对面的仇吾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在他的眼底深处,点点红芒逐渐浓郁,两侧太阳穴上的青筋也开始虬结。 从统领到逃犯,他的威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践踏,这无疑大大激怒了仇吾,他不再考虑后果,决定让那几个跳梁小丑接受血的教训。 血丹境修者的血气十倍于气海期,即使那口上品宝刀被陆奇塞入了不少火系血气,但在滔滔不绝的金系血气冲刷下,再也翻不起多大风浪。整把刀气息内敛,唯有锋刃处流露出一线金边,如同一只微启血口的恶鬼! 由于仇吾将全身的血气都投入到了宝刀中,左手所持的气鞭自然威力大减,陆奇敏锐察觉到了这点,忙将二蒋召上前,三人里外一齐用力,果然成功扯断了气鞭。 居安歌原本正往陆奇那边赶,见他自行挣脱了束缚,便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仇吾。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分明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陆奇也同样感受到了这点,而且感受得比居安歌更彻底,不仅因为他魂力强悍,还因为那股杀机就锁定着他! 经过刚才一役,蒋氏兄弟已然油尽灯枯,陆奇预感到仇吾的下一击必是前所未有的凶险,为避免弟兄俩遭受池鱼之殃,令他二人朝护林军方向撤离,自己则奔向居安歌这根大腿。 陆奇祸水东引,居安歌却也来者不拒,毕竟他俩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存在谁救谁的问题。陆奇靠近后,居安歌只是担忧道:“看来他是要下死手了!” 陆奇侧头观察了一眼,等见到那口宝刀已不知不觉地镶上了一层金膜,提醒道:“不能再脱了,你恢复得如何?” 居安歌摇了摇头,刚才陆奇虽牵制了一段时间,他也的确恢复了少许,但仇吾陡然间发起大招,他恢复的那点儿血气无异与杯水车薪。 可修者之间的较量并非只取决于血气。 只见居安歌一抹戒指,从中取出了根树枝来,那树枝光滑曲折,宛如一条游动着的蛇。他左手持着树枝,右手展开折扇朝它轻轻一挥。 似是从冬眠中苏醒,那树枝忽地扭动起了身子,分明成了个活物!它极不安份,飞快从居安歌的手中抽出了尾部,然后一跃窜进半空中,随即迎风暴涨,片刻之间,地面上便多条长达三丈的碧绿巨蟒! 一众将士本来就躁动不安,此时蓦地见到这个庞然大物,不由得更是惊惧,赶忙向后方撤离。 陆奇也不禁倒退了数步,他对这个大家伙倒并不陌生,当初在校尉考核时,居安歌正是用此技驱逐出了容户,只是认识归认识,由于幼时的经历,他对蛇类实在生不出好感。 另外,还有一点他感到十分困惑,这式血技明显品阶不低,眼下居安歌血气不足,又是如何施展出来的? 青藤狂蟒位列四品,耗费血气极多,眼下居安歌施展二品血技都有些费劲,能招出它来,还是多亏了那根树技。 倘若有识货的在,就能认出此物乃是蛇涎木。顾名思义,此木若要诞生,必须经受千万条蛇的涎液浇灌,所以蛇涎木既属木性,又与蛇类相合。正是凭借此物,居安歌才能以较少的血气施展出青藤狂蟒来,但饶是如此,他也面色煞白,显然这已是他最后的倚仗了。 青藤狂蟒显然有着极强的表现欲,落地之后,它头颅朝天怒嘶了一声,像是在向在场的众人彰显自身的威严。 但很快,巨蟒便停止了嘶吼,因为它从下方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俯下三角蛇头,由藤蔓缠结而成的竖瞳紧盯着下方的仇吾,它从这个人类的身上嗅到了能令其颤栗的气息,蛇信吞吐不定,一时间巨蟒竟逡巡不敢上前。 仇吾的气势还在节节攀升,居安歌哪能允许它继续怂下去?扇头当即朝前一指。那碧蟒只得屈服,挪动着粗长的身躯,贴伏着地面向仇吾急速游去。 眼见藤蟒来袭,仇吾抬起头来,赤红的双眼猛然一瞪,而后手起刀落,一半径约莫四尺的圆盘从刀刃上喷薄而出,如轮毂一般,翻滚着便朝那巨蟒迎面撞去。正是他压箱底的招式,金系四品——圆月斩! 碧蟒也不傻,灵巧地拨开头颅,甩动巨尾向金轮狠狠拍去。同为四品,金系对木系的属性克制这一下便体现了出来——金轮非但没被扇飞,反而继续突进,生生切开了那条蟒尾! 居安歌见势不好,连忙操控藤蟒缩回了尾巴,并灰溜溜地盘成了一坨。也幸亏它是由蛇涎木构筑成的身躯,比之寻常草木硬度要高了许多,这才硬抗出了这道圆月斩。饶是如此,藤蟒身上的一段刀痕触目惊心,全身上下汁液四溢,看上去凄惨无比,若它是条真蛇,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失血而亡了! 仇吾一击斩得藤蟒近乎绝灭,但他显然对这结果犹不满足,微微上扬起刀尖,只等第二刀挥下,将眼前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尽数绞成肉酱! 第176章 扶摇直上 仇吾都蓄势待发了,而那青藤狂蟒却仿佛被吓破了胆一般,硕大的身躯盘踞在原处瑟瑟发抖。 陆奇实力不行,眼力价还是有的,按照青藤狂蟒眼下的状态,是决计抵挡不住下一个圆月斩的,于是他走近居安歌,提醒道:“下一刀估计会更猛,怎么样?” “很难,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居安歌也不逞能,坦白道。 “我倒知道几个木系阵法,倘若能与你这蟒蛇叠合,应该就有一战之力了!”陆奇提出了一种方案。他这法子也并非空穴来风,先前蒋家兄弟双盾合璧,已经证实了同系血技是可以融合加强的。 居安歌怔了一下,旋即摇头道:“同系叠合说易行难,非心意相通者根本不可能做到,若由你我二人来施展,只会相互抵消罢了。” 上一世在武当派时,陆奇主要参悟的是阴阳之理,对五行不甚熟悉,原以为能现学现用,不想其中还有诸多讲究,顿时也抓了瞎。 “对了,陆兄!”居安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切道:考核那日,你曾布出过火属性的法阵,若以此阵引燃藤蟒,说不准会有意外之喜!” 陆奇惊讶道:“那岂不会把它给烧死了?” “可能会。”居安歌决然道,“但不试的话只能坐以待毙,拼一把才能挣得一线生机!“ 陆奇点了下头,然后抽出了那杆毛笔,正准备就地绘阵,阵阵夺目的金光突然从对面射来,扬首望去,只见那口上品宝刀熠熠生辉,血气浓郁得如金水般沿着刀刃循环流动。而就在下一刻,仇吾挥臂抡刀,金水骤然间凝缩成轮,圆月斩割破地面一路狂飙而来。 居安歌转过头,无奈道:”为时晚矣......“正欲提起陆奇,尽量向远处逃离,却见对方的掌心之中忽然多出一物,不是毛笔,而是一枚灵石符! 陆奇得符之事,只有当时在场的三人知晓,连居安歌也始料未及,他初时还有些发懵,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陆奇既然在此时祭出此符,它必将成为此役的转机! 像是在呼应居安歌的期待,陆奇不退反进,施展出八步赶蝉奔至碧蟒的身后,然后手腕下压,只听”啪“的一声,将掌中的那枚灵符狠狠拍在了巨蟒的尾部,继而用沾着兽血的指尖一点,准确地将阵图中最后的空隙补全,同时沉喝道:“爆!” 那条青藤狂蟒早已被圆月斩吓得怀疑起了蛇生,粗长的身躯盘成了坨翔,蟒首则跟鸵鸟似的埋进了地下,直到此时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屁股,这才拔出头来,想要严厉控诉一下。不想头颅上的泥土还未抖落,从尾部忽地飞出两片火羽来。木助火势,那火羽顺着它身上的绿色汁液盘旋直上,转眼之间,便给藤蟒套上了件赤焰霓裳! 好巧不巧的是,陆奇为了自保而提前绘刻在灵符上的阵法,正是三品的火羽翦! 经过火羽翦附身,碧蟒便跟那煮熟了的螃蟹似的,倏忽间颜色大变,但这种改变却显然不是它乐意见到的。只见藤蟒惊嘶了一声,当即舒展开身子,想要通过在地上打滚的方式将身上的火焰灭去,可腰肢尚未弯下,居安歌便提前介入其中,完全操控起了它的意志。 居安歌是不可能允许火焰熄灭的。普通状态下,青藤狂蟒属于木系,必被金系的圆月斩所克制,但在添上火羽翦后,由于木能生火,藤蟒便能融合成为炎蟒,而火系又恰恰是金系的克星!所以,唯有当青藤狂蟒和火羽翦二者并存时,才能对圆月斩起到克制作用! 眼下形势扭转,居安歌不由得精神大振,但他却也没有盲目乐观。由于二人是临时配合,用的也是野路子,所以隐患不小——固然能在短期内将木属性转换为火属性,但正如陆奇所说,恐怕要不了多久,沛不可当的火焰便会将藤蟒彻底焚毁! 想到此处,居安歌再不敢耽搁,将折扇往前用力一拨。那炎蟒接受到指令,便也顾不上自身安危了,腹部贴伏着地面,浑身浴着火便向前方的金轮迎去! 仇吾对五行之理也不陌生,自不愿金轮为炎蟒所蚀,于是翻转刀尖向上一挑。那金轮与宝刀联系密切,刀尖甫动,它便像是受到了牵引般急急变向,蓦地迂回到了右侧。 而在居安歌的操控下,那条炎蟒却不与金轮多作纠缠,选择保持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前行。可仇吾却再也无法维持淡定了,因为他正处于炎蟒奔袭的路径上,而且无遮无掩,避无可避! 他是想直捣黄龙! 仇吾双眼微眯,他知道,若此时金轮继续向前,必可将陆、居二人一举斩杀,只是那样一来,自己就要面临炎蟒的舍命一击,代价定然不小;但如果防下了这次攻势,对面已手段尽出,接下来便只能任自己宰割了!言念及此,他终于做出了决定:只见宝刀蓦地一横,圆月金轮登时漂移了大半圈,调转回身后,疾速朝着炎蟒追击而去,欲要和它同归于尽! 金轮背道而驰后,陆奇倒长舒了口气。先前在引爆火羽翦后,已没有时间让他及时撤离,所以眼见金轮滚滚而来,当时他的心肝都提溜了起来。 眼下五脏虽已归位,但危机仍未解除,由于金轮更为迅疾,所以它与炎蟒的距离正飞快地缩减着,而一旦炎蟒被圆月斩追尾击杀,他仍要做回砧板上的咸鱼。 心念电转之下,陆奇忽然想起火羽翦所具备一个特性,虽不知炎蟒是否能够继承,但眼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于是扭头对居安歌大喊道:”快升空!“ 就在他高喊出声时,金轮已然剐到了炎蟒背后。眼见二者就要绞成一团,炎蟒身上的火焰陡然一滞,旋即汹汹涌至它的侧腹,不过眨眼的工夫,身躯两侧便延伸出如白鹤般宽大的双翼! 炎蟒奋力地扑扇着火羽翼,只听见”忽“的一声,这个大家伙竟然化身成了上古的腾蛇奇兽,伴着旋风一鼓滑翔进了空中,从而成功避开了金轮的背袭! 炎蟒逍遥地在半空中驰骋着,而仇吾在与它四目相对后,不禁气得浑身发抖,因为从那个由蛇涎木构成的空洞眼眶内,赤焰凝聚出了六个清晰的小字: 傻了吧,爷会飞! 第177章 一刀两断 圆月斩棋差一招,仇吾再想牵引它回追时,俨然已来不及,只好切断了自己与金轮间的联系,重新向宝刀内灌注血气,准备在炎蟒到来前憋出个圆月斩来。 可青藤狂蟒哪会给他这个机会?振着两瓣火羽翼,它在高空中滑翔起来,速度犹胜过地面上三分,百步之遥,瞬息便至!冷冷扫了眼下方的仇吾后,蟒颅陡然间下坠,冒着烈焰的血口极力扩张,欲要择人而噬! 仇吾再顾不得积蓄劲力,宝刀下挥,又一次将圆月斩施放了出来。可由于此次是仓促应战,凝成的金轮无论从尺寸还是质感上,都要明显逊色于前两次。 在居安歌的强制命令下,炎蟒悍不畏死,眼见得四品圆月斩迎面剐来,仍大张着巨吻,最后竟一口将其吞入了腹中。 仇吾见状却是大喜,无论是活物还是拟态,体内总是要比体外柔软的,而金轮入体恰恰是个绞杀这畜牲的好时机!于是他在避开炎蟒的泰山压顶后,快速圈转起了刀刃。 蟒腹内的金轮果然接收到了感应,就地开始自转,不大的工夫,就直接割断了数根挤压着它的藤蔓!这些藤蔓可相当于炎蟒的大肠,炎蟒吃痛,不禁仰天嘶叫了一声。 仇吾心中大定,正想再接再励时,一股热流突然迎面拂来,抬头望去,只见青藤狂蟒鼓腮狂吸,而它身上火焰——包括侧腹处的双翼在内——竟然全都在逆流而上,最后被一口吞入了腹中! 而在失去烈焰的遮掩后,藤蟒本来的身躯也显露了出来,只是此时它已不复青绿,通体的鳞片尽数被灼得焦黑。仇吾瞥了眼藤蟒的惨状,一时摸不准居安歌此举的目的,吞焰入体岂不等同于玩火自焚?但他也不介意推波助澜一把,操控圆月斩去加速这畜牲的死亡,可当刀刃重新扬起时,仇吾惊觉到,自己与圆月斩间的关系竟然断了! 居安歌当然不会自寻死路,火羽翦刚一进到藤蟒体内,就直奔其腹部,木属性的藤蔓对金轮束手无策,它可不同,火系天生克制金系。于是在两片火羽的裹覆下,锋利的环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钝,并融成百千滴金液向四周飞溅,仅仅片刻后,便化为灵气回归了虚空。 可此举也只能算是驱虎吞狼的下策,火羽翦虽解决了圆月斩的问题,却也同时壮大了自己,只见青藤狂蟒被炙烤得浑身抽搐,从七窍中正连连冒出浓烟。先前它曾被仇吾一刀斩伤,方才全身又受了好一阵灼烧,如今五脏内烈火熊熊,燃烧的就是它最后的生机! 仇吾也看出了藤蟒的异样,很快便判断出它将不久于人世,于是也不着急上前硬拼了,转过身去,想要撤出一段距离,以耗尽它最后的时间。刚退了两步,一阵劲风忽从顶上压来,仇吾大吃一惊,连忙蹬地跳回到了原处,身形尚未站稳,一根焦黑的巨尾狠厉地从他面前砸下,只听得“呯”的一声巨响,他先前所处的位置已被轰出了个大坑来! 逼回仇吾后,青藤狂蟒巨吻突启,而在它的喉吼口,两片火羽翦正相互环绕,凝结成了颗硕大的火球!只听得藤蟒悲嘶一声,火球顿时从它的口中喷射而出,而它自己也因耗尽了所有的气力,头颅一偏,粗长的身躯跃落于地,片刻间便化为了一长条焦灰。 眼见火球飞速朝自己袭来,仇吾闪避不及,惶急地扬起宝刀,将其横挡在了头顶上方。火球撞在刀身之上,一面压迫着宝刀持续向下,一面飞溅出了数之不尽的火星。那火星温度极高,轻易便腐蚀了仇吾的血胄,洒了他满身,顷刻间,仇吾身上的衣物尽数被烧,若非他贴身还穿着件内甲,恐怕此时就有伤风化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火星溅射到了他的面部,仇吾明知自己的毛发正在被燎,可眼下应付火球尚感吃力,哪里还腾得出手来灭火?于是他的头发、眉毛、胡子也未能幸免,一并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这火羽翦本身只是三品阵法,虽然借青藤狂蟒增强了实力,但和正牌的四品血技相比,仍稍稍弱了一筹,所以在僵持一阵后,火球便萎缩了大半,仇吾趁势直接出手,一举将其掐灭。 火球可以掐灭,内甲鳞片上的火星也可以拍熄,可是自己的毛发短时间内长不回来了啊!阵阵东风吹过,仇吾直觉得头顶凉嗖嗖的,伸手一摸,还特么是滑溜溜的。这时耳边又传来窃窃私语声,他登时怒气冲天,张目环视了周围一眼。 众将士相互提醒,赶忙止住了话头,一个二个都低头瞧向脚尖,绝对的目不斜视。田飞光身上的穴道方才也自行解了,他原想起身去报复蒋氏兄弟,可眼下这种情况......自己还是继续躺尸吧! 仇吾冷哼一声,从戒指中取出个铁盔戴在了头上,这才抽出空来,去找陆奇、居安歌的麻烦,可视线转了一大圈,眼前哪还有他二人的身影! 原来陆奇深谙“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的道理,早在炎蟒滑翔之时,他便做出了二手准备——直接扛起血气告罄的居安歌混入了护林军队伍。 丢失了目标,仇吾内心的愤懑无处发泄,正准备仰天长啸一声,可气息刚从胸腔升至喉头,只听”咔嗞“一声,右手所持的宝刀突然从中部断裂,半截刀刃忽忽坠落,最后一头扎进到了泥土之中。 仇吾差点被嗓子眼儿的那口气憋晕过去,这一架打的,堂堂的上品宝刀就特么毁了?! 要说这柄上品宝刀也真是命运多舛,跟了仇吾十数年,大大小小的战役经历了上百场,在这种情况下,若内部还不出现裂纹也就有鬼了。 其实出现裂纹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保养妥当,还是能够尽量消弥,延长使用寿命的。可是仇吾在得到灵材后,一门心思想要打造件专属于自己的灵器,他原打算,一旦灵器铸成,就将此刀束之高阁,等以后业位提升时再退还给朝廷,由于今后用不着它了,所以明知有隐患,却也一直懒得去管。 而此次交战恰好成了毁坏它的最后一根稻草。由于宝刀内部残存着陆奇当初淬进去的火系血气,外部又面临着火羽翦的冲击,内外夹攻之下,它终于不堪重负,鞠躬尽瘁了。 第178章 两败俱伤 宝刀两断,仇吾想死的心都有了,目前他正在争夺城主之位,倘若真当上了,而他又交不出上品宝器,那不得赔偿给朝廷一万银币?这可是他整整三年的薪俸啊! 吃了那么大的亏,仇吾当然不可能轻饶了陆、居二人,手臂一挥,立时招来了田飞光的鬼头刀,继而气势汹汹地走向护林军。 一众护林军见他来者不善,纷纷向后挪移。 陆奇和居安歌均已是强驽之末,凭他二人眼下的状态,对上仇吾哪会有胜算?要知道,对方虽然秃了,但也变强了啊!所以选择了随波逐流,混在大部队中根本不冒尖。 仇吾大步来到护林军前,左手一摆,一队将士很是没义气地分成了两拨,给他让出了条小径来。在行伍间穿行的同时,仇吾的视线也在不断游移,仔细找寻着陆、居二人的踪迹,看上去是非要抓出他俩不可了。 陆奇蹲在地上,从虎戒中偷偷拿出剩下的那枚灵符,以防万一,他正想在上面绘个伤害型法阵,就在这时,哒哒的马蹄声从城门口传来,只见一手持军令的骑兵呼哨着驰来。 那马奔得好快,不多时,骑兵便赶到了护林军前,只见他勒住马头,在原地兜转了几圈,然后举起令牌高声道:“城主大人有令,命东城尉仇吾,田飞光、关浩等人即刻赶往城主府,居安歌、陆奇先尽快安置好护林军,然后再前往府中!” 听到是邓肯的指令,仇吾如受水激,顿时恢复了些理智,但仍有些不甘心,皱着眉头,继续巡视着两侧的护林军。 “仇城尉,城主大人催得急,您还是请吧!”那传令兵说出的话虽然客气,但语气却极为严肃。 仇吾对城主之位的渴望终究压过了那丝不甘,见拖延不过,只得喟叹一声,发出号令让手下士兵回城中巡防,随即跃上前去,一把抓起了假装成尸体的田飞光,快步向城主府奔去。 随着东城卫撤离,一众护林军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神色。陆、居二人也不必再躲躲闪闪,长身而起后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眺望着仇吾离去的背影,居安歌长舒了口气,对方此次突袭大出所料,差点让自己在阴沟里翻船,同时他也不禁疑惑,根据商会收集到的情报,仇吾应该不是这么莽撞的人啊...... 陆奇对仇吾了解不深,倒关注起了他那口断掉的上品宝刀,幸灾乐祸道:“那家伙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居安歌笑道:“谁又没赔呢?不过是一场没必要争斗,在下却损失了蛇涎木,陆兄则消耗了灵石符。” 经他这么一分析,陆奇的脸顿时黑了,还未收拾好心情,就听那骑兵冲他们喊道:“你们也快些吧!”提醒一句后便打马回城。陆奇和居安歌也不敢耽搁,抓紧时间招集齐军队,加快步伐返往营地。 有关护林军回营后的安排,这两天居安歌已经规划好了,一路上给各位百夫长详细讲解,并将标注了的图纸分发下去。等到了营地,他只是简单重申了遍军纪,便解散了军队,让百夫长们自行去安排士兵的营帐。 陆奇本想带蒋伯、蒋仲回自己的大帐一趟,让他俩先和二丫打个照面,未料到居安歌的效率竟如此之高,于是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对弟兄俩道:“先在这养会儿伤,等我回来了再给你们安排营帐,可别给我惹事儿啊!”他俩自瞄见仇吾的秃头后,兴致尤高,已经屁颠屁颠乐了一路,若不加以警示,指不定会毛手毛脚地整出些事来。 二蒋闻言信誓旦旦地应道:“头儿你放心,俺们有分寸的!” 陆奇点了点头,这时居安歌忽然道:“不妨也把他们带过去。” 陆奇一怔,问道:“他们可是逃犯,真过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居安歌摇头道:“仇吾受到责问,必定会以辑拿他二人为由,到时邓城主派出兵来,逮住他们也只是或早或晚的事罢了。” 陆奇上辈子是混江湖的,他们这种人的思维就是:犯了事儿别报官,只须避上个一年半载的,等风头一过就可以继续浪了。直到居安歌作出解释,他这才恍然,如今自己当了官,一切都得摆在台面上,以往的那种模式可就行不通了,于是带上蒋氏兄弟,一行四人联袂奔赴城主府。 等来到府门前,陆、居二人上前跟护卫长说明了来意。那护卫长早已得到口信,干脆地予以放行,但却把二蒋拦在了门外。四人对此早有预料,所以并不慌乱,蒋氏兄弟老老实实地在府外静候,而陆奇和居安歌则在卫兵的引领下走向大堂。 此刻距离骑兵传出口令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大堂内的会议接近尾声,关浩和田飞光这两个难兄难弟在作出叙述后便先行退下,当陆奇和居安歌进去时,除了合眼坐在太师椅上的邓肯外,堂中就只剩下黑和仇吾两人。 他二人站在堂中一言不发,面上更是皆现不忿之色,只是黑有一把大胡子遮掩着,而仇吾的胡子已被烧得精光,所以一览无余。原来先前他们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邓肯却和起了稀泥,对他俩各打五十大板,而这种判决显然不会令他们服气。 听到脚步声后,黑和仇吾齐齐向门口望去,邓肯眼也不睁,慢悠悠地道:“军队可安排好了?” 陆、居二人拱手应喏。 邓肯点了点头,这才缓缓抬起眼睑。目光划过居安歌,他上下打量着陆奇,略带惊讶地道:原以为你会伤得不轻,眼下看来,损失更大的却是另有其人了。”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瞥了眼仇吾。 仇吾臊得面红耳赤,心道:“若非你急召我来,他又如何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可这话哪能当众说出?于是只是嘴上咕哝了几句。 可陆奇却“汪”地嚎啕出声,悲戚道:“身伤易愈,心伤难合!城主大人,我与居统领于肉体上虽未遭受重创,可心里面却难受得紧啊!” 第179章 重抬轻放 不论谁是谁非,弱者总会得到更多的同情,这个道理陆奇又怎会不知?只听他哭天抹泪地道:”我们不知在什么地方开罪了仇城尉,竟引得他亲自出手,统领对上城尉,哪里会有胜机!为了苟全性命,居统领损失了七根蛇涎木,我也消耗了两枚中品灵符,可谓是倾家荡产、血本无归啊!“ 这句话一出来,全场都懵逼了。居安歌微微一怔,旋即露出满脸的悲戚之色。黑原本不信这一仗能玩得这么大,扭头朝居安歌望去,见他面色苍白,神情黯淡,又联想到他的属性为仇吾所克,心下不由相信了几分。 仇吾则气得暴跳如雷,骂道:”简直一派胡言!什么七根蛇涎木?青藤狂蟒算一根,但另外六根在哪?就那几根木桩子吗!而且你从头到尾就用了一次阵法,哪来的两枚灵符!“ 陆奇却死不改口,拔苗助长用蛇涎木又怎么了?青藤狂蟒一下子用七根不行啊!火羽翦两片翅膀,消耗两枚灵符难道不正常?反正当时战况激烈,在场的众将士相距较远,既无旁证,此时不诌何时诌? 陆奇幼年随邪道闯荡江湖,短钱粮时免不了要乞讨一番,这卖惨的本事可当真了得;而居安歌长年韬光养晦,对面部表情的管理也是细致入微,邓肯端详着二人,愣是瞧不出一丝破绽。 沉吟了片刻,邓肯对仇吾道:”蛇涎木就算了,你就赔给陆奇三百银币吧!“陆奇前日曾协助他淬千胜杖,而那两张灵符确是葛蕾送出的,有一定可信度。至于居安歌?此子家大业大,而且从军目的不纯,邓肯压根懒得管他。 陆奇见居安歌面色如常,似乎对此判罚不以为意,于是笑逐颜开道:”城主圣明!“ 可仇吾却急了,上品宝刀的那一万银币都还没着落呢,这岂不是雪上加霜?抱拳禀道:”城主切莫听他一面之词,属下之所以出手,只是为了捉拿逃犯。哼!他二人藏污纳垢,而且还强加阻挠,如今反来找我作赔,真是岂有此理!“ 邓肯神色一动,视线挪到陆奇身上,沉声道:”确有此事?“ ”城主大人,敢问官逼民反,其过错到底是在官,还是在民?“陆奇不答反问,显得格外从容,毕竟居安歌早就提醒过他会有此一劫。 邓肯一时语噎,倒是仇吾冷冷地道:“什么官逼民反,他们本来就是犯人,本尉想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 黑嘲讽道:“好大的官威!你这话若传了出去,恐怕圣奥城的罪犯都该暴动了吧?”不夜天就是囚犯们反客为主后建立的,她倒有兴趣重走一遍老路,眼下先给仇吾扣上顶帽子,计划着以后暗中唆使众犯人发动叛乱,看看那时他又该如何收场! 仇吾哪里知道黑正在给自己下套,仍不以为然道:“本来就是一群该死——”刚说到这里,邓肯突然一拍几案,仇吾浑身一震,忙将剩下的话咽进了肚里。 真是口无遮拦!邓肯皱着眉头瞟了仇吾一眼,对他的评价又下降了不少。 场面一时间冷了下来,忽然居安歌轻轻咳了一声,道:”邓城主,那二人如今就在府外,是非曲直,一问便知。“ 邓肯微微点头,取出传字阵联络了护卫长,不一会儿,蒋氏兄弟便来到堂中。 邓肯一眼便认出了弟兄俩,沉声道:“服役尚不足两日就行叛逃之举,你二人可知罪!” “俺们知罪!”二蒋老实得像一对鹌鹑。其实按他俩的性格,一般情况下肯定会硬着脖子怼回去,可路上居安歌已预设了好几种问答,这恰好是其中一种,所以他们只需照本宣科便好。 邓肯面色稍霁,语气也放缓了些,继续问:“既然知罪,又为何犯罪啊?”弟兄俩便将这两天的经历复述了一遍。经过法阵疗养后,他们身体、面庞上的伤口大多已经愈合,但疤痕却尚未褪尽,邓肯不久前才见过二人,以往的形象历历在目,所以轻易地辨别出了真伪。 邓肯不满地瞥了仇吾一眼,看向陆奇道:”罢了,以后他二人就跟着你,若出现过失,老朽便拿你过问!“ 又对仇吾呵斥道:”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要一味蛮干!此次看你用心不坏,就不予以深究了,但如若再犯,老朽定当重责!“如今是他在任的最后一年,而且兽潮日盛,这个时候最关键的是维持内部稳定,所以邓肯在重重抬起后,最终却又轻轻放下。 黑没看到想要的结果,本欲上前争辨,却注意到居安歌正向自己连使眼色,狠狠咬了咬牙,终究没再出声。 邓肯显得有些疲惫,缓缓道:”都退下吧。“说完后便自行合上了双眼,宛如睡着了一般。众人略一拱手,便在卫兵的引领下离开了城主府。 此后陆奇并未随黑、居安歌一道回营,而是按照约定,带着二蒋去附近的酒楼准备潇洒一把。 待三人坐定,那小二嘴皮翻飞,滔滔不绝地报出一大串菜名,听得他们直咽口水。 蒋伯心思全在菜名上,那小二每报一个,他就复述一遍,同时肚子也咕噜一声。还是蒋仲心细,等小二报完了菜名,问他们要点哪些时,他首先问的是:”白饭要钱吗?“ 那小二愣愣地道:“呃......一般不要,——可只有点了菜才会配饭!“他怕这仨是来蹭白饭的,连忙补了后面一句。 蒋仲又问:”那你们这一碟花生米要几文钱?“右手食指在左掌上画了个圈圈,强调道:”就是那种最小的碟子。“ 那小二都快哭了。”客官,那种搁我们这不算菜!“ 蒋仲还想追问下小葱拌豆腐的价格,只见陆奇突然拍了下八仙桌,豪迈道:”想吃啥你俩随便点,别跟我这客气!“如今他兜里多了一百五十枚银币,感觉不管吃什么都是由仇吾来买单,所以这钱花起来不仅不心疼,反而还有点爽! 第180章 拜过把子 蒋家兄弟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再不费话,直接点了七八个硬菜,本来还要上一坛老酒,却被陆奇以“军队严令禁酒”为由给阻止了,但即使如此,哥俩仍兴致高昂,毕竟吃了两日鞭子,眼下能用饭菜填饱肚子已是大幸。 菜过五味后,三人均是肚皮溜圆。此时天色已黑,陆奇也顾不得喝两盅茶消食解腻,付了账便率二蒋返往营地。 营地中寂静无声。护林军跋涉了一天一夜,早已困顿不堪,早早进入了梦乡。 三人蹑手蹑脚地在众帐包间穿行。到了大帐前,陆奇忽然折身走向旁侧的帐包,在毡皮上附耳听了一瞬,回身道:“里头空着,你二人今后就住在这里。” 蒋伯揉着肚皮应了一声。蒋仲走上前,撩开布帘扫了眼里头,见帐内确实空无一物,转过头问:“头儿,今后俺们还是照看魔宠吗?”原先他们是逃犯之身,只能给陆奇打打零工,如今邓肯已为二人正了名,那他们就可以像士兵一样担当其它职务。 “对,当然名义上是我的亲卫。”陆奇见蒋仲欲语还休,又道:“你们也别失落,倘若照看得妥当,功劳自不比其他人的少!“蒋仲连连称是。 蒋伯倒没担心自己的前途,咧着嘴问:“头儿,那小东西呢?要不俺哥俩先去瞄瞄?” “在大帐里,都随我来。”陆奇说着进向大帐,弟兄俩也紧随其后。 陆奇刚入帐,左侧忽传来一道风声。原来二丫在帐内窝了一整天,听到动静后特意躲到了角落里,本欲来场投怀送抱,岂料陆奇眼疾手快,一把将小家伙抓进了掌心。 二丫正”呀呀“叫着抗议,这时蒋伯也跟了进来,见他一人一兽举止亲昵,心想:”这耗子应该就是头儿的魔宠了,俺得给它留个好印象!“于是方脸舒展开来,露出了个宛如智障般的笑容,可他的伤痕还未消褪,这一笑之下脸上像是有十数条细蛇来回游动。 二丫吓得炸毛,也顾不得催促陆奇放开自己了,长尾连连甩出,只听得“噼呖啪啦”一顿乱响。等陆奇掐住二丫的尾巴时,蒋伯的双颊已肿得老高,头晕目眩之下,身子直接向后方栽去,瘫倒在了弟弟蒋仲的怀里。 蒋仲被堵在后头,还不知道帐内发生了什么,见哥哥突然成了个猪头,一副要死的样子,如丧考妣般喊道:”哥——“ 陆奇可不想引来众人围观,忙抢上前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人又没死!“ 蒋仲心下稍安,和陆奇一道将蒋伯扶进了大帐。到了帐内,他见蒋伯嘴唇翕动,像是在说什么,附耳上去,只听他口齿不清地道:“弟啊,那小家伙太凶残啦,后头的日子不好过啊......“ 蒋仲满头雾水,抬头朝陆奇的肩头望了一眼,待看清了二丫的相貌,脸上忽然露出惊愕的神色。”天灵鼠?!“ 这下轮到陆奇吃惊了,二丫经过变色、封息两重伪装,这蒋仲如何认得出她?只是他心中虽惊,面上却不露声色,耻笑了一声,道:“蒋仲,我原以为你比你哥哥谨慎些,想不到也一般地胡言乱语,她如何能是天灵鼠!” ”那定是俺认错了......“蒋仲脸色一红,也不再那么笃定了,毕竟似地支这种奇兽,世人皆欲杀之,头儿又怎会留其存活至今? 陆奇见唬住了蒋仲,刚准备松口气,这时蒋伯却指着二丫道:”可不就是天灵鼠!“ 蒋伯初见二丫时只当它是陆奇的魔宠,根本没往别的方面想,直到蒋仲点明,这才辨识了出来。“俺们可是和他拜过把子的,怎么可能认错!” 第181章 天无二日 “拜过把子?”陆奇一脸懵逼,扭头看向二丫。二丫歪了下脑袋,也是一脸的不解,只是不知她是不记得这件事,还是不知道何为“拜把子”。 蒋伯一见急了,挣扎起身道:”大哥,你别不认俺啊!“ 陆奇见他言词凿凿,知道此事绝非乌有,心道:“哟,还是老大......不对啊!她不是母的吗?确定不是大姐?“本想深究个明白,可蒋伯口齿不清,说的鸟语鬼都听不懂,便示意由蒋仲来讲。 蒋仲稍稍捋了下思路,解释道:”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俺俩刚满十五岁不久,村里忽然飞来只浑身冒火的大鸟,和一高人在天上打了起来。那打得,跟山崩了似的,成百上千团火球到处乱窜,挨着屋子烧屋子,挨着人烧人,整个村子一下子就成了片火海!亏得及时躲进了地窖,大家这才逃过一劫。 他们斗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次日天明外面才没了动静,可村里已烧成废墟啦,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些村民就此走了,另外的决定留下来重建,俺家就是后者。为了搭新房,俺和哥哥一道去树林里伐木,无意中拾到了只昏迷中的松鼠——也就是天灵鼠了,但当时俺们哪里认得?只道这小畜牲长着三色皮毛,模样着实好看,索性带回去养着玩。 可照料了大半个月,天灵鼠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俺俩也开始犹豫要不要继续喂养他。但就在次日,天灵鼠突然睁开双眼,随即褪去兽形变成了人类,正是与火鸟相斗的那个高人。原来那日与他交战的乃是朱雀,他虽成功击退了对方,自己却也力竭昏迷,回复了天灵鼠形态。 天灵鼠感念俺俩的恩情,不仅出手帮忙重建村子,还施展神通,将方圆百里的灵气都汇聚了过来,使大伙修炼的速度要比外界快得多,临走前,他更是传了俺俩几式土系血技。正是有这么一段交情在,所以俺和俺哥才能一眼认出天灵鼠。”他此刻也看出了些门道,知道那魔宠定是天灵鼠无疑了。 陆奇还未料到他们竟和天灵鼠有过如此一段奇缘,但仍疑惑不解:“那拜把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蒋仲苦笑道:“头儿,其实是这样,在天灵鼠帮忙重建村子后,俺哥很感激他,就拉着俺要一起同他结拜。天灵鼠推辞不过,便烧三柱香敷衍了一下,估计也往心里去,所以此事儿作不得数的。“ 蒋伯闻言叽哩咕噜骂了几句,似是在反驳弟弟的言论。蒋仲则指着二丫道:“哥,你没看出来吗?头的这只天灵鼠要比当初的小了很多,应该不是同一只。” 蒋伯一愣,重新将目光放在了二丫身上,和记忆中大哥的体型比对了一番后,发现果真如此,突然间悲从中来,扯着喉咙大哭出声。 陆奇上前一步捏住了他的嘴巴,恶狠狠道:“你属鹅的吗?没事儿哭个什么!” 蒋伯发不出声,双眼一闭,泪水兀自流下。蒋仲也叹了口气,道:“头儿,天无二日,十二地支不也是这样?既然出现了新的天灵鼠,就意味着俺俩认得的那位应该已经不在了。” 第182章 捕风捉影 原来蒋伯之所以如此并非是一时兴起,而是在悼念前代的天灵鼠。陆奇这才恍然,同时不禁疑惑,按理说,那位天灵鼠既然能够化形,那至少是妖兽一档了,这可是能媲美魔体期强者的存在,却不知是栽在了谁的手上? 由于毫无头绪,他便也没去深思,而是考虑起了眼下的状况。如今这对兄弟既已知悉二丫的真实身份,自己究竟能否继续将她托负给他们?毕竟他俩与天灵鼠感情再深,那也只是上代的事罢了。 这时蒋伯已停止了哭泣,扬起脸坚定道:”俺明白了,这就是缘分,大哥记挂着俺们,所以用这种方式来见俺们!头儿你放心,俺们今后定会将他当大哥那般对待!“ 陆奇不置可否,不着痕迹地向蒋氏兄弟瞥去一眼,见二人脸上尽是悲恸之色,他心中的警惕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加浓厚,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们是真心实意,还是心怀不轨?言念及此,他甚至生出了杀人灭口的念头来。 陆奇抚摸着虎戒,正拿不定主意,二丫忽从他的肩头一跃而下,从蒲团下取出了早上凝成的灵石来,随着胡须光芒一闪,灵石便化为了绿色气流,分成两股向蒋伯、蒋仲身上涌去,他们身上残存的疤痕顿时消去。 这下大出陆奇意外,自从二丫追随他以来,耳濡目染之下,小家伙已然成了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此时竟主动拿出小金库为他人疗伤,看来是极信任他们啊...... 蒋伯感受着身上的暖流,忍不住又放声大哭起来,口中直道:”大哥,你死得好惨啊!“这次不需要陆奇出手,蒋仲很是自觉得堵住了哥哥的嘴巴。 等蒋伯平静下来后,蒋仲犹豫了一下,来到陆奇身侧,低声道:”头儿,你可在担心俺们会对天灵鼠不利?“ 陆奇不禁高看了蒋仲一眼,此人外貌和蒋伯一样粗犷,心思却比他哥哥细腻得多,见对方说破了自己的想法,他也不再掩饰,坦白道:“财帛动人心,何况地支灵兽?我不得不防。” 蒋仲道:”俺明白,只是有一事还想教头儿知晓。俺哥俩自小祸福与共,即使真得到了什么宝物,也不会独吞,只会交易出去平分钱财,所以头儿若将天灵鼠交给俺们照看,俺们是绝不会下黑手的!” 陆奇”哦“了一声,显然不太相信,漫不经心地问:“若你俩以后看上了同一个姑娘,那又当怎样?” 蒋仲愕然了一瞬,支吾道:”还能怎样,只能让她多辛苦点了!“陆奇为之绝倒。 蒋仲尴尬地咳了一声,赶紧转回了正题,道:“先前也说过,年前俺哥俩被同行夺了猎物,头儿你猜猜,那猎物可能是啥?“ ”难不成是地支?“ ”正是!” 陆奇神色一动,紧盯着他追问道:”哪个地支?“ “龙属——貔貅!”蒋仲回复得极为迅速,“俺们得到貔貅后就没下手,毕竟一个不够分啊,所以寻思着拿出去卖钱,结果却被那小子钻了空子!” 貔貅?陆奇将信将疑,可他对其它地支了解不深,也没法提些问题确认真伪,于是将目光重新放回到了二丫身上。此刻二丫已跳上了蒋伯的肩头,一人一兽迅速熟络起来。 陆奇心中渐渐有了计较,似二丫这等灵物,对危险的感知犹为敏锐,既然她不排斥蒋氏兄弟,那自己又何必捕风捉影呢?点了点头,对蒋氏兄弟道:”她名为‘二丫’,以后就由你们来照看!“ 第183章 桃园结义 随后,陆奇又给了他们十枚银币,让他俩带着二丫去西南街逛逛。 蒋氏兄弟先前接受了二丫的治疗,周身的疲劳已一扫而空,此时精神奕奕,也不二话,嘻嘻哈哈地便走出了大帐。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陆奇也悄悄跟了上去,显然,他虽然做出了决定,但心中仍颇为不安,因此故意给他们营造机会,从而确认弟兄俩的真实想法。 两人一兽径直来到西南街。二丫在军帐中憋了一天,此时彻底放飞了自我,东奔西窜个不停,可在经过陆奇染色后,她的外观与大些的耗子倒有七八分相似,这自然吓坏了不少行人与摊贩,于是有不少人抄起扫帚就要抽她。就在这时,两具魁梧的身躯往二丫的左右一站,蒋氏兄弟如门神一般睥睨着周围,那些发火的人顿时就蔫儿了下来。 陆奇皱了皱眉头,自己虽然让他俩保护二丫,但把这小丫头片子惯坏了也不行,看来还得好好提醒下他们。可这也是以后的事了,眼下他还得继续跟踪,肯定不能现身。 暗中观察了大半个时辰,陆奇见他俩始终尽力竭力地陪伴在二丫身旁,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心中也颇为欣慰,可他还没高兴多久,就见蒋伯忽然附耳和蒋仲说了什么,然后弟兄俩就带着二丫离开了西南街,在偏巷里七拐八拐,最后翻进了一处僻静的宅邸中。 见他们最终还是辜负了自己的期望,陆奇不可能不郁闷,但眼下二丫性命垂危,他也顾不得感慨许多,快步赶到墙边,纵身一跃攀上墙沿,同时从虎戒中取出了黑墨剑。正准备跳下去突袭二蒋,忽听得蒋伯朗声道:“苍天在上,俺兄弟在此立誓,今后奉二丫为大姐,有福她享,有难俺们当!”说着拉着蒋仲一道跪到地上,”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原来蒋伯寻思着二丫既是大哥转生,那就干脆再拜次把子,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此处长着一株桃树,恰与当年三人桃园结义的场景仿佛。 二丫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大姐,正感到兴奋,宅内忽然生起了火光,从里头跑出了三四个人来。只听当头那人骂道:“他娘的,你老子是死在我家后院了吗?大晚上的吵个没完!” 蒋伯闻言大怒,迈开步子就要出手。蒋仲却一把将他抱住,劝道:“哥,今时不同往日,俺们现在惹了事还得连累头儿,还是快走吧!” 蒋伯头脑简单,但却极重义气,在听到自己动手会对陆奇不利后,便强自忍住暴脾气,既使对面不断传来辱骂声,他也只是朝那人吐了口唾沫,旋即抱起二丫和蒋仲一同翻墙离去。 而在他们走出巷子后,陆奇才从角落里长身而起,只是这次他没有继续跟踪,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线返回营地。此时的陆奇步履轻快,因为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由蒋氏兄弟来照顾二丫,应该算是将她托负给了最合适的人。 第184章 相安无事 护林军长久驻扎在营寨中,甫一回城,难免有些不适,但好在军队纪律严明,居安歌分发下去的布防图又细致入微,所以没过几天,众人便各司其职,将东城管理得井井有条。 开始时陆奇还天天守在街上,等他们熟悉了巡防工作,也就做起了甩手掌柜,将监管职责全部交给百夫长,自己只是每日清晨率领众人去校场演练,下午再去街上视查一圈。 黑、容户、居安歌三人每日都会在中军帐内密谋许久,陆奇则总被摒除在外,他也没想过要融入其中,反倒庆幸自己能够避开这些冗长的会议。无事一身轻,除去日常事务,其它时间陆奇几乎都宅在大帐中静修。 二丫也终于不再低落,每日在二蒋的陪伴下玩得不亦乐乎。蒋氏兄弟原本对二丫是有求必应,但在被陆奇提醒过后,倒也不再把她当大姐头了,而当作闺女来养,如此一来,关怀之意不减,可也不会纵容她到处惹事生非了。二丫也没有什么不满,比起前一段日子,如今她已自由了太多,所以和二蒋的关系好得如蜜里调油。 时光飞逝,转眼便来到了五月下旬。 由于有统领业力加持,陆奇修练的速度比之先前快了五成,结果两个月下来,他气海内的血气骤增了近一倍! 虽然纯阳无极功对血气淬炼得太狠,导致陆奇距离气海液化仍遥遥无期,但在一般情况下,他倒也不会觉得血气拮据了。 眼下黑墨剑的淬灵度已降至七十左右,由于他血气大增,而且眼下需要他亲自出手的机会也不多,所以陆奇一直不着急去提升,毕竟那可是要花费灵石的! 按理说,以二丫日产一颗灵石的效率,陆奇如今应该也是个隐性富豪了,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小丫头只老老实实上缴了一周,然后突然开了窍,让蒋氏兄弟给自己买了个耳环状芥器,将灵石全都囤进了里面。陆奇整日里忙于修炼,本来就对她有愧,而二丫每次玩完回来还给他带上几根鸡腿,陆奇无话可说,满嘴流油,不再追究。 这段日子以来,城东、城西倒是相安无事。其实仇吾并不甘心,可他的上品宝刀已被陆奇和居安歌联手融断,黑的实力他也亲眼目睹过,若空手去和对方交战,那只是自取其辱罢了,于是一直隐忍不发,只是时常往轩辕阁跑,去询问灵器的进度。 由于陆奇在轩辕阁定制了宝笔,所以偶尔也会过去,期间倒是见过仇吾几次。仇吾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陆奇只当他是空气,既不上前攀谈,也不挑衅招惹,每次进了轩辕阁就直奔朱布。 朱布曾预估过,宝笔会在二到三个月内完成,事情果然如他所料,两个月后,寒铁笔杆已然铸成,罗威犬毫毛在经过浸泡、曝晒后,拧成了撮光滑黑亮的笔头,由于后面还有缠丝等工序,所以陆奇再一次无功而返,但可喜的是终于得知了具体时间——宝笔将在三日后制成。 第185章 罗威宝笔 匆匆又是三日。 这日傍晚,陆奇在进行过日常检阅后,从西北街来到轩辕阁。他此前已经来过好几次,而且每次都是这个点,朱布早有预料,也不用管事通知,提前一柱香左右便候在了柜台旁。 陆奇一进门就看见了他,笑道:“你人来得倒早,可别说宝器迟了。”这两个月来他们见过好几次面,多多少少也有了些交情,说起话来再不如原先那般拘谨。 朱布也笑道:“我若两手空空,哪还有脸出来见陆兄你?”手掌一翻,柜台上忽然多出个尺余长的木匣来,匣子内装着什么不问也知,定是陆奇所定制的那柄宝笔了。 陆奇心中一喜,快步走上前去,同时催促道:”开棺验尸,可别拿个替死鬼来唬弄本官!”“朱布微微一笑,伸出右手缓缓地揭开了盖。 陆奇忙朝匣内望去,里头果然盛着一笔状的物事,只见那杆笔通体漆黑,笔头和笔柄等宽,但长度约莫只有后者的六分之一,倒和中原的判官笔十分相似,只是判官笔的柄把往往打磨得粗圆,可这杆笔的柄把却被雕刻成了个兽首,细细分辨之下,那可不就是罗威犬咆哮时的模样! 朱布从木匣中取出宝笔,自笔尖到柄把轻轻抚摸了一遍,欣然道:“恭喜陆兄,这杆罗威宝笔成色极佳,虽无法媲美中品宝器,但无疑会比寻常的下品宝器强得多!“ 陆奇双眼放光,问道:”果真如此?“从朱布手中接过罗威笔,发现笔尖的毫毛极为紧凑,蘸水在柜台上随意勾画了几笔,水渍凝实不散,以此类推,若用此笔布阵,对灵气的消耗必将大大降低。 等陆奇把玩了片刻,朱布这才解释道:”即使在凶兽一档中,罗威犬也是相当强势的存在,它身上的毫毛非常柔韧,所以笔尖的撮合度极高;而更好的却是这笔杆,寒铁有降温凝固的功效,在注入血气后,便可以进一步冻结住笔尖。只是有一点,寒铁需与水系血气结合才会相得益彰。“ “水属性......”陆奇沉吟道,自己这无色血气应该算是通用型的,比起特定的水系来,与寒铁的适配性恐怕会稍逊一筹,可相比起金、木,尤其是相克的火系来,肯定要适合许多。 ”陆兄可是水属性?”朱布疑惑地向陆奇投去一眼,对方是阵师的事他早已知晓,可真实的属性却始终是个迷团。 陆奇转了下笔,笑道:“非金非木,非火非土。” 这话落在朱布耳里,相当于承认他自己是水系,于是朱布再次道了声“恭喜”。 寒暄了一会儿,朱布腰间的传字阵忽然显现出几个字来,他低头扫了一眼,面色骤变,拱手道:“陆兄,内院中生出些急事,恕不奉陪了!“陆奇刚应了一声,他便匆匆转过身去,从侧门抢进了内院。 陆奇虽好奇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刚刚既然没有得到朱布邀请,他也不便擅闯,于是老老实实地办理好手续,将木匣和罗威笔一同收进虎戒内。正欲出门,忽听得内院中传出一阵骚动,随后又跑出三名汉子,他们大声喊道:”内院烧起来了,都快进来救火啊!“ 第186章 内院失火 除了陆奇以外,大厅中尚有八名伙计和数十位顾客。得知内院失了火,伙计们忙抄起墙边的木桶奔了进去,而顾客们更担心自身的安危,一窝蜂地涌向大门。 陆奇也在蜂窝里,他倒并非急着逃难,只是想尽快赶去阵师联盟好给罗威笔淬灵,懒得在此耽误时间罢了。至于这里的情况他并不担心,不过是一场小小的火灾,在寻常的铁匠铺里都屡见不鲜,轩辕阁又怎会解决不了? 可他万没料到,这场火灾还真就非比寻常。内院中起火的是北屋,高温熔化了窗纸,浓浓的黑烟从窗口、青瓦间逸出,在半空中汇聚成一团乌云。一大帮子人来来回回地跑动着,先是从井中、缸中灌满清水,然后奋力向北屋泼去,如此循环了几次,却始终无法控制住火势。烈焰宛如一个入室行窃的盗贼,将里面的一切焚烧殆尽,透过燃着的布帘望去,只见里屋内隐隐绰绰站着几个身影。 这几人均头绾白布,身着麻衣,一副匠师的扮相,朱布也是其中之一。在接到师弟发来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原想先将师父带离北屋,再同伙计们一同救火,不料雍虎竟似入了魔怔,坚守在矮桌上怎么也不肯离开,而吸引住雍虎目光的,便是那块放置在大理石上的玉钢。 经过两个月连续的锻打,灵材玉钢已显露出刀器雏形,只是由于刚从煤炭中抽出,所以材料本身的亮银色眼下正为赤红所取代。 只见雍虎左手钳住刀坯,右手抡起小锤飞快敲击。刀身每震动一次,便飞溅出无数火星。这些火星迎风暴涨,倏忽间便凝聚成一个个火团,撞击在了内室四周的墙壁上。北屋之所以着火,并且火势愈演愈烈,就是因为雍虎在这不停地锻打。 朱布见师父一意孤行,只得和众师弟一道留下来给他老人家护法。一众人中修为最差的也有气海期,而且皆是火系修者,所以毫不畏惧火焰临身。但他们不在意,铸造室可就经受不住了,随着雍虎不断地下锤,室内俨然成了片火海,再这样下去,整个房屋怕都要垮蹋了。 朱布看出了险情,对众师弟轻声道:“别傻站着,和我一起把火导出去!”手掌向上一推,淡红色的血气顿时喷吐而出,直冲房顶上的火焰。 众师弟恍然,自己的血气既然是火属性,操控烈火涌向室外自然不在话下,于是纷纷动起手来。 这时朱布的血气已经冲上了房顶,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血气刚触及火焰,便成了条被斩断七寸的蛇,和他彻底断绝了联系。不待朱布细想,几声惨叫次第响起,原来师弟们大多是气海期,由于无法外放血气,所以得贴近火焰进行操控,但当手掌靠近烈焰时,剧痛骤然袭来,缩手看去,只见自己那双遍布着硬茧的手掌上,不知怎的,被割出了十数道细长而幽深的口子! 朱布猛地看向通体赤红的玉钢,刹那间便想清了一切,忙喊道:“快退开!是灵刀,灵刀正在操控它们!” 第187章 重绘法阵 轩辕阁内热火朝天,陆奇却对此一无所知,一路小跑来到了阵师联盟。 此时天色已黑,联盟内却比白天更热闹,由于阵师布阵时需要全神贯注,而夜晚的干扰较少,因此养出了一群夜猫子。 这段时间陆奇虽然并未淬过灵,但西北街就是由他负责的,因此会时常来这里小酌一杯,阵师们对陆奇也不陌生,见他进来,纷纷打了声招呼。 陆奇点头回礼,顺便环视了厅内一眼,以往他数次于此遇到邓肯,今天倒没看到他的身影。除了邓肯外,他另一个老熟人冯程更是直接消失了两个月,自从那日在二蒋刀下把他救走后,陆奇就再也没见到过冯程的身影,也不知道他是出城了,还是栽到了另一伙匪徒手里。 他也没有多想,快步走向淬灵室,如今辕门一过戌时便要锁上,他不得不抓紧时间。 其实营地中原本没有设制宵禁,说起来这项法规的出台还与陆奇有关。前段时间,蒋氏兄弟带着二丫玩得太凶,时常夜不归宿。开始时因为有陆奇这个内鬼在,还能帮忙遮掩一二,可次数一多,风声便不胫而走了,最终进入到黑的耳中。这姑娘对二丫挺仗意,可对陆奇等人就不怎么友好了,次日便将陆奇、蒋伯、蒋仲抓了起来,并当众打了他仨各五十军棍,同时颁布了宵禁令。 进入淬灵阵,陆奇盘膝坐在了地上,由于阵师极少临场对敌,所以一般不会出现血气不足的情况,因此他并不打算像淬黑墨剑时那样全力以赴,只取出一颗下品灵石放置在了阵眼中。半个时辰后,下品灵石湮灭,罗威笔被勉强提升到了七十的淬灵度。 收起罗威笔后,陆奇拔腿往回赶,终于踩着点儿抵达了营地。他并没有直接返回大帐,而是走到了西南角的一处空地上,在萤光灯的照耀下,可以看见地面上正绘着幅一品疗伤阵图。 这疗伤阵自然是陆奇所布,虽然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养,士兵们在兽潮中所受的创伤早已痊愈,可维护城西治安时,他们免不了要与恶徒打斗,身上挂彩那是常有的事,所以疗伤阵一直发挥着效用。 他也不是什么慈善家,若是自己的手下来了,只需缴纳个一银币的成本费;倘若来的是居安歌、容户那边的人,不好意思,价格翻番。结果两个月下来,还进帐了近两百枚银币,他这是凭本事赚钱,外人无话可说。 陆奇之所以一直关心宝笔的进度,就是想利用它来减少灵石的损耗,眼下罗威笔既然已经得手,便立即着手更替起疗伤阵来。他先是用脚抹去地上的法阵,继而取出罗威笔来,微蘸了下兽血,不等血珠顺着笔尖滑下,便直往柄把的犬口中注入血气。 寒铁笔杆散发出了森森凉意,由罗威犬毫毛所制成的笔尖受到刺激,如逮到猎物的捕蝇草一般向内收束,紧紧地簇成一团。陆奇手腕一压,罗威笔尖触及地面,犬毫并未因凹凸不平的沙砾而散乱,他布阵的手法如行云流水,顷刻间便重绘了幅疗伤阵。 第188章 夜不归宿 法阵布成后,陆奇收起罗威笔,用手掌抵住阵眼,开始往里面输送血气。疗伤阵空跑了约莫一柱香的工夫,陆奇将手掌撤回,此时他已经估算出,和之前的相比,用罗威笔施展阵法能让灵气的损耗降低四成之多!这也就意味着,今后自己的收入将再上一个台阶! 陆奇正喜不自胜,忽又想到,自己应该去提醒下蒋伯,否则他明日定会大惊小怪。原来那日挨过军棍后,陆奇考虑到蒋伯行事鲁莽,容易惹事生非,便把他丢去疗伤阵所在的空地,让他给自己收银子兼职看场子,而让性子相对谨慎的蒋仲单独陪二丫游玩。 等进了营帐,陆奇目光一扫,却只在帐内见到蒋伯一人,他心里顿觉不妙,此时已过了宵禁的点儿,怎么不见蒋仲和二丫的踪迹?于是连疗伤阵的事也来不及说,而是问:“蒋伯,你弟弟呢?” 蒋伯专注于练功,心神已完全内敛,对外界所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直到被陆奇推了一把,这才蓦然清醒过来。 陆奇重问了一次,蒋伯抓耳搔腮,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俺弟?不晓得......对了!”说着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翕张着鼻孔向四周嗅去,同时道:”俺让他带一沓手抓饼回来,头儿,俺们只要跟着味儿.......唉?!没味儿?那他怕是还没回来。“ 陆奇微微点头,旋即从虎戒中取出了枚传讯牌,而它所对应的另一方正是蒋仲。释放出血气启动传讯阵,陆奇手指连划,写了一行字问他眼下在哪,结果却如泥牛入海,等了好一阵都未得到回应。 陆奇心中更觉不安,蒋仲一直将传讯牌系在腰间,绝无可能漏看消息,既然如此,为何那边会毫无音信?又忍耐了一柱香时间,他见传讯牌仍无动静,再不枯等,抽出罗威笔利落地在石盘上绘下追迹阵,用灵石激活法阵后,又从虎戒中取出一缕二丫的毛发压在了石盘上。 不一会儿,营帐中亮起了一溜细碎的足印。蒋伯的脑子和肠胃是连通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没察觉到异常,只是惦记着手抓饼的事,直到看见凭空显现的脚印,才大惊失色道:“有鬼!” 陆奇没好气道:“就你在鬼叫!”说着掀开布帘走出了营帐。蒋伯也立马跟了出来,疑惑道:“头儿,你干啥呢?” 陆奇却不理会他,仔细打量着四周,见二丫的足迹朝辕门方向蔓延,知道自己必须出营去找她了。原想带着蒋伯一同去找,可又顾虑到,此刻出营意味着违反宵禁令,所以需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带上他这个大老粗反而会坏事,于是道:”看风景呢,你回去吧。对了,那边的疗伤阵我重新布置了,从明天起,应该四至五组才更换一次灵石,你看管的时候也注意点。“ 蒋伯目瞪口呆,那疗伤阵不是一品的吗?怎么还能降低一半的损耗?难不成头儿开始用残次阵来坑钱了? 第189章 变起肘腋 将蒋伯赶回营帐后,陆奇收起追迹阵,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辕门右侧的栅栏前。这栅栏高不盈丈,凭他的轻功,翻跃过去并非难事,只是辕门外正站着两个守夜的卫兵,倘若就这么直接攀爬,未免太过托大,而一旦被他们察觉,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只见陆奇矮下身来,从地上拈起三粒石子,手掌一甩,石子立时飞出,准确击中了辕门左侧的栅栏,发出三声“笃”响,眼下正是夜黑风平,这声响落在耳中显得格外清晰。 两卫兵顿时一惊,提起长矛,快步朝辕门右侧奔去。陆奇趁机攀上栏栅,到了尖缘处,足底一蹬,整个身体高高跃起,不等向下落,运用梯云纵接连空踩两记,直接窜进了近处一棵树的树冠中,然后四肢抱着树干,滑溜溜地着了地。 悄无声息地出了营地,陆奇重新启动追迹阵,沿着二丫的足印疾步前行。一刻钟后,他忽然在西南街一巷口前发现了两道脚印,这两道脚印相背而驰,而且一道模糊,一道清晰。 陆奇知道,追迹阵实际上追寻的是气息,而气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所以足迹轮廓清晰就代表着二丫刚离开此地不久,因此,他毫不犹豫地跟随起了清晰的那道。 一盏茶后,陆奇穿出巷口,正要辨别方向,忽然从安河北堤下方传来隐隐的打斗声,他赶忙纵身跃去,定睛一望,不由面色大变,只见二丫正一动不动地趴伏在草地上,生死不知。而她身前还立有一人,那人手持一柄明晃晃的朴刀,身形看上去摇摇欲坠,不知何故,他的右腿裤管连带着小腿肌肉,竟被硬生生撕去了一块! 漫天的星光经由安河反射,照亮了那人的容貌,确是蒋仲无疑! 陆奇又惊又怒,眼下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了,必是蒋仲心生邪念,想将二丫诱至此地进行袭杀,所以根本不理会自己的传讯。至于他如今为何是这副模样?定是出手时为二丫所察,交战过程中不慎被她一口咬中了右腿。只是他虽然受伤不轻,却也成功击晕了二丫,若非自己来得及时,恐怕他的那柄利刃早已将二丫枭首! 刚欲出声喝止,转念想到:“蒋仲并非鲁莽之人,他既然敢动手,就一定想清了后果,若我喊一嗓子,不仅吓不住他,还可能会打草惊蛇,到时他殊死一搏,完全可以抢在我到来前强杀二丫!”于是矮下身去,并不现出身形,只是悄悄从虎戒中取出黑墨剑,两指夹着剑尖,却是准备把宝剑当飞刀来用! 陆奇瞄准了方位,正要甩出黑墨剑时,从他右前方的树上忽然窜出来一个黑黝黝的东西,直朝蒋仲面门扑去。蒋仲似乎早有预料,第一时间便提刀上撩,只听得一声“乒”响,锋刃和那物事狠狠撞到了一处。直到此时,陆奇才分辨出,原来那物事不是什么活物,形状上倒是颇似猎人常常用到的兽夹。 那兽夹飞下去时正处于闭合态,在和朴刀相撞后,好像被弹开了机簧,两瓣尖牙霍然大张,一下子就咬掉了蒋仲胸前的一块肉! 第190章 错综复杂 受此重创,蒋仲不禁痛呼一声,忙缩回朴刀卡住了兽夹。那兽夹却也灵性得紧,见好就收,立刻向原先射出它的那棵树飞去。 远程驱物?! 陆奇大吃一惊,那树上莫非蹲着个血丹期修者?可是......倘若他有此实力,又何必躲躲藏藏,搞这种偷袭的把戏?正感到疑惑,一丝银芒不期然地闪入眼角,眯眼望去,只见半空中横亘着一道银线。 原来这兽夹不是由血气牵引的...... 陆奇暗暗松了口气,树上那人是敌是友未为可知,但相比起神一般的对手,他情愿碰到个猪一般的队友。 兽夹返回后,树上忽然传出了两声低笑,然后跳下来个身着皮革的男子。此人左手抓着兽夹,右手捏着线团,脸上满是戏谑之色,只听他道:”蒋仲,别来无恙啊?“ 这声音听着耳熟,陆奇仔细打量了那人几眼,发现自己竟认得他,对方正是那个参与统领考核的猎魔人——管良!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似乎和蒋仲还颇有渊缘? 情况瞬时就变得错综复杂起来,陆奇内心动摇,轻轻地压下了剑尖,选择再静观片刻。 此时蒋仲已挥刀割去了一片衣角,并将它捂在胸口上止血,听到这话,冷声道:”总比你过得好!” 管良笑道:”哟,还那么大火气?其实上次那档子事儿吧,咱仨谁也没落着好,而且过都过去了,还一直记着干嘛?“听到这里,陆奇也明白过来,合着当初坑骗蒋氏兄弟的就是此人! 蒋仲只是朝地上啐了一口,根本懒得理会。 管良眉头一皱,可旋即又舒展开来,耐心道:“要不这么着,你现在把天灵鼠交给我,我就答应放你一条性命,如何?” 陆奇闻言一凛,寻思:“看来这管良以前也碰见过天灵鼠,所以认出了二丫的身份,然后一路尾随至此,想要杀她来晋升!” 可惜他又猜错了,实际上,并非是管良尾随二丫,而是他被二丫尾随! 不久前,管良从西南街购物归来,当走在一条小巷中时,突然一个灰影扑了上来,亏得他反应不慢,这才及时避了开去。管良天天和魔兽打交道,见那灰影行动迅捷,立即判断出对方乃是凶兽,这打过打不过还得另说,如今巷外还有巡卫,自己又何必费力制伏?于是迈开脚步,准备出巷去喊人。 那灰影自然就是二丫了,她见管良撒腿就逃,忙从耳环中取出枚灵石,小嘴一张,吐出口白气。那灵石遇着白气,顿时化成一抹蓝带,飞跃到了管良身前,然后瞬间凝固,结成一堵冰墙,封住了他的去路。 管良目睹了控灵神通,当即明白,原来眼前这只灰耗子,竟然是十二地支中的天灵鼠!不由大喜,这送上门来的机缘,自己又怎能错过?立马打定主意,转身朝二丫疾冲过去,刚一近身,便直直地轰出一拳。 二丫境界上虽与管良相差无几,可她身为魔兽,肉体强度要远超人类,所以根本不躲,挥出前爪,选择和管良硬碰硬。可甫一相接,爪心突然传来了阵刺痛感,随后她的眼前开始天旋地转,不一会儿便晕倒在了地上。 第191章 痛失好局 见二丫颓然倒在了地上,管良哈哈笑出声来。身为猎魔人,他的戒指中不乏应对魔兽的物事,刚才在奔跑的过程中,他便取出三枚毒针藏于指间,正是将毒针扎入了二丫掌心,这才致使她昏迷。 管良蹲下身去,取出匕首正欲宰杀,不料从十丈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抬头瞧去,却是蒋仲赶了过来。 蒋仲原先还在给二丫买糖人,哪曾想小家伙突然犯起了浑,一转身的工夫就不见了踪影,若非注意到巷子里冒出的蓝光,他还不一定找得到这里。 此时蒋仲看见管良掏出匕首,心知他必定通过控灵神通识破了二丫的天灵鼠身份,所以再不谈什么条件,新仇旧恨一起算,直接拔出刀来,誓要将对方留在此地。 管良不由暗骂了一声,要知道,晋级之时凶险万分,一旦失败,轻则降阶,重则身亡,他哪敢强顶着仇家硬来?心中虽大为光火,却也只能收回匕首,提起二丫往巷外奔去,最后来到安河堤岸,一跃便藏进了树中。 蒋仲追赶的速度不慢,管良藏身之时,他在不远处看得一清二楚,当即大跨步朝树下跑去,不想右脚刚踏入草地,一阵剧痛突地自下而上传来,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竟踩中了兽夹!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管良是故意暴露身形,好引自己入瓮! 蒋仲心中虽然懊恼,两手却没闲着,分别握住兽夹的上下边缘,用力地向外掰扯,可尝试了半天,那兽夹非旦没被拉开,反而像只出水的王八,越咬越紧了! 他没察觉到,其实夜色中还悬挂着一道银线,至于线头,眼下正被树上的管良紧捏着。体内的血气经由银线不断地渡入兽夹,而那兽夹本身也是件宝器,所以在吸收血气后变得愈发凌厉起来。蒋仲则缺少宝器,仅凭双手,实在难以与之抗衡。 管良低头瞥了蒋仲一眼,见他徒劳无功,脸上不由露出了自得的笑容。正在这时,只见蒋仲双手猛地握住兽夹尾端,低吼一声后,竟直接开始往外倒拔,不过眨眼间,那兽夹便含着块小腿肉被薅了出来! 见蒋仲如此生猛,管良起先也是一凛,可镇静下来后,又摇头嗤笑了一声,心道:”这蒋仲虽然脱离了兽夹,却也丧失了行动力,我又何必和他纠缠许多?大可趁机带着天灵鼠溜之大吉!“于是右手朝身旁的二丫伸去。 他以为天灵鼠还处于昏迷中,可万没料到,二丫在听到蒋仲的声音后,稍稍清醒了些,见有手掌向自己袭来,本能地张嘴啃了一口。 管良虎口吃痛,猝不及防之下,竟失手将二丫甩到了树下。二丫好容易恢复了点意识,结果这一下又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幸亏蒋仲靠谱,不顾腿部的疼痛,飞身扑到了她的身旁。 管良痛失好局,不由扼腕悔叹,其实他的实力要高过蒋仲一筹,当初之所以会被追着砍了一路,也是因为蒋仲、蒋伯联手的缘故,可顾忌对方会鱼死网破,在情急之下杀死天灵鼠,因此始终不敢下杀手,这才僵持到了现在。 第192章 蓄谋已久 陆奇猜的虽与事情真相有所出入,但也明白,自己先前是误解了蒋仲,说来也是,蒋伯如今还待在营里,他真要这么干,又怎么可能不先将他哥给安排好? 哎!若这管良再迟些出手,我这飞剑一出,怕就要酿成大祸了! 心下正暗自庆幸,那边蒋仲却“嘿嘿”笑道:”你若喊俺三声‘爷爷’,俺也答应饶你一条小命!“只见他昂然而立,脸上一派不屑之色。 管良面色转冷,森然道:”别搁这逞一时口快,我若出手,你绝无幸理!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交,还是不交?” 蒋仲也不回答,微曲双膝,双目紧盯着管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显然是要硬抗到底了。 管良见他软硬不吃,也没了耐心,恨道:“不识好歹的东西!我今日就算拼了天灵鼠不要,也绝不会放过你!”说着高举起了兽夹,就在这时,却见蒋仲突然散开了架势,他心中更生警觉,道:“你这又是何意?” 蒋仲叹了口气,摊手道:“俺本来只想唬唬你,你既然不上当,俺也没其它的辙。得了,天灵鼠归你,但你可得保证,以后不准找俺兄弟俩的麻烦!” 管良闻之大喜,满口应承下来,心里想的却是,哼!当初差点要了我的命,现在又搁这从中作梗,我怎么可能放过你们?一旦我晋升至金丹期,回头便灭了你弟兄俩! 蒋仲似乎没察觉到他笑容中的阴鹜,回身提起二丫,手臂一扬就要丢将过去。管良赶忙收回兽夹,腾出双手准备去接,结果天灵鼠仅飞起了三寸高,然后便跌回到了蒋仲的怀中。 这一下可把他气得够呛,厉声道:“你特么是——”话未说完,后颈上寒毛乍然立起,他想也不想,登时晃动上身进行躲避。 身为猎魔人,管良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怎料那东西飞来得更快,只听“嗤”的一声,那东西便轻易刺入了他的背部。还未来得及痛呼出声,低头一瞧,自己肋下竟透露出一截黝黑的剑尖! 剑,自然是黑墨剑! 陆奇这一手并非是仓猝掷出,实在是蓄谋已久。他先是用传字阵通知蒋仲,然后绕行到了管良身后。而蒋仲原先那副拼死抵抗的姿态也并非佯装,只是在看见指令后,才立马转换了态度,假意放弃二丫,以令其松懈。 管良既然已知二丫身份,陆奇当然不允许他活着离开,趁他的注意力被二丫吸引,刹那间便甩出了黑墨剑。这一剑本是直奔管良心脏去的,可管良很是敏锐,千均一发之际竟及时偏移少许,从而避开了死亡的噩运。 但这也已经无伤大雅了。此时陆奇已迈起八步赶蝉,顷刻间便来到了管良身后,他只需抽出黑墨剑,然后再补上一记,就能彻底断了管良的生机。 可他刚握上剑柄,管良突然大吼了声,与此同此,从他的怀中猛地窜出一道强烈的红光来,那红光直射天际,瞬时污浊了一片夜空。 陆奇心中警铃大作,拔出剑后立即撤退,朝上空一瞥,面容上不由露出讶色,原来这里的红光并不唯一,不知何故,从城中各处均升起了色泽相异的光柱,它们形成的亮斑在高空中交相映应,细数之下,足足有六个之多! 第193章 后顾之忧 自赤芒从怀中射出后,管良的举止也发生了变化。原先他肋下被刺,于是取出了瓶金疮药,正忙不迭地往伤口上涂抹,可如今却停止动作,任由上身皮革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他红着眼,茫然地向四周张望片刻后,猛地跋足,却是向城北方向奔去。 陆奇本欲立即跟上去灭口,但见管良神色痴呆,身后洒落着一道淋漓的血迹,却又不着急了,心道:“有此血迹在,他逃脱不了我的掌心。而且眼下蒋仲、二丫毫无自卫能力,我若离去,难保他俩不出差池。”于是收回黑墨剑,转身向对面的蒋仲走去。 自管良逃走后,蒋仲心下大定,便再也忍受不了腿部的疼痛,抱着二丫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此时见陆奇近前,他憨厚地笑道:“头儿,还好你来得及时,若迟来个一柱香的工夫,俺怕是见不到你啦!” 陆奇点了点头,暗自感到惭愧,心道:“倘使我再早来片刻,老兄你估计要死于我手了......”蹲下身去,探查起他腿部的伤势,同时问:“你们怎么被他盯上了?” 蒋仲将事情始末叙述了遍。当陆奇听到二丫只是昏迷,而并无大碍时,微微松了口气,旋即怒道:”我明明提醒过她好几次,结果这家伙会吃不会记,竟然还敢在外人面前擅用神通,反倒把你也给牵连进去了,真是该打!“说着便朝二丫屁股上”啪啪“连甩了好几个巴掌。 二丫本来就恢复了些意识,此时挨了这几记狠的,立马苏醒过来,想要跳走,但身子早已被陆奇左手箍住,又哪里挣脱得开! 蒋仲见她眼泪汪汪,于心不忍,从旁劝道:“头儿,俺不也活得好好的?这事儿就算了吧!“顿了顿,接着道:”而且二丫平日里一直乖巧,只是这次不知怎的稍稍有些出格,这其中或许另有蹊跷。” “哦?”陆奇闻言一怔,巴掌也悬在了半空中。二丫感受到压在自己背部的力道减弱,趁机从陆奇手底下溜了出来,待绕到蒋仲身后,气呼呼地朝陆奇做起了鬼脸。 陆奇见二丫毫无悔改之意,也是大为头痛,但小家伙之所以如此娇横,自己至少也要付一半责任,当下只得先给她丢去一颗灵石,板着脸道:“还有空在这扮鬼脸?快为蒋仲疗伤!” 二丫这才瞄见蒋仲腿部的伤口,吐了吐舌尖,当即施展神通,将灵石转化成青色气流,缓缓注入到伤口内。 随着木系血气入体,那块碗大的豁口迅速长出新肉。没过多久,蒋仲便恢复如初,只是和他身上其它地方相比,那块肌肤显得甚是白晳。 此时二丫苏醒,蒋仲康复,陆奇再无后顾之忧,但若让蒋仲就这么回去,恐怕会被营门前的守卫抓住,于是道:“不忙着回营,随我一道,去追那管良!” 蒋仲沉声应了一声,并将二丫揣进怀里。两人加紧脚步,沿着血迹,一路朝城北方向追去。 第194章 内院废墟 一顿饭后,陆奇等人寻着血迹来到轩辕阁前。 此时的阁门前高挂着一方虎头铁锁,从窗格中望去,里面幽暗漆黑,显然是打了烊。陆奇侧耳一听,顿时生出些疑虑,他曾听朱布说过,轩辕阁晚间虽不营业,但实际上铸造之事昼夜不息,可他方才听得分明,现如今阁内竟连一丝敲击之声都没有发出。 蒋仲倒没去关心轩辕阁的异状,低下头来,仔细辨认了会儿血迹的走向,然后抬头对陆奇道:“头儿,他往这边逃了!”说着往西北方向一指。 陆奇收回心神,点头道:“走!”两人又追踪了一柱香左右,结果却发现绕到了轩辕阁后院的高墙下。 蒋仲俯下身去探察,片刻后,忽然发出了声惊咦。“头儿,那血迹到这就没了!” 血迹没了?难不成那管良的神智已恢复,所以刻意抹去了行踪? 陆奇心下嘀咕着,刚要走过去确认,就在这时,从头顶上方猛地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扯得他整具身体直往高空中升腾! 蒋仲大惊失色,立即长身而起,本想跳上去拽住陆奇,却见他对自己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只得老老实实呆在原地。 陆奇之所以不让蒋仲插手,并不是他胸有成足,而只是不愿旁生枝节,因为他明白,能够驱动一具肉身的,至少是空冥期的高人! 那股力道牵引着陆奇飞跃高墙,最后将他平稳安放到了院内。还未来得及打量四周,浓郁的烧焦气息便直冲陆奇鼻腔,与此同时,身侧忽有人惊讶道:“陆兄,怎的是你?” 陆奇听得耳熟,连忙扭过头去,待看清来人,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见他身边站着五个黑人!这几位哥儿们那是真的黑啊,从头到脚完美融入了夜色,活像是刚从烟囱里摸爬出来的。“你们是......” 当头那人笑容苦涩,露出了四颗洁白的门牙。“是我啊,朱布......” “朱兄?!”陆奇差点笑喷,待强憋住笑意后,接着道:“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说到这里,余光顺道向前方扫了一眼,不料却震惊地发现,院内的北屋如今竟已成了摊废墟,顿时乍舌不已。 朱布长叹了口气,摇摇头并不作答。 陆奇知道,这些恐怕涉及到人家内部的隐秘,所以并未就此追问,只是那个空冥期的高人以及管良的动向他打算再试探试探。然而话未出口,一阵热浪忽然扑面而来,定睛瞧去,只见一道火焰蓦地从院中央的燃烧炉中冲天而起。而就在燃烧炉旁,六个神色茫然的男子站成一排,其中管良便赫然在列! 冲高过后,炉内的火焰开始迅速回落,与此同时,一道扭曲的身影渐渐从火光中透露出来。陆奇眯着眼睛辨识了一阵,认出对方应该是位身形魁梧的老者。 他猜得不错,这位老者正是轩辕阁会长——雍虎。雍虎正平举着双掌,通过火系血气持续操控着炉内的火焰,不知是由于火光灼眼,还是因为积劳未休,他的双目竟红得妖异。而在察觉到陆奇投来的视线后,雍虎猛地抬起眼皮,怒视着他道:“傻站在那干什么?还不赶快把灵材扔进去!” 第195章 受制于人 这段时间里,陆奇虽然来过轩辕阁数次,却始终与雍虎缘悭一面,此刻自然也不清楚对面那老者的身份,但对方既能当着朱布等人的面,大大咧咧地在燃烧炉旁控火,地位想必不会低。 想到此节,于是恭恭敬敬地道:“这位匠师,你怕是找错了人,本统领两袖清风,又哪里来的灵材?“那老者既然对他出言不逊,陆奇便有意点出自己的统领身份,就是想要借朝廷这座大山镇住对方。 可谁曾想,那雍虎根本不吃这套,见他交不出货来,手肘顿时向后弯曲,从右掌之中喷吐出一道汹涌的血气来。那血气瞬时吸附住陆奇,轻易便将他拉扯到了雍虎身边。 陆奇连忙稳住身形,下意识地向身前燃烧炉内投去一眼,发现里面已安放了不少东西。 位居中央的是一把刀坯,眼下它还未夹缠上龙骨刀柄,只是一截三尺来长的、月牙型的刀身。虽然正被烈焰裹覆着,但整具刀身仍呈现出亮银色泽。而在距离锋刃约指拇宽的地方,浮凸出了道波浪状的纹理,从而勾勒出一种独特的美感。 以刀坯为中心,另有六块材料环绕成一圈。这六块材料色彩各异,在火焰的炙烤下,它们均产生了不同程度的融化。 这是在干什么? 陆奇正暗自揣测,耳边却传来了雍虎的暴喝声:“灵材呢!”这三个字震耳欲聋,听得陆奇大为不爽,别说自己真没什么灵材了,就算有,又凭什么给他用?当即蹲下身去,从火炉旁随意拾起了块板砖,起身对雍虑道:“喏,你想要就给你。”说着将板砖往雍虎面前一送。 雍虎即使再焦躁,也不会连灵材和板砖都分辨不出,见陆奇戏弄自己,不禁勃然大怒。朱布见势不妙,急忙插到二人中间,打圆场道:“师父,陆统领神智清醒,和前面六人明显不同,想来不是您要找的人!“雍虎却丝毫听不进去,先是扬手将朱布拋向了远处,然后一手扼住陆奇的咽喉,另一手在他全身上下摸索起来。 如今陆奇可是小鲜肉,当然不愿意让人揩油,但尝试几次后发现,这雍虎手劲奇大,他连脖颈稍稍晃动都不可得,哪里能够脱身?只好闭上双目,默默运用起龟息之法。 雍虎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却并未从陆奇身上找到灵材,一时间怔忡出神,喃喃道:”赤纹玉、橙玛瑙、青风铜、海蓝冰、绿麟金、紫扶桑,这些分明是铸成七彩地灵砥的材料,可为什么会差一味雄黄石?不可能啊......“ 他这几句话本是自言自语,声音自然不高,可陆奇与雍虎仅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所以听了个一清二楚,开始时他还不以为意,可转念一想,忽然记起两个月前的一件事来。那日,冯程在巷子中被二蒋围堵之时,他手里拿着的,好像就是一块土黄色的灵材吧!难不成那玩意儿便是雍虎所要找的雄黄石? 第196章 附骨之疽 雍虎口中虽叨叨个不停,但视线却一直放在陆奇身上,此时见他面色古怪,虎口上的力道骤然加剧,圆睁双目道:”你果然不老实!快说,究竟把雄黄石藏哪里了!“ 陆奇被掐得是面红耳赤,这一下他连气儿都喘不上去,何况是出声?顿时有些欲哭无泪——我倒是想说,可您老也得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此时雍虎却宛如疯癫,眼白中如蛛网般遍布着血丝,他根本没去考虑陆奇的处境,见他始终不作回应,便一个劲儿地加大着力道。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巴掌宽的黑影沿着炉壁悄悄延伸到了雍虎脚下,然后一路攀爬,飞快地缠上了他的右臂,等雍虎觉察到时,那道黑影的首端已浮现出了只骨爪。只见那骨爪五指一合,却是死死钳住了他的手腕! 雍虎白眉一皱,心中却并不慌乱,右臂上的肌肉猛地虬结,想要借此崩开黑影及骨爪的束缚,但却愕然发现,自己的整条胳膊竟如被卸掉了一般,完全施展不出气力。 眼见雍虎受制,陆奇赶忙伸手去掰他的五指,同时一挺腰腹,双腿向雍虎的胸膛狠狠踹去。雍虎皮糙肉厚,生受了两脚却不痛不痒,而陆奇则凭借着反冲之力,一跃跳到了两丈之外。 雍虎见状勃然大怒,左掌平翻,从掌心中忽地冒出了一簇赤焰,然后抬起手来,猛地向右腕处的骨爪拍去,只听“滋拉”一声,那骨爪霎时间便被烧成了飞灰,同时赤焰又是一卷,将那道缠绕在他右臂上的黑影尽数焚毁。 摆脱附骨之疽后,雍虎一推右掌,外放出血气,看上去是要故技重施,重新将陆奇吸附过来。 境高一阶压死人,仓猝之间,陆奇还真没法子抵御这招,可即便如此,从他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慌乱,因为陆奇明白,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些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果然,就在下一刻,他的面前霍然耸立起一堵宽大的黑幕,直接隔断了冲过来的血气。之后黑幕急速回缩,最终凝聚成了人形,观其面貌,满脸络腮,可不就是黑! 先前看到那道影缚,陆奇便推测出是黑来了,所以此刻并不吃惊,凑上去笑道:“谢了啊,关键时刻你还挺给力的!“ 黑侧过头冷冷瞥了他一眼。“回去后,自行去领五十军棍!“ 陆奇笑容一僵,知道她是在恼恨自己再次违反了宵禁令,但这事儿不是情有可原嘛?正欲辨解几句,却瞧见雍虎在不远处摇动起了双臂,而在他的驱使下,燃烧炉中的火焰迅速卷成了条丈余长火龙。火龙于半空中盘旋了两周后,头颅突然下垂,随即箕张着巨爪向他二人游来! 不待陆奇提醒,黑已然进入了战斗状态。她原先是单手持匕,可眼见火龙来势汹汹,立即将那匕首转换成了阔剑形态,而改用双手横握剑柄。那火龙顷刻便至,炎爪前伸,欲要撕碎眼前的敌人。可就在这时,只见黑空举起阔剑,向斜上方一撩,竟直接将那只火龙爪从它身上给削了下来! 第197章 放任执魔 火龙虽断去一爪,但仍然保有部分战力,可雍虎却挥了挥手,直接驱散了它。双瞳凝视着黑的手中,沉声道:“如老夫所料不错,你的这把剑当属水系至宝!“ 黑干脆地道:”不错。”方才那条火龙威力不俗,她之所以能毫不费力地将其击破,就是因为这把透明阔剑乃是水系,对抗火系有着天然的优势。 雍虎欣羡道:“平生既能铸出一把如此绝妙的宝剑,那匠人应当死而无憾了!” 黑略一挑眉,心中不屑道:”我这剑源自湖中,是由天地孕育而成,倒和你们这些打铁的没有半铜文关系!“此事属于族中隐秘,她自然不会当众说出,所以并没有出言反驳。 雍虎自顾自地仰天长叹了一声,然后将视线朝炉中投去,而在这个时候,只见他眸清目正,哪里还见得到那妖异的血芒? 其实无论是他,还是管良等六人,之所以陷入魔怔,都只因接触了这些灵材。正常情况下,灵材之中应是天然、懵懂的灵识,会随着持有者长年累月的温养从而逐渐成熟,但火炉之中七块灵材则不然,它们内部蕴含着的,竟是具有强烈执念的邪灵!而一旦和它们碰上,便宛如沾染上了欲火,心中的执念将不断被激发出来,令他们无时无刻、不择手段地去达成。 和其他入魔者不同,雍虎身为空冥期,魂识强度非比寻常,按理说是应当能抵御住邪灵的,可他为何也陷入到执念之中了呢? 实际上,早在邪灵侵蚀之初,雍虎便迅速压制了它,但经过一段时间的锻造后,他意识到,自己所在锻造的,乃是平生最好的一把灵器,而这样的机会,余生恐怕是再不可得了,于是他竟然选择敞开心扉,放任邪灵入体!毕竟执念虽会毁去一个人,却能引爆他最大的潜力!而正是在执念的加持下,两个月来他才可以不眠不休,全身心沉浸在锻造之中。 终于,灵刀将成,眼下只差开锋一项,便可迎来自己的巅峰之作。可寻常的抛光石哪能轻拭其锋?幸好如有天助,这段时间竟不断有人带着灵材送上门来,若能以七彩地灵砥开锋,定能令灵刀显露出无上华光! 言念及此,雍虎转过脸去,目光直视着黑身后的陆奇,他眼中澄澈之极,却也坚定之极!只见他悠然取出一柄约有手臂粗细的铸造锤,缓缓朝前一挥,而在这一锤击之下,他身前的空气蓦地缩成了一团,如空气炮一般直轰向黑。 湖中剑具备透明特性,这在平日的战斗中往往能生出奇效,可黑考虑到雍虎身为空冥期,魂识必然不俗,透明特质落在他的眼里恐怕难堪大用,所以方才已在剑身上覆着了一层厚厚的黑气,这样一来,湖中剑虽然显露出了形貌,却也大大增强了威力。 此时见气炮袭来,黑立时横举格挡。不料那气团沛力难当,黑气还来不及侵蚀过去,便被它狠狠击散。而就在下一刻,气团猛地轰击到了剑身之上,将黑推得离地而起。一息过后,黑的背部撞破门扉,飞入了西屋之中,随后只听得一声”咚“响,似是与炉壁发生了剧烈碰撞。 第198章 最后拼图 黑被击退之后,陆奇立知自己处境不妙,可还未退远,雍虎的掌力已然及身,他逃脱不开,只得苦着脸再次顺应牵引力凑了上去。 为避免重蹈覆辙,陆奇不等雍虎质问,便主动开口道:“雍会长,我可以向天发誓,我真的从未得到过什么雄黄石,您老既使将我大卸八块,那也只是白费功夫!”他既无冯程的音讯,也不确定那灵材到底是不是雄黄石,若贸然提出而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会让人生疑,所以索性不提。 当下雍虎已恢复了神智,见陆奇说得真切,便没有用强,可双眼仍定定地看着陆奇,兀自不愿相信。若没有雄黄石,便无法铸成七彩地灵砥为灵刀开锋,他又如何能够容忍自己的杰作存在缺陷? 便在这时,从屋顶上忽然蔓延出一截藤蔓,旋即有个身影脚踩绿藤飘然滑行到院中,只见那人虽向着戎装,手上拿的却是一柄折扇,可不就是居安歌! “雍老爷子安好。“居安歌先向雍虎行了一礼,然后朗声道:”陆兄所言非虚,这一点在下倒是可以作证,因为在两个月前,曾另有其人持雄黄石灵材来我千金商会兜售,而在场这六位及仇城尉所拍得的灵材,尽皆出自此人!” 雍虎闻言神色一动,脱口而出道:”八块灵材同出一人?难道.....难道它们是由貔貅炼化而成的?“ 听到“貔貅”二字,在场众人均面面相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贪婪。十二地支名扬整个血气大陆,可单论匠师界,貔貅的名气又要远远高于其它地支,因为此物有变废为宝之神通,只需以凡木凡铁饲养,它便能反哺出宝材来!而这对匠师而言,诱惑力甚至比境界提升更大。 然而貔貅虽能化腐朽为神奇,却还不至于吞吐出灵材,要知道,灵材中蕴含着的那可是生灵,而在这个世上,谁又能造化参功呢?可身为轩辕阁会长,雍虎却曾听闻过,在某些极端情况下,貔貅甘愿撕裂自己的灵魂,从而孕育出多株同源的灵材,细细想来,炉中的七块灵材均透露出浓烈的怨气,倒是与传闻中的十分吻合! 居安歌不置可否,默默地从怀中取出一方土黄色的石块来。陆奇眼见得分明,这般的色泽及尺寸,可不就是当日冯程手中所拿的那块! 雍虎自然认得雄黄石,大喜道:”原来它竟在你手中!好,好!他当初售价多少?老夫愿出三倍价格买断!“居安歌却绝口不提价钱,直接将那块雄黄石拋给了雍虎。 雍虎一把推开陆奇,忙伸出双手稳稳接过。待端详了阵,他的太阳穴上忽然青筋虬结。只见雍虎狠狠地握着雄黄石,瞪向居安歌道:“你竟然戏弄老夫!这哪里是什么灵材?分明只是块品质低劣的宝材!” 居安歌神色不动,摇头道:”很可惜,它应该就是七彩地灵砥的最后一块拼图,可不知何故,早在那人送来之初,这块雄黄石便已彻底丧失了灵性。不管雍老爷子信与不信,在下所言,句句属实!“ 第199章 投炉自焚 听到雍、居二人间的对话,陆奇心头微震,当日二丫在触碰雄黄石后便接连产生异状,先是陡然晋阶,旋即又陷入魔怔,如今想来,这灵材失效一事怕是与她逃脱不了干系! 陆奇虽心如明镜,但他哪肯主动背黑锅?忙压下念头,小心翼翼地掩饰着神情。 雍虎却也没有关注他,此刻只是神色复杂地凝视着手中的雄黄石。朱布等一众弟子见师父神智恢复,忙走上前去,各出主意为他排忧解难,可雍虎仍旧一言不发。 便在这时,火炉中忽然发出了几声”噼啪“声响,朱布侧身一望,见炉中的六块灵材已然彻底熔化,聚成了六摊掌心大小的液体,忙回过身来,将情况汇报给了雍虎。 雍虎闻言面皮陡地一紧,沉吟了片刻,沙哑地道:”知道啦。你们都退开些!“众弟子不明就里,但还是依言退开到了一丈之外。 雍虎又挨个看了眼众弟子,视线最后定在了朱布身上,道:”朱儿,你跟随为师多年,才堪大用,今后此地的轩辕阁就由你来执掌!“ 朱布大为愕然,心道:”师父他老人家好端端的,何以会说出这番话来?“正欲推辞,却见雍虎忽然拔地而起,连血胄都不开启,就这么投身进了熊熊燃烧着的火炉之中! 雍虎此举可谓是大出所有人意料。空冥期修者虽能飞天遁地,但肉体尚未与魔兽融合,实在算不得强悍,像他这般不开血胄就往烈火里跳的,无异于自蹈死地。 众弟子惊呼出声:”师父!“一个个迅速覆着上火系血胄,飞身朝火炉中扑去。结果最先抵达到火炉旁的却不是他们,而是刚从西屋中走出的黑。 黑本对雍虎无甚好感,可此地却属于她的治下,而雍虎作为轩辕阁会长,若在她的任期内暴毙,必然会大大影响她的业绩。出于这些考虑,她才会运起暗影步,赶上前来施以援手。 内院中一时间人影纷乱,在场的除了管良等六人仍处于呆滞状态外,便只有居安歌与陆奇还安之若素了。 他俩都觉得自己没必要出手,只是原因不同。居安歌认为,有黑和朱布等人在,有自己不多,没自己也不少,他大可省去这份力气;而陆奇则是想起了上世的干将,明白雍虎想以身殉刀,借此熔炼出一件神兵,倘若出手挽救,反而与其意愿相悖。 正如陆奇所想,雍虎此刻选择自焚,是抱着极大觉悟的。身为空冥期,一旦肉身被毁,元婴便能脱体而出,他甘愿成为雄黄石中的器灵,从而成就七彩地灵砥,为灵刀开锋! 雍虎神智清醒,这也是用自身意志做出的决定,又怎会允许其他人打搅?见一众人扑了过来,他猛地大喝了一声,炉中的火焰顿时旺盛了好几分。 众人只感到一阵热浪扑面而来,而烈风中又蕴含着极强的推力,狠狠地将他们刮向了远处。待他们站定后回望,只见半空中飘扬起千百片破碎的衣裳,火舌一卷,便被逐一烧化,他们这才明白,雍虎方才竟选择了自爆! 第200章 相互交融 雍虎舍身祭刀,朱布等一众弟子既是钦佩,又感到悲切,一时间内腑中五味杂陈,伫立原地,不住地扼腕叹息。 而在这片哀悼的氛围中,黑却不合时宜地道:“好端端地偏要去玩火自焚,当真是愚不可耐!”她原想着先在城中安稳度日,等时机一到,便前往眩光林劫宝,可如今雍虎身死,必然会留下一个烂摊子,黑哪肯劳心劳力去给别人擦屁股?所以此时难免会有些气急败坏。 众匠师自然大怒,圆睁双目,齐齐向她瞪去。黑则横眉冷对,虽以一敌众,却丝毫不落下风。 眼见双方就要动起手来,居安歌忙插进去做起了和事佬。只见他折扇一展,瞬时遮住了黑的双眸,算是切断了导火索,然后左手轻拉,引导着她背过身子。 黑本来余怒未消,可在看到面前的景象后,神色不由一怔,古怪道:”他又在干什么?“ 居安歌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陆奇不知何时摸到了那六个“稻草人”身旁,正和管良勾肩搭背着。他尚不了解二人间的恩怨,猜测道:“看上去,陆兄和那人关系颇好。” 那居安歌就大错特错了,实际上,陆奇恨不得立即送管良下黄泉,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下黑手,于是借着勾肩之姿,悄悄抹了管良的哑穴,以避免他在清醒后泄露出二丫的讯息。 雍虎的自爆之举陆奇也看在眼里,但心中着实没生出什么特别的感受。他跟随邪道游历江湖时,干的多是乞儿的营当,每逢腹中饥饿,便常为了个馒头与他人大打出手;而进入武当派成为道士后,为了修习纯阳无极功,也曾差点挥刀自宫。同一样事物在不同人的眼中,价值可以有云泥之别,如此看来,作为一名匠师,雍虎为铸出神兵而献身也不足为奇了。 他无权评判雍虎的行为,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了那柄灵刀上。在陆奇看来,这家伙尚未完全出世,便鼓捣出了这么些夭蛾子,若搁在前世,当不负妖刀之名了!冥冥之中,他似乎已然能预见到,这柄妖刀诞生之后所将引发出的腥风血雨了。 而在此刻,灵刀依旧处于熟睡状态,如胎儿般悄无声息地躺伏在火炉之中。但它的身旁却并不平静——在雍虎元婴的催动下,那枚新入炉的雄黄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熔化着,最后成功赶在其它六道灵液扩散前彻底消融。 不大的工夫,七道灵液便弥漫开来,划出了一段段弧形,随后首尾相接,精确地拼凑成了个圆环。 但这仍旧不是终点。首尾触及后,七道灵液流动不息,遵循着自身的轨迹继续绕圆,由于要经过其它灵液的地盘,它们之间无可避免地开始相互渗透、交融。慢慢的,七段颜色各异的圆弧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七道层次分明的同心圆,它们依照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顺序,由上至下沉淀而出,宛如一弯绚烂的虹。 第201章 地灵砥成 火焰燃烧不停,灵液挥发不止,相应的,那七道同心圆也在不断缩小,从而显得越发细致紧密。而当最内侧的紫圆触碰到刀坯时,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刺激,那柄灵刀霍然苏醒,竟然颤颤巍巍地上扬起了未开刃的刀柄,随着紫圆持续内缩,它倾斜的坡度也愈发陡峭。一柱香后,七重圆环几近合一,直径也仅余下三指来宽,与此同时,灵刀已彻底悬空而起,笔直地坚立在了火炉之中。 朱布等人阅历丰富,知道眼下已到了紧要关头,接下来的场景对他们这群匠师而言,可以说是不可多得的经验,毕竟灵器难得,更何况是这柄雍虎肯为之付出性命的神兵!于是暂且压下哀思,纷纷屏住呼吸,凝神朝炉中望去。 而七彩灵液像是凝聚到了极限,此后不再向内萎缩,但它又并非静止不动,若观察得仔细,就能看出,圆环竟开始缓缓地自转起来。随着旋转速度的加快,原本正四处张牙舞爪的烈焰逐渐收敛了声势,最终龟缩在了三指宽的圆环内,一束高耸入云、直插夜穹的火焰龙卷风应运而生! 强大的风压登时从火焰龙卷风内袭卷而出,一时间树动人摇。在场的众人实力尽皆不俗,最弱的也达到了气海境,面对气压的拉扯,他们毫不惊慌,迅速将血气注入脚底,从而牢牢吸附住了地面。可管良等六人就不同了,他们虽有实力,但眼下无知无识,自然也无法控制住身形,此刻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火炉方向翻滚而去。 陆奇念头一转,心道:“这岂不是毁尸灭迹的绝好时机?”立即抽走了压在管良肩膀上的手臂,准备让他自生自灭,可侧目瞥去,却见朱布等一众匠师赶上前来,出手救下了另外五人,顿时明白,他们作为轩辕阁的人,绝不可能对此置之不理,忙探身扯回管良,重新将他挟持在了自己手里。 风声赫赫,树动人摇,若说院内尚有一物丝毫未受到波及,那便只有位居于风眼之中的灵刀了。当是时也,它如处虚空,遗世而独立。 可此番祸乱本是因灵刀而起,它便是那个要接受砥砺的对象,又怎会始终幸免于难?只见火焰龙卷风猛地一滞,忽啦啦甩出大堆烧焦的土石瓦片,与此同时,七色圆环突然拔地而起,顷刻之间,便拉伸成了个赤色圆筒——说它是赤色,只是从外部看来,若从顶部俯视,便能发觉,它实际上是由七重圆筒叠合而成的,最内部呈现出的便是紫色——赤筒恍似刀鞘,只听得“呛啷”一声,便将灵刀纳入其中,随后自转之势有增无减,竟高速打磨起了刀坯,想来刀刃出鞘之日,便是开锋完毕之时。 这,便是七彩地灵砥了! 朱布见七彩地灵砥无风自动,且拋光手法妙到毫巅,登时明白,是师父在消耗着自身的魂力进行操控!而开锋的过程少说也要持续个一周左右,可以预见的是,待到灵刀出世,雍虎的元婴由于耗损过度必已衰弱不堪,届时,若刀内的灵识图谋吞噬,他将毫无反抗之力。但对雍虎而言,助其进一步状大,这也许就是他真正想要的归宿吧! 第202章 砧板鱼肉 朱布正望着七彩地灵砥怔忡出神,忽听得身旁传来了几声呻吟,斜眼望去,见是方才所救下的五人所发。 此五人原先为灵材内的邪识所控,如行尸走肉一般无知无觉,即使火焰龙卷风曾将他们拉扯得东倒西歪,身上撞出了不少伤势,也未曾吭过一声;可在七彩地灵砥铸成之后,邪灵专注于打磨刀刃,五人随之清醒过来,同时,浑身的酸痛感也一并清晰显现,由不得他们不呻吟。 除他们五人外,同样恢复了意识的还有管良,而这位老兄的境遇真可谓是让见者伤心、闻者落泪。来此之前,他曾被陆奇狠狠捅了一剑,身上血流如注,如今近一个时辰过去,他既未进行包扎,又未涂抹伤药,面色因失血过多已是一片煞白;清醒之后,管良只觉得自己双膝如灌酸醋,哪里能够支撑?立时就要跌倒在地,而就在这个时候,身旁忽有人伸手扶了一把,助他稳住了身形。 管良艰难地侧过头,正想让那人为自己包扎、上药,可在看清对方的容貌后,霎时间,体如筛糠,竟不住地打起了摆子,而在他身旁,陆奇正春风满面。 管良本欲大声呼救,但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喉管像是被缠了个结,气息向上猛冲了好几次,却始终出不了口。 陆奇见他神色惊惶,满头大汗,低声安慰道:“老兄,人生苦短,你也别挣扎了。” 管良暗骂:“你特么是在说人话吗!”可他眼下既无余力进行反抗,又被点中哑穴无法出声,就如砧板上的一块鱼肉,只有引颈待戮的命了。他遭受着身体、心灵的双重折磨,嘴里那个苦啊,一时间面如死灰,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一幕却让黑看了个正着。要说黑也是一根筋,只因对雍虎投炉一事心生不忿,这姑娘便再不关注灵刀的进展,即使后来七彩地灵砥生成,引发出了种种博人眼球的异象,她仍执拗地背过身去,丝毫不加理会,百无聊赖之下,这才把视线放在了陆奇二人身上。 她早就觉得陆、管二人间有猫腻,不太像是朋友关系,此时见管良凄凄惨惨戚戚,更是验证了原先的猜想,旋即用手肘撞了下居安歌,下巴朝那边一扬,嘲讽道:“你还觉得他俩关系好?” “......是在下猜错了。”居安歌仅瞥去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显然对此事并不在意,或者说,眼下还有更为重要的事。只见他面显忧色,轻声道:“此刀得天独厚,妖异非常,倘若日后为仇吾所用,只怕会带来变数!“ 居安歌的语气中颇含懊悔,他本可以将该变数扼杀在摇篮之中,但无意间却促成了此事。其实这也不怪他,毕竟寻常的灵器在诞生之初,往往只能媲美上品宝器,即使仇吾得到了,实力也不会产生质变,而他放任灵材横行,不仅可以壮大千金拍卖场的声势,同时也能借机阴轩辕阁一把,要知道,六大势力表面上关系容洽,可暗地里却也免不了相互制约。 可他万没料到的是,雍虎竟然如此决绝,甘愿舍出自身的元婴来喂养此刀,而灵器威力又与灵识强度成正比,如此一来,此刀必能直接跃过初生阶段,至少会达到超品宝器的强度,这就完全超乎了他的预估。 第203章 一丘之貉 对于居安歌的担心,黑却有些不以为然,道:”能有何变数?待他放松警惕,我再伺机出手,到时无论刀强刀弱,拔不出来便是件废物!“她出身于不夜天,脑海里有千万种夺人性命的方式,又何必非要正面撄其锋? ”但愿如此......“居安歌颔首道,他虽然认同黑的观点,可仍显得颇为不安,因为一旦仇吾主动找上门来,照这位姑娘的性子,焉有隐忍避战之理? 然而他刚想嘱咐几句,黑却已经不愿就此事多聊,低声问:“先前雍虎说这些灵材尽皆出自貔貅,此事是真是假?” 居安歌微挑眉头,轻轻地扇着风,却不出声回复。 黑盯着他道:“即使是貔貅,想要吐出这么些灵材也定非一日之功。眼下它很有可能还活着,而且就在那出售灵材之人的手中!” 居安歌“啪”的一声合上了扇面,耸耸肩道:“本行规矩,但凡涉及到交易双方的信息绝不外泄,若你是想打听那位客人的详情,请怒在下无可奉告。” 黑撇了撇嘴道:“嘁,真没意思!” 虽然在居安歌这碰了个钉子,但黑并没有放弃的打算,毕竟那可是貔貅!它不仅可以助人破境,而且变废为宝的神通也具备极高的利用价值。 她暗地里盘算着,这几日就偷摸着去千金商会一趟,倘若从帐本中搜查不到,那就干脆掳走几个商会中的鉴宝师进行逼问,即使他们掌握的信息不多,可对那人的相貌应该会有印象,届时自己安排容户等人绘影图形,昼夜在城中搜寻,假以时日,必能找到貔貅的踪迹! 刚计划到这里,忽听得有人正在向自己靠近,扭头看去,见是陆奇肩托着管良走了过来。黑上下打量了管良一眼,转头对陆奇道:“看上去,你的这位‘好兄弟’快不行了。”她故意将“好兄弟”三字咬得极紧,就是想膈应膈应居安歌。 居安歌微微一笑,附和道:“说的是,陆兄还得尽快为他疗伤,如若需要,在下倒可略尽绵薄之力。” 陆奇连连摆手,疗伤?开玩笑!我正巴巴地盼着他死呢! 管良虽已油尽灯枯,但仍在暗中寻找着生机,他参与过统领考核,知道黑与居安歌实力超群,均有血丹期的实力,寻思:“我若得他俩相助,必定能逃出生天!”又侧目窥去,见陆奇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于是趁其不备,猛地奋力挣出,一举抢到了黑、居二人的面前。 只见管良的嘴唇不断地翕动着,虽然发不出声响,但从口型上便能轻易看出,他是在重复”天灵鼠“一词。在管良看来,只要自己以天灵鼠作饵,必能引得二人出手,可他万万没有料到,无论是居安歌还是黑,又有谁不知道二丫的事?在他身前站着的,可是一丘之貉啊! 黑见状眉头大皱,立时用一记手刀砍晕管良,并将他随手推入了陆奇怀中,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把天灵鼠的事告诉他了?“ 大妹子,你当我傻啊!陆奇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在黑发怒之前,忙将前因后果简要说了,最后道:“我来就是跟你们知会一声,此人是个隐患,我想先找个没人的地儿把他给解决了。” 第204章 后巷会合 黑听说此事与二丫有关,当即同意了陆奇的请求,同时还一并撤消了原先罚给他的军棍。 这可是意外之喜,陆奇没料到她竟然如此通情达理,笑嘻嘻地道了声谢。 黑却冷着脸道:“迟则生变,还不快滚!”身为西城尉,如今轩辕阁发生了这档子事,她不得不留下来收拾烂摊子,可由于她先前辱骂过雍虎,自然不会受朱布等人的待见,所以处境尴尬至极,心情也糟糕透顶,此时看见陆奇笑逐颜开,又想到他能先走一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陆奇热脸贴了冷屁股,再不敢去招惹黑,和居安歌匆匆道别后,背起管良,快步朝朱布走去,准备央他开门放行。 朱布眼下也是焦头烂额,之所以如此,不单单因为雍虎身死,轩辕阁一时间群龙无首,还因为原先那五位被灵材操控的老哥在回过神儿后,群雄激愤,唾沫横飞地向他讨要赔偿。 初见陆奇靠近,朱布还吓了一大跳,以为他背上的管良也是过来讨债的,心道:“乖乖,这一位都伤成这样了,那得赔多少?!”待听完陆奇的请求后,反而松了一口气,立马派了位师弟前去开门。 离开轩辕阁后,陆奇背着管良窜进后巷,不一会儿,便和蒋仲汇合到了一处。 当时二丫正窝在墙角的阴影中打盹,嗅到管良的气息后,撒丫子奔到了陆奇身前,后腿一蹬,立时攀上了管良的腰带。胡乱拍打一阵后,她缩回了爪子,侧歪着头,一脸迷惑不解的模样。 通过雄黄石异变一事,陆奇如今已经知道,二丫除了能转化灵气之外,似乎还能吸纳灵识完成升阶,而她之所以会尾随管良,应该是从他身上察觉到了灵材的气息,可刚才所有灵材均被炼化成了七彩地灵砥,她若还能搜到,那可就怪了。 趁二丫发呆的当儿,陆奇猛一下蹲,把她给抖落在地,然后顺势侧过身子,将管良撂到了墙边。 转过身注视着二丫,陆奇略微有些感概,若她那日没有掠夺灵识,今日雍虎也不必舍身铸刀,但一切既已发生,徒叹无益,而且就算时光流转,自己难道就会阻止二丫吗?会的!——当然,不是为了物归原主,而是悄悄给自己留着。 陆奇正和二丫大眼瞪着小眼,蒋仲已拔出刀贴近了管良,转过身问:“头儿,这家伙俺先给处理了?”他被管良坑害过两次,二人间的积怨早已是不共戴天,自然想亲手血刃仇敌。 陆奇左右瞄了眼巷口,见两边均无人经过,朝他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后,蒋仲正要下刀,忽听得陆奇道:”二丫头,那貔貅似乎还没死,而且就在城内,你努把力,看看能不能找到它。“蒋仲瞳孔一缩,顿时止住了刀势,转身问:”头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陆奇两次与灵材失之交臂,不禁深感可惜,所以想借二丫之力来寻找貔貅的下落,没想到二丫还在摇尾巴,蒋仲倒惊呼出了声。陆奇见蒋仲面色急迫,又想起他曾捕到过貔貅,说不定真知道些什么,立即将院内所发生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末了问:”你可找得到它?“ 第205章 磁针磁盘 蒋仲兴奋道:““俺曾在貔貅身上留下过磁引针,磁力盘就在戒指里!“ 陆奇闻言大喜,他来到血气大陆已经时日不短,对磁引针、磁力盘也多有耳闻,知道此二者均是由磁石打造。这种石头可不一般,它属于宝材,特质是自身各部分之间相互吸引,常见的子母类武器,如离魂镖、掌心雷、混天轮、血滴子等,主要采用的便是它。 而除了铸造武器外,猎魔人也常用它来定位的猎物。在得到磁石后,猎魔人会将其一分为二,一部分制成如指南针那般的磁力盘,另一部分则制成数根磁引针。一旦发现猎物,或者得手之后,猎魔人往往会在第一时间将磁引针贯入它的毛皮,倘若猎物逃逸,他们便能通过手中磁力盘上箭头的指向判断出它的方位,从而持续追踪。 当然,磁石内部虽能相互感应,但这仍有范围限制,不可能横穿全大陆,而磁引针质量越大,磁力盘所能感受到的距离越远。可宝材毕竟珍贵,一般而言,猎人手中的磁力盘往往只能感应到方圆三里之内的磁引针,也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当初二蒋虽然在貔貅身上留下了磁引针,但最终还是跟丢了它。 “先拿出来瞧瞧,看能不能直接在这附近找到貔貅!”陆奇催促道。 “唉!”蒋仲应了一声,伸手就往拇指上的戒指摸去,可刚一触及,突然间变了脸色,只见他抬起右手,狠狠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这才讪讪道:”这只戒指是二丫给俺买的,俺原来的那个,当初服劳役时被军队给收缴了......” 陆奇差点喷出一口老血,缓了半晌后,说道:“那我明儿个去找一趟仇吾,看看能不能把你那枚戒指给换回来。” 蒋仲知道,目前东、西城正处于冷战,陆奇此行未必能得偿所愿,而且免不了要受一番冷嘲热讽,心下大为惭然,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同时视线向下方移去。 而当他看到管良后,忽地灵光一闪,忙喊了声“头儿”,然后用脚尖踢了两下管良,说道:”那貔貅也曾和他呆过好一阵,按这家伙的习惯,必定会在它身上做出标记。咱们若能得到他的磁力盘,一样可以寻找到貔貅!” 陆奇顿觉有理,正准备附和一句,忽察觉到二丫跑到了管良身前,一面左右横跳,一面”呀呀“个不停,似是在质问些什么。 低头瞟了眼管良,陆奇脸上显露出一丝笑意,只见他取出黑墨剑,突地探下了身子,并将剑刃抵在了管良颈前。”别装睡了。既然都听见了,就快说说吧——你那磁力盘现在何处?“说着左手随意拍了两记,解开了管良身上的哑穴。 管良无奈地睁开了眼皮。他其实也是刚刚苏醒——方才蒋仲出脚踢了两下,倒把他给踢醒了。醒来之后,他不敢乱动,闭目维持着昏厥的模样,可他万没料到,不远处,正有个小家伙时刻关注着自己,一下子便发觉出了异常。 第206章 磁盘下落 管良清醒得迟,听到的信息并不太多,但总算没漏掉蒋仲最后所说的”磁力盘“及”貔貅“二词。而早先在内院时,他虽然被灵材操控,丧失了独立意志,可那段时间的所见所闻却清晰地在脑海里保留着,联系现状稍加推断,便明白了陆奇所需。 只见管良忽地抬头,盯着陆奇“嘿嘿”笑道:”除非你放过我,否则别想从我手中得到磁力盘!“在知道自己有所依仗之后,他的神色明显变得从容起来。 “放过你?”陆奇缓缓复述了一遍,似是在咂摸着这句话。 管良道:“当然!不然我何必要为你做嫁衣?“见陆奇仍不表明态度,他继续道:”这又有什么好犹豫的?说起来,你我之间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用我这么个不相干的人的性命,来换取貔貅的行踪,老兄你不仅不亏,而且是大赚特赚啊!” 蒋仲站在一旁,此时听管良说得唾沫横飞,心中大为不爽,瓮声瓮气地道:“真放你离开了,你怕是也不会感激,指不定到处去散播流言,说什么天灵鼠和貔貅都在头儿的手里,好借外人的刀来进行报复!”他和蒋伯以前就这么被管良阴过一次,最后被猎魔公会驱逐出去。 凉风之中,管良耳根悄然一热。他的确抱有这个念头,此时心事为蒋仲说破,不由稍显慌乱。可他很快便镇静下来,嘴上当然不会承认,反而连连起誓,声明自己绝无此意。 不论管良是诱之以利,还是信之以誓,陆奇始终面如枯井,神色上不起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是沉吟道:“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却一直未能寻找到貔貅的行踪......“说着目光突然直射向管良的双眼,笃定道:”那方磁力盘必已不在你的手中!“话音刚落,杀意霎时间弥漫开来,只见他微一挺剑,轻易地割破了管良颈前的皮肤。 ”我有磁力盘!“管良赶紧道,由于惊吓过度,当他在说出这句话时,声音变得又细又尖。 陆奇对分寸拿捏得极好,黑墨剑在划破管良的表皮后,并未再刺进去一分。但也没有撤离,只见一颗颗血珠从管良颈间不断溢出,继而积蓄在了漆黑的剑身上。 他没有说话,但已经在用行动表明,若管良说服不了自己,下一刻,这把剑还是要切进去的。 管良哆嗦着嘴唇道:“当日我被姓蒋的追杀,又恰逢兽潮来袭,结果弄丢了貔貅。在那种情况下,我理所当然地认定,它必会死于兽潮之中,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我不是没找到,而是压根就没去找!“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虽说我有磁力盘,但你也要知道,这玩意儿可是有范围限制的,我哪想得到,那畜牲竟能幸免于难,而且还偷偷溜入城中了呢?” “他说的应该不假。”蒋仲在陆奇耳边低声道,他也经历过年前的兽潮,自然能判断出真伪。 陆奇却仍摇头。“不对!你当初既已认定貔貅身死,又何必特意留下那方磁力盘?“ ”老兄,一个磁力盘可是对应着多根磁引针的,有几根虽然留在了貔貅身上,但其它的还可以用啊!而且磁石珍贵,我统共也就只有一套,又怎么可能轻易舍弃!” 陆奇疑惑道:”你这又扎貔貅,又扎其它猎物,那磁力盘上的方向不全乱套了?“ 不等管良回答,蒋仲已从旁解释道:“头儿,有这样的。只要确保在方圆三里内,不同时存在两个以上的磁引针,磁力盘的指向就不会错。“陆奇这才恍然大悟。 管良暗地里嗤笑陆奇没见识,面上却陪笑道:”这一下你总该信了吧?只要你肯答应放过我,我便告诉你磁力盘所在的具体地点,这样公平吧?“ 陆奇凝视了他一眼,忽地笑出声来。”公平?抱歉,我已经知道它在哪里,你再没有谈判的筹码了!“ 第207章 得磁力盘 此言一出,管良心中陡生波澜,但转念又觉得陆奇不可能知道磁力盘的下落,眼下八成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于是平静下来,冷笑道:“老兄,别人使诈都是为了套话,你搁这使诈,难道就是为了拿我开涮吗?” 陆奇笑着摇摇头,也不去跟他争辩,左手一伸,快速向管良的右手袭去。 管良瞳孔骤然紧缩,本能地想要去阻止,可身体方动,脖颈处便传来了一股刺痛,他这才反应过来,此刻自己的咽喉前还横亘着一把利剑,他又如何能够动弹! 由于没有受到干扰,陆奇轻易地摸到了管良的纳戒,并从中取出了一件圆形的物事。只见那物事约莫有巴掌大小,中心则安有一道菱形的指针。 ”磁力盘!“蒋仲惊呼道,他当过十数年的猎魔人,对它的形状自然不会陌生。 陆奇捏着磁力盘冲管良晃了晃,同时笑道:”瞧,这可不就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管良这次是真的急了,厉声道:“不对!不是这——”然而话刚说到一半,声音忽地弱了下去。原来此时已夜深人静,陆奇不想引得人来,因此出手点了他的哑穴。 失声之后,管良仍在不停地对着口型,陆奇见状叹了口气,轻声道:“你是想说,能追踪貔貅的不是这个吧?但很可惜,刚才你已亲口承认,一直以来就只有一个磁力盘,倘若不是这个,又能是哪个呢?” 管良张嘴结舌,霎时间脸色一片灰败,他压根就没想到,这句无心之言竟会封死自己的退路,给自己招致死亡。 实际上,不论他说不说这句话,都不会活过今晚,因为即使陆奇没能推断出磁力盘所在,也会动用追迹阵来按图索骥,如若不行,就亲自登门去拜访仇吾,总之,如今能寻找到磁力盘只能算作意外之喜,陆奇从始至终就没打算放过他。可能在管良想来,陆奇只需及时宰杀掉天灵鼠,便不必担心他散播流言,所以放走自己未为不可;但对陆奇而言,二丫得活着,而且消息不能泄露,所以管良必须得死。 话虽如此,陆奇仍感到十分满意,毕竟这相当于省去了自己一大笔工夫。 他考虑到蒋仲一直想找管良报仇雪恨,便也不夺人之美,一面唤蒋仲上前,一面撤去了黑墨剑。 蒋仲原想羞辱管良几句,但近前后见他面无人色,瑟瑟发抖,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于是手起刀落,利落地了结了他的性命。 待管良生机尽灭后,蒋仲将尸体收进了纳戒。清理完现场后,蒋仲忍不住问:”头儿,你是怎么知道磁力盘在他身上的?“ 陆奇指了指蒋仲的纳戒,笑道:”其实都是他告诉我的。首先,他既然认为貔貅已死,那就不会重视这方磁力盘,当然也不会将它刻意藏在隐秘之所;其次嘛......“说到这里,他忽地取出了一方布帕,揭开之后,里面显露出三根细针。 蒋仲立即认出,这三根正是管良对二丫暗中施展的毒针,此前便是由他从二丫的爪心中取出来的,当时他便指出,这些其实是涂了毒的磁力针。 当时还未发生貔貅之事,所以蒋仲完全忘了这茬,此时见到它们,他才恍然大悟。”那管良既然随身带着磁引针,当然也会携带上磁力盘!“ 第208章 痛下血本 陆奇点头道:“不错。”他见蒋仲已想通此节,便也不再多言,将那三根磁引针重新收回戒中。随后抬起头来,却见蒋仲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不禁疑惑道:“怎么了?” 蒋仲钦佩道:“头儿,你可真是聪明绝顶啊!”他这话说得言真意切,毕竟不久前陆奇甚至连磁石都不知晓——那还是自己告诉他的——可是方才他竟能利用这点从管良口中套出话来,其活学活用的本领,由不得他不佩服。 陆奇摸着光溜溜的脑袋,寻思:“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呢......”而在他的心中,其实对此并无甚得意,因为陆奇知道,若非管良突逢灾祸,心态失衡,自己哪怕是以有心算无心,恐怕也难有建树。 不管怎样,如今磁力盘已得手,接下来就该争分夺秒地去寻找貔貅了,否则若让冯程提前下了手,那自己所做的一切就全打水漂了。 言念及此,陆奇打断了蒋仲的溢美之词,道:“眼下有了磁力盘,我打算即刻动身,彻夜搜寻。如若今晚找它不到,明日一早我会将磁力盘转交你手,由你来接班!” 照理来说,以他的魂力强度,若非经历激战,完全可以日以继夜地找寻,可有两点原因制约了他:一是职务,身为领统,他在白天须得留守帐中,以应对各种突发事件;二是黑及居安歌的监视,如果擅离职守,肯定会为他们所察觉,而且还会引起怀疑。因此,白天的搜查行动必须要由他人来接替。 蒋仲并无异议,应道:“好,俺找个地儿先把这尸体埋了,然后就赶回去睡大觉!”说到这里,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挠了挠头,为难道:“俺手脚不利索,这个点儿回营,估计会被守卫抓着,若像上次那样,打一顿棍子后又搞几天禁足,到时俺就不好再出营了。” 陆奇初时也是一愣,但旋即想起先前黑给出的承诺,微微一笑,挥手道:“你只管大大咧咧地从辕门外走进去,若遇上守卫阻拦,将我的名字报上去即可。我保你不会受罚!” 经历了今晚的种种事件,蒋仲对陆奇更加信任,此时见他神色从容,心中不由大定,憨笑道:“好嘞,那俺这就走喽!” “慢着。”陆奇却突然喊住蒋仲。沉吟半晌后,只见他忽地一抹虎戒,从中取出一大袋银币来,掂了两下后,直接塞到了蒋仲怀中,对他道:”貔貅对我有大用,所以希望你能割爱,倘若找到了踪迹,还请在第一时间通知我。这里面有五百银币,算作酬谢,无论成与不成,它都归你;如果我能有幸得到貔貅,届时会再奉上五百!“ 陆奇也是下了血本,一千枚银币已经算是他的全部身家,而且大半部分应该算是赊欠军队的。可对他而言,钱固然重要,但提升修为却更为迫切,毕竟眼下距离赵匡成年仅有两年,而杀死貔貅,至少能让他晋升一层,以当前的修炼进度来估算,这相当于为他缩减了三到四年的修炼时间! 第209章 后顾之忧 蒋仲闻言,立马将那袋银币推还回去,郑重道:“头儿,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俺哥俩遇难时,蒙你网开一面,这才安安稳稳活到了现在,此番恩德正愁无以为报,眼下有了机会,俺自当赴汤蹈火,为你揪出那只畜牲!“ 陆奇却不去接,笑道:“你能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至于这钱,你还是拿着吧,就当是给你兄弟俩各置办件宝器。毕竟只有你们的实力提高了,二丫的安全才有保障,否则今后状况迭出,我也无法安心修炼不是。” 蒋仲面露羞愧,今夜若非陆奇来得及时,自己恐怕还真就无法保二丫周全了。只是他心里虽被说动,嘴上仍咕哝道:”话虽如此,但这事儿若让哥哥知晓,他定要喊俺是‘白眼狼’了!” 陆奇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瞒着他不就完了!一旦宝器到手,就直接塞给他,他若问起,你就说是从大街上捡得,那夯货定然欢天喜地,哪里会去深究?“ 蒋仲被踹了个趔趄,好容易稳住身形,刚想反驳一句:”俺哥可不傻!“但转念又觉得,头儿这借口虽然蹩脚,但自己若真照此去说,哥哥只怕仍会深信不疑......可如此一来,他岂不是间接承认蒋伯傻了吗?蒋仲心思电转,很快便找到了正当理由:“哥哥那叫傻吗?不,那叫作单纯!” 这下蒋仲没了后顾之忧,又见陆奇态度坚定,便不再推辞,喜滋滋地将那袋银币收进了纳戒。 陆奇点头道:“早该如此。赶紧带二丫回去,小孩子哪能熬夜!” 蒋仲抱拳道了声别,躬下腰身,正准备抱二丫离开,不料二丫却突地一扭身,避开了他伸来的手掌,然后骨碌碌地爬上陆奇的肩头,并冲他唤了两声。 陆奇当即会意,看来小家伙也想随自己一道去找寻貔貅。但他却有所顾虑,天灵鼠和貔貅同属地支,只是不知两者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倘若交恶也就罢了,如果亲密,一旦自己真的找到了貔貅,然后当着她的面下黑手,恐怕将会给小家伙留下童年阴影...... 言念及此,他用左手将二丫托到了自己面前,看着她道:”圣奥城不小,今夜我肯定找不到它。你且先回去休息,等养足了精神,明日就能多跑几步路,也更容易感应到它。“ 二丫却不依,尾巴向前一甩,像个套马索般牢牢圈上了陆奇的脖子。 在内院时,陆奇就曾被雍虎钳住,那种窒息的滋味他可不想重试,于是双手发力,迅速将二丫朝蒋仲方向推去。然而二丫身形方动,尾巴便骤然崩直,继而如荡秋千般晃到了他的颈后,攥起两个小爪子,不停地敲打起他的后脑勺来,大有陆奇不松口,她坚决不罢手的意味。 蒋仲见状,忙绕到陆奇身后,双手环抱着二丫,用力地往外拉扯。可二丫此刻像是吃了砰砣,尾巴都被变细了一半,可就是不愿意放弃。 第210章 亲密接触 蒋仲正准备加大力道,耳旁却传来阵微弱的声响:“就......就让她跟着。”举目望去,只见陆奇此刻已是面红脖子粗,这几个字正是从他口中艰难挤出。蒋仲赶紧松开手,倘若自己再拉扯下去,这句话恐怕就将成为陆奇的临终遗言了。 蒋仲撒手之后,二丫一个翻身,重新蹲上陆奇肩头,旋即用爪子狠狠地揉起了屁股,看上去也痛得不轻。她的尾巴虽然还缠着陆奇不放,但力道已减弱了许多,陆奇缓过劲儿来,倒也没去追究二丫的暴行,挥挥手先将蒋仲支走了。 夜色沉沉,凉风习习。 陆奇默然驻立半晌,忽地向右侧偏头,微微压弯了二丫的脊背,脸颊感受着毛皮的柔软,心底不由升腾起一丝缓意——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将二丫交由蒋氏兄弟照顾,连与她见面的次数都很少,更遑论亲密一些的接触了。 陆奇的举动让二丫感到格外的舒适与熟悉,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只见她慵懒地支吾了两声,同时缩回尾巴,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可二丫却不知道,此时陆奇的目光中尽是复杂。近段时间以来,他虽然勤于修炼,但若说完全抽不出空来亲近二丫,那也是自欺欺人,陆奇之所以要与她保持距离,其实就是为了刻意疏远。 上一世,他原本以为,无论自己白日飞升是成是败,总归是人生的终结,可万没想到会横生枝节,重生至此,而且苏醒之后又立即沾染上了一段因果。 两年之后,自己肯定会离开圣奥城前往封开城,届时还要带二丫一同前去吗?陆奇心里是不愿意的。因为他还没想好,一旦挑战完赵匡,且将陆氏的灵龛归墓后,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倘若那个时候二丫还跟在自己身边,这股羁绊对他而言也将是一份沉重的负担。 正因如此,陆奇才会想着让二丫习惯自己不在她身边,蒋氏兄弟虽然实力有限,但好在对二丫关怀备至,有他二人从旁陪伴,二丫应该能健康成长起来。 刚想到这里,陆奇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息声,不禁哑然失笑,这小家伙刚才还闹腾得紧,不想转眼工夫便入睡了。只见他摇了摇头,然后放轻手脚,托着磁力盘开始在西北城区游走起来。 第211章 并未逝世 与此同时,朱布仍在和那五位散修争论着赔偿事宜。 那五位散修遭受了无妄之灾,心中满是愤懑,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各个坐地起价,显然是打定了吃大户的主意。 朱布及一众师弟均面色阴沉,他们虽然觉得这些人太过得寸进尺,可此事毕竟由先师雍虎而起,如若置之不理或以势压人,要是传了出去,必将对先师及轩辕阁的名誉有损,因此,即使心有不甘,却仍紧抿着双唇。 最后朱布叹了口气,出声同意了他们提出的条件,只是要求众人对今晚之事保密,不得对外散播。那五人在得到真金白银后,心头火气顿消,嘻皮笑脸地应下,这才趾高气扬地离开了轩辕阁。 打发走那些散修后,朱布立刻安排众位师弟收拾起现场,重点是用帷幔将灵刀隔离开来,避免它在抛光过程中发生意外。 他这边正吩咐着,忽然察觉到有人正向自己走来,侧头一看,见来者正是身兼朝廷及商会双重身份的居安歌。朱布眉头微皱,也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对待他,于是选择默不作声,摆了摆手,示意众师弟先散去做事。 居安歌缓步上前,拱手道:“朱兄......哦,以后应该称呼朱兄你为朱会长了。” 朱布平淡道:“轩辕阁中仅有一位雍会长,还望居兄慎言。“虽说在临终前,雍虎已点明由他来继承会长一职,可前者尚未举行完葬礼,他又怎敢认领这顶帽子? ”是在下唐突了。”居安歌微一欠身。顿了顿,他接着道:“雍老的丧礼是明日举办么?若有需要,在下倒可以派些人手来此帮忙。“ 朱布却摇了摇头,扭头望向正悬浮在半空中的灵刀,沉声道:”师父如今元婴尚存,并未逝世。” 居安歌轻轻颔首,显然明白了朱布的意思,当此刀开锋完毕,雍虎的元婴才会彻底消散,也只有到了那时,朱布才会开始举办丧礼。 第212章 横行无忌 居安歌注意到他的目光,笑道:“黑城尉方才,特令在下来赔罪,问问有什么能帮忙的。” 朱布既然认定雍虎未死,居安歌也不好再说那些悼念的话,转而道:“方才事发突然,黑城尉也是关心则乱,才说出了些不当之言,如今深感悔意,故特令在下前来向朱兄赔罪。” 由于黑辱骂过雍虎,所以朱布对她极为不满,恨屋及乌之下,与居安歌交谈时也一直冷着张脸,此刻见她主动道歉,神色终于缓和下来。“岂敢,岂敢。若非居兄与黑城尉前来,今夜恐怕还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我感激还来不及。”朱布最不愿与朝廷之中的人交恶,他对身为统领的陆奇都以礼相待,更何况是作为城尉的黑了。 居安歌回了两句场面话。此时轩辕阁中众匠师已开始忙碌起来,他不便多作打扰,于是拱手与朱布作别,回身走到了黑的身边。 黑闲极无聊,正倚靠着游廊栏杆打哈欠,见他来了,懒洋洋地道:“门口见。”方才居、朱二人间的对话她都听在耳里,此刻也没有多问,只见她挺直身子,反脚一蹬栏杆,轻盈地便跃上了房檐,继而身形向下一纵,跃过院墙直接跳到了轩辕阁外。 在场众人皆耳聪目明,此举自然瞒不过他们的眼睛。众匠师见状均勃然变色,显得大为愤慨,即便是朱布,也不由皱起了眉头,心道:“若说来时你这么做也就罢了,毕竟事急从权,可此刻你还这般横行无忌,那就未免太失礼了!” 居安歌暗暗叹了口气,方才的道歉之言其实是他捏造出来的,黑压根就毫无悔意,眼下她之所以不走寻常路,当然也是故意来气他们的。居安歌也不再刻意去辩解,默默地从正门处离开。 而黑,已先一步等在了那里。 第213章 登堂入室 为图一时爽快,黑独自从院墙翻出,将居安歌撂入到尴尬的境地,此时见到他却面无惭色,话也不说一句,直接迈步向营地走去。 居安歌倒也不甚在意,心里更多的是在挂念着灵刀的事情,虽说黑自信满满,但他向来不喜欢变数,所以想暗施手脚,神不知鬼不觉地毁掉灵刀。 此事不便在外多说,于是居安歌只是安静地跟在黑的身后,打算回营后再与她禀烛夜谈。可两人刚并肩走了一小段路,黑忽然止住脚步,转身对他道:“你先回营。我现在要去处理些私事,就不和你一道了。” 居安歌愕然,问道:“私事?” 黑双臂上举,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同时低声道:“女人嘛,总有这样那样的事。”她说这句话时语气极其妩媚,只是配着那张满是络腮的脸,不仅不会让人感到脸红,反而让人脸绿。 居安歌眉头一挑,神色古怪地上下打量着她。黑却不再解释,转而走进了墙角的阴影,眨眼之间,她的身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居安歌立于原地,见状微微摇了摇头,黑口中的“私事”他一想便知,无非是去追查貔貅的踪迹,先前自己缄口不言,那她此番离开,很可能是直奔千金商会了。 言念及此,他立即取出了一枚传音盘,开启后说道:“胡会长。”片刻之后,对面传来了有些闷沉的回音:“少主?这么晚了,可有什么急事?” 居安歌道:“也不算什么急事,只是想提醒胡会长一句,等你从熟睡中醒来,发现有尖刀加颈时,不必太过紧张。” “少主可是在开玩笑?!”胡玉泉被吓了个激灵,这次传来的话也清晰了许多。 “呵呵。那人之所以去找你,只是想询问些信息,你无需隐瞒,坦诚相告即可,如此一来,想来她也不会过多为难。” “少主可是知道那人的身份?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咱们千金商会!” “她既然敢如此做,自然是有这个底气!“居安歌沉声道。胡玉泉原本说得慷慨激昂,此话一出,对面顿时没了火气,只听居安歌继续吩咐道:”胡会长,除你之外,王、李、季、钱四位鉴宝师估计也会受到盘问,他们就由你来通知。” 第214章 假公济私 今夜颇不太平。 黑离开之后,先去千金商会溜了一圈,结果却一无所获。这时她果然如居安歌所料,连夜调集起城中的不夜天部众,命他们分头去逼问王、李、季、钱等四位鉴宝师,自己则亲自找上胡玉泉。 她原本以为,作为商会要员,胡玉泉不说忠心不二,至少也应该有些骨气,自己想逼他开口,少不了费上一番工夫,不想对方竟怂得不行,如倒豆子般一股脑全说了出来,而且还亲自绘出了冯程的画像。 黑狐疑不定,认为胡玉泉必是在诓骗自己,正打算拔刀子吓唬吓唬他,就在这时,腰间的传字阵忽然相继亮起。她托起一望,只见石盘上面传来了四副画像,与胡玉泉眼下所画的竟不谋而合,这才相信他所言非虚。 虽然黑的心中仍有疑惑,但此刻关键情报到手,她也无暇继续深究,将从胡玉泉那得到的画像交给了容户,命他找人绘制出多份并分发给各部众,然后这几天就让他们加紧在城中搜寻。 容户接过画像后打量了一眼,却根本不认识冯程,不解道:“天相大人,此人有什么要紧的?不知您为何突然要大动干戈去搜查他?” “轩辕阁会长业已殒命,他的死便与此人有关。若能找到此人,必能得到轩辕阁的好感,邓肯也定会对我刮目相看,如此有利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黑半真半假地道,言语间根本就不提貔貅的事,显然是打起了假公济私的主意。 雍虎投身入炉之时,容户尚处于营中,并未得知轩辕阁内院所发生的状况,只道真是如此,轻易便相信了她。正准备离去,他忽然又想起一事,回身道:“敢问天相大人,捉拿此人是生死不论,还是要活的?” “要活的!”黑加重语气道,“此事不容有失。若有部众找到了,让他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第215章 另有算计 而就在黑忙碌的时候,陆奇同样没闲着,身影不断穿行于各个大街小巷。但一夜过去,手中的磁力盘却像是坏了一般,始终没产生过感应。眼见得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他只得偃旗息鼓,不无沮丧地赶回营地。 黑昨夜承诺过,对他此次违反宵禁令一事不予追究,所以陆奇本打算和蒋仲一样,也从正门进入,等走得近了,他却忽然止步,转念想:“此一时彼一时,我这一夜未归,若被黑知晓,难免惹她生疑,还是小心为上。”于是故技重施,利用声东击西的手法再次引开辕门外的守卫,继而施展轻功溜了进去。 陆奇并没有直接返回大帐,而是来到了二蒋所在的营帐中,轻轻推醒蒋仲,低声道:“西北区我已跑遍,它不在那里。你白天接着搜西南区。”说着将磁力盘递给了他。 蒋仲刚应了一声,却见陆奇又从怀中抱出二丫,然后将她放在了自己身旁。小家伙一晚上醒醒睡睡,过得并不安稳,有一次差点儿从陆奇肩头摔到了地上,于是被后者强制塞进了怀里。 蒋仲见二丫小脸上满是疲惫之色,问道:“还要带上她吗?白天就让二丫歇歇吧!” 陆奇却坚决道:“她既然想跟着,你就把她带上,免得醒来后找不到人,又冲我大吵大闹。”其实这只是托词,他完全可以将二丫丢给蒋伯,自己继续当甩手掌柜,又怎会怕她找茬? 之所以非要让蒋仲带上二丫,是因为他心中另有一番算计。这两个月来,蒋仲时常同二丫去西南街游逛,却从未遇见过冯程,在陆奇想来,后者估计为了避免行踪败露,已经搬离城西,所以蒋仲今日很可能一无所获。既然如此,就让他带上二丫,从而消耗消耗小家伙的精气神。一旦二丫挨不过去,那自己晚上就能独自行动,倘若能在城东找到貔貅,便能无所顾忌地下手了。 第216章 成则天幸 蒋仲哪晓得陆奇有这般花花肠子,只道他真是如此想的,虽然认为此举有些不近人情,但碍于情面,终归没有出言反驳,点点头应下了。 就在这时,陆奇又从虎戒中取出了个小竹篓,方才返回营地时,西北街早市已开,此物正是他找一商贩购买的。只见他往竹篓内塞入毛毡,然后一齐递给蒋仲,嘱咐道:“白日天热,二丫必不愿意呆在怀里,可她犯困时总喜欢打滚,若蹲在别的地方,到时摔下来就不好了。这东西你拿着罢,出营后用它背着二丫。” 蒋仲心道:“头儿嘴上不耐烦二丫,心里还是关心她的。”出手接过竹篓,并将它收入了纳戒。做完这一切后,他抬头看见陆奇仍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既不开口说话,又不动身离开,疑惑道:“头儿,你那还有别的吩咐吗?“ 陆奇沉吟道:”貔貅之事除你我以外,轩辕阁众人、五位散修、居统领、黑城尉同样知晓,难保他们不会动心,此番争夺我们虽然占据了先机,但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而我们能做的,只有争分夺秒地去争取。所以,如果可以,还望你尽快行动。“ 蒋仲昨晚是将管良掩埋后才回的营,眼下天色方亮,他这一共才睡了不足两个时辰,原准备再补会儿觉再出发,可此刻见陆奇神色郑重,他登时一收萎靡之色,振奋起精神道:”好!事不宜迟,俺这就出发!“说完一手抱起二丫,另一手掀开帐帘便走了出去。 陆奇也回到自己帐中,盘膝坐在了蒲团上,不大的工夫,他便入定修炼起来。貔貅虽然牵引人心,但他已经把握住自己所能把握的,至于最后的结果?则是成则天幸,败则我命了。 红日东升西落,在天空中划了个半圆,很快便抵至傍晚时分。蒋仲风尘仆仆地进入了大帐,果然如陆奇所料,他今日遍行西南城区,同样搜寻不到冯程的住所。 陆奇从蒋仲手中接过磁力盘,见他神色沮丧,反倒安慰了他几句。此时二丫也已精疲力尽,沉沉睡去,再没法子叫嚷着陪行。陆奇将二丫交由蒋仲来照顾,自己则单独出行,顿时感到一身轻松。 走出营地后,他首先来到西北街,准备照例巡检一番后再一路东行,去东北城区感应貔貅所在。可刚走了几步路,陆奇忽然注意到,有个面容极寻常的男子手持着一卷画像到处问人。他作为此街的片警头子,本着为民服务的原则,走上前去想要协助,可那人的目光甫一扫见他的胸徽,立马逃之夭夭。 陆奇初时也并不在意,只道百姓畏惧官兵,毕竟他上一世身为武林中人,也时常避官兵如避瘟神。但在巡视过程中,他频频见到与此类似的情况,这才逐渐上了心,只是人家又未犯法,自己也不好因为好奇心便去强制捉拿。思索片刻后,他转身窜入暗巷,撤去徽章并换了身衣裳,出来之后假装成寻常行人,状似无意地向那位男人走去。 第217章 荡然无存 那汉子果然没有生疑,见陆奇经过自己身边,当即凑上前去,展开画像后问:“这位兄弟,打扰下,画中之人你最近可有见过?” 陆奇止住脚步,应声向下瞥了一眼,待见到画中人的长相,心中顿时一凛,那副尊容,可不就是自己要找的冯程! 这些究竟是谁的人?陆奇暗自揣测,他们必不属于千金商会,居安歌若要动手,早就没其他人的事了。至于剩下有组织的,要么是黑所隶属的不夜天,要么就是轩辕阁的人了。 “此人我看着眼熟,不知你找他作甚?” 那汉子笑道:”此事不便多言,若兄弟能提供有用信息,某必有重谢!“ 陆奇见他口风甚严,套不出什么话来,便推说道:“月余前曾见过,近日来倒不曾遇见。”毕竟对方是一群人,自己就一个,与其跟他空耗时间,不如立刻行动起来。 那汉子显然也在别处听到过这个消息,闻言并不怀疑,只是叹了声气。 按陆奇锱铢必较的性格,原本是要添一句”我可说了重要信息,你得给钱!“可这次却干脆利落,抬起脚步后直接离开。 他一直想着,其他人即使觊觎貔貅,至少也得废上一番工夫才能窥到门径,万没料到,这才仅仅过去一夜,便有人追查到了冯程这条线索。心中的优越感顷刻间荡然无存,只想尽快赶至东城,好利用磁力盘去搜寻冯程的踪迹。 只是事与愿违,他还未前行多远,便在阵师联盟前与邓肯相逢。面对这位大佬,陆奇不得不上前行礼,问候道:“城主大人别来无恙。” 邓肯看上去心情颇好,宛如枯木般的脸上耸动出一丝笑容,沙哑道:“嗯。老朽刚想进去淬灵,你既然也在这里,便一道来吧。报酬还按上次的。” 第218章 固所愿也 上次邓肯、葛蕾、陆奇三人联合出手,使千胜杖一度达到了八十二的淬灵度,邓肯用起来也得心应手。前段时间,他去眩光林驻地巡游,期间遇到数股兽潮滋扰,邓肯还亲自出手击退,颇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意味。可如此一来,千胜杖的淬灵度掉得厉害,如今又已跌破至五十以下。 陆奇听到”报酬“一词,颇有些意动,要搁在平时,他肯定就应下了,毕竟两道灵符价值不斐,而且还能讨得邓肯这位大佬的欢心,何乐而不为?可他方才得知,眼下正有另一方势力积极搜寻着貔貅,哪还有心思牟求这蝇头小利,于是为难道:“大人,属下恰逢急事,恐怕难以从命。” “急事?”邓肯白眉一挑,“可与轩辕阁有关?”虽说朱布等人决定,在灵刀铸好之前密不发丧,但兹事重大,他们还是提前通知了邓肯。 陆奇心中一震,面上仍不露声色地回道:“是有位旧友忽然失去了联系,所以属下想四处打听打听。” 邓肯“哦”了一声,缓缓道:“个人之力终究有限,你不妨画影图形,以城中百姓为耳目,如此更容易找到。“ 陆奇心说自己若真公之于众,弄得满城皆知,到时怕是连汤渣子都喝不到了。口中婉拒道:”他也许只是出城未归。倘若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最后却是一场乌龙,那属下就不好下台了。” 邓肯也并不强求,只见他微微颔首,然后左手抚摸着杖头道:“它的事早几日迟几日并不打紧,等你找到了那位旧友,再来协助老朽淬灵,如此可好?“ ”固所愿也!“陆奇喜道。而在敲定了淬灵事宜后,他也不再多作寒暄,拱拱手向邓肯告别,继而快步朝东北城区赶去。 邓肯站在原地,视线逐渐从陆奇的背影上离开,转而瞟向远方轩辕阁的高墙,喃喃道:”妖刀不祥,雍虎舍生铸器,只怕到头来,孕育出的将是个邪祟.....” 正想得出神,从门内突然掷来一只茶杯。他刚用粗大的手掌接下,又听得里头彪悍道:“死老头子,到了就进来,杵在门口作甚!” 第219章 搜寻到底 在和邓肯道别后,陆奇沿着安河一路东行,半个时辰后来到了东北街。 此时天色欲黑,摆摊的商贩、挑担的菜农都已收拾好行装,开始从集市返往家中,与此同时,各路段的巡卫也被百夫长们调集起来,准备逐步撤防。 而在纷乱的人影中,陆奇注意到,仍有数名汉子手持画像,时不时地拦住行人,向他们询问着什么。陆奇心中一紧,他原以为该势力会循序渐进,从西北街次第搜寻,可眼下看来,他们只怕在四大街道都投入了人力,自己再不抓紧时间,无疑就要被捷足先登了。当即取出磁力盘掩于袖中,一边避开晚间的巡卫,一边在街巷中游走起来。 然而事与愿违,又是一夜过去,陆奇仍旧一无所获。按照原定的计划,他本当返回营中,由蒋仲代替自己继续搜寻,可如今另一方势头正盛,他是分秒必争,而且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片城区,相比起他人,陆奇当然希望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于是决心搜查到底。 夜幕消褪,朝阳东升,集市重新热闹起来。闻着蒸笼里传出的阵阵肉香之气,陆奇不由食指大动,可眼下哪有吃饭的闲暇?只得忍住腹中馋虫,抬步走上安河桥,正打算跨河走去东南城区,便在此时,蓦然望见一人从巷口走入街道,此刻虽处清晨,但因是初夏时节,所以气温颇高,街上无论商贩亦或行人尽皆身着短打,可此人却大大不同,只见他将身形完全掩藏在一袭麻袍之下,体态显得臃肿至极。 陆奇心中嘀咕:“此人莫非是什么逃犯?藏得这么严实,像是怕被人认出来一样。”他虽有此猜测,可此地归东城卫管辖,如缉拿逃犯、维护治安之事怎么也轮不到他,所以脚步并未停下。待走到了桥对面,陆奇始终放心不下,自语道:“罢了,我且先去点了他的穴道,一来一回也费不了多少时间。“转身踏上巡河桥,重新回到了东北城区。 第220章 不费功夫 且说那麻袍怪人,他在出巷之后,低眉垂首走向了一家酒楼。 那酒楼刚开张不久,一小二正在门口招揽生意,他平素什么人没接触过?虽见来者的扮相不合时宜,却也并未太过上心,只是将白毛巾往肩头上一搭,朗声道:“爷,里面儿请!” 那怪人却止住身形,兀自站在石阶下,先是向酒楼内窥去一眼,随后又警备地打量起了四周。 陆奇本来都快接近他了,见状忙凑近一家包子摊,用蒸气遮住自己的面容,同时甩去一串铜文向那小贩买了一屉肉包。他如今尚未辟谷,奔波一宿后腹中正感饥饿,此时肉汁在口腔中四溢开来,顿时觉得那逃犯也不如何重要了。 那怪人环视了半晌,见四周并无异动,这才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 此人似乎极为疲惫,连声音也显得低沉异常,但在陆奇听来,却无异于如雷贯耳,这音色,可不就是冯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陆奇不由大喜过望,但随即又冷静下来,寻思:”不对啊!冯程应与貔貅在一处,而磁力盘显示貔貅并不在东北区,倘若他是冯程,又怎会舍近求远,不在东南街采买,反而跑来此处?“他一口吞下肉包,侧耳专注聆听,只盼那怪人再多说上几句话,好让自己做出判断。 机会这便来了。 小二见那怪人不进不退,以为他是来消遣自己的,当即耸拉下脸皮。刚想出声将他驱走,却见对方递来了一枚金币,同时吩咐道:”给我来上十斤牛肉,五十个馒头,唔......再打十罐酒水。都要带走。” 这次的话语相较而言长了许多,陆奇听得是一清二楚,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对怪人是冯程这点已确凿无疑了。扭头望去,见小二已返回酒楼,准备给冯程打包,而门外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人。陆奇随手将最后一个肉包撂入嘴中,放轻手脚向他走了过去。 第221章 悄声尾随 可刚迈出两步,陆奇忽又想到,凭他的本事,制伏冯程固然轻而易举,但之后又该当如何呢?对方虽私藏了貔貅,可这也不算什么过错,自己没理由去逮捉他啊! ”我接下来还要在圣奥城里混,可不能因此背了罪名......倒不妨看他如何动作,若能一路尾随到其住处,再出手击昏他不迟。“言念及此,脚步又退了回去。 那卖包子的见陆奇皱着眉头回来,局促道:”客官,不知您有何不满意之处?“ 陆奇闻言笑道:”不不,你这的包子好吃得紧,再来上一笼,我要坐下来细品。“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小木桌。 一刻钟后,那小二返回到酒楼门口,用毛巾擦了把汗,托着一只纳戒笑道:”东西都在里头了,我现在就取出来给老爷您清点清点。“ 冯程却不耐烦地道:”不必了,直接传过来!“待获得了物资,转过身去,逃也似地融入了人流之中。 陆奇见状,忙牛饮了口酽茶除去油腻,然后保持着约莫五丈的距离跟在了他的身后。见冯程拐进了一条自己昨夜才搜查过的巷子,心中登时大奇,可还是按捺下疑惑,悄无声息地继续尾随。 冯程左转右拐,每逢岔路口必然变向。如此晃荡了两柱香时间,陆奇猛然察觉到不对,这绕来绕去,怎的回到了原处!心道:”想来是这冯程怕行迹暴露,所以故意在兜圈子。“于是又拉开些距离,以免被对方发现端倪。 而就在陆奇后退的同时,从巷子的另一头,恰好经过个容貌寻常的汉子,只见他手持画像,眼珠子如苍蝇般四处打量,而在发现巷子里有人后,身形顿时一转,脚步匆匆地便向冯程走去。 第222章 识破身份 见那汉子入巷,陆奇顿感不妙,若冯程的身份为其察觉,那自己可就前功尽弃了。可此时他与那两人相距较远,贸然赶去反而是不打自招,所以仍旧倚在转角的墙边,侧目静观其变。 那汉子走近冯程后,面带微笑道:“劳驾问下,兄弟最近可有见过此人?”说着展开了手中的纸张。 冯程起初极为紧张,见对方并无恶意,只是来向自己问人,这才放下了心。只见他一手紧拉着束领,露出两只眼睛向下方打量,待见到画中人的面貌,心中不由大骇。 怎会是我?!他......他是来抢貔貅的! 近半个月来,冯程一直闭门不出,岂图尽快榨取完貔貅的剩余价值,然后杀之晋阶,自是不晓得前夜里雍虎因他而死,自己已成了众矢之的。只听他颤声回道:“不......不曾见过!“ ”唉!“那汉子闻言遗憾地叹了口气。 冯程一刻也不愿多待,自顾自地抬步离开,可刚与那汉子擦肩而过,却只觉得从双颊、发髻间传来一阵粗砺感,原来裹覆头部的麻布竟被那汉子从身后抽走,同时耳边传来他的笑声:“天气炎热,我来给兄弟通通风!” 陆奇一直密切注视着对面的状况,此时除去麻布后,冯程的面貌也呈现在了他的眼前,只见冯程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双目中血丝遍布,早已没了初见时那道貌岸然的模样。 陆奇可没工夫猜测他最近是什么过的,见那人已识破冯程身份,暗道:”看来只能行下策了!“所谓的下策即出手击昏二人,可脚步还未踏出,就见那汉子圈起两指在口中呼哨一声,与此同时,周边传来数道回响,如同夏日中的蛐鸣般此起彼伏。随后,一阵阵脚步如闻到腥味儿的鲨鱼般朝此地汇聚而来。 第223章 插翅难逃 传来的脚步声嘈杂纷繁,可想而知,对方赶来的人必不会少。 陆奇心中微紧,倘若自己一人,无论攀墙还是窜巷,逃走总不成问题,可要带上个拖油瓶还想突出重围,那就未免有些托大了。但眼下都到了最后关头,他又怎会甘心将冯程拱手让人?于是不退反进,身形又加快三分,只盼在对方汇集前携其溜之大吉。 冯程则好似一只惊弓之鸟,在得知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后,二话不说,撒腿便往巷子外跑去。 那汉子出身不夜天,手底下尽是杀人的本事,此时冯程逃得惊惶,连血胄都未来得及开启,按理说他只消趁机抢上,一刀将其了结并非难事,只是黑已下令留活口,所以他也只能舍长用短,伸出双臂,粗野地搂住了冯程的双肩。 陆奇见那汉子与冯程扭打在了一处,浑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便不再刻意放轻步伐,而是索性将血气注入到脚底,使出八步赶蝉突近到了他身后,随即飞快取出罗威笔,用寒铁笔杆朝他的翳风穴上轻轻一戳。待那汉子发现异动,准备转头时,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便昏倒在地。 这下变出肘腋,冯程也不由吃了一惊,待看清出手之人正是曾救过自己一命的统领时,顿时喜道:”官爷救我!“ ”我倒是想,只是有些人未必乐意啊......“陆奇轻叹道。 冯程闻言一呆,旋即顺着陆奇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此地不知何时已聚集了不少人。他们有的堵在巷头巷尾,有的立于房顶墙沿,已将整条巷子堵得水泄不通。显然,自己二人已是插翅难逃了。 第224章 首尾两端 那些汉子人手执一卷画像。抵达后,他们也不顾被陆奇击晕的同伴的死活,先拉开画卷,确认冯程的身份。待心中有数后,他们纷纷向墙沿上的汉子望去,显然,在场的以他身份为最高。 只见那为首的汉子点了点头,然后将画像收入戒中,居高临下地对陆奇道:“此人我们势在必得。兄弟若珍惜生命,当下可自行离去,我们决不多作为难;倘若执意要留在此处,就甭怪我们不客气了!” 陆奇凝声喝道:“真是好胆!竟敢在这朗朗乾坤之下行凶!你们是何人?是不把我这东城统领放在眼里了吗!”说着掏出徽章,朝那人晃了晃。所谓远水止不了近渴,他此时变西为东,想要以此壮己方声势。 而在看清统领徽章后,为首之人果然面容一僵,常言道,民不与官斗,他们自然不愿意和朝廷方面交恶。他一时委难决断,沉吟片刻后,只见他取出一方传字石盘,手指连划,显然是在将此处的情况发讯回去,请上头予以裁决。 陆奇当然希望那边会顾及自己身分而选择撤离,可心里却也明白,这即将到手的貔貅谁又甘心放弃?所以多半是不可能的。心道:”一旦有了准信儿,在场的多位好手一拥而上,我又怎么对付得了?眼下他们尚处于犹豫之中,倒是突围的最好时机了!”言念及此,右手一抓冯程的衣袖,脚步骤然发力,瞬时便如离弦之箭般向巷子外冲去,同时口中疾声呼救,欲要引起街外巡卫的注意。 众人见陆奇此番动作,一个个都慌了神,纷纷用眼神向那头领询问。那头领见石盘尚未传来回音,不知该捉还是该放,一时间额头冒汗,欲言又止。 眼看二人就要逃出生天,一道金芒乍然亮起,直取陆奇面门。陆奇心中一凛,忙抽出黑墨剑竖立格挡,只听得一声“铛”响,及时将袭来的鹰嘴勾反弹了回去,但身形也不可避免地一滞。而就在这个时侯,就见巷口忽地走进来一个身影,观其长相,此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容启。 第225章 公事私事 先前呼哨声响起时,容户恰好位于附近,于是闻讯赶来。到场后,他认出护着冯程的乃是陆奇,不由为之一怔。本欲上前打个照面,可转念想到,黑既然不派遣军队,而是动用不夜天部众去捉拿此人,想来是不愿将此事暴露于众的,于是并没有轻易现身,而是选择暂避于暗处。 随后发生的事他都一一看在眼里,心中还未有定论,陆奇便突然挟冯程向巷外逃亡,他这才不得不掷出鹰嘴勾,拦住了他俩的去路。 ”陆统领,你此刻不在营中,怎么反而跑来了这里?“容户面色古怪地道。 在看到容户的那一刻,陆奇心下便已明了,原来这些人都出自不夜天。此时听容户向自己发问,他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容统领来得,我就来不得?” 容户“嘿嘿”冷笑两声,说道:“我是奉黑城尉之令,到此捉拿杀害雍会长的凶手,自然来得。不知你又有何公干?” 陆奇摇头晃脑道:”我来此倒并非为了公事,只是出于私欲。“只见他从虎戒中取出两个尚留余温的肉包,正是方才因走得急而未吃完的,然后道:”这街上的包子味道不错,我正是为此而来。喏,也给你一个尝尝!“说着用嘴巴叼住一个,而将另一个向容户掷去。 容户眉头一皱,微微侧身与其错开,任那肉包滚落于地。陆奇望着地上那沾满灰尘的肉包,口中连道“可惜”。 容户见陆奇油腔滑调,口中左一个”肉包“,右一个”肉包“,丝毫不提他护着冯程的理由,于是再不和他闲扯,环视四周,向众人连使眼色。 不夜天各部众会意,再不优柔寡断,而是轻快地行动起来,只见他们有一小撮人分散到了大街上,然后故意寻隙滋事,以此吸引开东城卫的注意;绝大多数的人则留了下来,并逐步缩紧包围圈,转眼之间,便彻底封死了陆奇、冯程二人的退路。 第226章 割袍断义 陆奇见四周已被围得密不透风,终于不再打马虎眼,指着身旁的冯程对容户道:“此人名为冯程,与我是老相识。容统领,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容户心想:”你有个屁的面子。”口中不耐烦道:“什么老相识老相好,既然黑城尉点名要他,他就走不了。你若想与他祸福与共,好,那就准备接招吧!“说着一扬手中的鹰嘴勾。 众部下闻言,纷纷横起手中短匕,只待容户扔出宝勾,便要一齐攻上。 冯程哪里见过这番阵仗?面色惶恐之至,心道:”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可他们又岂止四手?怕是比章鱼还要多出几根来!“正想抓住身旁的救命稻草,不料陆奇却先一步拽起了他的衣袖。只见陆奇高举起黑墨剑,随即霍然挥下,”嗤”的一声,干脆地切去了冯程的一片衣袖。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劈这一剑是何用意。 陆奇则捏着那片麻布朝左右摇了摇,朗声道:“大伙有话好说。究根结底,咱们才是一帮的,怎可为了个外人伤了情面?所以我今日就割袍断义,以后与此人再无瓜葛,你们对他要打要杀,尽请随意。“ 冯程一听差点气晕过去,原以为这秃头统领是个宁折不弯的硬汉,想不到如此不济事,见势不好就立即投敌了。心中骂道:”‘割袍断义’也是割自己的啊!你倒好,吝惜自个儿的衣裳,却来向我挥剑!“ 容户嘴角微微一撇,道:”早该如此。“ 陆奇笑道:”其实我准备再坚持一下的,只是......咳,刚才那肉包不太干净,我这肚子闹得正凶,只得先走一步了。” 容户见陆奇转身欲走,也不多作为难,向部下摆了摆手,让出一条缝隙放其通过。 冯程瞅准时机,双足猛一发力,快速冲向未弥合的人缝。可不夜天诸人个个耳聪目明,一人一脚,便将他踹得连翻了好几个跟头。冯程坐在地上无计可施,便将脖子一梗,指着众人一通狂骂。可还未骂出风采,两眼忽地一黑,却被人给敲昏过去。 容户朝那首领吩咐道:”给他稍加易容,然后尽快抬去天相大人府邸。“ 同一时间。 陆奇已快步走到芧厕前,回身环视一眼,这才掀起布帘走了进去。入厕后,只见他一抚虎戒,从中取出了那方刻有追迹阵的石盘,并将冯程的断袖置于其上。随着阵法开始运转,他口中喃喃道:“冯兄,你可得多挺一会儿啊!” 第227章 方寸之间 沿着地面上浮现出的脚印,陆奇很快便找到一座破落的宅院前,显然,这里应该就是冯程近日来的住处了,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此宅并非位于东南区,而仍处于东北区。 咦?我昨日好像来过这里...... 陆奇抱着疑惑取出磁力盘,只见上面的指针依旧一动不动,不由讶然:“没有反应?!难不成貔貅已被人夺走?”但转念又想:“不对不对,若貔貅不在冯程手上,方才他又何需那般谨慎?”沉吟片刻后,收起了磁力盘及石盘,决定先入宅探查一番再作计较。抬头发现宅门前横挂着把铜锁,便以足尖踢墙,轻盈地翻进了院中。 落地之后,陆奇左右一打量,见前院中空寂无人,于是再度拿出石盘,跟随着足迹向后院走去。可就在穿过月洞时,眼前的景象忽地产生了一阵轻微的扭曲,这要是落在旁人身上,可能会认为是自己一时眼花,但陆奇魂识敏锐,极少出现误判的情况,登时便心生戒备,只见他取出黑墨剑来,持剑缓步前行。 果不其然,就在陆奇踏出第五步的时候,脚下的地面突然开裂,一根新芽飞快成长,瞬息之间,便长成了条拇指粗的绿藤,并朝他的脖颈激射而来。 陆奇早有准备,见状避也不避,抬手便将那藤蔓削断。可那藤蔓就如同蚯蚓一般,断开的两截各自愈合,转眼之间,便有两条藤蔓一前一下向他袭来。 陆奇再不敢用剑劈砍,运用九宫步闪转腾挪。陆奇脚步灵活,两条藤蔓自是奈何不了他,可架不住有新芽接连破土而出,不大的工夫,藤蔓的数量便激增至十余条。 陆奇原打算用九宫步周旋,以将阵眼处的灵石耗尽,可那颗灵石的品质显然不低,这都长出如此多的藤蔓了,法阵仍未出现颓势,眼下自己能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倘若再迟上片刻,怕是真要给它们缠成一团了。连忙圈转起黑墨剑,只听得”哗啦啦“一阵碎响,八根藤蔓被齐齐斩落在地。陆奇不等它们再次生长,立即施展出八步赶蝉,向左侧的厢房急奔而去,他在收回石盘前便已记下,足印通向的正是这个房屋。 奇怪的是,西厢房明明近在咫尺,可陆奇连跨出八步后却仍未抵达,倒是原本被他甩在身后的藤蔓忽地凑到了面前。陆奇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竟陷入到了复合阵中,除开这缠人的藤蔓阵外,另有迷阵将他困于方寸之间。 第228章 破解迷阵 身陷复合阵中,陆奇并未显得如何惊慌,他毕竟是阵师出身,胸中自有破阵之法。 大凡迷阵,从根本上而言都是在误导入阵者的五感,但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便是无法隔绝血气的感知,所以高明的迷阵应要让入阵者浑然不知自己已在阵中,一旦察觉,便近乎宣告失败。 冯程也是煞费苦心,唯恐单独的迷阵困不住人,因此又配上了藤蔓阵,这套复合阵的确有一定威力,但可惜的是碰上的是灵识及经验俱佳的陆奇。 眼见绿蔓汹汹抽来,陆奇当即手掌一旋,用黑墨剑的剑身将它们尽数拍散,与此同时,血气从脚底流入地面,向四周幅射开来,顷刻间,便探出了阵法的边界。为了避免迷阵影响自己的视线,陆奇合上眼睑,然后双脚发力,按照血气传回的印象朝一个方向急奔而去。 他心中一直估算着距离,想到差不多已踏出迷阵,正要睁开双眼,忽听得一声惊叫,同时撞到个软绵绵的物事。他忙止住身形,张眼瞧去,只见漫天飞舞的绿蔓已尽数消散,面前倒多出一人一兽来,发出惊呼的却是蒋仲,而和自己相撞的自然便是二丫了。 陆奇揪起二丫,一边帮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向蒋仲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还不是她。”蒋仲用嘴向二丫努了努,“头儿,今早你不是传讯说不用俺搜查了吗?俺本来想睡个懒觉来着,可二丫闹着非要来找你,俺只能带她出来。说起来,俺只知道你在城东,具体在哪也摸不准,还是她带俺找来这的!“ ”哦?“陆奇向下一望,见二丫尾巴及右爪上各握着一枚混浊的灵石,顿时恍然,看来是自己进入月洞时触发了法阵,造成灵气外溢,小家伙便依此找到了这里,并取走了阵眼处的灵石。 第229章 厢房暗室 眼下已是最后关头,陆奇当然不想让二丫掺合其中,心下盘算着该如何哄她回去,但他却没注意到,此时二丫正扬起鼻尖,拨动着脑袋朝斜上方不断嗅着什么。陆奇还未开口,只见二丫忽地扭动起身子,从他的怀里直接跳脱出来,甫一触地,便拔足窜向西厢房。 陆奇轻叹一声,知道小家伙已然察觉到了什么,这时候还想去唬弄她便犹如痴人说梦了,于是放任二丫施为,自己也不着急跟上,而是带领蒋仲走到了阵外。 出阵后,陆奇从虎戒中取出两块中品灵石,只见他手腕一甩,便精准地掷入到了两方阵眼里。藤蔓阵及迷阵有了灵气供应,又开始重新运转起来,地底之下,点点绿芽悄无声息地蛰伏着,只待嗅到闯入者的气息,便会骤然破土囚人。 陆奇望着那两颗灵石颇有些肉疼,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也只得破费一把。因为即使无人入阵,处于待机状态下的法阵依旧会损耗灵气,只是消耗较少罢了,倘若使用的是低品灵石,恐怕要不了一时三刻,灵石便会自行湮灭。 “貔貅应该就在室内,我随二丫进去搜寻。你守在此处,倘若见到有人闯进来,就立即去通知我。”陆奇吩咐道。 蒋仲原本还有些犯困,此刻听到貔貅的确信儿,登时精神一振,朝厢房内瞄去一眼,又冲陆奇笑道:”头儿,恭喜啊!”随即抽出一柄利刃,”这里就交给俺吧!“言罢便挟刀把守在了阵外。 陆奇心下大慰,在他的肩头上拍了两下,这才转身走入西厢房。 而作为急先锋,二丫已将厢房内勘探得七七八八,地面上原铺着一张毛毯,如今已被她掀开来,露出了一道四四方方的铁门。二丫见铁门上靠挂着一把兽头锁,便弹出尖趾,向下狠狠一切,直接将锁头截成了两半,随后尾巴穿过门把向上一挑,只听得“隆隆”两声,却是将铁门给撬了起来。 陆奇担心暗室内存有陷阱,见状正欲出声喝止二丫,却见小家伙在缩回尾巴后,反而老老实实地蹲在了一旁,并朝自己“呀呀”叫唤着。 陆奇气歪了鼻子,她这举动分明就是催促自己先下去扫雷嘛!虽说他本意如此,可主动和被迫那完全是两个心态好吧!陆奇心情郁闷,可事不宜迟,他也不好搁这和二丫置气,于是在狠狠瞪了她一眼后,团身跳跃下去。 第230章 暗室白骨 “咚”的一声,脚踩在地面上,发出阵阵沉闷的回响。从回声上判断,这暗室想必不大。室内未置烛台,距陆奇一丈远的地方倒安置着一方鼎炉,但也只是散发出深红而又暗淡的毫光罢了。 陆奇眼力非凡,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看清周围的状况,只得朝光芒微弱的炉鼎内投入一眼,见里面除却木炭之外,还搁置着一把小刀,一块烙铁以及四根白骨。这四根白骨尺寸硕大,显然不是出自人身,陆奇寻思:“看来貔貅不仅能提炼金属,还能改造魔兽骨骼,否则冯程又何必准备这么些骨头?” 陆奇担心暗处设有机关,所以不敢随意行走,微弓下双膝立于原地,横握黑墨剑柄小心地戒备着。如此过了一柱香时间,室内始终风平浪静,倒是二丫一直在上头叫唤个不停。陆奇这才腾出手来,取出萤光石盘并将其放置在脚边,阵法启动很快,暗室内霎时间便被照得一片通明。 萤光阵骤然间大放光明,陆奇双目难以适应,估且暂时合上了眼睑,可就在这时,忽听得左前方传出一声低吼。陆奇心头陡惊,猛地睁开双眼,扭头一望,待看清对面的景象,即使以他的定性,心肝也不由一颤。 只见左面靠墙处坚立着一根合抱粗的铁桩,那缚在铁桩上的魔兽圆耳圆头,眼睛及身体上的毛发均黑白相间,分明就是自己苦苦追寻的貔貅!倘若仅仅如此,陆奇至多不过是欣喜,而真正让他感到吃惊的是,眼下这个大家伙的状态十分惨烈,圆鼓鼓的肚皮上遍布着刀痕及烙印,绒绒的黑白毛发被炙烤得蜷曲不堪,更为过分的是,它的四肢尽皆被削断,整个身躯光秃秃的就剩下头颅及主干! 第231章 貔貅恨意 眼见貔貅如此,陆奇登时反应过来,原来炉鼎中那四根硕大的白骨便是它的四肢,而那把小刀及烙铁,应该便是冯程予以施刑的工具了,暗道:”貔貅四肢尽去,想必蒋家兄弟留下的磁引针也被一并烧化了,怪不得磁力盘迟迟未有感应。冯程此举虽然丧心病狂,倒在无意中消除了个隐患。“同时心下庆幸不已,清晨时他若没有掉转回头,而选择埋头去东南街搜寻,则无异于缘木求鱼,最后貔貅必落不夜天之手,那自己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冯程离宅后,貔貅好容易安生了一段时间,此刻正陷入沉睡之中,却突然被强光照醒,心中又惊又惧,于是发出了一声低吼。没过多久,它的双眼便适应了光线,同时也看清了眼前的对象,就在下一刻,原本低沉的吼声骤然拔高,喜庆而又疲乏的面容刹那间变得狰狞凶恶,且流露出了浓浓的恨意。 这恨意并非单单针对陆奇一人,而是整个人类。 貔貅的体型比陆奇大了三倍不止,看上去已极为成熟,可真正换算起来,它眼下其实仍处于幼年期,至多不过比二丫大上一些。上一代貔貅身死之后,它降生在眩光林附近的湿地中,虽然没有父母庇佑,但那片湿地中也尽是些不成气候的野兽,仗着异禀的天赋,终归有惊无险地存活了下来。 正所谓“苦日常绵延,好景终不长”,而打破它平静的,便是蒋氏兄弟了。当时兄弟俩还是猎魔人,走南闯北间偶然进入湿地,识出了它的貔貅身份。战斗一触即发,蒋氏兄弟捕兽经验丰富,联击技同样不容小觑,而貔貅虽然肉身强悍,但它毕竟刚成为凶兽不久,所以交手不过数合,便被兄弟俩擒获。 蒋氏兄弟本欲将其贩卖,却被同行的管良使诈骗了去,他俩哪能咽下这口气?当即捉刀一路砍将过去。双方追赶得正凶,恰逢兽潮攻城,众人为保全性命自顾尚且不暇,哪有精力料理其它?貔貅便趁此机会逃脱出来,可在奔逃途中,却也被浩浩荡荡的魔兽大军冲撞成了重伤。 第232章 命途多舛 巧合的是,彼时冯程已答应陈世大去坑害包家,因此与雷豹、程习同行一段路后,悄然脱身离去,而在返城途中,便遇着重创昏迷的貔貅。初时冯程并未识出貔貅的身份,只觉得它全身上下圆乎乎的,长相甚是讨喜,若是出售给女性修者,想必能卖出个大价钱,于是抬进马车,一路带回到了家中。 为了将这个圆乎乎的家伙卖出个好价钱,冯程没有选择立即出售,而是将其安置家中,想先将它的伤势治好。忽有一日,周仪忽然传讯过来。其时周仪已于黑墨林中埋伏数日,却始终不见天灵鼠的踪影,而一想到自己曾与地支近在咫尺,最终却失之交臂,心情就极为苦闷,因此特意来找冯程纾解。冯程嘴里劝慰着老友,暗地里却在幸灾乐祸。 聊完天后,冯程一时兴起,走到街上买了本地支图鉴,想专门瞧瞧天灵鼠的模样,结果无心插柳,竟在翻阅过程中得知了貔貅的信息。他自是欣喜若狂,第一个窜出来的念头便是杀之晋升,可他本性嗜财如命,想到貔貅所具备的变废为宝神通,强忍住杀意,并购置了大量金石来喂养它,想让其不断为自己生产出宝材来。 貔貅命运多舛,前段时间遇到过的数人皆想置它于死地,对人类早已心灰意冷,自不愿再被冯程利用,所以嘴巴紧闭,绝食待死。 冯程大怒,当即买来短刀、烙铁等刑具,心中想的便是:“这次若将它打怕了,肯为我生产宝材,那自然最好;即使我下手过重,直接把它给打死了,到时候气运临身,我也能晋升一阶,倒也不赖。”是以不顾貔貅死活,连施酷刑,手下根本不留一丝情面,最终将它弄成了眼下这副模样。 陆奇自不了解貔貅的这段往事,但此刻见它“肢”离破碎,怒吼声中恨意滔天,倒也能对它近日来的处境推知一二。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同情,可他毕竟不是那种因为兔兔很可爱,于是就不吃兔兔的人,想到冯程如今已落不夜天之手,说不准对方下一刻就会赶来,所以在向貔貅瞥去一眼后,右手横起石墨剑,准备尽快了结它的性命,好将气运攫入手中。 第233章 接骨断骨 然而正如他所担心的,二丫在上面听到吼声后,忽地一跃而下,三蹦两蹦跳到了貔貅头顶,扭身便龇着牙冲陆奇叫唤,阻止他痛下杀手。 嘴边的肥肉,陆奇怎会容许它轻易溜走?虽然顾及二丫的心情,可三年之约才是他当下的生存目的,所以貔貅必须得死!只见他眸光骤然转冷,正欲挺剑前刺,但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持剑的手臂忽又垂了下来,立于原地默不作声,似要饶了貔貅一命。 二丫朝陆奇轻轻撒了声娇,想来她也明白,若陆奇当真决定出手,自己那是万万拦截不住的。此时她的尾巴上仍卷着方才得手的两块灵石,只见二丫将尾巴甩回至身前,继而呵气一吹,两块灵石倏忽间便升华成了萤萤绿气,如春风般拂向貔貅肚皮上的伤痕。 貔貅与二丫同属地支,和她是天然的亲近,随着二丫的到来,怒吼声蓦然平息,而在木系灵气的治愈下,肚皮上道道可怖的伤口也开始逐渐弥合。 二丫的小脸儿上不由露出欣喜之色,可就在下一刻,平静了阵儿的貔貅突然连连发出痛呼,庞大的身躯也同时剧烈颤动起来。二丫忙低头下望,发现它身上刚刚愈合了的伤口不知怎的,竟自行破裂开来! 二丫目露迷惑,但很快便做出了应对。只见她晃动耳尖,从耳环上抖落出数十颗灵石,随即嘬唇吐气,小脑袋从左自右狠狠一摆,这些她平日里积累下来的灵石霎时间化为了浓郁的绿气,汹涌澎湃地向貔貅全身笼罩而去。 此次二丫耗尽血本,大大加强了治疗的力度,可冥冥中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非要从中作梗,每当木系灵气愈合了伤口,那股力量便重新将伤口撕裂,于是那些伤痕便成了一道道拉链,开开合合,来回拉扯个不停;另有部分绿气覆盖在貔貅四肢的断口上,可前脚刚促使彼处生出寸余长的骨碴,那新骨后脚便如受到爆破一般,刹那间崩毁湮灭。 对貔貅而言,伤口撕裂所带来的疼痛尚可忍受,但从四肢上传来的滋味可就苦不堪言了——这相当于有人在不断为其接骨,继而又狠狠地敲断这些骨骼! 那当真是一等一的酷刑了! 第234章 祸起萧墙 貔貅痛彻心扉,疯狂地扭动、抽搐着束缚在铁链中的身躯,后脑勺狠狠撞击着后方的铁桩,发出“砰砰砰”的震天价响。 二丫紧紧抓住貔貅的毛发才得以稳住身形,她根本没有料到,自己全力以赴之下,不仅未建寸功,反而给同伴带来了更大的痛苦,一时间束手无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陆奇。 陆奇已在一旁默立良久,此刻察觉到二丫的视线,知道她是想让自己布出疗伤阵,以助貔貅恢复伤势,估且不论他愿不愿意,单从手段上而言,此举便犹如饮鸩止渴,只会徒然加快貔貅的死亡罢了。 只见他摇头道:“为了制造灵材,它已将自身的神识分割开来,魂魄既然不全,肉身便犹如朽木,腐烂之势无可避免,即便我出手,也只是白费功夫。”陆奇此话非虚,他上世成就元婴,于神魂一事知之甚详,先前之所以选择留手,并非出于怜悯,只是清楚貔貅已药石无医,所以让二丫自行尝试,以免惹得她记恨罢了。 二丫听懂了陆奇的意思,但仍不放弃,可怜巴巴地注视着他。 陆奇再不多言,径自取出罗威笔,饱蘸了兽血,一边绕着铁桩行走,一边在地上绘起阵图来。一盏茶后,法阵完成,却不是一品的疗伤阵,而是二品回春阵,正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陆奇索性一步到位,省得二丫待会又让他一遍遍尝试。 随着陆奇启动法阵,二丫也重新调动起半空中残存的灵气。如此一来,回春阵在地,木系灵流在空,二者共同治愈起貔貅的伤势来。 可正如陆奇所说,貔貅大限已至,即使法阵与灵流双管齐下,致使其通身绿芒大炽,但实际上,它的情况非旦没有好转,所感受到的痛苦反而愈来愈重。 貔貅的双眸生来便黑白分明,此刻却因尖锐的疼痛而红肿了一圈,只见它微微仰面,瞪了上方一眼,旋即脖颈突地龟缩。 眼下二丫正孤注一掷,注意力全然专注于控灵上,哪会想到祸起萧墙?登时立足不稳,身子一歪便向下方滑落,刚想甩动尾巴缠住貔貅时,却惊见对方嘴巴大张,亮出一口森森尖牙向自己噬咬而来。 第235章 生机尽灭 二丫惊疑不定,她完全没有想到,此刻在貔貅眼中,自己已不再被视为同类,而是和冯程一样,是以折磨它为乐的该死的家伙!她一时间忘了躲闪,等到獠牙加身,这才确认貔貅是真的想加害自己。 而就在下一刻,貔貅上下颚咬合,四根较长的獠牙首先触及她腰间的软肉。二丫毛骨耸然,可她正悬于半空,半截身子已落入貔貅口中,即便想逃,也脱身不得了,只得自欺欺人地紧闭上双眼。原以为自己会被咬成两截,结果候了一阵儿,却发现连毛皮都始终完好无损——那尖牙上根本没有丝毫的气力。 原来它是在和我开玩笑啊...... 二丫顿时宽心,睁眼朝貔貅看去,却见它仍是一副扬眉怒目的模样,哪有半分嘻闹的意思?茫然低下头,这才发现,对方胸口上不知何时已被插入了一把黑剑,直没入柄。 原来陆奇早有提防,方才见势不妙,果断朝它刺去一剑。貔貅神魂不全,肉体已不如往日那般强悍,因而被摧枯拉朽般地刺穿了心脏,顷刻之间,生机尽灭。 话分两头,且说仇吾这面。他前几日外出公干,深夜方归,今日一早便踏入轩辕阁,来追问灵器的进度。 朱布引他来到偏厅,待二人坐定,便即将前夜之事娓娓道来,只是撇去貔貅一节不谈。 仇吾听闻雍虎死讯,不由大惊失色,脱口道:“那本尉的灵器岂不是功亏一篑?!” 其实要说起来,雍虎投炉固然是为了铸灵,可那灵器又何尝不与仇吾息息相关?朱布毕竟是生意人,倒也并未因此怪罪仇吾,只是此刻见对方唯独关心灵器,于雍虎之事全然不过问,心中难免有些不悦,生硬道:“仇城尉尽可放心。师父耗费元婴为灵刀拋光,此事必定万无一失,想来这两日就能将灵刀送至你手中。“ 仇吾心下稍安,忽瞧见朱布面色冷淡,这才反应到自己方才所言过于露骨,干咳了两声,强装出一副沉痛的神色,说道:“雍会长精益求精,为此甚至不吝惜身家性命,当真让本尉深感敬佩。” 朱布面色渐缓,颔首”嗯“了一声。 仇吾心痒难耐,悼念雍虎没一会儿,又将话题引到灵器上,说道:“那灵刀......呵呵,本尉现在可否看上一看?”虽然朱布说得笃定,但若非自己亲眼所见,心中总归有些顾虑。 第236章 气运东聚 朱布犹豫道:“实不相瞒,灵刀开锋同样意味着师父仙逝,所以眼下内院中正布置灵堂......”仇吾抢白道:“那正好!前夜本尉不在,今日理应祭拜下雍会长!“朱布岂不知道他那点心思?只是明面上不好拒绝,便点点头同意了。 仇吾随朱布走向内院,还未进入,便听里面传出“钉铛钉铛”的敲击声,他原以为众匠师正忙于锻造,入院后才发现,原来他们正在修葺前夜里倒塌的北屋。 “师父生前常居此处,所以我们这些作弟子的打算把它设为灵堂。”朱布随口解释了一句,然后又指着院中央道:”为避免灵刀发生意外,我已派人将它隔离开来。“ 仇吾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见那里正竖着一方高架,架子上搭着块宽大的白绸,将四面皆遮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他不免有些扫兴,但对方此举合情合理,他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双手合十假意悼念一番。 二人默哀之际,前方忽有匠师发出惊咦之声,仇吾和雍虎交情不深,本来就没什么好聊的,闻声迅速抬头,待看清上方的景色,嘴里也不禁轻“啊”了一声。 原来今早甚是睛朗,几近万里无云,可就在片刻之间,澄净的天空中却分泌出了一片片厚重的云层,那些云层似乎受到某种牵引,从四面八方同时向城东上方汇集,并如漩涡般流动圈转不息。 气运临身?!是有人杀了貔貅! 朱布见状暗呼,不由向正在修缮北屋的众师弟投去一眼,却见他们也恰好向自己望来,想来都意识到了这点。 朱布重重叹了口气,心中极为遗憾。前夜里他得知了貔貅的消息,要说毫无念想那是绝无可能的,即使雍虎暴毙,轩辕阁上下一片忙碌,他仍抽调出四名伙计,派他们日夜在千金商会旁蹲点。 他原想着,貔貅既在那人手中,宝材理应源源不绝,那人自然也会频频来商会交易,只要监控得久了,必然能看出端倪,从而顺藤摸瓜捉得貔貅。但他哪能料到,貔貅与冯程的关系势同水火,除八枚灵材外,从来就没制造过别的;而冯程近几日则始终呆在暗室里,准备压榨完最后一笔后就将其杀害,压根就没出现过,所以朱布虽然精心布置,却做了番无用功。 第237章 败事有余 仇吾于貔貅一事毫不知情,眼见自己管辖的地盘上出现异动,当即就想领兵前去探查一番,正准备向朱布告辞,转头却瞧见轩辕阁众人皆面容黯淡,心中登时明白:“他们应当知道些什么。”于是状似无意道:“朱兄,这天生异相,不知所为何故?” 貔貅既死,朱布自不必再藏着掖着了,长叹了口气,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仇吾屏息静听,面容上先是露出惊色,既而又浮现喜色。他惊的是,原来自己得手的那块灵材便出自貔貅之口;喜的是,貔貅这等奇物竟就在眼皮子底下,自己倘若将其宰杀,岂不是能突破桎梏,直达空冥期? 待到最后,朱布指着东方道:“此刻气运群集,多半便是貔貅之死所致。想来那人觉察到了什么,所以不再牟求小利,选择抢先下手了。” 仇吾刚生出的念想转瞬间便成了妄想,心中的失落难以言表,不禁愤恨得咬牙切齿,暗骂道:“若不是邓肯那个老不死的派老子去封开城送信,老子哪会错过这档子好事!“转念又想:”你们这群杂毛也是,办事都不知道要细致些,若那人仍蒙在鼓里,又怎会迫不及待杀了貔貅?一个二个的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兀自懊恼间,忽听到有人急呼:”小心!“仇吾悚然一惊,连忙将注意力从阴暗的心思上抽离,双瞳一聚,猛然发现面前横来了柄铸造锤,他下意识就想挥双掌将其格开,手掌还未拍上,就听得一阵”叮叮叮“连响,似有许多暗器击打在了锤头上,仇吾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锤子是来保护他的。 只见朱布一面挥动着铁锤,一面道:“仇城尉,此地不宜交谈,我们且先退后一些。” 仇吾回过神来,忙凝结出血胄,并随朱布一同退离了八步开外,眼见那流光似的暗器遇木断木,遇石切石,端得是锐利无双,不禁讶异道:“这是......” 第238章 锋芒毕露 朱布收回铸造锤,见他相询,解释道:“灵刀受七彩地灵砥打磨,边缘处间或出现飞屑,刚才那便是了。” 仇吾闻言大喜,心道:“哈哈,就连这些边角料都如此锋利?!雍老儿死前可算办了件好事!“念头一动,忽抬眼向上望去,见那块白绸兀自摇曳飘荡,只是细细打量之下,察觉到上面偶有点点微光散出,原来那白绸早已被飞屑划得是千疮百孔,只是各个缝隙极为细微,是以肉眼难以辨别罢了,直到此刻经朱布提及,他才发现端倪。 见灵刀比自己预期的只强不弱,仇吾心下大安,继而视线又移向城东上空的云层,胸中犹堵着一股闷气,恶狠狠地想道:”嘿!既然我得不到手,你又凭什么独吞好处!“如此磅礴的气运,灌顶过程至少要持续个把时辰,要知道,晋阶之时最为凶险,只要在这段时间里,他闯入彼地并捣乱一番,就能令那人因灵流紊乱而自爆而死。 刚打定主意,突然间前方响起”呛啷“一声,仇吾忙向声起处望去,入眼的却是一片强光,耀得他双目直生空花。仇吾只好合个眼睑温养片刻,而就在下一瞬,耳畔又闻得裂帛之声,随后”咔哧咔哧”声响,似有什么东西倒塌下来。 仇吾眯着眼瞧去,只见那方宽大的白绸已被从中割开,不仅如此,高耸的木架上也出现了一道平滑的切口,上半部分斜斜地向下蹋落。而在木架中间,一把七色刀鞘悬浮于空,应该便是朱布口中的七彩地灵砥了,但此刻灵刀并未安插在砥石之内,而是明晃晃地横亘其上,那耀眼的白光便从刀身之上迸发而出。 那柄灵刀刚出鞘时华光四溢,待与空气接触后光芒逐渐消散。朱布睁开双眼,惊喜道:“灵刀成了!”待瞧见七彩地灵砥颓然坠下,又不禁“啊”了一声,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惆怅,想来是明白师虎雍虎再无幸理了。 仇吾同样大喜过望,刚想挥手将灵刀招来,却见它如指南针一般在上空盘旋,三息之后,刀尖突然对准了东边方位,然后“嗖”的一声,便向天际疾飞而去。 第239章 废宅来客 灵刀虽飞往城东,但其方向却并非直指气运的聚集地,俨然是对准了东城门。而黑作为城尉,她所拥有的宅院便位于城门口附近。 自上一任护林尉死于兽潮后,此宅一直处于闲置状态。由于黑遣散了宅中原有的奴仆,数月过去,房屋角落里已是蛛网遍结,庭院中犹残留灰败的春絮及腐烂的黄叶。 咔嚓,咔嚓...... 寂静的废宅久违地迎来客人,却是容户等人踩着枯叶走了进来。他们擒获了冯程,便依照黑发来的指示,将其带入这栋私宅准备进行拷问。 将冯程抬入一间空房后,容户先是取出两段兽筋,分别缚住冯程的双手、双脚,然后又用一道铁链将其悬吊在了房梁上。黑方才特意嘱咐过,此人要由她来亲自盘问,所以容户做完了这些准备工作,便率领不夜天部众退出到门外。 过了约莫盏茶工夫,墙角的阴影中忽然泛起波纹,随后便浮现出了黑的身形。容户忙迎上前去,恭声道:“天相大人!” 黑略一点头,问道:“确定是画像中的那人?” “必是他无疑!”容户回道,并叙述起了抓捕冯程的经过。 黑本来还在耐心地听,但当容户讲到陆奇时,眉头顿时一蹙,出口打断道:”他怎么会掺和进来?“ 容户嗤笑道:”那小子和画中人原是拜把子兄弟,本想带他脱逃来着,后来见势不对,便搞了出割袍断义,继而使尿遁跑了。“他说话的语气极为轻蔑,显然是看不起陆奇的行径。 黑的眉头依旧紧锁,陆奇的过往她早已调查清楚,八拜之交什么的必然是鬼话,两人即使有关,最多也就是点头之交罢了。想到前夜陆奇同样在场,也是知晓貔貅一事的,心下暗道:“他应该对貔貅也有所图谋,所以从别处打听到了此人的身份。“转念又想:”倘若他是在得知貔貅下落后才脱的身,那可就抢在我前面了!” 言念及此,黑暗道糟糕,再没心思详听经过,向不夜天部众勉励了两句,然后令他们继续在阶下戒备,自己则匆匆进入空房。 第240章 抗拒从严 掩上房门后,黑转身见冯程仍处于昏迷之中,舀了勺凉水直接将其泼醒,兜头便问:“貔貅在哪?” 冯程乍然苏醒,正欲破口大骂,耳听得“貔貅”二字,心中耸然一惊,抬头又见自己像个沙包般被悬挂在了半空,气势陡地萎靡,口中含混不清道:“什么貔貅皮球?我可听不懂。” 黑担心陆奇捷足先登,哪有工夫和他磨嘴皮子?默不作声地掏出根蟒皮鞭,手臂挥动,只听空屋中“啪啪啪啪”连响,片刻之间,已抽了冯程十数下之多。 冯程自是痛得呼天抢地,嗷嗷个不停,但他自恃身怀隐秘,对方必定会投鼠忌器,为了牟求更多的谈判筹码,所以仍不愿轻易将貔貅的所在坦露出去。 然而他却没有料到,黑动起手来就犹如自己对待貔貅那般,根本不关心对象的死活,每忍上一息,身上便落下四五记狠的。冯程在心中大骂:”这个大胡子下手怎没个轻重?直娘贼,你是想生生鞭笞死我吗!“他终究不敢拿自家小命作赌注,口中连呼道:”我说我说!你快住手!“ 黑见冯程口风松动,轻笑一声,将蟒鞭收回到手掌中。她从小在不夜天修行,手中自有分寸,方才虽然鞭鞭到肉,但冯程其实并无生命之虞。 冯程歇了口气,挺着身子在半空中道:”我答应告诉你,但你也得保证,得知它的下落后不得灭我的口!” 黑斜瞥了眼他,一面无聊地抽击着虚空,一面反问道:“你算什么东西?我有必要刻意对付你?” 这句话鄙夷之意甚浓,冯程听了却极为受用,附和道:“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东西。”眼下他羊入虎口,只要能保住性命就已是上策,虽然没了貔貅,境界上无法提升,但凭借前段时间拍买灵材所得的上万枚银币,足够他逍遥快活好一阵儿的了。 只听冯程慢悠悠地道:“当初我是在城外遇着的貔貅......”不料刚说完这么一句,黑忽然扬手,朝他脸上狠狠抽了一鞭子,叱道:“废什么话,它到底在哪里!” 冯程腹诽道:“好你个大胡子,老子咒你生儿子不长胡子,生女儿反倒和你一样满脸络腮!”但他也只敢在心中发泄,明面上老老实实将住处报了。 黑记下地址,转身就欲出门。冯程见状忙道:“做人得言而有信,你倒是先把我放了啊!”黑回过头来,持鞭柄对着他道:“倘若你说的一切属实,我回来后自然会放了你;若夹杂有半分诳语,我势必将你千刀万剐!“ 第241章 言而有信 冯程吓得浑身直哆嗦,他方才并未提及月洞处的法阵,本想用它来困住这个魔头,好教他多吃些苦头,但如此一来反而会害了自己,忙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但有一点,刚才却忘了说。“ 黑冷冷地盯着他,刚想启唇询问其究竟,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齐声惊呼,同时后颈处的汗毛竟兀自栗栗颤动——这分明是危险将至的信号。黑不假思索,快步向左侧连奔数步,身形还未站定,门扇的花纹空隙间突地戳出一截亮银刀尖。 那刀来势甚快,穿过门格犹如白驹过隙,黑不过略一眨眼,它便飞进了屋内,而且速度不减,观其去向,却是直指半空中的冯程。 眼下冯程四肢被缚,又如何躲避得开,忙高声向黑呼救。 黑一提蟒鞭,刚欲向那柄银刀袭卷而去,忽又想到:“我身为城尉,却因私事而对他施加峻刑,此事日后若被他散播出去,难免会惹人怀疑,眼下不如顺水推舟......“言念及此,手腕一抖,只听”啪“的一声,却是打了个空响。 那灵刀一路上无遮无拦,轻而易举便刺进了冯程的胸腔,瞬时间就已直没入柄,染血的刀尖甚至从他的背部透出,贯进了后面的墙壁里。 冯程只觉浑身上下寒意弥漫,自知生机殆尽,而在最后关头,他的双眼仍怨毒地盯着黑,口中断续道:”你......你刚才收......收手了!” 黑不置可否:“你并非死于我手,所以我还算是言而有信。“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对了,刚才你提到有什么忘了说的,你时候不多了,有话赶紧的吧。“ 冯程见黑不仅强词夺理,还有脸来追问自己,气急攻心之下,不由呕出一口老血,一句”妈卖批“还未来得及脱口,双眼已尽失光泽。 ”大人,里面没事儿吧?不知怎的,刚才突然飞过来一把刀。“门外传来容户的喊声。 冯程既死,黑也无需隔离众人,反手将房门打开,淡淡道:”嗯,死了个最没用的。“说着径自走到冯程身旁,去瞧那柄冷不丁飞来的快刀。仔细打量之下,不由发出一声惊咦——原来这刀她竟是见过的,正是仇吾的那柄灵刀!只是上次它还未经拋光,刀身上的色泽暗沉,钝拙不堪,如今却已锋芒毕露,吹毛断发。 ”大人可是认得此刀?“容户低声问道,他未参与前夜之事,对此刀也自是一无所知。 黑摇了摇头,不愿就此事多谈,心中兀自纳闷:”它不是应该在轩辕阁吗?怎么突然到这来了?”她所不知道的是,在陆奇刺杀貔貅之后,不仅招引来气运,还释放出了怨气,正是因为有了貔貅怨气的加持,灵刀才得以迅速开锋,并循着冯程的气息,隔了数十里直奔而来。 第242章 陷入幻阵 正沉吟间,忽有一汉子进来禀告:”天相大人,空中出现异相,许多白云突然聚到了一块。“其实云聚之相已产生了好一会儿,只是他们一群人站在台阶下,被繁茂的树叶遮住了视线,所以并未立即发现,直到方才灵刀飞来,他们左右躲闪间才有所察觉。 听完那汉子的描述,黑心头一惊,暗道:“大事不好!”手掌猛地贴向冯程腹部,掌心中黑气一吐,顷刻间便袭卷至全身,三息之后,黑烟散去,与此同此,冯程的肉体也一同消散得无影无踪,半空中唯横亘着一把灵刀。 她原准备私吞灵刀,转念又想:”这刀出自轩辕阁,那朱布不可能不来追寻,此刻说不定已在路上了,倘若我顺手牵羊,日后免不了要和他们纠缠,对那件大事而言反而有害无益。“又念及湖中剑乃是自己一族世代相传,未必就逊色于它,于是缩回手来,将灵刀就留在了墙壁上。然后挥手遣散不夜天部众,径自绕道赶往冯程的宅邸。 依照常理,貔貅既已伏诛,气运当尽归陆奇所有,黑即使赶将过去,也只能引得陆奇走火入魔罢了。她可不是仇吾,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实际上,黑的血气属性并不在单纯的五行中,而是金水相生的黑暗!黑暗的特性便是吞蚀,气运虽然玄之又玄,但她却可以利用自身的血气进行掠夺! 黑所在的宅院位于东城门附近,与冯程的宅邸相距不远,全力奔驰之下,一刻钟左右便即抵达。 黑久做刺客,行事一贯小心,倘若放在平时,她初到一地后,往往会细致探查周围,待确认了情况,才会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可眼下正有人在吸纳貔貅的气运,她不由得暗暗焦急,毕竟再磨磨蹭蹭,不仅连肉,自己恐怕连汤底都喝不到了!所以足底刚触地面,便直奔内院而去,而在穿过月洞时,也不可避免地落入到了幻阵之中。 她的修为虽然高于陆奇,但魂识强度及阵法经验却比后者逊色一大截,陷入阵中尤不自知,径直朝西厢房冲去,期间有藤蔓袭来,便挥动湖中剑将它们尽数斩断。如此疾行了十息,黑见自己离那厢房仍差着一段距离,这才觉察到不对,可就在此时,先前被她斩断的藤蔓已翻番数次,密密麻麻如洪滔巨浪一般,铺天盖地地朝她扑来。 第243章 气运灌顶 黑困于幻阵内,对外面的景象看不真切,她可不知道,阵外却有一人将自己原地兜圈的滑稽举动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人就是蒋仲。 蒋仲一直守在阵外,幻阵甫一运转,他便有所察觉,本打算依从陆奇的嘱托,扯开嗓子示警,可在看清那闯入者乃是自己头儿的顶头上司后,立马用右手捂住了大嘴,生怕对方通过声音识别出自己,毕竟他以后还想继续在军队里混,可不能惹恼这位大领导。 只见他悄悄转过身去,准备偷摸进厢房,然而脚步刚挪动两步,双眼突地一黑,壮实的身躯便软软倒下,与此同时,身后竟逐渐显露出黑的身形。 在日光的照耀下,黑的前额晶萤闪亮,上面俨然结了层细密的汗珠,看来那幻阵给她带来的麻烦不小。 方才在千钧一发之际,黑忽听得有脚步声传来,立即使出招鬼影重重,虽然在幻阵的干扰下,她无法辨识蒋仲的确切方位,但此血技可自行寻觅生灵的气息,并浮现在其身后,继而又以移形换影之技,穿梭进鬼影之中,从而破阵而出,并一掌将蒋仲击昏在地。 黑见过蒋仲数次,一眼便识出对方身份,同时也判断出,里头那人必是陆奇无疑,饶是她早有估计,仍被气得银牙直咬,心道:”天灵鼠你也不给,现在倒抢起我的貔貅来了!“自从得知貔貅的消息后,这姑娘就已经将其划分为自己的私有财产了。 只见她迈开长腿,从蒋仲身上一步跨过,朝着厢房大踏步走去。 暗室之中,二丫缩成一团趴伏在貔貅的尸首旁,显得颓唐不已。先前她竭尽全力,希望能保住对方性命,不想竟引来仇怨,遭到貔貅反咬,若非陆奇及时出手,小家伙只怕要身首异处了。 然而二丫虽然劫后余生,却丝毫提不起兴致。同为大陆仅有的十二地支,她与貔貅今生虽从未见过面,但两者间的关系绝不亚于手足,眼见亲人死于身前,而且犹怒视着自己,她又如何高兴得起来? 陆奇看得出二丫情绪消沉,但目前实在没工夫去安慰,他正盘膝于地,犹如坐在瀑布之中,接受着滔天气运的洗礼,而气运则如波涛般在空中翻滚,继而飞流直下,透过屋顶与地面,源源不断地灌入他的头顶。 气运可以视作是极高浓度的灵气。常人只开七十二处穴位,气海中血气粗糙,气运入体后需要先被稀释,然后才能纳入气海,但气运冲刷而下可不会等人,因此大半将会流失。 而陆奇则不同,他修炼的是无极纯阳功,这门功法历经周身的三百六十穴,平日里之所以修炼缓慢,正是由于去粗存精之故,这也使得气海中的血气最为精纯,而气运哪用得着再进行提纯?因此正中下怀。只见他毫不停滞,不管气运降临多少,都一律照单全收,四肢百骇尽皆通透,两世为人,连陆奇也是第一次修炼得如此畅快。 第244章 凝气成液 随着气运注入,陆奇的血气愈发充盈,但气海亦有其容积,不久之后,精纯的血气塞满了气海,无法继续向外扩散,与此同时,气运也被隔绝在外,白白消散于空气中。 陆奇明白,眼下自己已达到气海气态圆满,若想突破瓶颈,需得不断压缩血气,使之凝聚为浓度更高的血“液”,从而给气海腾出更多的空间来吸纳灵气。 体表感受着气运的冲刷,陆奇心想:“气运尚未衰弱,倘若我突破得够快,完全可以趁机再捞上个一笔。”实际上,破境过程极为凶险,稍有差池,轻则境界倒退,重则有殒命之危,因此大陆中的修者在突破之时,无不是战战競競,力求稳妥。可陆奇却是个怪胎,他一是过来人,经验丰富,知道自己应当注意些什么;二是他魂识强悍,不用担心会有所疏漏,所以根本不把此次破境放在眼里,反而牟求起了更大的利益。 只见他魂识入体,操控着外围的血气拼命往内部进行挤压。大团血气自然不服,气鼓鼓地向外膨胀,以抵抗外来的压迫,可在僵持片刻后,终究是陆奇的魂识占优,那团血气后继无力,开始节节败退,体积也越缩越小。 一柱香后,就见气团中心陡生出个气旋,紧接着,数滴剔透晶萤的液体孕育而出,从半空中“嘀哒嘀哒“地滑落进丹田,宛如气团在吃痛之下,流出了几滴气愤的泪水。 陆奇见状大喜,忙驱动魂识再度发力。而那气团自从内部中出了个叛徒后,分崩离析也就是旦夕间的事,只见一缕缕血气争先恐后地窜进气旋,被甩落时已然成了液珠,眼见得小雨迅速演变成瓢泼大雨,血气尽数被卷入气旋之中。 过不多时,陆奇的丹田处便积蓄了一滩约莫巴掌大的水洼。 气海液态! 成了! 陆奇按捺住兴奋,内视了阵化为液态的血气,敏锐地判断出,从含量上而言,他的血气已是之前的三倍之多,而且血气经过浓缩,使用起来将更具威力。这才微微一笑,自语道:“地支神兽不愧为天下奇物,若我按步就班修炼,即使有统领业力加成,要想达到眼下的境界,至少也要五年时间。” 第245章 塞翁失马 对寻常修者而言,顺利晋升一级,这已经够让他们心满意足的了;可陆奇则不然,由于他对破境之事轻车熟路,因此先前所花费的时间十分有限,这就异致,眼下仍有大量气运残留,而且正在不住地向下流泄。 陆奇向来最见不得浪费,自然不会就此拍拍屁股走人,暗道:“此时我只要多吸纳上一分,便能给今后省去大量苦功!”立即收敛心神,并重新运转起了纯阳无极功。 只见他双眼微阖,鼻翼翕张,如长鲸吸水般,将身周的乳白色气流一股脑地吞入腹中。随着时间的流逝,陆奇气海中的水洼逐渐变为了湖泊,若一直保持这种进度,怕是要不了盏茶工夫,他便能突破到气海固态! 想到这里,陆奇不禁心头火热。从境界上而言,气海固态较之液态不过提升了一级,虽然实力略有增强,可这也不会让陆奇这根老油条心态失衡,实际上,真正让他感到振奋的是,血气固态能给他的阵法带来质变! 可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道:”哟,你这独食吃得挺欢啊!“这声音原本不大,但一来暗室逼仄,二来事出突然,所以在陆奇听来,就宛如有颗春雷“嘭”的一声在自己耳边炸响。 陆奇猛地睁开眼皮,定睛望去,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匆匆赶来的黑! 黑在出言讥讽的同时,右手掌心已凝结出了一团浓郁的黑气,不待陆奇作出回应,手掌一翻,便将那团黑气恶狠狠地向陆奇面门掷去。 陆奇心头一震,暗道:“她要杀我!”急欲起身闪避,可膝盖刚刚支起,却发现那团黑气在行到中途时,突然翘起个孤度,转而向自己头顶上方飞去了,这才明白是虚惊一场。 陆奇松了口气,心道:“也对,眼下二丫就在我身边,黑日后既要凭借她去盗宝,又怎会当着她的面杀我!”转念又想:”先前小家伙在场时,我不好下手杀貔貅,浑身老大的不自在,可如今也正是由于她在场,使得黑有所顾忌,不好下手杀我。哈哈!看来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想到此节,肚子里颇觉好笑。 此刻他倒也不忙着起身了,重新盘起双腿,一面暗暗运转着功法,一面冲黑笑道:”卑职有失远迎,万望城尉大人恕罪!“ 第246章 噬运墨盘 黑见他有恃无恐,仍在争分夺秒地吸纳气运,恨得牙根直痒痒,瞪眼道:”你脸上可没有一点知罪的样子!“ 陆奇今后还得在黑的手底下干活,可不想和她闹得太僵,而且他既得了便宜,如今卖卖乖也未为不可,于是尽敛笑容,摆出一副揭不开锅的愁苦模样。 他这手变脸绝活看得黑直觉好笑,本欲啐上一口,可观其气息,比之先前明显要浑厚不少,知道陆奇已从中捞得不少好处,怒气”腾“地冒起,冷着脸再不与他对话。 陆奇见状反而欣喜,他虽然能一心二用,可效率难免会打个折扣,眼下黑不理会自己,自己就能专心练功,多多摄取气运。脑海中刚掠过”气运“二字,他忽然觉察到不对,只见经脉之中只剩些稀薄的灵气,哪还有气运可言! ”难道气运业已耗尽?“陆奇嘀咕了句,随即仰起头来,这一眼望去,不由变了脸色。 原来气运流泻的势头一如往昔,但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头顶上方竟悬浮起了一面墨盘。只见这墨盘直径三尺有余。气运本无形质,流动时瓦片、石砖皆无法阻止,可遇着这面墨盘,就像漠客失足踩进了流沙里,倏忽间便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它是如何......对了,定是那团黑气!“陆奇眸光一闪,登时想出了墨盘的来源,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慵懒的呻吟忽在暗室里响起,并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啊~“ 陆奇微微一怔,移下视线朝黑望去,却见她仍环抱着手臂立于原地,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又怎会发出的那般酥酥麻麻的声音?他不禁挠了挠头,难不成那墨盘让自己联想到了玄牝之门?否则这都到了夏天,自己何以动了春念? 实际上,陆奇并未出现幻听,那道呻吟也的确是黑所发。墨盘在拦截住气运后,立刻转移到了黑的体内,黑如饮醍醐,浑身畅快不已,情不自禁之下竟然呻吟出声,但她反应也是极快,表面上不动声色,倒把陆奇给唬弄了过去,其实在皮面之下,她的脸庞早已通红一片。 第247章 开导二丫 陆奇不明就里,却也没继续深究,注意力又放回到了墨盘上面,心想:“眼下我离气海固化仅有一步之遥,她这一出手,相当于尿到中途时给我强行提上了裤子,真是......”胸中自是十分郁闷,但要从对面那头母老虎的口中夺食,显然又不太现实,虽然他方才有所突破,但和黑相比,仍有天壤之别,于是只得接受现状。 气运既被黑掠夺,陆奇便也不再练功,腾出闲暇来料理另一桩事。只见他将二丫抱上膝头,左掌来回抚摸着她的脊背,温声道:“还伤心呢?没必要啊!二丫,你兄弟姊妹一十二个,如同一根藤上结出的一串葫芦,如今大丫被摘走了,青藤上不还有三丫、四丫......乃至十二丫吗?况且你再想想,它若是人,被摘走也就回不来了,但你们可是地支啊!过不了几年,貔貅就又能从藤上长出来,只不过辈份会变——原本它该叫你妹子,赶明儿见到,指不定就叫你姑子了!” 二丫入世已久,虽然对他口中那些乱七八糟的辈份仍感到一头雾水,但大致的意思还是懂的,心道:“对啊!我自己都不知道死过多少次,如今还不是活得有滋有味!”先前她之所以陷入消沉,主要是因为貔貅死于自己眼前,情感上一时无法接受而已,此刻经过陆奇开导,终于豁然开朗。 她转念又想,刚才若不是陆奇出手,那死的就不是貔貅,而是自己了。言念及此,只见她仰起小脸,朝陆奇眨巴了几下眼睛,目光中流露出感激。 陆奇微微一笑,朝她回应了个鬼脸,然后抬头盯向墨盘,寻思:“若我起身移动,不知气运是否会相随。假使真能如此,那我只需远远离开,躲过那枚墨盘,不就能夺回气运了吗?”想到这种可能性,他的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旋即一手提起二丫,同时悄悄支起腿来。 第248章 动弹不得 陆奇千算万算,可终究还是低估了黑的眼力。 这姑娘虽然像根木桩似的杵在那里,却一直有留神注意他,陆奇刚有所行动,便听她威喝道:“着!”双掌前推,两道由黑气所凝成的影刃从她掌心发出,左右交错着朝陆奇的脖颈飞去。 陆奇起身不得,忙一跤跌坐回原地,而就在下一刻,那两道影刃合二为一,恰好擦着他的头皮疾掠而过。陆奇摸了摸他那光秃秃的脑袋,心有余悸地自语道:“幸好头发被裹在了里面,否则我不成了地中海......” “气运消散之前,给我老老实实在那待着,别想动什么歪心思!”黑一双大眼直瞪着陆奇,目光中满是戏谑。 “哈哈,哈哈。”陆奇见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破,也只得干笑两声,盘起双膝当起了傀儡娃娃。 只是陆奇认了怂,他手中揪着的二丫却生出别样心思。小家伙向来与陆奇祸福与共,先前更是蒙其救命,早就憋着股劲想要表现一下,此时见他被怼,立即呲牙咧嘴,冲黑叫了两声,只是她稚气未脱,吼叫起来奶凶奶凶的,哪有什么威慑力? 黑虽然对陆奇不假辞色,但对二丫倒是极为宽容,见状不以为意,反而从纳芥中取出枚青果,朝对面丢了过去。 这几日因为貔貅的事,二丫既没睡好也没吃好,先前更是忙活了半天,腹内早已空空如也,待看到那枚青翠的果子时,登时扭身从陆奇手中滑落,伸出两只小爪子接住。刚想咬上一口,突然意识到双方乃是敌对关系,犹豫了一下,就见她转过身子,却将爪中的青果朝陆奇递去。 陆奇哑然失笑,摆摆手推还给了她。 二丫心道:“这果子既然经由你手,那便是你给我的了!”心中再无包袱,美美吃了起来。 二丫填饱了肚子,脑子也愈发活络,就见她眼珠“骨碌”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当即攀上陆奇手背,然后沿着他的右臂,一路轻快地爬上了头顶。 陆奇并未多加理会,而是将双手置于脐前结成了个法印,眼下他被黑限制了自由,于是索性修炼起来。 而二丫正仰着小脸,她那弹珠般的瞳孔渐渐涣散,目光似乎穿过墨盘,看向了后方被阻隔开的气运。几息之后,但见她唇边的十余根玉须忽地箕张,随着一声尖啸,那笔直流泻而下的气运竟从中弯曲,绕过墨盘后拐入了陆奇的身体。 第249章 取之不尽 陆奇不禁大喜过望,心道:“我这迈不开腿,它倒自己扭着腰跑来了!”忙运行起纯阳无极功,飞快地将周遭的气运转化为自身的血气。 黑恼怒地瞪了二丫一眼,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小家伙在吃干抹净后倒翻脸不认人了。她方才已初尝气运临身的甜头,如今自是不甘放弃,忙将手掌一挥,驱动半空中的墨盘向右横移,想要再次截下气运。 可那道气运在二丫的操控下如臂使指,眼见墨盘移来,它立即绕起了圈子。你追我赶之间,黑烟、白气仿佛成了两个顽童,正玩着躲猫猫游戏。 黑见状果断地收回手掌,然后身形一矮,倏忽间竟沉进了地面,再次现身时,却已来到二丫的身后。只见她并拢五指,挥掌朝二丫颈后切去,本打算用一记手刀将其击晕,结果却打在了一面冰盾上,并震出无数碎晶。 这些碎晶也不落地,在半空中相互吸引、黏结,不多时竟拉伸成了数十根冰棱!只见它们尖头一转,对准黑的方向激射而去。黑忙抽出湖中剑,只听得”乒乒“一阵乱响,总算将那些冰棱尽数斩断。 可她还没来得及喘上口气,二丫那边又有了大动作。 身为天灵鼠,二丫生来便具有控灵神通,只是由于空气中灵气稀薄,所以平日里想要发挥神通,往往就需要借助灵石,可此时她背靠无尽气运,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见她呵气吐息,气运洪流之中登时迸发出点点浪花,随即凝结成坚固的冰墙,并且如蜗壳般一圈圈向外蔓延开去。 黑见状大惊,即使她有着血丹期修为,此刻也难以与之正面撄锋,只得飞身后辙,最后被冰墙逼到了暗室的角落里。 二丫只是想帮助陆奇谋取福利,心中并无杀意,所以立即令冰墙停止向前,转而向上延展,形成一面巨型的半圆冰罩,将黑牢牢囚禁在了里面。 第250章 液态圆满 陆奇原以为,黑夺回气运也就是分分钟的事,而他为了在这瞬息之间多挣得些好处,便将魂识尽敛于体内,全神贯注之下,竟对外界所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气运从陆奇的周身三百六十穴中递次穿行而过,最终凝结成一颗颗血珠滴落在了气海之中。过不多时,他的气海便再次盈满,无法容纳下更多的血珠,而多余的气运则堵塞在了经脉之中。 陆奇知道,眼下他已达到气海液态圆满,距离气海固态仅有一步之遥,但他并不打算立即晋升,毕竟此番他在境界上近乎连升两级,已经心满意足,而且此刻有强敌在侧,自己不可不慎,倒不如事后再寻个僻静处,以便平稳破境。 缓缓睁开眼来,待瞧见黑竟被困在了冰罩之中,陆奇不由面现讶色,随即反应过来,这定是二丫的杰作了!口中喃喃低语:“怪不得一直不见黑出手,原来不是她不愿,只是不能罢了。”抬起手来,用指尖敲了敲二丫的腿部,说道:”多谢了!“ 二丫听到夸赞,自是得意非凡,来回甩动着细长的尾巴,在陆奇的头顶上扫来扫去。 陆奇则在寻思:”眼下此地已无威胁,我要不趁机破境?速度快的话,也许还能再吸收些气运。”凝神感受了下周遭,发现气运的强度已有所衰减,摇头想:“恐怕是来不及了。而且二丫是靠着气运加持才能困住黑,随着气运消散,黑极有可能会破罩而出,若她在一怒之下痛施狠手,那我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剩下的气运让与这姑娘。”于是高声道:”黑城尉,真是对不住啦!我御下不力,这就让她将你放开。“说着揪了揪二丫的尾巴,示意她撤去冰罩。 二丫迷迷糊糊,不明白陆奇为何要主动释放黑,但还是抬起小爪子向前一挥,只见那方冰罩霎时间支离破碎,化为千万粒冰晶洒落于地。 第251章 天然屏障 冰罩瓦解之后,黑也重获了自由,但她的脸上却殊无喜悦之色,反而写满了”不爽“二字。想来也是,黑在以往的任务中所向披靡,如今却被二丫吃得死死的,若不是对方留手,她恐怕已凶多吉少,而对这位心高气傲的姑娘来说,此事足可称作平生之耻!只见她重重地踩过碎晶,脚底下发出”咯咯“的冷硬声响。 陆奇心情正佳,原想调侃黑两句,可见她面色不善,也不敢触其霉头,于是轻轻咳了两声,小意道:”这个......气运尚有残余,你若需要,尽可自取。“ 黑冷冷地打量了陆奇一眼,见他的气势较之先前又有增强,登时怒气攻心:”好啊,便宜全让这家伙抢走了!“随后不由得一阵气苦,心道:”本姑娘吃些残羹冷炙,还要承这王八蛋的情,真是可恶至极!“ 可事已至此,再去和陆奇怄气也无济于事,况且此时气运虽已衰弱,但若能尽数摄取,节省数年苦功应不在话下。于是轻哼一声,右掌狠狠前推,喷吐出的黑气在陆奇头顶上方凝结成墨盘,再次将气运截断,并导入自己体内。 二丫伸出小爪子,正打算像先前那般驱使气运转移,却被陆奇提前察觉,忙一把抱进了怀里。抬起脑袋,见他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二丫顿时会意,便不再从中作梗。小家伙一连忙碌了数日,眼下无事可做,困意登时如潮水般袭来,只见她双眼一闭,索性窝在陆奇怀中沉沉睡去。 陆奇已是气海液态圆满,在达到气海固态前,他无法淬取出新的血气,因此很想找个地方进行突破,可他也十分清楚,对气运而言,自己如今就是个靶子,所以在气运彻底耗尽之前,黑定然不会让他轻易离开。 可就此干坐着未免太过无聊,陆奇偷偷瞧了黑两眼,见她眉头已然舒展,心道:”她承我人情,今后又要合作,我若在此突破,想来她应该不会出手加害。而且有她在此,倘若真发生什么不测,为了独揽气运,她也不会置之不理,如此一来......她岂不是成了我的天然屏障?!“ 第252章 凝炼血晶 打定主意后,只见陆奇微合双眼,令魂识沉入气海,然后如法炮制,再次从外围向内挤压起血气来。 和气态的相比,液态的自然要浓稠许多,相应的,压缩起来也更为麻烦。若搁在寻常修者身上,他们往往需要整日的水磨工夫方可突破此境,可陆奇不同,这个阶段虽然多出些阻碍,但他仗着自身魂识强悍,依然是推就完事儿了。 气海之中,血液的体积急骤缩减,同时从中央不断凝炼出颗粒状的血晶来。只见这些个细碎的血晶相互黏结、聚合,从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步壮大着。通常而言,血晶会根据修者的血气属性,呈现出黄、青、蓝、红、棕五色来,可由于陆奇修的是纯阳无极功,因此他的血晶仍保持着无色。 说是无色其实也不太准确,毕竟血晶和灵石一样,内部蕴含的血气密度越高,越是显得浑浊,因功法之效,陆奇对血气的凝炼程度远超同侪,因此他的血晶非但不晶萤剔透,反而萦绕着许多条絮状物质,从而显现出米粒般的质感。 为了防止陆奇逃逸,黑一直有留神在他身上,因此,很快便感知到了血晶的出现。微微眯起双眸,黑惊讶地瞥了陆奇一眼,心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我的面突破!“心念电转之间,便已猜透陆奇的盘算,”想利用本姑娘为你护法?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眼珠滴溜溜一转,只见她忽然扬起湖中匕,向上斜斜一撩,一道锋利的气劲随即喷薄而出,疾疾划开空气,笔直地朝着陆奇的那颗项上人头飘去。 眼下正是陆奇破境的当口,他自是没有分神它顾,直到气劲触及头皮,这才浑身一个激灵,当即拨出一缕魂识向外查探。这一看之下又是一阵后怕,原来那道气劲竟将他的头皮刮去了一层,要不是他还戴着个头套,恐怕红白之物早已喷溅而出。 此时,陆奇的头套上多出个椭圆形的切口,正有一小撮黑发从那个窟窿眼中挺立而出,宛如驻立在无尽大漠中的一株绿植,让他看上去显得极为滑稽。 陆奇对自己的形象倒是无甚所谓,但对自己的小命可在意得紧,眼见方才那道气劲离自己的脑瓜子仅相差毫厘,额头上不禁泛起了一层虚汗。 第253章 物归原主 黑见陆奇变了脸色,默默地启齿一笑,她原本就没有打算痛下杀手——陆奇的那张人面狐皮本出自她手,她也是算好了头套厚度才施放的气劲——但她既存心戏弄陆奇,自然不会告诉对方实情,只见她幽幽地道:”你连番坏我好事,现在还想利用我来护法?哼!刚才我不小心失了手,这次定要削下你的狗头!“ 陆奇也猜到,黑动手的目的很可能只是为了捉弄自己以便出出气,先前之所以惊谎,主要是怕这姑娘手腕子一抖,那就和飞刀掷苹果一样,保不齐让自己死于飞命,可此刻听她这么说,心里又“咚咚咚”地敲起鼓来。由于他的魂识正忙着对抗血液,所以无力睁开双眼去分辨,仅凭一双耳朵,又哪能识别出黑的真实想法,心中呜乎哀哉:”大妹子,你不是吧?这个时候玩我!” 黑狡黠地眨了眨眼,依旧用冷漠的语气道:“狗贼,接招!”说着就要扬起手臂。 陆奇胆肝一震,此刻他是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心中已打定主意,即使拼着修为倒退,也要抽身而出以避开此击,可他正要散功之时,耳畔忽传来黑的一声惊咦,然后就听到一溜小跑,片刻后,暗室内彻底安静下来,飘进耳朵里的惟有自己与二丫的呼吸声。 黑这是离开了?陆奇惊喜交加,瞬间打消了散功的念头,同时也不免感到疑惑:“她不好好在此摄受气运,冷不丁冲出去干嘛?难不成......人有三急?“其实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毕竟作为血丹期修者,黑不仅基本摆脱了五谷轮回,而且体质也已达到人类肉身的极限,若非误食强力泻药,基本脱离了”三急“一说。 陆奇不明就里,但也并未太放在心上,毕竟和破境一比,此事便显得无足轻重,于是索性将疑惑拋诸脑后,专心凝炼起血晶来。 而陆奇所不知道的是,那方悬浮在他头顶上的墨盘已然消散,可既便如此,也再无气运降临到他的身上。也正是因为气运突然中断,黑才停止捉弄陆奇,快速移动身形,一路从暗室内奔到厢房外。 后院中,蒋仲因挨了黑的一记手刀,仍昏厥在地,但此时的他不再是孤零零地在那里躺尸,脚边却又多出个人影来,而那人黑再熟悉不过,正是被她列入了死亡名单中的仇吾。 此刻,仇吾右臂高举,右手中握着的,便是那柄袭杀了冯程的灵刀! 貔貅在被陆奇刺杀后,曾散发出浓重的怨气,正是受此影响,灵刀才能提前出世。在反噬掉雍虎的魂魄后,此刀不仅灵识大涨,而且不再受其桎棝,甫一感应到冯程的方位,便径直疾飞而去,最终将他钉死在了墙上。 而在灵刀飞行途中,仇吾和朱布也一直紧随其后,直到它窜进了城东的一处宅院。 朱布当即认出,这栋宅邸原为护林尉所有,如今归属在黑的名下,他担心擅闯此宅将会给自己招致祸患,因此踟蹰不前。 仇吾倒并无此顾忌,他原本就和黑死不对头,想到进去后也许能逮个现形,忙一跺地面,纵身跃入院内。可事与愿违,在黑的布置下,里面早已是人去楼空,就连冯程的尸体也被黑烟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左右环顾,发现除了那柄插进库房墙壁上的灵刀外,院中再无任何异状,暗自纳罕的同时,已伸手将灵刀一把拔出。 在阳光的照射下,微曲的五尺刀身之上跃动着凛凛寒芒。刀尖轻轻颤动,似乎内部蛰伏着一头狂躁的野兽,正反两面锯齿状的刀纹光晕流转,当是它那两只狭长的眼眸。 “好刀!”仇吾暗赞一声,随即挥动食指,自上而下轻轻擦拭起刀身。 蓦地里指尖一凉,与此同时,千百道声音齐齐在心中响起,似乎在说,自己只要跟随手中这把刀的指引,便能攫取到巨大的好处。只见仇吾双目中赤芒一闪,下意识便选择了相信,随即冲出宅院,直奔气运汇集之地。 朱布驻立在院外,见仇吾手持灵刀径自前行,忙快步跟上,可追赶了几步,忽又想到,灵刀出世,不也意味着雍虎离逝?当务之急,应是回去加紧布置殡仪事宜。而且物既归原主,不论刚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都已经和自己无关了,于是轻叹一声,转身赶往轩辕阁。 过不多时,仇吾便来到了冯程宅邸。 穿过月洞时,他同样在幻阵中进行了一轮游,只是有灵刀指引方向,他那边还未察觉到异样,便稀里糊涂迈了出来。 看到眼前的景色突变,仇吾微微一怔,还没想清楚是怎样一回事,注意力却又被地上的蒋仲吸引过去,想起对方曾在邓肯面前辱骂过自己,登时心头火起,大踏步走上前去,准备送给他一场终生难忘的教训。 不料刚走到蒋仲身前,手中的灵刀忽然自行上浮,连带着牵引起了他的右臂。仇吾忙握紧刀柄,同时抬头上望,只见那道从苍穹中直插而下的气运洪流不知在何时调转了方向,却直奔自己涌来, 这便形成了黑所见到的那幕。 宅邸上空,积云的涌动虽不似初时那般澎湃,但仍能降下大量的气运,只是让仇吾感到憋闷的是,身为金系修者,他的血气利杀伤,与吸收方面根本搭不上边,无论他如何遮拦,都无法吸纳气运分毫,最终只能任由它们尽数注入到灵刀之中。 可灵刀要这么多气运干嘛?充其量也不过是省了一道淬灵程序罢了。要知道,自己如今已是血丹境上品,倘若得到了这笔横财,说不定便能更进一步,成为空冥境强者!到了那时,他继承城主一职更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仇吾也曾尝试与刀内的灵识沟通:“喂喂,说好的好处呢?你怎的吃起独食来了!”可那刀灵吞食得正畅快,竟对它主人的质问鸟都不鸟。 第254章 名不副实 仇吾这面窝着火,黑那边也极不痛快。 地支死后,它们所留下的气运往往会盘亘一个时辰左右。如今半个时辰过去,陆奇已凭借最浓郁的头汤连升两级,如今剩下来的气运不多不少,即使由仇吾得到,他突破到空冥期的可能性也不过五五之数,但她若能完整吸纳,则必然可以晋升! 要知道,黑虽然在与仇吾的正面对抗中占得上风,但究其原因,主要依靠的是她那诡异的暗系血气,真要论起修为来,这姑娘其实比仇吾还低上一级,仅为血丹中品罢了! “先前是秃子,现在是狗熊,这些该死的家伙是赶着投胎吗?一个接一个地来!”黑低啐一声,随即翻动手掌,掌心中登时喷吐出一片黑气。只见那片黑气迅速凝结成了噬灵墨盘,并朝着气运洪流疾飞而去。 自从黑走出厢房以来,仇吾的视线就一直没离开过他,气运被灵刀独享固然令仇吾不爽,但肥水总归没有流入别家,如今见黑霍然出手,他立时生出警觉,心道:“本尉岂会容你尝到甜头!”左手蓦地下垂,掌心对准了地面。 庭院久未打扫,到处散布着枯叶,然而就在仇吾五指并拢的那一刻,方圆半尺之内,百余片枯叶俱被震成齑粉!尘屑飞扬之间,泥土亦颤动不息,同时有无数细小的颗粒被抖落出来,只见这些颗粒非棕非黄,却是散发着银黑色的光泽,俨然是铁质无疑! 哗啦啦! 宛如群蜂归巢,密密麻麻的铁粒拔地而起,齐往仇吾的左掌汇聚。眨眼之间,掌面上已呈现出一片青绿色泽。 “嗄!”仇吾怒喝一声,左手沉沉抬至胸前,而后用力向前一推。那些个铁粒顿时脱掌而出,但仍保持着手掌的形状,正是金系二品血技——铁砂掌! 仇吾所习的血技中不乏一些高等级的,但那些几乎都需要持刀方能施展,可朝廷配给他的宝刀已被陆居二人联手熔断,刚得手的灵刀又忙着淬灵,无奈之下,只好使出这招掌法来。 铁砂掌虽然品阶不高,但此刻经由仇吾施展出来,却大有摧金裂玉之势! 眼见它就要撞上噬灵墨盘了,斜刺里忽地黑光一闪,一道十字划痕立时在铁掌中浮现出来,便在下一刻,铁掌竟一分为四,顷刻之间,又散落成千百颗铁粒,如水珠一般倾泻而下。 十字暗刻! 黑一剑斩断铁砂掌,继而挑起眉头,回敬了仇吾一眼。 仇吾大怒,想起脚边还躺着个蒋仲,于是奋力一踢,将他当作人肉沙包给踢了过去。 蒋仲正流着哈喇子,腹部吃痛之下,顿时呕出一大口涎水,还未等他完全弄清楚状况,就见眼前的一个鞋底板越来越大,“你他——”那个“娘”字还未脱口,左瓣屁股又重重挨了一踹,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扑入了厢房。 后面那一脚自然是黑补上的。这姑娘对陆奇印象不佳,恨乌及屋下,也懒得用手托住蒋仲,索性借力使力,让他飞得更远些。 仇吾在对面看得是目瞪口呆。他之所以踢出蒋仲,固然有出气的成分在,主要还是想利出蒋仲的下属身份,引诱黑出手接下,到时自己便可趁机用铁砂掌击碎墨盘,不料黑竟然剑不离手,而且......那一脚似乎踹得比自己更恨,不由开口赞道:“无毒不丈夫!佩服,佩服!” 本姑娘既非大丈夫,而且还可咸可甜!黑在心中嘀咕,同时对仇吾道:“你可没佩服到点子上!” 她原意是指仇吾马屁没拍到位,可落在仇吾耳中,却是黑在讥讽自己本末倒置,注意力放错了地方。受此提醒,仇吾忙向上望去,果然看见噬灵墨盘已横亘在气运洪流之中。 犹如在小溪中塞入了一块巨岩,气运的流动之势顿时停滞,并且通过噬灵墨盘,被尽数导入到了黑的身体当中。 仇吾见状大急,赶忙推出积蓄已久的铁砂掌,朝着噬灵墨盘轰去,然而行至中途时,又再一次被十字暗刻切毁。此后他又连挥了几掌,可在黑密不透风的防护下,始终无法突出重围。 那些铁粒如今仇吾拍出的已不能算作是铁砂掌,而应该是铁“粉”掌了。 就在他二人打得天昏地暗时,黑却忽然笑道:”喂,你这一招叫作什么?“ 仇吾一愣,心想:”他怎么突然问起我的血技来了?“虽然感到疑惑,但铁砂掌实在算不上是什么了不起的血技,甚至在市面上都常常能够见到,便如实道:”本尉使的是‘铁砂掌’,不知黑城尉有何见教?“ ”见教倒还淡不上,“黑瞥了眼仇吾的左手,”只是仇城尉怕是买到了假货——别人都是‘铁砂掌’,到你这怎么成铁‘粉’掌了!“ 顺着黑的视线,仇吾瞟向自己的左掌,一见之下,登时紫涨了脸皮。原来他刚刚与黑交手数次,用的总是同样一批铁粒。那些个铁粒碎了又聚,聚了又碎,体积自然是越来越小,于是逐渐从铁砂变成了铁粉。其实从效果上而言,铁砂铁粉差异并不大,甚至后者更为致密,但二者带给人的观感却大不相同,方才仇吾猛地瞧去,宛如看见了一坨......翔。 仇吾此人最是重名,否则也不会如此贪恋城主之位,此刻他因铁砂掌大丢了脸面,忙将掌中的铁粉挥散,并在心中起誓,今后决不再使用此技! 仇吾虽然放弃使用铁砂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退出气运的争夺。 想到自己手脚上的功夫乏善可陈,一身本事俱在兵刃上,仇吾不由看向灵刀,寻思:“气运既被黑夺走,它闲着也是闲着,我正好试试它的威力!”言念及此,立即从血丹中调出一缕血气,血气依照着半月斩的次序,相继激活他体表上的二十七处穴位,最后注入到了灵刀之中。 以前仇吾使用上品宝刀时,血气甫一进入,便能和他引发共鸣,从而施展出血技。可这次血气在进入灵刀后,竟像是石沉大海,与自己彻底丧失了联系! 第255章 攻守易势 定是刀灵在内部作祟,才会让我的血气打了水漂! 仇吾瞬间找出了症结,在用魂识连通刀灵后,恶狠狠地道:“你小子是反骨仔吧!别人跟本尉作对也就罢了,你以后可是要跟着我混的!” 刀灵含含糊糊地发出了些声响。 仇吾心想:“说话如此小声,定是感到害怕了!这样才好,一旦成熟,我就不一定镇得住它了!”又凝神分辨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怕个屁啊!它娘的原来是在打呼噜! 当即气得三尸神暴跳,一迭连声地破口大骂起来,然而回应他的仍是一串呼噜声。过了好一会儿,等心情平复下来,只听仇吾阴恻恻地道:”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若不先将对面那人击退,你又如何吸纳得了气运!“ 嗡—— 刀身猛地一颤,发出激越之声。灵刀似是认同了这点,所以不再继续敷衍。 仇吾见状大喜,跟着嘱咐道:“等会儿再有血气注入,你不要抵抗。若合作得好,本尉第一刀便能击退大胡子,第二刀更能斩破那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谈话的同时,他也在尝试着将灵刀往下压,毕竟自己右臂高举的样子不仅像个傻缺,而且待会儿挥起刀来必定会十分地不便,不料那灵刀却坚如磐石,无论他如何使力,始终岿然不动。 仇吾眉头一皱,正要呵斥刀灵几句,可就在这时,龙骨刀柄忽在他掌心中一旋。事发突然,仇吾始料未及,拿捏不稳之下,竟任由灵刀脱手而出。 咦!它难不成要去和黑单挑?仇吾脑中刚冒这个念头,就见灵刀如只窜天猴般,径自冲上了天空,一眨眼的工夫,便又溜进了气运所交汇的云层。 气运洪流原本正浩浩荡荡地冲击着噬灵墨盘,随着灵刀进入云层,它们倒成了玻璃管中的水银,忽啦啦扶摇而上,片刻间便缩回云层,之后竟索性闭门不出了。 于是,广袤无垠的半空中,孤零零地只剩下个噬灵墨盘裸露在外。 仇吾遥指着墨盘,放声大笑道:“黑城尉,你的这玩意想来是迷了路,还是快快领回去吧!“ 黑的脸上愠色一现,冷冷回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呢!“不仅没有收回噬灵墨盘,反而食指一晃,驱动它往云层的方向飞去,看来是准备效法灵刀,从内部瓜分气运。 仇吾又怎会让黑的计划轻易得逞?右掌一吸,只见一柄朴刀立时飞将过来。他自然没有具现化的本领,实际上,这朴刀却是蒋仲落下的。 击杀管良那夜,蒋仲从陆奇手上得到了五百枚银币,之后便用这笔银子给自己和兄长各购置了一把下品宝刀,由于是买现成的,所以也不存在交期问题,次日便入了手。方才蒋仲被接连两脚踢进了厢房,他的这把配刀却仍遗留在原地。 刀虽然只是下品宝刀,但多年以来,仇吾时刻与刀为伴,如今将它攥在掌中,顿生得心应手之感。蓦然间,他竟涌出一股泪流满脸的冲动,“他娘的,要知道灵刀那么难使,我还不如好好保养虎牙呢!”低声咒骂了一句,而他口中的”虎牙“,便是那柄已断成两截的上品宝刀了。 仇吾并未抱怨太多,在看准方位后,立即提刀上撩,只听一声咻响,半月斩应声而出。如奔马一般,半月斩踏空驰骋,呼吸之间,便已重重斩到了噬灵墨盘上。 噬灵墨盘虽是掠夺灵气、气运的神技,但于攻防两端却无可称道之处,此刻遭受重创,登时如西瓜般裂成两半,顷刻间便化为黑烟消散。 仇吾得意地大笑了数声,然后揶揄地望着黑,朗声道:”本尉倒要请教一下,你这招作何名目啊?”黑是火暴脾气,哪里会回他话。仇吾倒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道:“本尉尚未发力,这玩意就碎成渣渣了,倒是与那铁’粉‘掌如出一辙。——黑城尉,只怕你也买到假货了吧?哈!哈哈......”说着又大笑起来。 黑自是气得咬牙切齿。其实对她而言,重新凝聚出噬灵墨盘倒并非难事,难的是如何能使它平稳到达云丛。刚才半月斩袭来之时,黑并非没有驱动墨盘进行规避,只是墨盘飞行迟缓,所以最终未能逃脱。 像先前一样,用十字暗刻抵挡?当时噬灵墨盘已位于气运洪流之中,因此黑施放起血技来才能游刃有余,可此刻她是要分神去操控墨盘走向的,在这种情况下,还想做到顺序激活各穴而无丝毫差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毕竟不是人人都和陆奇一样,能做到一心二用的。 仇吾料想黑无计可施,嘴巴一咧,正欲再出讥言,却见对方身形忽地一晃,竟直奔自己而来!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黑是打算直捣黄龙了! 仇吾横刀胸前,神色间倒并不显得如何惊慌,此前当他陷入僵局时,就曾打算这么做,只是刀灵偏生有自己的想法,如今攻守易势,黑做出这种应对倒也十分合理。他可不知道,黑的脑回路非比寻常,管它合理不合理,只要合情就行了! 这姑娘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看老娘不砍死你! 黑的脚步已是极快,但比她更快的,却是从她鞋底下延伸出的一道黑影。 簌簌! 黑影尖端的泥土突然向下塌陷,与此同时,一只森白骨爪破土而出,顷刻间便犁出来一道深沟。但相比起黄牛,这骨爪更像是鲨鱼的背鳍,它从仇吾身上闻着了腥味,所以径直游弋而去! 仇吾微沉腰腹,对准前方挥下宝刀。 半月斩从刀刃上射出,而后贴地直行,恰与袭来的森白骨爪撞击到了一处!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锐利的半月斩不仅未能一举将那骨爪截断,反而被牢牢钳进了爪间!五根骨指逐渐向内合拢,巨大的力道竟让半月弧光挣脱不得,而且震颤不已。 喀嚓! 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那弯金色半月最终崩成了数块碎片! 第256章 刀光剑影 半月斩既碎,骨爪便也恢复了移动,沿着之前的路线继续朝仇吾驶去。而在它趋近的同时,五根长指缓缓舒展开来,宛如食人花吞服猎物之后,逐渐豁开的血口。 仇吾起初大吃一惊,待看清爪心处那道深约寸许的划痕,才知它也已是强驽之末。刀尖一转,正要补上一记半月斩时,一阵微风忽从耳垂拂上耳尖,仇吾暗道不好,脚尖忙用力一踮,立时向左侧跃去。 他的反应已极为不俗,可即使如此,终究还是慢上一步。身形将将腾起,一阵剧痛便传入大脑,并伴随着嗡嗡耳鸣。落地之后,仇吾赶紧抬手一摸,发现自己的右耳竟被割去了一半! “你是在找这个?”黑的身影出现在仇吾原先所站的位置上,她的语调中夹杂着快意,而仇吾的那半拉耳朵,正被她提溜在拇指食指间。 仇吾双眼暴瞪,右手用力之下,将刀柄握得是“咯咯”直响,阴声道:”你若不想死,就快把它还来!“他的右耳虽被割裂,但若缝合得及时,倒也能重新接上,假如错过了时候,那麻烦可就大了,毕竟只有到了魔体期,修者才具备重塑肉身的能力。 黑根本不理会威胁,依旧慢悠悠地道:“看起来你很在意它?可惜这玩意儿并不结实,怕也是假货喽!”说着食指轻弹,只听“嗖”的一声,那半片耳朵便朝着仇吾激射而去。 看到断耳飞来,仇吾面色稍霁,前伸左手正欲接下,不料在行至中途时,耳廓之中忽然窜出一簇黑气,随即袭卷开来,顷刻之间,那半拉耳朵便已被腐蚀殆尽。 “我帮你把它给处理了,不用谢!”黑轻笑道。 仇吾也在笑,笑声沙哑断续,令人毛骨悚然。 由于幼时家境不好,常常受人欺侮,仇吾自小便发誓,长大后定要出人头地,因此尤为在乎虚名。铁砂掌观感欠佳?好,就把它束之高阁!可如今他却有了身理缺陷,那又该如何是好呢?一想到自己今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耻辱感登时如潮水般从他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中涌出。 仇吾紧盯着黑柔嫩的右耳,暴喝道:“好!那本尉就拿你的耳朵来用吧!“踏前一步,双手握刀下劈。 随着刀刃划破空气,他的身前陡地生出一个气旋,散落满地的枯枝败叶皆不由自主地吸附其上,片刻间,那气旋便结成了张人立高的斗笠,只见这斗笠高速自旋,翻滚着向黑冲去。 正是仇吾的拿手绝活,金系四品刀技——月轮斩! 早在仇吾发出惨笑时,黑就提高了戒备,此刻见金轮剐来,立时抡起湖中剑,如今世打棒球般振臂高挥,竟将驰来的金轮给打了回去! 仇吾呼吸一窒,忙施展驱物之术改变月轮斩走向,以避开自己。 那金轮原本贴地滑行,受到操纵后,逐渐离地飘飞,最后斜撞到西厢房上,倒将它的前、左两面墙各切去了一半。 轰隆隆! 缺少了两面墙的承重,西厢房顿时向左前方倾倒,泥石瓦片自房顶倾泄而下,发出阵阵巨响。 厢房内,蒋仲正扒在地上揉屁股,一瓦片疾疾落下,正巧砸着了他手背。蒋仲”啊哟“一声痛呼,侧身上望,见房屋摇摇欲坠,忙欲起身逃脱,忽想到陆奇还在暗室之中,一咬牙,匍匐着挪到铁门口,将头勾进里面喊:“头儿,天上掉砖瓦啦!咱赶紧跑哇!” 陆奇正端坐在室内,对蒋仲的提醒置若岡闻。此时在他的气海中,血液尽皆耗散,孕育而出的是一粒粒细碎的血晶,当这些血晶聚合为一时,他便能达到气海固态!眼下正是破境的紧要关头,他哪里会有精力去关注外界的动静呢? 与陆奇不同,二丫可是个大闲“鼠”。小家伙睡得正香,忽听得蒋仲呼喊,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她从陆奇膝上一跃而下,跃着小碎步走到了洞口下方,仰起小脸,见外头“稀里哗啦”的甚是热闹,登时双眼放光,困意全无,一蹦丈余高,直接窜出了暗室。 来到厢房中,二丫感觉自己仿佛重回了黑墨林。深秋时节,丰硕的松果便如眼下这般掉落个不停。只见她忽然伸出小爪子,左奔右突,不大的工夫,怀里便叠上了好几层瓦片。 就在这时,蒋仲扭头道:”丫头,快过来,给俺治治伤!“说着背手一抹,褪下了半拉裤子,一块残留着脚印的屁股蛋子裸露出来。 二丫重操重业,正玩得不亦乐乎,自然老大不情愿,三两步来到蒋仲身后,瞄准他屁股上的鞋印就是一跺。 屋露偏逢连夜雨,蒋仲痛得吡牙咧嘴,口中直叫唤:”别介!俺的姑奶奶哟......“ 玩闹归玩闹,二丫和蒋仲相交莫逆,却不会真的坐视不管,只见她撂下瓦片,足底在蒋仲屁股上来回圈转。奇怪的是,二丫也没用灵石,那方鞋印却在逐渐变浅。原来气运虽被拢进了云丛,但她作为”内部人士“,悄悄薅出一些来疗伤,仍非什么难事。 苦痛得以缓解,蒋仲的脑瓜也活泛开,见到陆奇那副正襟危坐的架势,料想他必是在破境,寻思:”这暗室上面盖着那么厚的青石板,即使屋子塌了,头儿在里面想来也安全得很,至多不过被砖瓦掩埋,出来的时候麻烦些罢了。唔......俺不若先带丫头出去避避难,等晚些时候,再回来给头儿搬砖!”心下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催促陆奇,抬手盖上铁门,然后抱起二丫溜到了房外。 刚踏出门槛,一道金色月牙突从身前划过,蒋仲忙含胸缩了一步,抬眼望去,只见仇吾和黑正打得不可开交,刀光剑影交错,金、黑血气纵横。 后院地面本来被夯得极为平整,如今却似春、秋两季的农田,遍布着一道道犁沟。俗话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对其他男女而言可能非虚,但要放在这俩人身上,那可就说不准了。 第257章 三更未到 路就那么窄,蒋仲也不可能走上前去,说:”哈哈!您二位先忙,俺这厢就先走了。“只得先躲到花圃中,借着蒲扇般的芭蕉叶遮掩住身形,准备静观其变。 他这藏身的手段着实不高明,可即使再天衣无缝也无济于事——二丫正蹲在他肩头,兴奋地“呀呀”叫唤个不停,莫说是双耳具全的黑了,就连有所残缺的仇吾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他俩交战正酣,所以对这一人一兽并不理踩。 蒋仲见矛头不在自己这边,便也没将二丫按回到怀里,睁大眼睛注视着战场,立场上保持着绝对的中立——他和黑交情不深,与仇吾恩怨已了,而且方才那二人一人踢自己一脚,可没见谁留情,自己的腹部和屁股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只见黑双手挥剑,大开大阖。也不知那湖中剑用的是什么材质,不仅能隐匿身形,而且坚硬非常,丝毫不惧对抗。 狗咬狗呀,一嘴毛~~~ 蒋仲心里正偷着乐,待到看清仇吾手中的却是自己的宝刀,而且上面已经起了好几个豁口时,立马慌了神,嘴唇哆嗦着:“你个废物,没用过刀啊!砍左边......右......唉!你他娘的倒是别挡啊!啊哟,又多了个......啊!”忽然间,他惊呼一声,随即心痛道:”俺的刀!“ 原来在连连碰撞下,那朴刀不仅锋刃上坑坑洼洼,刀面上也早已裂纹遍布,此时又吃了一记狠的,终于抵抗不住,拃来长的刀尖竟被一剑削断! 湖中剑则去势不减,挟着雷霆之威、暗影之息,如死亡镰刀一般,直指仇吾咽喉! 仇吾自知躲闪已来不及,一双虎目怨毒地瞪视着黑,倘若给他时间交待遗言,必是那句经久不衰的狠话——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阎王要你三更死,决不留你到五更!倘若按照这个标准,眼下恐怕才刚到亥时二刻—— 一根灰扑扑的长杖突然从斜刺里插进,只听“铛”的一声震天价响,那灰杖挨了湖中剑猛劈,竟然毫不动摇,反倒是黑的虎口一麻,气为之窒,禁不住后退了数步。 ”咳咳......咳咳......“ 伴随着咳嗽声,邓肯那高大的身形从月洞外显现。 要说起来,邓肯一大早便即出府,之所以这时才到,是因为原定目的地并非此处。 邓肯性格务实,想到自己离职之期将至,应该提前熟悉熟悉退休后的工作,于是离开城主府后,先前往的是阵师联盟,行至中途时遥见有气运汇聚,这才调转头来。 其实邓肯暗伤难愈,气运与他也无用,之所以过来,却是抱着招揽人才的心思——有气运灌顶,便极有可能造就强者。因为只需在气运散尽前赶到,所以他走起路来不紧不慢,这边都打得热火朝天了,才将将出现。 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刚走到月洞外,便看到仇吾危在旦夕,立即甩出千胜杖,及时将其救下。 第258章 心如明镜 “大人!“ 背地里,仇吾总称邓肯为“老不死的”,但此番蒙其所救,他得以死里逃生,喜出望外之下,这声“大人”倒喊得极为真诚。 “邓......城主。”黑眉尖一蹙,瞬时冷静下来,在默默将湖中剑收进纳芥的同时,心底暗骂自己鲁莽。刚才她和仇吾属于私斗,倘若真把对方这么个城尉杀了,必定会招致祸端,朝廷的通缉她倒是不怕,只是以后再难进入眩光林,先前的努力也都打了水漂。 邓肯微微点头,勾手招回了千胜杖,然后矮身穿过月洞,进入到后院之中。方才黑、仇二人打斗激烈,冯程所布置的阵法遭受池鱼之殃,现已残破不全,彻底失去效用,这倒给邓肯省去了些工夫。 仇吾弃了断刀,快步走到邓肯身旁,朝黑戟指道:“本尉得了气运,身为同僚,你非但不恭贺道喜,反而生夺硬抢,甚至不惜出手杀人——似你这等违法乱纪之徒,又怎配当朝廷命官!” 黑冷笑道:”哈!天地气运本无归属,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想到自己痛下杀手之举必会惹得邓肯不满,于是道:“而且我也无心杀人,就算最后城主没有出手,那一剑仍不会取你性命。” “一派胡言!“仇吾怒道,”你那剑砍到杖上,撞出的声音震耳欲聋,别说本尉一个脑袋,就是九个,也全都落地了!” 黑摇晃着食指道:“首先,你低估了你的脑袋;其次,你高估了你的耳朵。” 仇吾哪里听不出其中的讥讽之意,登时气得面红耳赤,向邓肯拱手道:“大人,属下的右耳便是被他削去,如今他还拿此事说项,看来根本没有改悔之意!” 邓肯不置可否,他虽已年老力衰,心里却仍跟明镜似的,如气运这类无主之物,你争我夺本属寻常,哪有什么对错之分? 为避免内讧加剧,邓肯打算和和稀泥,让黑道句歉了事,目光一移,不料却瞟见了芭蕉后的二丫,不由为之一怔:唔?这小家伙怎么会在此地? 二丫倒对邓肯毫无印象,只是见他来了以后,好戏戛然而止,心中大为不满,于是气呼呼地朝邓肯鼓起了腮帮子。 二丫没心没肺,蒋仲还是有脑子的,他见邓肯朝这边望来,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他不知道,邓肯早已识破了二丫的天灵鼠身份,忙伸出右手,将小家伙捅进了自己的后领。 蒋仲想:“这老城主都望过来了,俺作为他下属的下属的下属,怎么着也不能继续蹲着啊!”只得硬着头皮起身,等跳出了花圃,抱拳道:“俺是蒋仲,拜见城主您老人家!” 邓肯对天灵鼠本无贪恋,此时也不去追究,打量了蒋仲一眼,认出他是陆奇的部下,沉声道:“巡防的时间,你怎么会在这里?陆统领呢!” 蒋仲战战競競道:”头儿正在里面突破,俺是他的亲卫,给他护法来着。“刚说到这里,身后忽然“轰隆轰隆”直响,原来那西厢房早已摇摇欲坠,至此终于倾塌。 第259章 怨气缠身 回头见西厢房垮塌,蒋仲不由咽下口毒奶,满脸尴尬。 仇吾失笑道:”护法?哈!你这个护法当得好啊!”想到陆奇惨遭活埋,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上梁不正下梁歪!“黑低声道。 邓肯白眉一皱,正色道:”都别站着了,还不赶紧去救人!“同时心下纳罕:“听这蒋仲话里的意思,竟是陆奇杀的地支,那他二人又为何争斗?” 蒋仲本欲解释一句:”头儿躲在暗室里,应该不咋打紧。“但转念又想,既有人帮忙出工出力,自己何乐而不为?登时缄默不言,麻溜地转过身去搬砖了。 黑同样知晓内情,可顾虑到自己先前已惹得邓肯不满,此时再不敢骄纵,默默用驱物之术搬移起砖石。 仇吾满腹牢骚,但见邓肯都出了手,也只得随大溜儿。 照理说,有这四个修者在,别说是搬砖了,盖楼都不在话下,可实际干起来,进展却甚是缓慢——黑和仇吾是一类人,典型的出工不出力,暗地里巴不得陆奇在底下多闷会,所以做事磨磨蹭蹭,敷衍至极;蒋仲倒是勤勤恳恳,无奈他只是个小小的气海期,搬个砖都得一块块往外抱,哪有什么效率可言。 数来数去,反倒是邓肯最靠谱。只见他长臂舞动,砖瓦泥块在血气的牵引下,如百十只蛤蟆从中间跳至两旁。无奈老爷子年岁已高,境界上虽冠绝在场众人,但他的血气却恢复得甚是迟缓,所以每露上一手,就咳个两声,再歇息一阵...... 而就在他们慢吞吞拯救大兵陆奇的时候,暗室之中,貔貅的尸身竟开始自行溶解!它的血肉并未流淌到地上,而是化为了一缕缕无色轻烟,在穿过青石与红砖后,袅袅飞往云海。 陆奇正在专心破境,对身遭所发生的异状倒毫无觉察。 地面上,邓肯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只见他目光一定,自语道:“怨气!”猛地抬头,指着云海问道:”气运为何龟缩不出?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仇吾随手将瓦片甩回原处,自得道:”属下刚得手了一口灵刀,如今它正在里头淬灵!“ 邓肯早已从朱布口中得知,仇吾的那把灵刀恰与貔貅有关,不禁摇头道:”怨气缠身,恐生不祥啊......” 此时,灵刀的淬炼已接近尾声。 经过气运不断地洗刷,灵刀虽然表面上仍与之前别无二致,可内部的气运已是云屯雾集,喷薄欲出,即便与数月前的千胜杖相比,其密度也犹有过之! 实际上,刀灵虽然吞蚀了雍虎的魂魄,但真要论起淬灵的本事,它未必比得上葛蕾、陆奇、邓肯任意一人,可这些气运毕竟是由貔貅所引发,与刀灵有天然的亲近感,更易受其控制,这才造就了更高的淬灵度。 云丛已在上空盘桓了一个时辰,随着灵刀淬炼完毕,它也再无遗憾,登时土崩瓦解,渐渐消弭于天地间,而就在此时,蛰伏已久的轻烟如丝线一般迅速缠绕上了刀身。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灵刀原本呈银白之色,可在与轻烟接触后,竟被染得通体赤红! 第260章 再接一刀 云海既散,春晖重临。 只是阳光固然明媚,却依旧驱散不走蒙在邓肯心头上的阴霾。 逆着光线,邓肯眯眼望向灵刀,注意到刀面上跃动的赤芒后,他愈发感觉到不安。大陆上盛传,貔貅若含恨而终,在它死后,怨气将缠缚于灵宝之上,使之成为不祥之刃,并会在日后引发无边杀戮。 邓肯微一沉吟,转而对仇吾道:“此刀邪气凛然,实是一件妖器!你未至空冥,魂识谈不上强悍,若强行持之,难免受其侵染,做出些不法之举来。依老朽看,不若弃之不用,暂将它交由葛会长布阵施压一段时日,以观后效。” 仇吾心想:“你与那葛蕾之间交情甚笃,此事谁人不知?本尉若真傻乎乎信了你的话,这灵刀指不定就让你给贪墨了!”当即道:”城主多虑了。什么邪气妖器,均是些无稽之谈,兵刃就是拿来使的,哪来的善恶之分!“ 邓肯还待再劝,黑忽在一旁道:“邓城主,即使你说破天去,他也不会改变主意!朝廷配发给他的宝刀已被毁坏,若再失去这柄灵刀,手无寸铁的仇城尉,岂不是连街上的阿猫阿狗都打不过了?” 仇吾怒道:“即使不用灵刀,本尉也能打赢你!”一时间,情势又剑拔弩张起来。 “行了!”邓肯沉喝一声,等威慑住他二人后,面向仇吾道:“不妨这样,老朽亲自上奏,将你此前的过失揽下,并让朝廷补给你一把上品宝刀,来换这柄灵器,你意下如何?” 仇吾砰然心动,虽然从价值上来看,上品宝刀显然无法和灵刀相提并论,但一来他家业不丰,倘若朝廷追究下来,虎牙那上万银币的亏空他还真填不上;二来给了邓肯面子,以后争夺城主之位时更有优势;三来嘛,他也担心刀灵桀骜不驯,以后真用起来,不一定比得上宝刀。 言念及此,仇吾故作为难地道:“好吧!既然大人都开口了,属下哪有不听从的道理!” 邓肯缓缓点头,干瘪的面皮上露出一丝悦色。 而在一旁,蒋仲正埋头搬着砖,嘴里却在嘟囔:“何止开口,你要再不听从,那老爷子都要开腿了!”话音刚落,怀里的砖瓦猛然向两侧翻飞,吓得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扭头一望,见邓肯微抬长拐,龙头正对着自己的方向,顿时明白过来,看来方才的那些话竟被老爷子听见了。蒋仲赶紧闭紧嘴巴,重新投入到了伟大的搬砖事业中。唯有搬砖,才能升职加薪;唯有搬砖,才能发家致富...... 稍稍教训了下蒋仲,邓肯转过视线,将千胜杖对准了飘浮在半空中的灵刀。虚化的血气从龙头中激射而出,直扑灵刀而去,看来他是打算用驱物之术,将其拉到自己身边。 那灵刀已沉寂了老半天,不料正当血气靠近它时,忽地轻轻一颤,随即快速在空中盘旋一周,最后径直飞向了仇吾。 我他娘需要你时,你自个飞上去了;现在不要你了,你倒又黏上来了!仇吾心情颇为复杂,但还是伸出手去,一把将灵刀握住。而就在握住刀柄的一瞬间,仇吾惊讶地发现,一股莫名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从灵刀之中流入了自己身体,他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强大,强大到有能力击败任何人,实现一切野心...... 邓肯道:”既然决定了,就别再留恋。把它交给老朽吧。“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走向仇吾。 仇吾微低着头不发一言,等邓肯到来后,双手捧刀,恭恭敬敬递上前去,同时低声道:“城主大人,请接刀!” “唔。”邓肯应了一声,右手持杖,左手向灵刀抓去。 黑一直坐壁上观,此刻敏锐察觉到了仇吾的异常——身为杀手,对方散发出的磅礴杀气她再熟悉不过了,当即高喊:“邓城主小心!” 邓肯心中一凛,身形顿时停滞,正要出声询问究竟,却惊怒地发现,身前的仇吾突然双手合握住刀柄,猛地刺向自己的胸膛。他连忙提起千胜杖来格档,仓猝应战之下,虽然成功拨开了刀尖,却被仇吾欺近到身前。 仇吾既得先手,便连连出刀抢攻,更让人吃惊的是,他的每一刀均要比前一刀势大力沉。 邓肯开始还能应付,可他毕竟已历天人五衰,血气恢复缓慢不说,手中千胜杖的淬灵度也已跌破五十,用起来耗费极大,于是渐渐的,他竟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仇吾赤目圆睁,在瞅准时机后,先是用一记上撩荡开了千胜杖,紧接着向下斜劈而去。邓肯回防不及,从右胸至左腹被锋利的刀刃划拉出一道深邃的伤痕,血液喷涌而出,顷刻间便染红了他那件宽大的衣袍。 仇吾低笑道:“城主大人,请再接一刀!”说着持刀横挥,看那架势,竟是要将邓肯给切成两截!不料刀锋还未触及邓肯腹部,去势竟猛地一滞,且凭空发出一道颤音。与此同时,邓肯的身后忽地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刚才你救了他,现在他却反过头来杀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在用湖中剑挡下灵刀后,黑低声说了一句,随即脚步一错,绕到了他的身前。 邓肯因失血过多,高大的身形已有些摇晃,此时听到黑出言讥讽,倒也不以为忤,虚弱道:”仇吾被怨气影响了神智,下此毒手并非出自他本心。“ “别装他妈的好人!”仇吾扬起刀尖指着邓肯,”我神智不清?哈!我还从没如此清醒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个老不死的一向看不起我!说什么竞争城主之位,其实你早决定选卓风了吧!“ 邓肯眉头深皱,沉声道:”若人选已定,老朽又何必多此一举?你自觉清醒,其实已受到刀灵蛊惑,陷入了偏执,还不快快将刀放下!老朽承诺,今后会对此事不予追究。“ 仇吾张狂地笑了两声,面色骤然一肃,道:”都到这时候了,你个老东西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你,“他用刀尖点了下邓肯,又移向黑,这才接着道:”凡是得罪过我的,一个都走不了!“ 第261章 无妄之灾 见仇吾如此嚣张,黑的嘴角泛起冷笑,正要问他一句“何来的勇气”时,仇吾蓦地踏前一步,挥刀劈向她的右臂。 邓肯到来之前,黑已和仇吾交战许久,对他的招式路数知之甚详,见状毫不惊慌,举剑于顶进行招架。刀剑甫一相交,黑顿觉不妙,此次刀上的力道竟远超先前,她虎口震得发麻,一时间难以趁隙反击。 仇吾放声大笑着,并像之前对付邓肯那般,连连出刀抢攻。黑则越打越心惊,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可瞧仇吾轻松自如的模样,发动这般猛攻竟似不费吹灰之力。 ”他那柄妖刀内含气运,威力上不亚于超度淬灵,你要当心!“邓肯出声提醒道。 所谓超度淬灵,即是指超过一百的淬灵度。众所周知,武器的淬灵度越高,修者出招时血气的耗费越少,可淬灵度一旦超过一百之数,灵气便会逸散到武器表面,如此一来威力强则强矣,但将会造成无差别杀伤——还未伤人,先伤自己。所以超度淬灵往往是淬灵失败的代名词。 此时灵刀不产生反噬,自然并非这种情况,只是它原本淬灵度就高,又由于等量的气运与灵气相比,密度远超后者,所以就造成了与超度淬灵相似的效果。 难怪他能如此游刃有余!黑闻言恍然,同时感到更加棘手了。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将黑暗血气附着在湖中剑上,利用吞蚀特性进行缓冲,这才堪堪抵挡住攻势,原打着后发制人的言意。可如果这把妖刀真是超度淬灵,仇吾的境界又比她高上一品,长此以往,虽然黑不想承认,但落败的极有可能是自己! 想到这里,黑再不保留,只见湖中剑上黑气汹涌,剑尖横竖一划,一道十字暗刻便向着仇吾钉将过去。仇吾疾挥三刀才将十字暗刻剁碎,顾虑到对方存有后招,他在劈砍的同时,身形渐渐后退。不料黑压根就没打算乘胜追击,逼退仇吾之后,一把抓住邓肯的右臂,转身便往院外遁逃。 这下不仅仇吾一脸懵逼,连邓肯也傻了:”你这是打算......“ 黑气乎乎地道:”跑路啊!“顿了顿,解释道:”那妖刀气势正盛,傻子才这个时候跟他打。等过上一段时间,妖刀的淬灵度下去了,我再去擒获仇吾不迟!“ 邓肯颇有些担心。”如今仇吾受邪灵影响,若放任个一时三刻,只怕会引发巨大骚乱!“ “我看他好得很,虽然,也不即使杀,也仅仅是针对你我几人。黑道:”您老自顾尚且不暇,还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干嘛?” 这句话扎心了,邓肯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逃出了宅院,黑就近将邓肯安置在一间民舍中,对他道:“算了,你毕竟是城主,而我又是个尽职尽责的好下属,所以就勉为其难地回去一趟吧!”唬得邓肯一愣后,转身便返往冯宅。 黑之所以回去,当然和什么责任感无关,她只是忽然想到,二丫还在宅子里呢!倘若小家伙真被仇吾杀了,他不仅能一跃晋升到空冥期,而且自己今后也难以寻找青龙、玄武两族的交易地点,那可就麻烦大了! 正当黑往回赶的时候,蒋仲已然陷入了绝境! 原来仇吾本打算跟出宅院,可离去前忽然瞥见蒋仲,回忆起旧日的仇怨,登时怒火中烧,决定先将他一刀解决,再去追杀黑、邓二人不迟。 说起来,蒋仲的遭遇颇有些“人在家里坐,锅从天上来”的意思。他之前只是在老老实实地搬砖,老实到什么境界呢?妖刀现世时,他在搬砖,反正刀不是俺的;邓肯被砍伤时,他在搬砖,反正伤得不是俺;仇吾压制黑时,他在搬砖,反正待会儿就要被反杀了,可当那俩人“哧溜”一声跑了后,他终于放下砖头,哭了——这旮旯里怎么就剩下俺了啊! 眼见仇吾提刀趋近,蒋仲顾不得懊悔,连忙凝聚出土黄色血胄,同时喃喃道:“头儿,你自求多福吧,俺可要先行一步了!”说着拔腿奔向前方的后门。 仇吾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等蒋仲距离后门只有五步远时,左手忽地一擎,便隔空将他给牢牢限制在了原地。 蒋仲嘴里发苦,如今哥哥不在此处,仅凭自己一人,还不是任由仇吾宰割?又想:“俺是没得跑了,但总不能一尸两命吧!”从后领中一把掏出二丫,并将她奋力掷向高空。 小家伙犹在半梦半醒之间,见状不由一惊,心道:“我又招谁惹谁了?”忙在空中连蹬几下,最终有惊无险地飞到了巷内。 仇吾抬头扫了一眼,竟没认出是天灵鼠来,犹自揶揄道:“你倒是心大,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一只畜牲!” 死到临头,蒋仲也是豁出去了,朝地上啐了一口,高声道:“呸!你才是畜牲,你全家都是畜牲!” 仇吾面皮紫涨,暴喝道:“就凭你这句话,我不仅要杀你,还要取那蒋伯狗头,好让你俩在黄泉里相会!”说着劈出一道半月斩,刀光垂直于地面,如狂风般朝蒋仲刮去。 蒋仲圆睁双眼,瞪视着即将到来的半月斩,寻思:”俺怕是要被从头到脚切成两半了,只可惜连累了哥哥......不对!俺哥俩本来就祸福同享,一起去投胎岂不更好?哥,弟弟先走了,你也抓紧时间啊!“ 西营地。 疗伤阵前排着一列长队,蒋伯窝在阵旁的椅子里,慢悠悠地收取着卫兵们缴来的银币,冷不丁的,脊梁骨里竟传来丝丝凉意,他心肝一颤,手中的银币登时抖落在地。 言归正传。 仇吾一刀斩出,料定蒋仲必死,正欲收手离去,可就在这个时候,耳旁忽然“哗哗”声大作,扭过头去,就见无数碎石烂瓦漫天翻飞,有不少正冲着自己掷来!他忙将一口灵刀施展得密不透风,用以阻挡砖石。 可仇吾却没注意到,一个人影忽从地底下窜起,径自朝西侧急掠过去,最后竟抢在月半斩抵达之前,挟着蒋仲闪退到了一旁! 第262章 三昧真火 蒋仲惊魂甫定,待看清救下自己的人的面貌,顿时老泪纵横:”头儿,你可算出来了!“原来那人正是窝在暗室里许久的陆奇! 经过这半个时辰的压缩,陆奇终于成功突破到了气海固态。此时在他的气海内,一块拳头大的菱形血晶正缓缓自转着,晶体内所蕴藏的血气浓度极高,与液态之时已不可同日而语! 通常来讲,初入气海固态的修者,体内血气的含量大致与一块中品灵石相等,可由于陆奇修炼的是纯阳无极功,虽然境界提升缓慢,但却让他的血气浓度远超同侪!此番突破之后,血晶延续着先前的基业,体积上虽与他人的相似,然而致密度却极高——足足是他人的三倍之多! 破境之后,陆奇意气风发,冲开铁门就欲找黑比试一番,可人影还没见着,便被铺天盖地的泥沙淋了个满头满脸。 西厢房怎生成了这副模样?陆奇正感到疑惑,惊见蒋仲正处于死亡边缘,于是连忙动身赶营救。其实真要说起来,他即便到了气海固态,移动速度至多不过和月半斩比肩,之所以能后发先至,首先是八步赶蝉于短途冲刺确有奇效,其次则是他施展了御风阵! 是阵,不是技! 上一世,陆奇在研究阵道时忽然生出疑惑,穴位和阵根相似,血丹又和阵眼雷同,自己既然能在地面上布阵,为何不能在体内布阵呢?经过多年尝试,他发现,这一切竟是可行的! 如御风阵本为二品阵法,而陆奇正是以血晶为阵眼,依次激活了身上所对应的十六个穴位,这才能够装逼如风......不,身轻如燕! 大陆中也曾盛传过人体炼阵,可至今却无一人成功,追根究底,其实是冲穴期时出了岔子。穴位既与阵根对应,当然得扎实牢固,按中原的共振方式,行气时不会对穴位隔膜造成丝毫损害,可大陆这里却要不断地冲刷,隔膜在通透性增强的同时,却也腐坏了根基。 但阵法毕竟有区域限制,体内施展的阵法也只能作用于自身,而不能如血技一般外放,从这点来说,大陆的修炼方式仍有可取之处,只能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实际上,根据陆奇之前的结论,炼身成阵一般要到血丹境才能施展。血丹致密圆润,且恰好位于阵心,实在是阵眼的不二选择;而血晶的形状却不规则,所处位置和阵心之间始终会有偏差,因此很难令阵法稳固。可巧合的是,陆奇曾服食过石胎丸,穴位坚逾顽石,虽然阵眼不太给力,但仗着牢固至极的阵根,他在气海固态便能初步应用了! 凭借着御风阵,陆奇险之又险地救下了蒋仲,见他满头虚汗,显然被吓得不轻,便道:”这谁啊?下手没轻没重的!看我给你出口气!“此番他连蹦两级,又炼身成阵,实力说出来连自己都怕,正缺少一个让他散发王霸之气的敌人。 蒋仲却一把抱住陆奇的胳膊,“点子硬,咱还是一块儿跑吧!”拽着他就往外走。 陆奇听了差点把自个儿绊倒,正要骂他没出息,忽见一道金轮气势汹汹地向他二人驰来,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敌对的竟是仇吾。 啥玩意!怎么会惹上他?陆奇满腹疑惑,但已无暇详问,忙利用御风阵带来的速度优势,拉着蒋仲及时避开。月轮斩从陆奇身旁刮过,在撞破后院的那道木门后,又在巷对面的墙壁上凿出了条深沟。 仇吾一击不中,大踏步朝他二人走来。 陆奇翻手取出石墨剑,一剑切断了门锁,低声让蒋仲先走,自己则转身面向仇吾,笑道:“仇城尉......啊!这是那把灵刀吗?原来已经铸成了啊。恭喜,恭喜!” 仇吾狞笑道:“刀者,凶器也,无血则不成!既然你主动上门,那就做这刀下的第一个亡魂吧!”他不知冯程已死于此刀之下,心中杀意愈盛,脚步愈急,眨眼间便拉近了。 陆奇顿知此事决难善了,哪肯坐以待毙?撤步就欲闪离宅院。他的实力固然大增,可距离仇吾毕竟还差着一阶,而且对方新得灵刀,实力提升未必就比自己小了,所以根本没有大展雄风的念头。 仇吾凌空驱物,金系血气凝成一道细长的锁链,牢牢将陆奇捆缚在了原地,狂笑道:“看你还能往哪逃!”霎时间灵刀上金光大炽。 可金光还未来得及化为月轮,一溜苍白的火焰竟沿着血气锁链反燎而来,仇吾急忙缩回左手。放眼望去,不由大吃一惊,就见陆奇此刻竟浑身浴火,高温灼烧之下,连他周遭的景色都产生了扭曲! 陆奇身上的火焰自不是凭空生成,他先是撤去御风阵,继而重新激活二十五个穴位,这才在体内布出了三昧真火阵! 三昧真火阵高达三品,它原是武当派炼丹炼器时常用到的阵法,特点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热!由于它温度极高,专擅熔炼金属,因此甫一施展,便破了仇吾的驱物之术。 陆奇虽成功挣脱,但在接连施展御风、三昧真火阵后,饶是他的血气为同级修者的三倍,也难免有些不敷使用——血晶的体积近乎缩减了一半!因此仍不打算和仇吾硬拼,心道:“趁眼下有真火附体,他那手驱物桎梏不了我,尽快抽身才是正道!”肩头一晃,便往巷外冲去。 仇吾见状收敛心神,沉膝猛挥一刀,月轮斩积蓄良久,此刻终于从刀刃上脱离,威势惊人地朝着后门滚滚而去。 陆奇虽身披真火,但也不敢迎着刀光出门,只得缩回一步。仇吾趁机奔上前来,一式”猛虎出山“直劈而下。 陆奇再退一步,如今他既已被黏,也只得挺剑相抗,施展出绕指柔剑法,横扫斜刺,专攻敌所必救。三昧真火从他的体表流窜到石墨剑上,它那黑不溜秋的剑面上,顿时覆盖了层寸余厚苍白火焰。 第263章 礼尚往来 仇吾为避免引火烧身,不敢像先前对付邓肯、黑那般玩命抢攻,反倒采取了防守之势,伺机而动。可绕指柔剑法历经千锤百炼,陆奇又用得滴水不露,纵使他瞪得双目酸涩,仍找不到一丝缝隙来。 只是剑法上虽没漏洞,剑上却出了差池。石墨剑材质柔韧,兼具土、水两属性,而水火天生不相融,三昧真火的到来,不仅使剑的摇摆幅度减弱,连火的温度也一并大降。 待刀剑”乒乓“相交数合,仇吾终于发现,剑上的火焰对自己根本构成不了威胁,登时长啸一声,转守为攻,挺身连劈三刀。他手中的灵刀由玉钢铸成,特质为锐化,而金系血气同样最利单体杀伤,两相叠加之下,只听得”咔嚓“一声,石墨剑竟应声而断! 仇吾“哈哈“一笑,快意道:”你曾毁我虎牙,这次就当是礼尚往来了!” 陆奇嘴角泛苦,这石墨剑虽只是下品宝器,但却与绕指柔剑法相得益彰,颇得他喜爱,不想还没用上多久,便“鞠躬尽粹”了。正感到悲戚,忽又想到:“方才那刀势如霹雳,即使我拿的是中品宝器,只怕也再劫再逃。市场上,下品宝器作价三百,中品则高达两千,如此说来,倒给我省了......一千七百枚银币?!”言念及此,脸上的愁云顿时退散,反倒眉开眼笑起来。 仇吾见他不悲反喜,当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心道:”这哥们莫不是疯了?“话虽如此,手下仍不留情,提刀向陆奇胸口疾刺过去。 此时石墨剑已断,三昧真火已消,陆奇黔驴技穷,只好踩起九宫步与他周旋。挥空数刀后,仇吾瞅准时机,左掌中陡然喷出一条血气锁链。陆奇再次被缚,正准备重燃三昧真火,可就在这时,仇吾突然痛呼一声,踉跄后退。陆奇定眼望去,只见一只骨爪不知何时破土而出,狠狠攥紧了仇吾的脚腕! 陆、仇二人均见识过森白骨爪,顿时明白,黑正潜伏在附近。 相比起陆奇,仇吾对黑更加警惕,忙调转刀头,先劈砍起骨爪来。 陆奇见状,倒也不忙着施展三昧真火阵了,毕竟三品阵法对血气的消耗极大,况且他还有别的手段脱困。如今陆奇连升两级,气血已十分旺盛,只见他缓缓深吸口气,便在下一刻,两臂上的肌肉蓦地如山脉般坟起!血气锁链猛地一颤,竟被撑得向外扩张,不过片刻工夫,便被陆奇成功挣脱开来! 与此同时,仇吾也恰将骨爪剁碎,拦腰便向陆奇扫出一刀。 陆奇手握着那半截断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黑及时闪跃到他的身前,湖中剑略一圈转,便将袭来的灵刀搅得一偏。 陆奇心下一松,凝望着黑的背影,暗道:”这姑娘生得真伟岸......“幸亏这句话没出口,否则人家反手就是一剑,他八成得透心凉。 黑一面遭受着陆奇的腹诽,一面抵抗着仇吾的攻势,一面问道:”二丫在你那?“ 陆奇愣住了,他苏醒时壮志凌云,啥也没管就直接窜出了暗室,而当时蒋仲已将二丫拋出宅邸,他却对此事毫不知情。凭借着印象,陆奇朝倒塌的西厢房一指,”她还埋在下面!“ 黑眉头一皱,寻思:“之前小家伙不是已经出来了吗?怎么又进去了?”余光一扫,没见着蒋仲的身影,推测是他畏惧仇吾,所以带着二丫躲进去逃难,倒相信了陆奇的话,说道:“我来拦住他,你带二丫先走!” ”好!“陆奇也不客气,贴着院墙,准备避开交手的二人迂回过去。 仇吾倒不认识什么一丫二丫,可见陆、黑两人郑重其事,心知那必是极紧要的东西,脚步渐渐向里侧横挪,想要堵住陆奇的去路。黑看破了他的意图,冷哼一声,出剑速度霎时间激增。仇吾疲于应付,只得任由陆奇经过。 陆奇很快来到洞口边,踢开掩在上面的砖瓦后,他却没急着跳下去,而是瞧了会儿黑、仇二人的交战。他越看越觉得奇怪,这仇吾在得到灵刀之后,跟吃了药似的后劲十足,黑此时虽处于上风,时间一长,只怕会凶多吉少。陆奇不再耽搁,一跃跳入暗室。 暗室之中,萤光阵依旧散发着强光,与炉鼎中的火光交相辉映,将室内照耀得一览无余。 陆奇来回一扫,二丫当然没见着,但却注意到,铁桩上正缚着一具断了四肢的巨大骨架!这正是貔貅的尸骨,它饮恨而终,血肉尽数化为怨气,因此只留下了残骸。 陆奇倒没如何惊讶,只道它死后就该是这副模样,兀自沉吟:”她既不在外面,又不在这里,想来在我破境的时候,就已经出了院子。“于是放下心来。他将视线移向貔貅,身为地支神兽,这些骨头理当价值不菲,于是走上前去,将其收入虎戒。 正要离开暗室,忽见无数瓦片从洞口跌落,随后光线稍暗,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却是那扇铁门倒将下来,盖住了洞口。 锁头已被二丫截断,陆奇倒不担心出不去,只是外头黑正和仇吾打得不可开交,自己出去后又该当如何?径自离开,留黑独自一人和仇吾拼命?那姑娘若因此丢了性命,自己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话又说回来,这仇吾怎么突然实力暴增,而且大开杀戒了?刚想到这里,仇吾那双赤红的双目便浮现在了脑海中,和数月前二丫入魔时极其相似。 犹豫片刻后,陆奇一抹虎戒,取出罗威笔及最后的那枚灵符,提笔在石符上快速绘起清心阵来。 铁门外,黑大为光火:“就那屁大点地方,你也能耗那么久?是眼睛瞎了,还是想让老娘死啊!” 黑当然有理由埋怨,为了掩护陆奇,她这段时间一直全力出手,拼着血气枯竭,才勉强压制住了仇吾,可这毕竟是权宜之计,陆奇要再不离开,她怕是也得留在这了。 第264章 功名尘土 仇吾一直以逸待劳,模样上虽然狼狈,但血气损耗却极少,他察觉到,黑的剑势已不如之前那般凌厉,阴声道:“这就不行了吗?那就换我来吧!”向下截住湖中剑,旋即刀随身走,紧贴着透明的剑面朝剑柄方向疾速滑移,带出的一溜火星乍明还暗。 黑心里一突,忙将湖中剑缩短为匕。她已经预见到,仇吾接下来必会发动一波强攻,人家是“一鼓作气”,自己已然是“三而竭”,正面对抗上敌强我弱,若想抢回先手,须得依靠暗杀手段。但见她身形蓦地一矮,却是融入了自己影子当中,眨眼间,又从仇吾的影子里浮现出来。 黑的这式暗影突袭虽然诡异,无奈仇吾却早有防范。只见他左腿前弓,右臂飞快地抡了个半圆,刀锋瞬时向自己身后划去。 黑还未来得及偷袭,便被这突来的“回马刀”逼得向后一跃。仇吾趁机转过身来,双眼紧盯着黑,同时将血气源源不断地注入灵刀,刹那间,刀刃处便金光四溢,蓬勃欲出。 黑岂会让他轻易蓄势?左臂微微上扬,一团黑影忽地从仇吾的影子中分离窜出,朝着他的后背心狠狠撞去。这式鬼影重重本为群攻之技,围绕在黑身旁的人数越多,所能召唤出鬼影也就越多,现如今她正在和仇吾单打独斗,所以只能招出这一个孤零零的鬼影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黑影,仇吾抬起左掌,朝它的肩头重重拍去。甫一相触,掌面上登时飞溅出无数铁屑,直将鬼影切割得烟消云散,很显然,他用的正是铁砂掌。眼下仇吾深陷执念,为达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所谓的誓言已成了一纸空话。 拍碎鬼影后,仇吾又隔空向黑劈出一刀。刀刃上的金光嗅着了猎物气息,当即汇聚成一圈月轮,如鹰犬般尖啸着扑咬过去。 黑横竖挥动两剑,划出一道十字暗刻迎上。 月轮斩蓄力良久,十字暗刻仓猝而发,结果可想而知——只见月轮斩轻易地拗断了十字暗刻,随即势头不减地向黑冲去。 黑已没时间施展下一个血技,只好双手横握住剑柄,以进行格挡。湖中剑坚硬非常,月轮斩撞击到剑面上,无法将其截成两断。可金轮却也并未因此熄灭,而是化身为了斗牛,犄角抵着剑身勇猛前行。黑双足抓地不稳,身形一路向后,在地面上翻出了两道深沟。 仇吾不等月轮斩彻底消散,已快步追赶过去。 黑可不想和他近身肉搏,一面持续后退,一面默默激活体表的穴位。倏忽间,她脚下的阴影猛地拉长,只听得“咯吧咯吧”数声,一只骨爪转动着指节钻出了地面,继而绕过金轮,直抓仇吾脚腕。 仇吾轻蔑道:“雕虫小技!”只见他刀也不用,抬起右脚奋力下踏。那骨爪能和半月斩拼个五五开,想来骨质甚密,可此刻经他一跺,竟然直接散了架! “哈哈!你还有什么本事?临死之前,尽情用出来吧!”仇吾狂笑一声,继续向黑迈近。不料他刚放出狠话,左脚突然踏空,身子不由打了个趔趄。仇吾惊“咦”一声,低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左脚竟陷入了地面!不仅如此,他此刻的立足之地俨然成了一滩流沙,泥土疏松至极,正在不断地“簌簌”下滑。 “这招倒挺新鲜,可惜困不住我!”仇吾不忙着抽身而出,反而悠哉地看向黑,却见对方也是满脸问号,他微微一怔,心底忽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正欲拔出左腿,不料流沙下的足底突然受力,一道温润的灵流悄然潜入,顷刻间便席卷全身。仇吾如沐春风,不仅浑身懒洋洋的没有半分力气,连心中的杀意也消散大半。 “他这是在引我上勾?”黑见仇吾神色迷醉,一时间不知真假,仍在原地戒备。就在这个时候,流沙轰然四散,从地底喷出来一个人影,正是陆奇! 一柱香前,陆奇成功绘制出清心阵,可随之而来的是一件更难办的事:如何将灵符贴到仇吾身上? 思前想后,陆奇忽然心生一计,他走到暗室西侧,并在体内布下流沙阵。只见他手掌往墙壁上一贴,紧实的泥土便松散开来,朝室内倾泻而下。随着他向前移动,一条甬道缓缓生成。 陆奇原本还担心血气不敷使用,谁曾想仇吾为了追击黑,主动朝他这边赶来。陆奇略一听声辨位,手掌忽往上翻,一路打通到了地面。仇吾一时不防,竟失足其中。望着直插下来的脚丫,陆奇自然毫不客气,一巴掌便将清心符拍了上去。 窜出甬道后,陆奇猛一摇头,将满头满脸的泥土甩去大半。待看清仇吾方位,右掌化刀,立时向对方右腕切去。 陆奇本想上演一出空手夺白刃,可仇吾毕竟不是二丫,他气血旺盛不说,魂识方面还有刀灵加持,因此甫一吃痛,便警醒过来。他见陆奇左手袭来,右手五指立马合拢,重新攥紧了灵刀,与此同时,左手一把揪住陆奇的衣襟,露出森森白牙,“他妈的,老子差点儿着了你的道!” 陆奇颇为遗憾,笑道:“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仇吾也笑道:“好,就从你的头来过!”右臂一扬,刀尖直指陆奇脖颈,言下之意却是让他人头落地! 可就在这时,陆奇身上重新冒出三昧真火。火焰浓郁得犹如实质,流淌在仇吾的左手背上,瞬时烫出了百十个水泡。仇吾“啊”地一声,下意识缩回了左手。陆奇脚尖一撑地面,趁机向后跃去,刀锋擦着他的锁骨掠过,在衣领上划拉开一道口子。 陆奇虽逃过一劫,仇吾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只见仇吾朝前迈出一大步,双手高举起灵刀,看那架势,竟是想将陆奇一劈为二! 陆奇疾呼道:“小心身后!” 仇吾不禁好笑,这等小把戏焉能唬得住我!刚欲挥刀下劈,不料一股凉意突然直透心脏。他双瞳微微失焦,低眉瞧去,只见自己身前空空如也,唯有胸膛上多出一道贯通伤来! “咳!”仇吾呕出一大口鲜血,身子缓缓伏倒在地。 往日里,他心中装着的是功名利禄,此刻从他背后的空孔中望去,所能看见的,只是一抔尘土。 第265章 昔日重现 随着仇吾倒地,黑的身形逐渐显露出来。只见她右手向上一提,从仇吾的胸口中抽出了湖中剑,继而随意舞动两下,在甩去剑上残留的血渍后,将它收回到了纳戒之中。 “找到二丫了吗?”黑看向陆奇。 “不在里面,应该早就离开了。”陆奇耸了耸肩,又指着地上仇吾的尸体道:“你还真把他杀了,不怕城主派人逮你?” “在你突破的时候,邓肯曾来过,不仅知道他已入魔,更被他砍了一刀。既然他处于这种状态,我就算将他击杀也是为民除害,何乐而不为?” 陆奇不置可否,在他心里,其实更希望黑被通缉,自己也好安安稳稳度过这两年,他可不想去和两大种夺食,总觉得会九死一生。 正沉吟间,黑的身形忽地一动,瞬时来到陆奇跟前,只见她手臂高扬,“啪”的一声,却是一巴掌甩中了他的头顶。 “哇,你更年期犯了吧!”陆奇嘴上抱怨着,伸手去揉脑袋,不想却摸到个粗糙的东西,用指腹仔细搓了两下,这才知道自己的秃顶上多了块狗皮膏药。 “喂喂,你贴这个——”陆奇刚欲质问,却见黑双眼望着后门方向,并高声道:“邓城主,你不好好休养,怎么自己过来了?”心中顿时明了,先前在暗室时,自己的这副头套被黑划破,露出了一撮头发,她是怕邓肯看出端倪,所以用狗皮膏药“封”上了口子。 想到此节,陆奇火气顿消,不再和黑纠缠此事,转过身道:“城主大人,仇城尉方才入了魔,对卑职穷追不舍,现已被黑城尉击毙。”他也不说是二人联手击杀,毕竟此事是功是过还不好说,眼下还是以不沾锅为妙。 此时邓肯已褪去原来装束,换上了一身布衣,外表上看,倒更似个普通的老农。他从后门迈入院内,目光复杂地望了仇吾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仇吾虽做了错事,大半还是由于受到邪灵影响,此事就不要向外宣扬,给他留个身后名吧!” 陆黑二人皆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出言反驳,应道:“是!” 邓肯突然猛咳了两声,胸腹又透露出一道血印。陆奇道:”卑职习过疗伤阵法,请城主稍等片刻。“说着从虎戒中拿出罗威笔。 邓肯却摆了摆手,”不必了,老朽恰好要去阵师联盟一趟,等过去再治疗不迟。你们且先将仇吾的尸体埋葬了吧。“ 似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黑可赖得去干,脚尖悄悄踢了下陆奇的小腿,示意由他去做。 陆奇处于食物链的最下层,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得低声道:”知道了,知道了......“而就在他头疼的时候,在场的三人均没发现,一股血液正从仇吾胸前的空洞中汩汩流出,最终汇成腥红的一滩,将灵刀的下表面浸没在内。 突然之间,那滩血液竟凭空蒸发!与此同时,灵刀刀尖猛地一转,自行脱离了仇吾手掌,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陆奇! 陆奇打算将仇吾就地掩埋,视线正盯着他的尸身,自然察觉到了灵刀的动向,连忙弯腰后仰,使出一招铁板桥来。灵刀狂飙而过,在以毫厘之差从他的脸上掠过时,陆奇突然伸出右臂,一把握住了灵刀刀柄。 灵刀桀骜不训,为从他手中挣脱,刀尖一头扎进了地面。陆奇的手臂只好跟着向下,整个身躯直接弯成了倒”u“型。 此时邓肯和黑也反应过来,可黑不但不去帮忙,反而拍了拍陆奇的肚皮,幸灾乐祸道:”好腰!“ 邓肯是个实在人,手掌一招,登时摆正了陆奇的身体。陆奇手中握着灵刀,自是将它也一并抽出了地面。 黑正想再揶揄陆奇两句,却见他腿脚一软,踉跄朝地面跌去,忙伸手拉住他的胳膊。邓肯走上前来,抬起陆奇的下巴一扭,见他双眼无神,皱眉道:”遭了!他也被刀中的邪灵入侵了!“ 诚如邓肯所言,灵刀在入得陆奇手中后,满含怨气的刀灵瞬时入侵他的脑海。原本按照陆奇的魂识强度,这种强度的冲击根本无法奏效——实际上也的确如此,怨气被阻隔在外,所以陆奇的双眼未泛赤红,更没有恨意、杀意流露——只是除了激发怨憎外,刀灵还能加深执念。 执念本存在于人的内心当中,所以是否将它排之于外,不是看魂识强度,而是看各自的意愿。譬如当初雍虎甘愿受其影响,只为了铸就一件平生得意之作,眼下陆奇也是如此——此刻他正陷于幼时的一段记忆中。 黑云也似的蛇虫、干瘪下去的皮囊、残缺不全的尸骸...... 我猛地惊醒,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榻上,身上密密麻麻缠满了白布,光线从窗口射入,耳边传来阵阵鸟鸣。 这是在哪儿?我有些疑惑,但探究的意愿不强,脑海里空空荡荡。 约莫酉时,一小道僮端着两个馒头走进房屋,他见我醒来也不惊讶,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两个雪白的馒头上。叹息一声后,他拿起一个馒头,不情不愿地递到我的嘴边。 我不愿吃,双唇只是紧紧闭着。 那道僮又尝试了一会,见我始终不张口,忽然嘿嘿一笑,道:”是你自己不吃的!“缩回右手,美美地享用起馒头来。 随后几日,每逢午时及酉时,他都会端着馒头进来,最后馒头又都落入了他的肚中。吃饱之后,他有时会自言自语几句,我也从他口中得知,这里原来是武当派。 又一日,他一边吃着馒头,一边抱怨自己投错了门派,说这里是倒了楣的地方。就在这时,门房忽地被人推开,一个身材颀长,颌下蓄有三缕长须的道人走了进来。 那道僮浑身猛震,膝上的瓷盘跌落在地,登时摔得四分五裂,盘中盛着的馒头骨碌碌滚动不停,最终撞到了那道人脚边。 那道僮忙将手中咬了大半的馒头放于床沿,”扑腾“一声跪到地上,磕头道:”弟子拜见掌门师祖!“ 第266章 苟活于世 听到“掌门师祖”这偌大的名头,我心生好奇,不由向那道人投去一眼,不想此人甚是眼熟,稍加回忆,这才反应过来,他正是那夜从蛇群中救下我的道人。原来他竟是武当派掌门! 那道人见道僮偷吃,脸上并未露出苛责之色,俯身拾起馒头,一面轻拍着上面的灰尘,一面问:“他这几日一直没吃吗?” 那道僮伏地道:“他......他前两日吃了的,弟子......弟子今日这是第一次!” 他这当然是谎话,我心下好笑,却也能体会他的惊惶,所以并未拆穿,那道人向我望来时,我还轻轻点了点头。 也不知那道人信是没信,只见他叹了口气,挥手道:”你退下吧。“待小道僮出了门,他来到床沿,拈起榻上的半个馒头,撕下一块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道:“真香!” 我怔怔地望着他,目光中带有怜悯的,我自幼随邪道四处流浪,但也不至于这么窘迫,也不知他这掌门怎么当的,竟能凄惨到此种地步。 那道人察觉到我视线中的意味,有些恼羞成怒道:“怎么,没见过穷人!”将剩下的小半馒头硬塞到我嘴边,说道:“你也尝尝。” 我本想扭过脸去,不料下巴竟被他用手捏住。我只得咬了一口馒头,然后又吐到地上。 “可惜......”那道人也不如何生气,向地上瞥去一眼后,重新看着我道:“好不容易吃进了嘴里,又何必生生吐出来?” “是你硬塞进的,我又不想吃!” 那道人沉吟片刻,又道:“如此看来,你也是我硬救下来的,其实本就不想活了?” “不错!” 那道人拍了拍我的头,笑道:“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又何必一心求死?” 我没作声,在榻上翻过身去,以背对着他。那道人不再追问,将手中那个馒头放下后,径自出了门。 我松了口气,缓缓合上双眼,正准备入睡,耳边忽然传来千百个童子的呻吟,他们在质问我,为何要为虎作伥,致使他们死无全尸?我无法回答。 有些事情,纵使能骗过外人,终究骗不了自己。 我跟随邪道长达八年,又怎会对他的行径一无所知?早在六年之前,我便隐隐察觉到不对,但我却故意视而不见,反而认他作父,小意逢迎,表现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这一切并非为了感恩,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所以,那上千童子虽为邪道所杀,而我,又何尝不是作了上千桩恶呢? 这样的我,又有何脸面苟活于世呢! 第267章 抽刀断水 忍受着惊惶与内疚,我又熬过一夜。次日清晨,门扉忽然开启,进来的却不是小道僮,而是那位掌门道人。 我见他并不如往常那般带来馒头,手中握着的却是一柄木刀,心中颇感好奇,但仍不愿主动开口。 那道人走到床边,一把抓起我的右手,继而掰开右手的五指。此时的我饥肠辘辘,身上没有半分力气,只得任其施为。他将我指头展平后,将木刀放在了我的掌中,然后又将我的指头压了上去。 我终于忍耐不住,说道:“你就算想让我自己动手,也得拿把真刀来,这木刀济得了什么事!”说着就要丢弃木刀,可手指被他牢牢握住,始终伸展不得。 那道人笑道:“就你眼下这点气力,即使贫道真拿来了刀,你怕也握它不住!”不等我争辩,他反身便将我背了起来,回头道:“木刀自己握紧了,——别说这也做不到。” 我本来想丢,听他这么说,咬咬牙攥紧了木刀。 那道人哈哈一笑,背着我走出房屋。 自从来到武当,我一直居于室内,未曾见过周边环境,此刻既已出门,正欲打量几眼,不料那道人猛地加速,沿着陡峭的山路一路向下飞驰,眼中的景物直往后飞退,难以看清。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带我来到一处飞瀑前。那瀑布飞流而下,发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四溅的水珠拍打在我脸上,不禁让人精神一振。 我顺着瀑布上望,入目的是一面高逾千丈的峭壁,仿佛直插入苍穹之中。 那道人忽道:”这里便是世人口中的‘飞升崖’,它上面是紫宵岩,我派张三丰张师祖便在岩上羽化成仙的。“ ”成仙?世上真的有仙人?“ “当然是真的!”那道人正正经经地道。 ”那我为什么从没见过他们?“ ”你以前见过贫道吗?“ ”昨天见过一次......然后就是那天夜晚。“ ”再之前呢?“ “都没遇到,我又怎么可能见过你?” ”是啊,仙人也是一样,你之所以没见过,只是还没遇到他们而已。“ 我犹自不信,”那你呢,你见过仙人?“ ”你的问题太多了。“那道人拍了拍我的头,又将我放到了地上。 我浑身无力,踉跄着就欲跌倒。那道人提前搂住了我的肩,另一手则握住了我持剑的右手。 ”你要......“我正感到疑惑,忽然感到有股力道带动着我的右手下压,于是木刀轻轻一挥。霎时间,狂风四起,刀气凌厉地划向前方的飞瀑,登时如裂帛般将它从中断开,直到两息之后,瀑布中间的空隙才被涌下的激流重新填补上。 我双眼圆睁,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感到十分震憾。 那道人悠悠道:“这是我派的玄虚刀法。贫道实力低微,仅能做到抽刀断水而已,若是仙人,那可是能斩因果,断过往的!” 我低头望着手中的木刀,喃喃道:“原来那些,也是可以被斩断的吗......” 第268章 终究难断 宅邸后院。 邓肯察觉到陆奇迥异寻常,立知他是受了刀灵影响,扬起灰杖,快速朝他手中的灵刀击去,可就在这时,一阵强大的风压忽从陆奇身遭迸发而出,且如潮水般迅速向四方席卷,地上的树叶随风飘摇,不知是否受到了灵刀影响,原本残破不堪的枯叶此刻竟变得锋利无比,每当它们盘旋过墙壁时,便会在上面留下一道划痕。 邓肯为狂风所阻,不仅千胜杖无法前移分毫,连自己也被吹得直往后退。但他应变也是极快,左掌一推,一道血气喷吐而出,穿过强风后缚住灵刀。可不等他往回拉扯,陆奇右手已然握紧刀柄,仿佛收刀入鞘一般,刀尖向下,将刀身贴在了自己腰部左侧。 黑最是警觉,早在陆奇释放狂风时,她便松开了手向后飞退,此时见他这般姿态,立刻想起对方在考核时未使尽的招式,心脏紧缩,连忙抽出湖中剑,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正在这时,风压却逐渐减弱,陆奇的双眼褪去呆滞,重新恢复了神采,只是目光中的那丝遗憾怎么也挥之不散。“师父啊,这世间,究竟有许多东西是斩不断的......” “喂,秃子!你倒底有事没事?”黑试探道。 陆奇回过神来,冲她笑道:“祸害留千年,我怎么会有事呢?”当着邓肯与黑的面,将灵刀上下抛接了几次,示意自己并未受其影响。忽又想到,这灵刀本归仇吾所有,即使原主人死去,也理应作为赃物上缴给朝廷,于是上前将灵刀递给邓肯。 邓肯却没接手,望着灵刀沉吟片刻后道:”此刀妖邪,最好送去阵师联盟以阵法镇压。老朽魂识衰弱,持之不免会受到影响,陆奇,便由你带着此刀,和老朽一同过去吧!“ 陆奇刚应了一声,突然瞟见黑一脸凶相,登时像想起了什么,指着仇吾的尸体道:”大人,那这里......“ ”黑城尉,这里便由你来善后,幸苦了。“邓肯注视着黑说道。 第269章 开诚布公 正所谓“东边日出西边雨”,纵然城东突现异相,西大街上却一如往日,商贩们声嘶力竭,行人们步履匆匆。而陆奇和邓肯二人,此刻正穿行在这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 陆奇并没与邓肯并肩而行,而是维持着三步远的距离,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缀着。之所以如此,一是因为陆奇自忖官职较低,如此更加符合礼数;二是邓肯在城中威望颇高,眼下虽身着布衣,一路上仍不时被人认出,那些百姓见他胸前显露血迹,纷纷上前关切慰问,陆奇被挤来挤去,只得腾出来一段距离。 “多谢诸位关心,老朽身体并无大碍。”邓肯缓缓地道,待他们施礼离开,他忽然脚步一停,转过身去。陆奇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见状也止住脚伐,拱手道:”城主大人,可是有想买的东西?“ 邓肯摇了摇头,沉声道:”陆统领,老朽有两件事想求助于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陆奇忙道:”大人,你这话就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卑职若能做到,自当尽心竭力!“ 邓肯没理这句场面话,拄杖走到陆奇身旁,轻声道:“第一件事,老朽虽不知你与赵郡守之间的瓜葛,但希望你就此打住。“ 陆奇瞳孔一缩,淡淡道:”大人言笑了,卑职怎能高攀得上赵郡守。“ ”你也别急着否认。“邓肯微微一笑,接着道:”先前在庭院中,老朽有幸遇着了天灵鼠,不巧的是,两个月前,老朽也曾在淬灵室见过一次,那时陪在它身边的,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年轻人。“ 想不到连二丫的身份都被识破了!陆奇心中一紧,可转念又想,邓肯既然早知二丫身份,这两个月来却始终没有下手,应该对她并无危害,心情反而平静下来,笑道:”这件事恐怕不成,家母遗志,做儿子的总要想方设法完成。但我可以保证,不会暴露在城中任职一事,他们应该怪罪不到大人头上。“言下之意,已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邓肯叹了声气,道:”老朽即将离任,又怕什么怪罪不怪罪的呢。只是.......唉!罢了。“顿了顿,他又接着道:”第二件事,仇吾死后,东城尉一职空缺,此职由你来接任,你是否愿意?” 第270章 相互利用 “让我来继任城尉一职?”陆奇神色一怔。他原以为,邓肯在识破自己的身份后,即使不重惩,也必然会将自己开除军籍,万没料到会给升官的机会。 邓肯微微点头,道:”如何?“ 陆奇当然愿意,他就是奔着业力来的圣奥城,而相比起统领,城尉的业力加成足足高了三成。话虽如此,他也并未忙着答应,反而疑惑道:”为什么选我呢?即使小子今日有所突破,也不过是气海固态而已,而居统领可是货真价实的血丹期。怎么看,这城尉一职也轮不到我来当吧?“ ”倘若他不姓居,自然是城尉的不二人选。“邓肯一边说着,一边和陆奇并肩西行,”你虽然与赵家有隙,除此之外,却也可以说是身世清白。而居统领和黑城尉可是来头不小,此番参军必是有所图谋,老朽又怎会轻信他二人?” 陆奇不动声色道:“那大人还让黑当了西城尉?” 邓肯微微一笑,道:“只要他们还在城中,就不敢与朝廷公然作对,既然如此,老朽为何要闲置他们呢?” 合着你们是在相互利用......陆奇恍然大悟,他原以为邓肯一无所知,想不到对方只是将计就计,把他们当作廉价劳动力。如此说来,只要邓肯坚决不外派,黑和居安歌想要驻守眩光林的计划,可就不一定行得通了。 陆奇忽又觉得颇为蹊跷,问道:“那大人为何不如法炮制,让居安歌担任城尉之职,然后将他留守城中?” 邓肯摇头道:“仇吾已死,老朽准备召回卓风,先让他适应适应城中事务,所以,眼下空缺的不是东城尉,而是护林尉。陆奇,你可愿意去驻守眩光林?” 陆奇再无疑虑,突地一抱拳,笑道:”卑职自当遵命!” 第271章 赤阳宝剑 邓肯在看破陆奇的身份后,便推知他从军的目的是获得业位,所以此刻陆奇干脆地应下护林尉一职,他并不感到意外。微微点头后,邓肯淡淡地道:”你虽然还处于气海期,但有灵刀辅助,未必不能和血丹境一较高下。“ 陆奇神色微动,试探道:”大人的意思是,这把刀可以给我用?“ ”不错。老朽之所以要将它镇压地底,是怕它落在仇吾手上,成为一件邪器。可你不同,你魂识甚强,几乎不受邪灵影响,以此为兵刃未为不可。”顿了顿,邓肯接着道:“你升为城尉,朝廷本该分发给你一件上器宝器,可你不久就要前往眩光林,恐怕等不到它送来,况且上品宝器又如何比得上灵器!“ 陆奇稍显踌躇,如今石墨剑已毁,他的确需要一把趁手的兵刃,可这刀......摩挲着刀身,他最终轻叹一声,说道:”感谢大人好意,只是卑职早已下定决心,余生不再用刀,所以......“ 邓肯惊讶地瞥了陆奇一眼,想不到他竟会拒绝此等好事,略一沉吟后,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先将它封印起来了,至于武器......你且先买一件凑合着,等你一月下旬领兵归来,届时可去轩辕阁领取上品宝器。” “是!”陆奇应道,并将灵刀递交给了邓肯。 待将邓肯送到阵师联盟门口,陆奇并未跟着进去,而是折身来到轩辕阁,准备挑选一件宝器。 陆奇考虑到自己已是气海境固态,同阶之内应无敌手,而面临血丹期修者时,最害怕的,便是人家使用驱物之术,而为了摆脱桎梏,他免不了要释放三昧真火。有了石墨剑这前车之鉴,他不再瞄那些柔韧的水属性宝剑,最终选择了一柄下品赤阳剑。 赤阳剑的主要材料为赤阳金。赤阳金为火属性,特性是在碰到阻挡时会产生爆裂。爆裂特性虽与绕指柔剑法不甚匹配,但在三昧真火的加持下,其杀伤必会大大增强! 第272章 领兵进发 烈日高悬,蝉鸣聒噪。 曝露原野的官道上,三千来人的长队正秩序井然地前行着,而走在最前方的不是别人,正是脑壳锃亮的陆奇! 此时陆奇胸前正佩戴着一枚纹有月牙的徽章,清晰地表明出了他的城尉身份。而就在三日前,邓肯突然召集全军到校场上集合,当众宣布由陆奇来继任护林尉一职,即日起带领部下前往眩光林换防。 换上城尉徽章后,陆奇的修炼速度又提高了三成,此刻他一边领兵向眩光林进发,一边运转着纯阳无极功。通过共振,丝丝灵气飞快地在周身各穴间穿梭,最终注入丹田,令形状不规则的血晶又圆润了一分。 “头儿,头儿。” 陆奇察觉到动静,长吐出一口浊气,双瞳缓缓聚焦,见有只手掌正在自己面前上下摆动,“啪”地一声拍开,看着一旁的蒋伯道:“怎么了?”此番官职调动,蒋氏兄弟作为二丫的“保姆”,也随之换了阵营。 蒋伯朝后方努了努嘴,“那姓田的又在搞事情!” 陆奇顺着他视线望去,见关浩及胡杰所统领的队伍紧跟在自己身后,唯独田飞光一脸愤慨,所带的队伍也落后了一截。看来他还是固执地认为,自己之所以能够上位,是用的不正当的手段啊...... 蒋伯气道:“他那副熊样做给谁看?当初还不如让那容户替换进来呢!“ 其实在陆奇临走之前,黑私下找过他,想要在护林军中安插几个人,容户便是其中之一,但陆奇认同邓肯所说的话,也觉得他们所图不善,于是大义凛然地推辞掉了。一想到那姑娘冰冷的眼神,陆奇就感觉身上仿佛凉快了许多。 陆奇摇了摇头,笑道:“不必管他。慢就慢点,只要不掉队就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对了,二丫在哪呢?“ 第273章 兽潮来袭 蒋伯道:“这不是快到眩光林了吗?那丫头憋得不行,自个儿跑前头去了。不过有俺弟跟着,应该出不了啥事!” 如今军队距离驻扎营地仅剩三十余里,而在前方不远处,繁茂的树木从旷野上拔地而起,散发着幽凉宁静的气息。东城卫长期居住在圣奥城中,早已习惯了城市的繁华与喧嚣,看到这片森林后,情绪不由变得十分低迷,可二丫不同,她出身自黑墨林,来到这仿佛跟回到家一般,因此迫不及待地想进入林中嘻戏。 陆奇了解二丫的过往,对此也不意外,但还是些担心。“她身上灵石不多,独自入林会不会有危险?” 蒋伯在做猎魔人时,曾数次来到过这里,对附近的情况颇为了解,笑道:“头儿,现在又不是冬天,稍微厉害点的魔兽根本不愁吃喝,这个点儿估计都在睡大觉呢。”左右环视了一眼,又道:“俺弟好像也跟过去了,出不了啥事儿!” 陆奇点了点头,也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二丫好歹也是凶兽了,换成寻常的魔兽,这个时候早就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搏杀,但由于自己太过在意天灵鼠身份,因此对她保护过度。陆奇也明白,温室里的花朵最易夭折,他可不想二丫以后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所以打定主意,趁在林中驻扎的这段日子,抽空带二丫多进行些实战。 刚想到这里,他腰间的传字牌突然射出一道毫光。陆奇低头一看,陡然间变了脸色,只见牌子上写着:”头儿,猪!一大群猪往你那跑去了!“ 陆奇忽地高举起右手。众百夫长见状,纷纷转过身去,挥臂喊道:”止!“包括田飞光那支部队在内,三千名士兵相继止住步伐,原地待命。 陆奇蹲下身去,食、中二指触及地面,隐隐感受到有从远处传来的震动,当即起身喊:”小股兽潮来袭,准备迎敌!“ 第274章 身陷重围 “喂喂,这个季节能有兽潮?你没搞错吧!”田飞光在后方大喊,不仅是他,绝大部分士兵同样不信。自从人类和魔兽签定和平契约后,似眩光林这等危险之地,内外会被封境大阵阻隔开来,人类和魔兽难以随意进出。不仅如此,前一日他们才遇到过卓风的部队,当时那支队伍丝毫无损,由此推知,林中应该没有危险才是。 陆奇也不作答,静静眺望着前方。就在下一刻,一群山猪也似的魔兽突然从树林中窜出,卷着浓烈的烟尘向军队方向驰来,数百只硬蹄踩踏在地面上,发出隆隆的闷响,静寂的旷野顿时充盈起来。 蒋伯扫了一眼,见这群魔兽均有半人来高,体长五尺左右,颈上的褐色鬃毛密而长,直垂至大腿根部,当即喊道:“是马鬃猪!它们的体型都不算大,里面应该没有凶兽!” ”原来只是群猛兽。“陆奇松了口气,眼前来的这群马鬃猪少说也有一百头,倘若都是凶兽,那就相当于他们要迎战上百个气海境修者,结果无疑会全军覆没。 “听我号令!关、胡统领率军从两翼夹击,田统领从正面迎击!”随着陆奇一声令下,关浩、胡杰立即行动起来,率领部队经由官道两侧的野地迂回向前;田飞光嘴里虽发着牢骚,但也毫不含糊地带兵向前迈进。 “素质都很高嘛。”陆奇颇为意外,他也知道,自己当上城尉让全军上下都很不服气,可即便如此,却仍能做到令行禁止。 “头儿!”蒋伯忽然扯了把陆奇的衣袖,指着前方急道:“快救救俺弟,他都成刺猬了!“ 陆奇大吃一惊,这才注意到,原来在那群马鬃猪前面领跑的,正是背部插满了针毛的蒋仲! 蒋仲被马鬃猪群追赶了一路,本来已经气喘吁吁,此时看见大部队正向自己靠拢,凭空生出一股力道,脚步顿时加快了三分。 与此同时,军队的到来也大大刺激了那群马鬃猪,只见它们纷纷抖动起躯体,一时间,无数锐利的针毛从背脊射向蒋仲,如铁蒺藜般撒遍了四周。 蒋仲浑不知情,仍拼命地向前飞奔,不料一脚踏在了针毛上,登时痛呼一声,不得不蹲下身,去拔那根刺进了脚底板的尖刺。二丫一直窝在他的怀中,此刻忙跳下地面,挥爪将尖刺切断。 蒋仲重新提起二丫,正打算继续逃亡,却发现猪群已然围成一圈,将自己困在了正中间。 第275章 爆裂威慑 只见那群马鬃猪抽动着拱鼻,齐声发出“噶”的叫唤,随即一甩短尾,竟同时向正中央的二丫、蒋仲发起了冲锋。 二丫少经战事,被眼下这副阵仗吓得不轻,忙躲进了蒋仲怀里,瑟瑟发抖。 蒋仲低呼道:“俺命休矣!”正感到无望,忽听到有人迭声喊:“疼!疼!疼!”扭头看去,不禁大喜,叫道:“头儿!再跑快点!” 来人正是陆奇! 原来陆奇眼见他俩陷入危机,忙施展出八步赶蝉疾奔而至,由于道路被群猪围得水泄不通,他只得飞身而起,踩踏着马鬃猪的头颅前行,可那些猪头上皆长满了尖刺,直扎着他大呼小叫。 陆奇口中虽乍呼个不停,脚下却毫不含糊,仅片刻工夫,便涌到了最前方那只猪的头上。旋即右脚猛踏,直将那马鬃猪跺倒在地,而他则一个后空翻轻巧地跳到了蒋仲身边。 蒋仲心里一松,哈哈笑道:“头儿,俺想死你......” 陆奇可没工夫听土味情话,见有马鬃猪冲至近前,他左手猛地按下蒋仲背部,右手赤阳剑横扫一圈。 嘭!嘭!嘭! 伴随着数道爆裂声响起,最近处的三只马鬃猪口鼻皆一片焦黑,晃晃悠悠昏倒在地。 猛兽尚保留着畏火的习性,马鬃猪群见赤阳剑释放出了烈焰,不禁毛骨悚然,奔跑之势顿滞,缩成小圈后驻足在了原地。 二丫见状抖擞起精神,冲陆奇欢叫了两声。 陆奇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丫头,要是你的那些兄弟姐妹们知道,你被一群猛猪追得抱头鼠窜,必定会笑掉大牙!” 二丫却吐出舌头,朝他扮了个鬼脸。 陆奇摇头苦笑,又从虎戒中取出两块灵石,正要让她给蒋仲疗伤,忽然瞥见即将赶来的军队,登时反应过来,让二丫当众施展控灵神通无疑会暴露出她的身份,忙将灵石收回虎戒,转向蒋仲道:“你再忍忍。等剿杀了这群猛猪,我来布阵给你疗伤。” 蒋仲憨笑道:“不打紧,晚一会儿又死不了人!” 正当他们交谈时,马鬃猪群突然有了异动。只见它们纷纷侧过身体,然后疯狂甩动起了身躯,上万根锐利的针刺从它们的脖颈、脊背上飞出,恍若暴雨般,铺天盖地朝着陆奇泼去! 第276章 以退为进 面对着漫天飞刺,陆奇让蒋仲贴近自己,旋即全力施展出绕指柔剑法,一时间剑影千重,将他身旁三尺之地防护得水泼不进。剑刃撞击到针毛上,发出连绵不绝的爆炸声,与此同时,烧毁的针毛化为缕缕白烟,在陆奇周围弥漫开来,令人无法窥见里面的境况。 马鬃猪群外侧,田飞光率领的军队由于沿直线进攻,此时离得最近,所以首当其冲,只听得行伍间接连发出惨叫声,大量卫兵身中针刺,血流如注。 田飞光第一时间就撑起了血胄,因此躲过一劫,见针刺来势甚猛,大喊道:“都退后!” 众卫兵如蒙大赦,一面挥刀格挡飞刺,一面向后撤退。 而随军赶来的蒋伯却逆流而上,一把揪住田飞光的领子,红着眼吼道:“头儿下的命令是进攻,谁他妈让你撤退了!” 田飞光狠狠推开蒋伯,骂道:“你头铁是吧!现在这种场面,难道要老子带兵上去送死?这叫以退为进,懂不懂!” “屁的以退为进,等这群猪射完针毛,俺弟他们早都没气儿了!“ ”那也是活该,谁让他们脱离大部队!“说到这里,田飞光颇有些兴灾乐祸,”刚上任三天就遭遇不测,哈!看来那陆奇天生就不是当城尉的命!“ 蒋伯大怒,突起一拳锤向他的面门。田飞光嘲讽得正起劲,万没料到变生肘腋,竟被打得鼻血长流,眼冒金星。 蒋伯不去理会田飞光,扬头扫视一眼,见关、胡两支军队均驻足不前,气呼呼地朝地上啐了口老痰,自语道:“真他娘的‘将熊熊一窝’,看来只能俺自己上了!”猛吸口气,身上的土黄色血胄又浓厚了三分。 他“哇哇”大叫着,正要迎着针刺上前,可就在这时,浓烟中突然射出数道刺眼的金光,随即又传出陆奇的声音:“三军听我号令,暂且围而不攻。待这群猛猪成了秃子,再进行冲锋!” 第277章 审时度势 他“哇哇”大叫着,正要迎着针刺上前,可就在这时,浓烟中突然射出数道刺眼的金光,随即又传出陆奇的声音:“三军听我号令,暂且围而不攻。待这群猛猪成了秃子,再进行冲锋!” 众卫兵哄然应诺,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城尉大人的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根本不像遭受重伤的人。上百头猛兽都奈何不了他,看来这位城尉大人并不弱啊!” 他们听闻陆奇尚未达到血丹境,表面上虽然毕恭毕敬,私下里其实是颇为轻视的,但经此一役,最终生出了敬畏之心。 田飞光同样极为惊讶,不仅因为陆奇还好端端地活着,还因为从烟雾中散发出的金光。他两个月前和陆奇交过手,知道他当时用的是水、木两系的石墨剑,而从方才发生的爆炸上看,他如今拿着的该是一把火系宝剑,可他眼下偏偏使出了金系血技! 他娘的,这家伙是杂种吗?怎么啥属性都有?! 事实恰恰相反,陆奇的血气是啥属性都没有,至于那式金系血技,其实也并非为他所发——陆奇趁烟雾遮蔽了外界视线,偷偷塞给二丫两块灵石。二丫抽调出灵石中的灵气,凝成了这个倒碗形的金罩。 若非有二丫帮助,陆奇也不会毫发无损,毕竟那可是万针齐发啊!纵使他剑法再精,时间一长,总归会有漏网之鱼,何况烟雾同样也阻碍了他的视野。 针毛如飞蛾一般撞击在金罩表面,发出乒哩乓啷的金石之音,随即纷纷跌落在地,由此看来,这金罩的防御力还算不错,可陆奇在观察了一阵儿后,却暗暗摇了摇头。 他来到大陆已半年有余,自身虽无属性,却对五系血气的特性知之甚详,论攻击力,金系血气在五系中当为翘楚;可谈到防御力,又哪比得上土系血气?眼下这罩子虽能防下针毛,可金光却黯淡得很快。 陆奇叹了口气,这丫头运用神通往往仅凭一时之喜好,根本不会审时度势,看来除了要提高她的实战能力外,还给给她灌输理论知识啊! 刚想到这里,身周的杂音忽然消散,耳边传来蒋仲的笑声:”哈哈!头儿,那群猪傻了巴唧的,身上的毛都给甩完啦!“ 第278章 本书宣告完结。 感谢莉莉和飞雪的投票,大家以后有缘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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